《坠落春夜》 1、第 1 章 坠落春夜 文/严雪芥 第一章 乌蔓坐到化妆镜前,在冷白的灯管下凑近仔细瞧了瞧,眼尾有一道非常不明显的细纹。 她对着镜子假笑了下,微风吹过涟漪,将眼角的细纹吹分明了一些。 门外有人轻叩,乌蔓收起表情,往椅背懒洋洋一搭:“进来吧。” 门把转动,化妆师提着一大箱工具盒毕恭毕敬走进来,没抬头就连声称赞:“蔓姐,您素颜这个状态也太好了,都不用怎么打粉底。” 一边说着,却在上妆时特意在眼周盖厚了一层,差点将她眼头下的小痣一并盖住。乌蔓眉间一蹙,化妆师似乎感觉到她无形的焦躁,大气也不敢喘。 树会长年轮,人会长皱纹,这是最自然不过的生态规律。但是对女明星而言,却好像是触目惊心的稀奇事。 哪怕出道十一年,岁月只是大发慈悲地在她眼尾留下了一道不痛不痒的纹路,但终究和二十岁时的少女模样有了落差。 女明星是不允许变老的。 乌蔓闭着眼睛,焦躁感还没打散,更烦闷的事儿就找上门来。助理薇薇拿着刚从服装间拍的照片回来,上面挂着两条非常相像的高定礼服。 “一条是您的我刚去拿去烫,另一条……是何慧语的。” 化妆间一片窒息的沉默,乌蔓掀开眼皮看了眼照片,又闭上了。 薇薇从化妆镜里小心翼翼地看着她,硬着头皮说:“我刚联系了一些品牌,现在还能借到并且赶在颁奖礼开始前送到的都是过季款了……您看怎么办?” 毫无疑问,穿过季款会被嘲。但撞衫就不一定,要么艳压另一方漂亮完胜,要么被嘲得更加体无完肤。端看谁更舍得砸钱买通稿。 然而今天是金像奖的颁奖典礼现场,撞衫关乎的不仅仅是红毯,更是鹿死谁手的奖项。她和何慧语一同入围了今年的最佳女演员,这剑拔弩张的意味就更明显了。要是输了可不止被发通稿群嘲那么简单,未来几年都别想抬头。 乌蔓下意识地抠着指甲,一阵钻心的疼痛,小指的长指甲被抠折了。 “把烫好的礼服拿回来,我穿。” 不过是你死我活的赌局,谁怕谁? 她面不改色地把小指甲连根掰干净,好像指甲不是连着肉而是石头。 离正式走红毯还有半小时,乌蔓支退了人,拐到厕所最后一个隔间锁上门。 她从口袋里掏出一包苏烟,不点火,只是虚虚地咬在唇边,盯着没有窗户的天花板发呆,不时掏出手机看两眼,一直有消息进来,但微信置顶却一直很安静。 厕所外又进来两人,一人挑了一个隔间小解,还互相说着话。 “你看见没乌蔓和何慧语那衣服?腥风血雨预定了。” “当然看见了!后台都传遍了就等着一会儿看戏呢。你说今晚最佳女主角会是谁啊?” “论演技我肯定站何慧语咯。论别的那就不好说了。” “啥意思?” “你以为乌蔓之前那些个水奖真是她靠实力拿的吗?看看她演的都是些什么玩意儿,如果不是她背后的人给她买奖,入围都不可能。” “这个我是有听说啊,但我一直不知道她金主是谁。” 两个隔间门打开,女声压低,含糊地说了一个姓:“郁。” 换来一声抽气:“……真的假的啊?” “除了这位太子爷谁还有这手笔,据说这次入围也是他给乌蔓搞定的。” “拜托,这是金像奖啊,含金量不是很高吗都能乱来?!” “入围容易啊,包办奖项就难说了。要真暗箱操作估计得花大价钱,不至于。如果是头两年说不定太子爷还愿意,现在嘛……” “现在?” “都这么多年了,也该腻了。” 直到脚步声离去,乌蔓这才吐掉咬出了烟丝的苏烟,静音的手机里已经发来好几条薇薇的微信,催着她赶紧回化妆间换衣服。微信置顶始终毫无动静。 她不再等待,慢吞吞走出厕所。附近的钟楼准点报时,走廊里迎面跑来几个挂着工作牌的员工,着急忙慌地用粤语在交谈。 乌蔓听不太懂,只隐隐约约听懂了追野两个字。 一个才出道不久就挺兴风作浪的名字。 乌蔓换好全部行头走到外面,才发现刚落完一场雨,地上油光水滑,浸着各色霓虹的水滩像极了在场的人争奇斗艳。 她踩着十厘米的细跟,在一片淋漓里走得四平八稳。所到之处,快门声比刚才的雨声还洪亮。无数盏聚光灯围着,落在她裸露的后背上,再添一把柴就能燃烧。 这把柴说来就来了。 何慧语穿着和她相似的藕色长裙,蹬着恨天高在助理的搀扶下走到乌蔓身边候场。两个人差不多身型,年纪也相仿,但气质却泾渭分明。何慧语盘着头发,一丝不苟,露着伶仃的脖子,浑身透着恰到好处又似曾相识的优雅大气。 而乌蔓把头发染成了暗红,像夜莺的毛色,松垮地披在肩头,遮不完光裸的背,露出背上那一道胎记,很大块,形状像折断的羽毛,张牙舞爪地嵌在惨白的肌肤之上。那种毫无章法又颓丧的美,总感觉像是不该存在这个世界上似的。 王不见王,一见就要伤筋动骨,快门声比方才更热烈,快把乌蔓的耳朵响炸了。 何慧语伸手拥抱她,分离时小声耳语:“我要是你,我就绝对不穿这一身。” 乌蔓没搭腔,何慧语意味深长:“今晚好像没在现场看到郁先生。” 乌蔓笑意冷下来:“主办方请的人,该去问主办方。” “他不是和你更熟吗?”何慧语状似亲密地挽着她,用两人听见的语调呢喃,“看来外头的传言不是空穴来风,少了郁家泽这个靠山,你拿什么和我争?” 乌蔓不动声色地抽开手:“我还没把你放在眼里,谈得上争?” 她掠过何慧语走向红毯,薇薇捏着手机等在另一头,看见乌蔓下来小跑着递上手机:“蔓姐,有微信来了。” 乌蔓心跳快一拍,下意识伸向手机的手转而拢了一把头发,才转去拿。 然而发来微信的人并不是她期待的那位,是她的经纪人赵博语。 “撞衫这事儿你怎么不和我商量?还是你已经知道结果了?那你也早和我说一声啊。我这就给你安排庆功宴!” 乌蔓自嘲地回了两个字:“没有。” 赵博语火速连发了好几条。 “郁先生这次怎么回事,不管吗?” “八字没一撇你就敢撞衫……姑奶奶,硬拼硬咱们哪里拼得过何慧语。” “我看这庆功宴是吹了,我先联系公关吧……” 乌蔓滑到微信置顶,备注着郁家泽,头像是一只小鸟,还是没有任何新消息。上次的对话框停在一个月前,她回了冷冰冰的两个字:收到。 红毯结束后,颁奖典礼正式在香港文化中心开始。 台下几乎座无虚席,乌蔓粗粗扫了一眼,发现有两个位置突兀地空着。 一个在最前排,那个位置她不用看都知道,属于郁家泽。另一个位置在她后面几排,她看不清纸条上贴着的名字,心下有些好奇。 台上主持人开始颁发第一个奖项,最佳新人奖。大屏幕开始放入围名单的节选表演片段,乌蔓抬头看,好几个都挺面生,选出的片段可圈可点,但谈不上眼前一亮。 直到大屏轮播到最后,是一段民国戏,穿着卡其背带裤的男孩子斜靠在凉亭旁,灯光打得很暗,他在抽一只烟,火星影影绰绰地点亮鼻尖,除此之外什么都看不见。穿着旗袍的女人痴迷地靠上去,他轻笑着抬手推开报童帽檐,往女人身上吐了一层烟圈,眼睛却斜向镜头,瞬间亮出藏着的半张脸,烟灰落地,烧得看客心头一空。 乌蔓的视线落在跳出的名字上:追野/《孽子》 这部电影入围了戛纳金棕榈主竞赛单元,主演追野是第一次演戏,大家都羡慕他太过幸运,凭借电影蹭个提名已经是让大多数人眼红的履历,谁都没能奢望他会真的斩获影帝。 毕竟当时的热门候选人可是法国的国宝级男演员。要打败他,就像蚂蚁踩死一只大象。 然而结果一出,全世界跌破眼镜。 那样崭新而年轻的东方面孔,肆意地瞥过众多金发碧眼,捧起最佳男演员的奖杯,在唇边轻轻一吻。 谁能不嫉妒呢?这样的出道起点根本是大多数圈内人一辈子到不了的顶点,天赋这东西真是霸道得不讲公平。 颁奖人也不故弄玄虚,开门见山,因为结果没有悬念。 “本届的最佳新人奖,毋庸置疑,绝对是这位异军突起的新人演员——追野!” 导播的镜头追到了那张空空如也的座位上。 原来这是他的位置。 “追野因为身体原因,今天遗憾地没能来到现场,但让我们同样送上掌声恭喜他。” 台下众大咖雷鸣般的掌声,竟送给了一个空椅子。乌蔓觉得好笑,懒懒地连手也没抬。 她心里压根不信身体不适的说辞,回想起走廊那几个擦肩而过的工作人员,估计就因为追野故意撂挑子不来在上火。但主办方不可能颁给别人,金棕榈影帝要是输给其他新人,简直天方夜谭。 虽然金像奖不如金棕榈,但在国内已经是顶尖级别的奖了。乌蔓有耳闻他狂,却没想过狂成这样。 刚过易折,他刚进圈,以后有的是跪的时候。乌蔓凉薄地想着,侧头发现何慧语借机在看她。何慧语点了点第一排郁家泽的空椅子,努嘴笑,带着一种势在必得的从容。 场内密不透风,乌蔓脸上神色如常,但呼吸间开始觉得缺氧。 熬过了漫长的时间,在即将公布最佳女演员之前,乌蔓的手机震动了一下。 微信置顶多出了一个未读红点。 郁家泽:“十周年礼物。” 接着,她听到台上的主持报出了她的名字。 周围的眼光纷至沓来,嫉妒、不屑、探究、玩味……总之没有任何一种称得上善意,但那又如何?成王败寇不需追求过程。她赌赢了。 乌蔓在打下来的追光中微微眯起眼,紧绷的肩头软下来,笑意盈盈地站直了,居高临下对上何慧语的视线。 对方煞白着脸,失态地忘记了鼓掌。 上台前,她俯下身在何慧语耳边轻声说:“我要是你,我就绝对不穿这一身。” 颁奖礼折腾到很晚,出来时天星码头还是很热闹,水泄不通地围满了人。 乌蔓坐上保姆车离开,车子驶出一段距离后,街上慢慢冷清了。从盛大到荒芜,就隔着十几米,这就是娱乐圈。自她出道到现在,乌蔓仍旧会有一点不适应地恍惚。 薇薇抱着手机不停地在刷:“赵哥已经吩咐把稿子都发出去了,您得奖的热搜已经冲上第二了。” “还不是第一?” “第一是……”薇薇看了一眼,欲言又止。 乌蔓点开热搜,今晚第三次接触到这个名字。 追野。 词条讲的是他缺席金像奖,但这条热度至于会比自己还高?乌蔓纳闷地点开相关视频,一段用手机录的视频爆火。 手机的主人原本在拍夜樱,有个男孩子戴着鸭舌帽入了画,顿时春夜里的满树樱花皆成为他的布景。 镜头一抖,手机后的声音颤微微地说:“你……你是追野吗?是追野吧!” 追野愣了愣,随后满不在乎地向镜头扔来一罐啤酒。 “喝吗?请你。” “啊?谢谢……” 手机镜头天旋地转了一阵,又恢复正常。拍摄人疑惑地喃喃:“我不是在做梦吧?我现在居然和追野一起赏花喝酒?明明粉丝群里还在说你身体不好所以缺席了,怎么会在日本呢……” “去领一个水奖怎么比得上飞来看目黑川的樱花?”追野伸了个懒腰,躺倒在公园的草坪上,“一辈子那么短,过把瘾就死,不能浪费时间。” “水……水奖?——金像奖?” “最佳女演员颁给了乌蔓而不是何慧语的奖,不是水奖是什么。” 他看向镜头,又是那样惹人不快的,赤/裸裸的眼神。 视频到此戛然而止。 保姆车内暖气呼呼地吹,沉默是今晚的奈何桥。 乌蔓面无表情,滑动微博的手指暴着一根青筋。 两分钟后,网友刷到乌蔓点赞了一条两个月前的营销号内容—— “新晋金棕榈影帝追野整日不务正业?又一新欢曝光,疑似大花何慧语!” 等了几秒,她取消赞,发了条微博。 乌蔓v:呵呵,手滑了[可爱] 2、第 2 章 她刚发完,赵博语的夺命连环call就打进来了。 “姑奶奶,你这又搞得哪一出?” “只是教一教某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孩儿。” “这可是刚出道就吊打老戏骨动不动就挂热搜碾压流量的小孩儿!我们犯不着和他交恶啊!” 乌蔓漫不经心地划着营销号偷拍的那张图,画质很模糊,但依然能看清何慧语像是喝大了,被追野从车上半抱下来。 “算不上交恶吧,我只是提醒一下做人不该有恋爱脑,尤其在娱乐圈。帮绯闻女友出头在背后嘴竞争对手是最低级的行为。” “话是这么说没错,但我们这个奖确实也拿得有点虚,这么公开叫板不是最合适的方式……” “赵大经纪。” 赵博语不说话了。他知道乌蔓这么称呼他的时候,就是生气了。 “真可惜没能让你感受到带个天才的体验,什么都操心挺累的吧?给你透个消息,听说追野还没有经纪人。” 说完一把掐了电话。 乌蔓刚才反击的些微快意被这通电话搅得烟消云散,她点开微博,热搜第一已经变成了#乌蔓手滑。话题底下粉黑大战。 大嘴河马别犯贱:美女太惨了,论红毯论论奖项哪个不是艳压河马,河马除了老牛吃嫩草还会别的吗?找的嫩草也真是没品他妈给没品开门——没品到家了。怎么,美女拿奖就是水奖,合着非得是他对象拿奖才是名正言顺? 乌买今天买奖了吗:今晚我第一记爆笑,何慧语除了老牛吃嫩草不会别的?到底是谁只会靠男人不会别的大家有眼睛的都看得见!买奖都能买到金像去了,乌买实属牛逼。 追逐野火:乌鸡鲅鱼,你们两家对撕能不能别带追野?!不带你爹就没流量了是吗?澄清过多少次了追野只是后辈礼貌送前辈回家,开局一张图造谣一张嘴,辟谣他妈跑断腿。多多关注戛纳影帝作品吧谢谢! 网友小章:不是吧不是吧,影帝粉这都能见缝插针洗啊。他才出道多久就和小花大花都快传个遍了。明明是只浪蝶就别立禁欲乖宝人设了,群众不是瞎子。还礼貌送前辈回家,怎么对乌蔓前辈就口出狂言,真是“选择性礼貌”。 乌蔓越看脸色越差,明明今晚打的是个漂亮的背水一战,却被半路杀出的程咬金搅成了一滩浑水。 她打心里厌恶这个面都没见过的新晋影帝。 回到酒店,乌蔓强撑着困意泡了个澡,迷迷糊糊中在浴缸中睡了过去,再次惊醒是被一通电话。 来电显示是郁家泽。 她的困意顿时消了大半,摁开免提,男人的声音不疾不徐地传过来。 “我拨了有十分钟。” “对不起,让您久等了。” “我等的可不止这十分钟。” 他说的是自己没有回那条“十周年礼物”的微信。 “您吊着我一个月,我几小时不回,礼尚往来也算轻的了吧。” “小骗子,明明是利用完我就丢到一边不理睬了。”郁家泽似乎一边在解领带,听筒里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伴着他的懒声,“金像奖影后的头衔,这份礼物喜欢吗?” 乌蔓嗯道:“如果您没让我胆战心惊地猜,我会更喜欢。” “觉得没希望的时候突然绝处逢生,不是很有意思吗?”他语气温温柔柔的,“奖项什么的不重要,我只是想看你惊喜。” 水冷了,乌蔓打了个哆嗦。 “其实你来问我的话,我会告诉你的。”他轻轻叹息,“可惜你就是不来找我。如果我继续不来找你,是不是你就当我死了,连墓志铭都帮我写好了?” 她呸了一声:“别乱说死不死的。” 他笑了:“你在担心我吗?” “就是不吉利而已。” 郁家泽语气轻快:“别担心。不论我是明天死还是一百岁再死,我最后记得去的地方一定会是你的身边。” 乌蔓感到好笑。 每一年都有坊间传言郁家泽和她告吹,尤其在她迈入了三十以后唱衰声音更重。好像女人过了三十就得被迫退位,换更年轻貌美的上架。 但事实上,郁家泽的控制欲一年比一年严重。电话里的那句情话乍一听很甜,但直白翻译过来就毛骨悚然。 “我最后去的地方一定会是你的身边”……那不就是,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第二天买的是晚班机,但乌蔓还是很早就醒了。 这些年她的睡眠断断续续一直不好,总是在不同的点睡,不同的床睡,但好在不用陪不同的人睡。 她出道一年后就跟了郁家泽,当时她二十一,除了一张皮囊一无所有。郁家泽二十六,不但有皮囊,还拥有一切。 无数人想爬他的床,不论咖位,不论性别,使了心思地要见上他,风情万种地喊上一句郁少。 而她第一次见到郁家泽时,却硬邦邦地说了句您好。 郁家泽漫不经心看过来,兴趣缺缺地审视她一眼,问她:“你是木头吗?” 乌蔓结结巴巴:“把您字拆开,你凌驾于心上。这就是您。” “小姑娘挺土啊。”郁家泽笑了,“但土得挺可爱。” 当所有人以为她没戏时,他却问:“你叫什么名字?” “乌蔓,从藤蔓里飞出来的乌鸦。” 他若有所思:“乌鸦多不吉利,还是叫你小鸟吧。” 当时所有人都以为他们只是露水情缘。毕竟在乌蔓之前,跟了郁家泽最久的不超过十天。 谁能想到十天被拉扯成十年,她被郁家泽捆在身边,见证他从被人称“郁少”到“郁先生”。 而她始终叫他您。 乌蔓下楼到酒店的健身房做了例行的一小时运动,再回房时,看到了本该在千里之外的赵博语等在她门口。 他哭丧着脸:“姑奶奶,我不辞万里负荆请罪来了,你可别生气了。” 乌蔓没搭腔,拉开门径自进去,但敞开的门还是泄漏了一点态度。赵博语长出一口气,赶紧进门,把一叠纸质的剧本大纲推到乌蔓跟前。 “你得奖消息一出,太多人来找我谈合作了,我挑了一晚上挑出几个不错的大纲,赶紧给你人肉快递过来了。你看看对哪个有兴趣。” 乌蔓终于肯开口了:“行吧,我看看。” 赵博语耐心地坐着等,观察着她一个一个翻下去,神色越来越无趣。 “都拒了吧。” “姑奶奶,这些都是最近顶级的好饼了,大卡司,大流量。这些你都看不上,你要什么?” 她要什么? 乌蔓怔了一会儿,忽然摆弄了下手机一言不发地扔过去。赵博语手忙脚乱接住,屏幕上是豆瓣她的影人界面。 “你看看这些作品,哪个不是大卡司,大流量,但哪个超过了8分?”乌蔓笑容讽刺,“就算我拿了金像奖又如何?递过来还是之前这些,有意思吗?” “这里面的水分,你我,制片方,甚至很多粉丝都清楚。你妄图拿个金像奖就更上一层楼?就算你再生气,我也要跟你说,做梦。”赵博语郑重其事道,“除非,你能拿一个更高水准,让其他人都无话可说的奖来。” “金像奖已经是国内顶尖行列了。” “谁说我们就要框死在国内?”赵博语犹豫了片刻,还是咬咬牙,把另一份单独的剧本从他的包里抽出来,放到了乌蔓的桌上,“你看下这个吧。” 乌蔓对他卖的关子兴致缺缺,懒在椅背上翻看,一页接着一页,身体却慢慢坐直了。 她抬起眼:“这个剧本是什么情况?” 赵博语心头一紧,暗叹果然。 “这个本子不是别人求上门,是我特地找的,需要试戏。因为是《孽子》导演的新作,依旧是奔着金棕榈去的。这是真的可遇不可求的饼,但对你来说太难抉择了。” “为什么?” “有很多吻戏,还有床戏。” “……” “真正的好本子怎么可能回避掉人性的这方面欲望呢,可你之前都不能接。能接的就那样,剧本受限,没有好的导演点你,没有好的演员对戏,你能成长到现在的样子,已经是极限了。” 他看不见乌蔓的表情,因为她转过了椅背,对着厚窗帘,留下个暗红色的后脑勺。 “小蔓,我从不认为你不是天赋型演员,恰恰相反,你很有灵气,不然我怎么会一眼看中你?咱们这么多年了,我清楚你不甘心,我也清楚你一直想突破,所以我想了一晚上,还是把这份剧本带过来了,最后怎么选择,在你。” “……你是背着郁家泽递过来的吧。”乌蔓提醒他,“如果我接了,你也会受牵连。” “这我当然清楚。”他顿了顿,“但如果我能亲手捧出一个戛纳影后,职业生涯也算圆满了。” 乌蔓转过来,大纲的一角已经被她捏破了。 “赵哥,谢谢你。” 赵博语一时间有些恍惚,乌蔓上一次叫他赵哥是什么时候,五年前?八年前? 她轻声说:“帮我联系一下,我要去。” “你确定吗?” “试试呗,万一人家根本看不上我。”乌蔓抠着掌心,“但在试戏之前,绝对不能让郁家泽知道。” 赵博语暗中联系好,通知乌蔓试戏的时间地点。他说这次竞争会很激烈,乌蔓去到现场才知道他还是往小了说,太多一线女演员在候场,简直梦回颁奖礼后台。 她在当中看见了何慧语,何慧语也看见了她,面露惊讶。 “你怎么会来?” “我怎么不能来?” “你没看大纲吗?郁先生允许你接这种尺度?”她挑眉,“也对,应该轮不到他操心,毕竟你是拿不到这个角色的。” “丧家犬就别在我门口吠了,怪吵的。” 乌蔓越过她,坐到了最角落,仔细研读工作人员纷发下来的试镜片段。 故事叫《春夜》,和一场雨一起发生在春天的一个晚上。 女主角是一个三十三岁的家庭主妇,和丈夫维持无性婚姻已经有八年,两人也没有孩子,她虽然能感觉到丈夫依然爱她,但生活就像一条搁浅的船只在原地打转。直到那一晚,丈夫把一个十八岁的男孩子带进家门,说他要在家中借住一段时间冲刺高考,希望妻子能多多照顾他。 巨浪来临,船只倾翻。 试戏的要求就是这段初遇。 等候室的大门打开,导演汪城走进来,他快五十岁,但精神气十足。明明已经很有威望,却还对着众人鞠躬。 “谢谢大家肯赏脸抽空来试戏。因为这个戏男主角我是早定好的,今天我就干脆把他叫来了,你们和他对戏。” 乌蔓抬眼看向门口,心里一咯噔。 “追野。”导演叫道。 他走进来,脱下口罩的一瞬间,乌蔓联想到很多东西—— 溅落的瀑布,爆裂的烟花,枪鸣时的起跑线,燃烧原野的火,夏日突袭的闪电……他和它们带有相同的气质,蓬勃、冲撞,难以掌握的肆意。 而这些,恰恰都是现在的她最讨厌的东西。 GET /u/175/175859/65054996.shtm HTTP/1.0 Host: m.asxs.com X-Forwarded-For: 52.12.17.165 X-Real-IP: 52.12.17.165 Connection: close Accept-Encoding: gzip User-Agent: ias-or/3.1 (+https://www.admantx.com/service-fetcher.html) Accept: text/html, image/gif, image/jpeg, *; q=.2, */*; q=.2 3、第 3 章 乌蔓被排在倒数,前头的人单独进房间试戏,彼此都不知道对方演得怎么样。 她在这行已经很久没有试过戏了,几乎都是制片方求着她,很难再有豁出去争一个角色的机会。 她坐在椅子上看着人群进进出出,像坐在十一年前的板凳上。 那时她第一次去试戏,是一个飘着雪的大冬天,但试戏的段落是一场夏天的戏。 所有人都裹着羽绒服军大衣,唯独她穿着吊带热裤来的。打车的司机师傅一直从内视镜打量她,怀疑自己载到了精神病。 她当时只想做到最好,哪怕只是一个两句话水词的龙套,她也想方设法代入自己就是那个人,正身处在那个夏天中。 最后乌蔓拿到了角色,代价是当晚直接肺炎住院。 她从来都很舍得对自己下狠手。 乌蔓从回忆里抽离,调整下了状态,走进试戏的房间,里头有四个人在,摄像编剧导演,以及追野。 汪城问:“可以直接开始吗?” 乌蔓对着巨大的落地镜深吸口气,点点头,追野便起身朝她走了过来。 少年人身形颀长,在乌蔓面前站定几乎可以将她包住。 乌蔓仰起脸,皮笑肉不笑道:“初次见面,久仰大名了,追影帝。” 追野放空了一两秒,似乎才听见乌蔓在说什么,那副怠慢的样子看得人心头起火。 “那我是不是该叫你一声,乌影后?” 语气里故意的不确定听起来尤为讽刺。 只是两句开场白的招呼,短兵相接,乌蔓就觉得自己被全面压制了。 不爽。太不爽。可还得压下火争取角色。 “开始吧。” 汪城一催促,乌蔓就感觉站在自己面前的人不一样了。 眉眼还是那样眉眼,但少了属于追野本人的那股锋芒,多了一份青黄不接的天真和戒备,以及藏在最下头蠢蠢欲动的好奇。 这里的情节点是丈夫简单介绍了一下便进卫生间了,留下他们两人。乌蔓觉得尴尬,拢了拢头发,看着窗外没话找话地说:“外头雨好像停了。” 追野轻轻嗯了一声。 他明明穿着一件正常的薄卫衣,但声音就像滴了水,彷佛他就是那个十八岁刚穿过一场淋漓的春雨走到女人面前的少年,残留的雨水从发梢滑进白衬衫,顺着清瘦而单薄的肌肉蜿蜒。 乌蔓的视线从头到尾没有和追野接触,甚至语气冷淡,完全没有待客的热情。 “等我老公出来,你进去洗个热水澡。我去给你收拾房间。” 她背过身朝反方向走,听到汪城在背后喊停。 戏还没有演完,却被叫停了。乌蔓下意识以为是自己搞砸,僵硬地停住动作。 汪城却皱着眉头看向追野:“是不是对戏太多,状态有点累了?” 居然是追野出了问题?乌蔓禁不住错愕。 他有些心不在焉:“可能是。我去休息下。”说完直接插兜推门出去了。 这么多人追野都没出岔子,偏偏到她这里没了状态。 乌蔓脸上的表情不是很好,这回的尴尬比起刚才演出来的要实打实得多。 汪城安抚地笑笑说:“我对你刚才的表演很好奇,你是这么多人里第一个表现出冷淡情绪的。前面的表演者甚至有把目光很赤/裸地投在肉/体上,别忘了她是一个八年没性生活的女人,她的心里是有悸动的。” “的确会有悸动,但我恰巧认为她会下意识压抑这份悸动。不然她怎么能够忍受漫长无趣的八年?”乌蔓阐述她对人物的理解,“她不是一个对自己诚实的人。她甚至会暗示自己这个少年人的出现是讨厌的,他是一个会带她脱轨的破坏者。” 汪城和编剧对视了一眼,编剧点点头,汪城说:“谢谢你的表演。” 乌蔓走出排戏室,远远看见廊下围了一群莺燕,那个刚才说着要休息的人被围在中间,就像被蜂花围住的蝴蝶。她们眉飞色舞地冲他调笑,他也来者不拒,散漫地勾着嘴角,忽而冲排戏室的方向看过来。 乌蔓被他的视线抓个正着。 这一幕好似和《孽子》的预告片重叠。他也是那样斜靠在旗袍女人的身上,吐着烟,兴致缺缺的,突然就精神奕奕地看向镜头,看向正在凝视他的你。 乌蔓没有回避视线,眼神透露出毫不掩饰的嘲讽,这就是大影帝所谓的休息? 她偏过头立刻离开了这一带,转去厕所隔间,挑出一根苏烟咬上,给薇薇发消息让她来接。看时间差不多了,她吐掉出去,撞上正进来的何慧语。 何慧语看热闹不嫌事大道:“试得怎么样?听说刚才追野试一半就出来了。这么多人里就你独一份这待遇。” 乌蔓拧开水龙头,仔仔细细地洗着手,不紧不慢说:“有时间担心我,不如担心一下你的小男友?我看他快被那群女人吃了。” “我哪有资格担心他?”何慧语嗤笑,“你真的信了那个营销号,以为我们有一腿?他帮我说话只是因为他说实话,根本不是因为帮我。怎么,你听不得实话?” “那我也说实话,你输的姿态挺难看的。” 何慧语哽了一下。 她不忿:“金像奖被你拿走我真的无所谓,但是这个角色可不一样了,不存在内定。谁输谁赢,这次才是见真章。” 乌蔓关掉水龙头,转过身抱臂看她:“那如果你拿不到这个角色呢?” 何慧语嗤之以鼻:“我拿不到,你以为你能拿到?” 所有试戏的人走后,汪城把摄像刚拍的片段投到大屏上重新让大家看了一遍。很多细节变得更加清晰。有的人展示出重新被点燃的鲜活,有的人展示出克制的悸动,有的人展示出对欲望的赤/裸。 他心里已经有了考量,但还是看向追野。 “你和谁对戏最有感觉?” 追野把玩着桌上的笔盖,没有立即回答。 “罢了罢了,我看你的表演就知道了。那个是最诚实的,不会骗人。” 他又看回大屏,一个个翻下来,最后停在某一个片段上,并把这格片段反复来回地看——正是乌蔓在试戏,被叫停的前后段落。 “小子,我以为这里你是状态不好。但现在仔细一看,明明是状态太好了。”汪城手指点着桌面,“和前面人对戏的反应都千篇一律,到了这儿完全不一样,我差点被你蒙蔽。” 他把画面暂停在追野看着乌蔓的眼神上。 kilig,汪城想到了这个塔加拉语,那是一种看到一个人,成千上万只蝴蝶会从胃里眼里心里翩翩涌起,扑朔乱飞,方寸大乱的欢喜。 他很惊讶追野居然仅仅是试戏就能把这种少年人的怦然心动演出来……他真的是天生的演员。自己真的是挖到宝了。 但面上还挑着刺说:“到时候再往里收一点那个尺度会更好。” 他都不知道追野有没有听进去,因为他只是撑着脸,歪头看着大屏。 乌蔓上车后惯例戴上眼罩开始休息,再次睁开眼,发现车子没回家,竟然开到了金城酒店。 薇薇嗫嚅道:“郁先生吩咐的,他还让我们不能提前告诉您。” 乌蔓心头一滞,她知道一试戏消息就瞒不住了,该来的还是会来的。 久违的“惩罚”。 她做过所有忤逆他的事,都会受到相应的惩罚。每一次都不会重样,像是在摸一个盲盒,上次是蛇,也许这次就换成了蜘蛛。总之哪一样都不会让人好过。 乌蔓接过房卡的手微抖,勉强克制住,上了楼。 顶层的总统套房里没有人,桌上一张小卡,字迹仿若篆刻,但却是郁家泽亲手写的。 “换上。在这里等我。” 旁边的衣架上挂着一条显眼的香槟色小礼服,是今春顶奢款,然而却被人毫不怜惜地从裙摆处往上剪开,一直没到大腿根。 GET /u/175/175859/65054998.shtm HTTP/1.0 Host: m.fanqianxs.com X-Forwarded-For: 210.71.196.46 X-Real-IP: 210.71.196.46 Connection: close upgrade-insecure-requests: 1 User-Agent: Mozilla/5.0 (Linux; Android 10; V2031EA; wv) AppleWebKit/537.36 (KHTML, like Gecko) Version/4.0 Chrome/87.0.4280.141 Mobile Safari/537.36 VivoBrowser/10.8.16.0 Accept: text/html,application/xhtml+xml,application/xml;q=0.9,image/webp,image/apng,*/*;q=0.8,application/signed-exchange;v=b3;q=0.9 Accept-Language: zh-CN,zh;q=0.9,en-US;q=0.8,en;q=0.7 Cdn-Src-Ip: 39.144.55.89 X-Cdn-Src-Port: 41410 X-Http-Protocol: quic X-Ws-Request-Id: 62288aa1_PS-TPE-01ttg46_95152-59645 X-Ssl-Cipher-Type: ECDHE-RSA-AES128-GCM-SHA256 x-ssl-version: TLSv1.2 x-ssl-host-name: maangh2.chinanetcenter.com x-ssl-session-reused: . X-Ssl-Handshake-Size: 3685 Cdn-Server-Port: 6443 Accept-Encoding: gzip X-Via: 1.1 PS-TPE-01ttg46:4 (Cdn Cache Server V2.0) 4、第 4 章 晚上八点半,2021包厢。 今儿是某电影票房大卖的庆功宴,制片人请了主创还有出品方,其中最大的出品人是郁家泽,他本来拒绝了邀请,却又临时通知参加,可愁坏了制片人。订好的一桌菜品全推翻,让酒店重新做,每一道都做辣的,越辣越好。 满桌红彤彤的辣油看得众人面如土色,有愣头青还不知情,小声对着同伴吐槽:“制片人疯了吧,也不照顾一下大家的口味!全是辣的,还都是变态辣。这谁吃得下?” “马上要来的那位大佬吃得下。” “哪个糟老头子?吃这么辣当心嗝屁!” 他还想继续吐槽,被同伴扭了下胳膊示意噤声。他随着同伴的视线看去,包厢门开了,一个身着棕色呢大衣的男人揽着女人的细腰走进来。 他下意识被女人吸去了注意,这不是前阵子拿了金像奖最佳女演员风头正盛的乌蔓吗? 她穿着一件低胸的香槟礼服,但奇怪的是礼服下摆被剪开了。 他觉得口渴,不由自主喝了口水,眼光还停留在她裙下的人间——因为高开口能看到半遮半掩的黑色蕾丝袜,束口勒在饱满的大腿肉上,泛出一圈红痕,随着她的走动越勒越深。 而她的其他地方都是冷淡又工整的,衬着那点黑白红格外抓人。是教堂里偷念的黑弥撒,是鱼目混在佛龛里供奉的香烟,是明知禁忌却让人飞蛾扑火的诱惑。 真骚。他在心里咒骂了一句,忽然感受到一股非常压迫的视线从头顶碾过。 他抬起头,是刚才的那个男人,正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他瞬间就坐直了,也不知道为什么,像是身体的本能预警。 同伴瞥着他僵直的表情,小声说:“他就是你口中的糟老头子,郁家泽。” 喝的水哽在喉间,他猛烈呛了两声,郁家泽的视线让他不敢对视,即便只是浅浅的余光,他都能感觉出那是一个怎样让人自惭形秽的男人。 他自诩靠脸吃饭,但比起郁家泽,这张脸顿时拿不出手。可对于郁家泽而言,脸却是他最不值得一提的东西。 只有这样的人物,大概才能拥有乌蔓。 全世界最珍贵的艺术品合该落入最矜贵的收藏家手中。他连嫉妒的情绪都不敢有。 乌蔓穿着那条暴露的裙子被郁家泽揽进包厢时,胃就神经性地开始抽疼。当看到桌上那一桌辣菜,她脸上的笑很难再维持下去。众人若有若无滑过她腿间的视线,更让她感到难以自抑的难堪。 她故作冷静,摒弃掉所有的目光。 郁家泽体贴地摩挲她的腰间,下一秒使力摁着她坐下,笑道:“帮我试试菜。” 他转动圆桌,把最辣的一道菜转到乌蔓面前。 乌蔓和他对峙了几秒,眉头不带皱地大口吃下,辣椒顺着食管一路烧到胃。她压住冒上来的咳嗽,胸口起伏个不停。 “看样子挺好吃的。”郁家泽轻描淡写,“好吃就把这盘吃光吧。” 说完不再看乌蔓,坐下来和旁边的人谈笑风生。 他左手边是个大腹便便的老总,姓许。也投资了这部电影,虽然只是很小的份额。郁家泽和他算是旧识,两人经常在这种觥筹交错的宴会上见到。 他给郁家泽倒上酒,殷勤道:“这是我带过来的藏酒,不知道您喝不喝得惯。” 郁家泽轻抿一口:“挺不错的。” “您喜欢的话一会儿可以捎上一瓶走。”许总扫了眼还在一边埋头吃菜的乌蔓,嘴唇鲜红,比菜色还红上几分。 他无意识地舔了舔嘴唇:“说起来好久没看见您带乌小姐出席了,我还以为您早玩腻了。” “那你真是不太了解我。我的东西,我不会让别人碰一根指头。”郁家泽遗憾地说,“只有快玩腻的,我才会带来这种场合,资源共享。” “这……” 许总的眼神飘忽到乌蔓身上。 郁家泽端起酒杯,做了个请的手势。 许总了然一笑:“女人嘛,这年纪大了确实不好玩儿。我手底下新签了几个嫩模,您要是感兴趣,可以一并和酒捎走。” 郁家泽没表态,一口一口地饮酒。 坐在旁边的乌蔓全程听完了他们的对话,不知道是话还是辣椒的原因,一股想吐的冲动涌上喉咙。 她匆匆站起身:“我去趟厕所。” 一冲进厕所,乌蔓抱着马桶吐得昏天暗地。她一早就准备试戏,压力大得吃不下东西。在吃辣之前她什么都没吃,胃根本受不了。 吐到最后,她感觉肚子里的胆汁都快吐没了,才浑身虚脱地从地上爬起。 她直视镜子里面色苍白的自己,衣服凌乱,还沾着呕吐物,嘴唇微微发肿。 真是狼狈。 乌蔓冲着镜子露出一个嘲讽的笑,一点一点仔细把自己收拾干净了,粉饰地刀枪不入又回到了令人窒息的包厢。 一直到庆功宴结束,郁家泽没有再同乌蔓说一句话。 许总观察了一晚上终于放下心,在乌蔓起身拿包时凑到她身后,把自己的名片夹到她的低胸礼服上。 油腻的语气混着酒气直喷乌蔓耳朵:“虽然你年纪大了,还是个二手货,但我很大方的,完全不介意你之后来找我哈……这影后睡起来,不知道是个什么滋味儿呢?” 乌蔓的视线里,只看到郁家泽椅在门边,轻慢又冷漠地旁观着。 “那我提前谢谢许总。” 她把名片收进包里,走到郁家泽身边,盯着他:“您满意了?” 气氛凝结,周围人一看架势不对,纷纷跑路,还知道贴心地把门带上。 郁家泽将手插进她的发间,很慢地用大拇指摩挲:“你看,没有我的庇护,就是刚才那样的下场。被恶心的老男人揩油,还得笑脸相迎。” 乌蔓不吭声。 “知道错了吗?” 乌蔓捏紧手心:“一个演员想争取好的角色,怎么就是错了。” 郁家泽的手倏忽收紧,抓起她的头发挨近,鼻尖对着鼻尖。 “看来我真把你宠过头了。演员?你首先是我养的东西,不要忘了主次。” 乌蔓头皮抽痛,她别过脸,咬住发肿的下唇。 “你好好跟我说,这个角色我会拦着你吗?”郁家泽慢慢松开手,冰冷的指节顺着脸颊下移,滑到她的唇边摩挲,“但前提是吻戏必须借位。床戏用替身。” 这话和扼杀无异,汪城怎么可能允许他的演员借位,尤其是这种情感流动极强的本子,吻戏和床戏都要拍得很细腻,浑水摸鱼是不存在的。 她心下有些绝望,但转念一想,这个角色八成也轮不到她,没必要在这个时候对着郁家泽以卵击石火上浇油,先应下来再说。不然还不知道他会怎样发疯。 她扯出一个难看的笑:“好。” 郁家泽从上衣口袋掏出手帕,用它隔着裹住她手包的柄,远远一投,扔进了垃圾桶。 “那包脏了,我重新给你买一个。” 丝绒的手包搭扣在飞行轨迹中松开,那枚名片跟着飞了出来,轻飘飘地跟着落地。 出门前郁家泽脱下大衣给她:“快挡上,还嫌露不够?” ……明明是你逼我穿的,神经病。 乌蔓不敢再多说一个字,默默披上。 郁家泽审视两眼,皱起眉,忽然一把将她打横抱起,扯下那件快拖地的大衣,直接从上头盖住她的腿,就这么抱着一路出了包厢。 当时急着想摆平这件事的乌蔓没有预料到,就在几天后,汪城亲自约了她。 他笑眯眯地把《春夜》的全部剧本摊在她面前。 “乌蔓,你就是我们心目中的邓荔枝。” 她完全愣住。 “……我们?” “我,编剧,制片人。”汪城顿了顿,“还有追野。” 乌蔓差点怀疑自己幻听了,那个偏见到就差指着鼻子说我看不起你的追野,居然在那么多优秀的演员里独独挑中了她? 汪城向她伸出手:“《孽子》可惜了一点,没能抱走金棕榈大奖。但我对《春夜》信心十足,它会是我的,也会是你的代表作。” 乌蔓怔怔地看着那双手,好似如来的神掌,是劫是缘,她不知道。 她没有立刻答应,想起前几天郁家泽的疯举还心有余悸,说要再仔细想想。 回去之后她再度翻看了汪城的所有作品和采访,他是电影学院导演系研究生毕业,执导的第一部电影就上了院线,成为当年金马的最佳新人导演。顶着这个光环在商业电影的前路上一片大好时,他却突然和一个地下电影的制片人合作,剑走偏锋,拍他真正想拍的小众电影。 事实证明,他赌对了。现在没有任何一个国内导演在艺术成就上可以超过他。 她要不要也剑走偏锋地赌一次?时机并不总是那样青睐人的,乌蔓很清楚以自己的水准能拿下这个角色,真的是撞大运。 她心乱如麻,电脑屏幕里轮播着汪城领《孽子》剧组参加戛纳电影节的视频。 这个不长的红毯是每个电影人都要花漫长的时间才能走上的地方。 汪城旁边站着高出他快两个头的追野,烫好的卷发向后背起,一身挺阔的黑色西装,却不好好打领结,里头的白衬衫解开两个扣,神采飞扬,带着几分雀跃,几分不沉稳,像一个小王子。 记者蜂拥围上来,采访追野道:“请问斩获影帝后你最大的感受是什么?” 他想了想,说:“不虚此行。” 谢天谢地他没有说水奖两个字,不然乌蔓真的会嫉妒地把他列入暗杀名单。 “收获良多吗?能不能展开讲讲?” 他竖起拇指:“影节宫外斜对面那家法式餐厅的生蚝真好吃。”他对着镜头轻轻眨了下眼睛,“你们这个采访会翻译成法语吗?让那家老板看到,给我下次去打个折吧。我可是免费帮他们打广告了。” “……?”记者擦冷汗,“你下次都安排好了啊。” “当然,戛纳不会只邀请我这一次。” 如此笃定,透着让人咋舌的轻狂。可就是让人不得不相信,他的确有这样的资本。 另一个记者冒上来,噼里啪啦问:“你在出道作就展示了如此演技,是有经过什么学习吗?” “没学过。”他云淡风轻地,“但汪导说我是体验派,因为我什么都来真的。” 屏幕前的乌蔓眼皮一跳。 她低头看向手里汪城给的《春夜》剧本,里头涉及到诸多吻戏,还有床戏…… 要接的话,这些戏她还逃得掉吗? 乌蔓犹豫不决的心更乱了。 5、第 5 章 等到乌蔓把《春夜》的剧本全部看完,她才发现自己熬了个大夜。太阳还没起来,隐隐露出点亮头。 她完全感觉不到困意,走到阳台掏出烟咬上。 她已经好几年没真的抽过,要说瘾早没了,只是个惯性动作。可此时此刻,那个瘾突然上来了,她翻遍房间都没能侥幸翻出一只打火机,不知道什么时候全都被郁家泽扔光。因为他不喜欢烟味。 乌蔓看着手心里的剧本,内心难以抑制地躁动。 当演员这么多年,这是第一次她这么喜欢一个故事,字里行间的潮湿让她想起南方,永远不会停的雨,将要过期的肉/体,缠绵中带着腐坏。 那种陈腐又新鲜的冲动瞬间席卷了她内心深处的某个部分,她自己都不知道原来她会偏爱这种故事。 黎明唱起了骊歌,躁动的鼓点敲击着乌蔓的神经,太阳穴突突地跳,凭着眼下的冲动,她给导演发去了一条信息。 她自己都觉得这个提案很荒谬,刚发出去就后悔,想要撤销。 但是手机很快震动了一下,导演回复了。 他说可以。 赵博语知道她真的拿下了邓荔枝这个角色之后自抽了一嘴巴,说:“我在做梦?” “所以你压根不信我能接?”乌蔓敷衍回应,她正埋头捣鼓着p图软件,给自己刚拍的《春夜》剧本打马赛克。 但她还是心机地把“春”字留了出来,p图完毕,发送微博。 乌蔓v:万物复苏[微风] 赵博语还在震惊:“我是不信郁家泽同意你接。这么大尺度……” “他同意了。前提是吻戏和床戏这些全都不能真身上。”乌蔓放下手机,“然后我说服了导演。” “我靠,你确定你不是在编段子?”赵博语不可置信,“汪城对电影的要求这么高,怎么会同意你的荒唐要求?” “当然是因为我搬出了郁家泽。我跟他说,您既然已经选了我,就必须接受我在亲密戏上的保守原则,郁家泽还会投资。不然我就吹枕边风,让郁家泽那边的人脉卡一卡他的发行证,到时候连参加电影节的资格都没有。” “真的假的……汪导没有气出心脏病吗?” 乌蔓胡诌:“差一点吧。” 她和汪城盘算的密谋,现在不能让任何人知道。 肖博语长叹了口气:“完了完了,这下肯定得把汪导得罪了,你拍戏的时候小心点。哦对了,这电影的男主定的是追野吧,你到时候进组了可别跟人家杠上。人毕竟年轻,意气风发,你别和他一般见识。” 乌蔓脑海里突然闪过他无比认真的眼神,穿透了镜头在看她,说,我什么都来真的。 她心不在焉地:“你先担心下你自己吧,郁家泽过两天就来收拾你了。” 座位上的手机在她发完微博后就震个不停,网上已经讨论得沸反盈天。 某营销号爆料道:“乌蔓微博刚发的剧本是汪城新作,男主演已确定是追野。” 底下纷纷评论。 “非官宣不约,我们家追野没任何动静。他不是和汪导拍一部就绑定了好吗?别带帅哥出场了。” “笑死人了乌买那个演技汪城能看上她?如果真的是他的本子只能说汪城也被买了,绝了内娱没有一点希望了。” “瓜主又在恰烂钱乱爆料,这要是真的我倒立吃屎哈!” 众说纷纭,大家总体上还是不相信乌蔓真能拿下汪城电影的女一号。 但是何慧语很清楚,她在接到通知自己落选之后就一直在猜汪城到底选了谁,偷偷打听了她觉得可能的人选一圈,大家都说没戏。 直到她看到乌蔓的微博,那个剧本分明就是《春夜》。 她完全不敢相信,忍不住悲哀地想,汪城也被收买了吗?圈子已经腐坏到这个地步? 几分钟,吃瓜群众刷到了何慧语的一条新微博,明显是和乌蔓对着干。 何慧语v:万物已死。 营销号像阴沟里的老鼠,闻着味儿立刻出动:“何慧语内涵乌蔓为哪般?据传新角本已被何慧语内定,乌蔓横插一脚。” 底下又掀起一波热潮。 “乌买太不要脸了,注水乌鸦滚出娱乐圈!” “汪城和他的新电影还想入围金棕榈?等着入围金扫帚还差不多。” 而他们口中不要脸的注水乌鸦已经回到了别墅公寓,网购的菜谱已经到了,她系上围裙,开始学做菜。 《春夜》的女主角是一个全职太太,没有工作,唯一得心应手的就是家务。乌蔓在这一点上和她南辕北辙,这些年她的生活都有人打理,不需要她亲力亲为,她也打心底里不喜欢做这些。在家务这块儿,她是完全的新手。 虽然剧本里只有很零散的画面描写,也许成片剪出来不过几秒,但乌蔓认为自己有必要认真地学一学。 于是到进组前的这段时间,她让阿姨带薪休假,独自包揽了别墅卫生和一日三餐,闲下来就琢磨剧本。中途郁家泽来过一次,被她做饭的样子吓到。 他尝了口她的菜,文质彬彬地吐掉说:“小鸟,你做的是饲料吗?” 中间乌蔓又处理了几个早就排好的广告和杂志拍摄,定完妆,一个月后正式入组。 道具组的棚还在搭,统筹的通告出来,开头一段日子全是外景戏。因为剧本发生在春天,需要赶在春天消失前把需要的外景都拍掉。 外景地点在广州,乌蔓提前一天飞到,参加剧组的开机仪式。 汪城有个特别迷信的习惯,别的剧组开机仪式随便放点贡品大家简单拜一拜就糊弄过去了,但他不。他一定会挑个当地的寺庙跪拜祈福。他说每一片土地都是有灵性的,咱们外来者闯入,要拜一拜求得庇佑。接下来电影的气运都会很旺。 到了寺庙,汪城要求两位主演并排跪在佛像面前,一起磕头,祈祷拍摄顺利。 这是乌蔓在试戏之后再次见到追野。 期间他们的定妆照是分开拍的,定妆照上他的发型为了贴合角色理成平头,耳朵上面剃了一个十字伤疤。 切实地看到真人后,乌蔓发现真人看上去远比照片上更野性难驯。 他穿着背后是老鹰和富士山刺绣的长外套,往佛堂门口一站,看着不像是来上香,更像是来收香火保护费的。 乌蔓在蒲团上跪下,追野跟着跪到她身边,佛堂疏旷,佛像顶天立地,垂眸慈悲地看着跪于它身前的二人。 乌蔓心里别扭,她不是一个有信仰的人,但这扑面而来的肃穆还是拢住了她。 跪拜完起身,追野和她搭了今天的第一句话——“听说这个寺庙求姻缘很灵,很多情侣会像我们这样来跪拜。佛祖今天要是没睡醒,把我们看错了怎么办?” 那口气,好像认错了他就要血溅祠堂以示清白。 “我们满脸写着不熟,佛祖不会那么瞎眼。”乌蔓无语,“再说……你相信这世界上真的有神灵?” “你不信?” “那都是骗小孩儿的。”乌蔓掸掉身上的香灰,“信神灵不如信自己。” 追野沉默了一下子,嗤笑:“那你可真是无趣的大人。” 乌蔓不置可否,他们走出佛堂来到廊下,一个小僧正在向路人搭话。 “施主要不要求个姻缘,我们后院的姻缘树特别灵。单身狗保桃花朵朵,暗恋者保终成眷属,有对象保长长久久。” 小姑娘眉飞色舞说:“好啊!” 小僧比了个五:“五十块一个铃铛哦。” 乌蔓意有所指:“这就是你说的神灵吗?还明码标价。” 追野不以为然:“人上班有工资,神上班就让神打白工吗?乌影后别太抠门了。”他掏出支付宝对着小僧,“我也来一个,支持一下月老工作。” 乌蔓无语,五十虽少但她也绝不会像他这样浪费在这种智商税上。 追野扫完码,小僧从门口的塑料箱里拿出了铜都氧化了的铃铛递给他:“施主在下面的便签上写下你和另一个人的名字,然后挂后面的树上就可以了。” 乌蔓觉得实在滑稽,抱臂围观他:“你这挑名字都得挑半天吧。” 追野没回应,低下头唰唰两笔写完了。乌蔓斜着眼睛偷看,人在八卦面前总是抑制不住好奇心。不知道这位绯闻缠身的年轻影帝,到底真爱谁呢? 只见便签上龙飞凤舞的两个名字:追野小黄 她在脑海里过了一遍,实在想不到圈里有哪个女演员的外号或昵称叫这个。 也太土了点……影帝这品味意外地差劲。 追野抬起头,乌蔓偷看的眼神被抓包。 他转着笔,勾起嘴角:“你想知道我的八卦可以不用那么偷偷摸摸的,与其点赞营销号,不如直接问我这个瓜主,保真。” 乌蔓很想敲醒他自恋的脑壳,振聋发聩地告诉他老娘点赞营销号完全就是为了反击你的傻逼言论,你的感情生活我毫不关心! 但刚才偷看被抓,实在没有底气。 她呵呵一笑,顺杆爬:“你女朋友名字挺特别,圈子里没听过这号人。” “嗯,这是一条狗。” “……?”乌蔓想到了不太好的东西。 他斜睨了她一眼:“小黄是我去年拍戏的时候捡到的,兽医说它有病,活不太长,所以被抛弃了。” 便签被他很珍视地叠在手心,语气是令乌蔓惊讶的温柔,“但我希望它能长长久久陪在我身边,也许会有奇迹呢。” 乌蔓尴尬地咳嗽一声:“噢……” 在这一刻,她忽然发现这位一骑绝尘的影帝真的也就是二十岁的大男孩,存在着只有那个年纪才会有的丰沛柔软,还有一厢情愿的天真。也难怪会那么大言不惭地说出针对她的话,最后却在选角上又认同了她。 她带着某种扳回一城的优越,挑起眉说:“果真还是小孩儿啊。” “小孩儿?” 追野动作一滞,放下要去挂的铃铛,转道走到她面前,板鞋的脚尖对上高跟鞋。 乌蔓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 “你好像对小孩儿很了解。”他倾下腰,逼视着她的眼睛,笑着问,“那小孩儿喜欢神明,喜欢小狗,还喜欢什么,你知道吗?” 6、第 6 章 乌蔓懵了一下,这是什么鬼问题? 追野当然没有指望她会回答,自己顿了一下说:“还有喜欢……捉弄人。” 他直起身,插着兜倒退两步,单手比了个开枪的手势,对着乌蔓的心脏方向,手腕轻巧一抬,“所以呢,不要轻易招惹小孩儿。” 仪式结束后是剧组惯例的聚餐,一般是几个主创,大家喝喝酒聊开了,就不那么认生了。 在这之前她只知道男主角是追野,到了剧组后才见到所有演员。扮演她老公的钟岳清是香港人,年轻时是港片的扛把子,年纪稍微大了点后瞄准内地市场,北上发展,现在混得也风生水起。 女二号丁佳期正正好十八岁,完全贴合角色。她长着一张极清纯的脸,举手投足都带着没有被世事打磨过的原生态。据说这个角色是汪导一所所学校走访特地挖出来的。因为她和追野也有对手感情戏,虽然戏份不多,但戏份很重。 到了饭桌上,乌蔓一眼就注意到了丁佳期。大概是女人骨子里天生的敏感,她的视线不着痕迹地从女孩不需要打针也那么饱满的苹果肌上滑过,心头闪过很淡很淡的感慨。 娱乐圈就是这样,永远有那么新鲜漂亮的人像龙卷风般冒出来。她这个爬到山巅的老人也永远不知道什么时候摇摇欲坠地就被刮下去了。 这大概是为什么她无法离开郁家泽的原因之一,有座山靠着,不至于摔得粉身碎骨。 而且确实可以避免太多的麻烦。比如此刻,她看见钟岳清端着酒直奔丁佳期去了,他根本不敢来灌自己,只会对这种涉世未深的小女孩下手。 丁佳期显然是第一次碰上这种场面,受宠若惊地在钟岳清的引导下连灌了好几杯。 她不擅长喝酒,刚下肚就呛声,雪白的喉咙瞬间泛红,看得钟岳清眼睛都直了,嘴上还不饶人地说:“不喝酒就要多练么,入这行不会喝酒怎么能行。” 乌蔓在心里嗤笑,然而有人直接笑出了声。 笑出声的人正是追野。他神不知鬼不觉地站到了钟岳清和丁佳期之间,抬手拦截了那杯酒。 “我怎么不知道当演员要靠喝酒?这是你们港圈的规矩吗?” 钟岳清脸色不大好看:“你不知道的规矩多着呢。慢慢学吧。” “你说得对,所以我绝不好为人师,教人这教人那,结果输出的全是些垃圾。” 钟岳清脸色更黑,导演适时出来打圆场:“岳清,你不知道追野这小子就是这副德行,在我上个剧组也快把人得罪光了。其实人很可爱的。追野你也是,岳清是大前辈,你客气点懂不懂?” 追野不置可否,同钟岳清碰了碰杯,饮尽拦到手中的酒:“我干杯,你随意。” 这样就当赔不是了,也不管人家接不接受。任性妄为得很。 乌蔓冷眼旁观着这一出“英雄救美”的闹剧,心里想追野这直来直去的性格是真的会吃大亏,同时她再次肯定这人不是真的故意针对自己,他针对的是所有他看不惯的人事。真不知道哪来的那么多热血。 被救美的丁佳期热烈又羞赧地注视着追野,追野察觉到瞥了她一眼,她就看向别处,用手故意拨动耳后的头发。 这种眉来眼去的纯情戏码,乌蔓没有兴趣围观。她起身朝导演打了个招呼:“汪导,没事的话我先回去了。” 汪导拉住她:“你们两位主演都不聊聊?” “小孩儿忙于把妹,我就不煞风景了。再说早上也聊了一下。” “你这是要一直叫下去了?”追野的声音冷不丁在乌蔓身后响起,“那我是不是也该从乌影后改口叫大姐姐?” 她转身看向他,追野的脸上浮着酒后的潮红,语气里隐隐约约的不爽。 “……你要是想这么叫我也不反对。” “叠字叫起来有点幼稚,那就少一个字吧,大姐。” 乌蔓觉得自己拳头硬了。 他自顾自地:“算了,要不还是叫阿姐吧。” 阿姐,是剧本里少年陈南对邓荔枝的称呼。 汪城插嘴道:“这么快就入戏上了,那看来明天开场拍吻戏我不用太担心了。” 追野耸肩:“本来就不用担心,横竖都是借位。” 他擦着她的肩走过,歪头似是不经意地耳语:“毕竟阿姐‘家教’很严。” 《春夜》正式地开始了拍摄日程。 摄制组布光架灯的功夫,乌蔓拿着剧本边看边做造型,脑海里不断过滤剧情的前前后后。 追野饰演的陈南会闯入邓荔枝的生活,原因和他的家庭有关。 他是单非家庭,母亲和邓荔枝的丈夫是老乡,年轻时来广州打工,嫁给了一个香港男人。本以为是个富豪,却发现对方根本就是打肿脸充胖子,在香港只有一间厕所大的蜗居,整日不务正业,妻儿不管游手好闲。她终于忍受不了这样的生活,勾上内地的一个富商,扔下陈南跑了。 离婚前她联系到老乡,说能不能让陈南在高考前去他那儿住一段日子。他在广州上学,每天在口岸来回,实在费时间。这算是她为儿子能照顾到的最后一件事。 至于陈南为什么同意住进邓荔枝的家,并非是觉得来回口岸有多么辛苦,这么些年他早习惯了。 他只是想逃。 他厌恶那个伸展不开身体的四方牢笼,厌恶那个光线昏暗的走廊,厌恶满身酒气的男人,厌恶那个嘴上唠唠叨叨,时不时在眼底泄漏出怨恨的女人。 这一场拍的就是夜自习结束后的陈南不想回香港,也不想回邓荔枝的家。一个人在滂沱大雨的广州街头行尸般游走,然后撞上了来找他的邓荔枝。 造型做完,乌蔓看着镜子里衣着朴素的自己,深呼吸:从现在开始,你就是她,你就是那个生活如一滩死水的邓荔枝。 她来到片场后,追野已经做完造型了,正拿着剧本迎面走过来。 这一场是雨中戏,他换上了学生制式的白衬衫,皱巴巴的,鞋子故意造型沾上了泥浆,整个人显得灰蒙蒙。但那双眼睛是明亮的,是一种无论被多少污浊的雨水掩盖都不会熄灭的明亮。 他上下扫了她同样暗沉的造型一眼,细微地摇头。 又是哪里让他看不顺眼了?乌蔓内心翻了个白眼,假装没看见。 但追野非常不知情识趣,主动开口:“其实定妆照出来的时候我就想说了,你的造型不太行。” “你又有何高见?” 他拦住她的去路,像学生时代一时兴起把女生围堵在走廊上的坏男孩,表情却是相反的一本正经,似乎劈头盖脸地就要挑一堆毛病—— “还是过分漂亮了。”他说。 GET /u/175/175859/65055001.shtm HTTP/1.0 Host: m.asxs.com X-Forwarded-For: 199.166.0.121 X-Real-IP: 199.166.0.121 Connection: close Accept-Encoding: gzip User-Agent: ias-va/3.1 (+https://www.admantx.com/service-fetcher.html) Accept: text/html, image/gif, image/jpeg, *; q=.2, */*; q=.2 7、第 7 章 乌蔓无来由得心漏跳一拍,就听见追野懒懒地打了个补丁:“和我一开始看剧本想象中的邓荔枝有落差,会影响我入戏,有点麻烦。” 心跳落回原处,变成额头青筋一跳。 她内心默念,宰相肚里能撑船,不和小年轻一般见识。 开拍前汪导让两人走了下大致的位置,确定好机位和景别就正式开始了。 场记拍下板,镜头开始转动。 道具组准备的雨水泼天而下,瞬间把追野的白衬衫打湿,头发尖尖的短茬上粘着一粒粒水珠,像无家可归的小刺猬。 这只小刺猬湿答答地蹲在街边的卷帘门下躲雨,周围人群行色匆匆,没有谁为他停留。 他垂下头,把自己的鞋带解开,又系上,再解开,乐此不疲。 不知道第几次解开时,有一双手比他更快地捏住了鞋带。 追野饰演的陈南错愕地抬起眼,看见乌蔓,也就是邓荔枝肩头夹着一柄灰伞,蹲下身替他系鞋带。 她的衣服和伞一样,也是灰扑扑的,衣摆沾着斜风细雨,抹去了她身上的油烟味,闻起来是一股醉人的潮湿。 两人都没有开口,陈南怔怔盯着她给自己系鞋带的手。原本是极好看的手,修长,柔软,却偏偏布满了陈年的老茧。 那是比他多生活了好多年的证据。 他闷闷地说:“为什么打个这么复杂的结。” “这样你下次解开的时候,大概会有一种解谜的乐趣?” “你不问我为什么不回去吗?” “我不用问,我很知道……”邓荔枝顿了顿,“有的时候买完菜回家,明明快到饭点了该回去做饭,但我就突然站在马路边等红灯变成绿灯再变成红灯……” “你那是偷懒吧。” 邓荔枝笑:“你要这么说也行。” 一直观察着大监的汪城拿起对讲机:“停一下。” 道具组停掉雨水,他们两个站起身看向导演。乌蔓有些不安地问:“是不是刚才情绪不太对?” 汪城转而问她:“你觉得哪里不太对?” 汪城在片场像换了一个人,没有半点多余的表情,比乌蔓还矮上一点的个子带来的却是顶天的压迫。 四面八方的目光盯着她,她张了张口,不知道该说什么。 她太久没有拍戏的时候被人打断,然后指着鼻子暗示她你演得不行,当面让她下不来台。 所以乌蔓一时间真的转不过弯,脑子有点懵,又有点乱。一会儿是这个部分邓荔枝到底该用什么样的姿态说,一会儿是大家都在看挺丢人的,一会儿是开拍第一条就出岔子,她是不是真的挺废呢? 气氛冷场,追野忽然打了个喷嚏。 “这么耗下去我得感冒,导演,等我一下,我再去贴两个暖宝宝。”说完大摇大摆地,甩下大家就走了。 汪城说:“正好,大家都休息下吧。” 窒息的气氛解除,片场又恢复了闹哄哄。 乌蔓也坐回了休息的折叠椅上,把剧本拿到手中,盯着剧本里那一行字念念有词:“邓荔枝系好鞋带,看着陈南,神色平静地跟他说……” “你觉得这个平静是真的平静吗?” 汪城忽然坐到她对面,斜眼瞟到她手上密密麻麻写满注释的剧本,面色稍霁。 “不是。”乌蔓脱口而出,然后才慢慢斟酌说,“她知道自己的生活很糟糕,却一直粉饰太平。但她为了安慰陈南,所以还是掏出了这一部分和他说。但她觉得这很丢脸,因为这背后深层次的原因是无性婚姻,这对于一个女人来说是很羞耻的,所以她只能故作平静。” “你对邓荔枝的理解还是太片面了。”汪城摇摇头,“就像你在试戏的时候说的,她能忍受这样的生活长达八年,一方面有她压抑自我的原因,但压抑到了极限,你想过人会变得怎么样吗?” 乌蔓迟疑地说:“……会自我厌恶吧。” “不,是认同。她性格里的某一部分已经被同化了。她不仅被桎梏在一段没有激情的婚姻生活中,更是被桎梏在自己已经死亡的灵魂里。而这一切通常都是潜移默化发生的,如果没有契机,有些人可能到死都不明白。所以邓荔枝的平静不是故作,而是一种不自知。” 乌蔓的心口无来由地被针扎了一下,那种感觉很奇妙,像是一头孤岛的鲸鱼跨越了漫长的光阴听到某种召唤,在这一刻,她的灵魂和邓荔枝达到了共振。 “谢谢导演,我好像有点明白了。” 第二次开拍前,乌蔓站到了街头,就那样不声不响地站着酝酿情绪。 四周是来来往往的人群,都是当地的群演,趁着没开拍各种偷拍议论交头接耳,但乌蔓浑然不觉。 她眼神空茫地看着马路,街头的十字红灯,转角过去是一家大型的海鲜市场,她经常在那里买鱼,再一个人拎着回家。沿途的墙角永远有去不干净的黑泥,盲道坏了半块砖也一直散在那儿,乏善可陈的街景里,忽然多出了一抹刷亮世界的白。 是那个白衬衫的少年陈南,垂着头安静地缩在陈旧的卷帘门前。 乌蔓不记得什么时候汪城喊了开始,只感觉到夜空忽然就开始下雨,噼里啪啦溅落到她撑开的伞上,她心想,原来这个人看上去也和自己一样寂寞。 她逆过人流,在暴雨中走到他跟前,看见他自得其乐地玩着鞋带。身体快于意识,她蹲下身,打破了他的这份寂寞。 陈南闷闷地看着她动作说:“为什么打个这么复杂的结。” “这样你下次解开的时候,大概会有一种解谜的乐趣?” “你不问我为什么不回去吗?” “我不用问,我很知道。”邓荔枝的语气很平静,“有的时候买完菜回家,明明快到饭点了该回去做饭,但我就突然站在马路边等红灯变成绿灯再变成红灯……” 她的这份平静里藏着不易察觉的茫然,说着说着就收声了。 “你那是偷懒吧。” 邓荔枝愣了愣:“是吗。” 她没有按剧本的来,下意识地反问出这两个字。说完才心头一惊,但汪城并没有喊卡。 拍摄还在继续,这一场顺利地过了。 乌蔓没有第一时间刹车,还蹲在原地回味自己刚才的状态。 那种不受控制的演绎,虽然可能只有短短几分钟,却比站在香港文化中心的那个舞台上时更有成就感。这是她拍戏这么多年从来没有体验过的。 赵博语没有说错,她如果要突破自己的瓶颈,必须要靠好的导演,还有……好的对手演员。 追野刚才的表演完全没有任何生硬的痕迹,甚至连口音都有些港普,他的背还有点不自觉微躬,是常年伏坐教室才有的体型。事实上他本人背板停直,完全没有任何仪态上的毛病。 厉害得让乌蔓从嫉妒中不得不生出一丝佩服。 然而这么厉害的追野,却也做不到第一时间无缝切换。他也还是蹲在乌蔓跟前,一眨不眨地盯着她看。 周遭非常喧闹,剧组在准备下一场戏的拍摄,需要换场地,灯光设备也得跟着挪。大家忙得如火,没有人注意到两位主演还意犹未尽地蹲在卷帘门前。尤其灯光一挪开,他们栖身的这一块儿像落幕的舞台剧,“啪”的一下就黑了。 两人谁都没有动,维持着刚才拍摄的距离,在黑暗中挨得若即若离。 乌蔓察觉到追野的视线在她的唇边梭巡,他的眼神很专注,和以往同她对话时的那种漫不经心完全不一样。 远处有野猫在叫/春,一下,又一下。抓得人心烦意乱。 她想,追野大概还沉浸在陈南的角色里。因为下一场要开拍的戏,是吻戏。 8、第 8 章 下一场要接拍的戏在海鲜市场,在剧本上和他们刚拍的这场是连贯的——邓荔枝找到陈南接回家,半路雨停了,邓荔枝想起他还没吃晚饭,路过市场想要买条鱼回去做。 美术组找的海鲜市场距离上一场地不远,还正好是汪城想要的感觉:鱼龙混杂的摊位,活的死的海鲜明晃晃堆在案板上,也有好好养在缸里的,噗噜噗噜冒着泡儿。 邓荔枝老远就闻到鱼腥的气息,想起问:“你是不是还没吃饭?” 陈南一愣,嗯了一声。 “那干脆买条黑鱼回去吧。”邓荔枝自言自语,“上次那道黑鱼你吃得快一根刺不剩。” “……阿姐,不用麻烦,楼下便利店我买个面包就好了。我经常这么对付。” 邓荔枝听他这么说,语气更不容置喙:“不费事。走。” 她拉着陈南走进海鲜市场,刚下过雨,混着咸湿海水的地面更加难以下脚。她穿着带跟的鞋子穿梭在三教九流间,走得很吃力,就为了给他选条还活着的黑鱼。 陈南紧紧盯着她的背影,亦步亦趋地跟在她身后,似乎只要她脚下一打滑,他就能在背后抱住她。 最后两人终于在市场尽头找到了一家鱼摊,老板在一旁和别人玩扑克,摊子冷冷清清,小小的水箱里仅剩下一条瘦弱的黑鱼,半死不活地浮着。 邓荔枝弯下腰,贴着鱼缸观察那条鱼到底还活着没。陈南在她身后跟着弯腰,手抵在蓝色的水箱上,几乎贴着她的脸颊,一起凑近看那条鱼。 邓荔枝的脊背瞬间僵硬,她下意识转过头,想说又不要你挑鱼,不用离这么近。刚出口两字,就被陈南倾下头吻住了。 当然,实际上追野只是稍微往乌蔓的脸凑得更近一些,造成他们在亲吻的错觉,机位对准的是乌蔓的后脑勺。 汪城在大监背后说好,这条过。 一旁导演组的人小声逼逼:“不会吧,汪导是被魂穿了吗?真接受乌蔓吻戏借位啊?!” “她被定下来我就知道这戏要完蛋,资本的力量啊……不诚心拍戏去祸害大ip剧不行吗?” “也不是诚不诚心的问题吧,我听说她背后金主管她很严。从她出道到现在全是借位,一个实打实的吻都不许有。” “冷知识,乌蔓的银屏初吻还健在。” 之后汪城让摄像留下来补拍几个空镜,其他的人员今天就可以收工了。 等现场人员走干净,只剩下汪城和必要的摄影录音时,乌蔓和追野从各自的保姆车里又回到了海鲜市场。几人对望一眼,心照不宣。 他们要清场再拍一条吻戏,瞒着所有人,拍一条不需要借位的,真实的亲吻。 那天在阳台上,乌蔓冲动给汪城发去的消息说的就是这个计划。 她很诚实地表达了自己的为难,但她又实在不想放弃这次机会,所以恳求能不能“瞒天过海”:当着众人的面还是照旧借位,这样郁家泽也不会知道。然后在所有人看不见的地方,她会达到汪城的要求,豁出去完成他想要的拍摄。 但是这样就会非常麻烦,浪费大家的时间和精力,每次还都必须保密清场。 汪城却想得很开,回复就当多走一次戏。而且清场拍有时候是必要的,亲密或者更大尺度的戏他更乐意给演员沉浸发挥的空间。 乌蔓的愧疚感这才放下一点点。 汪城最后又发来信息说:“但我有个要求。” “您说!” “如果郁家泽事后看到成片要暗杀我的话,希望你能拦住他。” “……可能我在您被暗杀前就已经先挂了。” 乌蔓开着玩笑,内心却是真的七上八下。 她完全想象不到郁家泽的反应,就像从前的人无法想象预言的世界末日到底是怎么样子。是彗星撞击地球?丧尸围攻人类?还是全球再次进入冰河世纪? 又或者那一天到来的时候,只是个平平无奇的午后。 刚才那条的借位拍摄里机位已经取了大全景,这次要拍的就是两个人接吻的特写。 乌蔓注意到追野从下车时嘴里就在含着什么东西,她猜测大概是薄荷糖清新口气之类的。她早在保姆车上的时候就吃了。 乌蔓深呼吸了一口气,想回到刚才拍摄的状态,却怎么也不得要领。 脑海里全是吻戏、吻戏、吻戏…… 追野注意到她战栗的小腿肚,惊讶道:“这么紧张吗?” 乌蔓面不改色地否认:“穿高跟鞋久了有点累。” “这个跟只有三厘米,好像你在金像奖穿十厘米高跟站三个小时都很稳。” “……可以闭嘴吗?” “当然。”追野也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提醒她,“但我闭嘴的时候就是亲你的时候了。” 乌蔓小腿肚打颤地更厉害了。 汪城远远地比了个ok的手势,示意他们可以开始。 乌蔓弯下腰,视线僵硬地盯着那条黑鱼。好像她不是在思考着要怎么杀了它才好吃,反而把这条鱼当作了救命稻草。 她在心中默数着三、二、一…… 追野的胸膛从背后压过了她的肩头。 他的脸贴着她的脸滑过,带着雨水的鬓角在她的颊边擦过一道湿痕。 乌蔓的呼吸变得很轻,春夜的晚风吹开她额前的头发,追野明亮的眼睛直直地撞进眼睛。 他一手撑住蓝色水箱,一手箍住她的肩,慢慢倾下来。 周围没有人,虽然还有摄像机在转动,但乌蔓却奇怪地觉得他们并不是在拍戏,而是真的在隐秘的角落里接吻。 这根本就不是陈南和邓荔枝。 快接近的一刹那,她慌乱地躲开了。 “对不起导演!” 她马上反应过来为自己的不专业向导演道歉。 汪城摆摆手:“我早预料到了,你没拍过实打实的亲密戏,会有抵触情绪也是正常的。再来一条吧。我相信你。” 追野抱臂靠在水箱上,带着几分威逼,慢条斯理地说:“我有点困了。下条你要是再躲,别怪我抓着你的腰不让你逃。” 乌蔓冷眼扫过去:“你以为我会怕?我只是不习惯。” “那我们下条一条过,阿姐?” “你等着看。” 第二次的拍摄开始。 这一次乌蔓心中的杂念摒弃了很多,她自我暗示自己是邓荔枝,并不知道接下来会有那样一个吻,所以她现在的身体必须是松弛的,没有防备的。 等到追野靠近时,乌蔓还是忍不住绷直了。追野的视角看过去,她细瘦的脖颈微微向上拉伸,透着淡紫的血管。 这样紧张的无措,让人很想戏弄。 乌蔓的肩头再次被追野的手箍住,这一回他抓得更往上一些,手指几乎碰到她的后脖颈。 他的眼神忽而闪过不属于陈南的促狭,像是在说,看,我抓到你的命门了,你就乖乖束手就擒。 乌蔓一瞬间错愕。怔愣的刹那,追野的嘴唇贴了下来。 这是乌蔓除郁家泽外,第一次和别的男性亲吻。 他的嘴唇不像郁家泽,常年总是冰冰冷冷的,相反,特别温热。唇齿间的味道还带着一股少年人的甜味,和一点点微酸。 追野投入地闭着眼,深长的睫毛微微发颤。水箱澄蓝的浮光在他的眉间游过,市场的空气里飘满腥味,和他衣服上未干的潮味,她感觉自己被他拖进了一片海里,开始不知道怎么呼吸。 脑海里模糊想到的……原来他刚才吃的是话梅糖。所以这个吻才会如此好闻。 可这根本不该是邓荔枝心中想到的东西。 汪城喊了卡,追野很快退开了。 乌蔓硬着头皮说:“对不起导演,我刚才情绪还是不对。” 汪城揉揉眉心,言简意赅:“再来。” 乌蔓忍不住有点焦躁,因为这次卡戏的问题不是出于她不理解人物,可是出在什么?她不是很清楚。 她稳了稳情绪,正努力入戏时,脸上滑过一抹潮湿。 夜空下起了毛毛细雨。市场是露天的,落在鱼缸里溅起一朵朵水花。 摄像无奈道:“导演,拍不了,接不上戏了。” 汪城蹙起眉,观察了一会儿雨势。春夜里的细雨最是缠绵,通常淅淅沥沥下个很久。他打消了等待的念头,叹口气:“刚才那条也还行,帮我记下吧。” 这条凑活的吻戏或许会成为这部电影的瑕疵,可就算知道是瑕疵也没法儿纠正,因为剧组没有预算精力再来这里包场置景。 而她是瑕疵的始作俑者。 这场雨浇灭了拍摄,也浇灭了乌蔓今日连续被搓磨的骄傲。 她踌躇片刻,决定冲追野低下头,请教这个年轻气盛就拿了金棕榈奖的人。 “……你有什么办法克服吻戏吗?” 追野听到她的问题诧异扬眉,不知道是在诧异问题,还是在诧异她的示弱。 他想了想,很困惑地说:“这需要克服吗?” “我之前都不拍吻戏的。” “《孽子》里我也没拍过吻戏,这也是我的第一次。” 乌蔓又受挫了,为什么人家就是这么手到擒来完全看不出别扭?! 他看着她,眼瞳反射着水箱的波纹,澄澈又天真的模样,嘴上却扔下重磅炸弹:“对你有想吻的冲动,不就吻了吗?” 乌蔓还没反应过来,就听见他说:“我指的是陈南对邓荔枝。” “……” 她算是发现了,这小孩儿说话喜欢大喘气。 9、第 9 章 接下来的几天是她和钟岳清的相关戏份,拍的是剧本中间,邓荔枝和丈夫结婚九周年的日子,她想做一点有仪式感的事情。于是定了当年他们求婚的餐厅,特地打扮了一番,还为他准备了一份礼物。 然而丈夫根本不记得这个日子,临时通知她要加班。 她独自在餐厅味同嚼蜡地吃完了两人份的餐量,九楼落地窗外雷雨阵阵。 邓荔枝下意识地身体发颤,她生平里最害怕的一样东西就是雷电。 电话再度亮起,是丈夫打来的。 “喂。” “外面打雷了啊。” 邓荔枝听着这句平实的话,鼻头一酸,突然就释然了。 生活不需要什么风花雪月,只需要有人能记得她的小事。 她刚这么想,电话那头就说道:“我昨天买的那盆兰花记得从阳台拿进屋里啊,会淋坏的。” 邓荔枝的脸上先是错愕,接着是僵硬,最后趋向于平淡。 她一声不响地挂掉了电话。 这一场拍摄地很顺利,比预计时间结束地要早,钟岳清提议留下来围观接下来的拍摄,正好是要拍摄追野和丁佳期的对手戏。 乌蔓本着学习的心态没有走,一个是影帝,一个是被汪城亲手挖掘的灵气新人,她倒是想看看这两人会有什么火花。 下一场要拍的是追野和丁佳期的初遇,戏份很简单,拍摄地点是在一家精品店,追野路过橱窗忽然顿住脚步。 他想给邓荔枝买一件礼物,但店里头装饰花花绿绿,全是女孩子挤在一起,他实在拉不下脸进去。但那枚橱窗里的胸针又着实吸引着他。 他犹豫地站在窗外,没注意到橱窗里面有一个女孩子在偷偷看他。 这里面没有一句台词,必须要靠眼神演绎出少女初见少年时,那种惊艳的柔情和小鹿乱撞的无措。 乌蔓盯着左上角的大监,这个机位是丁佳期眼神的特写。 她抬头的那瞬间让乌蔓想起塞纳河的春水,风乍起,吹皱满池。将心动二字诠释地淋漓尽致。 是真的演技好到这个地步了吗?乌蔓回想起第一天聚餐时候丁佳期偷望追野的眼神,有些怀疑小姑娘是在本色出演。 这场结束,摄制组忽然推出了一个大蛋糕,原来今天是丁佳期的十八周岁生日。 小姑娘惊喜地满脸通红,一口一个哥哥姐姐地道谢。 钟岳清给丁佳期切了一块蛋糕递过去,说:“不知你生日,没准备礼物。这样吧,今晚我做东,庆祝你生日。这可是你成人礼,别跟我客气啊。” 乌蔓一眼就看出来钟岳清想泡丁佳期的贼心不死,但他做得很聪明,没特地单独约她,而是说动了大家一起去唱歌。 乌蔓没有他拂面子故意高冷搞特殊,答应也会参加。到了包厢一看,一些小配角都在,变相成了一次剧组团建。丁佳期坐在最中间,身上还穿着拍摄时的校服裙。 最普通不过的打扮,却是最彰显青春气息的打扮,时刻提醒着乌蔓自己和丁佳期不是一辈人。 她没有穿过这么好看的校服。那会儿她上学的时候是肥大的校衣校裤,即便她刻意让裁缝把腿围改小点,上身还是丑得不堪入目。 但好在那丑得无法言语的校服她没有穿多久。 因为她辍学了。 乌蔓收回思绪,将刚才特意买的礼物递给丁佳期:“祝你生日快乐。” 丁佳期受宠若惊地起身双手接过,连声说谢谢乌蔓老师。 乌蔓摆摆手:“不用这么见外,叫我蔓姐就行。” 丁佳期怯生生地:“好,谢谢蔓姐。” 乌蔓客套地回以一笑,坐到了最角落,她环视四周,追野居然没有到场。 不会吧,这么好的泡妞时机,那位浪蝶居然会错过?她刚转念想到这里,包厢门打开了,追野虽迟但到。 “准备礼物来晚了一点。” 他其实用不着解释,丁佳期满脸的雀跃毫不遮掩。对她而言,他能来已经是最好的生日礼物了。 “给你。”追野随手将礼物直直地抛了过去。 丁佳期手忙脚乱地接过,惊喜地问:“我可以现在打开吗?” 乌蔓可怜地扫了一眼自己送过去现在已经被打入冷宫的礼物,心想小姑娘能别在她面前双标得这么明显吗? “是你的了,当然。” 丁佳期小心翼翼地拆开来,是一张老旧的音乐碟片。这张碟片发行于十八年前,丁佳期出生的那一天。 世界上有很多专辑发行于这一天,但唯独这张专辑里面收录了一首歌,叫佳期如梦。 乌蔓忍不住感慨一句,绝了。 别说是丁佳期,就是她也会为之心一动的程度。 钟岳清的脸更是黑得和昏暗的包房融为一体,追野一落座,他就挨过去,不太爽地小声说:“追野,你这样是不是有点不厚道?” “怎么了?” “你看不出来哥对佳期有意思?还送这么个礼物?” “我送她礼物不是因为她生日吗?还是成人礼。”追野耸肩,“如果你生日,我也会挑份好的。不用心的礼物不如不送。这有什么吗?” 钟岳清盯着他一脸的坦诚败下阵来,他才不信这番鬼话,咬着牙说:“行。最好是不代表什么。” 有人开始起哄,让丁佳期唱佳期如梦表示感谢。她扭捏了一下,双颊红红的,也不敢看追野,捏着话筒说:“那我给大家献丑一曲,也谢谢追野哥哥送我的礼物。” 丁佳期明显谦虚了,她一开嗓众人有被小小的惊艳到,等她唱完直接打趣说:“汪导这是拐了个歌手的苗子过来演戏啊。” 气氛逐渐热络,钟岳清接棒唱完下一首,把麦传到了乌蔓手中。 “来蔓蔓,你也来一首,好像你出道这么久都没听过你唱过歌。” 乌蔓神色淡淡的:“我唱歌不怎么在行,听你们唱就好了。” 追野坐在斜对角,本来低头的他忽然抬头看了她一眼。 众人以为她是不想喧宾夺主,没有再坚持。 包厢内的酒喝完了一轮,钟岳清又叫了一轮新的,摩拳擦掌招呼大家:“别光喝了,这回来玩游戏呗!”他看向丁佳期,“不过佳期你还是喝饮料吧。” 丁佳期摇摇头:“这回我想喝酒试试……” 钟岳清关切道:“那要是喝不动了可千万别逞强,告诉哥。” 丁佳期乖巧点头,视线却越过钟岳清拐着弯儿绕到了追野身上。 大家七嘴八舌过后,决定玩用嘴传纸条。 “大家岔开围成一圈坐吧,这样游戏才有意思。” 钟岳清提议打乱座位顺序,他把左手边的女生支到对面的男生中间,自己就正好挨上丁佳期。结果这一换,他发现自己右手边坐着的人是乌蔓,有些犹豫地问:“你玩吗?” 乌蔓为了避免麻烦,心里也确实不太喜欢这种游戏,刚说不玩,冷不丁撞上追野的视线。他坐在丁佳期旁边,却看着她。 耳畔回响起他的奚落——阿姐“家教”真严。 即将脱口而出的话噎死在喉咙里,她话锋一转,无所谓道:“好。” 又不会真的碰到,就跟借位似的。她不想显得自己比一群小孩儿都玩不起。 她无所谓,别人有所谓,没有男演员主动换到乌蔓身边,甚至宁愿和追野挨着坐在一起。 钟岳清可不想自己一个人被拖下水,指着那个挨着追野的小男配让他坐到乌蔓和另一个女生中间。 小演员苦着一张脸,万一被传到乌蔓金主耳朵里,他被针对可怎么办。 他十分不情愿地起身,有双手忽然从旁边伸过来,压住肩头让他坐下。 追野站了起来。 “人家不想换不用勉强吧,我换也是一样的。” 他走到乌蔓和女生中间坐下,原本还富有余裕的缝隙变得拥挤,拥挤到乌蔓能清晰感受到他贴过来的温热腿根。 追野这一换位置,几家欢喜几家愁。 丁佳期本来左手边就是他,这下换成了那个小男配,脸上的失落藏都藏不住。不知道是不是乌蔓的错觉,那个小男配脸上也闪过一丝失落…… 高兴的当然非钟岳清莫属,他从刚才起就不太爽丁佳期和追野挨着坐,但是又不好当着众人颐指气使让追野换,才点的那个小男配。 追野成名后花边新闻曾不出穷,钟岳清有所耳闻,本来这次笃定追野是要和自己抢人,结果没料到他轻而易举就换了位置,彷佛对丁佳期毫不在意。 那追野送那份礼物是干嘛?真像他说的那样只是单纯送礼?钟岳清迷惑了。 有人切了一首电子嗨歌,把包厢内的灯调成暗闪,一切的气氛迷离暧昧得恰到好处,游戏开始了。 纸条传递的方向是顺时针,由钟岳清传给丁佳期开始,转一圈到乌蔓这里再传回给钟岳清,算是一个轮回。 头两轮很简单,撕的纸片够大,但到了第三轮,纸条就开始有点不够看了。尤其是转了一圈到了尾巴这儿,已经快小到需要两个人紧紧相贴。 追野从另一个女孩那儿艰难地衔过纸片,转身面向乌蔓,那枚纸片被他含在嘴边小得快看不见,边缘都是濡湿的痕迹。 乌蔓下意识地皱了皱眉,一时间没有动。 钟岳清带头起哄:“要是断在这里可要接受惩罚啊!” 看热闹不嫌事大,大家都在纷纷起哄,丁佳期跟着干笑了两声,喝酒的速度越来越快。 乌蔓不动,追野也不动,两个人莫名其妙地互相对峙着。包厢里的霓虹换成了暗蓝色,像水波漫过追野的脸,乌蔓突然就恍惚了一下,彷佛身在前几天的片场……那个淡蓝色的玻璃水缸前,少年倾身贴近,睫毛颤抖。 她抿了抿唇,看着他的眼睛迎了上去。 追野垂下眼回看她,舌尖顶出那一小片薄纸。 乌蔓在他看过来的刹那就移开了视线,转回到纸片上,却意外分心到纸片周围——追野微扬的唇型下两边各有一颗小虎牙。比平常的虎牙更尖锐,让她联想到鲨鱼。 而她是那条自投罗网的沙丁。 乌蔓轻轻努动嘴唇,蹭上纸片的边,再近一步,他们的下唇就会相遇。 周围的人都不由得屏息,这是游戏的高潮点,大家期待看到的就是这个画面。 丁佳期也盯着交颈的这两个人,忽略纸片,根本就是姿态旖旎亲昵的情侣,明明他们有那么大的年龄差,看上去意外登对。明明是很养眼的画面,落在她的眼里只觉得不舒服。 乌蔓和追野每凑近一分,众人就紧张一分,到达临界点时,追野毫无预兆地,抄起乌蔓的黑色手包挡住了他和她。 两个人就这样躲进了手包后面,阻隔了所有旁观的视线。 追野一手拿着黑色手包,另一只手撑在皮质沙发上,将乌蔓卡在自己几秒造就出来的城堡中。她也被吓了一跳,用眼神无声地质问他。 -你在干什么? 追野向她眨眼,慢慢拉开一点距离,用大家看不见的另一只手把纸片从嘴里拿了下来,他的手心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塞了另一张形状更小一点的崭新纸片。 在乌蔓还在惊疑的瞬间,追野扣住她的下巴,拇指揉开她的嘴唇。 纯白的纸片擦过她的唇,贴上,渗出明艳艳的口红。 “咬住了。”他比了个嘘声的手势用口型说,“不要泄漏我们在作弊。” 他挪开手包,理直气壮地背手比了个小树杈说:“我们传好了。” “喂喂喂!鬼鬼祟祟在做什么?”钟岳清立刻忍不住追问。 “好奇啊?那你跟阿姐换位置,我再跟你做一次?” 追野笑得无所谓,一句话让钟岳清憋了回去。 事实上丁佳期是最好奇的那个,可她不敢问,只敢借机观察乌蔓脸上的表情探究些许端倪。 乌蔓的神色不是很自在,嘴唇抿了抿纸片,愣了一会儿才转过身面向钟岳清。 接下来应该由她传给他了,大家起哄得更欢,因为纸条比刚才更短了一点。 钟岳清非常识趣地举手投降:“我认输、我认输!” 他洋酒啤酒混着灌,大家还是不满意,他只好开麦给大家唱粤语歌,还拉了一个女生陪他对唱,点了一首情意绵绵的《漩涡》。 乌蔓借着歌声,小声忍不住问:“你刚刚那是什么操作?” 追野没有看她,给钟岳清打着节拍,漫不经心地说:“既然你不喜欢这个游戏,就不要勉强自己做。头两轮传的时候,你知不知道自己很像在用嘴拆炸弹?” 乌蔓怔然,他看穿她在逞强,所以在大尺度的那个节点,提前准备好纸条避重就轻地帮她躲过去了。 一句谢谢怎么也说不出口,她低下头喝酒掩饰心里的别扭。 场面闹哄哄的,乌蔓的手包被追野拿起放在一边后就远离了她的手,她忘记拿回来,以至于错过了手机里薇薇发来的一条重要微信。 “蔓姐,您现在回来吗?郁先生来探班了,在酒店等您。” 薇薇发完微信,两只眼睛死死地盯着手机。她发誓她追男神的时候都没有这么紧张和期待过对方的回复。 但是老天爷偏喜欢捉弄人,越是这种关键时候,越无动静。 薇薇提心吊胆地通过车内镜偷觑郁家泽,他坐在后排闭目养神,一件挺阔的薄风衣下头是黑色的西服西裤,看样子是刚完成工作,眉间还有几分倦意。 她和这位大佬见面的次数并不算多,但只要他一出现,身体的精神警戒指数就会达到峰值,逼迫自己调动全身的注意力不要犯差错。 每当这个时候,她对乌蔓光环加身的羡慕嫉妒完全消失,只剩下同情和敬佩。因为她是离乌蔓最近的人,比其他人更了解他们之间的相处模式。 换做是她,她肯定忍受不了,别说十年了,十天都是个问题。 ——但大佬根本不会看上她的,她暗自拍了下脑袋,嘲笑自己庸人自扰。 “还没回?” 郁家泽轻描淡写地突然出声,把薇薇吓得心惊肉跳。 “蔓姐可能上厕所没注意呢……我拨个语音给她吧!” “不用,现在几点了?” “快12点了。” 郁家泽没再说话,他微微地靠直身体,手指搭在拉下的车窗边轻叩。 包厢内,乌蔓的手机再度亮了一下。 是薇薇的微信消息。 “您先不用急着回来了[掩面]郁先生直接过去了。” GET /u/175/175859/65055006.shtm HTTP/1.0 Host: m.asxs.com X-Forwarded-For: 52.6.243.18 X-Real-IP: 52.6.243.18 Connection: close Accept-Encoding: gzip User-Agent: ias-va/3.1 (+https://www.admantx.com/service-fetcher.html) Accept: text/html, image/gif, image/jpeg, *; q=.2, */*; q=.2 10、第 10 章 乌蔓看到消息的时候喝下去的酒立即醒了大半。 这还真是郁家泽干得出来的事,明明昨天人还在北京,突然就飞来广州,随时随地突击查岗。 她赶紧给郁家泽发消息:“组里有人生日,马上结束了。你不用过来。” 那个顶着小鸟头像的家伙回了四个字:“接你回去。” 过了一会儿,郁家泽发了“出来。” 乌蔓不敢多逗留,起身和大家说:“今天拍戏有点累了,我先回去休息,你们继续吧。” 包房里清醒的人已经不多,无人在意她的离开。开门前她下意识地扫了一眼包房,没看到追野的身影。 郁家泽让司机把车停在了斜对面的巷子口,乌蔓远远地看见车窗开着,坐在里头的人面目模糊,但她一眼就能认出来。 她走过去拉开车门后座,郁家泽正在假寐,眼皮也不动地拍了拍他身旁的位置。 乌蔓默不作声地挨过去,靠在他的肩头。 郁家泽抬起手,逗鸟似的捋着她的头发,嗅了嗅:“头发里都是酒气。” “因为您总是不提前说来。说了我就不来参加了。” “小鸟又在怪我了?”郁家泽低笑,“临时出趟差想起你在这里拍戏,就过来了。” 他把风衣脱下来盖到乌蔓的肩头:“没想打扰你和同事聚会,但是你也要知道分寸。” 乌蔓垂下眼睑:“嗯,我知道。” “对了,给你带了份礼物。” 郁家泽拿出一个正方形的小包装盒,看上去像是首饰。 乌蔓不太意外地接过来,他经常会冷不丁地送这些小玩意儿。 她边说着谢谢边打开的一瞬间,忽然发出短促的一声惊叫,整个盒子被失手打翻在地。 一截手指掉了出来,咕噜噜地滚进车后排的缝隙。 郁家泽抱着乌蔓,感受到她在自己怀中发颤,怜惜地摸着她的头。 “怎么了小鸟,不喜欢吗?” “……那是手指?”她不可置信地抖着嘴,艰涩地问。 他微笑:“你猜猜是谁的?” “……” 乌蔓脸上的血色尽退。 “那个许总是左手指摸的你吧?我应该没记错。”郁家泽另一只手指点着车窗,“就算是我不要的东西,他也配?” 乌蔓额头沁出大量的冷汗,像是突然被从水里捞出来。她怎么也想不到郁家泽会这么报复别人,更何况是他故意诱导别人这么做的。 他的丧心病狂愈演愈烈到了她难以理解的地步。 这一瞬间乌蔓想要不顾一切地跳车逃离。 郁家泽突然哈哈大笑,笑得整个人都在抖。 “你不会真信了吧?现在可是法治社会。”他从地上捡起那个手指,扔到乌蔓怀里,“just a surprise,你知道的,我最爱给宝贝惊喜了。” 乌蔓条件发射地挥手要把它甩出去,但是一碰到才发现,那根手指确实是仿生的道具。 “刚在酒店等你的时候看见道具组有这么个小玩意儿,就拿来玩玩儿了,毕竟你让我等了好一会儿呢,我也无聊。” 乌蔓虚脱地往后靠回椅背,一时间什么话都不想说,内心把郁家泽撕碎个千百来回。 “生气了?” 郁家泽又掏出了一个正方形的小礼盒:“这才是真正给你准备的礼物。” 乌蔓这回说什么都不愿意接了,已然患上拆礼物ptsd。 郁家泽轻笑着主动拆开了礼盒,是“y”字型的项链,字母上每一颗都镶嵌着红宝石。 他撩开乌蔓暗红的头发,从后背给她戴上,就着戴项链的姿势顺势抱住她,下巴搁在她肩头 说:“除了拍戏我允许你摘下来,其他时候不可以。” 乌蔓拨动胸口,那像一个血红的标记,烙印在她身上。 她无来由地想起刚才追野送给丁佳期的那份礼物,那是真正站在别人角度,用了心希望让收到的人感到开心的礼物。 郁家泽轻轻耳语,语气里隐约地不快:“你走神了?” “……还有点没缓过劲来。”乌蔓扯起一个笑,“我很喜欢。” “刚才给你的惊喜有点过了,对不起宝贝。” 他在她的发旋轻轻啄吻,温柔得不像话。 乌蔓把视线从项链上移开,抬起眼时浑身一激灵。 追野插着兜站在ktv外抽烟,虽然和车子隔得有点远,乌蔓不知道他什么时候站在那里的,也不确定他看没看见这边。 她迅速伸长手,嘀一下,把车窗关上了。 “怎么了?” “……我怕狗仔偷拍。” 郁家泽轻蔑:“拍就拍,他们敢发?” 乌蔓的视线透过车窗徘徊了一阵,那个隐约的人影摁灭了烟,头也不回地进了ktv。 她慢慢呼出一口气,软在郁家泽怀里低声:“我们回去吧。” 第二天的拍摄,是乌蔓、追野和钟岳清三个人的一场戏。这场戏是高考之前的某个周末,邓荔枝的丈夫看陈南一直闷闷不乐,提议出去散心钓鱼,也当作是弥补和妻子的结婚纪念日。这场戏位于剧本的中间,陈南和邓荔枝彼此间有点暗潮汹涌,而丈夫还蒙在鼓里毫不知情。 乌蔓本以为郁家泽一早就会离开,但是飞机晚点,他索性说要去现场看她拍。 郁家泽头两年的时候会经常去现场看她,但他年纪渐长,公司很多事务都由他接手掌管之后,就很少再有这样的空闲。 乌蔓心里其实并不是很想让他去,面上微笑着说:“谢谢您抽空陪我。” 郁家泽轻轻一瞥她换完造型后的样子,无趣道:“真和灰扑扑的乌鸦似的。” 他们驱车前往拍摄现场,在珠江一段偏僻的河段。现场人多眼杂,布光的补妆的奔来跑去,黑沙滩上尘土飞扬。 郁家泽嫌弃地瞅了外头一眼,懒洋洋道:“我就在车上看着吧。” “那我先下去了。” 郁家泽嗯了一声,抓着她的手一摇一晃的,不放开。 乌蔓小声:“我要下去啦。” 郁家泽手腕一使力,乌蔓无防备地跌坐进他怀里。 他侧头吻她脖子下方快连到肩头的一颗小痣,牙齿轻咬,不一会儿肌肤上就多出了暗红的吻痕。 乌蔓挣扎着起身,捂着脖子瞪他:“我马上要开拍了!” “让补妆再遮一下瑕就可以了。”郁家泽低头摆弄了下手机,“去车下补吧,我航班提前了,司机先送我去机场。” 他是故意的。她今天的造型扎着马尾,脖子那块肌肤清晰可见。 乌蔓捂着脖子下了车,把车门关得震天响。 她刚想让薇薇把化妆师叫过来补妆,迎面走来的人却是钟岳清。 “你来得刚好,汪导临时改了下扉页,需要我们赶紧过去对下戏。” 乌蔓脸色一黑,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你脖子怎么了?”钟岳清见她一直捂着脖子,忍不住问。 “……没,昨晚扭到了。” “哦没事儿,我也经常扭,回头我给你推荐个按摩仪。” “……谢谢了。” 再捂着太别扭,乌蔓只得慢慢把手放下,见钟岳清完全没注意到,才心下一松。眼下只能先跟着去对戏,遮瑕稍后再说。 她无奈地跟着钟岳清走到大监那儿,追野已经拿着新的扉页坐在一边看了。乌蔓接过临时改的扉页,埋头沉浸到了剧本中,当她理顺好可以和其他二人对戏时,追野却突然起身说等我一下就走开了。 钟岳清耸肩:“这小影帝真是随性。” 乌蔓见他走开反而轻松了一些:“不管他,我们俩先对一部分吧。” 她和钟岳清先行对起扉页,虽然只是在排戏,乌蔓也逼迫自己沉浸其中。所以她完全没发现有人默默站到了她身后。 当一件运动衫从身后批上来时,她才惊觉。 追野的目光意有所指地从她被盖住的脖后方滑过,面无表情道:“阿姐,海边风大。” 乌蔓几乎立刻偏过头去看保姆车。 原本停着车的位置空空如也,郁家泽走了。 乌蔓虚惊一场,要是被郁家泽看见她披别的男人的衣服,完蛋。 “怕他看见吗?”追野用低得只有她才能听见的声音说,“就像昨晚怕我看见那样。” 11、第 11 章 这一刹那乌蔓的汗毛纷纷竖起来。 昨天晚上追野果然还是看见了……但他知道什么叫非礼勿视,非礼勿言吗?真不知道这张横冲直撞的嘴已经得罪过多少人。 乌蔓索性大大方方摊开道:“怕?注意你的措辞。调情不想被人发现和不想被调情的人发现,这完全是两码事。”她冲他微微一笑,“但还是谢谢你的外套。” “所以他真的是吗?” 追野没头没脑的追问让乌蔓一愣。 “你没听过传闻?” “听过。”追野直视着她的眼睛,“传闻还说你演技很差,但我不觉得。所以为什么要去相信传闻呢,我想听你亲口说。” 乌蔓突然有点手足无措,也难以启齿。 她四两拨千斤道:“快点对戏!” 日头落下去,天空是一瓶被打翻了的蓝莓汁,浓稠的昏蓝裹住云层,晦暗地透出几丝苟延残喘的夕阳。 汪城一拍大腿:“就是这个光!快快快!我们争取一条过!” 乌蔓三人已经来到河滩边,追野和钟岳清坐在小马扎上,一人拿着一根垂钓杆。乌蔓则站在边上,手上拎着一个光秃秃的铁桶。 场记火速跑到镜头前拍板,拍摄开始了。 丈夫徐龙是前两年养成垂钓的爱好,平常周末会来河边约上几个钓友一起垂钓,从没带上过邓荔枝。因此这是邓荔枝第一次旁观丈夫钓鱼。 徐龙一边钓一边回头看她,柔声问:“会不会无聊啊。” 邓荔枝摇头。 “那就好,我之前怕你无聊,以后多带你来。” 旁边的陈南闷不吭声,握着钓竿的手微微发紧,指节都泛着白。 徐龙注意到,指导说:“垂钓讲究的是放平心态,你再紧张鱼也不会上钩,它该来的时候就会来的。放轻松。” 陈南却反驳:“如果没有强烈的愿望,鱼也不会感受到吧。你冷落它,它就算已经在钩子底下了,也会想游走的。” 他说这话的时候,视线扫过邓荔枝。 “那可不一定,这鱼不就来了嘛!” 徐龙手中的钓竿小幅度地颤动,他神色大喜,开始有技巧地收竿。 棋差一招,在快要完美钓上来时,鱼一个打挺,跑了。 “啧,差一点……”他遗憾地站起身,“我再去拿点饲料来吧。” 徐龙走去车后备箱拿备用的饲料,河滩边只剩下邓荔枝和陈南。 日头越来越暗,少年瘦削的侧脸在这片昏暗中变得柔和,他所有的锋芒似乎都被这份柔和削平,瓦解出几分哀伤。 他背着邓荔枝,轻声问:“阿姐,你爱他吗?” ——“所以他真的是吗?” 追野开拍前的那句追问就这么和台词重合,咣当一下砸在乌蔓心头。 大监前的汪城非常紧张,他等了一天的光线,如果这条不行,那这一天的努力就白费。而这一场戏又是临时调的,尤其考验演员。 他对乌蔓是最不放心的,这场戏她的情绪很难拿捏,那种突如其来直面自己内心的冲击,必须要真正捶到灵魂深处而引发的震颤和恍惚,不能是假模假样的虚伪惊异。 这很难。 他紧紧盯着左上角的监视器,这个机位是乌蔓的神情特写。 只见她抖了抖嘴唇,神色恍惚,除此之外还多出了另一种情绪,难堪。 她沉默的时间远比走戏时要久,摄像机便一直追着她的表情,放大再放大。 汪城激动地不住抖腿,就是这个情绪,就是这个情绪! 乌蔓慢慢说出台词:“在我这个年纪,还谈什么爱啊。” 追野回头:“但是在我这个年纪,可能什么都没有,但我有想给你的爱,很多很多。” 乌蔓眼眶微红,完全不受控制地涌出泪意。 这是乌蔓和邓荔枝,都没有听过的赤诚爱意。 谁在流泪呢?她有一点分不清。 她的余光瞄到徐龙拿着饲料往这里走了过来,抬起头用力吸了下鼻子。陈南正想扔掉鱼竿上来抱她,他的鱼竿动了,徐龙也过来了。 “快、快收竿!” 徐龙指着他大喊,陈南硬生生停下脚步,被迫拉起鱼竿。 一条生龙活虎的黑鱼跃出水面。 “可以啊小南,有钓鱼的天赋!”徐龙拍掌叫好。 陈南小心翼翼地把这条黑鱼递进邓荔枝手里的铁桶,背着徐龙小声:“阿姐,这是我钓到的第一条鱼,送给你。” 邓荔枝没有说话,低头看向那条黑鱼,它正肆意地撞击着铁桶壁。 “砰——”、“砰——” 和她的心跳一样凶猛。 “这条拍得太棒了!” 拍摄结束,汪城像个孩子似的一跃而起,他激动地过来拥抱乌蔓,拍拍她肩头说:“你越来越像邓荔枝了。” 这是句她梦寐以求的夸奖,但乌蔓却兴致不高,放下扑腾的桶笑得勉强。 “谢谢导演,我有点累了。” “今晚回去好好休息吧。” 她点点头,兀自穿过人群走向保姆车,却被追野半途截下。 他不依不饶地问:“现在拍摄结束了,你应该有空回答吧?” 她不免错愕,露出罕见的几分慌乱。 “……我发现你还挺八卦的,这么想知道我私生活?” 他们的距离此时离得很近,乌蔓这才看清他的脖子上有一处被遮瑕遮过的痕迹,因为时间长了脱妆露出暗红的印。 她的心里闪过一股很怪的情绪,面上暧昧笑着说:“明明你自己的比我更精彩吧?” 吻痕在昨夜过后发生,酒精、少女,发生了什么可想而知。她忍不住同情钟岳清,忙活了一晚上,还是给别人做了嫁衣。 她收回笑,面无表情地上了车,将追野扔在车外。 车上还残留着郁家泽的味道,是他惯用的辛辣木质调香水。她闻着这个气味,接过薇薇递来的湿巾,慢慢擦掉眼周已经干掉的泪痕。 她是乌蔓,她是乌蔓。 她在心里默默给自己暗示。 第一次拍摄,她觉得她进入成为邓荔枝时,整个人战栗地兴奋。 但当接二连三情不自禁,走得比她想象中还要深入时,乌蔓感到恐惧。对未知的恐惧。包括刚才看见追野脖子上的那个吻痕时,那股奇怪的情绪更像是邓荔枝在她体内叫嚣。她爱陈南,所以才会突然生出不合时宜的占有欲。 她觉得自己有必要是时候跳出来一下,不能再往深处坠落了。 乌蔓翻开经纪人的微信:“赵哥,之前是不是拒掉了一个快闪店的站台?重新联系一下,我去。” “啊?你不专心拍春夜出来干嘛?那个站台也没几个钱。” “这边可以请假。”乌蔓答非所问,“好歹是高奢的快闪活动,还是别得罪了。” 她向剧组请了两天假,汪城没有反对,只是把戏的顺序调了调。她再次回来时,面临的第一场戏就是“抓奸”。 剧本前情是邓荔枝内心动摇之后,为了让自己不失控,她决定和徐龙要个孩子。 她鼓起勇气求欢,甚至特意换上了她平时极为羞耻的打扮,他却扯着她的吊带裙说你突然穿这个好奇怪啊。 邓荔枝终于崩溃,她内心怀疑徐龙出轨的念头越发强烈。都说吃不下饭是偷吃了零嘴,不然为什么他对她产生不了欲望? 于是在又一次徐龙说要加班晚归之后,她查了他的手机定位,是在一家洗浴中心。 邓荔枝神色惊惧又充满愤怒地夺门而出,陈南放心不下,一路跟着她。 然而到了洗浴中心,她却不敢求证了。 陈南想直接拉她走,她平静地说,来都来了,她要看看这些女的有什么特别。 她点了个按脚的服务,脸上没有半点享受的神情,吓得按摩小姐以为自己按得重了,忙问她是不是力道不合适。 邓荔枝直接口出恶言,说你们手上功夫不行,是不是都用在钻研床上功夫了? 按摩小姐一懵,反应过来后差点要跟邓荔枝撕起来,被陈南拦住推出房间锁上门。 前面都拍摄得很顺利,但接下来的戏却卡住了。 因为接下来,失去了理智的邓荔枝走到了陈南面前。她踩着湿漉漉的光脚,踩上陈南洗得发白的运动鞋。 作为报复,她要勾引他。 12、第 12 章 这场戏尺度并不大,衣服都好好穿着,连接个吻都没有,但正因此如此,那种互相较劲的欲望更难以表达。 拍了很多条,都没有达到汪城想要的状态,只好暂停拍摄。 乌蔓厚着脸皮上去问:“导演,到底是哪里感觉不对?” “太僵硬了。”汪城言简意赅。 “可是邓荔枝本来就不太会这些,僵硬不是应该的吗?” “僵硬只是表层。”汪城叹口气:“怎么和你说呢。你的举手投足都带着一种傲气,因为你对你美貌的笃定已经刻进了骨子里。你知道你可能只需要轻轻勾一根手指头就能得到别人的注目,所以僵硬在你的表达之下变成了不屑。而邓荔枝只是一个普通人,丧失理智豁出去勾引一个小她这么多岁的男孩,这个心态截然不同。你前面的心态达不到,所以后面被陈南拒绝的时候,你的羞愤就显得轻飘。” 汪城说得很明白了,也是在委婉地告诉她,你不够入戏。 离组的两天无疑对她是有影响的,穿上华服,在衣香鬓影中戴上假面,那熟悉的快门声让她觉得踏实。她又成为了可以控制自如的乌蔓,而不是那个失控到流眼泪的邓荔枝。 短暂的割裂让她没那么惶恐,她以为她能更好地控制角色和本人。 但是她高估了自己。 乌蔓心头懊丧,但她没有太多思索的时间,拍摄很快再度开始。 她踩着湿漉漉的光脚,走到追野面前,仰头盯着他。 追野刚要开口说话,乌蔓捂住他的嘴唇,将他推到了单人沙发上。 追野一脸震惊,不一会儿潮红遍布他的脸。 因为乌蔓光着的脚趾在轻碰他的校裤。 窗外的暴雨来得湍急,洗浴中心的窗户关得很严,整个房间被春天的茧牢牢裹住,沉闷潮湿,他们被束缚在里头,无处可逃。一丝不乱的校服裤因这触碰生出了褶皱,如同雨落池塘,延绵开去,一圈又一圈。 乌蔓站在沙发前,居高临下抬起一只脚,从裤管慢慢往上滑。像在用他的校裤擦拭未干的水珠,流下很浅很淡的水渍。莹白的脚趾上是暗红的甲色,衬在黑色的校裤上,像软毛的画笔,不知道深浅就莽撞地涂画,将欲望交织在一起。 相比动作的大胆,她的眼神却根本不敢和追野对视。 他却笔直地看着她,神色复杂,抓着把手的胳膊青筋毕现。 少年滚烫的喉结上下滚动,难耐地喊道:“阿姐。” 乌蔓在听到追野念出这句台词后,即将踩上他大腿内侧的脚慢下了动作,似在犹豫不决。这一回她比前面几次都要紧张,又因为这个姿势来了好多条,腿肚在又一次保持这个姿势时,不可避免地开始抽筋。 她发着抖一下没站稳,追野伸手撑住她的腰,顺势将她搂进怀里。 乌蔓就这样扑棱棱地掉进他的怀中。 这已经偏离了剧情的发展,但汪城没有喊卡。在他看来腿部抽筋这个意外动作反而成就了那一下的张力,因此他只是静静任由摄像机继续转动。 抽筋并未停止,乌蔓跌坐在追野腰上,一只脚还在一抽一抽,看上去很滑稽。 追野一只手揽在腰间,另一只手揉捏她的小腿肚,临场发挥说:“阿姐,疼吗?” 她没回应,按照剧本里双手捧住追野的脸,凑近急切地想去捉他的唇。 追野迟疑了一下,极力往后仰,躲开了。 “……连你也不愿意吗?” 这里乌蔓的情绪应该达到羞愤和自我厌弃的峰值,但刚才的动作打乱了她的节奏,她完全是机械地接着剧本的动作在演,情绪根本不连贯。 追野揉着她腿肚的手轻轻一掐,在她挡住摄像机的角度气声:“又要ng?只是一个简单的勾引戏而已,你平常怎么勾引的郁家泽,就怎么来勾引我,这总会吧?” 监视器里,乌蔓瘦削的背剧烈地弹动了一下。 她垂下的手高扬,却生硬地拐了个道儿,转而重重地推了一把追野。反作用力的同时,自己也向后跌下沙发。 无比狼狈,又无比恼怒,双眼瞪得通红,都不顾自己腿还抽着筋站不起来。 一片死寂。 “好!这条过!” 乌蔓还无助地坐在地上战栗,薇薇赶紧上去想帮她按腿,有人却比她更快一步。 追野直接蹲下身,搂住乌蔓的腰打横抱起来。 “找店里的员工来按更快一点。” 他随口解释,在一片惊愕的目光中走向别的按摩房间,锁上门。 乌蔓也愣了一下,随即抵着他的胸口挣扎,咬牙切齿:“放我下来。” 追野单手抱着她,另一只手锁住她扑腾的两只手腕,到了另一个房间才放开。 双手重获自由的刹那,乌蔓就结结实实地甩了追野一个巴掌。 她怒极反笑:“可以啊,刚刚就应该给你的!” 追野没吭声,他的一只手还揽在乌蔓的腰上没下来,低头盯着她眼里的血丝瞧,用很软的语气说:“阿姐,对不起。” 乌蔓还在发抖,已经不知道是气得还是腿肚子的抽筋还没好。 追野半跪下来,握住她的腿肚轻按。 “当时你已经过了前面的部分,再卡一条找回那样的状态就更难了。所以我才用那个方法激了一下你,你别生我的气。” 他自下而上望着她,姿态放得很低。 乌蔓冷冷地抽回腿,后退一步,胸口抱臂,完全抵御的姿势。 “你以为你是谁?” “就算你是戛纳影帝,演技比我强,谁允许你用这种口不择言的激将法来针对我?那是你的演戏方法,不是我的。我再怎么说也比你早出道十一年,是你的大前辈,我希望你放尊重一点!” “还有,别再在我面前让我听到你提郁家泽的名字。” 乌蔓说噼里啪啦说完最后一句,追野摸了摸被打的脸,神色逐渐冷淡下来。 他慢慢站起身,感觉很可笑似的,忽然笑出声:“想被人尊重,就做值得人尊重的事。” 说完,咣当甩上门扬长而去。 乌蔓更加窝火,他凭什么还反过来叫板?! 几分钟后,门外响起小心翼翼的敲门声。 乌蔓冷声:“怎么?刚刚不是门还甩得挺响亮的?” 门口一顿,有个女声弱弱道:“是有位先生刚下楼说您腿抽筋没好全,需要按摩服务,您现在方便吗?” 乌蔓胸口一滞,那团怒火明明还在烧着,却像被人闷头盖了一被子,熄不灭,又烧不起,不上不下。 “这位刚下楼的先生”明显是追野。 明明两人刚吵过架,他还惦记她的抽筋干什么。 “不用,谢谢。” 门口消停了片刻,又响起敲门声。 “……我说了不用了。” “蔓姐,是我。”薇薇迟疑的声音传来,“是郁先生来电话。” 门内安静了一会儿,乌蔓打开门,接过放在薇薇那儿的手机。 她整理下情绪,接通电话。 “刚拍完?” 郁家泽似乎也刚忙完,声音很倦。 乌蔓嗯声:“您好像很累。” “倒还好,只是看了些跳梁小丑的热搜,不是很舒服。” 乌蔓心里一咯噔,对着薇薇使眼色让她打开微博热搜,果不其然,高位挂着她和一个流量鲜肉的名字:#纪舟乌蔓 点进去是前两天高奢快闪店的活动,两人站位排在一起,鲜肉含情脉脉看着她的照片。营销号还挖出他的采访视频,里面问到他的理想型,每个点似乎都能和乌蔓对上。 13、第 13 章 乌蔓心下了然,纪舟最近有些过气,才铤而走险想要蹭她热度。 毕竟金像奖热潮刚过,她是女星里各种热搜指数排第一位的,简直是天然移动的大血包。 她在电话里三令五申自己和他一句多的交流也无,郁家泽才不爽地说要给他个教训把这事儿揭过。 接下来几天的拍摄,任谁都看得出来组里两大主演在闹矛盾。 虽然这两位平常在拍摄之余的交流也并不多,但是那种故作视而不见的古怪气氛简直要冲破宇宙。 汪城很愁,这晚拍摄的地点在大排档,收工之后他干脆吆喝大家留下来聚餐,想给乌蔓和追野破一破冰。 导演都这么说了,乌蔓不可能拒绝。事实上她也觉得自己闹别扭特别幼稚,不过是职场间的同事摩擦,她出道这么多年,想粉饰太平给彼此留一份体面还不简单?但当她想和追野若无其事地开口说话时,看见他那张臭臭的脸丝毫没有服软的架势,一股火又冒上来,她甩着头就走开了。 餐桌上,两人也坐成最遥远的对角线。 钟岳清是最会活跃气氛的,像之前的嘴对嘴游戏不好在这个场合玩,但他还有很多的酒桌游戏,立刻从大脑库里搜索了一个出来。 “导演,我们来玩一个‘我从来没有做过’。” 汪城有点懵:“这咋玩啊?” “这游戏太适合您这种阅历丰富的人了!”钟岳清惯会捧人,“规则很简单,每个人伸开掌心,轮流说一件我从来没有做过的事情。当一个人说完,其他人要是没做过,就得放下一根手指。谁的掌心最先变成拳头,就得喝酒。” 丁佳期扁嘴:“那我是最年轻的,我可惨了。” 一个女配角吐槽道:“你可别再乱喝了,喝醉了就乱亲人。那晚包厢里人都被你祸害个遍。” 乌蔓走时丁佳期还有意识,看来是她走之后发生的。 丁佳期双手合十道歉:“对不起嘛姐姐,我还记得你嘴唇很软,哈哈!” 她和大家混熟之后性格也活泼起来,时不时开点玩笑不像刚进组时那么拘谨。 “我哪有追野软啊,他一进来你就抱着人家不放狂亲。” 丁佳期那张脸未喝酒就红个通透,结巴说:“别乱讲啊,我记得我没……没亲到嘴。” 越说越小声,脖子快埋到桌底下去。 “你是没亲嘴,因为你够不到!把人追野的脖子当猪蹄在啃。” “对不起对不起,我真的不知道自己喝醉会这样……” 乌蔓模糊地想到那天追野脖子上遮瑕掉了之后的吻痕,她以为那晚他们做了,没想到只是丁佳期发了酒疯。 她觉得自己的心情似乎变好了那么一点点。 追野不以为意:“你怎么每次见面都要跟我说一句道歉。要不这样,我在你脖子上回啃一口,你就不道歉了吧?” 丁佳期被调戏得又脸红了。 乌蔓收回视线,刚才的感觉应该是错觉。她的心情并没有变好。 钟岳清看不下去地打断:“酒来了酒来了!我们来一轮吧!” 乌蔓暗自给钟岳清点赞。 大家起哄让导演先开头,汪城想了想说:“我结婚了……这个可以吧?” 钟岳清点头:“可以可以,就是这个意思。” 这一桌基本都是年轻演员,他们有的连恋爱都没谈过,更别提结婚。 “导演你好狠啊!”大家哭诉着纷纷折下一根手指。汪城哈哈一笑,咂摸道:“这还挺有意思的。” 导演下一个是丁佳期,她以牙还牙俏皮地说:“我没有谈过恋爱!” 汪城哭笑不得,屈下一根手指。 乌蔓在屈不屈的选择中犹豫了一会儿。 她和郁家泽之间,怎么能算是一种恋爱关系?把恋爱两个字拆开,得有恋,还得有爱。 他们之间有命令、服从、掌控、利益、心血来潮……有很多很多字眼可以去定义,就是没有那两个字。 但乌蔓还是屈起了手指,因为在世俗的定义里,他们大概是算的。 在场还有一些人没有弯下手指,其中有一个人让众人跌破眼镜。 追野居然还举着。 “这游戏不能骗人哦!” 追野面向质疑他的人,十分无辜且诚恳地说:“我真的没谈过。” 乌蔓也很意外,她以为他虽然年纪小,但已经是历史丰富的那种人。那么多花边绯闻里,总有一个是真的吧? 她愕然发现,自己对于追野的了解,都是基于很片面地猜想。她没有加他微信,也没有查过他的相关资料,仅凭着几个照面,似乎就对他下了简单的定义。 她承认这其中有一点报复的性质,让她抗拒去了解这个人。 质疑的人嘟囔:“……我才不信。” 钟岳清一副看绿茶男的样子,凉凉地讥讽:“这有什么不信的。有玩伴就够了,我们追野才不是愿意被一个女人绑住的浪子。” 追野耸了耸肩,也不辩解:“该轮到我了,我就随便说一个吧。”他想了想,“我曾经骑着马追一辆火车,结果从马上摔下来断了两根肋骨。” “……” “……” 钟岳清扶额:“我虽然也从马上摔下来过,但我是为了拍戏,没闲到去追火车。” 丁佳期一脸好奇:“你为什么要追火车呀?” “一定要有为什么吗?想追不就追了。” 她恍然大悟:“也是哦。” 乌蔓黑线,这什么令人无语的对话。 中间又轮过了几个人,到了乌蔓。她猜想她做过的事很多人也都做过,至于那些真正独一无二的经历,她不想说。 于是在那些乏善可陈的记忆里挑挑拣拣,她憋出来一句:“我从没喝醉过。” “god!你是魔鬼吗?”钟岳清一拍大腿,“今晚就让你立地成佛!” “别闹。”乌蔓笑着挡过钟岳清假模递过来的酒。 有人忍不住问:“蔓姐,你都不好奇喝醉是什么感觉吗?” “这有什么好奇的?喝醉不是件很可怕的事吗?”乌蔓不自觉皱起眉,“完全不受自己控制,还伤身。百害无一利。如非必要还是算了吧。” 丁佳期感觉自己被无意间内涵到,心虚地喝了杯柠檬水。钟岳清见状连忙挺身而出:“你这人……喝酒就是喝酒,什么利不利,讲究的就是痛快。” 说着一边扬手让服务员再端扎啤酒过来。 服务员似乎大晚上还要被吆来喝去很不爽,端来扎啤时重重往桌上一搁,结果那扎啤下面还搁着个毛豆碟,酒杯打滑,洒了乌蔓一身。 “做咩啊!” 钟岳清第一个反应过来,爆了句粤语,赶紧抽过纸巾给乌蔓。 服务员好像也吓懵了,年纪看着很小,垂着头一句对不起都没说。 乌蔓无奈地大致擦了擦,酒液顺着布料渗进皮肤里,大腿间一片粘腻。她只好起身说:“我提前回去收拾一下,真是不好意思大家。” 汪城也很无奈,好好的一出破冰聚餐,两位主角还一句话都没说上呢。但也没办法,他点点头,目送乌蔓离开。 司机没料到乌蔓会提前离开,车子停在了远处。等车来的间隙她躲到后巷,掏出苏烟咬上。 春寒料峭的晚风从后背吹过,乌蔓感觉浑身泛着寒意。 她似有所觉地回过身,发现刚才的服务员在巷口张望。 乌蔓还以为她介意刚才那事,随口说:“你不用追过来道歉。” “道歉?”那人忽然冷笑一声,“是你该向纪舟道歉!” 乌蔓一愣:“呃……你是他粉丝吗?” “我是他未来老婆!我哥哥根本不会喜欢你这种花瓶!网上那些营销号都在乱带节奏,肯定是你买通稿蹭我哥哥热度!你要不要脸啊?!”她背着手朝乌蔓靠近,“你就是贱女人,不光蹭我们哥哥热度,还要搅黄他资源,得不到就要毁了他是吗?你真的好恶心!” 这都什么跟什么?乌蔓一头雾水。明明是纪舟买通稿蹭她热度,怎么变成她求而不得倒打一靶了? 乌蔓忽然想起来,前几天电话里郁家泽说要给纪舟一个教训,大概就是这人口中搅黄资源这事儿。 这么说好像还真和她有几分关系。 她不禁汗颜,无端又替郁家泽背了锅。 为了不刺激这极端粉丝,乌蔓一言不发地慢慢向后退,手机盲打110。 才按出一个键,那服务员背手藏在身后的热水壶一亮相,哗啦一下朝乌蔓泼了一半过来。 乌蔓险险闪过,不管不顾地朝巷口跑去。但膝窝被烫水溅到,跑步的速度因此慢下来。那个疯女人穿着平底,干啥啥不行跑得特牛逼,转眼就要追上她。 风从耳边急速掠过,乌蔓大喘着气,心跳轰鸣,像是在和恶魔赛跑。 感觉到背后的脚步越来越近,越来越近,自己无处可逃时,她迎面撞上了一个人的胸膛。 整个世界天旋地转,远处霓虹灯光在眼前拉成丝,那人搂住她晃了个圈儿。 疯子手中剩下大半瓶的滚烫热水全数泼到了那人后背。 乌蔓吃惊地抬起头,追野闷不吭声地紧紧环抱住她,一丝缝隙也没有留下,热水被他严严实实挡在了外头。 那个疯子也被吓到,回过神来抱着热水壶跑了,乌蔓没心思去管,紧张地摸上追野后背,完全忘了几小时前两人还多说一个字都嫌烫嘴。 她第一反应大骂道:“你傻的吗!不会先推开我自己也闪开吗?” 追野:“……” 乌蔓这才别别扭扭地关心道:“是热水吧?不是别的什么吧?” 他嘶声:“应该吧,我只感觉到了烫。” “那还好,还好只是热水……” 她这才注意到两人还维持着纠缠在一起的姿势,慌忙一把将追野推开。 追野微微怔愣,半截袖子和白衬衫后背全部湿透,整个人显得像耷拉的落汤鸡,他浑不在意,抬手抓住乌蔓的袖子调笑:“阿姐,还在生我的气吗?” 14、第 14 章 乌蔓抽回手:“说什么呢,我没有在生气。” “嘴硬。” “别再废话了,我车子马上就到,送你去医院。” 追野表情一变:“我不去。” 乌蔓没想到他会拒绝:“你是不想我送还是……?” “我不去医院,谁送我都不去。” “你是三岁小孩吗?” 被说三岁小孩他索性正大光明耍赖:“反正我不去。” “那你的烫伤怎么办?” “随便买点烫伤药膏和碘伏抹一抹就好了。” “……” 乌蔓无语,但她总不能绑着追野去医院,只好顺着他的意思送他回酒店,路上经过药店,她把所有烫伤类的药膏全都买了一遍。 追野指着她满满一袋子药膏,笑弯了眼说:“阿姐,你刚才买药的样子好像个霸总。” “我谢谢你没说我像暴发户。” 车子很快到了酒店,乌蔓在电梯里把那一大包药膏扔给追野,他不可置信道:“你不会想当甩手掌柜吧。” 乌蔓同他大眼瞪小眼:“我药都给买了,还想让我帮你抹吗?” “难道不帮吗?”追野凉薄道,“原来你不光霸总,还渣女。” “你叫助理来!” “他还在大排档,等他回来的时候,我的烫伤说不定更严重了……” “刚刚是谁死都不去医院的?” “这不一样,我不喜欢医院。” “说不过你。”乌蔓不管他,径直按下自己那一层,追野抱着药站在角落,也不去按楼层,等电梯门一开,他亦步亦趋地跟在乌蔓身后出去。 他一路堂而皇之地跟着她到了房门口。 乌蔓转过身,作了个stop的手势。 “小孩儿,你再跟进来那就是耍流氓了,懂吗?” 追野一声不吭,只是默默伸手撩开袖子,半边皮肤已经起了水泡。 乌蔓的视线在那可怜的肌肤上来回,喉头滚动,还是强硬地移开眼,当着他面关上了门。 她换下自己粘腻的衣服,瞥见的水泡却在脑海里挥之不去。 简单地冲洗了下换好衣服,在房间里来回踱步的乌蔓还是试探地打开了门,探出脑袋张望。 追野抱着一袋子药还站在门口,和她歪打正着。 乌蔓没说话,黑着脸缩回了脑袋,但开着的门没有再关上。 身后窸窸窣窣,接着是门关上的声音,她头也不回地说:“衣服脱掉,趴沙发上。” “这么心急?” 乌蔓阴恻恻地:“那你现在出去,等你助理回来,够慢了吧?” 追野乖乖闭嘴了。 乌蔓拐去洗漱室洗手,出来时追野已经脱掉湿漉漉的白衬衫趴在了沙发上,两片凸出的蝴蝶骨上是触目惊心的水泡。 房间里只开了沙发旁的落地灯,昏黄的侧影里,那两片蝴蝶骨斜拉上墙,振翅欲飞,又脆弱地岌岌可危。 这一路上追野都没喊疼,她还以为真的不严重。脱下来才发现可怖。 “……好在泡泡比较小,不然真的得去医院。”乌蔓抿唇说,“涂药的时候可能会有点疼,动作重了你就告诉我。” 追野把脸埋在胳膊里,声音闷闷地传过来:“好。” 乌蔓沾上一点药膏,动作轻柔地覆盖上鼓起来的水泡四周。他的皮肤还带着余热,隐隐发烫,她一路抹下去,感觉指尖快要着火。 场面过分安静,乌蔓转移注意力道:“你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那儿?” “她从吃饭的时候就一直在看你。” “……这我还真没注意到。” 他哼哼:“你没注意到的东西多了。” 她动作一顿:“弄疼你了?” “有点点。” 追野的背微微绷直,弯曲的线条像一匹猎豹,却是落了难的,只能无奈地蛰伏在一角。后脖颈沁出了细密的汗,顺着歪斜的肩头缓缓滑落,像油滴进灯芯,配合着他压抑的轻喘,咣当一下在乌蔓脸上撩起火焰。 “好像有点热。”她喃喃着起身走到一边调低空调,追野侧过脸看她,她又走回沙发边上,他的视线正好落在她的膝窝。 “别动。”他冷不丁出声,伸手将她的膝窝包住,拇指轻轻摩挲着上面的红点,“你自己也受伤了,没发现吗?” 乌蔓弯腰拍掉他的手:“等处理完你的我再处理我自己。” “可是女明星的腿好像更重要。”追野直接一把拉住乌蔓的腿将她拖到自己身边。她措手不及,晕头转向地软倒进沙发里。 追野也还在沙发上,上身赤条条的半支着胳膊,将她半拢在身下。 最近的距离,四目相对,鼻尖撞上鼻尖,时间仿若老旧的磁带卡在了这一刻。 乌蔓一秒恍神的功夫,追野已经拉开距离,跳到地上,半蹲着握住她的膝窝,长臂一伸够来软膏,替她抹上。 乌蔓咬住下唇:“你别老多管闲事。” 追野的手指一顿:“你真的很不近人情。” 乌蔓脸色一沉,从他手中抽回腿,斜睨过去:“那我就人情味地免费教你一课,娱乐圈没有人情,只有利益才是最实在的。” “包括你对郁家泽的感情吗?” 空气凝结成冰。 “我好像说过,不要再在我面前提起郁家泽的名字。” “为什么?” “非要人把话说得这么明白。”乌蔓轻叹口气,“因为你越界了,小孩儿。” 追野轻噢一声,站起身扯过自己的衣服穿上,他扣得很急,三两下就草草扣完,还笨拙地扣错了位置,不伦不类地露出一小片腹肌。 “那感谢今晚阿姐的同事爱。” 他拉开门,头也不回地挥了挥手离开。迅速得让乌蔓甚至来不及说一句你药膏还没抹完。 她在沙发上呆坐了一会儿,视线扫过药膏,最后抓起手机,在微博里查找追野的账号。可笑的是他常挂热搜,微博里居然一条动态都没有,除了一条微博自动发送的生日庆祝。 她又打开百度输入了追野两个字。 百科封面是他的杂志照,去年冬天在雪地里拍的。他穿着白色的高领羊绒衫,卷起一半的袖子,揽住雪人的肩头。雪人被他衬着显得生气勃勃,仿佛跟着活过来了。 乌蔓继续往下刷,看到他的出生地,青泠。 这个县城她很久很久以前去过一次,在她陈旧的记忆里,那不是一块好地。穷山恶水,坑洼的石板路上总趴着一条犯困的黄狗,天气是绵延的阴沉,雨将落未落的潮闷。和它清脆的名字完全背道而驰。 很难想象,追野居然是出生于这种地方。他身上有着完全不像那片土壤带出来的蓬勃和干净。 事后乌蔓向公安局报了案,警察把犯事者抓捕归案,这事儿有惊无险地过去了。 事情也免不了传到郁家泽耳中,但他一个电话也没打来表示。乌蔓倒也没期望他关心。 今天主要是她个人的戏份,拍到很晚才结束,她累得半根手指都不想动,躺回保姆车上刷手机,一直闷不吭声的郁家泽给她发送了一个定位,是酒店内部的一家餐厅。 “?” 乌蔓发了一个问号过去,郁家泽就装死不回复了。 她按照地址来到餐厅包厢,郁家泽正坐在里头,一手揉太阳穴,一手翻着菜单。 他抬起眼,嗓子有点哑:“来了?” “……您感冒了?” 他无奈地嗯声:“被老头子按在医院里了,不然昨天就可以来见你。” 乌蔓的心口很轻微地被捏了一下。 “生病了就别乱跑啊。” “没办法呀。”郁家泽将她揽到怀里,下巴的胡渣没刮,故意蹭蹭她的巴掌脸,“谁叫我的小鸟受伤了。” 乌蔓想,郁家泽真的是很可恶的一个男人。总是在折磨、戏弄、不理不睬之后,又给她制造昂贵的柔情时刻。 她软下语气:“我没事的。” “这次要不是剧组有人帮你挡,你就出事了。”郁家泽手指轻叩桌面,“还得感谢那位小演员。” 国内最年轻包揽金棕榈的戛纳影帝,在郁家泽口中仅仅是“小演员”。 “可惜他的时间观念似乎不太好。” “什么意思?” “我约了他来一起吃饭。”郁家泽勾了下她的鼻子,“这是对他保护你的嘉奖。” 包厢外有人叩了一下门,没等郁家泽和乌蔓出声反应,那人就大剌剌地推开门进来。 说曹操曹操就到。 乌蔓的脸上露出来不及管理的些许慌乱。 郁家泽刚好错开视线,没看到她的表情,微笑道:“你迟到了。” “找我有事?” 郁家泽将乌蔓揽在怀里:“你保护了我的人,我自然有份谢礼想要给你。” 追野拉出椅子,松垮垮地坐下,眼神懒洋洋地扫过郁家泽挂在乌蔓肩头的手。 他漫不经心:“谢礼的话,有人已经给过我了。” 乌蔓面色僵硬,脑海里闪过湿透的白衬衫,暗黄的沙发,光裸的背,那个暧昧又硝烟弥漫的夜晚。 15、第 15 章 “哦?”郁家泽微微眯起眼,视线投向乌蔓。 乌蔓表面若无其事,枕在腿上的手指下意识地缠在一起。 她假装回想了一下说:“如果谢礼是指烫伤药膏的话,那就算是吧。” 郁家泽挑眉:“那也显得我们太欺负人了。” 他从包里抽出一份合同,推过去。 “这是我们公司s级艺人的合约,目前除了蔓蔓,我还没有给过其他艺人这个待遇。” 追野眼皮也没抬一下:“这是给我的谢礼还是给你的?” 郁家泽闻言闷声笑起来:“看起来你还不知道被我亲自挖是什么概念?” 追野无所谓道:“我是个演员,我只需要知道怎么把戏演好就够了。至于其他乱七八糟的,不在我的考虑范围。” “ok,的确是戛纳影帝,年少有为,性情中人。”郁家泽手指一勾,合同回到他手中,被他慢条斯理地撕成了两份,“如果对事业不感兴趣,那对美人呢?我看你这方面传闻不少。” “你要拉皮条?” 乌蔓正在喝茶,听追野这么说一口水呛在喉咙里。 “咳、咳……” 郁家泽像拍小婴儿似的拍乌蔓的背:“都多大的人了,喝茶还会呛。” 乌蔓尴尬一笑,郁家泽这才分出精力看向追野:“喜欢什么类型?我倒真的可以拉一拉。” 追野的视线越过郁家泽似有若无地瞥向乌蔓。 “嘴硬、逞强、不近人情……”他每说一分,乌蔓就跟着心惊一分,每个词似乎都是照着她在说。 郁家泽搭着她背的手一点一点收紧。 追野忽然笑了笑,移开视线:“除了以上这些特质,都可以是我喜欢的类型。” 郁家泽眉间一挑,慢慢松开乌蔓,有点遗憾地说:“那看来拉不上了,我的口味和你正好相反。” 追野意味深长:“没关系,我看上的,我喜欢自己抢过来。” 这一顿堪称吃屎的吃饭终于告一段落,三人在电梯口分别。 郁家泽搂着乌蔓回房,没有再提任何关于追野的事,彷佛完全忘记了刚刚在和谁吃饭。 乌蔓以为这出闹剧应该算是彻底翻篇了。 临睡前她强撑着累到快散架的身体在梳妆镜前贴面膜,郁家泽粘腻地从背后搂上来,在她的后脖颈间啄吻。 “您适可而止……”她有气无力道。 他盯着镜子里的乌蔓,状似无意地问:“你觉得追野这人怎么样?” 乌蔓贴着面膜的手轻微一顿,继续挤出袋子里的精华液,像是没什么好说的。 “很有天赋的小孩儿,又刚出茅庐,所以容易恃才傲物,说话也经常不看人脸色。” 他长长地嗯了一声:“这句话,是欣赏,还是讨厌呢?” 紧绷的面膜完美地覆盖了乌蔓的表情。 她在镜子里迎上郁家泽审视的视线:“您说呢?我都快被气习惯了。” 郁家泽这才放过她:“一个小演员,怎么值得让我们小鸟生气。” 次日的拍摄是一场重头戏,陈南的毕业典礼。 毕业这一天会要求学生的家长到场观礼,陈南的妈已经去了北方,他爸又不管他,于是他邀请邓荔枝来。而这一天,邓荔枝目睹了丁佳期饰演的女学生向陈南搭讪。 郁家泽这次也跟着来到拍摄现场,从保姆车上下来堂而皇之地以出品人的身份坐到汪城旁边围观。 他不着痕迹地拍拍乌蔓屁股:“让我看看你跟我对着干也要接下来的戏拍得如何。” 这一句话就让乌蔓紧张了。 汪城在一边插嘴:“小蔓真的不错,可塑之才。” 乌蔓更紧张了。 她站到镜头前,催眠自己将周围的灯光摄影录音导演组全部虚化,只剩下操场上穿着校服的学生们变为清晰的焦点。 而她站在观礼台上,满怀雀跃又哀伤地目睹她爱的少年跨越里程碑,长大成人。 邓荔枝为了这一场陈南的毕业典礼准备了很久。 她的衣柜里大多是灰扑扑的常服,唯几件颜色活泼点的都是好多年前的,放到现在早就过了气,于是她独自去逛了很久没涉足的商场,一件一件地试。 那种久违的激动,像十八岁那年手足无措地去赴一场约会。精心打扮完,她郑重其事地戴上陈南送给她的蝴蝶胸针。 毕业典礼按部就班地进行,到了照相环节,人群四散开,大家各找各妈,纷纷冲着观礼台涌来。 陈南混在人浪里,穿着一模一样的制式衬衫,却比任何人都打眼。他同时也一眼看到了她,原本没什么表情的脸变得生动,伸出手用力地摇晃,笑弯了眼向她跑来。 午后四点还算热烈的阳光,少年人侧脸散着光晕的绒毛,风里垂落的樱色花瓣……邓荔枝恍惚间觉得自己真的是十八岁,心无旁骛地在等一个拥抱。 她旁边的阿姨推了推她:“这是你家弟弟吗?” 邓荔枝如梦初醒:“……对。” 阿姨咯咯笑:“好帅气哦!” 陈南终于跑到了邓荔枝身边,低下头,发现她鼻头有一点点红。 少年人立即紧张起来:“你怎么啦?” 邓荔枝带着一点点鼻音说:“没事,太高兴了。”她踮起脚尖摸他的头,“完全长大了!” 他昂首挺胸地说:“对,我是个男人了。” 邓荔枝心虚地环顾四周,丁佳期饰演的女孩在偷看他们,被她看个正着。 那女孩犹豫了一下,索性拿着手机过来。 “我给你们拍合影吧!” 邓荔枝愣了一下,笑着说谢谢。 她有些拘谨地站到陈南身边,他却毫无顾忌地伸手揽住了她的腰。那一瞬间她的表情非常不自在,被摄像头诚实地记录下来。 女孩没有多想,只道:“刚才表情不太好哦,我们再来一张。” 邓荔枝很深地吸了口气,任凭陈南搂着她,而她,也轻轻把头搁在了他的肩膀上。 女孩完全没在意他们的动作,对她来说,照片只不过是接近陈南的一个幌子。 她拿着手机过来,扭捏地看向陈南:“同学……你还记得我吗?” 陈南回想了一下:“……你是那天在店里帮我挑胸针的。” 女孩激动地泛起红潮:“你还记得我啊!”她的视线扫过邓荔枝的胸口,笑得更灿烂了,“那天问你你都不说,原来是给姐姐挑啊。” 邓荔枝下意识地偏了偏身子,挡住女孩看向胸针的视线。 她些微局促地挤出一个微笑:“你好,我是陈南的……姐姐。” 女孩甜笑:“姐姐你好。”她转头看向陈南,“同学,我们加个微信吧,我好把照片发你。上次你走得太急了,都没加上。” 陈南没有多想,调出二维码给她,嘱咐说:“表情不好的那张也记得发。” 站在一边的邓荔枝视线扫过女孩刚没过膝盖的校服裙,扫过她高昂的马尾辫,扫过她泛着红的耳垂,什么都明白了。 邓荔枝拢了拢为了装嫩买的深粉色裙子,难堪地后退了一步。 整场拍摄结束,几乎没有卡的地方,只需要换景别补镜头就可。 汪城先补丁佳期和追野交换微信的近景特写,乌蔓下了镜头,回到郁家泽身边休息。 他摸了摸乌蔓的头,夸奖道:“士别三日,我的小鸟已经长成大雁了。” “有吗?”她嘴角不自觉翘起。 “这小孩儿也演得不错。”郁家泽点了点镜头里的丁佳期。 乌蔓嗯了声:“是不错。”随后她又补了一句,“不过也掺杂着几分真情实感吧,感觉小姑娘是真的喜欢。” “哦?”郁家泽盯着镜头里丁佳期和追野的互动看了一会儿,问乌蔓道:“可虚情假意和真情实感,要怎么区分呢?” 乌蔓被问得一愣。 他神色莫测:“我看你刚才瞧追野跑过来时的眼神,不比这小姑娘来得差。” 16、第 16 章 乌蔓心里头一惊,不明白郁家泽这话什么意思。 “你看你紧张的样子,我是夸你演技好呢。”郁家泽笑着看向导演,“是不是?” 汪城根本没注意到两人间的古怪气氛,诚实点评:“小蔓刚开头还有点僵硬,现在已经渐入佳境,镜头一开拍,完全就是邓荔枝。” 乌蔓谦虚地摆手:“我每次都要酝酿好久才能进去。” “演员真有意思,镜头一开,就变成了另一个人。一关,就又变成了自己。”郁家泽满是兴味,“真的不会混淆吗?” “一个演员有越坚定的自我,就越不会人戏不分。”汪城想了想,“不过我也不是演员,还是让演员本人回答这个问题吧。” 乌蔓迎上他们的目光:“别人我不知道,但我自己很分得清。” 郁家泽没再说话了,但乌蔓却敏感地察觉到他此时心情已经变好。 他心情是变好了,乌蔓和汪城的心情却非常复杂。两个人暗中对视一眼,都察觉到彼此眼中的焦虑。 因为这场戏拍完,转场之后会涉及到吻戏。 这不是戏内棚拍,场地就那么一次,郁家泽要是不走,他们该怎么瞒着在他眼皮子底下拍实打实的接吻? 毕业典礼这场拍完,傍晚剧组收拾转场到长隆水上乐园。这场戏在剧本上的顺序恰好也是接着毕业典礼之后的:陈南向邓荔枝讨要毕业礼物,他要的礼物就是她陪他约一次会。 转场间隙,乌蔓试探地问:“明天是早班机?” 郁家泽嗯了声:“不想我走?” 你想多了,乌蔓在内心里翻了个白眼。我巴不得你赶紧走! “嗯……但我还担心您。”她捏了捏他的肩,“您今天陪了一天,晚上这场估计要拍很晚,不如回去休息吧。” “别的我就走了。”他指着通告单上的地点,“但是这个地方,我觉得我的小鸟会需要我的。” 乌蔓怔住了,郁家泽还记得她怕水。 严格的说,是怕泳池。 那是她刚跟他那会儿,郁家泽带她出席一次别墅泳池趴,各个公子哥带来的女伴都笑意盈盈,温声软语。只有乌蔓僵着一张脸,不识大体地躲在角落里。 有人便对郁家泽说,你的玩物太不懂规矩了,我去帮你调/教一下。 郁家泽懒懒应道,别太过火。 那人让乌蔓帮她去吧台取杯酒,她还不知道对方已经在心底里打起了算盘,端着酒小心翼翼地穿过泳池时,被他从背后一推。 她猝不及防地摔进泳池,溅起的水花下是岸上狂放的笑声。 他们像看个跳梁小丑似的看她在水池里无助地扑腾,有人说别装了,这个泳池才一米。 但乌蔓还是兀自沉了下去,很久没有浮上来。 她最后是被郁家泽亲自捞起来的,当时几乎失去意识。醒来之后她攥着郁家泽的手指,依赖地说:“对不起,我是真的很怕水。” 郁家泽回味着她当时的样子,有些可惜地说:“那是你难得向我示弱的时刻。” “因为您之后没有再带我去过,所以我也没有机会示弱。” “现在为了拍戏,可以不怕水了?” “还是怕。”乌蔓搓了搓胳膊,“但戏里我是邓荔枝,邓荔枝不怕。” 这话似乎取悦了他,郁家泽笑道:“果然分得清。” 转完场后,汪城借着给乌蔓和追野讲戏的名义将二人拖到角落,忧心忡忡地问:“郁家泽还不走吗?” 乌蔓很尴尬:“都是我的原因,对不起导演。” “这样吧,这部分改一下动作。”汪城想了想,“陈南要亲下去的时候,被邓荔枝躲开了。这个情绪也是说得通的,我们拍一版这个。如果郁家泽提前走,再清场补拍原剧本。” 追野全程抱着臂,不置一词。 商量好之后,汪城让两个人大致走下戏,差不多就开拍了。 剧本里邓荔枝虽然答应了陈南的请求,但她心里其实放不开,连泳衣都没换,只说我看你玩就够了。导致陈南玩得不痛快,一直闷闷不乐。 因此正式拍摄时,前面的部分乌蔓都不需要下水。她对付得还算游刃有余。 “阿姐,你这样很狡猾。明明答应了我像情侣一样约会,现在这样搞得你像陪孩子来玩的妈一样。”陈南趴在水池边上,望着边上站着的邓荔枝,“你这样不无聊吗?” “我看着你呢,怎么会无聊?” 一句话惹得陈南大红脸,他猛一扎子钻进水里,仓皇又可爱地往别处游去。 她站在岸上拿着陈南的手机,一条消息进来,他没有设置隐藏,能清楚地看到内容。 是搭讪的那个女孩子发来的。 “你想报考什么学校?我问了好多人,也顺便想参考一下你的~” “对了,我们年级好像还组织了毕业旅行,去台湾,你要一起来吗?” 阴阴的天空聚齐了乌云,远处有雷声,轰隆轰隆。 陈南游了一圈回来,见邓荔枝握着手机发呆。神色如同天色,死气沉沉。 “阿姐,好像要下雨了。” 她回过神,心不在焉道:“嗯,那你出来吧,我们找个地方躲雨。” 陈南眼珠子一转,不知道打什么算盘,又游开了:“等一下,我再玩一圈。” 好多人纷纷赶在落雨前离开了泳池,不一会儿就空荡荡的,只剩下陈南。 雨点随之而至,下得又急又狠。邓荔枝拿包挡住头顶也已经浑身湿透,她隔着雨幕冲不知潜在哪块水底的陈南大喊:“你去哪儿了?快上来!” 水面安静又凶猛,陈南藏在了水底下,故意不回应她。 “别闹了!” 为了看得更清楚,她朝泳池边走近了些。低头的电光石火,少年变成一条狡猾的人鱼冲出水面,扯住她的双腿。 “反正都淋湿了,来吧阿姐!” 他大笑着,扯着她向水里坠落。 乌蔓对戏的时候一直在给自己做心理建设,她想,这么多年过去了,自己应该出息点了吧。 但是当冰凉的水缠上双腿,没过胸膛,淹至头顶时,周遭的一切都扭曲了。 触目所及,原本空荡荡的水池里塞满了人,小孩儿的脚丫,女人丰满的胸脯,男人的啤酒肚,吵吵闹闹,人声鼎沸。 光滑的泳池瓷砖变得陈旧,泛着经年洗不去的污渍。乌蔓透过粼粼的水面向上看,下着雨的天空消失了,多出了天花板,是二十几年前小镇统一流行的游泳馆样式。 耳边响起一个女人温软的声音,很近,又很遥远。 她说:“蔓蔓,憋气很好学的。” 乌蔓侧过头,身边多出了一个红色泳衣的女人,她的眉眼和她过分相似。 乌蔓的嘴唇变得不受自己控制,上下张合,发出的声音奶里奶气。 “妈妈,我憋不了那么久……” 她叹气:“憋气都不会,怎么学会游泳?再试一次。” 她摁着她的头往水下按,耳膜鼓胀,周遭都离她远去,发生的一切都带着沉闷的混响,头顶的那个声音却还无比清晰。 温柔又残酷。 “会很多技能才能当大明星,我都是为你好。” 她粗重地在水里喘息,扑腾地想往上游,摁着她头的手比她更大力。 摁下去,挣扎,摁下去,挣扎,摁下去。 她慢慢停止了动弹。 逼近死亡的那一刻,有人扣住她的后脑勺,往她嘴里渡了口仙气。 乌蔓恍惚地睁开眼,四周恢复正常。雨依然在下,甚至比之前更轰鸣,雷声比刚才还要近,似乎就响在他们头顶。 但隔着一层薄薄的水面,只有他们相拥着躲在水底,世界清净,一切都很安全。 追野的嘴唇贴着她的,试图给她做人工呼吸,短暂地拉回了她的意识。但他发现电视剧里该死的桥段都是骗人的,水底下根本做不成。乌蔓在这一下之后依旧萎靡,半失神地揪着他的肩膀。 她迷蒙地睁着眼,撞上追野焦虑的眼神,像是被池水冲刷过,桀骜又干净,不含杂质,看向她时,猛然荡开柔软的水波。 他含糊地说:“我带你走。” 忽然之间,水面剧烈地波动,和惊雷一起砸了下来,一道人影顺势荡进水底。 待乌蔓看清那个越游越近的人影,尚未清晰的意识惊得更加涣散。 郁家泽正向他们游来。 那样子和十年前的样子模糊重叠,黑色的丝绸衬衣紧贴着皮肤,平常打理得一丝不苟的额前发凌乱地垂下来,少了几分高不可攀,更像年轻时候的他。 面无表情的脸被池水裹住,泛着一种无机质的冷俊。 17、第 17 章 道具组洒着暴烈的雨水,水波底下却比这滔天雨势还要暗潮汹涌。 郁家泽扔掉西装跳下水的那一刻,几乎所有闲着的人都巴巴围到了监视器前水泄不通地看戏。 大监里乌蔓已经无意识地垂首,追野冷淡地瞥了远远游过来的人一眼,抱着乌蔓向反方向游去,游出了镜头。 郁家泽的位置一开始就没有装机位,大监里只能远远看到黑衬衫的身影一闪而过,看不清表情,但是那压抑的磅礴气场即便隔着屏幕,也让众人胆寒。 但追野却毫无所觉,越游越快,即便裹着另一个人的重量也将郁家泽甩在后头,年轻带来的体力和速度差距显露无疑。 不一会儿,他便抱着乌蔓浮出水面,将她放到岸边。 乌蔓此时已经晕过去了,追野笨拙地按压胸膛,捏着乌蔓的鼻子要给她继续做人工呼吸。 即将双唇相碰的时刻,水面哗啦翻出人影,将追野恶狠狠撞开。 郁家泽像从地狱里爬上来索命的恶鬼,沉声说:“滚开!” “你有病?”追野太阳穴一跳,“别挡着我救人!” “我养的东西需要你来救?”郁家泽居然勾起嘴角,笑着说,“而且我养的东西如果脏了,那还不如死了。” “……你他妈在说什么狗屁?!” 追野火冒三丈地揪起郁家泽的衣领,毫不犹豫举起拳,像个巨型炸弹冲着他扬去。 速度快到大家都没反应过来时,人群里冲上来两个黑衣保镖左右架住他。追野靠了一声,三人纠缠扭打在一起,剧组的人这才纷纷放下吃瓜,火急火燎地拉开他们。 场面前所未有的混乱,汪城看着大监奇怪地兴奋起来:“这素材剪一剪就是古惑仔啊!” 一边的郁家泽慢条斯理地整了整被揪乱的领子,轻蔑地扫过现场,弯下腰,抱起乌蔓扬长而去。 乌蔓醒过来的时候是晚上,四周一片漆黑。 她迷糊地看向床边,黑暗中坐着个人,半张脸浸在死寂的黑里,半张脸现在惨白的月光下,专心致志地削着一只苹果。 “醒了?” 他抬起头,削了一块苹果块递到乌蔓嘴边。 乌蔓此时胃口全无,但还是把苹果咬到嘴里。 郁家泽抹掉她嘴边溢出来的汁液:“开拍前,你跟我说你不会怕。” 乌蔓的声音尽量平静道:“对不起,是我高估了人的生理本能。” 他声音轻柔:“那个小孩在水里吻了你,你知道吗?” 乌蔓骤听到这个发问,零碎的记忆瞬间回笼,心脏都在发抖。 她面不改色地撒谎:“……没有碰到,我躲开了。” 她记得机位不是特写,是一个大全,并不能看得很分明。 幸好不是特写。万幸。乌蔓在心里双手合十默默感谢上苍。 “是么?”郁家泽轻轻拢着她唇边的软皮,本来是很温柔的抚摸,接着力道越来越大。 嘴皮又麻又痛,肉眼可见地肿胀起来。 乌蔓点头强笑道:“再说他凑过来只是为了救我,毕竟拍摄出事故就糟糕了。” “三番两次救你,他可真热心肠。”郁家泽撤回手,拿起水果刀。刀尖对准果核,手腕一用力,刺进核心,“我要不要颁发一个活雷锋的锦旗给他?” “……您真的想多了。他送给丁佳期的生日礼物,从十八年前发行的音乐碟片里一张张找,找出带着她名字的一张。这不是听起来比对我更有意思得多?您也听他亲口说过,我不是他喜欢的类型。”她迎向他的眼睛,“我和他之间什么都没有。” “再拍下去也许就有了。” “您在担心?”乌蔓故意激他,“戏已经拍到一半,多少双眼睛看着,您如果突然不让我拍,大家反而会觉得是您输了一截。” 郁家泽削苹果的动作一顿,把刀一扔,蓦然掐住乌蔓的脖子。 他笑得非常开心:“说这么多,一句都不在点上。” 她被掐得脸色涨红,刚缓过来没多少的气都堪堪被掐出去。 郁家泽靠近乌蔓,冰凉的嘴唇贴着她的耳朵:“你最应该说的是,不用担心,因为你的眼里只会有我。” 他手上放松了一点钳制,乌蔓断断续续地呛声说:“我的眼里……只会有……您。” 郁家泽这才放开她,剧烈的咳嗽声回荡在整个房间。 “行,那就拍完吧。”郁家泽亲了亲乌蔓的额头。 毕竟那位年轻的戛纳影帝很难再接到戏了。 “我一会儿还有个饭局,你有什么事就直接打给我。” 他把最后一片苹果塞到乌蔓嘴巴里,拍拍手,披上风衣离开了。 这之后汪城特地来房间探望她,说统筹已经改了通告,让她明天好好休息一天。水上乐园的拍摄虽然最后出了岔子,但是在她昏迷前的那一段都可以用。乌蔓听后这才完全放下心,迷迷糊糊地昏睡过去,再次醒来又是深夜。 她感觉有点饿,叫了份客房服务,敲门的速度比预想得快。 打开门,乌蔓的眼中闪过一丝意外。 站在门外的人是追野,插着口袋,嘴角还挂着两道伤口。 “……还要拍戏呢,怎么把自己弄成这个样子?” 乌蔓并不知道她昏迷之后发生的一切,忍不住惊讶地问。同时心里隐隐有了预测,涌上一股非常不妙的预感。 他毫无所谓,摸了摸嘴角:“这个啊,想和傻逼打一架,没打成,被傻逼的走狗给咬了。” “你说的不会是……” “除了郁家泽还会有谁?” “你疯了吗?”乌蔓倒吸一口冷气,“你到底对现在这个状况有没有点意识……郁家遍布娱乐产业,圈子里人脉奇广,甚至搭上审查司。你要是得罪他,等于得罪整个内娱!” “再给我一次机会,我只遗憾我自己拳头不够快。”追野很可笑地反问她,“你知道他在你晕倒在泳池边的时候,还在说些什么屁话吗?这个人懂得什么是基本的尊重吗?我无法想象会有女人爱上这种人。” 乌蔓无奈地扬了扬唇:“用爱去定义圈内男女的关系,我该说你是天真,还是愚蠢?” “所以你承认你是因为利益一直呆在他身边?” “……这是我和他之间的事。”乌蔓左右看了一眼空荡的走廊,客房服务的人也许很快过来,又或许突然有谁路过,被人看见总归不合时宜,“很晚了,我要休息了。无论如何,泳池的事谢谢你。” 她语速很快地说完便要关门,追野一下伸出手扒住门缝。 乌蔓差点把他的手掌压坏,最后关头刹住车,恼怒地问:“你怎么这么虎!” 追野从未关上的门缝里趁虚而入,后脚一踢,把门完全推上。 乌蔓拧起眉:“我这是警告——你该走了。郁家泽一会儿就要结束饭局回来,泳池的事情已经让他很不爽,但那个算是意外。如果再看到你在我房间里,你就真的完了。我也得完。” 他盯着乌蔓的眼睛,似乎屏蔽了她的话,直勾勾地看着像是要洞穿她的灵魂。 “无论为什么在他身边都不重要,你必须离开他。他不是个好人。” 乌蔓愣了一下,肩膀微微颤动,憋不住地笑起来。 “不是好人?那你就知道我是好人了?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其实我也不是好人。” 追野沉下脸,朝乌蔓越走越近,缩短的距离让乌蔓感觉心慌。 她转身坐回不远处的沙发上,和追野拉开距离,佯装镇定一晃一晃地翘着腿,姿态慵懒:“难道浪子的臭毛病,就是喜欢勾好女人堕落,劝坏女人从良?” “乌蔓。” 追野忽然郑重其事地叫了一声她的名字。 这好像是第一次他叫她的名字,直接把乌蔓给叫得一愣。 她眼看着他紧追不舍,一步步向自己走来,那股扑面的压迫感逼得她下意识停止了动弹。 她晃眼瞥见对面的墙投射着追野昏黄的影子,庞然大物,好似一只猎豹。 这只猎豹转眼到了跟前,伸出双手,还带着擦伤的手掌摁进柔软的沙发垫里,极粗粝和柔软的碰撞。 她不安地仰起头,被动又脆弱地陷在他的怀中。 “我不是浪子。”追野低下头叼起她的视线,从她的眼睛顺着轮廓线描摹到唇边,说话间露出尖锐的虎牙,像是要一口咬上她的动脉,“你也不是坏女人。” 酒店楼下,一辆宾利停在门口。 酒店工作人员毕恭毕敬地戴着白手套拉开车门,皮鞋落地,接着是腿,风衣的下摆,宽阔的肩头。 郁家泽从车上下来,揉了揉额头,呼吸间溢出酒气。 他走进酒店的落地窗电梯,按下楼层。 数字一格一格往上跳。 还在房间里的乌蔓和追野浑然不知,那个数字是郁家泽回来的倒计时。 15、16、17…… 数字停在了乌蔓这一层,电梯开了。 18、第 18 章 道具组洒着暴烈的雨水,水波底下却比这滔天雨势还要暗潮汹涌。 郁家泽扔掉西装跳下水的那一刻,几乎所有闲着的人都巴巴围到了监视器前水泄不通地看戏。 大监里乌蔓已经无意识地垂首,追野冷淡地瞥了远远游过来的人一眼,抱着乌蔓向反方向游去,游出了镜头。 郁家泽的位置一开始就没有装机位,大监里只能远远看到黑衬衫的身影一闪而过,看不清表情,但是那压抑的磅礴气场即便隔着屏幕,也让众人胆寒。 但追野却毫无所觉,越游越快,即便裹着另一个人的重量也将郁家泽甩在后头,年轻带来的体力和速度差距显露无疑。 不一会儿,他便抱着乌蔓浮出水面,将她放到岸边。 乌蔓此时已经晕过去了,追野笨拙地按压胸膛,捏着乌蔓的鼻子要给她继续做人工呼吸。 即将双唇相碰的时刻,水面哗啦翻出人影,将追野恶狠狠撞开。 郁家泽像从地狱里爬上来索命的恶鬼,沉声说:“滚开!” “你有病?”追野太阳穴一跳,“别挡着我救人!” “我养的东西需要你来救?”郁家泽居然勾起嘴角,笑着说,“而且我养的东西如果脏了,那还不如死了。” “……你他妈在说什么狗屁?!” 追野火冒三丈地揪起郁家泽的衣领,毫不犹豫举起拳,像个巨型炸弹冲着他扬去。 速度快到大家都没反应过来时,人群里冲上来两个黑衣保镖左右架住他。追野靠了一声,三人纠缠扭打在一起,剧组的人这才纷纷放下吃瓜,火急火燎地拉开他们。 场面前所未有的混乱,汪城看着大监奇怪地兴奋起来:“这素材剪一剪就是古惑仔啊!” 一边的郁家泽慢条斯理地整了整被揪乱的领子,轻蔑地扫过现场,弯下腰,抱起乌蔓扬长而去。 乌蔓醒过来的时候是晚上,四周一片漆黑。 她迷糊地看向床边,黑暗中坐着个人,半张脸浸在死寂的黑里,半张脸现在惨白的月光下,专心致志地削着一只苹果。 “醒了?” 他抬起头,削了一块苹果块递到乌蔓嘴边。 乌蔓此时胃口全无,但还是把苹果咬到嘴里。 郁家泽抹掉她嘴边溢出来的汁液:“开拍前,你跟我说你不会怕。” 乌蔓的声音尽量平静道:“对不起,是我高估了人的生理本能。” 他声音轻柔:“那个小孩在水里吻了你,你知道吗?” 乌蔓骤听到这个发问,零碎的记忆瞬间回笼,心脏都在发抖。 她面不改色地撒谎:“……没有碰到,我躲开了。” 她记得机位不是特写,是一个大全,并不能看得很分明。 幸好不是特写。万幸。乌蔓在心里双手合十默默感谢上苍。 “是么?”郁家泽轻轻拢着她唇边的软皮,本来是很温柔的抚摸,接着力道越来越大。 嘴皮又麻又痛,肉眼可见地肿胀起来。 乌蔓点头强笑道:“再说他凑过来只是为了救我,毕竟拍摄出事故就糟糕了。” “三番两次救你,他可真热心肠。”郁家泽撤回手,拿起水果刀。刀尖对准果核,手腕一用力,刺进核心,“我要不要颁发一个活雷锋的锦旗给他?” “……您真的想多了。他送给丁佳期的生日礼物,从十八年前发行的音乐碟片里一张张找,找出带着她名字的一张。这不是听起来比对我更有意思得多?您也听他亲口说过,我不是他喜欢的类型。”她迎向他的眼睛,“我和他之间什么都没有。” “再拍下去也许就有了。” “您在担心?”乌蔓故意激他,“戏已经拍到一半,多少双眼睛看着,您如果突然不让我拍,大家反而会觉得是您输了一截。” 郁家泽削苹果的动作一顿,把刀一扔,蓦然掐住乌蔓的脖子。 他笑得非常开心:“说这么多,一句都不在点上。” 她被掐得脸色涨红,刚缓过来没多少的气都堪堪被掐出去。 郁家泽靠近乌蔓,冰凉的嘴唇贴着她的耳朵:“你最应该说的是,不用担心,因为你的眼里只会有我。” 他手上放松了一点钳制,乌蔓断断续续地呛声说:“我的眼里……只会有……您。” 郁家泽这才放开她,剧烈的咳嗽声回荡在整个房间。 “行,那就拍完吧。”郁家泽亲了亲乌蔓的额头。 毕竟那位年轻的戛纳影帝很难再接到戏了。 “我一会儿还有个饭局,你有什么事就直接打给我。” 他把最后一片苹果塞到乌蔓嘴巴里,拍拍手,披上风衣离开了。 这之后汪城特地来房间探望她,说统筹已经改了通告,让她明天好好休息一天。水上乐园的拍摄虽然最后出了岔子,但是在她昏迷前的那一段都可以用。乌蔓听后这才完全放下心,迷迷糊糊地昏睡过去,再次醒来又是深夜。 她感觉有点饿,叫了份客房服务,敲门的速度比预想得快。 打开门,乌蔓的眼中闪过一丝意外。 站在门外的人是追野,插着口袋,嘴角还挂着两道伤口。 “……还要拍戏呢,怎么把自己弄成这个样子?” 乌蔓并不知道她昏迷之后发生的一切,忍不住惊讶地问。同时心里隐隐有了预测,涌上一股非常不妙的预感。 他毫无所谓,摸了摸嘴角:“这个啊,想和傻逼打一架,没打成,被傻逼的走狗给咬了。” “你说的不会是……” “除了郁家泽还会有谁?” “你疯了吗?”乌蔓倒吸一口冷气,“你到底对现在这个状况有没有点意识……郁家遍布娱乐产业,圈子里人脉奇广,甚至搭上审查司。你要是得罪他,等于得罪整个内娱!” “再给我一次机会,我只遗憾我自己拳头不够快。”追野很可笑地反问她,“你知道他在你晕倒在泳池边的时候,还在说些什么屁话吗?这个人懂得什么是基本的尊重吗?我无法想象会有女人爱上这种人。” 乌蔓无奈地扬了扬唇:“用爱去定义圈内男女的关系,我该说你是天真,还是愚蠢?” “所以你承认你是因为利益一直呆在他身边?” “……这是我和他之间的事。”乌蔓左右看了一眼空荡的走廊,客房服务的人也许很快过来,又或许突然有谁路过,被人看见总归不合时宜,“很晚了,我要休息了。无论如何,泳池的事谢谢你。” 她语速很快地说完便要关门,追野一下伸出手扒住门缝。 乌蔓差点把他的手掌压坏,最后关头刹住车,恼怒地问:“你怎么这么虎!” 追野从未关上的门缝里趁虚而入,后脚一踢,把门完全推上。 乌蔓拧起眉:“我这是警告——你该走了。郁家泽一会儿就要结束饭局回来,泳池的事情已经让他很不爽,但那个算是意外。如果再看到你在我房间里,你就真的完了。我也得完。” 他盯着乌蔓的眼睛,似乎屏蔽了她的话,直勾勾地看着像是要洞穿她的灵魂。 “无论为什么在他身边都不重要,你必须离开他。他不是个好人。” 乌蔓愣了一下,肩膀微微颤动,憋不住地笑起来。 “不是好人?那你就知道我是好人了?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其实我也不是好人。” 追野沉下脸,朝乌蔓越走越近,缩短的距离让乌蔓感觉心慌。 她转身坐回不远处的沙发上,和追野拉开距离,佯装镇定一晃一晃地翘着腿,姿态慵懒:“难道浪子的臭毛病,就是喜欢勾好女人堕落,劝坏女人从良?” “乌蔓。” 追野忽然郑重其事地叫了一声她的名字。 这好像是第一次他叫她的名字,直接把乌蔓给叫得一愣。 她眼看着他紧追不舍,一步步向自己走来,那股扑面的压迫感逼得她下意识停止了动弹。 她晃眼瞥见对面的墙投射着追野昏黄的影子,庞然大物,好似一只猎豹。 这只猎豹转眼到了跟前,伸出双手,还带着擦伤的手掌摁进柔软的沙发垫里,极粗粝和柔软的碰撞。 她不安地仰起头,被动又脆弱地陷在他的怀中。 “我不是浪子。”追野低下头叼起她的视线,从她的眼睛顺着轮廓线描摹到唇边,说话间露出尖锐的虎牙,像是要一口咬上她的动脉,“你也不是坏女人。” 酒店楼下,一辆宾利停在门口。 酒店工作人员毕恭毕敬地戴着白手套拉开车门,皮鞋落地,接着是腿,风衣的下摆,宽阔的肩头。 郁家泽从车上下来,揉了揉额头,呼吸间溢出酒气。 他走进酒店的落地窗电梯,按下楼层。 数字一格一格往上跳。 还在房间里的乌蔓和追野浑然不知,那个数字是郁家泽回来的倒计时。 15、16、17…… 数字停在了乌蔓这一层,电梯开了。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报错章,求书找书, 19、第 19 章 道具组洒着暴烈的雨水,水波底下却比这滔天雨势还要暗潮汹涌。 郁家泽扔掉西装跳下水的那一刻,几乎所有闲着的人都巴巴围到了监视器前水泄不通地看戏。 大监里乌蔓已经无意识地垂首,追野冷淡地瞥了远远游过来的人一眼,抱着乌蔓向反方向游去,游出了镜头。 郁家泽的位置一开始就没有装机位,大监里只能远远看到黑衬衫的身影一闪而过,看不清表情,但是那压抑的磅礴气场即便隔着屏幕,也让众人胆寒。 但追野却毫无所觉,越游越快,即便裹着另一个人的重量也将郁家泽甩在后头,年轻带来的体力和速度差距显露无疑。 不一会儿,他便抱着乌蔓浮出水面,将她放到岸边。 乌蔓此时已经晕过去了,追野笨拙地按压胸膛,捏着乌蔓的鼻子要给她继续做人工呼吸。 即将双唇相碰的时刻,水面哗啦翻出人影,将追野恶狠狠撞开。 郁家泽像从地狱里爬上来索命的恶鬼,沉声说:“滚开!” “你有病?”追野太阳穴一跳,“别挡着我救人!” “我养的东西需要你来救?”郁家泽居然勾起嘴角,笑着说,“而且我养的东西如果脏了,那还不如死了。” “……你他妈在说什么狗屁?!” 追野火冒三丈地揪起郁家泽的衣领,毫不犹豫举起拳,像个巨型炸弹冲着他扬去。 速度快到大家都没反应过来时,人群里冲上来两个黑衣保镖左右架住他。追野靠了一声,三人纠缠扭打在一起,剧组的人这才纷纷放下吃瓜,火急火燎地拉开他们。 场面前所未有的混乱,汪城看着大监奇怪地兴奋起来:“这素材剪一剪就是古惑仔啊!” 一边的郁家泽慢条斯理地整了整被揪乱的领子,轻蔑地扫过现场,弯下腰,抱起乌蔓扬长而去。 乌蔓醒过来的时候是晚上,四周一片漆黑。 她迷糊地看向床边,黑暗中坐着个人,半张脸浸在死寂的黑里,半张脸现在惨白的月光下,专心致志地削着一只苹果。 “醒了?” 他抬起头,削了一块苹果块递到乌蔓嘴边。 乌蔓此时胃口全无,但还是把苹果咬到嘴里。 郁家泽抹掉她嘴边溢出来的汁液:“开拍前,你跟我说你不会怕。” 乌蔓的声音尽量平静道:“对不起,是我高估了人的生理本能。” 他声音轻柔:“那个小孩在水里吻了你,你知道吗?” 乌蔓骤听到这个发问,零碎的记忆瞬间回笼,心脏都在发抖。 她面不改色地撒谎:“……没有碰到,我躲开了。” 她记得机位不是特写,是一个大全,并不能看得很分明。 幸好不是特写。万幸。乌蔓在心里双手合十默默感谢上苍。 “是么?”郁家泽轻轻拢着她唇边的软皮,本来是很温柔的抚摸,接着力道越来越大。 嘴皮又麻又痛,肉眼可见地肿胀起来。 乌蔓点头强笑道:“再说他凑过来只是为了救我,毕竟拍摄出事故就糟糕了。” “三番两次救你,他可真热心肠。”郁家泽撤回手,拿起水果刀。刀尖对准果核,手腕一用力,刺进核心,“我要不要颁发一个活雷锋的锦旗给他?” “……您真的想多了。他送给丁佳期的生日礼物,从十八年前发行的音乐碟片里一张张找,找出带着她名字的一张。这不是听起来比对我更有意思得多?您也听他亲口说过,我不是他喜欢的类型。”她迎向他的眼睛,“我和他之间什么都没有。” “再拍下去也许就有了。” “您在担心?”乌蔓故意激他,“戏已经拍到一半,多少双眼睛看着,您如果突然不让我拍,大家反而会觉得是您输了一截。” 郁家泽削苹果的动作一顿,把刀一扔,蓦然掐住乌蔓的脖子。 他笑得非常开心:“说这么多,一句都不在点上。” 她被掐得脸色涨红,刚缓过来没多少的气都堪堪被掐出去。 郁家泽靠近乌蔓,冰凉的嘴唇贴着她的耳朵:“你最应该说的是,不用担心,因为你的眼里只会有我。” 他手上放松了一点钳制,乌蔓断断续续地呛声说:“我的眼里……只会有……您。” 郁家泽这才放开她,剧烈的咳嗽声回荡在整个房间。 “行,那就拍完吧。”郁家泽亲了亲乌蔓的额头。 毕竟那位年轻的戛纳影帝很难再接到戏了。 “我一会儿还有个饭局,你有什么事就直接打给我。” 他把最后一片苹果塞到乌蔓嘴巴里,拍拍手,披上风衣离开了。 这之后汪城特地来房间探望她,说统筹已经改了通告,让她明天好好休息一天。水上乐园的拍摄虽然最后出了岔子,但是在她昏迷前的那一段都可以用。乌蔓听后这才完全放下心,迷迷糊糊地昏睡过去,再次醒来又是深夜。 她感觉有点饿,叫了份客房服务,敲门的速度比预想得快。 打开门,乌蔓的眼中闪过一丝意外。 站在门外的人是追野,插着口袋,嘴角还挂着两道伤口。 “……还要拍戏呢,怎么把自己弄成这个样子?” 乌蔓并不知道她昏迷之后发生的一切,忍不住惊讶地问。同时心里隐隐有了预测,涌上一股非常不妙的预感。 他毫无所谓,摸了摸嘴角:“这个啊,想和傻逼打一架,没打成,被傻逼的走狗给咬了。” “你说的不会是……” “除了郁家泽还会有谁?” “你疯了吗?”乌蔓倒吸一口冷气,“你到底对现在这个状况有没有点意识……郁家遍布娱乐产业,圈子里人脉奇广,甚至搭上审查司。你要是得罪他,等于得罪整个内娱!” “再给我一次机会,我只遗憾我自己拳头不够快。”追野很可笑地反问她,“你知道他在你晕倒在泳池边的时候,还在说些什么屁话吗?这个人懂得什么是基本的尊重吗?我无法想象会有女人爱上这种人。” 乌蔓无奈地扬了扬唇:“用爱去定义圈内男女的关系,我该说你是天真,还是愚蠢?” “所以你承认你是因为利益一直呆在他身边?” “……这是我和他之间的事。”乌蔓左右看了一眼空荡的走廊,客房服务的人也许很快过来,又或许突然有谁路过,被人看见总归不合时宜,“很晚了,我要休息了。无论如何,泳池的事谢谢你。” 她语速很快地说完便要关门,追野一下伸出手扒住门缝。 乌蔓差点把他的手掌压坏,最后关头刹住车,恼怒地问:“你怎么这么虎!” 追野从未关上的门缝里趁虚而入,后脚一踢,把门完全推上。 乌蔓拧起眉:“我这是警告——你该走了。郁家泽一会儿就要结束饭局回来,泳池的事情已经让他很不爽,但那个算是意外。如果再看到你在我房间里,你就真的完了。我也得完。” 他盯着乌蔓的眼睛,似乎屏蔽了她的话,直勾勾地看着像是要洞穿她的灵魂。 “无论为什么在他身边都不重要,你必须离开他。他不是个好人。” 乌蔓愣了一下,肩膀微微颤动,憋不住地笑起来。 “不是好人?那你就知道我是好人了?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其实我也不是好人。” 追野沉下脸,朝乌蔓越走越近,缩短的距离让乌蔓感觉心慌。 她转身坐回不远处的沙发上,和追野拉开距离,佯装镇定一晃一晃地翘着腿,姿态慵懒:“难道浪子的臭毛病,就是喜欢勾好女人堕落,劝坏女人从良?” “乌蔓。” 追野忽然郑重其事地叫了一声她的名字。 这好像是第一次他叫她的名字,直接把乌蔓给叫得一愣。 她眼看着他紧追不舍,一步步向自己走来,那股扑面的压迫感逼得她下意识停止了动弹。 她晃眼瞥见对面的墙投射着追野昏黄的影子,庞然大物,好似一只猎豹。 这只猎豹转眼到了跟前,伸出双手,还带着擦伤的手掌摁进柔软的沙发垫里,极粗粝和柔软的碰撞。 她不安地仰起头,被动又脆弱地陷在他的怀中。 “我不是浪子。”追野低下头叼起她的视线,从她的眼睛顺着轮廓线描摹到唇边,说话间露出尖锐的虎牙,像是要一口咬上她的动脉,“你也不是坏女人。” 酒店楼下,一辆宾利停在门口。 酒店工作人员毕恭毕敬地戴着白手套拉开车门,皮鞋落地,接着是腿,风衣的下摆,宽阔的肩头。 郁家泽从车上下来,揉了揉额头,呼吸间溢出酒气。 他走进酒店的落地窗电梯,按下楼层。 数字一格一格往上跳。 还在房间里的乌蔓和追野浑然不知,那个数字是郁家泽回来的倒计时。 15、16、17…… 数字停在了乌蔓这一层,电梯开了。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报错章,求书找书, 20、第 20 章 道具组洒着暴烈的雨水,水波底下却比这滔天雨势还要暗潮汹涌。 郁家泽扔掉西装跳下水的那一刻,几乎所有闲着的人都巴巴围到了监视器前水泄不通地看戏。 大监里乌蔓已经无意识地垂首,追野冷淡地瞥了远远游过来的人一眼,抱着乌蔓向反方向游去,游出了镜头。 郁家泽的位置一开始就没有装机位,大监里只能远远看到黑衬衫的身影一闪而过,看不清表情,但是那压抑的磅礴气场即便隔着屏幕,也让众人胆寒。 但追野却毫无所觉,越游越快,即便裹着另一个人的重量也将郁家泽甩在后头,年轻带来的体力和速度差距显露无疑。 不一会儿,他便抱着乌蔓浮出水面,将她放到岸边。 乌蔓此时已经晕过去了,追野笨拙地按压胸膛,捏着乌蔓的鼻子要给她继续做人工呼吸。 即将双唇相碰的时刻,水面哗啦翻出人影,将追野恶狠狠撞开。 郁家泽像从地狱里爬上来索命的恶鬼,沉声说:“滚开!” “你有病?”追野太阳穴一跳,“别挡着我救人!” “我养的东西需要你来救?”郁家泽居然勾起嘴角,笑着说,“而且我养的东西如果脏了,那还不如死了。” “……你他妈在说什么狗屁?!” 追野火冒三丈地揪起郁家泽的衣领,毫不犹豫举起拳,像个巨型炸弹冲着他扬去。 速度快到大家都没反应过来时,人群里冲上来两个黑衣保镖左右架住他。追野靠了一声,三人纠缠扭打在一起,剧组的人这才纷纷放下吃瓜,火急火燎地拉开他们。 场面前所未有的混乱,汪城看着大监奇怪地兴奋起来:“这素材剪一剪就是古惑仔啊!” 一边的郁家泽慢条斯理地整了整被揪乱的领子,轻蔑地扫过现场,弯下腰,抱起乌蔓扬长而去。 乌蔓醒过来的时候是晚上,四周一片漆黑。 她迷糊地看向床边,黑暗中坐着个人,半张脸浸在死寂的黑里,半张脸现在惨白的月光下,专心致志地削着一只苹果。 “醒了?” 他抬起头,削了一块苹果块递到乌蔓嘴边。 乌蔓此时胃口全无,但还是把苹果咬到嘴里。 郁家泽抹掉她嘴边溢出来的汁液:“开拍前,你跟我说你不会怕。” 乌蔓的声音尽量平静道:“对不起,是我高估了人的生理本能。” 他声音轻柔:“那个小孩在水里吻了你,你知道吗?” 乌蔓骤听到这个发问,零碎的记忆瞬间回笼,心脏都在发抖。 她面不改色地撒谎:“……没有碰到,我躲开了。” 她记得机位不是特写,是一个大全,并不能看得很分明。 幸好不是特写。万幸。乌蔓在心里双手合十默默感谢上苍。 “是么?”郁家泽轻轻拢着她唇边的软皮,本来是很温柔的抚摸,接着力道越来越大。 嘴皮又麻又痛,肉眼可见地肿胀起来。 乌蔓点头强笑道:“再说他凑过来只是为了救我,毕竟拍摄出事故就糟糕了。” “三番两次救你,他可真热心肠。”郁家泽撤回手,拿起水果刀。刀尖对准果核,手腕一用力,刺进核心,“我要不要颁发一个活雷锋的锦旗给他?” “……您真的想多了。他送给丁佳期的生日礼物,从十八年前发行的音乐碟片里一张张找,找出带着她名字的一张。这不是听起来比对我更有意思得多?您也听他亲口说过,我不是他喜欢的类型。”她迎向他的眼睛,“我和他之间什么都没有。” “再拍下去也许就有了。” “您在担心?”乌蔓故意激他,“戏已经拍到一半,多少双眼睛看着,您如果突然不让我拍,大家反而会觉得是您输了一截。” 郁家泽削苹果的动作一顿,把刀一扔,蓦然掐住乌蔓的脖子。 他笑得非常开心:“说这么多,一句都不在点上。” 她被掐得脸色涨红,刚缓过来没多少的气都堪堪被掐出去。 郁家泽靠近乌蔓,冰凉的嘴唇贴着她的耳朵:“你最应该说的是,不用担心,因为你的眼里只会有我。” 他手上放松了一点钳制,乌蔓断断续续地呛声说:“我的眼里……只会有……您。” 郁家泽这才放开她,剧烈的咳嗽声回荡在整个房间。 “行,那就拍完吧。”郁家泽亲了亲乌蔓的额头。 毕竟那位年轻的戛纳影帝很难再接到戏了。 “我一会儿还有个饭局,你有什么事就直接打给我。” 他把最后一片苹果塞到乌蔓嘴巴里,拍拍手,披上风衣离开了。 这之后汪城特地来房间探望她,说统筹已经改了通告,让她明天好好休息一天。水上乐园的拍摄虽然最后出了岔子,但是在她昏迷前的那一段都可以用。乌蔓听后这才完全放下心,迷迷糊糊地昏睡过去,再次醒来又是深夜。 她感觉有点饿,叫了份客房服务,敲门的速度比预想得快。 打开门,乌蔓的眼中闪过一丝意外。 站在门外的人是追野,插着口袋,嘴角还挂着两道伤口。 “……还要拍戏呢,怎么把自己弄成这个样子?” 乌蔓并不知道她昏迷之后发生的一切,忍不住惊讶地问。同时心里隐隐有了预测,涌上一股非常不妙的预感。 他毫无所谓,摸了摸嘴角:“这个啊,想和傻逼打一架,没打成,被傻逼的走狗给咬了。” “你说的不会是……” “除了郁家泽还会有谁?” “你疯了吗?”乌蔓倒吸一口冷气,“你到底对现在这个状况有没有点意识……郁家遍布娱乐产业,圈子里人脉奇广,甚至搭上审查司。你要是得罪他,等于得罪整个内娱!” “再给我一次机会,我只遗憾我自己拳头不够快。”追野很可笑地反问她,“你知道他在你晕倒在泳池边的时候,还在说些什么屁话吗?这个人懂得什么是基本的尊重吗?我无法想象会有女人爱上这种人。” 乌蔓无奈地扬了扬唇:“用爱去定义圈内男女的关系,我该说你是天真,还是愚蠢?” “所以你承认你是因为利益一直呆在他身边?” “……这是我和他之间的事。”乌蔓左右看了一眼空荡的走廊,客房服务的人也许很快过来,又或许突然有谁路过,被人看见总归不合时宜,“很晚了,我要休息了。无论如何,泳池的事谢谢你。” 她语速很快地说完便要关门,追野一下伸出手扒住门缝。 乌蔓差点把他的手掌压坏,最后关头刹住车,恼怒地问:“你怎么这么虎!” 追野从未关上的门缝里趁虚而入,后脚一踢,把门完全推上。 乌蔓拧起眉:“我这是警告——你该走了。郁家泽一会儿就要结束饭局回来,泳池的事情已经让他很不爽,但那个算是意外。如果再看到你在我房间里,你就真的完了。我也得完。” 他盯着乌蔓的眼睛,似乎屏蔽了她的话,直勾勾地看着像是要洞穿她的灵魂。 “无论为什么在他身边都不重要,你必须离开他。他不是个好人。” 乌蔓愣了一下,肩膀微微颤动,憋不住地笑起来。 “不是好人?那你就知道我是好人了?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其实我也不是好人。” 追野沉下脸,朝乌蔓越走越近,缩短的距离让乌蔓感觉心慌。 她转身坐回不远处的沙发上,和追野拉开距离,佯装镇定一晃一晃地翘着腿,姿态慵懒:“难道浪子的臭毛病,就是喜欢勾好女人堕落,劝坏女人从良?” “乌蔓。” 追野忽然郑重其事地叫了一声她的名字。 这好像是第一次他叫她的名字,直接把乌蔓给叫得一愣。 她眼看着他紧追不舍,一步步向自己走来,那股扑面的压迫感逼得她下意识停止了动弹。 她晃眼瞥见对面的墙投射着追野昏黄的影子,庞然大物,好似一只猎豹。 这只猎豹转眼到了跟前,伸出双手,还带着擦伤的手掌摁进柔软的沙发垫里,极粗粝和柔软的碰撞。 她不安地仰起头,被动又脆弱地陷在他的怀中。 “我不是浪子。”追野低下头叼起她的视线,从她的眼睛顺着轮廓线描摹到唇边,说话间露出尖锐的虎牙,像是要一口咬上她的动脉,“你也不是坏女人。” 酒店楼下,一辆宾利停在门口。 酒店工作人员毕恭毕敬地戴着白手套拉开车门,皮鞋落地,接着是腿,风衣的下摆,宽阔的肩头。 郁家泽从车上下来,揉了揉额头,呼吸间溢出酒气。 他走进酒店的落地窗电梯,按下楼层。 数字一格一格往上跳。 还在房间里的乌蔓和追野浑然不知,那个数字是郁家泽回来的倒计时。 15、16、17…… 数字停在了乌蔓这一层,电梯开了。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报错章,求书找书, 21、第 21 章 追野吻下来的时候,不着痕迹地皱了下脸。 乌蔓的嘴角恶劣地上扬一个弧度。 这条过完,他睁大眼睛说:“你故意的?” “怪我急着拍,忘记吃糖润一润。”乌蔓心情终于好了一点,佯装愧疚道,“苦到你了吗?” 追野嘴角一抽,跑到一边狂喝水。 乌蔓弯起眼,心情大好。 这场并没有完全拍完,紧接着还有一个吻。汪城原本犹豫要不要删掉,但上一条他们拍得很顺利,还有余裕,他决定把剧本后面的那个吻也拍完。 短暂地休息了片刻,追野中途出去了一趟才回到片场。 接着的戏是邓荔枝推开陈南,陈南笑着问她说,阿姐,礼尚往来,你要不要也画下我? 说完,自顾自地在旧椅上坐下。 “别再开我玩笑了。” 邓荔枝说不清道不明的万般情绪杂糅到了一块儿,瞬间冲顶,她上前两步,把他塞到自己怀里的画板重新推回他怀里。 他却顺势抓住她的手腕,往前一抻。 她猛一扎子跨坐上他的腰身,刚抓住肩头,身体还要在摇晃着,追野一把捞住她的腰,仰起头,下巴追了上去。昂起的下颌线凶猛。 原本该是一个简单、飘忽、轻柔的吻,却在追野的手扣上她后颈的电光石火变了味道。 明明只需要贴着嘴唇,他却撬开了牙关,渡进了一颗糖。 久违的话梅糖,半甜,微酸。 他卷着那颗糖,推到她的嘴里。 捏着肩头的五指收紧发白,带起衬衫的褶皱。乌蔓的呼吸加快,半张裸露的背脊线绷直,远远地看着像是深陷下去,肌肤上折断的羽毛扑扇着要飞出这块阴影盆地。 在镜头下平静相贴的嘴唇,谁都没有想到正在暗度陈仓地推拒。 只有录音戴着耳机,极细微地听到丝绸摩擦着衬衫的沙响,还有老旧的椅腿嘎吱嘎吱地轻晃,以及,非常不易察觉的吞咽的水声。 等汪城说了停,那颗糖已经各自融化一半在对方的嘴里。 追野将乌蔓滑下去的那根肩带提上去,恶劣地轻笑:“阿姐忘记吃的糖,我帮你补上。共苦同甘,有始有终。” 乌蔓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身体还有些发软,气声道:“剧本上可没有这些!” “加一些无伤大雅的小动作而已。”他眨眼,“还是你嫌弃我的吻技不好?” “确实不怎么样。” 追野的笑容卡在脸上。他向后靠去,懒声问:“那郁家泽就比我好吗?” “……这是发生在邓荔枝和陈南之间的吻,你要比较也应该比较徐龙。” 乌蔓还维持着跨坐在他身上的姿势,居高临下,语气刻意地冷淡。 “下次不要再犯规了。” 又断断续续拍了一阵子,乌蔓向汪城请了一天假。 在赵博语提醒下她才想起来还有个综艺的通告,就是那个《女团101》的决赛夜现场,平台邀请了她当嘉宾,给最后成团的女爱豆们加冕。 乌蔓觉得很可笑,自己是演员又不是爱豆,去了当花瓶被人笑话吗? 但赵博语非绑着让她去露露脸,说她这阵子拍戏已经神瘾很久,热搜多久没她名字,指数榜下降多少位,这个节目目前大火,流量多少吧啦吧啦说了一大堆。 乌蔓甩出我去两个字,完美堵住了他的嘴。 造型师给乌蔓做造型时,为了贴合爱豆这个主题,费了不少心思。 既不能穿老气横秋的晚礼服,也不适合艳光四射的小短裙,最后定了一套复古的白色西装,内搭了一个露脐的背心,配上阔腿裤,将暗红的长发全束扎起,露出别致的鸟笼耳环。 乌蔓想起自己挺久没营业了,立刻掏出手机重拾自拍业务,对着试衣镜拍了一下全身的造型。 乌蔓v:今晚你们pick谁~[图片] 不出十几秒,粉丝们嗷嗷待哺着扑了上来。 “老婆我好想你呜呜呜我想你想得眼泪都要流干了!!!” “姐姐太飒了吧!天晴了雨停了我又行了!” “宝贝在剧组要好好注意身体啊,吃饱穿暖不要太累哦。” 甚至还有粉丝特意p了一张乌蔓穿着练习生制服c位出道要求大家投一票的海报。 乌蔓心底里涌上一股温暖,对于她而言,他人是地狱,也是天堂。 自己这么多年还没有对娱乐圈厌倦,还能在那么多恶意和中伤下颤颤巍巍地站立,是因为有更巨大的爱意和支持包围着她。 虽然这爱意很遥远,也很容易转瞬即逝。她有时候也会很悲哀地想,今天这一批说爱她的人,和昨天,前天那一批,有几个重合的呢? 她时常觉得自己和粉丝一起被困在奔驰的地下铁。她被关在车头驾驶,他们散落在无数的一截截车厢,不得不隔着紧闭的车窗注视着她。 有些人厌倦了注视,不知道在哪一站下了车。有些人看不到百分百的她,便在幻想中用完美补充完全,一旦发现她不过是个普通人,也就下了车。 不知情的人再度上车,循环往复。 似乎没有人会永远陪在她身边。 而她能做的,只能是不断地燃烧自己,发动引擎,不让这辆地下铁停下。 乌蔓从后台走到镁光灯前,嘴角扬起无懈可击的笑。 乌蔓之前因为拍戏太忙没空关注这档节目,为了参加还是恶补了两期,了解到这个是从百人里挑出九个人出道的逃杀选秀模式,是时下最火的综艺。 而节目里最火的人,就是目前投票排行榜上的第一位,唐映雪。 乌蔓坐在高台上往下看,公演舞台的舞蹈c位就是她,这一组不是平常热烈的舞风,歌曲舒缓梦幻,她从月亮灯上一跃而下,像落入凡间的精灵。 坐在她后面端着一杯中药的薇薇听着满场狂叫唐映雪的名字,暗翻了个白眼说:“蔓姐,她就是蹭你热度那个。” 乌蔓漫不经心地问:“你觉得她和我像吗?” “哪儿都不像。”薇薇义愤填膺,“不是谁染头红发就能和您像的!” 乌蔓笑着揉了揉她的头。 她支着下巴继续看向舞台,唐映雪脚尖绷起,舒展上臂,在原地大开大合地旋转。能看出有很深厚的芭蕾功底,和其他人的女团舞风格并不是很合衬。 她站在那群俗艳的人当中也是最扎眼的,其他的小姑娘已经很漂亮,但她的漂亮带着本质的不同。区别就像街边的玻璃弹珠和货真价实的圆润珍珠。 难怪整个观众区都像疯了一样喊唐映雪的名字,无论男女。 乌蔓无所谓地笑着说:“她那么受欢迎还要打着我的名号,说不定还让我反向蹭了一波热度。” 薇薇嘀咕道:“您未免脾气太好。” 演出完毕,上台主持的男流量还和乌蔓有点渊源,是那个小鲜肉纪舟。 他开始一个个宣布出道名单。 底下开始有哭有笑,粉丝们撕心裂肺地喊着他们心目中支持的练习生,到了最后一名c位时,大屏幕打出唐映雪和另一个女孩,她们手拉手,共同等待命运降临。 相比另一个眼眶已经红了的女孩,唐映雪显得很坚强,她上手直接将她抱住,在她背后轻拍,丝毫不关心自己的名次。 底下的呼声更大了,似乎在磕这两个人的cp…… 最终,纪舟报出了c位的名字,毫无疑问是唐映雪,票数断层。 接下来就轮到乌蔓上场了。 她负责宣布这个新女团的组合名,再和这些女孩们一一拥抱,庆祝她们出道。 乌蔓拿着信封走上台,游刃有余地发表今晚感言。 “首先,在宣布组合名单之前,我简单地说几句吧。” “虽然我是演员出身,但我认为演员和偶像有个共通的地方,那就是给观众造梦。” “演员通过戏剧,偶像通过舞台。我们奉献自己,让观众感受到另一个世界。我想,这就是我们存在的意义。” 她拆开信封:“那么,恭喜我们今晚出道的九人女团——numerus。希望你们能从这个梦开始的舞台收获到爱和勇气,继续努力!” 乌蔓张开怀抱,轮流和每一个哭红了眼睛的女孩拥抱。 轮到最后一个唐映雪,她似乎相当百感交集,但只是红着眼眶死死咬着牙不让眼泪落下。 乌蔓拍了拍她的背,温柔道:“你做得很棒。恭喜你。” 唐映雪紧紧地回抱住乌蔓。 “我等着这一天等了好久。”她突兀地扬起唇角,“终于见到你了。” 乌蔓一愣,疑惑地看向唐映雪。 唐映雪笑了笑:“网上一直说我们有点像,就很想见见你本人。” 乌蔓挑眉:“那你看了后感觉如何?” 她不假思索:“发现是有那么点像我。” 说完分开拥抱退后一步,一脸感激地看着乌蔓。 乌蔓像是没听清楚她说了什么似的,脸上笑容未变,款款地和大家挥挥手下了舞台。 走下舞台,摄像机不再追着她,灯光渐暗,乌蔓脸上的笑才跟着淡去。 有点意思。 闹腾而无聊的一晚终于结束,乌蔓却还不能功成身退,节目组举办了庆功聚会,她得去露露脸给个面子再闪。 车子开到了某火锅店,乌蔓进了二楼包厢,已经吃得热火朝天。 “蔓姐!” 最先和她打招呼的是纪舟,那面不改色心不跳的样子,好像中间两人蹭热度掉资源粉丝撕逼的烂摊子都不存在。 在这个圈子,大家讲究的就是把烂到发臭的东西埋下去,再插上一朵塑料花,一片繁荣盛景。你好我好大家好。 纪舟帮她拉开椅子,笑意盈盈:“感觉好久没看到蔓姐了,已经回北京了吗?” “嗯,现在在北京拍。” “呀,那我必须得抽时间去探班蔓姐!” 乌蔓暗自翻白眼,这小子之前就想找借口去广州探班,被她太远别折腾回绝掉了,现在依旧贼心不死,不过就是想认识汪城。 她很想直截了当地告诉他,就算你在汪城面前把衣服脱光了,他也瞧不上你。 如果追野也在这个局上,可能就真的这么说出口了吧。 乌蔓蓦然一怔,怎么就忽然想到他了。 “蔓姐?” “哦,那你可得抓紧。”乌蔓回过神,“快拍完了。” 她起筷捞锅里的菜,三两拨千金地把这事推过去。筷子在肉片和青菜中间游移,最后心痛地夹起青菜。 刚出道的女团坐在另一桌,此时九个人端着酒杯,到了乌蔓这一桌轮流敬酒。 敬到了乌蔓这儿,为首的唐映雪很有礼貌道:“乌蔓老师,感觉您今晚来见证我们出道,以后有麻烦到您的地方要多多包涵我们呀。” 一点也看不出在舞台上两人拥抱时脱口而出的猖狂。 乌蔓回敬:“后生可畏。” 接着剩下的八个人一个个都说了类似的话,辛苦云云。这才放过她走向旁边的纪舟。 乌蔓点开微信让薇薇把车子开过来,这边结束了。 她和平台的负责人打了声招呼就要撤,九个人也敬酒回来了,狭路相逢。 电光石火,唐映雪在离她很近时高跟鞋一崴,杯子里还剩余的酒泼溅到了乌蔓的白色西装上。 “天呐——对不起对不起!” 她神色惊慌,乌蔓忍不住咋舌,三番两次挑衅她,出的招数还都是这么不入流的。也未免太蠢了。 “没事。”她揉揉眉心,想越过直接走,唐映雪却快一步掏出手帕帮她擦掉污渍。 乌蔓的脚步顿住。 她低头看着唐映雪拿着的那块手帕,黑底金纹。 郁家泽惯用的那一块。 她收回视线,视若无睹地扔下一句不用擦了,大步离开。 乌蔓想起了自己的二十二岁,她那时候跟了郁家泽整一年。 已经超过历来所有人跟着他日子的总和。 但郁家泽已经渐渐不带她出席一些聚会,在当时的乌蔓看来,这是一种信号。 因此在朋友圈刷到他带着别的小明星一起聚餐的照片时,乌蔓觉得这大概就是他提再见的方式。 她把别墅里的东西清空,给郁家泽留了张纸条,好聚好散。 这中间他们几个月都没有再联系,她从外地拍完戏回来,忽然发现自己重新租的公寓被搬空了,只留下一张沙发。 郁家泽坐在空落落的房间里正在看书,抽空看了眼她,说:“你这班飞机晚点了四十五分钟,搬家公司已经把你的东西搬回去了。” 乌蔓的视线落在他拿着的书上,是一本《圣经》。他指节修长,单手就能将整本厚重的古典精装本拿在手心。 她愣愣地放下行李:“您怎么会在这里?” “我的小鸟逃走了。”郁家泽将书摊在一边,语气温柔:“我让她飞了几个月,是时候该回笼了吧?” 乌蔓局促地垂下眼:“您不是带了新的人去饭局吗?” 他踱步到她跟前,扣住下巴,迫使她抬头看他。 “那个人叫什么名字我都忘了。”郁家泽呢喃,“这世界上可以有很多女人,但我只养了一只独一无二的小鸟。” “您这个意思是说我不是人吗?” 郁家泽怔了一下,尔后闷闷地笑起来,胸膛震动地将她压向怀里。 “你总是这么可爱。”他越抱越紧,“是不是不喜欢我还有别人?” 乌蔓没有回答。 她轻咬住嘴唇:“没有。我知道我们之间的关系,我没有资格要求什么。” “小鸟真聪明。”郁家泽抱着她轻晃,像哄孩子似的,“那你诚实地告诉我,你看到那张照片是不是心理不舒服。” 乌蔓把头埋在郁家泽的胸膛间,很长很长的沉默后,郁家泽听到一声很低的嗯。 他弯起眼睛,更大幅度地弯下腰,蹭了蹭她的脑袋。 “我不说结束,我们之间就没有结束,懂吗?” 沙发上的圣经被风反吹过去一页,有句话被黑色水笔划了一道下线—— [耶路撒冷的众女子啊,我指着羚羊或田野的母鹿,嘱咐你们,不要惊动我亲爱的,等她自己情愿。] 从那之后,乌蔓没再听闻或者目睹郁家泽和别的女人纠缠。 或许他真没再找别人,又或许他藏得更不动声色不让她知道。 总之很多年,她没在郁家泽身边发现有别的女人的痕迹。直到唐映雪出现。 但那又怎样呢?这一天早晚会来的。 也许不用等电影上映,她和郁家泽不清不楚的关系就会结束。她反倒不用头疼该怎么向郁家泽解释那些真枪实弹的吻戏。 挺好的。 乌蔓从回忆里抽身,拍了拍脸,专注于下一场的拍摄。 这场是她和钟岳清的对手戏,在剧本的结尾段落,两个人终于摊开天窗说亮话,邓荔枝向徐龙爆发。 她端着菜走向餐桌,钟岳清吊儿郎当地坐着,在擦鱼竿。 他斜眼望了望鱼缸:“这条黑鱼怎么还在呢?” 乌蔓坐下:“也没别的鱼,光秃秃的不好看,干脆就一直放着了。” “那我明天去市场给你买几条金鱼吧。” 乌蔓低头笑了笑:“都多久了,你才想起来鱼缸是空的吗?” 钟岳清擦鱼竿的手一顿。 “你不要就算了。” “是我不想要吗?” “你怎么回事?更年期提前了?” “我是人,我有正常的七情六欲。生气就是更年期吵架,想做/爱就是如狼似虎不要脸?” “……我们刚开始在一起的时候你不是这样的。” 乌蔓在桌子底下用力摁住自己,颤声问:“那我刚开始是怎么样的?” 钟岳清懵了有一会儿,支吾说:“你很乖、很温顺、很可爱……” 乌蔓打断他:“你不要再说了,那根本就不是我。” 两个人四目相对,一片沉默。 她起身喃喃:“我去喂鱼。” 乌蔓走到鱼缸边,撒饲料的手不稳,倒出了好多。 “荔枝……” 她没有转过身,背对着摄像机,只能听见她缓慢的叙述和波动的肩头。 “阿龙,其实我很容易嫉妒,我也很没有安全感,我很爱你,但我从来都不敢跟你当面说这些,哪怕我们结婚这么多年了。或者说,正是因为结婚这么多年了,再提这些你会觉得我更矫情。而当初我不说,是因为我只能伪装这些表象去吸引你。” 钟岳清惊愕过后,一声叹息:“你很久没说过爱我了。” “阿龙,我爱过你。” 钟岳清捏着鱼竿的手猛地收紧。 乌蔓放下饲料,转过身,平静地看着他。 “所以我们就走到这里吧。” 他把鱼竿暴躁地掷到一边,摔成两截,痛叫道:“我不同意!” “那你去洗浴会所的时候,有想过我会不同意吗?” 钟岳清整个人肉眼可见地发颓,刚才的气势荡然无存。好半天才找回语句。 “那只是找找刺激,男人不都是这样。我爱的人是你,你早上醒过来的眼屎,吃饭时打的嗝,夏天的汗臭,感冒时流的鼻涕,睡沉时流的口水,你的这些我都爱。但爱这些的前提,就是消磨我对你的欲望。” 乌蔓笑了一下,接着笑出了眼泪。 “你直说恶心不就得了吗?那为什么当我爱上你的时候,我都觉得这些是可爱的。徐龙,我还以为你是爱着我的,是我错了。” 她掏出口袋里的一张离婚协议书,皱巴巴的,显然是被揉捏成一团丢掉又捡回来过。 “我已经签好了。”她放到桌上,“到你了。” 乌蔓挺直背脊,转身离去,没有回一次头。 “卡——” 汪城喊了停,乌蔓却还恍惚地向走前,眼泪大颗大颗地往下掉。 最后她撞在了一个人的怀里。 她没看清是谁,只是觉得这个怀抱的气息让人感觉很安心。她一动不动地窝着,任由眼泪擦在对方身上。 “好了,阿姐,你要再哭。我帮你去揍一顿钟岳清。” 钟岳清跟上来叫冤:“蔓蔓你别再哭了,这样搞得我真良心不安。” 追野伸出指腹擦掉她的眼泪,乌蔓回过神,拂掉他的手站直。 “没你的戏你来做什么。” 她可是还记得这小孩儿在上次拍摄里的逾矩。 “出戏了就这么凶,刚才还那么软。”追野嘟囔,“当然是来看我的阿姐和她男人分手,这么爽的场面怎么能错过。” 钟岳清玩笑道:“臭小鬼挖我墙角,美得你!” 乌蔓低着头擦眼泪,听见追野在她头顶上方说:“你惹我阿姐哭,我可不就得抢过来。” “……你们够了。”她无奈地打断他们吵嘴,重新抬起头,越过追野,看见了摄影棚门口的郁家泽。 他手上拎着一个ladym盒子的蛋糕,微笑地注视着棚内。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的更新恢复成中午12点啾-3-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春花2个;一条废茄子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是风5瓶;南楠、limengmeng02192瓶; 蟹蟹!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报错章,求书找书, 22、第 22 章 郁家泽似乎刚来,没有看到她刚才窝在追野的怀里哭,看到他们三个人凑在一堆吵嘴,微笑道:“剧组的氛围真是不错。” 钟岳清脸色一变,有点结巴说:“郁先生您来啦?” 追野上前一步,一言不发地将乌蔓挡在自己身后,直直地迎上郁家泽。两人身型相当,面对面仿佛泰塔尼克撞上冰川,碰撞出的剑拔弩张令剧组在场的人都停下动作,忍不住往这儿偷瞧。 郁家泽却根本没将追野放在眼里,他视线掠过追野,停在乌蔓身上。 “小鸟,过来。” “阿姐,别过去。” 两个人前后脚跟着说话,钟岳清已经快窒息了,他不动声色地往后挪。不敢想象连他被阵风扫射的人都这么有压力,处于暴风中心的乌蔓会是怎么个状况。 然而,乌蔓却神色自若,她垂着头在追野身后半晌,越过追野挡在他前面,走向郁家泽,语气平静道:“您探班选得真是时候,我刚拍完。” 他一边说:“看出来了,我的小鸟眼睛都哭红了。”一边才正式分神看了追野一眼,眼中笑意盎然,是一种不动声色的厮杀后胜利的愉悦。 追野插在兜里的手紧握成拳,他凝视着乌蔓拉着郁家泽走到一边的背影,凸起的青筋摧枯拉朽地沿着手臂往上,没进袖中。 郁家泽心情变好,动作也温柔,甚至掏出手帕要替她擦眼泪,乌蔓状似随口提起说:“怎么突然换手帕了?” 他的动作丝毫没有停顿,漫不经心地说:“脏了,当然就扔掉了。” 乌蔓哦了一声,没有再追问。 郁家泽提起蛋糕盒子:“上次你说爱吃,我这次给你带了。” “谢谢……”乌蔓接下蛋糕,“一会儿吃,我得先去卸妆。” 郁家泽跟着来到化妆间,倚在门边看着镜子里的她。 “前两天去了《女团101》?” 像是在没话找话,又像是故意。 “嗯,还见到了那位最近很火的唐映雪。”乌蔓正在卸眼妆,闭着眼睛完全看不出她的任何情绪。 “那个‘小乌蔓’?” “看来您也知道她。” “和小鸟有关的人事,我都会稍带着注意一下。” 乌蔓卸完了一只眼睛,睁开眼,视线里残留着眼卸液的阴翳。 这让郁家泽的面目看起来是那么模糊。 早不来晚不来偏选在她和唐映雪碰面后的探班,这是一种故意的报复吗?还是觉得亏欠后的遮遮掩掩。 她笑了笑说:“您还是对我那么上心。” “这你错了。”郁家泽不认同地轻轻摇头,“不是还是,是更甚。” 盒子里的抹茶蛋糕慢慢因为温度塌了下来,但它包装得完好无损,外头的两个人都没有发现。 《春夜》的拍摄快接近尾声,除了刚开始乌蔓有点难以进入角色,以及亲密戏的尴尬之外,越到后面越渐入佳境。 然而偏偏到了最后,汪城感觉到乌蔓的状态有一些不太对劲。 “这几场都拍得不是很顺,这样下去我担心你最后那场告别的重场戏拍不出来。” “导演,我可以做到的。” 乌蔓说得十分没有底气。 “那好,你告诉我你觉得问题在哪儿?” “……”她说不出来。 “你这两天心绪太杂了。”汪城摇头,“这种状态放在前面是可以的,毕竟邓荔枝还在徐龙和陈南之间挣扎。但最后告别的时候她已经完全陷入陈南了。你现在的感情远没有达到那个厚度,告别的时候的那种痛就呈现不出来。这是整部电影最华彩的部分,我不允许在这个地方有瑕疵。” “您有好的建议吗?”乌蔓思索了一会儿,坚定地说,“我一定会努力做到。” “我给你一礼拜的时间,你和追野要像邓荔枝和陈南一样住到一起,我需要你摒弃所有的杂念,把自己浸入到角色里。一礼拜之后再把重场戏拍掉,应该差不多了。” 乌蔓脸颊一抽:“……住到一起?” “这期间你把手机都上交给我,不要去上通告,忘记自己是演员这回事。就做个平凡普通的人。追野也是一样的。” “……他知道这回事吗?” “当然。”汪城笑道,“是他提出的建议。” “……” 乌蔓条件反射地怀疑这个意见的靠谱性。又转念一想,这个意见真的很追野。 他说自己是体验派,一回生二回熟,她的吻戏确实在一次次的……接吻中,变得更加熟稔。 就像她依旧看不爽他,嘴上骂着他的时候,只要他嘴唇靠近,她就会乖乖闭上嘴巴,情不自禁凑上去。 汪城见她不表态,说道:“如果你觉得有更好的方式,你也可以跟我提。” “没关系。” 再早两天,乌蔓可能会拒绝这个建议。 但是想起那块黑底金纹的手帕,乌蔓觉得没有必要了。 眼前的自己,唯一能仰仗的只有事业。她这么做,也许郁家泽根本懒得去计较。有了新玩物的时候,谁还会在意旧的呢。 她长呼出一口气,发了条退网一礼拜的朋友圈,把手机递给汪城。 汪城为了让他们贴近人物,恨不得让他们直接住进搭好的影棚景里,但这显然不现实。 最后制片主任在二环内的老城区内找了一个胡同,包了个闲置的四合院,她和追野一人一间,既私密又不过分私密。环境老旧,还算贴合剧情。主要是院子里有一颗真的紫藤萝。 她从别墅里收拾了一个礼拜的衣服和化妆品,颇有一种壮士断腕的决裂。 薇薇在一边揪心:“郁先生如果来了,发现您不在问起怎么办啊?” 乌蔓毫不慌张:“就一个礼拜,他不会来。” 她很狐疑:“真的吗?” 乌蔓掐了掐她的脸:“有更好的金屋,就很难想起银屋了。” 薇薇睁大眼,露出惊骇的表情。 乌蔓平平淡淡地放下一颗炸弹,云淡风轻地飘走了。 车子开到了胡同口就开不进去,司机下车刚要帮乌蔓把行李拿进去,就被她拒绝了。 她细瘦的手从后座扛起二十公斤重的箱子,展颜笑道:“从现在开始,我就是一个没有人会帮我的平凡少妇。所以这段路,我就自己走了。” 她拖着箱子,轮子滚过水泥路,在安静的小胡同里尤为刺耳。 道路狭窄,两旁停满了银色的自行车,空气中有白色的团毛在飞。 啊,是柳絮。 乌蔓拿这个玩意儿最没辙,走了两步就停下来打了个惊天动地的喷嚏,差点没把腰打折。 抬起腰的时候,看到了天边的火烧云。 一个人影衬在火烧云的黄昏下,插着兜倚在朱漆的大门边。 暮色沉沉,空气被撕裂成一片片柔软的棉绒,漫天乱飞。 乌蔓边打喷嚏边说:“快,帮我拿进去,我快被柳絮弄死了。” 追野站着没动,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上次的事情在闹别扭。 乌蔓看他没有动静,也不再说话,两人的氛围有些尴尬。她咬着牙撸起袖子,就在她默不作声地要扛起箱子跨过门槛时,他一只手从她背后伸过,半环着腰的姿势,绕了个弯儿把她的行李箱单手拎过去。 乌蔓盯着他的背影撇了撇嘴,对着空气哼唧了一句谢谢。 她走进院子,传来一顿惊天动地的狗吠。 “?”乌蔓侧过头,角落里拴着一只土狗,长得和追野的微信头像一摸一样。 一人一狗四目相对,它龇牙又开始凶。 “小黄!” 追野放完行李出来,轻喝一声,它就耷拉着耳朵呜呜咽咽。 ……你这狗还有两副面孔呢? “这就是那个便签上的小黄?” “嗯,可爱吗?” 乌蔓远离了两步:“凶巴巴……我要和它生活一星期吗?” “有我在它不会咬你的。” “呵,喜欢帅哥不喜欢美女,它是母的吧。” 追野遗憾地说:“小黄是公的。” “噢。”乌蔓耸肩,“原来是gay。” “……” “接下来的几天我们就好好相处,以邓荔枝和陈南的身份。”乌蔓正色说,“从现在开始我就叫你陈南了。” 追野无所谓道:“好的,阿姐。” 乌蔓惊觉,才发现追野叫她的称谓根本不需要改变。 是该说他未雨绸缪吗,还是早已将体验派贯彻到底。在这一刻,她毫不怀疑,也许在广州的那一个春夜,那个聚光灯移走的黑暗角落,他们相对蹲着,乌蔓在他眼中就已经不复存在。 之后他看到的,从来都是邓荔枝。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善意取得你76瓶;凉凉万福10瓶;未落风6瓶;limengmeng02192瓶; 谢谢大家的营养液~~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报错章,求书找书, 23、第 23 章 乌蔓大致参观了一下她即将栖身一礼拜的四合院,家具都像上个世纪的,泛着一股霉味。墙皮斑驳,贴着旧海报遮掩了几分惨状。 海报上写着“夜上海”三个大字。 乌蔓忍不住想笑,这位贴海报的住客深刻演绎了什么叫身在曹营心在汉。 不过让她来选的话,北京四合院和上海小洋楼,她觉得都很有风味。 ……直到她看到四合院的卫生间,乌蔓决定收回前言,坚决拥护小洋楼! 为什么卫生间要单独建在外头?也就是说,她得穿过院子才能艰难地洗上澡。 乌蔓脸色发黑地站在卫生间门口,背后追野的声音传来。 “阿姐,你在厕所门口思考人生?” 乌蔓吓一跳,转过身看到追野肩头挂着条浴巾,大裤衩老头背心,很不修边幅,但又因为他的身体漂亮,越简单的衣服越不容易成为累赘,就像是越茂盛的植株需要剪掉多余的枝桠。 “你要洗澡?” 他点点头:“你要先洗的话就你先。” “还是你先吧。” 乌蔓已经挺久没有使用过如此原始的卫生间,需要给自己多一点时间的心理预设。 等洗澡的这段时间,她突然发现自己不知道该干什么。 日常排满了车轱辘转的通告,不是在拍摄就是在拍摄的路上。休息期间也会习惯性地拿起手机看看热搜,视奸关于自己的评论。时间一下子就没有了。 而现在突然不需要拍摄,也没有手机,退回到了一无所有的原始时代。 乌蔓坐在院子里的摇椅上发呆,也许因为是老城区的关系,附近没有只手遮天的摩天大楼,四周光污染也没有那么严重,夜空黑得很干净,能看到半个月亮。 丁零咣啷—— 在她抬头看着夜空时,卫生间传来巨大的声响。 发生什么了? 乌蔓犹豫了下,还是走到门口,试探地问:“你不会摔倒了吧?” 里头是一片窸窣的穿衣声,须臾,追野拉开门。昏黄的光线泄了出来,盖在他赤条的上半身,未干的水珠在光下流动,顺着劲瘦的腰腹淌进匆忙套上的裤子里。 他的脸上还泛着雾气,哆嗦着说:“里面有……” 乌蔓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半截拇指大小的蟑螂嚣张地栖息在墙上。 她愣了愣:“……你怕蟑螂?” 追野抓住乌蔓的胳膊,手臂快赶上她大腿,此刻却小鸟依偎着她,郑重其事地点头:“我怕!” “滚出去。” 乌蔓翻了个白眼,从他手中抽回胳膊反手一推,独自杀进卫生间。 追野只听见门啪地一关,拖鞋啪地往墙上一拍,咔嚓两声,乌蔓已经提溜着一包纸巾出来了。 追野盯着她手中的纸巾后退三尺:“它在里面?” “已经四分五裂了,要看看吗?” 他头摇得像个拨浪鼓。 “据说发现一只蟑螂,家里就有一窝了。”乌蔓不怀好意道,“晚上睡觉小心点,有的蟑螂会飞,说不定就飞到你嘴巴里。” 追野脸色一白。 乌蔓忍得肚子都快抽筋,她从刚开始就疯狂想笑。一向敢怼天怼地的追野受制于一只小蟑螂。 她甚至都脑补出更小一点的追野对着蟑螂捂着脸大哭的蠢样了。 “那我就去找你睡。”追野冷静下来看出她在故意吓他,同样不怀好意道,“蟑螂来的时候,还有阿姐帮我拍死。” “……做梦。” 乌蔓语气一滞,又被追野反将一军。 之后追野说什么都不敢再进卫生间,拎了桶水出来要在院子里洗。 乌蔓感到很荒谬:“这可是在外面……” “这明明是家里的院子。”追野手搭在裤腰上,懒声说,“你不进去是想看我洗?” 乌蔓端着自己的洗漱用品啪一下关上了卫生间的门。 门外追野还不放过她,笑道:“性感少男露天洗澡秀,十块钱一场,很便宜哦!” 乌蔓在里头大声喊回去:“你还漏了一个定语,怕蟑螂的性感少男!” 门外头追野熄火了,安静如鸡。 乌蔓洗完澡出来的时候,院子里已经没了人,地上一大片潮湿,像刚下过雨。 她估摸着追野大概回房了,路过院子中央,一朵紫藤落到她的脚边。 抬起头,追野正坐在屋顶上冲她招手。 “阿姐,上来看月亮。” 乌蔓皱起眉:“疯了吧,大半夜跑屋顶上看月亮。” “也没别的事好做啊。” “你赶紧下来吧,坐上面很危险!” “不会!你上来坐坐就知道了。” 她没有理会追野心血来潮的邀请,甩甩头进了房间,既然什么都不能做,不如睡个养生的美容觉。 她一边吹着头发,在吹风嘈杂的嗡嗡声中,一边听见了悠扬的口琴声。 乌蔓关掉电源,那口琴声一点一点变得清晰。 房间里很暗,她坐在梳妆台前,听着那声音隔过窗台朦胧地飘到耳边,像极了《春夜》里他们初吻的那场戏,她坐在阳台,远远地能听到有人在吹口琴。 这一回,吹口琴的人变成了追野。 在口琴的乐声中乌蔓认真反思,她来这里的目的不就是为了电影和追野培养感情吗? 他要疯,她也只能陪着他疯。如果彼此相安无事,那住一年都没有用。 乌蔓叹口气,拔掉吹风的插头,湿着头发来到院子里。 她仰头大喊:“怎么上去啊?” 口琴声断了,追野伸出个脑袋,指了指一旁的梯子;“爬那个上来。当心点。” 乌蔓无奈,抓住梯子慢慢向上爬。追野在上头抓住它,不让梯子摇晃。 她即将爬到顶端时,追野一把握住她的手。他在屋顶吹了半天风,掌心带着夜寒的凉意。边缘却是炽热的。 乌蔓被拉到屋顶后,她也没闲心欣赏所谓的景色,战战兢兢地扒着瓦片坐下,追野看着她那样儿突然就笑出来,说:“站如钟坐如松,说的就是你现在这样。” 乌蔓又白了他一眼:“只有小孩儿上个屋顶就开心得不行。” “那你这个大人做什么的时候开心呢?” 追野的反问把乌蔓问失语了。 如果只是一次普通的采访,问到你人生里最喜悦的tp时刻是什么?经济团队会提前对好稿子,然后她冠冕堂皇地对着记者说,一定是获得某个奖的时刻。 然而可笑的是,这个答案在她心里,是最不愿回想的时刻。 她知道自己拿奖的手段从来都是不干净的。 那些奖项更像是一种枷锁,把她的良心拷住。但又不可或缺,是她地位必须要添加的砖瓦,也是筑起她厚脸皮的水泥。 此刻此刻在追野面前,她做不到把这个答案脱口而出。 她伪装出很苦恼的样子说:“幸福的时刻太多了,很难分出一个最好的。” “哦,是吗。”追野没有再追问,话锋一转,“你没听出我刚吹的是什么曲子吗?” “没有。” “你再听听。” “我和你不是一代人,不一定会知道你听的歌。” “这首你肯定知道的。” 他很笃定地说着,仰躺在屋顶上,再次吹起了口琴。 他从头开始吹,乌蔓恍惚了一下,记忆深处的童谣逐渐苏醒。 “你在吹小茉莉?” 他弯起眼睛,侧着头看向她:“我就说你一定知道。” “你怎么会这么听这么老的歌。”乌蔓有些怀念地说,“那是我小时候听的歌。” “那也是我小时候听的。”追野把玩着口琴,眉眼温柔,“有人唱给过我听。” 乌蔓看着他那副样子,挑眉道:“女孩子吧?” 他没有回答,转而唱起了《小茉莉》。 “夕阳照着我的小茉莉,小茉莉 海风吹着她的发,她的发 我和她在海边奔跑,她说她要寻找小贝壳。” 追野的声音澄澈,情感却很浓郁,让她想起春日午后,刚倒过春寒,枝头有新花,风也温柔,适合来一场春困的睡眠。 他唱到一半,示意让乌蔓接下去。 她抱着膝盖摇头:“我不会。” “你不会?” “嗯。”乌蔓催促他,“你接着唱吧,唱得还可以。” 追野收了声:“不唱了。” “?” 他偏过头:“后面的词忘了。” ……难道是没有夸好听就闹别扭了吗? “那今晚的屋顶怀旧音乐会就到这儿吧。” 乌蔓小心翼翼地准备起身离开,追野半支起身,撑着头叫住她。 “这才哪到哪儿?下半夜才刚开始。”看着挺玩世不恭的。 然而…… 乌蔓毫不留情地拆穿他:“你是不是因为蟑螂真的不敢睡啊?” “……” 四目相对,一片沉默。 乌蔓挽尊道:“好吧,那你想做什么,蹦迪?” “我才不喜欢蹦迪。”追野跟着乌蔓爬下屋顶,在她转身的刹那牵住她的手腕。 “阿姐,我们去夜游吧。” “夜游是什么……?” 他顿了顿:“你没有夜游过吗?” 乌蔓很头疼,她快跟不上小年轻的思维了。 “我晚上不是在这个摄影棚就是在那个摄影棚,哪有什么时间搞什么乱七八糟的?” 他沉默片刻,解释说:“这不是乱七八糟,这是一次夜晚的城市冒险。不规定路线,想去哪儿就去哪儿,在早晨结束。” 听起来蛮荒诞的……乌蔓很想敲开他的脑壳看看里面都藏了些什么。 追野有些落寞地垂眼:“算啦,晚安。阿姐好好休息。” 他转身要走向自己的房间,被乌蔓从背后叫住。 “我没说不去啊。” 追野脚步一顿,回过身时,脸上荡出的笑意胜过满树温柔的紫藤萝。 他大步雀跃地走过来,从口袋里变戏法似的掏出两个口罩,先给她轻柔地箍到耳朵,再给自己戴上。 “准备好了吗?”他眼睛弯弯地说,“三、二、一——走咯~” 她就这么被他拉着跑出胡同,跨过拐角,跌进无边的春夜里。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峡谷第一大小姐2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爱吃甜饼的颜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疏影横窗少年行20瓶;小咩甜挞10瓶;想看破镜不重圆的文、茶谷和歌子6瓶;351798095瓶;limengmeng02192瓶;萝卜拔了菜1瓶; 大家都破费啦老泪纵横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报错章,求书找书, 24、第 24 章 乌蔓之所以没有拒绝追野的“夜游”,是因为她想到自己是三十五岁的邓荔枝,那么在少年陈南牵着她逃跑的时候,一定会义无反顾地跟着他走。 虽然剧本里最后她没能够。 追野拉着她到了公交站台,说我们就坐下一班来的车。 “哪怕根本不知道它的路线?” “对。不然怎么叫夜游?随处游荡,老天指引。” 随处游荡,老天指引。 乌蔓心里喃喃着八个字,心头涌出一点似曾相识的期待。 大约十几分钟后,一辆空荡荡的夜2路停在了他们面前。两人跳了上去,乌蔓挑了个单独的靠窗座位,追野拉着手环站在她旁边,像一颗茂盛的树。 她抬头望着他:“你也去坐啊。” “我是想坐。”他意有所指地瞥了眼她的单人座,“只是你的身边没有座位了。” 乌蔓一怔,片刻后她站了起来,换到了后排双人座的里座。 她故意偏过头看向窗外,车窗外隐约倒映着车内,她的视线跟着车内的那个影子,落座到自己身边。 她赶紧移开视线,投向飞驰的霓虹,眼神失去了焦点。 一路上谁都没有说话,引擎的轰鸣声,车门开关声,还有他的呼吸声。 “这站下吧。”他忽然说道。 车内报站到了果子市,附近就是后海。 即便已经是深夜,这里都没有一点睡着的迹象,酒吧密布,远远就能听到沾着几分世俗气的卖唱声。 乌蔓下意识地往上拉口罩:“不好吧,这儿人太多了。” “会吗?”追野牵住她的手,“没人会在意陈南和邓荔枝的。除非被徐龙看见。但徐龙不在这个世界。” 乌蔓有点懊恼,自己还是下意识地抽离了。而追野却能百分百全然地忘记他是谁。 她不知道该说是羡慕,佩服,还是有一点点奇怪的酸涩。 她被追野牵着随意地晃进了一家酒吧,坐进最角落。 “阿姐喝什么?” “我不太会喝酒。” “哦对,你说过你从没喝醉过。” “那你呢,你什么时候喝醉过?” “你问的是陈南的话,他没有喝醉过。”追野想了想,“但若是我……其实也只有一次。” 乌蔓没插话,静等他的下文。 “是十六岁的时候,一个大哥开车吉普带我进沙漠,然后他教我喝酒。那是我第一次喝,喝了一小罐就醉了。”追野支着下巴笑,“那大哥也喝醉了,边喝边开,车子陷进沙里,差点有去无回。” “……这大哥谁?不仅酒驾还教唆未成年喝酒。” “不认识,我问能不能搭个顺风车让我进沙漠,他就同意了。” 乌蔓无比震惊:“你一个人吗?” 他点点头:“十六岁独自旅行也不奇怪吧。” “你能安全活到现在真是命大……我光听就觉得你那时候很好拐卖。” 追野懒散地趴在桌上,上目线对准她:“我现在也还挺好拐卖的。” 乌蔓一愣,垂下眼拨弄酒单:“谁敢拐卖戛纳影帝?被你粉丝追着打。” 服务员注意到角落里鬼祟聊天却不点酒的两个人,上前催道:“两位客人想好了吗?” 乌蔓往上拉了拉口罩:“我们第一次来,有推荐的酒吗?” “我个人推荐‘坠落’。第一口就会有一种不可抗力的幻梦般的眩晕感。” “听上去酒精度数挺高的。”乌蔓摇摇头,指着酒单的季节特供,“这个‘春分’呢?听着挺柔和。” “嗯,这个度数不高,很适合女士。” “那我就要这个吧。” 追野却说:“给我来一杯‘坠落’。” 两杯酒很快端上来,色泽非常迥异。“春分”像被剁碎的樱花溶进了水里,在霓虹下泛着波光。“坠落”则是一杯舀出来的深海。 乌蔓警惕道:“你不会喝醉吧?你喝醉了我不会管你的。” 追野喝了一口,挑眉道:“服务员没乱说,这真的还不错。你要不要试试?” 她不假思索地摇头。 “只喝一口没事的。”追野把酒杯推到她面前,像引诱天使坠落的撒旦,“我可不像阿姐。就算你真的醉了,我会背你回去的。” 乌蔓的脑海中想起了营销号的那些报道,嘴快道:“也是,你业务熟练。” 追野的手一顿,抬眼端倪乌蔓的脸。 乌蔓抢过他的酒杯,挡住他的视线抿了一口。 好辣。 一股难以自抑的酒劲直冲上头,像一朵烟花在脑中炸开,星火四溅。 “喝得太猛了……”追野无奈地轻叹,把手边的柠檬水递到她手边,见她大口把水喝完,才笑着说,“你刚才喝的位置,是我刚喝过的。” 乌蔓喝下去的水差点反流上来。 他们没有在酒吧待很久,摘下口罩总让人没有安全感,喝完一杯乌蔓就提议走。 两人一前一后地顺着后海走向烟袋斜街,两边的铺子都关了门,越走越寂静。狭长的街道出去就是不算很宽的马路,再顺着往前就是鼓楼。 此时已是深夜,风里还有春末的寒意,追野只套了件薄t,打了个喷嚏说:“阿姐,我们去书店里坐一会儿吧,外面好冷。” “你还看书?” “我看起来不像吗?” “不像。” “我不爱看书。”追野哈哈笑,“但我还蛮爱看诗。” 两人就随性地找了家还开着的24小时书店,里面人不多,也不算少,零散地蹲坐在角落,她和追野散开,分别游离在书架间。 她来到艺术区,找了一本关于表演的新书。店里的白炽灯打得很猛,乌蔓转头,透过书架的缝隙看见追野戴着黑口罩被切割分明的脸,远观好似一幅黑白素描。 他手上拿着一本诗集,不经意抬头,透过缝隙盯住她瞧。 时间短暂地停滞了一秒钟。 乌蔓即刻低下头,专心致志地看书。 灯光晃了眼,她没看进去书里的任何一个字。 追野在看书的空档,乌蔓悄悄溜了出去。从口袋里掏出烟盒,里头没剩下几根。 她挑出一根咬在嘴里,迫切地渴望一只打火机。但最终还是忍下来。 夜寒露重,的确很凉。她套了件翠绿色的圆领毛衣也觉得有点冷,打算扔掉烟回去,瞥见离书店几丈远的地方居然还摆着一个小书摊。 摊主是个上了年纪的老奶奶,佝偻着背,身上穿着一件相当厚的外套,一看就是经常摆夜摊,装备很齐全。 乌蔓搜刮出身上所有的钱,只给自己留下一点必备的,走到书摊前。 “奶奶,一本书多少钱?” “不贵,几块,都是旧书。” 她把钱堆到奶奶面前:“我没带手机,就这么多现金,可能不够买您全部的。但是也可以买大半。书我不要,您早点回家吧。” 老奶奶挥着手说:“那怎么行,你给了我的钱,我就得给你书。” “这么多我也拿不回去呀。”乌蔓商量道,“这样您看行不行,我就挑一本走。其余的您拿回去吧。” “好吧……谢谢你呀小姑娘。” 乌蔓听见小姑娘这称呼一乐。女人嘛,被叫嫩还是会开心的。 她扫了一眼全部的书,满满当当,要挑出一本真不知该如何下手。视线晃了一圈,乌蔓锁定了最角落的一本诗集。 ……那谁是不是刚刚说喜欢诗歌。 乌蔓不由自主地拿起那本诗集:“那就这本吧,谢谢奶奶。” 她拿完书,目送老奶奶装上书推着走。一转身,追野站在她刚才站的那个位置,远远地看着她们。 乌蔓也没解释什么,擦身而过时,顺手把诗集扔到他怀里。 “阿姐?” 乌蔓头也不回道:“我不喜欢诗,就给喜欢的人吧。” 他们一直在书店待到了清晨,乌蔓把那本表演理论的书看了大半,而追野一直在看她给的那本诗集。 乌蔓看了看亮起的天色:“夜游是不是结束了?” “是的。”追野合上诗集,伸了个懒腰,“回去之前吃个早餐吧,不然空腹睡觉很难受。” 乌蔓没有异议,心里模糊地想着,原来这就是所谓的夜游啊。 没有电影里一个晚上会发生的奇妙偶遇,没有惊心动魄的离奇事件,只是喝酒看书,和其他的任何一个夜晚没有不同。 但这却是她出道这么多年以来,最无拘无束,返璞归真的一个夜晚。 他们回到胡同,有早点铺开了门,咕噜咕噜氤氲着热气。追野要了包子和豆浆,和乌蔓分着吃。因为她吃不了太多。 但追野吃得很香,看他吃饭会有一种食物可口的幸福感。这让她比平常多吃了一个包子。 追野一边吃一边还在翻那本诗集,她心生感叹:“你还真的蛮喜欢诗的。” 乌蔓还以为他只是说说而已。 追野撕下包子皮,含糊不清地说:“我快看完了。里面有一首是我之前就很喜欢的。” “哪一首?” “我念给你听啊。” 他吞咽完毕,喝了口豆浆,清了清嗓子。 “姐姐,今夜我在德令哈,夜色笼罩 姐姐,我今夜只有戈壁 草原尽头我两手空空 悲痛时握不住一颗泪滴 姐姐,今夜我在德令哈 这是雨水中一座荒凉的城。” 日头一点一点变亮,胡同口忙碌起来,自行车的丁零声从乌蔓耳旁撒过,她却只听见他轻朗的嗓音在念诗。 “我把石头还给石头 让胜利的胜利 今夜青稞只属于她自己 一切都在生长 今夜我只有美丽的戈壁,空空。” 追野一直念得有些漫不经心,念到最后语气一顿,直视着乌蔓。 “姐姐,今夜我不关心人类。” “我只想你。” 没有手机的两个人此刻还不知道,他们一时兴起的夜游,在网络上掀起了多大的风浪。 作者有话要说:追野念的诗是海子的《日记》 晚上九点加更,大家别忘了来看鸭 非常感谢投雷和营养液的友友萌!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檐下猫2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唯有王城最堪隐。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小咩甜挞15瓶;六六10瓶;茶谷和歌子5瓶;想看破镜不重圆的文、兰生莘野1瓶;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报错章,求书找书, 25、第 25 章 某著名匿名区,凌晨三点四十五分时,有人发布了一条帖子。 贴名——“买定离手,浪蝶这次采的是哪家小花r大花。” 随后这个帖子在短短的几十秒之内翻页,迅速建起高楼。 主题发帖人:“[图片],有路人在酒吧拍到的,男生没戴口罩,追野锤了。女的戴着口罩被挡住了,看不清。现在进行无奖竞猜!” 1l:不是吧不是吧,影帝这又开始了啊? 2l:hhy啊还会有谁?上次拍到都那么锤了,肯定在谈了 3l:何慧语今天在外景拍戏,有路透,不是她 4l:无语了怎么又是zy,他不是在拍汪城那个新戏吗,拍完了吗就出来泡妞? 5l:你管人家呢,拍戏恋爱两不误,有实绩就是这么叼 6l:话题又歪了,拉回来,所以是谁看得出来吗?看样子还挺瘦高的。 7l:难道是唐映雪??……这个发型很微妙啊。 8l:爱豆壁演员壁壁壁壁壁壁壁壁戛纳影帝,zy看得上小糊豆?蹭不是这么个蹭法,糊豆粉别脸大了! 9l:无语,某些人能不能别这么粉圈思维,谈恋爱还看咖位?你当相亲呢。 10l:斯到普斯到普,你们就没想过一个最有可能的吗? 11l:回楼上,我想过,但我觉得最没可能。 12l:wm吧,不是在一起拍戏吗 13l:知道一点她和金主料的都知道不可能,除非她和zy都不想在圈里混了 14l:有可能已经掰了啊,这么多年了 15l:掰个屁,前阵子纪舟刚发完和乌蔓的通稿就掉资源这事还不够明显吗,太子爷是认真的,谁能从他手上抢人啊 16l:那么问题来了,既然谁都不可能,难道追野和哪个网红谈上了? 最后整栋楼把娱乐圈的女星拉出来讨论个遍,都没有结论。 已经被无形之中安了多个女友的追野此刻在四合院独自倒头大睡,朴实又无辜。 两人都睡醒已日薄西山,没有手机想叫个外卖都不行,只能饥肠辘辘地爬起来自己做。 乌蔓想起自己被郁家泽称作饲料的厨艺,有点畏缩,不太想露一手,追野说如果怕了就不做,那不是永远不会进步吗? 于是两个人全副武装地出门了,在夜幕降临时分潜进了附近的超市。 两人各推了推车,乌蔓脑子里已经规划了要做的菜,所以很目标明确地拿着需要的食材:鸡蛋、西红柿、青菜、茄子…… 她很快拿完了需要的,转头去找追野,他的推车空空,正在一个柜台前拿售货员端着的试吃,刺溜塞进口罩下面,像小仓鼠似的在偷吃。 “……” 乌蔓用自己的小推车轻轻撞了一下他的,刚想问你还买不买,他三两步跨到她跟前,在她还没反应过来时,手撑开她的口罩下摆,将一个芝士条塞进了她嘴里。 乌蔓怒目而视,他却问:“甜吗?” 她嘴里未脱口的那句责问不知怎么就顺着芝士条吞了回去,讪讪地回了三个字,还行吧。 “你这么快挑好了哦?”他瞥了眼她的推车,“我还没想好。” “你是选择困难吗?” “因为刚刚没来得及问你喜欢吃什么,不喜欢吃什么。我就不擅作主张了。” 乌蔓微怔,她下意识就按自己心里菜谱买的全素食,没考虑过追野的口味。 她恍然间发现,自己在这一点上已经被郁家泽同化了。就像是他总逼自己吃辣的菜,尽管她吃不了,但他说多吃就会习惯。 所以自己的口味有什么要紧呢?除了助理会询问她,并不会有人真的在乎。但助理和她之间是金钱的契约关系。如果没有金钱维系,就没必要考虑。 久而久之,她也不会去考虑别人。 “所以阿姐你喜欢吃什么?” 乌蔓回过神:“我的话……不要辣的,喜欢芹菜,其他就还好。” “行,那我知道买什么了。” 乌蔓推着车走在他后面,小声问:“那你喜欢什么?” “我?”两个人正穿过饮料区的货架,追野扫了一圈,抬手拿起右上层的一瓶橙汁,轻轻扔到了乌蔓的推车中,“我喜欢这个。” 乌蔓低头看向那瓶橙汁,黄色的瓶身上印着女人的半身,穿着一件束腰的紧身黄t,扎着马尾,微微侧过身,嘴角朝镜头扬起非常完美的弧度。 那是二十九岁的乌蔓,她两年前就开始代言的橙汁牌子。 “你能不能正经回答,我是真心在问。” 她抬手把饮料塞回货架,却又被追野拿下来,手指不经意地搭在她的画像上摩挲。 “我是真的喜欢喝。” 乌蔓注意到这个小动作,握着推车把手的五指紧了紧,故作平静道:“你早说,品牌方送了我很多,我回头让助理邮给你。” 两人拎着大包小包菜回了家,彼此说好各做两道菜。她做了一道最家常的番茄炒蛋和一道凉拌,追野做了木耳炒芹菜和糖醋排骨。 他把吃饭的小桌端到了院子里,翻出一只陈旧的收音机支在树下,放进去一盘磁带,老式的萨克斯前奏回荡在四方的小天地中,是glennfrey那首经典的《theneyulve》。 那个收音机一看就有些年头了,乌蔓端着菜出来,瞥了一眼:“你听歌的方式挺复古的。” “因为有些歌只能通过磁带听。” 乌蔓不解:“有吗?现在有什么歌是平台曲库里找不到的?” “当然……”追野怔忪了须臾,“比如有的人只为你录的歌,那是独一无二的。” “谁还会用磁带录?奇怪的仪式感?” 追野脸上的表情一下子暗了,没什么精神似的,恹恹地坐下来:“吃饭吧。” 他一筷子夹了口她做的番茄炒蛋,乌蔓瞬间精神集中到他咀嚼的表情上。 追野没有明显的表情波动,点评道:“新手的话不错了,可以再加点糖。” “你这口气很大厨啊……” 乌蔓夹了一口他做的木耳炒芹菜,虽然是很简单的一道炒菜,但入口明显感觉到炒的火候掌握得很好,芹菜和木耳都很酥脆。 她顿时心服口服地扁扁嘴。 追野自豪道:“我的厨艺有九年呢。” “……哈,你九岁就开始做饭了?” 他用筷子在空中飞舞出一条小龙:“请叫我中华小当家。” 这听上去明显不合常理,谁家会让一个九岁的孩子开始做饭。但追问下去就不合适了,所以乌蔓夸了两句厉害就默默吃菜。 小黄闻到了饭菜的香味,汪汪叫着从追野的屋子里飞奔出来。乌蔓条件反射地往桌后一躲。 追野笑着擒住小黄的脖子:“放心,不会咬你。” 乌蔓指着它:“明明又在冲我呲牙。” “它那是馋的。” 小黄狂叫两声否认,当场打追野脸。又转过狗头对着乌蔓吠了两声。 乌蔓又慢吞吞挪后两步,一脸怀疑人生。 “我这么讨狗嫌吗?” “可能……” “可能什么?” 追野摸着小黄的脑袋,它慢慢温顺下来,在追野的掌心里撒欢。 “可能它知道你抢走了它最喜欢的东西。” 收音机里的歌放完了,这短暂的空白,乌蔓听到了自己心脏狂跳的律动。 又来了,又是这种似是而非的暗示。 如果说这是陈南对邓荔枝的撩拨,加入的却是属于乌蔓和追野的印记。邓荔枝不会代言橙汁,陈南也不会养狗。杂糅在一起,让她浑然分不清,心跳加快,呼吸过速,失手打翻颜料,黑白相融,变成了模糊的灰。 因为这一切隐埋在陈南和邓荔枝之下,秘而不宣,纵然有不合理的地方,也都顺势放任了。 她明知故问地说:“我怎么不知道我抢了它喜欢的东西。” 追野漂亮的下巴扬了扬,指向她的碗,也明知故问地低笑:“那块排骨。” 乌蔓的别墅内,阿姨正结束今日的清洁,准备锁门离开,转头就迎上了西装革履的高大男人。 郁家泽一边解领带一边问:“她人呢?” “乌小姐两天前去剧组拍戏就没有回来。” 郁家泽懒洋洋地嗯了一声,坐到沙发上:“没说去哪儿?” 阿姨摇摇头。 他沉默了一会儿,拿着手机划来划去,忽然风牛马不相及地问了一个问题。 “你们老家那边会捕野雀吗?” 阿姨愣了愣,点头说:“当然了,麻雀老偷吃粮食。不捕不行啊。” “那你知道要怎么驯养它吗?” 阿姨莫名其妙:“不知道啊,一般捕来就杀掉了。” “那我教你一招。”郁家泽看着手机上那张酒吧模糊的偷拍图,双手放在交叠的西装裤腿上,轻轻摩挲着小指上的尾戒,“要驯服一只野雀,一般要把它的羽毛全部拔光,只能栖息在你的脚边,哪里都不能去。但那样其实很无趣。换做我的话,会特意留给她一点造反的余地,欣赏着她自以为能飞离我的雀跃,最后又重重跌落下来……” “那这只小鸟,就很难再离开你了。” 作者有话要说:加更来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喝碗红豆汤、唯有王城最堪隐。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小咩甜挞、天真颜色10瓶; 爱李萌!!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报错章,求书找书, 26、第 26 章 与世隔绝的一礼拜结束后,制片主任派了车过来,把乌蔓和追野接回了摄影棚。他们短暂地休息了一会儿,准备拍摄剧本的最后一场戏。 汪城还不放心地在开拍前对她进行心理预热,虽然他只说了短短一句话。 “你和他一起度过的自由时光到此为止了。” 他意味深长地把手机交还给乌蔓,她甚至没开机看一眼,把手机一揣兜去了化妆间。 最后一场戏开拍。 她换回了最开始初见的一套衣服,胸口别上了那枚陈南送的蝴蝶胸针。 刚进门的陈南一眼发现了那枚胸针,脸上露出笑容。 “毕业典礼后看你就收起来了,还以为你不喜欢。” 她下意识地抚摸着那枚胸针,像是想从它身上得到力量。 暑期已经来临,阳台上蝉鸣聒噪,少年的背后全是粘腻的汗,他毫不避讳地当着邓荔枝的面脱掉上衣,一边问:“徐哥今天还不回家吗?我今晚的飞机就走了,还想和他道个别。” “我们吵架了,他去朋友家住,暂时不回来。” “你们吵架了?我怎么不知道?” 她面不改色地撒谎:“因为是孩子的事情。” 陈南脱衣服的手顿在半空中:“什么孩子?” “我觉得我该和他要个孩子,他不想要。” 陈南的衣服掀起一半,露出的背脊在空气中凛冽发颤。背部的筋络抻到了极限,似乎下一秒就要尽数断裂,痛得直不起腰。 “你……想要他的孩子?” 陈南的声音因为不可置信,听起来轻飘飘的,被风一吹就散架。 她点了点头:“我都三十五了,年纪再大点就危险了。” “这是年纪的问题吗?”他把衣服甩到一边,大声道,“是和谁生的问题!” “难不成和你吗?” “不可以吗?!” “阿南,你自己都还是个孩子。连法定结婚年纪都还到不了。” “我不是……你再等我四年!只是四年!” 邓荔枝没有说话,弯腰把地上皱巴巴的白t捡起来,摊平放在沙发上。从房间里拉出一个行李箱。 “东西我都帮你收拾好了,你再检查一遍有没有遗漏的。” “你就这么巴不得我走?” “我的意愿不重要,你总要走的。” 他夺过行李箱,把里头的东西哗啦哗啦一股脑全倒了出来。 “——那我不走了。” “你看,你说你不是孩子,却尽说些孩子气的话。” 陈南看着邓荔枝平静的神色,一句话戳到他的肺管子,像被扎了的气球,鼓胀起来的虚张声势瞬间瘪下去。 他颓然地和行李一起蹲到了地上,抱着膝盖的头。 就像那个雨夜,他无处可去,不知所措地蹲在屋檐底下,抱着膝头时,有个人蹲下身闯入他的世界。 今时今日,这个人还在,却只是冷冷地站在边上,不再为他弯腰。 少年人从爱中习得的第一课,永远都是教人如何残酷的世间法则。 “你明明说你愿意等我的。骗子。骗子。”他恶狠狠地抬起头,眼眶通红地盯着她。 “不要相信大人的话。”她深吸了一口气,“尤其是寂寞的大人。” 他还是倔强地说:“我确实不相信你现在说的话。” 她蹲下身,把地上凌乱的行李一件件又塞回箱子,每收拾一件就嘱咐一句。 “这是我给你买的保温杯,你去了大学之后要记得多喝水。” “这是护肝片,要少熬夜。” “这个加湿器,听说北方很干。” “你非要这样吗?拿长辈的口吻对待我?” 邓荔枝的喉咙吞咽了一下。 她直起身,岔开话题道:“时间还有点,吃完饭再走吧。” 然后她从厨房端出了一条黑鱼,放到了桌上。 陈南意识到了什么,愕然地转过身,视线投向鱼缸。灰蓝色的水里光秃秃一片。 他送给她的那条黑鱼已经不在了。变成了餐盘上的一条死鱼。 这比邓荔枝说一万句话都来得刺痛,他呆呆地看着那条死鱼,彷佛死掉的是自己。 少年的眼泪轰然地往下掉。 乌蔓看追野崩溃而哭的样子,心里跟着一抽一抽地疼。 她想起自己看剧本的时候不解地问汪城,邓荔枝明明选择了离婚,不是想要和陈南在一起吗?为什么偏偏结尾骗了他,要选择分开。 汪城云淡风轻地说,因为不爱徐龙了,所以分开。因为太爱陈南了,所以也要分开。 邓荔枝只是一个普通人,普通人只能用最普通的方法去抵抗世俗。 没有什么故事比这个更悲剧,因为这是我们生活中都在上演的事情。 陈南默不作声地扣上行李箱,拿起沙发上的白t粗暴地揉掉脸颊上的眼泪,重新套上。 他看了眼墙上不怎么灵光的老式钟表,视线最后落到她的胸针上。 “阿姐,我走了。” 他的嗓音还带着鼻音,语气却很冷静。 “我恨你。” 他拉起拉杆,轮子滚在地面咕噜噜地转,离开大门,轻轻阖上。 他走得很安静,就像来时那一天,借着雨声,悄无声息地就来了。 邓荔枝跑到了阳台上,探出身子往下看,一直到他的背影消失。她就那样静默地站在那儿,好像陈南只是去转角的杂货铺买新的画纸。 乌蔓趴在栏杆上时,不由自主地想起屋顶上追野问她,人生中tp的快乐时刻是什么。 现在再想起这个问题,第一个从脑海里冒出来的是那一次和他平淡的夜游。 她很想告诉他,她现在有可以不假思索说出口的答案,真实地从内心深处想到这份回忆就会踊跃出幸福的答案。而不是可笑地假装自己拥有很多美满回忆,其实两手空空。 可是她知道她没机会了,当这个背影消失,当这个摄影按键停止,当这个打灯的光熄灭。她会将这个答案烂在肚子里,不光是对他,对任何人都不能提起。 他们只是因为一部戏而短暂交集的两个人,没必要为了追逐一个短暂的交点大动干戈。交错,呼啸,背道,这是最好的去向。 这一刻,乌蔓完全明白汪城说的那句,这是我们的生活都在上演的事情,到底是什么意思。 她收回视线,慢慢踱步到餐桌边,吃了一口黑鱼。 嗯,味道不赖。 紧接着,餐盘里落下了一滴水珠,一滴、又一滴。打湿了整条残骸。 盛夏早已来临,连日暴晒。 可在这老房子里,这个餐桌的一隅,春夜的细雨又绵绵地落下来了。 剧情到这里已经结束了,汪城无声地做了一个关机的手势,全场依旧很安静,似乎一切还在往下进行。 无他,乌蔓静坐在桌边,大口地吃着鱼,眼泪扑簌簌地往下掉,表情却很平静,也感知不到周遭的流动。 谁都不忍惊扰这份伤心。 直到那个去而复返的人回来了,他半蹲在乌蔓脚边,抓起她的手贴在自己的脸上,用哄的语气说:“阿姐,我还在这里呢。我没走。” 乌蔓的视线迟钝地从黑鱼挪到追野仰起的脸庞。 他冲她扬起微笑,云销雨霁,世界明朗。 乌蔓一撇嘴,下唇瓣微微颤动,邓荔枝隐忍的委屈悉数爆发。 追野直起身,轻轻推着她的头,让她靠在自己怀里。一下一下拍着她的背。 “我哪儿也不去。” 这一次乌蔓没有再推开她,一直到了情绪平息,她才擦掉眼泪,从椅子上站起,说了声谢谢。 追野摸了摸鼻子:“不客气。” 人群这时才恢复了躁动,大家高喊着最后一个镜头结束啦,杀青啦,喜气洋洋的。 汪城走过来,给两位主演一个大大的拥抱。 他拍着乌蔓的肩头说:“我很庆幸当时定下了你。” “我本来挺气愤导演的决定的,现在只能说导演不愧是导演。” 有人在汪城背后出声,乌蔓越过视线,何慧语拎着ladym的蛋糕盒子。 她刚结束隔壁影棚的拍摄,知道今天是《春夜》最后一天拍摄,赶在最后一刻来探个班。 追野耸肩:“我早就跟你说过。” “……给你带蛋糕你还刺激我,行啊。别想吃了。” “那你给她吧,她也喜欢。”追野指了指乌蔓,他还记得那天郁家泽来,也给她带了这个蛋糕。 乌蔓摆手:“别了吧,我怕她下毒。” 何慧语不服输道:“今年还很长,你别想有一部春夜就高枕无忧了,明年影后鹿死谁手还不知道。” “不重要。”乌蔓脸上带着一种轻松的释然,“我只是完成了一个故事。” 起先她的确带着浓重的功利心介入,希望靠它拿奖,靠它证明自己,靠它被众人羡艳。 但这一刻,她只有一种曲终人散的落寞和释然,平行世界的邓荔枝此刻还在吃黑鱼吧,没有人给她一个拥抱,她静静地收拾餐桌,打扫完房间,同样拎上行李,离开生活了八年的老房子,投身茫茫人海。 一想到这里,她又感觉到堵住胸口的怅然。 何慧语滞了片刻:“你真的……变了一些。”她想了想,不太情愿地补丁说,“有那么可爱一点点。” 乌蔓勾起嘴角:“你也是。” 两个人对视一眼,彼此转脸都笑开了。 过了一会儿,某何慧语的铁粉刷微博时,发现何慧语关注了乌蔓。不仅如此,还删掉了很久之前发的一条关于万物已死的微博。 乌蔓回到化妆间卸妆,充完电打开手机,一连串的消息蹦了出来。 经纪人的,助理的,制片方的,还有点头之交的,顷刻之间,那阵极强的割裂感让她不知所措。 每一声震动都在大张着嘴巴说,欢迎回来现实世界。 自由不是那么好有的,该面对的总要面对。 她做足了心理建设,处理完所有信息,才敢点开郁家泽的消息。 然而,他仅发了一条消息,一个简短的“?”。 乌蔓看着那个冰冷的符号,笃定地松了口气,心里的某个验证隐隐尘埃落定的那种笃定。 她回道:“这几天在闭关准备拍摄,今天杀青了。” 回复完,那头没有动静,她对着聊天框发了会儿呆。 某种压在笃定之下的悲哀争先恐后地涌了出来,悄无声息。 剧组的杀青宴定在夜晚七时,已经杀青的演员都来了,包括已经返校的丁佳期。 饭桌上还是那套乏善可陈的流程,其他桌的过来敬酒,吃到最后大家三三两两地散在包厢角落攀谈。 乌蔓应付了一圈又一圈的人,和他们微笑合影,到最后脸都快僵了。 她坐回位置上休息,汪城也死里逃生地坐过来,摇着头说:“拍戏拍到最后,就属这个最累。” “我好像还没敬过您呢。” “咱们俩就不必来这套了。” 乌蔓端起酒杯:“我是真心的。一个演员能遇到您这样的导演,是运气,也是福气。” 汪城呵呵笑道:“也不能这么说,大家都是互相成就。” 乌蔓一饮而尽,放下酒杯摩挲着杯壁:“拍了这么多年戏,我是第一次感觉到有和角色在交融,感觉到她一个是活生生存在的别人,那个人又彷佛就是我。您的讲戏和引导对我来说都有太大的帮助。不像是之前,我真的只是在演,每个角色就是一个纸片人,我做不到真的共情。” 他沉吟须臾,说道:“你没想过你为什么无法共情吗?” 乌蔓思索了一会儿,不太确定道:“客观因素撇去不说,主观上是我领悟力不够吧。” 汪城摇头:“你领悟力很好,从试戏的时候我就察觉到这一点。我不知道你属于哪种情况,我只说一下我的个人见解。一个演员无法共情的原因是在于不够接纳自己,对世界有隔阂。一个有隔阂的人对自己都无法共情,怎么可能去体会其他人的情绪呢?” 乌蔓若有所思地听着。 “然而当一个演员有契机遇上敲开心扉的角色,能够打开自己,就会获得成长,看到一个不一样的世界。就会更上一层楼。不过这样的角色也和买彩票一样,遇上是一种缘分,有些演员可能终其一生都遇不上,也一辈子开窍不了。” “所以您选择我,是预感到了……” 汪城细微地点头:“邓荔枝身上有和你很像的部分,只有你在试戏的时候精准地说出了这一点。你最幸运的不是遇到了我,而是遇到了邓荔枝。我可以在入戏的时候给你一些建议,但在出戏方面,只能靠你自己了。” 乌蔓愕然,迟疑地说:“……我现在觉得差不多缓过来了。” 汪城失笑:“醉酒的人也很容易说自己没醉。” 有人端着酒杯朝汪城走来,他起身离开前拍了拍乌蔓的背:“别的戏无所谓,但按照你现在的程度,出这个戏是需要隔绝期的。” 杀青宴结束,从饭店换到了ktv,导演支撑到一半体力不行提前离场,他一走,一些人也陆陆续续地走掉,剩下他们几个比较熟的演员。 乌蔓的意识也在催促着她离开,但是她的余光瞄到角落里依旧坐着的追野,整个人就懒懒地不想动。不想思考。只是依旧单纯地坐在原位。 她把这归咎为比平常喝得多了一点。 钟岳清挑眉道:“就咱们几个的话,玩游戏吧?” “诶,又来——”一个女演员嚷嚷,表情却很蠢蠢欲动。 钟岳清把扑克亮出来:“不玩上次那么过分了,就国王游戏,行吧?做不到就喝酒。” “那就来呗。” 他开始发牌,乌蔓看了眼自己的牌,红桃a。 抽中国王的是刚才嚷嚷的女演员,她不怀好意地说:“方块10和梅花a舌吻十秒!” “不是吧你,刚上来就玩这么大!” 众人抱怨,结果一翻牌,她自己是那个方块10,另一个女演员是梅花a。两位颜值尚可的女孩喝了点酒,毫不避讳地抱在一起亲吻,画面非常赏心悦目。大家也都很识趣,没有人拿出手机拍照或录视频。 抽了好几轮,乌蔓都幸免,甚至这一轮还抽到了国王。 “蔓姐肯定会手下留情的!” 她听着故意讨好的话,笑笑说:“行吧,那就黑桃k和红桃k对视十秒吧。” “——这也太小儿科了。” 大家起哄声中,追野翻开了牌,他是红桃k。 乌蔓的心微微一颤,目光不动声色地从自己的牌面划过,她没有去掀,因为丁佳期把牌面翻了出来。 她顿时庆幸自己刚才顺着那人的话选了个不痛不痒的惩罚。 但即便如此,当她目睹丁佳期借此换座位到追野对面,两个人面对面挨着,凝视着对方,丁佳期克制不住地涌起笑意……这一刻乌蔓的脑海混乱起来,想到的是在广州拍外景时,丁佳期从操场穿过人群来到他们面前,两个人也有过这样互相看着对方的镜头。 她的胸口涌上的是和当时如此相似的嫉妒。 吃饭席间还对着汪城说已经缓过来的自己确实天真得有点可笑了,乌蔓自嘲地偏过头,从来没觉得这十秒是这么漫长。 结束对视的丁佳期局促地灌了满满一杯酒,脸上扬起的红潮很难辨认是因为对视还是酒精。 乌蔓装作不在意地转回来,追野的视线穿越人堆在追逐着她。两人不经意隐秘地对视上,他从刚才起就没什么波动的表情忽然一笑。 他一定是读出了她脸上来不及敛回去的酸意。 接下来的几轮乌蔓像是开启了金刚防护罩,国王轮不到她,惩罚也轮不到她。倒是丁佳期走了背运,连连被抽到和人亲密互动,她不愿意,只能一杯接一杯地喝酒。 游戏玩到快尾声,乌蔓的手机震动起来,一直没回复的郁家泽发来了视频通话的请求。 她愣了一下,匆忙抽身到了外头的露台接起视频。 郁家泽的背景在他的办公室,听到她那头的动静,哼了一声说:“还没回去?” “今晚杀青宴,一会儿就回去了。” “行吧,那我今晚不过去找你了,你早点睡。” “……好。” 这不会是郁家泽的体贴,他甚至连消失的那几天她做了什么都没有追问。 只有当他不在意的时候,才会这样。 她有一种想问出口的冲动,这时远处传来了脚步声,她的理智回了笼,匆匆和郁家泽道了晚安关掉视频。 脚步声在她来不及躲闪时越靠越近,当她看清来的人是追野和丁佳期后,身体已经快于意识地躲进了黑暗里。 丁佳期不光脸上布满潮红,整条细白的胳膊也红透了。她穿着无袖的白色连衣裙,像黑暗里开放的昙花,正处在最惊艳的年纪。 “追野哥,把你叫出来,是因为这些话我如果今天不告诉你,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我不想我的人生里有遗憾。”她反复深呼吸,“从进组前其实我就很喜欢你的作品,你的那部《孽子》我看了好多好多遍……为什么你就比我大两岁,就可以这么厉害。这个疑惑直到和你共演的这些日子才想通……因为你就真的可以这么厉害。” “在此之前,我没有想过可以有和你共演的机会。我朋友都和我讲说,角色是角色,真人是真人,大家都传言你很轻浮,见到你肯定会幻灭,让我和你玩玩就好了。” 追野安静地站在她对面,表情认真地聆听着。 在黑暗处的乌蔓就尴尬了,她根本不想偷听人家告白的墙角。 丁佳期的声音带着无法自抑的颤抖:“结果我比我预想之中的还要沦陷。你真的很好,很温柔,很真诚,根本不是他们说的那样。因为你连一个玩玩的资格都不肯施舍给我,对吗?” 说到最后,也许是情绪太激动,也许是因为酒精,她忍不住哭了。 追野递给她一张纸巾:“不要把自己的喜欢说得那么卑微。” 丁佳期看着那张纸巾,没有接。 乌蔓想起自己哭时,追野似乎是抱着自己,用指腹擦掉眼泪的。而不是像现在这样,礼貌又疏离地递上一张不痛不痒的纸巾。 不远处,丁佳期慢慢咬住下唇:“有些人是富士山,是不可能用爱意私有的。你对我而言就是这种人,不会为谁专属。所以我不贪心。只要玩玩也可以的。” “你不知道吗?富士山就是私有的。” 追野忽然来了这么一句,让丁佳期语塞。 她忍不住好奇地问:“是谁这么牛啊?” “最早属于德川家康,后来他把它送给了浅间神社。” 角落里的乌蔓好笑地想翻白眼,你们不是在告白吗?这什么突如其来的科普? 丁佳期继续追问:“所以爱意是能够私有的,对吗?” “是。也不是。”追野顿了顿,似乎在斟酌着怎么说,“如果我是富士山,我就已经被私有了。能决定我去留的只有‘德川’。” 她呆了一秒:“……那么,谁是那个德川?” 追野没有回答,她自嘲地喃喃:“总之不是我,对吧。” 丁佳期失神地低下头,双手捂住脸,眼泪从指缝里溢出。 追野有些不知所措,丁佳期却蓦地踮起脚尖,抓住他的肩头,想要强吻。 躲在暗处的乌蔓情不自禁屏住呼吸。 追野将将躲过,把她摁在原地,无奈道:“你又喝多了。” 见他没有被吻到,乌蔓下意识松了口气。 “我没有喝多!” “上次被你得逞了一次,这次可不行了。” 丁佳期干脆耍起了酒疯,耍赖:“你刚才都没被抽到亲,大家都亲了,不公平!” 露台口又走过来一人,是钟岳清。他嘟囔着:“你们一个个都出去了,这么久不回来在干什么?” 追野赶紧招手:“她喝醉了,你把她带回包厢吧。” 角落里的乌蔓感谢天感谢地,这被迫围观的折磨终于到头了。 钟岳清问他:“你不进去?” 追野摆手:“我抽支烟。” 钟岳清点点头,丁佳期纵然不甘心,也不好意思当着他的面像刚才那样撒泼,只能跟着他回去。 追野靠着栏杆,不紧不慢地点燃一支烟,视线扫过拐角的阴影。 “阿姐,你要藏到什么时候?” ……他什么时候发现的? 乌蔓诧异了片刻,从拐角的黑暗处走出来,若无其事道:“刚出来打视频,不是故意偷看的。” “和谁打?郁家泽?” 她避而不答:“我大概要先走了,你们继续玩吧。” 她越过他要走回去,被他抓住手腕。她往回抽了一下,没抽动。 追野咬着烟,含糊不清地说:“你刚刚听见丁佳期说的一句话了吗。” “哪一句?她对你沦陷了?” 追野莞尔,抓着她手的力道放松了一些。 “原来这是阿姐听到的重点。” “人家和你告白,不是这句重点还能是别的?” “她还说了一句,我没被抽到亲,所以不公平。”他单只手将她掰向自己,“但明明还有一个人也没被抽到。” “……所以呢?” “既然刚好凑成一对,那就让老天爷做这个国王,惩罚我们吧。” 他掸掉烟灰,制住她胳膊的手转而捧住她的脸,背过月光,劈头吻了下来。 作者有话要说:二更合一的肥肥章~你们的留言和灌溉就是我更新的动力鸭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唯有王城最堪隐。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小咩甜挞10瓶;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报错章,求书找书, 27、第 27 章 追野抽的是万宝路硬冰爵,唇齿间渡过来的薄荷凉气盖过了烟味。 一个冰凉的吻,却烫伤舌尖。 乌蔓像只受惊的夜莺,轻轻睁大眼,眉目里是惊慌的愠怒。 她鲜少有这样失态的时候。跟了郁家泽的这些年,大家都或多或少知道点他们的关系,所有和她合作过的男演员都对她客客气气,不在拍戏的场合之外逾矩。 而现在这个吻,发生在杀青之后。它不属于邓荔枝和陈南。 不远处的包厢里传来了钟岳清的歌声,他又在唱那首《漩涡》。 “来拥抱着我 形成漩涡 卷起热吻背后万尺风波 将你 连同人间浸没……” 薄薄的隔音墙挡不住靡靡之音,酥软了谁的耳朵。 应该推开他的。 心里的声音在振聋发聩地呐喊,每个细胞都在拼命叫嚣,推开他,你疯了吗乌蔓,推开他! 追野紧闭着眼,睫毛像月光下的密林,神秘深邃。她张开手掌,覆上他的胸膛,刚要用力时,那密林忽然就张开了,露出原石一般的深黑眼珠。 他们曾借着邓荔枝和陈南的外壳肆意亲吻,背着所有人,享受着一种类似于偷情的隐秘快感。因为知道是戏,即便再怎么缱绻,也会有一种无法逾越的心安理得。 但有时候,这种心态其实是自欺欺人。人的感情不是机器,给出去了就可以分毫不差地收回来。 她的手一下子失去力气,软软地拽住衣服,扯出凌乱的褶皱。 “阿姐……” 他的呼吸和褶皱一样乱,手指摩挲着她的耳朵,逸出一句低唤。 声音很轻,却如惊雷。 乌蔓全身的力气回来了,一把将追野推开。 她略带狼狈地说:“戏已经结束了,别再这么叫我。” 追野低垂的另一只手夹着烟,燃到了尾,烫到了手指他却浑然不觉,只是看着她问:“那我该叫你什么?” “乌蔓老师,乌蔓姐,乌蔓,都可以,随你喜欢。”她偏过头去,“我不再是你的阿姐了。这个吻……就当作是陈南和邓荔枝在电影里未完成的告别。” 杀青这天晚上,乌蔓又失眠了。 她睡不着,靠在阳台上咬着苏烟,忽然特别特别想点燃它,抽一口。 嘴里还弥漫着万宝路硬冰爵转瞬即逝的味道,勾起了她戒了很多年的烟瘾。凌晨四点,乌蔓裹上薄开衫,戴着口罩,散步去买打火机。 她完全可以叫外送,或者开车。但是她就想走着去,就像那次夜游一般。 这次是她一个人的夜游,地点从家到几公里外的24小时便利店。 店里尤为冷清,店员趴在柜台上昏昏欲睡。乌蔓戴着口罩在打火机架子前驻足的样子让店员警铃大作,一下子就清醒了。 她犹豫了很久,久到店员忍不住要报警,她揣着兜离开了。 冒险失败。 她还是没有鼓起勇气打破自己戒了好几年的习惯,总觉得如果买下了这个打火机,好像封印在骨子里的东西也会跟着一起破土,从肺里吸出。 她清晨才入睡,足足睡了一整天,最后被手机震动吵醒,是赵博语打来的。 她迷糊地看了眼窗外天色,几近傍晚,懒洋洋接起。 赵博语气急败坏的声音响起:“天呐天呐天呐我的姑奶奶,你总算接电话了!” “怎么了这是?” “昨晚你是不是和追野在ktv接吻了?” 乌蔓一惊,从床上弹起。胸口剧烈地瑟缩缓停。 赵博语听到她没有立刻表态,差不多就确定了。 “狗仔拍到了照片,要发的时候被我们拦住了。”赵博语头痛地问,“你们怎么回事?上一次被拍的那个也是你吧?那个我们没拦,看不清脸就算了。” “……上次是拍摄的原因。” “那这次呢?总不能还是拍摄的原因吧?我是你经纪人,这种事你不能瞒我啊!” 乌蔓沉默了好一会儿,说:“只是个意外。” 赵博语松了口气:“是喝大了吗?” 她含糊地嗯了一声。 “郁家泽估计也会看到照片……你还是别撞枪口了。要不趁这几天,先去国外避避风头吧?趁机给自己放个假。” 乌蔓踌躇了半晌,说:“那帮我订张去洛杉矶的票吧,就我一个人。” “……你要去见她?” “嗯。” 赵博语动作很快,一会儿她的手机app就收到了飞往洛杉矶的航班提醒。 除此之外就没有别的动静了。 乌蔓点开微信,看着那个不闻不问的置顶头像,心里的湍急慢慢变得平缓。 十二个小时之后,航班降落在洛杉矶。 乌蔓拖着行李箱出来,在候机口寻找接机的人。赵博语依旧不放心她一个人,坚持要给她找一个司机。 她拉下墨镜,巡视了一圈,在人群里看到一个年轻的小姑娘拿着……她的一张海报。 乌蔓忍不住觉得有点羞耻,匆匆地走过去说:“小秦?” 对方热情洋溢地说:“是我是我!哇,姐姐你真的很漂亮啊!” 她将乌蔓迎到车上,又火速离开。乌蔓以为她去上厕所便没在意,刷了一会儿手机,却迟迟不见人回来。 她这才疑惑地给对方发去消息:“请问你去哪儿了?” 没有回。 ……这司机靠不靠谱啊。 乌蔓忍不住有点生气,探头往车窗外看,那姑娘迎着另一个男人走过来。 男人也架着一副墨镜,穿着一套黑丝绸的衬衣长裤,袖口挽起,露出手腕上的银色手表。 那是去年生日时乌蔓送他的。 她呆在原位,目视郁家泽像变戏法似的出现在她跟前,拉开车门,径直坐到她旁边,双手自然地将她往他怀中一带。 他淡声说:“你看起来好像不是很惊喜。” 乌蔓瞬间浑身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确实没想到。” “赵博语说你要来洛杉矶,我正好空出来两天,飞过来陪陪你。” 乌蔓不吭声,郁家泽对着前排的司机道:“你下车。” 那姑娘一愣,稀里糊涂地下车,郁家泽换到了驾驶位。 他透过车内镜看着乌蔓:“坐到我旁边来。” 乌蔓和他僵持了一会儿,还是换到了副驾。然后郁家泽不等那姑娘上车,引擎一轰,扬尘而去。 车子从机场一路开出,逐渐能看到海岸。郁家泽不动声色地开着车,乌蔓歪着头看向窗外,山脉被层层的余晖笼罩,削出稀薄的光线,让车内染上日暮的衰气。 郁家泽手指搭着方向盘轻叩,不经意地打破了这份寂静。 他说:“把追野删了,其他的事我可以一笔勾销。” 乌蔓回头看他:“什么?” “不要让我说第二遍。” “他只是我的同事,后续还有工作需要,我删了他不太方便。” “同事?”郁家泽冷笑出声,“你背着我偷天换日的那些戏,真以为我不知道?” 乌蔓眼皮一跳。 他居然知道。 车内越来越缺氧,一种无孔不入地窒息扼住了她的喉咙。像野兽匍匐在原野上,她被一览无余还沾沾自喜,而对方只是嘲讽地舔着尖牙,只等时机合适扑上来一口咬住无知猎物的动脉。 她沉默了一阵子,破罐破摔说:“你知道也没关系,我很早就想说了,我是一个演员。无论是接吻拥抱还是更大尺度的戏,这都是工作需要。” 郁家泽轻笑了一声,语带叹息。 “翅膀果然硬了。” 乌蔓咬紧嘴唇。 他语锋一转,面无表情说:“戏内吻不够,戏外也要,是吗?我敬业的小鸟。” 她的心脏突突地又开始狂跳。 “只是意外……不会有下一次了。” “所以我让你删,你在抗拒什么?” “我删了不才代表我心里有鬼吗?” “现在是我让你删。” “……你可以和别的小偶像上床,我和工作同事有微信都不可以?”乌蔓闭上眼,忍了再忍,还是说了出来,“你从来不离身的手帕,我在她那儿看到了。” 车内的气压一下子变得很低,天光渐暗,摇摇欲坠地留下最后一点光线。他们的脸没进了阴影里,像彼此都带上了面具。 但是郁家泽的语气却是愉悦的。 “所以你做这些,是在报复我,是吗?” 她立刻摇了摇头:“你知道的,我不是这么意气用事的人。” 郁家泽忽然一脚用力踩下油门,一边开车窗,两边的冷风呼啸地灌进来,吹迷了乌蔓的眼睛。 她咳嗽出声,听到他沉声一字一句:“不是意气用事,那就是认真的了。” “都说了只是意外。”乌蔓觉得疲倦。“不是报复,更谈不上认真。” “又在口是心非了。”郁家泽敲击着方向盘,“但你不承认的是前面一句,还是后面一句呢?” 乌蔓不再回答,大口地吸着窗外冷风灌进来的空气。 忽然,她怀中一沉,郁家泽分出手扔过来手机,亮着的屏幕上显示着一张照片。 照片上是一次家族宴会,郁家泽穿着西装,神情恹恹地坐在角落。隔着两三个人,和舞台上打扮截然不同的唐映雪坐在那儿,手臂挽着一个头发半白的老人。 那个老人曾无数次出现在乌蔓的梦中,从童年时模糊的想象,到成年时有了切实的影子。 “她出道用的艺名,本名是唐棠。”郁家泽有些讥讽地笑,“唐家一直没露过面的独女,你的妹妹。” 作者有话要说:我的定番《漩涡》又来了虽然各大平台已经把这首歌禁了但永远是我的心头好哈哈哈 感谢大家砸的雷雷和营养液今晚六点还有加更是大肥章!!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檐下猫1个;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柠檬玉米2个;一头红豆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lll、凉凉万福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334783778瓶;旧岛看月亮7瓶;方方同学哦5瓶;木子那个饼2瓶;萝卜拔了菜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资词!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报错章,求书找书, GET /u/175/175859/66737274.shtm HTTP/1.0 Host: www.asxs.com X-Forwarded-For: 40.77.167.55 X-Real-IP: 40.77.167.55 Connection: close cache-control: no-cache pragma: no-cache accept: */* accept-encoding: gzip, deflate from: bingbot(at)microsoft.com user-agent: Mozilla/5.0 (compatible; bingbot/2.0; +http://www.bing.com/bingbot.htm) 28、第 28 章 唐家,财力堪比郁家,都是上流社会响当当的家族。 怪不得。唐映雪刚上《女团101》时,给的镜头就是最多的。在当时粉丝圈内还流传着她是皇族的昵称。怪不得,她敢在见自己的第一面就这么底气十足,在她眼里,她是公主,其他人都是洗脚婢。 郁家泽难得耐心地解释:“我和她只是吃过这样一顿饭的关系,手帕就是在那个时候被她借走,我干脆就换了。” 乌蔓愣愣地看着那张照片,还没回过来神。 “唐家的独女,可不是那种会被随便包养的小明星。” 他语气淡淡的,却像一把刀,顺着她的耳朵割裂出巨大的伤口,洛杉矶的风刮过,穿回的却是多年前的老城。 那也是一个黄昏。 七岁的她在舞室练习抬腿,那时候她的韧带已经拉伤过一次,抬不了一会儿就觉得大腿内侧那根吊着的筋要扯断了似的。 她疼得实在受不了,悄悄地把腿放下来休息了一下,却被扭过头的老师抓个正着。 老师皱着眉说:“其他小朋友都能受得了,怎么就你偷懒呢?” 她愤愤地抬起头说:“我受伤了呀!” 老师头一次被顶撞,愕然之后是愤怒,气道:“这点苦都吃不得,就别学了!我找你家长过来!” 听到家长,她瑟缩了一下,但还是梗着脖子不肯低头。 其余小朋友被家长一个个接走,最后只剩下她,妈妈才姗姗来迟。 她妈摁着她的头,让她向老师道歉。 她扁了扁嘴:“你都不关心我疼不疼吗?” 然后,她听见那个女人残酷的声音—— “以后你要面向的人,没人会关心你疼不疼。只会关心你做得好不好。所有冲你嘘寒问暖的人,都是假面具。” “那当大明星有什么好的?我才不要当大明星!” 她用力地朝她嘶吼,一高一低地跑了出去,但很快被她追上。 “你只有成为大明星,才能被你爸爸看见!让他知道你有多优秀,不是他不要你,是你不要他!” “我现在就不能被他看见吗?” “因为他在很高的地方……”她指着她露背的练功服,手指在那块怪异的胎记上游移,“而你还在尘埃里。” 说着,她猝不及防地抬起她的腿,狠狠往上一拉。 那股被撕裂的触觉,经年过去,到现在依然留有阵痛。 乌蔓抠紧掌心,眼睛向上翻,来回呼吸才慢慢平静。 她皮笑肉不笑道:“您别胡说。唐家出身高贵的独女,怎么会是我这种可以被随便包养的小明星的妹妹。” 郁家泽单手握着方向盘,另一只手抽出来摸乌蔓的发,带着一种怜悯的味道。 “我可怜的小鸟,明明也是凤凰,却要飞到尘土里滚一身当个乌鸦。” “您答应过我的,我和唐家的关系,只会是我们两个人知道的秘密。”她厌恶地偏过头,“总之,我和唐家现在没有任何关系。” “你现在当然和他们没关系了。”他的手依然霸道地追上去,“你呆在我的巢里就够了。” “巢?”这个字彷佛戳中了她的笑穴,她捂着肚子一直笑一直笑,直到笑出眼泪,“是啊,巢。” 她笑完了,冷声说:“停车。” 郁家泽怎么肯听,车速越飙越快,大有这么开到悬崖坠毁的势头。 “你疯了吗?现在不是飙车的时候!” 车身彷佛要飞起来,乌蔓抓紧安全带,脸色不受控制地发白。 郁家泽却恍若未闻,嘴角挂着无所谓的笑,脚尖又狠踩了一下。 四周景色飞速倒退,快到变成一抹流光。 乌蔓不敢在这个时候乱抢方向盘,顶着风赶紧把车窗关上,试图平息郁家泽的情绪。 “你慢慢开,我们慢慢说……” “不会出事的。”他轻描淡写,但没有再加速。 乌蔓总算稍稍松了口气,内心感到一股深深的无力感。 郁家泽也是那样地不受控制和肆意妄为,但那种不可控和追野所带来的感觉完全不一样。 他是一把尖刀在空气中飞舞,一不小心就会被刺伤。而追野是随时炸开的烟火,飞溅的星火伤不到人,还能窥见意外的景色。 她走神的瞬间,丁字路口横插出来一辆车,撞向的方向正是乌蔓的那侧。 车速太快,惯性之下即便急刹车也会撞上。 这样下去,也许她会直接被撞死。 瞬间恐惧席卷了全身。脑海里什么都想不到,只剩下一片失真。 下一秒,郁家泽双手猛地打了个大转,车子生生扭转了四十五度,差之毫厘地偏过那辆车。 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石火之间。 收之桑榆,失之东隅,郁家泽那侧没能幸免,凶猛地撞上公路护栏。 车身剧烈一震,郁家泽的手从方向盘上被弹开,摸索着来缠住她的手。 他还是笑着,游刃有余的样子,说,别怕。 下一秒闭上了眼睛。 郁家泽那边的车辆被挤压变了形,腿部和胸部都受到不同程度的挤压。而她那一侧因为他最后那一手的转移,只受了很小的轻伤。 他闭上眼睛的刹那,乌蔓感觉自己的呼吸停顿了。 那股恐惧相比预感自己要被撞上时与之相当。 她垂眸注视着昏迷之际依旧死死缠住自己的那双手,慢慢回拢手指,面无表情地呢喃:“……都是你自作自受。” 可惜,疯子的命就是比平常人矜贵,车子被压得稀巴烂,郁家泽却没有大碍,手术后推进了病房疗养。 乌蔓挂完点滴后就在他边上照顾,直到天亮才离开。 她得抽空去见一个人,这也是她来洛杉矶的目的。 车子把她送到了某疗养院。她远远地看到记忆里曾经光鲜亮丽的女人不复容颜,沧桑地坐在凳子的长椅上晒太阳。 无论是眼前白鸽飞过,还是乌蔓坐到她身边,她都没什么太大的反应。 “妈,我拿金像影后了。” 女人的眼皮微微掀动。 “你当年失之交臂的奖,我替你拿回来了。”乌蔓自嘲地躺后靠在椅背上,“虽然拿得也不算光彩吧。” 女人低下头,玩自己的手指盖,完全忽视她的话。 乌蔓丝毫不在意,或者说她更喜欢她不说话只是这样倾听的样子。因为在她意识清醒的时候,她们之间从不会有如此温情的时候。 “我昨天才知道,唐嘉荣的女儿也进娱乐圈了,她改了艺名,我没认出来。” “原来在高处光明正大地长大之后,是她那副样子。”乌蔓闭上眼睛,眼睑微抖,“也不过如此。” “哦对了,我还遇上了一个很有意思的小孩儿。” 乌蔓不知道自己此时的表情,嘴角微微勾起,像被风吹化开了。 “可能是受角色影响太深,我明明刚开始是很看他不顺眼的……他应该也是。不过他是天生的演员,很沉浸,所以我想……他受到的情绪影响会比我深得多。” “况且太年轻了,说自己没谈过恋爱。那怎么可能真得分清从心底里喜欢一个人和因为入戏而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感受,对不对?” 她睁开眼,转头瞥向女人。 “妈,你以前入戏很深过吗?遇到厘不清自己感受的时候,是不是确实不要再联络比较好。我不知道该问谁。” 乌蔓从口袋里抛出一枚硬币,塞到女人手中。 “你抛抛看,如果落地的那一面是华盛顿,我就删了他。” 女人看着手中的硬币,像个小孩儿似的凑近,左看看右看看,最后揣进兜里。 乌蔓哭笑不得:“这就是你给我的建议吗……让我自己决定。” 乌蔓回到医院的时候,郁家泽已经醒了。 她把找遍洛杉矶大街小巷才买到的粥放到床头,坐下问:“还难受吗?” 郁家泽冷冷瞥了她一眼:“本来没什么病,睁眼看到没人在,差点气出病。” “那您喝点白粥,消消火。” 乌蔓舀起一勺,吹凉了喂到他嘴边。 郁家泽脸色稍缓,吃了一口说:“去见她了?” 乌蔓嗯声:“还是老样子。” 接下来是漫长的沉默,病房里只有勺子搅动的声响。 乌蔓放下喂完的粥,细致地给郁家泽擦嘴,他忽然张嘴恶狠狠地咬住她的手指。 “嘶——” 她连忙抽回手,大拇指上一圈咬痕。 “疼吗?” “……明知故问。” “我被撞的时候,比刚才疼数倍。”郁家泽幽深的目光锁住她,“是我救了你一条命,小鸟。” 难道不是你自己要开那么快作死吗? 乌蔓抿紧嘴唇,垂下眼,掏出手机扔到他怀里。 她的通讯录里已经没有了追野。 郁家泽却没有去翻她的手机,捉住她那根被咬的手指,轻轻地吹着,在指尖吻了一下。 郁家泽的状况稳定之后决定还是转回北京的医院疗养,毕竟要在洛杉矶耗久了对两个人都不方便,各自手头都还有工作。 但一回国,郁家就知道了郁家泽出车祸的事儿。 乌蔓这十年都没见过郁家泽的父亲,却没想到在这种节骨眼上意外撞见。她刚刚从郁家泽的病房退出来,走廊上和郁父擦肩而过。 在这之前,郁父的脸只会出现在各大新闻照片上。他的表情永远不苟言笑,乌蔓总怀疑他是不是患有面瘫。 这一刻见到本人后,乌蔓终于知道那不能叫面瘫。 那是一种不把万事万物放在眼里,疏于对世界的反馈,从心底里透出来的毫无波动。从他身边经过,就像经过一座假山,很巍峨,却毫无人气。 医院的病房门再次被推开,郁家泽以为是乌蔓去而复返,抬起头,看见来人后眼皮一跳。 他皮笑肉不笑道:“我是小伤,怎么劳烦您跑一趟过来。” “国内飙不够,还跑去国外飙?玩物丧志也有个限度!” 郁父挥退保镖,开口就是一通呵斥。 郁家泽揉了揉眉心:“您放心,工作我不会耽误的。” “刚刚走出去那个,是不是这几年你一直养在身边的小明星?” 郁家泽的手一顿:“……是。” “养了这么些年,还没腻?” “只是当个小宠物养,偶尔才想起来一次。谈不上腻不腻。” 郁父锐利的眼神扫过郁家泽波澜不惊的脸,不紧不慢道:“你忘性还挺大,小时候养只小八哥喜欢得不行,整天关在房间里和它说话。学习都撇到一边。” 郁家泽语气淡漠:“那是小时候犯浑不懂事。” “我看你现在也未必多懂事,还没你弟弟省心。”郁父冷哼了一声,“上次我说的事,赶紧给我考虑。” 他起身离开,郁家泽倚在床头,视线看向窗外枝头上飞过来的一只小鸟。 在他七岁时,他房间的鸟笼上也停过这样一只鸟,毛色鲜亮,远比这只可爱。 那是一个叔叔送他的生日礼物,说,这是八哥,会讲话。 他既惊又喜,那是陪伴他寂静的童年里唯一的声音。 虽然那只八哥很笨,除了您好两个字,其他都不会说。但郁家泽不介意,每当他被他爸鞭笞的时候,只要和它说,它就会叫一声“您好”,彷佛在说,我知道了,你还有我。 下一年的期末考,他没有拿全校第一,圈内攀比的时候伤了郁父的面子。 他爸觉得是那只鸟拖累了他。 他让他抱着那只鸟到书房,郁家泽还记得也是这样一个午后,阳光明亮过了头,世界彷佛被涂上一层瞎眼的白色油漆,黏腻,沉闷,窒息。 郁父一向缺乏表情的脸难得有了愠色,问他:“你喜欢这只鸟?” 他不敢点头。 “实话实话。” “……喜欢。” 郁父的手指在椅把手上轻叩,小小的郁家泽注视着那双手忽然停顿,抄起桌上的剪刀。 那只大手捏住八哥的脖子皮,先剪掉了它的尾巴。 再是它的羽毛。 它的翅膀。 每剪一下,他的八哥都会痛叫着,您好。 您好,您好,您好。 就像在平日里安慰他时那样,它只是痛叫,却毫无所觉,那样傻。 幼小的他全身发抖,在原地流眼泪,却不敢上去抢回八哥。 郁父怡然自得,眼睛盯着他说:“孩子,我教你一课——爱得太过的东西容易毁灭,要冷眼对待一切。特别是你心爱的事物。” 他捏着八哥的脖颈冲郁家泽走来,蹲下身,掰开他紧紧攥着的掌心,将那柄沾血的剪刀塞了进去:“如果做不到冷眼,那至少也要让这份东西毁灭在自己手中。不要让他威胁到你,然后毁了你。” 郁家泽拼命地摇着头,他想松开手,却被郁父牢牢包裹着。他越是想退缩,越被父亲钳制。 八岁的他手握着这世界上最沉重的东西,刀柄冰凉的质感烫进了他的灵魂中。 郁父慢条斯理地笑着,加重力道,迫使他握着的刀尖往前伸。 郁家泽已经失去了感知,他挂着眼泪,失神地和八哥的眼神对视。 它看着他的最后一眼,没有杂质,瞳仁比他见过的所有宝石都澄澈。 他亲手,将剪刀捅进八哥的喉咙,最后一句您好戛然而止。 郁父满意地起身,把八哥的尸体往窗外一掷:“终于安静了。” 没被鸟叫覆盖的窗外蝉鸣清晰起来,像在鸣着一首不知为谁哀悼的葬曲。 郁家泽怔怔地盯着窗外,那只鸟已经飞走了。就和那只记忆里的八哥一样,彷佛从未来过。 他收回视线,拿过床头的手机,拨出了一通电话。 “我接下来要在医院呆一阵子,不方便出去。你帮我做两件事。” “第一件,约一下傅静雅,公司可以给她资源,帮她转正。当然,天底下没有白吃的午餐。” “第二件……” 作者有话要说:“爱得太过的东西容易毁灭,要冷眼对待一切。特别是你心爱的事物。”出自《肖斯塔科维奇回忆录》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啦啦啦~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小咩甜挞20瓶;会飞的小鲸鱼1瓶; 谢谢你们啦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报错章,求书找书, 29、第 29 章 乌蔓算了算日子,从她删掉追野那天开始到她回国,已经过了快两个礼拜,但对方毫无动静。 估计是还没发现她把他删了。 她的视线落到今天的通告表上,晚上要出席平台举办的盛典。邀请名单中赫然有追野。 这将是他们在杀青后的第一次见面。 她心里浮起一丝紧张,是自作主张把他删掉的心虚,还有身份转换回来的茫然。这让她在后台化妆时一直走神。化妆师接连叫了她几遍才回过神。 “蔓姐,这个造型可以吗?” 乌蔓瞧着全盘上去的头发,看了一会儿,说:“是不是有点显老?” “您要改吗?服装师刚和我确认您的礼服是水蓝色的鱼尾裙,锁骨那边都是亮亮的碎钻,我怕放下来会显得乱,盘上去您的脖子露出来压制一下会好一点。” 乌蔓沉吟了一会儿:“那就这样吧。” 她换上礼服,两边戴上水滴状的深蓝色耳坠,和锁骨上的碎钻相得益彰。彷佛她是偷溜上岸的人鱼,从耳尖滴落的水珠变成宝石,盛放进凹陷的锁骨中。一水儿的蓝里,郁家泽送她的那条红宝石“y”型项链尤为扎眼。 戏拍完了,她也该戴上了。像孙悟空重新戴上紧箍咒。 盛典的形式没那么正式,邀请到的嘉宾围着一桌一桌坐开,边吃饭品酒边观看台上的演出。 乌蔓入座后,不动声色地扫了一眼桌上的名牌,追野不在她这一桌。 有点泄气,又松了口气。 她和邻座的一个女歌手轻轻打招呼,优雅入座。 外场的观众们早已进场,纷纷举着五颜六色的灯牌,当然不是冲着乌蔓这些人来的,而是冲着今晚要上台表演的爱豆们。她无聊地观赏了一圈,居然还看到了追野的灯牌。 ……为什么他连灯牌都有? 她偶尔会刷微博和论坛,像追野这种经常有“塌房”绯闻的演员应该不会是时下女孩子喜欢的类型吧,按照粉丝的话说,太容易踩雷了。虽然演员没有爱豆在恋爱上有那么多高要求,但粉丝也不愿意喜欢这么一个浪蝶。 结果她环视了一圈,追野的灯牌不仅有,还不少。 视线正游移时,她毫无防备地撞上正从右侧进场的追野。 他身上不再是那套学生校服,西装挺阔,包裹着双腿的西装裤烫得无比平整,与之相反的是上身衬衣大开的领口。沉稳中透漏着不想被束缚的肆意。 追野的眼神从她身上快速地滑了过去,没有一秒逗留。 她也转过视线,将注意力放在台上。表演开始进行,坐在她身边的女歌手上台演唱,之后就回了后台没有回来,她身边的位置空了出来。 不一会儿她感觉到身边的空位又坐下了人,以为是女歌手去而复返,便没有在意,依然专注地看着舞台。 直到她身旁这位忽然举起酒杯,半倾过身,绕过她面前的姿势去敬坐在她另一边那位的酒。 乌蔓的心漏跳一拍,当她发现这个人就是追野。 他没看她,对着那位男演员道:“我坐在那桌,看见哥你坐这里,来跟你打个招呼。” 他又坐回原位,只是手还撑在她的座位边缘。 那男演员略感惊讶,笑道:“转性了这是,这么热情。” 追野抿了一口酒,淡声说:“我还以为哥想装不认识我。” “怎么会,你这个大影帝,谁敢怠慢你!我是没看到。” “是吗……”追野歪了下头,视线从乌蔓身上游移而过,“据我所知就有一个。” 两人把乌蔓夹在中间聊天,让她委实坐立难安。 主要是追野的每一句话都在影射她。他一定是知道了。 那男演员继续道:“肯定是你把人家得罪了,就你这个臭脾气。” “她又生气了吗?” 在男演员听来,似乎追野只是在自言自语,带着几分“真拿这个人没办法”的无可奈何。傻子都能听出来言辞中的暧昧感,不仅心下好奇……他口中的她是绯闻里的哪一号人物,居然大庭广众就这么说出来。 他丝毫没感觉到身旁一直正襟危坐的乌蔓慌乱地喝了一口酒,藏在桌布下的手指揪紧了礼服。 与此同时,网络正在直播平台的盛典,各个论坛或豆瓣都在开贴实时讨论。 直播镜头一般对准主舞台,偶尔才会切换下给底下的明星们几个镜头。 而追野临时换桌,和男演员喝酒聊天的场面恰好被切换到,顺势直播了出去。 今晚的热帖顿时诞生——“西八,现在追野连男的都不放过了吗?” 主楼:碰杯.gif,我居然嗑到了,有无年下天才影帝攻x天资一般演员受的文让我康康。 1l:kswlkswl,我也想康 2l:他俩交情那么好吗?追野特地从自己那桌坐过去聊天 3l:不会我们猜错了吧,影帝其实一直爱的都是男人,众多女人不过是他的烟雾/弹,所以才一个接一个的 4l:滚粗,我们弟弟铁直 5l:他坐过去是不是因为乌蔓啊,不是刚合作拍完戏吗,有两个都认识的演员追野过去打招呼很正常吧 6l:和乌蔓没关系别带我们家美女姐姐了,我这里有饭拍fcus,姐姐全程没和追野说一句话,两人just不熟同事 7l:这也太不熟了……同事都还知道做做表面功夫。 8l:温知识,这两人拍戏个把月了,微博到现在都没互关 9l:你们忘了金像奖那阵子两人还互相暗婊吗?这两人坐一起不打架不错了,还打招呼,打个屁 网友口中两个就差没打起来的人,此刻的气氛确实有点紧张。 追野在典礼还没完全结束前就离场,走之前只和那位男演员打了招呼。她差不多是在典礼快结束前返回后台,想错开人群高峰。 她边走在走廊上低头给薇薇发微信,忽然之间身子一斜,猝不及防地被人拉进试衣间。 乌蔓惊魂未定地站定,追野放开她,慢条斯理地脱掉西装外套。 他把外套扔在一边的衣架,随意地靠上墙,抱臂看向她。 “解释一下吧。” 他顿了顿,开门见山地问出口。 乌蔓回过神,讲出她心里打了很久的腹稿。 “我需要一个出戏期,所以才把你删了,希望你理解。” “你对所有的同事都这样吗?拍完戏,就把人删了?” “当然不是……” 她脱口而出,又愣住。 追野语气像是高兴,又掺杂了抱怨,总之那副兴师问罪的气焰顿时就削了一半。 他放下抱着的手臂,伸进裤兜里,双眼在她的脸上梭巡:“那为什么我是这种特殊待遇。” 乌蔓在他灼灼的目光之下,只能如实回答:“我老实讲,《春夜》是我拍戏生涯最入戏的一部。我觉得都有点影响到我的现实生活。所以我必须利落地把这部分分开,至少是分开一阵子。” 追野又把手臂抱了回去。 “所以你的定义里,我是需要被剔除的那部分。” “……戏是戏,生活是生活。如果分不开戏和生活,人生会很混乱。你拍得还很少,可能还不能很好体会这一点。”乌蔓摆出一副过来人的姿态,“我对你来说,也是一样的。是需要被剔除的部分。” 追野上前一步,乌蔓情不自禁地往后退,贴到了身后一排衣架上。 他没有停步,她也往后退,踢到了衣架的支角。 “啪——”一声,衣架倒塌,衣服散落地到处都是。 “有人在用这个试衣间吗?” 门外有人听到动静,过来敲了敲门。走廊里的脚步声越来越多,盛典结束了。 乌蔓慌乱道:“我在用。” 追野睨了她一眼,张口:“我也……” 乌蔓立刻扑上去捂住他的嘴,背后吓出一身冷汗。 “嗯……?”外头的服装师好像愣了两秒,不确定自己是不是听到了奇怪的声音。 乌蔓咳嗽了一下说:“我一会儿就出来,不会占用很久。” “哦哦好的,没事,您慢慢来。” 脚步声这才走远,乌蔓松开手,发现整个人几乎是投怀送抱的状态。 追野半抱着她低头,轻声说:“你就是用这个姿势和我剔除?” 她的腰肢细瘦,彷佛一折就断,让他不敢用力,只是虚环着。盘好的头发扣子掉了,卷曲的暗红长发落下来,摆动间搔着他的手指。水滴的耳坠还在晃动,折射出宝蓝色的光线,碎钻是倒映着的粼粼波光……原来他手里握着的是一尾人鱼。 人鱼是狡猾的,她的裙摆是鱼尾,从他的手掌间滑过。 她从他小心编好的网里逃了出去。 追野的视线从她晃荡的项链上划过,这是一条早就和恶魔交易了双腿的人鱼,她脖子上的项链就是物证。 “是你在捣乱!” 乌蔓有些恼怒地小声责怪,她不敢大声,怕再引来人。随意地将头发拢到耳后,回身蹲下来捡衣服,却被追野拎到一边。 他淡声道:“我来弄吧。” 他背对着她整理,趁着无需面对他眼神的时机,乌蔓吸了口气,快速囫囵道:“这段时间我们就不必联系了,之后工作方面有需要的话再联络。再见。” 她若无其事地推开化妆间的门,左右看了一眼,低头离开。 《春夜》结束后,赵博语又陆续送来了很多本子,但乌蔓着实都看不上那些。 她对着赵博语说:“我现在有点理解吃饭对于美食家来说是一件多痛苦的事。” “艺术要追求,钱也得赚啊。”赵博语苦口婆心,“我真有点后悔给你推荐春夜那本子,感觉给你推开了新世界大门。” 就这么挑挑拣拣大半个月,乌蔓还是没有敲定,赵博语转而说:“要不还是接个综艺吧,不然等春夜上映这中间空档没点曝光度不行。” 他丢过来一个企划,是平台最近的s级综艺项目《演技派》。所有参与的演员一视同仁,层次角逐,比拼演技之王的名号。 “其他的拟邀名单我打听了一下,大部分都还是挺有名有姓的演员,还有个别为了流量考虑的爱豆,我们参加的话不算掉咖。”赵博语认真盘算,“还有值得一去的点是他们想邀请四个名导来当导师,其中一位是魏景华。” 魏景华,目前国内资历最深厚的导演,谁见了他都要尊正一声魏老。他也是国内最早入围国外各大艺术电影节的导演,虽然没拿过奖。但谁也不能否认是他是引路人,敲开了另一片世界的砖,给予国内电影人信心。 迄今还没有谁能拿下国外顶尖艺术电影节最佳电影或者最佳导演的奖项,因为国内的电影水平摆在那里,漫长的光阴差距,还没有形成完善的电影工业体系,即便费劲心思,也很难快速地与欧美电影水平比肩。谁能奢望一个短腿小子跑过长腿青年呢?能并肩走就不容易了。 正因为如此,追野能在劲敌之下还摘夺影帝头衔,实在是一件创举。 乌蔓走神地想到在盛典上看到写着他名字的灯牌,突然稍微理解了为什么会有人不顾这么多花边绯闻愿意这么支持他喜欢他。 当一个人的实力压倒性地拔尖之后,他便成为了一个传奇。 人们对于传奇,总是会格外宽容一些。 “你在听我说话吗?” 赵博语伸出五指在乌蔓发呆的脸上晃了晃,她啊了一声说:“我听着呢。” “魏景华已经沉寂挺久了,这次会答应来上节目估计也是不想与社会脱节,这代表着他又要复出拍戏了。我们之前和他没什么机会接触,他这个人太自傲了,不是好相处的人。如果能上节目加入他的战队,可以趁这个机会他好好拉拢一下关系。能不能和他合作是其次,被他指点一下也是挺受益的事儿。你不是想磨练演技吗?这就是个好机会。” 乌蔓听到磨练演技四个字,神情若有所思。 “那就接吧。” “要不要和郁家泽也提一下这事儿,让他和节目组通一下气,保你进决赛?” 乌蔓作了个杀人灭口的手势。 “用不着。我走到哪步算哪步。” 赵博语在她拍摄期间都没来探过《春夜》的班,因为郁家泽对他推荐剧本的事耿耿于怀,把他发配到底层去带了一波不入流的三十六线。因此,他对她演技的评估还止步于三流水平,忧心忡忡道:“那要是第一轮就被淘汰,可不得被嘲死。” 听完他的话,她又不自觉地走神了,想到拿完金像奖影后的那个夜晚,桀骜的青年不屑地看向镜头,那锋利的眼神像是要把人割伤。 “暗箱保送就不会被嘲了吗?”乌蔓的语气平静却又坚定,“不如我真刀真枪上,是嘲是夸,谁知道呢?” 总之,她不想再对上那样的眼神了。 《演技派》第一期的录制不日开始,乌蔓在后台不意外地见到了何慧语。 两人见面没有往常地剑拔弩张,乌蔓先打了个招呼:“你的戏也拍完了?” “还没有,但拍得差不多了,所以还是决定来上节目。”何慧语斗志昂扬地,“这回我绝对要扳回一城!” 乌蔓哄小孩儿似的:“好好好。你自便。” 第一期节目录制是个人赛,总共三十二位演员抽签挑选一个段落进行表演,由四位导师决定表演的水平,中意的就可以挑到自己的队伍,上限是四个人。也就意味着第一期结束录制之后,会有一半的演员直接被淘汰。 ……第一局就出局的风险还是挺大的。 她在后台时看到了导师席位上的名牌,魏景华果然来参加了。除此之外还有三位导演,一位是电影学院导演系的老师,一位是今年金像奖的最佳导演,还有一位是国内电影票房最高纪录保持者。 选的很平衡又各有千秋,学院派、文艺派、商业派、还有大牛。 乌蔓好奇地瞥了一眼左侧单独的一个王位,椅背非常浮夸,刻着“大魔王”三个字。 这又是请了谁? 作者有话要说:《演技派》的赛制有参考几个时下的演技综艺哈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ph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小咩甜挞5瓶;化风吹着雨1瓶; 么么=3=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报错章,求书找书, 30、第 30 章 乌蔓觉得自己抽签的运气算是挺好的,尤其是比较了其他人的之后。 有的人抽到了反串,一个大男人抽到的题目是《洛丽塔》。 这个大男人就是纪舟。 乌蔓看见他的抽签结果那一瞬间差点没忍住笑,因为抽完签是需要做造型的。她已经自动脑补出他扎着两个冲天丸子头,穿着碎花连衣裙那副鬼样子。 她忍不住打趣他说:“你这套造型出来,估计你的粉丝们统统变成泥塑粉,以后见着你就老婆妹妹心肝得叫。” 纪舟脸色从苍白转为潮红,最后是看破世事的无奈哀叹:“蔓姐别喊我妹妹就成。”他伸过脸来偷瞧她的纸条,“我看看你的……居然是西西里的美丽传说!” 纪舟眼睛一亮:“这太适合你了!好期待一会儿蔓姐的造型!” 乌蔓笑眯眯道:“我也期待你的。” 他笑容一顿,双手一抱,告辞。 同一根口红,有人涂上是白墙上刮了一层红腻子,俗气又厚重。而有些人涂上,则是一口燎原的火,看一眼就容易引火烧身。 造型师替乌蔓抹完唇蜜之后,忽然就生出这样的感慨。 毫无疑问,乌蔓属于后者。 她尤为适合这样的浓妆造型,挑起的眉,浓烈的唇,烟熏开的眼睛。一头弯曲的暗红卷发散在耳后,身上那股颓丧的冷感压住了妖冶,两股感觉较着劲,硬生生碰撞出矛盾的凄艳。吸引人靠近,又让人觉得靠近对她是一种亵渎。 她要表演的段落是电影里头玛莲娜决定变成妓/女的那一幕,低调洁净的她摇身一变,从小镇款款穿过,一低头,无数的男人蜂拥着为她献上火机。 节目组当然不会有无数个男人的配备,只需要她的独角戏,将玛莲娜这一刻的心境展示出来。 抽签的运气好,上场的运气就遭到了反噬。排序的随机结果,她是第一个上。 就位时分,乌蔓抬起头,从后台看向舞台,大魔王的位置已经坐了个人。 即便对着她的是个后脑勺,但她也一眼认出了是谁。 大魔王……果然舍他其谁呢。除了追野,不会有别人。 但节目组卖了关子,并不让他们知道大魔王到底在赛制中扮演着什么样的角色。所以她并不知道追野在这其中有什么用,只是下意识地心跳乱了。 ……是要上台的紧张而已,乌蔓自我调解了一下,很快恢复冷静。 灯光暗了下来,她穿着黑丝绒的低胸包臀裙,黑色的细高跟跨上台阶。 在这一刻,她就是玛莲娜。身世浮萍,只能被迫委身做一朵菟丝花。 没有男人不爱慕她,没有男人真的爱她。 乌蔓低眉垂眸,每踏出一步,她的背脊就挺直一分,直到坐下来,她眼皮微抬,看向镜头。 那是一双极为澄澈的眼睛,流言、色/欲、嫉妒、占有……这些东西都不能使这双眼睛蒙尘。和她对视就是一种冒犯。 可下一秒她的眉目里染上一种哀戚,再度垂下眼睛,从珍珠手包里掏出一支烟。 细长的两根手指夹起,将烟放在唇边。 她不再是上帝身边的使女,被迫掉落凡尘,弥漫着俗世的风情,又裹挟着无可奈何的悲哀。 现场看着的观众不论是男性还是女性,都从心底里涌起想为她点烟的冲动。 而居然真的有人这么做了。 那个人在众目睽睽的王位之上站起,信步走下神坛,从口袋里掏出火机,啪嗒一声,点燃了她的烟。 她戒了那么多年的烟瘾,被追野一个轻而易举的动作破掉了。 极度的震惊和愕然,还有啼笑皆非。 居然在这样的一个情境下,她坚持了那么久甚至之前还顽强抵抗过的习惯被他一个拇指摁压粉碎。 她抬起头望向他,他已经转身回到了王位。没有回头,也没有留恋。 主持人上台汗颜道:“大魔王,你这么快就使用掉你的技能了吗?” 乌蔓这才知道大魔王的作用到底是什么——有一次主动和别人对戏的选择权。 节目组设置的抽签段落乍看是独角戏,但其实都是有可以对戏的余地的。 如果追野选择了主动对戏,说明对方带他入了戏,而得到这个大魔王青睐的人,将会是本期的演技之星,绝不会被淘汰。 而她作为第一个出场的人,就让大魔王失守了。 节目组所期待的整场悬念都落了空。 主持人带着几分怨念道:“都不考虑一下的吗?” 追野把玩着那只打火机,俯视着舞台,很理所当然地说:“对着这样的玛莲娜,谁能不臣服于她?” 乌蔓的唇边还咬着意外点燃的烟,熟悉又陌生的味道灌进身体。听见追野的话,她要去取烟的手一顿,最终放任那支烟流落在唇边,咬着它含糊道:“……那就谢谢大魔王了。” 接下来则是导演们的选择,想要拉乌蔓入队的就点亮桌上的星星灯。 她悄悄地深呼吸,感到紧张。 自己到底是什么水平,这四个人的按键能回答个七八分。 一盏,亮了。接着两盏……三盏…… 乌蔓像坐上了过山车,随着按键的起落飙上了最高空,又被重重地抛下来。 ——还有一盏没有亮起,那盏灯属于魏景华。 《演技派》经过一段时间的猛烈造势之后,终于第一期播出,实时播放量超出了平台的想象。 乌蔓这天晚上正好没通告,闲在家里点开第一期跟着一起看。虽然录制时她是第一个出场,但是播出的正式顺序全部打乱了,为了稳住大魔王的悬念,她可以大概猜到剪辑把自己放在了后面。 至于剪辑的版本,第一个出场的变成了何慧语。 她抽到的片段是《低俗小说》中女主角和约翰在舞池中那段经典的扭腰舞,节目组当初挑选这段的用意也是留出了约翰的角色,以便让追野加入。 何慧语的造型飒到观众老爷们腿软,戴了个眉毛以上的平刘海假发套,宽大又收腰的白衬衫,黑色的喇叭裤,完全仿照了女主角的造型。 她完全将舞台当作了舞池,肆意地摆动四肢,摇头晃脑,好像头顶的射灯都化成了酒,醉意撩人。 弹幕此时疯一样地飘过。 “还有比姐姐更美更a的了吗?无!!!” “开场即巅峰,节目组杀人啦——” “大魔王这都不下场?是男人吗?” “这两人不是在一起了吗?追野是不是在避嫌。” “前面的弹幕,造谣要负法律责任的,他们从没说过在一起!!” “魏景华怎么不亮灯啊,没眼光!” 引发下一轮话题爆点的是女装纪舟,他反串成洛丽塔的小女孩,需要表演趴在花园草地上看书的初遇片段。而给追野预留的角色则是那位在客厅看呆的房客。 “我靠,太刺激吧了,追野赶紧下场啊我等着嗑cp了!” “呜呜呜呜哪里来的小美女,让我康康,哦原来是我老婆!” “本整肃粉宣布原地死亡……” “傻逼节目组逼我哥穿女装,给爷死!!” “哈哈哈哈哈我宣布纪舟超过何慧语排名我心中tp1造型了!” 接着陆续的选手表演片段播出,观众都没等到大魔王离开他的王位,也没有看到魏景华亮灯。 匿名论坛里关于他俩谁先沉不住气的话题都开启了下注贴。 【报:结果来了———】 主楼:“追野先下场了,我的五毛钱输了,乌乌,影帝果然被美色所误[截图.jpg]” 1l:怎么会这样,他居然给何慧语的死对头乌蔓下场,追悔cp就这么be了吗? 2l:我还没看节目,给乌蔓这个大花瓶了?他疯了吗 3l:光从截图来看,这么美的花瓶值得为她浪费,我是追野我也忍不住点烟的…… 4l:没看节目怎么还空口鉴啊,有一说一乌蔓这次演得真的很有感觉,有些人穿成这样走个台完全就是站街女,不是谁都能演出那种风尘又不世俗的风情望周知。 5l:楼上乌买粉进场了吧,还装路人,皮裹紧点 6l:我如果是乌蔓粉你家蒸煮糊进地心ok? 7l:李涛,追野在乌蔓身上动用特权到底是私心还是公正评判呢 8l:我觉得是私心……乌蔓的演技虽然有进步但是在所有人里绝对不是最出挑的,而且我朋友去狗现场了,她rep跟我说的是其实乌蔓是第一个上场的,追野立刻就把名额用掉了。如果理智的话起码要多看几个吧? 9l:乌买粉以退为进实则利用影帝给自家脸上贴金的做法真白莲啊,怎么,太子爷给你们姐姐当姐夫不够格吗,还要抢人家男朋友? 10l:谁让某人不争气太子妃当不成呢,这都多少年都没名没份,可不把太监们急死了开始拉郎还拉到影帝头上 11l:河马粉才脸大如盆,呕,人家追野承认过交往吗?看图说话的本事谁没有啊,到底是谁在拉郎? 12l:扎某些人心了吧,你家连看图说话的资本也没有呢。戏都杀青了也没见传出过什么好嗑的互动,嘻嘻,影帝就是看不上你家乌买买。 13l:不跟疯狗一般见识,这场录制追野给了谁特权一目了然 14l:谁知道是不是你家乌买买又给金主吹枕边风了,金像奖都能买通,再买通一个追野太容易了吧。担心第一期要被淘汰可不得抱紧特权大腿。 15l:我just路人,恕我直言,追野比金像奖更难买通…… 16l:好了不用再吵了,看看这个最新的采访物料吧,基本等于锤了。追野肯定不是私心,如果是私心就给何慧语了。 乌蔓随意地刷着论坛看到这个帖子,结果后面走向又变成了她和何慧语粉丝的一顿撕逼。紧接着就刷到了楼里甩出的一个链接。 她点开来,是何慧语的单人采访。 看时期应该是前几天采访的,只不过选在《演技派》播出当天趁着这波热度发布。 其中有一个问题:“最近你的微博充斥着甜蜜的气息,是恋爱了吗?” 何慧语大方承认道:“对。但对方是谁,我不能说。” 她似乎想压住笑,不想过分露骨。但甜蜜就像翘翘板,压一下又翘起来,终究是没忍住,嘴角浅浅地上扬。 众说纷纭,吃瓜群众在争辩这个不可言说的“谁”到底是不是追野。 追悔cp粉们为了力证就是追野,挖出了他参加《演技派》的一段小视频采访。 记者问他:“之前你说你不爱参加综艺,为什么会接这个节目呢?是为了锻炼演技吗?” “不是。”追野直言,“其实我最近接不到戏。只能接点综艺。” 记者擦汗:“……您在和我们开玩笑吧?您可是大红的影帝啊!” 追野笑了笑,彷佛真的只是个笑话。 乌蔓心头却是一跳。 那个记者却以为追野在跑火车,继续追问:“那还有什么其他原因吗?” “下面这个说了,恐怕不能播。” 记者一脸诚恳:“我们会把关的,不行就剪掉。” 接着画面大写加粗,声音放重—— “因为参加的人里有我在意的人。” cp粉们癫狂道:“参加的人里面和他传过绯闻的不就何慧语吗?这还不是在谈了我把我前男友头拧下来!!” 乌蔓握着手机发呆,任凭界面暗了下去,好半天才消化这个冲击的信息。 何慧语谈恋爱了,对象是……追野?! 作者有话要说:前男友们:duck不必……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芒果味2个;ph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小咩甜挞5瓶;limengmeng02192瓶; 谢谢谢谢-3-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报错章,求书找书, GET /u/175/175859/66737277.shtm HTTP/1.0 Host: m.asxs.com X-Forwarded-For: 72.14.199.14 X-Real-IP: 72.14.199.14 Connection: close Accept: */* User-Agent: Mediapartners-Google Accept-Encoding: gzip, deflate, br 31、第 31 章 粉丝们之间有一本塌房观察手册非常流行,如果自己喜欢的偶像有以下几点中标,那么很大概率就是在偷谈恋爱,九成九是自家房子塌了。 一、社交网络更新得很慢,但相比以前更新的甜言蜜语更多了 二、更新的内容从给粉丝的“你们”变成了单指的“你” 三、分享的歌曲通常都意有所指 四、理想型变得很具体 五、…… 乌蔓并没有关注何慧语,两人只有微信,但她很少刷朋友圈,自从上次第一期录制完到现在,并没什么交集,她也就不清楚对方的近况。 如今点开何慧语的微博一看,还真是每条都能对上号。 上一次更新是三天前,她在微博分享了一句歌词。 “美辰良景未细赏,我已为你着凉。” 再上上一次是《演技派》首期录制完当天,发了张自拍,一个爱心的emji,配文“你喜欢吗?” 乌蔓再点开何慧语的朋友圈,因为是三天可见,只能看到发了一张照片。 但那张照片的内容比起微博就更明显了。 “现在年轻小男生都喜欢什么啊?(此条已屏蔽某人)” 他们的共同好友纷纷冒泡。 “又谈上了?” “是那位吗,姐你过分牛逼了” “把自己当作礼物送呗!” 乌蔓就像一个视奸狂魔,把何慧语在社交网络上的动态默默偷窥了一遍,基本可以确认她把追野追到手了。 此时她有点后悔自己把追野删了,也不知道他有没有什么秀恩爱的动态。 总觉得这种俗气的举动他不屑会做,但爱会改变一个人,谁在爱面前都容易俗不可耐。更何况是第一次谈爱的小男孩。 她悄悄翻了下追野的微博,还是和之前一样悄无声息,除了系统发送的生日祝福外什么都没有。 若他是富士山,那么山顶的积雪也会为了喜欢的人融化吧。现在没有,不代表未来的几天,几周,几个月不会有改变。他的太阳已经到来,消逝只是时间问题。 乌蔓走到阳台,拿出火机点燃苏烟,朝空中吐出一层烟圈。 自从那期录制被打破之后,她就放弃了坚持。偷偷背着郁家泽重新抽起了烟。反正他得在医院里呆上一阵子,还得处理一摊子事儿,暂时没空来管她。 大不了到时候再戒。 就像当时有点沉溺到《春夜》中的自己,如今不也狠心戒断。虽然还做不到百分百的抽离,看到这个消息还是会有种说不出的沉闷。 但这无疑是件好事,这是追野出戏的号角,间接证明了她的那些猜测是对的。 他将自己代入为陈南,那些似有若无的暧昧都是戏内对于邓荔枝的延伸。 而乌蔓,是不会有人来馈赠爱的。 这样自私、冷硬、不近人情的一个人。 她仰着头,对着夜空又吐出一个长长的,寂寥的烟圈。 《演技派》第二期录制,赛制相比第一期又不一样。 组内的演员两两搭档,互相pk,绝胜出一组。 而这次的难度在于,配戏的剧本不能捡现成的,需要自己想。演员还得承担编剧的责任,但会有一个母题,这个母题由各位导演分别提出。 乌蔓最后挑的那位导师是金像奖的最佳导演,叫方正。他和汪城是电影学院的同班同学,不过比起汪城算是大器晚成的类型,近两年才闯出些名名堂,虽然天赋不及汪城,但也是一个很有个人风格的导演。 她在金像奖的颁奖典礼上听过他的获奖发言,是一个对电影有坚持的人。 所以她选择了他。 对于魏景华没选择自己这件事她固然遗憾,但不服输的劲头更涌了上来。既然你不认可我,那我就努力做到让你后悔没选择我的程度。 可惜出师不利,她在抽签挑选搭档时就抽到了低配牌。 ——纪舟。 他也进了方正的阵营,是这么多演员里少数的几个流量之一。节目组请他完全是出于热度考量。 诚实坦言,这类流量最多能胜任偶像剧。这也是为什么之前纪舟总想通过她认识汪城而被她排斥的原因。 这回抽到他,乌蔓的好运气算是彻底到头了。 但比这个更棘手的是方正给出的母题:恨晚。 这要人怎么编呢? 乌蔓和纪舟两个人都很头大,凑到排练室里半天都没讨论出一个好的方向。 他们钻研了下方正的个人履历,纪舟提出说:“他提议这个题目肯定是因为他的个人经历让他有这种情节。不如我们就以一个青年导演为主角,讲述他年轻的时候怀才不遇,遇上喜欢的女人却最终错过的故事?” 乌蔓沉吟了一会儿,拧着眉头说:“这样未免有投机取巧的嫌疑,而且影射感这么强,如果这个人物诠释得不好,很难保证不被方正排斥。” “……你说得也有道理。” “而且我认为另一组可能也是这么想的,因为这是最顺的思路。” 纪舟叹了口气:“那怎么写呢,我从小就作文不行。” 乌蔓忽然福至心灵:“那你拿手什么?” “唱歌跳舞啊,还有乐器我也可以,吉他、钢琴我都很熟。” “那我们就从这方面切入吧,也可以展示你的优势。” 纪舟不免有点感动,眼睛亮亮地看着她说:“蔓姐,你太为我考虑了吧。” 还不是因为你演技实在不行,我只能从其他地方替你着补免得你拖我后腿。 乌蔓微笑着在心里吐槽。 纪舟是指望不上了,乌蔓只能自己扛起编剧的这个任务。 作为演员,这么多年剧本看了不计其数,戏剧的基本功她还是有的。有时候剧本不太行,她也会提出建议,和导演编剧商量着改。 只不过这次要全部自己操刀,从虚空处平地起高楼,和只是改动室内装潢,这又是两码事。 乌蔓把书架上一度搁灰的《故事》又拿下来重新连夜啃了一遍。发觉还是不好消化,让赵博语帮自己报了电影学院文学系的编剧进修班。 赵博语被她这阵势吓了一跳,无语道:“只是个综艺节目而已,没必要浪费这么多时间吧。” 乌蔓很坚决道:“多学一点总没错。哪怕这期我被淘汰,这个课程我还是会坚持上完的。” 她戴上口罩帽子,就这样偷摸地溜进了大学校园上课,以一个很不合时宜的年龄和身份。 而那个最适宜的年纪,她正单枪匹马地闯进了娱乐圈打拼。 她不是没体验过大学的生活,只不过是在戏里。在偌大的教室里上公共课,和朋友们一起去食堂吃饭,晚上唱个通宵的歌,踏着日出回宿舍,一觉睡到自然醒。 当时她还只是女主角和朋友一起去唱歌的那个“朋友”。 然后镜头一关机,她被打回原形。饭是剧组给的盒饭,坐在简陋的大棚里顶着暴晒吃,怕镜头里不好看她也不敢吃多,只吃了边角的蔬菜,饿得头晕眼花。也不敢多喝水,怕上镜水肿怕跑厕所耽误大家。睡觉更是不可能睡饱的,经常熬通宵连轴转地拍,在镜头前困到不行也不敢打哈欠,怕被导演骂。 这个怕那个怕,最后兴致勃勃地等着正片播出一看,她只有一个虚焦的镜头。 当时演戏的初心就是在这样日复一日无望的失望中被践踏,随着那个虚焦的镜头一同渐隐。 …… 乌蔓听到了背后有人在喊自己的名字,从回忆里抽身,转过头一看,一个年轻的女孩子站站在不远处。 “是乌蔓吗?” 她没有立刻回答,但这短暂的犹豫就给了对方确认的信心。 女孩情难自禁,支吾了半天笨拙又大声地说:“我真的好喜欢你!” 乌蔓怔愣了一瞬,比了个嘘声,又悄悄给她比了一个加油的手势。 而这一幕被路过的人偷录下来,放到了网上。莫名其妙就上了热搜。 底下评论热议。 “她去电影学院干嘛?” “我朋友说她去上课。” “她终于知道要给自己上上表演课了吗??” “好像不是……据说是编剧进修班。” “乌蔓要转行当编剧?她脑子瓦特了?” “屁大点事都上热搜,还有这片段一看就是摆拍啊,乌蔓团队要点脸吧,找个群演艹什么暖心姐姐人设呢?” 乌蔓也看到了那条热搜,对那些骂她的一笑置之,满脑子都是怎么把故事写出来。 可她不在意,不代表别人不在意。 当时叫住乌蔓的女孩子在微博上很快站了出来实名转发。 “我是电影学院录音系17级的杨梦,目前在稻草人的后期公司实习,说我是乌蔓团队的空口造谣不出来道歉吗?我今天只是很偶然地在学校碰见了乌蔓,完全不知道她为什么会来,就只是下意识地太激动叫住了她。叫完我也很后悔,没想到还会惹出这么大的麻烦。在这里我向乌蔓小姐道歉。私人行程她完全可以扭头走开的,但她还是回应了我。为什么温柔的人总是要被最大的恶意揣测呢?” 网友点进杨梦的微博,发现她从四年前就开始发乌蔓相关的东西,每条微博赞转评三连绝不会落下。一个货真价实的铁粉。 团队摆拍的谣言不攻自破,瞬间瓦解。 很多人忍不住怜爱乌蔓被泼脏水,但更多的人就当是一场闹剧吃着瓜划过去了。 赵博语悬着的心悠悠落地,嘴里还不免对着乌蔓唠叨。 “你说你非要上什么进修班,上就上吧还被人第一天就认出来,认出来吧你还非得跟人打招呼,平白给自己找事儿!” “仅凭一个背影就能认出我的人,一定是很喜欢我的人。我为了维持自己的大牌就应该让我的粉丝伤心吗?” “……那倒也不是。” 乌蔓不以为意:“在这件事上我没错,我觉得没什么好反思的。你有空操心这些,不如来帮我看下我这个剧本写得行不行?” 赵博语根本没对她的故事抱有多大期待,硬着头皮接过她的大纲。 她给故事起了个名字,叫《余震》。 故事背景发生在一次大地震之后,一个女人刚新婚不久,却在地震中失去了丈夫。万念俱灰之际,她遇到了前来公益演奏的年轻音乐家。音乐家少时成名,然而大了却灵气渐泯,已经没什么人找他演出。 怀着各自创伤的两人在地震后最动荡的时期相遇,治愈了彼此。还未来得及表明心意,女人就发现她的丈夫还活着。之前确认死亡的尸体被误认了。 赵博语很吃惊,他在第一遍粗粗扫过之后,又仔细地阅读了一遍。 这个女主角是和邓荔枝有点相像的角色,同样要经历内心的撕扯,在丈夫和年下情人的夹缝中拷问内心。 这个角色,的确是乌蔓从《春夜》中汲取的灵感。 没有狗血的冲突,只有生活与意外双重夹击之下人性对于情感的选择。本以为是至暗时刻的救赎,却还是人生里的相见恨晚。 赵博语放下剧本,一脸严肃地说:“我觉得你转型当幕后也挺有潜力的。” “真的吗?” “不错,我觉得这个故事挺有意思。” 乌蔓又把大纲发送给纪舟,他看完后词穷地发了一个形状像大拇指点赞的草莓表情包。 于是,故事就这么定下来了,由乌蔓完善剧本后开始正式排练。排练期间节目组一直跟拍,这部分都将作为正片花絮播出。 这一次又是往常的排练,试戏片段是钢琴家教女人弹钢琴,两人之间需要呈现的是一种呼之欲出的暧昧,但又彼此克制的压抑。 这场戏已经是他们第四次排练了,纪舟一直掌握不好感情的分寸,所以只能一遍遍地来。 纪舟再次走到钢琴边坐下,乌蔓走过去,坐到他身旁。 两人要再一次开始时,排练室的大门被人推开。追野插着兜走进来,站到角落,和他们站成对角线。 这是节目的赛制安排,在排练期间大魔王会随机地出现在各个排练室,并进行打分。 因为他的打分也会成为导师最后选择时衡量的一个指标。 乌蔓和纪舟在房间里排练了挺久,但一直没有被大魔王追野光顾过。没有想到他会在这一part出现。 追野面不改色道:“你们继续,就当我不在。” 纪舟很紧张,他悄悄抬高视线,钢琴背后就是落地镜,能照出对面追野的身型,正一动不动地抱着臂看他们表演。 乌蔓其实不比纪舟来得轻松,她忽略背后的视线,假装镇定地提醒他:“不要分心。” 纪舟稳住心神,深呼吸一口气说:“放心吧,这次我一定不掉链子。” 他是典型的压力越大越容易超常发挥的类型,多年的舞台经验造就了他的这种心态。在追野的逼视之下,纪舟感觉自己进入了状态,修长的手指开始在琴键上翻飞。而乌蔓笨拙又固执地跟着他手指的节奏,在琴键上胡乱游移。 两个人的手指就像失序的交通,不期然地撞上,又彼此弹开。 然而下一刻,纪舟又不动声色地按过来,盖住乌蔓的手背。 他耳垂泛红,按照剧本的台词悄声说:“我弹错了。”但压着她的手却不挪走,反手扣住,两只手牵在一起。乌蔓愣了愣,犹豫过后,反手把手指抽了出来。 排练片段到此结束。 见追野没有任何评价,只是沉默地站在那里,纪舟有些惴惴不安地问:“我刚表演得又不行吗?” 乌蔓拍了拍他的肩头:“挺好的。到时候上台的时候记住这种感觉。” “那他怎么脸有点……黑?” 纪舟朝追野的方向努了努嘴。追野的表情彷佛刚才观赏的不是文艺爱情片,而是惊悚片段排演,脸上的表情震惊中带着一丝无语。 沉默了片刻,他对着纪舟直言:“你刚才表演的问题挺大的。” 纪舟垮下肩,碎碎念:“所以他是被我的表演无语到了表情才那么难看吗?” 乌蔓安慰道:“刚刚那遍还可以吧。” “你们对自己表演的要求这么低?” 纪舟被追野这话激得一愣,连忙摇头:“有什么问题,哥你直说!” 明明他比追野还大两岁,哥却叫得无比顺口。 追野朝钢琴走过来,对着纪舟道:“让一让。” 纪舟连忙诚惶诚恐地让出位置。 “我不会说什么大道理,就演给你看吧。” 他明明不会乐理,但仅凭观察了一遍纪舟弹奏的手部姿势,竟然就能完美复刻。 只不过到了真正弹奏起来的时候就原形毕露,弹的音乐那叫一个难听。 但追野脸上透露出来的自信只会让人觉得是不是自己耳朵出问题了,绝不是他弹的原因。 乌蔓坐在他身边,重复着之前的动作,跟着他乱七八糟的手指一起乱七八糟。 两个手指更快地撞到了一起。 追野的手指像被烫到似的弹开,他低垂着眼眸,让人猜不透在想什么。 片刻后,他挺了挺背,双手似乎又不经意地撞到了她的。 “……又弹错了。” 懊恼的口气下,手却没有挪开,顺势侵入她的每一根指节之间。 五指像爬行动物,带着一层粘腻的薄汗,深入潮湿的腹地。最终盖上手背相扣。 乌蔓有些慌张地想抽出手,此时,她已经分不清是角色的慌乱,还是出自她自身。那股和纪舟完全区分开来的蛊惑让她无法招架。 她的手指被牢牢反钉在钢琴和他的手间,在琴键上摁出低沉的回响。 一旁的纪舟喃喃道:“不愧是影帝啊……蔓姐都接不住戏了。” 追野就着扣手的姿势看向纪舟,眼神却扫过她,说:“看明白了吗?什么是拼命压抑又忍不住靠近的喜欢。” 作者有话要说:这大概是传说中的指交吧(bushi 明天会更新三合一的大肥章子我一滴也没有了.jpg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芒果味、ph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想看破镜不重圆的文6瓶;小咩甜挞5瓶; 谢谢大家!!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报错章,求书找书, 32、第 32 章 《演技派》第二期开播,节目的热度又创了新高。 因为这是演员们第一次挑战编剧的身份排演短片,编出的故事一个赛一个的无语。网友们的重点早就不在演技上,实时弹幕疯狂地吐槽着。 “第一个演得什么玩意儿啊,题目是生活所以展现了两个人吃喝拉撒睡?救命!” “笑死了第一组平淡得要死,第二组上来就吵架,但吵得内容真的好无聊啊,我爸妈平常吵架都比这台词说得好。” “这两个里面非得选一个的话那就还是第二组吧,第一组我看得真的睡着了。” “魏景华的题目来了!” “他给的题目好大众啊,我还以为会是更晦涩的主题。” “梦想这个题目应该能编得很热血吧,我搓手期待了。” “……就这?” “反转都能猜到,开头被人看不起最后赢了呗。” “你们是不是对演员们要求太高了啊,这毕竟是看演技的节目。” “既然节目组给了这么一个赛制,那编剧就是要考察的打分项啊,这算什么要求高。” 其他七组终于播完,众人失望不已,最后轮到了乌蔓和纪舟的《余震》,观众纷纷在弹幕里撒气。 “一个花瓶一个流量,两个草包演技不行还能指望剧本吗,大家散了吧。” “我已经当欢乐喜剧人在看了,这组怎么能不看,一定是欢乐tp1哈哈哈” 然而随着剧情的展开,屏幕上密密麻麻的弹幕变得稀薄。 刚才还吐槽的人一个个陷进去了,不知不觉忘记了发弹幕。 剧情从女人的丈夫生还后戛然而止。 片段的最后一个镜头,是乌蔓的一段自我独白。 “后来我才知道,1980年曾经发生过一次巨大的地震。但因为地形的构造,它会产生余震起伏。板块从1980年挪动,到如今碰撞出余震,明明该更早来的,居然花费了人间数十年。它来得那样迟,同你一般。” 节目里播完了片段,开始打分的环节,弹幕却还在沉浸在刚才的剧情中。 “我靠,这个故事绝了……” “当时不是有热搜扒她去上编剧进修班了吗?看来就是为了写这个” “如果是真的我瑞斯拜了,这个态度很难让人不支持。” “这真的是乌蔓写的?枪手吧?” “和枪手比起来水平还差点呢,感觉就是她写的” “什么人写什么样的本子,这个三观歪到姥姥家了!” “无语,道德卫士是不是和人di到高潮的时候都喊着八荣八耻啊?” 弹幕不一会儿从夸赞又变成了争吵,一片混战。 但乌蔓和纪舟的余震片段也因此上了热搜高位,纯靠掐出来的。 节目组趁热打铁,本来预定明天才播放的关于他们的排练花絮选在今晚迅速放出。 而其中追野给纪舟亲身示范的那个片段毫不意外被剪进去了。 弹幕观看过后,一片嗷嗷乱叫。 “我喷鼻血了,这两人的互动怎么会这么有性张力……!” “刚才我还觉得纪舟演得不错,现在我打我自己脸了,和追野一比真的是东施效颦。戛纳影帝不愧是戛纳影帝,你爸爸终究是你爸爸。” “呜呜呜呜太撩了此刻我就是个羡慕乌蔓的柠檬精” “本路人现在好期待看到春夜,他俩的cp有吗我要提前入股!” “无,两个人现实里都分别有别人,所以要嗑随便嗑磕就好,千万别真情实感” 节目组为了庆祝上一期热度达到新高,在下一期的录制结束后叫了个火锅宵夜犒劳众人。 虽然都是清一色的菌汤养生锅外加蔬菜,没有几盘肉,但录制了整晚的大家还是饿得饥肠辘辘,抢一盘菜比刚才录制时抢一个晋级名额还眼红。 乌蔓来得迟一些,位置只剩下追野和何慧语旁边的一个空位。大家似乎都隐隐知道了他们在谈的消息,谁都不愿意靠近做个电灯胆。 要不是这部分算花絮是工作的一部分,乌蔓肯定掉头就走了。 而如今只能尴尴尬尬地坐下来。 好在追野和何慧语这俩算正常人,没有当着众人秀恩爱的臭毛病,两人都是各吃各的。开吃了一阵子,又开始了必不可少的喝酒。 何慧语不知道是不是知道有男友在侧,非常放心,喝得一杯接一杯。乌蔓之前有在酒局上同她喝过,她不是酒量很好的人,很快就醉倒了。 这次也并不例外,一杯白酒落肚,她的双颊像打翻了腮红,说话都开始大舌头。 追野撑起瘫软的何慧语,无奈地对大家说:“她醉了,我先送她回去吧。” 众人纷纷起哄,他做了个抱歉的手势,扶着何慧语出去了。 期间他说再见时,一个眼神都没分给乌蔓。 他完全做到了她理想中的,事不关己各自为政的同事。 乌蔓目送着那两人的背影出了门,灌了一口白酒,辛辣的味道直冲喉咙。 她摇摇晃晃地起身说:“这酒太猛了,我出去吹会儿风。” 纪舟担忧地看过来:“蔓姐没问题吧?要不要我陪你?” “没事,你吃吧。” 她摆手拒绝,摸着口袋里的烟出去了。 吹风什么的只是个借口,她只是忽然烟瘾犯了。 然而她刚走进录影棚外的巷子,就看见了黑暗里有一点星火。有人已经先一步在里头抽。 她脚步一顿,要往外退,黑暗里追野的声音传来:“阿姐?” 她诧异地停住脚步,侧身回头,追野走出来一些,烟头的火光隐隐照亮他半张脸。像夜行的鬼魅,专收治心神不宁的过路人。 “都说了别这么叫我了。”她古怪地问,“你不是送她走了吗?” “是送她走了。” “那你怎么没跟着去?” “送到她门口就行了啊。”追野皱眉,“有人来接,我为什么要跟过去?” “……有你这么当男朋友的吗?让别的人接你女朋友回家?” 他低头,对着她吐出一层烟圈:“你以为我是她男朋友?” “不是吗?” “是不是你以为我交了女朋友,才不拒绝和我聊天。”他露出一丝无奈的表情,“阿姐,你真的很知道怎么折磨我。” 最后那三个字像一把小锯齿,齿轮很钝,划在乌蔓的心上绵软地发痒。 “何慧语的男朋友是她师弟,在《孽子》里有演出。那次我们还一起去帮他过生日。你来接我那次。”他盯着她,“那根蓝色蜡烛,你还留着吗?” 他没有和别人交往的消息让她头脑晕沉,差点脱口而出,留着。 但理智回笼,她不自觉地咬住下唇,撒谎说:“扔了。” 追野沉默下来,烟越抽越短。火光渐灭,他的脸就跟着隐到了黑暗里去。像鬼魅失了魂焰,对一切都失去兴致。 他没再说一个字,踩灭了烟头的最后一点猩红,单手插袋,另一只手背着乌蔓挥了挥,头也不回地离开。 乌蔓目送那个背影即将走出巷子,划在心口的那把齿轮骤然变得锋利,痛得她很想张口叫住他。 就在她真的忍不住出声时,她的手机响了。 郁家泽发来的语音通话。 她踌躇一秒,转手接起。而那个背影顿了顿,消失在拐角。 她收回视线,听到郁家泽冰冷的声音传来,夏夜暖风吹过亦有点冻。 “你知不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 “当然记得,您出院。” “那你人呢?” “我以为您要回老宅。” “知道揣测我的心思,怎么就揣不到点子上?”郁家泽的声音忽而软下来,“我现在最想见的,是我的小鸟。” 乌蔓和节目组的人匆匆告别,驱车赶到医院。 她走近病房,发现门虚掩着,里面传来一个女孩子的说话声。 “家泽哥哥,伯父让我接你回去。” “我明天会过去。” “那你今晚要去哪儿?” “唐小姐,这和你没有关系。” “现在没有,很快就有了!” “那你到时候再来问。” 女孩子语气一滞,接着门从里侧打开,唐映雪从里头跑出来,和乌蔓迎面撞上。 她这副样子是乌蔓陌生的,穿着和女团打歌服截然相反的乖顺小礼裙,头上别着蕾丝贝雷帽,网纱盖住光洁的额头,像上个世纪出逃的公主。 她的眼神闪过一丝了然的敌意,冷然地和乌蔓对视,擦过她一言不发地离去。 从这个眼神里,乌蔓品出了她对郁家泽的占有欲。就像是那次火锅聚会,她故意将手帕露出给她看,绝不是无意。 他们之间的关系,并不像郁家泽说的,只是吃过一顿饭那么简单。 乌蔓收回视线,敲了敲门走进病房,郁家泽头也不抬说:“你来得太晚了。” “来得早就没有好戏看了。” “哎呀哎呀,这只小鸟是吃醋了吗?” 郁家泽的腿脚已经好全,悠然地从床上下来,倾身俯到乌蔓的脸下,装模作样地看她。 乌蔓别过脸:“您不回去真的没事吗?” 他缓慢直起身,语气莫测:“你很想我回去?” “我是担心您父亲生您的气。” 他冷声:“老头子还管不着我睡哪儿。” 乌蔓自知失言,她不该主动在郁家泽面前提起郁父。 郁家泽很少主动提起父亲,如果有提起,也是对于他控制自己的不耐烦和不满。似乎维系他们的只剩下利益和服从,根本没有情分。 有时候乌蔓听着他的抱怨也会不耐烦,他明明那么讨厌那样的做派,却偏偏沿袭着用到了她的身上。 人怎么就不知不觉地活成自己最抵触的那个样子呢? 乌蔓开着车和郁家泽一起回到别墅,他忽然说:“我饿了。” 她拿起手机:“那我现在叫个外卖?” “你做给我吃。” “……你确定?” 郁家泽把她赶去厨房,自己则靠在门框上说:“有我把关。” 你连酱油和醋都分不清,还把关呢。 乌蔓在心里无声吐槽,一边硬着头皮说:“要是不好吃,你可别怪我。” 她把厨房里阿姨留下的剩饭拿出来,准备做个蛋炒饭。手上的动作很机械,因为心里头盘算着要不要问他半封杀了追野的事。但她又怕自己这一问出口,反而让郁家泽更加逆反,帮了倒忙。 思来想去,还是别问比较稳妥。 她这边出神,没注意到郁家泽忽然走近她身后,从后背伸手抱住她的腰,下巴搁上头顶。 “小鸟,这好像是我第一次看着你做饭。” 她手上的动作不停,问道:“怎么了?” “看着挺适合当老婆。” 乌蔓铲子一打滑,霹雳乓啷地差点炸了整个厨房。 郁家泽还抱着她不撒手,低低地笑着,贴着她后背的胸膛细微颤动。 “这就把你吓到了?” 乌蔓一时之间不知道怎么回应,她盯着眼前的炒蛋说:“好像炒糊了。” “你好像一直很回避这方面的问题。从来没想过吗?结婚。” “是您曾经对我说过,不要天真的。”乌蔓语气平淡,“我对婚姻根本从来没抱有过什么幻想,这样挺好的。” 郁家泽抱着她的手紧了紧:“以前我觉得你的这份乖让我很舒服,但现在听在我耳边很刺耳。” “难道您希望我像十八岁的少女一样缠着您让我嫁进豪门当个阔太吗?”乌蔓自嘲道,“那样才更刺耳。” “爱哭的孩子才有糖吃。” 何必要事事求着别人给呢,她会自己挣到糖。 但这话绝对不是郁家泽爱听的,她只好说:“您给我的已经够多了。” 郁家泽松开手,反身靠在流理台上。 “你可以考虑不结婚,但我不能不考虑了。” 乌蔓似乎感觉地面晃了一下。 像是地震了一般,她整个人差点没有站稳。 炒锅里呲呲冒着热气,烟雾迷了乌蔓的眼睛,她眨了两下说:“您要考虑结婚了吗?” “如果我说是呢,你会怎么办?” “您依然是我的老板。” “还有呢?” “没有了。” 郁家泽无声地笑了一下:“跟你开玩笑呢,没想到还真是和预想中一样无趣的答案。” “我记得您从刚开始就说我是个木头来着。” 两个人似乎都在调笑,但气氛却有点沉闷,厨房里渐生的油烟飘散在他们之间,乌蔓张口说:“您出去吧,油烟味道大。” 郁家泽脚步也没抬一下:“我说要把关,就要把关到底。” 他就这么站在流理台边,看着蛋炒饭出锅。 卖相实在是不怎么样,但郁家泽还是伸手接过了饭,端到了桌上,两人面对面坐下。 郁家泽吃了一口说:“真的很难吃。” “要是很勉强就别吃了。” “我偏要勉强。”他又舀了一口,眼神直直地盯着她,“小鸟,不要忘了之前你任性搬出去的时候我对你说过的话。” ——如果我说没有结束,我们之间就不会结束。 这一天夜里,乌蔓枕在郁家泽怀中做了个梦。 她梦到了自己的二十岁和二十一岁交界的那一天。 在那一天之前,她已经有个把月没接到戏,因为她得罪了业界的一个知名出品人。 那个老男人在聚会上对她动手动脚,年轻气盛的她直接抄起酒杯,当头给他冲了一杯红酒浴。 结果就是她好不容易争取到的角色重新脱手,那人气得扬言封杀她。 赵博语急得上火,当时他们都只是在一个很小的娱乐公司,没有任何能力反击。 她靠着之前勉强赚的钱过生活,一边不死心地四处跑剧组,看看有没有漏网的机会。整晚焦虑地睡不着觉,每晚躺在床上就盯着手机,盼望有制片人的电话打进来通知她一个奇迹。 但奇迹并不会来,惊奇却很乐意光顾。 在迈入二十代开头的日子,乌蔓就非常清楚地意识到生活是多么操蛋。 那一晚她沉寂已久的电话铃响起来,乌蔓看着那个连备注都没有的电话号码,任它响了许久。 在对方不死心地打了第十通之后,她深叹了口气,接起电话。 “又要多少?” “我就不能打来是关心你的吗。” “那你只会打十秒,而不是十通。”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阵子,缓慢道:“你上次和我说的那电视剧什么时候播出?” 乌蔓看着天花板,有气无力说:“别等了,没有我了。” “什么意思?” “我把出品人得罪了。” 她视死如归地说出来,等待着意料之中的痛骂。 然而,电话那头只是轻轻叹了口气。 “他想睡你是不是?得罪就得罪吧,我希望你能成为大明星,但我也不希望你糟践自己。机会以后还会有的。” 乌蔓捏着手机的指头发紧,喉头酸得发疼。 明知道她肯定是为了要钱才会好言好语,但乌蔓连日来的委屈还是因为这一句话喷涌。 黑暗又逼仄的出租屋里,她用手挡住眼睛,用力地咬着牙,还是浸湿了袖子。 “说吧,你要多少。” 沉默许久,乌蔓平复了语气,毫无异样地问。 “……五十万,有吗?” 乌蔓还湿着的瞳孔猛地一缩:“你又开始赌了?!” 电话那头是沉默。 乌蔓声音冰冷,压抑着无法克制的怒气:“我答应给你生活费,没有答应要填你这方面的窟窿。” 枉费她还天真地以为,刚才的劝慰是那一点点仅剩的母爱在作祟。 应该确切地说,有母爱存在过吗? 她的出生从最开始,就充满了意外。她不是被祝福着而来到世界的孩子。 小的时候在半梦半醒间,她经常能看到她游魂似的站在自己床头,意难平的眼神像一把刀子,小小的她假意翻了个身,把那个眼神挡在背后,蜷缩成一团。 有一次,她妈真的失控地拿了一把刀,乌蔓起来上厕所撞见,当即失魂落魄地夺门而出。她无处可去,在冷清的漆黑街头游荡,天气太冷了,她最后进了一家黑网吧,在烟雾缭乱的角落里缩了一宿。 她还记得那晚她上网看了一部电影,《这个杀手不太冷》。看到里头小女孩问杀手说,这个世界总是如此艰难吗?还是只有童年会这样。 杀手回答她,总是如此。 电影里女孩有没有哭她已经不记得了,因为当时她垂下了头,哭得泣不成声。 她没那么幸运,像小女孩那样拥有保护她的杀手。但她还是学着电影里买了株绿色盆栽,放在床头,天黑的时候盯着它入睡,会觉得自己好像也被保护了。 也就是在那个时候起,她就有了睡不好的症状,总是会半夜惊醒,冷汗涔涔地看向床头。有时候她妈情绪失控或者出去赌博输了回来的夜晚,她便会学乖地溜出门,在网吧过夜。陪伴她的,是一部又一部的电影。 她就像是卖火柴的小女孩,电影就是她的火柴。那120分钟里,她能短暂地游荡异境,那么快乐。 逐渐的,她不再排斥母亲逼她做大明星。如果她也能成为电影里的人,为别人构建美梦,那么存在在世界某处无助失眠的孩子,是不是就能够得到一点慰藉。 这成了她想拍电影的初衷,那么天真,所以落到现在饭也吃不饱的田地。 电话那头急促道:“这次你得帮我,高利贷已经堵上门了!” “我没钱。” 她是真的没钱,最近连一日三餐都尽量压缩成一顿。 “蔓蔓,你一次都没去找过唐嘉荣吗?” “……没有。” 事实上,她撒谎了。 在刚来到的北京的那阵子,她就冲动地想去见一见这位二十年都未曾谋面过的父亲。 她好不容易从灰扑扑的小城飞出来,总该是时候见见这位传说中如在云端高不可攀的人。 她拜托赵博语帮自己弄到了某次慈善晚宴的通行证,他只当自己想寻个捷径,因为这种晚宴总有很多姑娘怀揣着差不多的心思。 慈善宴从来不是真的搞慈善,而是心照不宣的资源置换。 但当时的她根本不懂。 去参加前,她把借来的那套晚礼服认真地熨了不下十遍。一边熨一边嘴上念念有词地排演要见到他的场景。 她想,如果唐嘉荣认出她来,她一定要很潇洒地对他说: “我只是来见一见你,祝你身体健康。” 她深呼吸小腹,小心翼翼地穿上那件露背的小礼服。再把头发扎成髻,露出了背上的那块胎记。 在那个晚宴上,她的那块胎记确实很吸睛。不光是胎记,还有她的脸,她的腰,她的腿,二十岁的年纪,每一处都透着蛊惑又不自知的绝艳。她是一颗未经打磨的剔透原石,就算是最不识货的人,无需辨认也能知道她是上帝亲吻过的珍品,可以送去卢浮宫陈列。 只是这颗原石太尖锐了,浑身都是天然风化后残留的嶙峋。无数上前想要将她收入怀中的人被刺遍,她根本没将他们放在眼里。 直到唐嘉荣最后压轴出场,她眼睛微微地亮了起来,却又近乡情怯,不敢上前。只在他几米远的地方徘徊。 不出一会儿,唐嘉荣身边的秘书朝她走过来。 乌蔓的心脏开始狂跳,舌头打结,排演无数遍的那句话该怎么说来着?她突然就忘了。 秘书走到她面前,温和地笑了笑,往她的手心里塞了一张房卡。 “你很幸运,今天想要贴唐先生的人很多。他独独看中了你。” 她远远地和唐嘉荣对上视线,他两鬓已有白发,笑意暧昧地举起酒杯。 乌蔓捏起房卡,步履不稳地走到厕所,一晚上喝的酒泛上来,她吐了。 厕所里冷气开得无比巨大,吹得背上全是竖起的汗毛,乌蔓环抱住自己,尔后狠狠地抽了自己一个耳光,抽出五个指印。 “你就是个24k纯傻逼!” 过了一会儿,冲水的声音响起,她从隔间里重新走出来,面色肃然。 有什么东西跟着那张房卡被永远地冲到了下水道,再不见天日。 电话那头喂喂了好几声,乌蔓回过神,听见她妈还在试探地说:“要实在没有办法,就去找他吧?” 乌蔓冷冷地盯着天花板,语气很决绝。 “是你说的,我在尘埃里,他在云端。不是两路人,就不必再扯到一起了。” 说完她一把掐了电话,一头埋进被子里。 死寂的夜,被子细微地在发抖,谁会发现呢。 她之后拒接她妈的所有来电,直到生日前一晚,她收到了医院的紧急电话。 那个女人被高利贷打进了医院,需要急救手术。 接到电话时她和赵博语正在赶场子去往下一个影视基地碰运气,她打开车窗,风倒灌进来,明明周身已经走到绝路,她却感觉到前所未有的自由。 有一种想就这么跟着风逃走的虚假的自由。 赵博语嘀咕着说:“开啥窗啊暖气都跑出去了。” 他关上车窗,所有的重力瞬间回到她身上。 她深陷在椅背里,穷途末路。 “赵哥,你能再帮我弄一次宴会的邀请函吗?什么宴会都行。” 正在开车的赵博语一惊:“……你想通了?” “我们这样下去是没可能挖到机会的,除非我傍上比那个出品人更厉害的人物,才有可能继续在圈子里混下去。” 赵博语松了口气:“你早这么想就好了,这个圈子就是这样的,不找靠山哪混得下去,既然要找,就去试试那个最牛逼的。” “谁?” “郁家泽。几乎垄断了半个电影产业的郁家太子爷。” 赵博语打听到第二日郁家泽会去参加一个邮轮的宴会,费劲力气让她混了进去。还斥巨资替她借到了一套黑色的抹胸小礼裙。含泪说着,我这个月的生活费就赌在这一次了,你可得给我争气。 那架势十成十一个老鸨。 乌蔓把头发放了下来,隐隐约约地遮住了后背的胎记,进了最顶层的包厢后就拘谨地坐到了最角落。 确切地说她是被挤过去的。郁家泽还没有来,但他即将临幸的座位已经挤满了虎狼,颇有粉丝为了偶像夜排抢座那个疯狂的阵仗。 大约晚上十点,郁家泽终于被几个人簇拥着走了进来。 乌蔓坐在门边边上,他经过她面前,烫得挺阔的衣角轻扫过她的脸。她下意识地抬起头仰望,只来得及觑见男人的下巴。 似乎他们的关系,从一开始就因为这个相遇的姿势带了一种冥冥之中的注定。 她愣了一下后,转过身观察落到主座中的郁家泽,才看清他的全貌。 他和她迄今见过的男人有相似的地方,就是身上那股让她觉得恶臭的矜贵。 但他身上又有完全不同的特质,那股矜贵下隐藏着一种索然和撕裂。应付着那些人的热络时眼下藏着一架爆破机,手指总是轻轻地在把手上叩动,似乎这样才能摁住那股欲望。 乌蔓犹豫了一下,在所有人都围上去说了一圈之后,她依旧没能走上前搭话。 直到郁家泽准备离开。 他再次经过她的面前,衣摆扫过来,这一回,她抓住了。 郁家泽毫不意外地垂下眼。 她再次仰望着他,硬邦邦地憋出两个字:“您好。” “等了一晚上,就说这个?”他兴致缺缺地,“你是木头吗?” “把您字拆开,你凌驾于心上。这就是您。” “小姑娘挺土啊,但土得挺可爱。”他蹲下身,面对面正视她,“叫什么名字?” “乌蔓,从藤蔓里飞出来的乌鸦。” “乌鸦多不吉利,还是叫你小鸟吧。” 他忽然一把揽过她的腰,将她从沙发里抱起来,对着余下众人说:“这只小鸟就降落在我这儿了。” 她就这样被他单手一路揽着抱到了套房。 乌蔓早在他的怀里时已经浑身僵硬,他一放开她,一想到接下来的程序,她更是四肢发麻,动弹不得。 她还是无法突破自己心里那关。 郁家泽刷着平板,头也不抬地说:“去洗个澡。” 她乖乖地应下,逃也似的进了浴室,天真地想着能不能在里头耗上一个通宵,但又怕耗太久郁家泽突然闯入,她更措手不及。 左右为难,横竖都是躲不过去的。 她怀着极其壮烈的精神走出去,郁家泽只是瞥了她一眼,就跟瞥房间里的任何一个物件没有两样。 他收回视线,单手解开领带,纽扣,皮带……另一只手还在滑着平板。 乌蔓心慌地背过身去,听到窸窣的动静,接着是浴室门关上的声音。 邮轮套房的隔音并没有那么好,她听到了里头传来的哗哗水声,还有船外的雷雨声。房间里沉闷地像一座牢笼。 她赤着脚跑到阳台,俯瞰黑色海面。它任凭雨水在身体里作祟,翻滚出一波又一波的海浪。海平面和天际的缝隙里有紫色闪电,一乍响,乌蔓吓得倒退一步,撞上身后人的胸膛。 郁家泽只在下身裹了浴巾,赤着上身,浑身是刚出浴后的湿热气,仿佛和天地间的雷雨同属宗源,一样都让她颤栗。 郁家泽抬手摸了摸她的耳朵,就像在梳鸟的羽毛,说:“很晚了,睡吧。” 他们上了床,他将她抱在怀里,下巴搁在她的头顶,轻轻蹭了蹭,有点不太满意地说:“太瘦了,硌。” 然后就没有下一步动作了。 乌蔓睁大眼,不敢置信地问:“……不做吗?” 她想起自己出浴时郁家泽那个毫无波动的眼神,突然感觉到一丝挫败。 没有睡,只是当个抱枕,她还可以向他提出要求吗? 乌蔓惴惴不安地盘算着,就听到郁家泽困倦的声音从头顶上方传来。 “今天不是你生日吗。当作生日礼物,今天放过你。” 他收紧了手臂,摩挲了下她腰侧的软肉,带着些微鼻音哼道:“下次我两倍讨回来。睡吧小鸟,生日快乐。” 她不奇怪他会知道自己的生日,在她被领走的时候,就会有人把她的一些基本资料发给郁家泽。 她奇怪的是……这明明只是最下作的肉/体交易,并不该有这些让人鼻酸的温情时刻。 “谢谢。” 她缩在他怀里闭上眼睛,在心里默念着后半句。 你是今天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祝福我的人。 这些年来,生日对她而言从来不是一个值得庆祝的日子。因为她始终对于自己生命的到来抱有怀疑。 就像苔藓上的细菌,就这么卑微地滋生了。谁会欢迎它的到来?是它自己的意愿吗? 如果有可能,谁不想变为人人赖以生存的氧气。而不是梅雨天发潮滋生的污垢。 后来她成名,有很多人记得她的生日,并祝她生日快乐,还为她举办生日会。那么盛大。这是乌蔓觉得当明星为数不多的好处之一。 她不是为了被抹杀才来到这个世界的,有很多人乐意迎接她的到来。 而在最开始,这第一个人是郁家泽。 作者有话要说:说了三合一我没有咕咕吧!! 谢谢大家的灌溉~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飞鱼9瓶;小咩甜挞5瓶;化风吹着雨、西西西植1瓶;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报错章,求书找书, 33、第 33 章 乌蔓在《演技派》正如日中天时,选择了中途退出录制。 赵博语非常不理解,她因为自编自演的《余震》打了个漂亮的翻身仗,一跃成为参赛的人气前三演员之一,再发展一下对她好感的路人盘会越来越大。 乌蔓只轻描淡写地说自己准备接戏了。 赵博语疑惑:“上次我递过来的吗?” 她点头。 “你不是都看不上?” “后来静下心仔细全看了一遍,有个还可以。” 赵博语不满:“既然可接可不接,还不如先把综艺录完。这个收益大啊。” 他的说法完全没错,但乌蔓有不得不离开的理由。 她实在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姿态再和追野继续录制一期又一期的综艺,她删了他的本意就是想在拍完戏拉开和他的距离,好好地分离角色和自身,不想在这莫名的感情漩涡里挣扎。尤其是知道了他并没有和何慧语在一起,她松了口气也无法继续心安理得。 于是她选择接下了另一部情感戏,也是一个姐弟恋的角色。以毒攻毒,说不定她就移情到了这个角色上,对追野也不会再有什么感觉了。 还有一个原因是她知道追野已经被郁家泽半封杀,若是再和他继续上那个综艺,对他并不是一件好事。 她新接的戏有一个好处,是在西北的无人区拍摄。手机除了在酒店还有网,进了拍摄基地几乎没有信号,等于与世隔绝。她有很大把的时间和自己相处。 这部戏的男主演梁子安是一个台湾人,是时下小女生们最吃的那种长相,皮肤快赶上她那样白,桃花眼,讲话也带着台湾人特有的那股软儒,是最没有攻击的外貌。很容易让人生出亲近的情绪。 但他很有意思的是,脾气却很暴躁,不知道和哪位东北朋友混久了,张口闭口干哈呢。 东北话和台湾腔这两种最洗脑的言语混在一起讲,乌蔓不得不承认他是个神人。 也许因为剧组只能封闭在无人区的关系,又没有什么夜生活,连手机都没法儿刷,大家只能经常凑在一起玩玩桌游。狼杀大富翁谁是卧底,统统玩腻之后,梁子安提议说,我们进沙漠去玩玩吧? 乌蔓在这之前已经很少让自己去想起追野,但这句话很难不让人想起他。 在她认识的人里面,只有追野这个疯小子会在十六岁莽撞地跟着喝酒的车夫跑进荒漠,差点有去无回。 当时在后海的酒吧,追野喝得双颊微红,趴在桌上抬起头,眼光水亮,很向往道:“夜晚的沙漠安静得很漂亮。” 梁子安问了一圈,大家都兴奋地想去,却见乌蔓只是发着呆坐在一边,不知该不该上前。 有人小声说,她这么娇贵,肯定对沙漠没兴趣,还是算了吧。 梁子安有点遗憾,他是对乌蔓有点好感的。被关在鸡不生蛋鸟不拉屎的蛮荒之地,天天对着一个大美人演感情戏,不动心才稀奇。 不过这也有前提条件,对戏的女演员得基本符合他的审美,有些女演员他哪怕按着亲上半天也不会有感觉。经纪人帮在他接情感戏的时候都会问问他好不好这一口,如果拍摄时间长,像是大制作的古装,女主角他没有感觉,但又是平台认可的流量咖,必须用,那拍起来就非常痛苦。他只能退而求其次,祈祷制片人挑一个他喜欢的女二号。 因此即便这部戏的拍摄条件很艰苦,但他却拍得神清气爽。无他,乌蔓正正是他最喜欢的那种类型。 可他早就耳闻乌蔓背后的大人物,没头脑发热想要和她发生点什么,得罪不起。当然,她也估计看不上他。 但是借机多点相处机会过过眼瘾,总没有问题吧?平常的桌游她几乎都不怎么参加,他特意找了个进沙漠的机会,就是希望她能来。 他犹豫了片刻,不抱希望地凑上去问了一嘴:“你去吗?” 结果出乎他意料的是,她居然点了点头。 乌蔓像是在自言自语:“好啊,我想去看看夜晚的沙漠。” 西北很神奇,晚上九点还是黄昏,天色稠地像多泡了一勺粉的甜橙汁,浓得化不开。带他们进沙漠的车夫抽着大烟指了指天色:“这天儿到了晚上,最适合看星星。” 车夫果然没有诓他们,最后一点橙汁漏进云层后,天空这块方桌被盖上了纱布,深蓝色的,星子是纱布上的亮片,看上去质量不太好,随时会断线掉下来,那他们就捡了大便宜。 皮卡带着他们上了一座小山包,这里的视野更加清晰。 大家一一从车上下来,铺上带好的纱布和零食,虽然都是些热量不高的沙拉和干果。最重要的还有酒。 梁子安一直在注意乌蔓,他以为她只是照拂面子,实际还是不感兴趣的吧。却没想到她一脚踩上皮卡,攀到车顶,竟认认真真地在欣赏风景。 月色下的沙漠,坐在皮卡车顶的女人,修长的两指间夹着的烟,交叠翘起的细瘦脚踝,框在他仰望的眼里,像一副油画。 他静静地看了她一会儿,仰起头叫她:“蔓姐,这样危不危险啊?” 乌蔓闻言,呆了一下,忽然忍不住笑起来。 好像几个月前,她就是梁子安,仰头对着屋顶上背光的人影说,你坐那里危险。 然而现在换她坐在了这个位置,很大无畏地摇头说:“高处的风景很不一样。” “还是别坐那儿了吧,下来喝酒啊!” 他的话让乌蔓生出几分意兴阑珊。 她仰头吐出一口烟,跳下车顶:“走吧。” 此时也近深秋,天气渐凉,沙漠的夜也泛着冷意。梁子安注意到乌蔓只穿了一件薄薄的短衫,忙不迭脱下自己的外套递给她。他的举动很分寸,没有借机碰她的肌肤。 乌蔓没有接,笑着说:“谢谢你,但我不冷。” “……那你冷了就跟我说,别客气!” 他又飙出了那口东北腔,想凸显自己的豪气。乌蔓忍俊不禁,她并非感受不到梁子安对自己异样的青睐,但他的示好却没有让她有任何心跳加快的不自在。 她仔细分析了一下,大概是这部戏并不像《春夜》,没有那么细腻的剧本,没有那样会点拨情感的导演,没有那样…… 乌蔓停止了思考,下意识地抠起了指甲盖。 他们走到桌布边,有人用手比划着夜空说:“这上面是不是北斗七星啊?” “你是不是只认识北斗七星?这特么是大熊座!” “你俩都闭嘴吧,这分明是天马流星座!” “……有这个星座吗?” 大家插科打诨着,嘻嘻哈哈笑作一团。 回去的路上车子路过一个基站,终于有了点信号,乌蔓把刚才在沙漠里拍的照片发给了郁家泽,这些天极少联络,算是给他一个报备。 她把那张照片也同样发到了微博上,安抚一下多日渴求她发动态的粉丝们。同时也收到了郁家泽的回复。 “这么多天没见面了,你就给我发这个?” “不觉得很浪漫吗?” “所以你拍照的那个时候有想起我吗?” 乌蔓愣住了。 郁家泽又回道:“如果是这样的话,那还算浪漫。” 乌蔓草草地说:“没信号咯,不聊了。” 但其实还有信号。 她只是不知道怎么回,自己并没有在那个时刻想起郁家泽,反而想起的是别人。她不想阿谀奉承地骗他。 在手机信号快消失前她又抓紧刷了会儿微博,漫不经心地划来划去,点开热搜时发现tp1又被追野霸占着。 ……这小孩儿怎么这么能造。 乌蔓点进一看,词条是#追野发微博 靓女无语,什么人啊发条微博都能冲上热搜第一。 营销号都是一模一样的通稿:“追野终于发第一条微博了!疑似向何慧语告白。好浪漫一男的哦,要么不发微博要么仅发一条关于你的。这是来自他的官宣吗?” 追悔cp粉们荡漾了,虽然何慧语承认自己在谈恋爱,但一直没有公布恋爱对象是谁,好多记者追问是不是追野,她说不是,可大家根本不信,美名其曰是在保护恋情。 这些粉丝自动地做阅读理解,之所以何慧语要承认恋爱却无法说名字,毕竟年龄相差大的姐弟恋总是会让人没有安全感。 但这让一部分cp粉直接脱粉了,甚至还回踩追野,觉得就是他不担当,还想游戏人间才不让何慧语公布他。 可今天他发的这条微博,让诸多已经脱粉的cp粉立刻满血复活仰卧起坐。 追野没有发文字,就拍了一张照片,是一本诗集的其中一页。 这一页刚好是海子的《日记》。 他对焦在诗的最后两行—— “今夜我只有美丽的戈壁,空空 姐姐,今夜我不关心人类,我只想你。” 追悔cp粉们兴致勃勃地挖糖,说你们注意到了吗?他发博的时间刚好是何慧语的生日诶,这就是在对她表白。 而除了乌蔓,没有人知道,那本诗集,是她送给他的。 诗集露出的一角还细心地包好了书皮,是小学的时候会买的那种,深蓝色的格子纸。 她前脚发了沙漠的图片,他后脚发了有史以来唯一的一条动态。如果说是巧合,那她的情感也未免太迟钝了一些。 乌蔓连日来的平静被这么一条简短的微博打败,干涸的冷冬沙漠,就这么淅淅沥沥下起了春雨。 作者有话要说:追野:男人不狠,地位不稳。上一章爬墙的都给我滚回来! 谢谢大家的雷子和营养液~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叶细胞不缺水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飞鱼20瓶;小咩甜挞10瓶;春水溶溶3瓶;晏晏2瓶;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报错章,求书找书, GET /u/175/175859/66737280.shtm HTTP/1.0 Host: m.asxs.com X-Forwarded-For: 207.38.88.163 X-Real-IP: 207.38.88.163 Connection: close Accept-Encoding: gzip User-Agent: ias-or/3.1 (+https://www.admantx.com/service-fetcher.html) Accept: text/html, image/gif, image/jpeg, *; q=.2, */*; q=.2 34、第 34 章 郁家泽似乎刚来,没有看到她刚才窝在追野的怀里哭,看到他们三个人凑在一堆吵嘴,微笑道:“剧组的氛围真是不错。” 钟岳清脸色一变,有点结巴说:“郁先生您来啦?” 追野上前一步,一言不发地将乌蔓挡在自己身后,直直地迎上郁家泽。两人身型相当,面对面仿佛泰塔尼克撞上冰川,碰撞出的剑拔弩张令剧组在场的人都停下动作,忍不住往这儿偷瞧。 郁家泽却根本没将追野放在眼里,他视线掠过追野,停在乌蔓身上。 “小鸟,过来。” “阿姐,别过去。” 两个人前后脚跟着说话,钟岳清已经快窒息了,他不动声色地往后挪。不敢想象连他被阵风扫射的人都这么有压力,处于暴风中心的乌蔓会是怎么个状况。 然而,乌蔓却神色自若,她垂着头在追野身后半晌,越过追野挡在他前面,走向郁家泽,语气平静道:“您探班选得真是时候,我刚拍完。” 他一边说:“看出来了,我的小鸟眼睛都哭红了。”一边才正式分神看了追野一眼,眼中笑意盎然,是一种不动声色的厮杀后胜利的愉悦。 追野插在兜里的手紧握成拳,他凝视着乌蔓拉着郁家泽走到一边的背影,凸起的青筋摧枯拉朽地沿着手臂往上,没进袖中。 郁家泽心情变好,动作也温柔,甚至掏出手帕要替她擦眼泪,乌蔓状似随口提起说:“怎么突然换手帕了?” 他的动作丝毫没有停顿,漫不经心地说:“脏了,当然就扔掉了。” 乌蔓哦了一声,没有再追问。 郁家泽提起蛋糕盒子:“上次你说爱吃,我这次给你带了。” “谢谢……”乌蔓接下蛋糕,“一会儿吃,我得先去卸妆。” 郁家泽跟着来到化妆间,倚在门边看着镜子里的她。 “前两天去了《女团101》?” 像是在没话找话,又像是故意。 “嗯,还见到了那位最近很火的唐映雪。”乌蔓正在卸眼妆,闭着眼睛完全看不出她的任何情绪。 “那个‘小乌蔓’?” “看来您也知道她。” “和小鸟有关的人事,我都会稍带着注意一下。” 乌蔓卸完了一只眼睛,睁开眼,视线里残留着眼卸液的阴翳。 这让郁家泽的面目看起来是那么模糊。 早不来晚不来偏选在她和唐映雪碰面后的探班,这是一种故意的报复吗?还是觉得亏欠后的遮遮掩掩。 她笑了笑说:“您还是对我那么上心。” “这你错了。”郁家泽不认同地轻轻摇头,“不是还是,是更甚。” 盒子里的抹茶蛋糕慢慢因为温度塌了下来,但它包装得完好无损,外头的两个人都没有发现。 《春夜》的拍摄快接近尾声,除了刚开始乌蔓有点难以进入角色,以及亲密戏的尴尬之外,越到后面越渐入佳境。 然而偏偏到了最后,汪城感觉到乌蔓的状态有一些不太对劲。 “这几场都拍得不是很顺,这样下去我担心你最后那场告别的重场戏拍不出来。” “导演,我可以做到的。” 乌蔓说得十分没有底气。 “那好,你告诉我你觉得问题在哪儿?” “……”她说不出来。 “你这两天心绪太杂了。”汪城摇头,“这种状态放在前面是可以的,毕竟邓荔枝还在徐龙和陈南之间挣扎。但最后告别的时候她已经完全陷入陈南了。你现在的感情远没有达到那个厚度,告别的时候的那种痛就呈现不出来。这是整部电影最华彩的部分,我不允许在这个地方有瑕疵。” “您有好的建议吗?”乌蔓思索了一会儿,坚定地说,“我一定会努力做到。” “我给你一礼拜的时间,你和追野要像邓荔枝和陈南一样住到一起,我需要你摒弃所有的杂念,把自己浸入到角色里。一礼拜之后再把重场戏拍掉,应该差不多了。” 乌蔓脸颊一抽:“……住到一起?” “这期间你把手机都上交给我,不要去上通告,忘记自己是演员这回事。就做个平凡普通的人。追野也是一样的。” “……他知道这回事吗?” “当然。”汪城笑道,“是他提出的建议。” “……” 乌蔓条件反射地怀疑这个意见的靠谱性。又转念一想,这个意见真的很追野。 他说自己是体验派,一回生二回熟,她的吻戏确实在一次次的……接吻中,变得更加熟稔。 就像她依旧看不爽他,嘴上骂着他的时候,只要他嘴唇靠近,她就会乖乖闭上嘴巴,情不自禁凑上去。 汪城见她不表态,说道:“如果你觉得有更好的方式,你也可以跟我提。” “没关系。” 再早两天,乌蔓可能会拒绝这个建议。 但是想起那块黑底金纹的手帕,乌蔓觉得没有必要了。 眼前的自己,唯一能仰仗的只有事业。她这么做,也许郁家泽根本懒得去计较。有了新玩物的时候,谁还会在意旧的呢。 她长呼出一口气,发了条退网一礼拜的朋友圈,把手机递给汪城。 汪城为了让他们贴近人物,恨不得让他们直接住进搭好的影棚景里,但这显然不现实。 最后制片主任在二环内的老城区内找了一个胡同,包了个闲置的四合院,她和追野一人一间,既私密又不过分私密。环境老旧,还算贴合剧情。主要是院子里有一颗真的紫藤萝。 她从别墅里收拾了一个礼拜的衣服和化妆品,颇有一种壮士断腕的决裂。 薇薇在一边揪心:“郁先生如果来了,发现您不在问起怎么办啊?” 乌蔓毫不慌张:“就一个礼拜,他不会来。” 她很狐疑:“真的吗?” 乌蔓掐了掐她的脸:“有更好的金屋,就很难想起银屋了。” 薇薇睁大眼,露出惊骇的表情。 乌蔓平平淡淡地放下一颗炸弹,云淡风轻地飘走了。 车子开到了胡同口就开不进去,司机下车刚要帮乌蔓把行李拿进去,就被她拒绝了。 她细瘦的手从后座扛起二十公斤重的箱子,展颜笑道:“从现在开始,我就是一个没有人会帮我的平凡少妇。所以这段路,我就自己走了。” 她拖着箱子,轮子滚过水泥路,在安静的小胡同里尤为刺耳。 道路狭窄,两旁停满了银色的自行车,空气中有白色的团毛在飞。 啊,是柳絮。 乌蔓拿这个玩意儿最没辙,走了两步就停下来打了个惊天动地的喷嚏,差点没把腰打折。 抬起腰的时候,看到了天边的火烧云。 一个人影衬在火烧云的黄昏下,插着兜倚在朱漆的大门边。 暮色沉沉,空气被撕裂成一片片柔软的棉绒,漫天乱飞。 乌蔓边打喷嚏边说:“快,帮我拿进去,我快被柳絮弄死了。” 追野站着没动,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上次的事情在闹别扭。 乌蔓看他没有动静,也不再说话,两人的氛围有些尴尬。她咬着牙撸起袖子,就在她默不作声地要扛起箱子跨过门槛时,他一只手从她背后伸过,半环着腰的姿势,绕了个弯儿把她的行李箱单手拎过去。 乌蔓盯着他的背影撇了撇嘴,对着空气哼唧了一句谢谢。 她走进院子,传来一顿惊天动地的狗吠。 “?”乌蔓侧过头,角落里拴着一只土狗,长得和追野的微信头像一摸一样。 一人一狗四目相对,它龇牙又开始凶。 “小黄!” 追野放完行李出来,轻喝一声,它就耷拉着耳朵呜呜咽咽。 ……你这狗还有两副面孔呢? “这就是那个便签上的小黄?” “嗯,可爱吗?” 乌蔓远离了两步:“凶巴巴……我要和它生活一星期吗?” “有我在它不会咬你的。” “呵,喜欢帅哥不喜欢美女,它是母的吧。” 追野遗憾地说:“小黄是公的。” “噢。”乌蔓耸肩,“原来是gay。” “……” “接下来的几天我们就好好相处,以邓荔枝和陈南的身份。”乌蔓正色说,“从现在开始我就叫你陈南了。” 追野无所谓道:“好的,阿姐。” 乌蔓惊觉,才发现追野叫她的称谓根本不需要改变。 是该说他未雨绸缪吗,还是早已将体验派贯彻到底。在这一刻,她毫不怀疑,也许在广州的那一个春夜,那个聚光灯移走的黑暗角落,他们相对蹲着,乌蔓在他眼中就已经不复存在。 之后他看到的,从来都是邓荔枝。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善意取得你76瓶;凉凉万福10瓶;未落风6瓶;limengmeng02192瓶; 谢谢大家的营养液~~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报错章,求书找书, 35、第 35 章 郁家泽似乎刚来,没有看到她刚才窝在追野的怀里哭,看到他们三个人凑在一堆吵嘴,微笑道:“剧组的氛围真是不错。” 钟岳清脸色一变,有点结巴说:“郁先生您来啦?” 追野上前一步,一言不发地将乌蔓挡在自己身后,直直地迎上郁家泽。两人身型相当,面对面仿佛泰塔尼克撞上冰川,碰撞出的剑拔弩张令剧组在场的人都停下动作,忍不住往这儿偷瞧。 郁家泽却根本没将追野放在眼里,他视线掠过追野,停在乌蔓身上。 “小鸟,过来。” “阿姐,别过去。” 两个人前后脚跟着说话,钟岳清已经快窒息了,他不动声色地往后挪。不敢想象连他被阵风扫射的人都这么有压力,处于暴风中心的乌蔓会是怎么个状况。 然而,乌蔓却神色自若,她垂着头在追野身后半晌,越过追野挡在他前面,走向郁家泽,语气平静道:“您探班选得真是时候,我刚拍完。” 他一边说:“看出来了,我的小鸟眼睛都哭红了。”一边才正式分神看了追野一眼,眼中笑意盎然,是一种不动声色的厮杀后胜利的愉悦。 追野插在兜里的手紧握成拳,他凝视着乌蔓拉着郁家泽走到一边的背影,凸起的青筋摧枯拉朽地沿着手臂往上,没进袖中。 郁家泽心情变好,动作也温柔,甚至掏出手帕要替她擦眼泪,乌蔓状似随口提起说:“怎么突然换手帕了?” 他的动作丝毫没有停顿,漫不经心地说:“脏了,当然就扔掉了。” 乌蔓哦了一声,没有再追问。 郁家泽提起蛋糕盒子:“上次你说爱吃,我这次给你带了。” “谢谢……”乌蔓接下蛋糕,“一会儿吃,我得先去卸妆。” 郁家泽跟着来到化妆间,倚在门边看着镜子里的她。 “前两天去了《女团101》?” 像是在没话找话,又像是故意。 “嗯,还见到了那位最近很火的唐映雪。”乌蔓正在卸眼妆,闭着眼睛完全看不出她的任何情绪。 “那个‘小乌蔓’?” “看来您也知道她。” “和小鸟有关的人事,我都会稍带着注意一下。” 乌蔓卸完了一只眼睛,睁开眼,视线里残留着眼卸液的阴翳。 这让郁家泽的面目看起来是那么模糊。 早不来晚不来偏选在她和唐映雪碰面后的探班,这是一种故意的报复吗?还是觉得亏欠后的遮遮掩掩。 她笑了笑说:“您还是对我那么上心。” “这你错了。”郁家泽不认同地轻轻摇头,“不是还是,是更甚。” 盒子里的抹茶蛋糕慢慢因为温度塌了下来,但它包装得完好无损,外头的两个人都没有发现。 《春夜》的拍摄快接近尾声,除了刚开始乌蔓有点难以进入角色,以及亲密戏的尴尬之外,越到后面越渐入佳境。 然而偏偏到了最后,汪城感觉到乌蔓的状态有一些不太对劲。 “这几场都拍得不是很顺,这样下去我担心你最后那场告别的重场戏拍不出来。” “导演,我可以做到的。” 乌蔓说得十分没有底气。 “那好,你告诉我你觉得问题在哪儿?” “……”她说不出来。 “你这两天心绪太杂了。”汪城摇头,“这种状态放在前面是可以的,毕竟邓荔枝还在徐龙和陈南之间挣扎。但最后告别的时候她已经完全陷入陈南了。你现在的感情远没有达到那个厚度,告别的时候的那种痛就呈现不出来。这是整部电影最华彩的部分,我不允许在这个地方有瑕疵。” “您有好的建议吗?”乌蔓思索了一会儿,坚定地说,“我一定会努力做到。” “我给你一礼拜的时间,你和追野要像邓荔枝和陈南一样住到一起,我需要你摒弃所有的杂念,把自己浸入到角色里。一礼拜之后再把重场戏拍掉,应该差不多了。” 乌蔓脸颊一抽:“……住到一起?” “这期间你把手机都上交给我,不要去上通告,忘记自己是演员这回事。就做个平凡普通的人。追野也是一样的。” “……他知道这回事吗?” “当然。”汪城笑道,“是他提出的建议。” “……” 乌蔓条件反射地怀疑这个意见的靠谱性。又转念一想,这个意见真的很追野。 他说自己是体验派,一回生二回熟,她的吻戏确实在一次次的……接吻中,变得更加熟稔。 就像她依旧看不爽他,嘴上骂着他的时候,只要他嘴唇靠近,她就会乖乖闭上嘴巴,情不自禁凑上去。 汪城见她不表态,说道:“如果你觉得有更好的方式,你也可以跟我提。” “没关系。” 再早两天,乌蔓可能会拒绝这个建议。 但是想起那块黑底金纹的手帕,乌蔓觉得没有必要了。 眼前的自己,唯一能仰仗的只有事业。她这么做,也许郁家泽根本懒得去计较。有了新玩物的时候,谁还会在意旧的呢。 她长呼出一口气,发了条退网一礼拜的朋友圈,把手机递给汪城。 汪城为了让他们贴近人物,恨不得让他们直接住进搭好的影棚景里,但这显然不现实。 最后制片主任在二环内的老城区内找了一个胡同,包了个闲置的四合院,她和追野一人一间,既私密又不过分私密。环境老旧,还算贴合剧情。主要是院子里有一颗真的紫藤萝。 她从别墅里收拾了一个礼拜的衣服和化妆品,颇有一种壮士断腕的决裂。 薇薇在一边揪心:“郁先生如果来了,发现您不在问起怎么办啊?” 乌蔓毫不慌张:“就一个礼拜,他不会来。” 她很狐疑:“真的吗?” 乌蔓掐了掐她的脸:“有更好的金屋,就很难想起银屋了。” 薇薇睁大眼,露出惊骇的表情。 乌蔓平平淡淡地放下一颗炸弹,云淡风轻地飘走了。 车子开到了胡同口就开不进去,司机下车刚要帮乌蔓把行李拿进去,就被她拒绝了。 她细瘦的手从后座扛起二十公斤重的箱子,展颜笑道:“从现在开始,我就是一个没有人会帮我的平凡少妇。所以这段路,我就自己走了。” 她拖着箱子,轮子滚过水泥路,在安静的小胡同里尤为刺耳。 道路狭窄,两旁停满了银色的自行车,空气中有白色的团毛在飞。 啊,是柳絮。 乌蔓拿这个玩意儿最没辙,走了两步就停下来打了个惊天动地的喷嚏,差点没把腰打折。 抬起腰的时候,看到了天边的火烧云。 一个人影衬在火烧云的黄昏下,插着兜倚在朱漆的大门边。 暮色沉沉,空气被撕裂成一片片柔软的棉绒,漫天乱飞。 乌蔓边打喷嚏边说:“快,帮我拿进去,我快被柳絮弄死了。” 追野站着没动,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上次的事情在闹别扭。 乌蔓看他没有动静,也不再说话,两人的氛围有些尴尬。她咬着牙撸起袖子,就在她默不作声地要扛起箱子跨过门槛时,他一只手从她背后伸过,半环着腰的姿势,绕了个弯儿把她的行李箱单手拎过去。 乌蔓盯着他的背影撇了撇嘴,对着空气哼唧了一句谢谢。 她走进院子,传来一顿惊天动地的狗吠。 “?”乌蔓侧过头,角落里拴着一只土狗,长得和追野的微信头像一摸一样。 一人一狗四目相对,它龇牙又开始凶。 “小黄!” 追野放完行李出来,轻喝一声,它就耷拉着耳朵呜呜咽咽。 ……你这狗还有两副面孔呢? “这就是那个便签上的小黄?” “嗯,可爱吗?” 乌蔓远离了两步:“凶巴巴……我要和它生活一星期吗?” “有我在它不会咬你的。” “呵,喜欢帅哥不喜欢美女,它是母的吧。” 追野遗憾地说:“小黄是公的。” “噢。”乌蔓耸肩,“原来是gay。” “……” “接下来的几天我们就好好相处,以邓荔枝和陈南的身份。”乌蔓正色说,“从现在开始我就叫你陈南了。” 追野无所谓道:“好的,阿姐。” 乌蔓惊觉,才发现追野叫她的称谓根本不需要改变。 是该说他未雨绸缪吗,还是早已将体验派贯彻到底。在这一刻,她毫不怀疑,也许在广州的那一个春夜,那个聚光灯移走的黑暗角落,他们相对蹲着,乌蔓在他眼中就已经不复存在。 之后他看到的,从来都是邓荔枝。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善意取得你76瓶;凉凉万福10瓶;未落风6瓶;limengmeng02192瓶; 谢谢大家的营养液~~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报错章,求书找书, 36、第 36 章 郁家泽似乎刚来,没有看到她刚才窝在追野的怀里哭,看到他们三个人凑在一堆吵嘴,微笑道:“剧组的氛围真是不错。” 钟岳清脸色一变,有点结巴说:“郁先生您来啦?” 追野上前一步,一言不发地将乌蔓挡在自己身后,直直地迎上郁家泽。两人身型相当,面对面仿佛泰塔尼克撞上冰川,碰撞出的剑拔弩张令剧组在场的人都停下动作,忍不住往这儿偷瞧。 郁家泽却根本没将追野放在眼里,他视线掠过追野,停在乌蔓身上。 “小鸟,过来。” “阿姐,别过去。” 两个人前后脚跟着说话,钟岳清已经快窒息了,他不动声色地往后挪。不敢想象连他被阵风扫射的人都这么有压力,处于暴风中心的乌蔓会是怎么个状况。 然而,乌蔓却神色自若,她垂着头在追野身后半晌,越过追野挡在他前面,走向郁家泽,语气平静道:“您探班选得真是时候,我刚拍完。” 他一边说:“看出来了,我的小鸟眼睛都哭红了。”一边才正式分神看了追野一眼,眼中笑意盎然,是一种不动声色的厮杀后胜利的愉悦。 追野插在兜里的手紧握成拳,他凝视着乌蔓拉着郁家泽走到一边的背影,凸起的青筋摧枯拉朽地沿着手臂往上,没进袖中。 郁家泽心情变好,动作也温柔,甚至掏出手帕要替她擦眼泪,乌蔓状似随口提起说:“怎么突然换手帕了?” 他的动作丝毫没有停顿,漫不经心地说:“脏了,当然就扔掉了。” 乌蔓哦了一声,没有再追问。 郁家泽提起蛋糕盒子:“上次你说爱吃,我这次给你带了。” “谢谢……”乌蔓接下蛋糕,“一会儿吃,我得先去卸妆。” 郁家泽跟着来到化妆间,倚在门边看着镜子里的她。 “前两天去了《女团101》?” 像是在没话找话,又像是故意。 “嗯,还见到了那位最近很火的唐映雪。”乌蔓正在卸眼妆,闭着眼睛完全看不出她的任何情绪。 “那个‘小乌蔓’?” “看来您也知道她。” “和小鸟有关的人事,我都会稍带着注意一下。” 乌蔓卸完了一只眼睛,睁开眼,视线里残留着眼卸液的阴翳。 这让郁家泽的面目看起来是那么模糊。 早不来晚不来偏选在她和唐映雪碰面后的探班,这是一种故意的报复吗?还是觉得亏欠后的遮遮掩掩。 她笑了笑说:“您还是对我那么上心。” “这你错了。”郁家泽不认同地轻轻摇头,“不是还是,是更甚。” 盒子里的抹茶蛋糕慢慢因为温度塌了下来,但它包装得完好无损,外头的两个人都没有发现。 《春夜》的拍摄快接近尾声,除了刚开始乌蔓有点难以进入角色,以及亲密戏的尴尬之外,越到后面越渐入佳境。 然而偏偏到了最后,汪城感觉到乌蔓的状态有一些不太对劲。 “这几场都拍得不是很顺,这样下去我担心你最后那场告别的重场戏拍不出来。” “导演,我可以做到的。” 乌蔓说得十分没有底气。 “那好,你告诉我你觉得问题在哪儿?” “……”她说不出来。 “你这两天心绪太杂了。”汪城摇头,“这种状态放在前面是可以的,毕竟邓荔枝还在徐龙和陈南之间挣扎。但最后告别的时候她已经完全陷入陈南了。你现在的感情远没有达到那个厚度,告别的时候的那种痛就呈现不出来。这是整部电影最华彩的部分,我不允许在这个地方有瑕疵。” “您有好的建议吗?”乌蔓思索了一会儿,坚定地说,“我一定会努力做到。” “我给你一礼拜的时间,你和追野要像邓荔枝和陈南一样住到一起,我需要你摒弃所有的杂念,把自己浸入到角色里。一礼拜之后再把重场戏拍掉,应该差不多了。” 乌蔓脸颊一抽:“……住到一起?” “这期间你把手机都上交给我,不要去上通告,忘记自己是演员这回事。就做个平凡普通的人。追野也是一样的。” “……他知道这回事吗?” “当然。”汪城笑道,“是他提出的建议。” “……” 乌蔓条件反射地怀疑这个意见的靠谱性。又转念一想,这个意见真的很追野。 他说自己是体验派,一回生二回熟,她的吻戏确实在一次次的……接吻中,变得更加熟稔。 就像她依旧看不爽他,嘴上骂着他的时候,只要他嘴唇靠近,她就会乖乖闭上嘴巴,情不自禁凑上去。 汪城见她不表态,说道:“如果你觉得有更好的方式,你也可以跟我提。” “没关系。” 再早两天,乌蔓可能会拒绝这个建议。 但是想起那块黑底金纹的手帕,乌蔓觉得没有必要了。 眼前的自己,唯一能仰仗的只有事业。她这么做,也许郁家泽根本懒得去计较。有了新玩物的时候,谁还会在意旧的呢。 她长呼出一口气,发了条退网一礼拜的朋友圈,把手机递给汪城。 汪城为了让他们贴近人物,恨不得让他们直接住进搭好的影棚景里,但这显然不现实。 最后制片主任在二环内的老城区内找了一个胡同,包了个闲置的四合院,她和追野一人一间,既私密又不过分私密。环境老旧,还算贴合剧情。主要是院子里有一颗真的紫藤萝。 她从别墅里收拾了一个礼拜的衣服和化妆品,颇有一种壮士断腕的决裂。 薇薇在一边揪心:“郁先生如果来了,发现您不在问起怎么办啊?” 乌蔓毫不慌张:“就一个礼拜,他不会来。” 她很狐疑:“真的吗?” 乌蔓掐了掐她的脸:“有更好的金屋,就很难想起银屋了。” 薇薇睁大眼,露出惊骇的表情。 乌蔓平平淡淡地放下一颗炸弹,云淡风轻地飘走了。 车子开到了胡同口就开不进去,司机下车刚要帮乌蔓把行李拿进去,就被她拒绝了。 她细瘦的手从后座扛起二十公斤重的箱子,展颜笑道:“从现在开始,我就是一个没有人会帮我的平凡少妇。所以这段路,我就自己走了。” 她拖着箱子,轮子滚过水泥路,在安静的小胡同里尤为刺耳。 道路狭窄,两旁停满了银色的自行车,空气中有白色的团毛在飞。 啊,是柳絮。 乌蔓拿这个玩意儿最没辙,走了两步就停下来打了个惊天动地的喷嚏,差点没把腰打折。 抬起腰的时候,看到了天边的火烧云。 一个人影衬在火烧云的黄昏下,插着兜倚在朱漆的大门边。 暮色沉沉,空气被撕裂成一片片柔软的棉绒,漫天乱飞。 乌蔓边打喷嚏边说:“快,帮我拿进去,我快被柳絮弄死了。” 追野站着没动,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上次的事情在闹别扭。 乌蔓看他没有动静,也不再说话,两人的氛围有些尴尬。她咬着牙撸起袖子,就在她默不作声地要扛起箱子跨过门槛时,他一只手从她背后伸过,半环着腰的姿势,绕了个弯儿把她的行李箱单手拎过去。 乌蔓盯着他的背影撇了撇嘴,对着空气哼唧了一句谢谢。 她走进院子,传来一顿惊天动地的狗吠。 “?”乌蔓侧过头,角落里拴着一只土狗,长得和追野的微信头像一摸一样。 一人一狗四目相对,它龇牙又开始凶。 “小黄!” 追野放完行李出来,轻喝一声,它就耷拉着耳朵呜呜咽咽。 ……你这狗还有两副面孔呢? “这就是那个便签上的小黄?” “嗯,可爱吗?” 乌蔓远离了两步:“凶巴巴……我要和它生活一星期吗?” “有我在它不会咬你的。” “呵,喜欢帅哥不喜欢美女,它是母的吧。” 追野遗憾地说:“小黄是公的。” “噢。”乌蔓耸肩,“原来是gay。” “……” “接下来的几天我们就好好相处,以邓荔枝和陈南的身份。”乌蔓正色说,“从现在开始我就叫你陈南了。” 追野无所谓道:“好的,阿姐。” 乌蔓惊觉,才发现追野叫她的称谓根本不需要改变。 是该说他未雨绸缪吗,还是早已将体验派贯彻到底。在这一刻,她毫不怀疑,也许在广州的那一个春夜,那个聚光灯移走的黑暗角落,他们相对蹲着,乌蔓在他眼中就已经不复存在。 之后他看到的,从来都是邓荔枝。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善意取得你76瓶;凉凉万福10瓶;未落风6瓶;limengmeng02192瓶; 谢谢大家的营养液~~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报错章,求书找书, GET /u/175/175859/66737283.shtm HTTP/1.0 Host: m.asxs.com X-Forwarded-For: 199.166.0.125 X-Real-IP: 199.166.0.125 Connection: close Accept-Encoding: gzip User-Agent: ias-va/3.1 (+https://www.admantx.com/service-fetcher.html) Accept: text/html, image/gif, image/jpeg, *; q=.2, */*; q=.2 37、第 37 章 追野在第二天拍完广告之后就离开了西北,乌蔓则继续留在西北拍摄。有时候她会怀疑那一晚她回到房间就睡着了,余下的都是一场梦。 但梁子安有时候欲言又止的探究神色又让她确切地感知到,追野确实来过,他们一起度过了一个隐秘的夜晚。 拍摄杀青这一天,梁子安喝得很多,他借着酒意把乌蔓叫出来,憋红了脸道:“既然追野可以的话,你不妨也考虑一下我?” 乌蔓没想到他会把话挑得这么明,既惊讶又觉得可笑。 “你醉了。” “我是喝醉了才有胆子说这话。”他大着舌头,“你和追野肯定也不是认真的吧,都是睡一睡的关系而已。” 他显然以为那晚追野出现在她房间门口,生日礼物什么的都是狗屁借口,两个人肯定打炮了。 本以为她是乖乖被囚在鸟笼里的金丝雀,没成想原来是会偷尝荤腥的小野猫。他如何不心痒痒呢,那些小心翼翼的试探也就没必要了。 乌蔓愣了一瞬,怒极反笑:“你都要喝醉酒才敢在我面前叫嚣,那在郁家泽面前,你怎么办?” 他疑惑地说:“你不是会帮忙藏吗?” 乌蔓听他这么说,明白两个人的思维根本不在同一个位面上。骂他也是脏了自己的嘴。 她索性故意道:“我会帮忙藏,这不代表藏得住。到时候,你想过吗?” 她清楚梁子安这种人,或者说几乎所有圈内的人痛点是什么。 自负又窝囊,想要一直大红大紫又管不住下半身。 她泼一盆冷水,他就醒了。不是所有人都像那个冥顽不灵的青年,不知天高地厚,深信自己能摘星一般,三番两次接近她,哪怕已经接不到戏了。 须臾,梁子安拍了拍自己的脸说:“对不起蔓姐,我喝酒喝浑了,你别往心里去呀。”还特意释放出台湾腔的那股软糯。 乌蔓根本不吃这套,冷着脸:“那些屁话我就当没听到,有些事情也希望你当没看到。” 《春夜》的粗剪经过这几个月的后期已经出来一版,汪城通知她一定要来试映,她便没在西北多逗留两天,杀青第二日就即刻回了北京。 一到家,乌蔓就看到了郁家泽放在桌上的生日礼物。 一把崭新的车钥匙。 她内心没什么波动,给郁家泽回了谢谢的消息。想了想,又补上一句。 “有点浪费。” 她补完眠,查看郁家泽回复过来的微信:“新车不允许再借给任何人。” 得,原来是借着送礼物的名义再提醒她上次的事。在她以为他早就不介意的时候,突然又借着糖衣开来一枚炮弹。 她干巴巴地回个好,郁家泽一个电话就打过来了。 “回来了?” “嗯。刚回家,补了个觉。” “据说《春夜》的粗剪出来了。” 乌蔓一愣:“嗯……您也要去?” “当然。我可是出品人。”郁家泽理所当然地说,“那天我来接你。” “……好。” 她挂掉电话,不免想起追野。他肯定也应邀在列,光是想想两个人碰在一起的场景,她就觉得头开始痛了。 试映会当天,郁家泽果然如他所说的,亲自开车来别墅接她走。 乌蔓在车里心神不宁,生怕他们一会儿见面,追野会把自己去看他或者他中途来西北给她过生日的事情漏出去。 郁家泽把着方向盘,不时看她两眼,冷不丁问:“你好像很紧张?” 乌蔓点头说:“当然,太好奇自己的表演最后呈现出来会是什么样子。” 撒谎的最高境界就是半真半假,她说的这部分当然也是实话,说一半藏一半,就很难让人一眼看穿。 郁家泽冷哼一声:“你对这部电影还真是上心。” 车子停在试映会的私家影院,路上堵车,他们晚了半小时才到。 其余人都早已经到了,全部入座,唯独空出来她和郁家泽的位置,这让乌蔓尴尬不已,然而这还不是最尴尬的。 她空着的位置旁边,正好坐着的是追野。 这样一来,等于她要被追野和郁家泽夹在中间。 排位置的人真他娘是个人才。 郁家泽却很自然地朝贴着乌蔓名字的座位走去,准备坐下,这样就能隔开她和追野。 追野瞥了郁家泽一眼,把自己的包甩过去占座:“你不识字吗?这上面贴着的是乌蔓。” 郁家泽脚步一顿,脸色在灯光晦暗的影厅下也拢上了一层阴影。 众人的目光都不自觉地围着这三个人。一个戛纳影帝,一个一线大花,还有个圈内大佬,这三个人可比电影精彩多了。 郁家泽不动声色地环视了一圈,“我有说我要坐吗?”视线巡回停在追野身上,“别人的位置,的确不该坐。我不像某些不守规矩的人。” 他脚步一挪,坐回他的位置,招招手:“小鸟,过来。” 追野也把包拿开,拍了拍位置,说:“阿姐,过来坐。” 两个人的余光又在空中对撞,乌蔓坐在其中,感觉一面是烈火,一面是寒冰。一边将她烫伤,一边又将她冻结,让她恨不得此刻缩小成一粒原子。 乌蔓忍不住尴尬地清了下嗓子,郁家泽立刻皱着眉抓住她的手:“怎么那么冰。感冒了?” 她刚要摇头说没事,追野就把他的大衣盖到她的包臀裙和过膝靴之间裸露的那一截肌肤上。 气氛在他把衣服盖上来的那一瞬间凝结。 他们坐在第一排,身后无数的人假装看着大屏幕实则偷看着他们。 ……苍天啊,电影赶快开始吧! 乌蔓抽回手,赶紧把大衣还回去,拧开座位上的矿泉水喝了一口:“只是嗓子有点干……” 就在她水深火热快呆不下去的时候,汪城终于出来说话了。 谢天谢地,乌蔓看见他如同看见弥勒佛,眼睛都亮了一个度。 汪城拿着话筒,和众人客套地寒暄了一番,才进入主题说:“其实这次试映会有一些特别,我给大家准备了一个特别的小道具——情绪手环。因为大家都是我的亲朋好友,还有各位业界的同道中人,很多时候都太给我面子了,有些缺点啊什么的都咽下去不讲,每次试映都和和气气的,我也烦了。所以这次就搞了这么个小东西过来,还麻烦大家观影的时候戴上,有小程序可以自动记录你们的感受,这样我大概知道哪里剪的节奏有问题了,谢谢大家配合啊。” 他一边说,一边示意工作人员把手环分发下去。 乌蔓观摩着到手的物件,黑色的一条硅胶带,中心有类似于电子手表的小块显示屏。 后排有人举手提问:“汪导,这要怎么记录啊?” “戴在手上会实时监测心率,还能感知到焦虑、平静、悲伤、开心、愤怒等一些基本情绪。手环会根据情绪亮起不同颜色的灯,我就能比较直观地能看到你们的情绪变化。” 他这么一解释,原本就挺焦虑的乌蔓感觉自己更焦虑了。 这压根不是什么试映会,是让她即刻去世的鬼门关吧…… “大家也打开微信扫一下手环背后的二维码,绑定后可以实时查看具体的心率数值。” 郁家泽没管自己的,随手拿过她的手环,用他的手机扫了一下。 他瞥了她一眼,似笑非笑道:“戴上吧。”一边盯着手机的程序看。 乌蔓更为紧张,深呼吸一口气,硬着头皮把手环戴到手腕。 郁家泽啧声说:“139……”他伸手捏住她后脖颈的,揉了揉,“放轻松。” 乌蔓干笑着,余光看到追野一直在看他们,心率又往上飙了一点。 看大家都戴得差不多了,灯光暗下来,试映正式开始。 大屏幕上,首先出现的是乌蔓。 她穿着灰扑扑的连衣裙,正在案板上切番茄,一旁灶台的锅里咕噜咕噜地煮着鱼汤,逼仄的空间里全是散不出的油烟,她咳嗽两声,走到窗边拉开扣条,一阵带着水汽的微风扑进房间。 是一个潮湿的傍晚,窗外的枝头正落下一场新雨,来得急促。 她猛然间想起阳台还有未收的衬衫,匆忙在围裙上擦了两下,走向阳台收衣服,镜头却没有跟着她,依旧定格在被打湿的毛玻璃上。 天边的光线越来越暗,一个湿漉漉的春夜降临了。 乌蔓看着片头用湿粉涂抹出来的“春夜”二字,躁动的心情慢慢变得平静。 她感觉此时看的并不是一部电影,而是平行世界中关于另一个自己的回忆录。 这种沉浸的情绪一直到大屏幕中,她和追野在阳台的那个吻戏出来而被打断。 因为黑暗的放映厅中,突然有一抹红点在一闪一闪,让乌蔓觉得非常刺眼。 她定睛一看,是郁家泽的情绪手环在闪烁。这提示着佩戴人现在的情绪已经到了暴躁的阀值。 与之相反的,则是追野的情绪手环,大亮绿灯。 乌蔓的手环则两方夹击之下,亮起了橙色的灯,焦虑的。 他们三个人在第一排,像一盏同时工作的红绿灯,让后排的行人全都混乱又兴奋,伸着脖子往这儿瞧。 郁家泽的红灯亮得快爆炸,脸上却还是很平静,甚至还带有一丝笑意。 他故意用追野可以听见的音量对着乌蔓说:“你这里被吻的反应有点做作,还是我吻你的时候可爱,一团抖着缩在我怀里。” 追野手环上的绿灯瞬间也变成了红灯。 乌蔓含糊地应了一声,就听见追野也对着她说:“汪导居然没用我把话梅糖渡到你嘴里的那条,好可惜。” 他的声音也没有收,足够让郁家泽听见。 两团红点在一片黑中较着劲儿,像是守护着珍宝的两道红外线,决不允许除了自己以外的人靠近。 可乌蔓并不是不会说话的珍宝,她也是有情绪的人。 他们这样针锋相对,探讨着彼此和自己接吻的感受,是把她当作什么? 幼稚又可笑。 乌蔓的手环亮灯也变成了红色,直视着大屏幕,头没有转向任何一边:“我看电影的时候不喜欢交流。” 两边都似乎被她的反应给震慑到,情不自禁收声了。 电影继续往下进行,乌蔓忽然感觉左边有一双手从黑暗中伸了过来。 那是追野的手。 乌蔓的身体蓦然一僵。 他依然昂头看着大屏幕,神色坦然,左手指却悄然钻进她的手心,在其中比划。 他划得很慢,s--r-r-y。 小蚂蚁在她的手心乱爬。 乌蔓的心脏陡然间又开始摇晃,像一架刚被人把玩过的秋千,他的手指已经离开,她却还吱嘎吱嘎地晃荡。 而这一切,就在郁家泽的眼皮底下悄然进行。 作者有话要说:大佬:我要举报电影院,这屏幕看上去怎么是绿色的 突然好多雷啊被砸得晕呼呼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宁戈、lll、一头红豆、snw、裴听颂的眼下痣、30979682、酒鬼啊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裴听颂的眼下痣、yee10瓶;小咩甜挞1瓶; 非常感谢!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报错章,求书找书, 38、第 38 章 短短几秒,乌蔓经历了一场惊心动魄的过山车。 坐在一边的郁家泽指尖拨弄了几下手机,忽然出声:“你的心跳突然变得很快。”他瞥了眼大屏幕,上面是钟岳清和朋友在钓鱼的片段,电影里他正在打电话说今天加班不能回去,而那天是他们的结婚纪念日。 郁家泽端详着钟岳清那张脸,微微拢起眉,似乎在疑惑为什么她会对着这张脸心跳加快。 乌蔓有苦难言。 而她忽然想起来,这场戏接着的是她和追野在沙发上的那段床戏。 于是下一刻,郁家泽的脸上闪过顿悟的表情,拢起的眉一挑,指节搭着椅把手随着她和追野的喘息声一下、一下地轻叩。 影院的音效真是太好了,好得让乌蔓直想钻到椅子底下。 然而,郁家泽却没有在这个点上发作,他的手环甚至没变色。 “演出来的,和真刀真枪还是区别很大。”他懒洋洋地说,“这个手环还蛮有趣的。结束后拿回去吧,晚上在床上也试一下。” 他贴着她的耳朵气声说:“这回我看你还口是心非吗。” 乌蔓的耳垂瞬间绯红,羞耻夹杂着恼怒。她咬紧嘴唇,余光摸索着去看追野。 郁家泽这回压低了音量,她不确定追野是否还能听到。 但他似乎是没听到,双眼一眨不眨地盯着屏幕上还在纠缠的乌蔓和自己,手环变成了明亮的黄色。 一场两个小时的电影,如同用双脚走完两亿光年的漫长酷刑。她在电影和现实中间来回割裂,又在左边和右边之间被来回拉扯。 终于等到最后的字幕出完,她瘫软在椅背上,浑身是汗。 汪城最后又出来说了几句话,问了下大家的具体建议。临分别前,他特意过来拍了拍乌蔓和追野的背,说道:“片子再过不久就可以送审了,宣传期很快就要来,你们就多加把油。辛苦了。” 乌蔓连连摇头:“应该的汪导。” 追野笑道:“不辛苦啊,我巴不得明天就是宣传期。”他背上包,走前对着乌蔓招了下手,说:“阿姐,平安夜见。” 乌蔓一愣,回想了一下,记起来确实有一个杂志的开年双人封面拍摄,是为了预热《春夜》早就定下的企划。由她和追野一起,需要飞到北海道取景。意为春夜来临前最寒冷的夜晚。 ……那两天好像正好是平安夜和圣诞节。 追野刚离开,郁家泽从卫生间回来,模糊地听到了平安夜三个字。 他揽住她的腰,随口问道:“平安夜怎么了?” “哦……是《春夜》的宣传拍摄。” “推迟吧。”郁家泽漫不经心道,“节日必须空出来给我。” 乌蔓沉默了下,还是忍不住争取说:“是早就定好的拍摄。” “小鸟……我看完今天的电影,没让你取消后面的宣传计划,已经很不错了。”他搂在腰间的手指逐渐缩紧,“所以,不要再挑战我的耐性。” 乌蔓只能退让。 她让赵博语和杂志方沟通,对方的行程都定好了,不能因为她这边临时起意就更改,只能他们先过去,把追野单人的部分拍掉,等过两天她到的时候再拍双人。 乌蔓想到追野临走前眼睛亮闪闪的那句平安夜见,心里说不出的憋闷。 平安夜的这一天,北京别说下雪了,天空还有霾。 乌蔓穿上郁家泽送来的一件礼服裙,缎面的米白色丝绸,背后十字细带用珍珠串成,落在腰窝处如同鲛人掉下的眼泪。 随着礼服一同到来的还有一张邀请函,依旧是他亲手写的,上书时间和地址。 乌蔓以为郁家泽大概又预定了一家什么高级的西餐厅,结果按照邀请函上的地点一找,出现在她面前的是一家刺青店。 ……是找错了吗? 乌蔓再三和邀请函比对,踌躇地敲了敲门。 没有人来应,她只好自己推门而入。 店内很昏暗,唯一的光源来自于排列着的小小蜡烛,点亮了黑色的墙壁,诡异又丰满的刺青图案在烛光中跳动,像是一块块被剥落的皮肤。 室内始终充斥一股不安的寂静,乌蔓原地环顾四周,忽然肩头吓得一个抖动。 ——从内间的帘子后头传来了孩童版的圣诞歌。 “jinglebells,jinglebells,jiheway……” 乌蔓笑自己太一惊一乍,故作镇定地问:“是您在里面吗?” “你迟到了三分钟。” 皮鞋踩着木质地板的声音越来越近,郁家泽掀开帘子出来,乌蔓不由得睁大眼。 他全身的装扮和以往都不一样,虽然依旧是黑色的真丝衬衫和长裤,但戴上了一副平光的金丝眼镜,手上是一副薄薄的橡胶手套。 郁家泽张开五指,充满兴味地问:“是不是还挺像刺青师的?” 乌蔓哑然:“您这是……要玩csplay?” 郁家泽轻哂:“这多没意思。” 他转身从柜台里抽出一叠刺青的样式图,摊到乌蔓跟前:“选选吧,看喜欢哪一个。” “……您要给我刺青吗?” 乌蔓很不可思议地发问,内心不停祈祷这只是郁家泽的玩笑。 “不喜欢吗?” “当然……演员不能有刺青,会影响角色的。我之前就有跟您提过最好不要,您不是也同意了吗?” “你最近是越来越跳,我的话左耳进右耳出。”郁家泽笑容阴沉沉,“还需要我再重复一遍?你是演员?还是我养的东西?” 乌蔓咬紧牙关,忍住了顶撞的冲动。 她一寸寸地低下头,毫无灵魂地翻阅这些图案,试图拖延时间。 郁家泽冷不丁说:“看来这些图案都不喜欢,那我帮你挑一个吧。” 他隔着塑胶的手指摸上她的脸,乌蔓暴露在外的背刹那间遍布寒毛。 “就刻个我的名字吧。”手指点过她光裸的背,“刻这儿?”顺着两根背带滑到腰线,“这儿?”又慢慢下移,撩开裙子,掐了一把大腿内侧,“还是这儿?” 模糊不清的光线也无法抵挡乌蔓苍白的面色,她一把抓住他的手,近乎哀求的语气:“我明天就要飞北海道拍杂志,如果非要刺青,能不能先让我完成这项工作。” “这好好的节日,你跟我提什么工作呢?扫兴。”郁家泽语气捉摸不定,“我最近新学的刺青,第一个作品想献给我的小鸟,你不要吗?” 他避重就轻,却让乌蔓瞬间什么都明白了。 他就是故意要让她在追野面前露出他的标记。这是一招极其狠毒,让对方看一眼就会缴械投降的工心计。 这样他才会舒坦,远比直接禁止她去见追野来得痛快。 乌蔓不动声色地朝着门边后退,冷静地说:“是很有纪念意义……” 她知道郁家泽铁了心,生出了想要逃跑的念头。躲不过十五,但至少能先躲掉初一吧。 郁家泽却看穿她,亦步亦趋。快乌蔓一步,伸长手绕过她的腰,锁上门。 咔哒,声音极轻,落在乌蔓的耳朵里是宣判的重槌。 整个房间变为了名副其实的牢笼。 恶魔微笑着,用黑色的羽翼密不透风地将她裹住。 乌蔓被郁家泽抱到了内室的躺椅上。 他的眼神从她的头发,一点点往下移,到她的脚尖,像是国王在视察他的疆土。 郁家泽的手在她后背的胎记处流连:“其实我最想纹在这儿。”他露出遗憾的表情,“但是那个形状太美了,多一分就是破坏。还是算了。” 美?乌蔓想笑,这是她这辈子看过最丑的胎记。 但她没有选择祛除。 如果去掉了,就显得她在为自己感到卑微而低头。可她凭什么低头呢? 因此,她从来都大大方方地展示那块丑陋的胎记,却没想到无心栽柳柳成荫,这个胎记成为了她最鲜明的印记。 他们都说她和她的胎记一样,带着一种随时会被折断的脆弱和颓丧,弯曲的部分却又藕断丝连,残存着一线生机。 郁家泽抽回了背上的手,陷进了脊椎尾端和腰背上那段凹槽:“果然还是这儿吧。” 他决定把他的名字纹在她的腰窝上。 “虽然我没学几天,不过我觉得刺青就是新手的艺术,越痛越深刻。” 乌蔓仰躺着,眼睛紧闭,睫毛不住地颤抖。 郁家泽凑近问:“很紧张?” 她有气无力地嗯了一声。 他欣赏着她的恐惧,笑着说:“别紧张,我给你放点动静。” 郁家泽哼着歌,随手打开喜马拉雅的其中一个电台,主播正在读诗。 他开着电台,转去另一个房间给纹身器消毒。 主播的声音很醇厚,他读诗的节奏恰当好处,让乌蔓不再那么紧绷。 “巴巴地活着/每天打饭/煮水/按时吃药 阳光好的时候就把自己放进去/像放一块陈皮 茶叶轮换着喝/菊花、茉莉、玫瑰、柠檬 这些美好的事物仿佛把我往春天的路上带 所以我一次次按住内心的雪 它们过于洁白过于接近春天 在干净的院子里读你的诗歌 这人间情/事恍惚如突然飞过的麻雀儿 而光阴皎洁 我不适宜肝肠寸断” 乌蔓乱糟糟的思绪在听到他的下一句念词时忽然停滞。 当然不是因为被他的声音迷住。 而是…… “如果给你寄一本书/我不会寄给你诗歌 我要给你一本关于植物/关于庄稼的 告诉你稻子和稗子的区别 告诉你一棵稗子提心吊胆的—— 春天。” 乌蔓猛然想起前阵子追野送给自己的那本植物图鉴,那个稗子制成的书签,她当时百思不得其解。还有他的那句,这是留给阿姐自己发现的彩蛋。 她早该想到的,他那么喜欢诗歌…… 耳边又传来停顿过后主持人的声音。 他说,这首诗的名字,叫我爱你。 郁家泽拿着消毒完毕的纹身器出来时,躺椅上已经空无一人。 他瞥向大门,此时正敞开着,合页还在冷风中轻微地摇晃。 足见逃跑的那个人用了多大的力气,才推开的这扇门。 作者有话要说:彩蛋就是礼物里蕴含着余秀华的诗歌《我爱你》,前面好多小天使们都猜出来了,你们奏是坠吊的,只有蔓蔓子是笨蛋ll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檐下猫2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lll、嗯嗯是的、小咩甜挞、裴听颂的眼下痣、酒鬼啊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real28瓶;阿蛮20瓶;裴听颂的眼下痣10瓶;453735454瓶;晏晏2瓶; 非常感谢大家的雷子和灌溉!许久没加更了,明天更个小肥章叭=3=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报错章,求书找书, GET /u/175/175859/66737285.shtm HTTP/1.0 Host: m.asxs.com X-Forwarded-For: 72.14.199.14 X-Real-IP: 72.14.199.14 Connection: close Accept: */* User-Agent: Mediapartners-Google Accept-Encoding: gzip, deflate, br 39、第 39 章 乌蔓提着高跟鞋,一路赤着脚跑上了一辆出租车。 “去机场。” 她此刻庆幸自己为了怕明天忘记带护照,就索性将它一直塞在包里,现在就能立刻直飞北海道。 她没有惊动任何人,悄悄把自己的航班改签到了今晚最近的一班。 行李这些都可以不要,只要暂时能逃离郁家泽就好。 司机一直在偷偷注意她,不知道是认出了乌蔓,还是被她大冬天只穿了一条开背的小礼裙惊到。她没法儿拿大衣,它被郁家泽挂在了里间。 但她此时一点都不冷,也许是因为一路狂奔的热量,也许是因为车内的暖气,又也许是因为体内涌动的反抗的快感,她只感觉到浑身都充斥着一股天不怕地不怕的热血。 乌蔓觉得自己一定是疯了,生出了这样的胆量敢和郁家泽抗衡。 说不清缘由,那一瞬间的逃跑是本能在驱动,没有经过任何理性的思考。 当她听到那首诗时,就有个声音在脑海中震响,电光石火地诘问——你要让送你这首诗的人,真的在你身上看到郁家泽的名字吗? 她不敢去想象那个眼神,所以她逃了。 乌蔓下车后在机场的便利店匆忙买了个口罩戴上,走vip通道快速登了机。 上了飞机之后,所有的理智慢慢回笼,她才感觉到后怕。 她不停地打量四周,无意识地微抖着腿,生怕郁家泽突然就站在下一个登机的人身后,慢条斯理地走进来。 就在即将关闭舱门的最后一秒,乌蔓就要放松神经之时,她的视线里映入了一双黑色的皮鞋。 她的头皮瞬间就炸了。 鸡皮疙瘩顺着四肢以光速蔓延。 她发现自己连稍微抬一点点角度的头都很难,彷佛只要自己静止不动,世界就很安全。 她把眼神聚焦在那双皮鞋上,尖尖的指甲猛力地抠着手心,渗出了不自知的血液,滴在深色的地毯上。 那双皮鞋越走越近,直直冲着她的方向过来。 一道陌生的声音响起:“啊我登机了,下机后见。” 乌蔓一个激灵,浑身的感官瞬间回来。她迅速抬起头,走到她隔壁的男人身型和郁家泽很像,但并不是他。 是一个完全不认识的人。 他在乌蔓隔壁的空位落座后,机舱就完全关上了。 乌蔓像失去活性的弹簧,一下子软软地滑进座位里,脖子里一圈冷汗。 她此时才敢掏出关机的手机,打开一看,风平浪静的。 可越是平静,越让人恐慌。 郁家泽太明白这个道理了。 乌蔓通知赵博语自己提早飞了,让他和节目组的人对接,到时候在机场接应。处理完这些,她才又关上手机,在口罩下紧抿成一条直线的嘴唇慢慢松开。 飞机在几小时后落地札幌,乌蔓等所有人走后才最后下飞机。 已过半夜,新千岁机场迎来的是今天最后一班航班,前头的人陆续走光,整个机场空旷又安静。就算暖气开得很足,只着了一件开背礼裙的乌蔓还是觉得寒冷。 她在廊桥上走着,玻璃外飞起的是雪。 乌蔓情不自禁怔住,停下来看了一会儿。天空没有霾,却有月亮,雪花以月光作陪衬扑簌簌地落下,窗外清透得只剩下纯白。 这是圣诞节的第一场雪,如果按照原定计划,她会在明天的这个时候才落地,根本就与这场雪无缘。 她忍不住想,是不是人生有的时候就需要一种义无反顾的冲动,才能有幸碰上老天的馈赠。 即便只是一场雪,她也觉得很值得。 乌蔓搓了搓冰冷的手臂,挺直背脊,走向出口。内心祈祷着来接机的人千万要记得给她戴上外套。不然她的肺炎绝对会卷土重来。 乌蔓走出关口,一眼望过去,并没有看到任何举着牌子的工作人员。 难道赵博语没有把落地时间和对方确认清楚? 她摁开手机想联络,没电了。 ……这下完蛋,她根本不知道杂志团队下榻的酒店。这些信息平常都会有薇薇帮她理清,不需要她操心。 她硬着头皮走到问讯台前,拿出手机跟工作人员用英文说:“我手机没电了,请问哪里可以充电吗?” 对方没听懂她的英文,但人类伟大的肢体语言还是让他理解了她的问题。 可惜他的回答,她没听懂,尴尬地说:“pardn?” 两个人大眼瞪小眼。 忽然,乌蔓感觉到背后被人轻拍了一下。 她心悸地转过身,追野穿着黑色大衣站在她身后。 乌蔓现在最不想见到的人就是他。 可当他真的出现在自己眼前,她忽然感谢上帝去过了圣诞,所以没有听见她内心的祈愿,依然派他来到了她身边。 追野的眉目间还带着一股寒气,头发上染了雪花,上下看了她一眼,一言不发地脱下大衣裹到她身上,自己只剩下里头一件薄薄的高领羊绒衫。 还嫌不够,他把脖子上的蓝色围巾也扯下来,毫无章法地往她脖子上套。不一会儿,她的小半张脸被围巾堵上,只露出一双被冻懵的眼睛。 “干嘛连围巾都给我。” 乌蔓伸手要摘围巾,被他一把拉住手。 “你戴着。”他皱起眉,摩挲着她的指尖,“手都冻紫了。” 她直觉他接下来要问为什么会穿这样就过来,大脑已经飞速运转想好了借口。 然而他什么都没问。 “刚才见你一直没出来,还以为错过了,去外面找了你一圈。” “哦……我下飞机比较晚。”乌蔓抽回手,“怎么会是你来接?我明明让赵博语通知的杂志团队。” 他轻描淡写:“深更半夜,还是异国,别人来接我不放心。” 乌蔓的心被钝钝地重击了一下,她拢了拢他的黑色大衣,把自己裹紧了一点。 好温暖。 “你应该还没吃饭?”追野摸了摸肚子,“我刚好也饿了,要不要去吃个夜宵再回去。” 他不提还好,一提,她的肚子开始抗议地长叫了一声。 不用两个字还没说出口,她就被不争气的叫声给出卖了。 “好吧……去哪儿吃?” “开到市中心,看哪家开着就进哪家。” ……还真是他的作风。 两人叫了辆出租车,车子在雪中开得很慢,花了原本多两倍的时间才开到市中心。 此时已是下半夜,街头大部分店面都关上了,门前各积攒了一堆厚雪。路灯一盏一盏隔得很远,中间的昏暗地带,有店门口飘摇着亮红色的纸灯笼。 车子就停在了这家居酒屋门口,示意他们这家还开着。 下车的时候追野却撇撇嘴说:“这师傅开这么快干什么?” 得亏头发花白的司机师傅听不懂中文,不然一定会和追野握手致谢,感谢他对自己车技的肯定。 两人一前一后地走进居酒屋,里头食客寥寥,仅剩的几个人也根本不关心他们的到来。 他们挑了角落的榻榻米,追野翻开菜单说:“吃点暖乎乎的吧。” 乌蔓注意到他说乎乎两个叠字时习惯把两个音发得一样重,像还在牙牙学语的小朋友一样。 她忍不住有点想笑,说:“那就寿喜锅吧。” 追野注意到她涌出来的笑意:“你笑什么?” 她摇了摇头说没什么,拎起茶壶倒了杯茶,推给追野,又倒了一杯自己下肚。瞬间寒气离身,涌起舒适的倦意。那些恐惧和惊惶都一起随着热茶退散了。 这片昏黄的居酒屋就像一个安全的堡垒,可以让她短暂忘却关于郁家泽的一切。 追野耸耸肩:“喝清酒吗?” “明天不是还要拍摄?” “你忘了你是提早来的吗?明天没排拍摄计划。” “哦,对。”乌蔓思索片刻,“那就喝一点吧。” 乌蔓忽然间想起,在日本不满二十岁的未成年人喝酒算是犯法。差一点,追野就列入了这个范围,虽然他并不受这个法律制约。 只是让乌蔓头一次那么清晰地意识到,她和他年龄之间差距的可怕。 如果他们两个是日本艺人,再早上几个月,他还未满二十,这样喝酒被曝光的话,她是需要公开谢罪道歉的。 这些莫名其妙的念头从脑海里倏忽而过,情绪不受控制地低落几分。她拿起手机想用前置照一下自己的脸,下意识想看看眼尾有没有多出纹,却按不开屏幕。 对了,手机还没充电。 乌蔓捅了捅追野的手臂:“你有没有充电宝,或者充电器?” 他点头:“在大衣口袋,你自己拿。”他立刻意识到什么,“是左边那个!” 可惜晚了一步,乌蔓的手已经伸进了右边口袋。她摸到一个长方形的物体,以为是充电宝就拿了出来—— 结果是一个礼品包装盒。 双方的气氛凝滞了一瞬间,乌蔓默默地塞回去说:“抱歉。” 追野叹了口气:“就这样吧。那个就是给你的。” 他似乎苦恼于这个礼物仓促被送出去的过程。在他的想象中,应该是漫步于无人的街头,雪花像一带银河落下,他会问一句你冷吗,然后漫不经心地包住她的手,把她塞到自己大衣的口袋里,水到渠成地摸到这个礼物。 而这一切都被一个该死的充电器毁了。 “给我的?” “别忘了,今天是圣诞节。”追野摸了摸鼻子。 乌蔓恍然,忍不住笑着说:“原来你是圣诞老爷爷。” “你别笑,我小的时候真的很相信这世界上有圣诞老爷爷存在的。”他抿了一口酒,脸颊浮起一丝红晕,“因为我妈妈每次都会在圣诞节的床头给我放我想要的礼物。其实我家很穷,但她从来不会向我展示那份窘迫,给我我想要的。” 这是乌蔓第一次听到追野提起他的家人。 她原以为他和爸妈的关系大概很僵硬,不然一个小孩怎么会那么早就开始做饭,又怎么会在十六岁独自跑进荒漠里。 但是刚才的那句话,让乌蔓觉得自己的猜想似乎也不准确。 他和家人之间,应该存在着很深厚的情感。平淡的语气下满含眷恋。 乌蔓打心底里觉得很羡慕。 “我小时候也盼望过有一个能实现我愿望的圣诞老爷爷。”她喝完一整杯清酒,靠在硬硬的椅背上,眼皮微阖,“那时我们在少年宫学舞蹈,老师说我们把愿望挂在圣诞树上,第二天他就会来帮我们完成愿望。” 当然,现在都知道了那些礼物是老师们一个个把愿望纸条拆开来看,再偷偷买好放在教室里的。 但当时的孩子们都天真得以为真的存在着神明,包括乌蔓。 于是她胆大包天地在纸条上写下了她的愿望。 “你没有收到吗?” 乌蔓自嘲地摇头:“收到就怪了,谁叫我许的愿望那么可笑呢。” ——圣诞老爷爷,我可以要一个温柔的妈妈吗? 这是她在纸条上歪歪扭扭写下的愿望。 然后这张纸条被那个她曾经顶撞过的老师交到了她妈的手中。 第二天她非但没有等到圣诞老公公派遣给她一个新的温柔妈妈,反而等来的是更加暴跳如雷的版本。 她妈说,你那么想我消失,我就消失给你看看,不知道天高地厚。 说完就真的消失了整整一个星期,只给她留了十块钱。 她只好每天只吃一顿,把钱分成几份,在小卖部买最便宜的面包。 到现在都印象深刻,那个叫做毛毛虫的面包,价格是一块五毛,里面挤满了廉价的奶油酱料,她每次吃完都会恶心上很久。 一个星期之后,她妈回来了。 她冷眼看着她说,知道生活多么不容易了吗?我这些年养大你又放弃了什么,你明不明白? 她太饿了,点着头说,我明白。我能吃顿饭吗? 那个时候起,她就知道,神明是最戏弄人的东西。 哄骗人交出真心,非但不兑现,还用期待揉成一支利箭,穿透心脏。 “没关系,至少现在你收到了。”追野扬了扬下巴,示意乌蔓把礼物拿出来,“可以拆来看看。我先声明是个小玩意儿,不要太期待。” 乌蔓有点摇晃的视线重新聚焦回来,笑道:“有的收我就很高兴了。” 她小心翼翼地拆开礼物包装,以为会是什么贺卡或者音乐盒之类的。 但看到盒子里是什么时,乌蔓还是微微一怔。 那是一枚富士山的徽章胸针。 她难免想起那个杀青的夜晚,丁佳期向追野告白时,称他是无法私有的富士山。 而追野回答富士山其实是私有的,只是能私有他的人不会是丁佳期。 现在,他却选择把富士山送给她。 乌蔓把胸针放了回去,说:“我不能收。” 就像那本植物图鉴,如果她一早知道那意味着什么,她也不会收。 可是现在,她只能装作若无其事,假装还被蒙在鼓中。 “为什么不能?”追野神色无比自然,“杂志团队的每一个人我都买了送给他们,人人有份。” ……是这样吗? 乌蔓狐疑,却又意识到,也许是自己在这上面浮想联翩自作多情了……富士山的确是日本最常见不过的纪念品。而关于和丁佳期告白时随口提起的一句话,他也许早就忘记了。偏生她还替他记得。 所以那本植物图鉴,会不会也是别的意思? 只是她恰好听到了那首诗,觉得很符合。但世界上还有很多其他的诗歌,也和庄稼有关。 但乌蔓的直觉告诉她,她没有想错。也许这枚徽章是巧合,但那本植物图鉴并不是。 但她不敢问,问就意味着捅破,他们都经不起这后果。 “好吧……谢谢。” 乌蔓掩下心头的弯弯绕绕,左手把礼物装进口袋,换个口袋把乌龙的充电宝拿出来,追野却伸出手心讨要。 “这个拿过来一下。” 乌蔓不明所以地把充电宝递给他。 他接过充电宝,往壳身上轻轻敲了两下,碎碎念:“看见你就来气!” “……你在干嘛?” 追野一脸正经:“教训它。”又递回来,“教训好了,用它吧。” 乌蔓不清楚他脑子里的算盘,自然也不懂他为什么会拿一个充电宝出气,莫名其妙地接过充电宝给手机充上。 因为气温太低,手机一时半会儿没反应,开不了机。乌蔓也没管它,把它放桌上慢慢充。 店员这会儿终于磨蹭地端上半开的寿喜锅,追野把锅里的煮物搅开烫熟,捞出一块嫩豆腐放进乌蔓的碗里。 乌蔓挡住他的勺子:“你自己吃,不用管我。” 追野不置可否:“那你可能就没得吃了。别人和我一起吃饭从来都抢不过我。” 嘴上这么说,却只从锅里夹了一颗蘑菇,吃得很缓慢,以致于看上去多出了几分优雅。 饥肠辘辘的两人各自瓜分了碗里的蔬菜和牛肉,乌蔓吃到一半,感觉到胃里七上八下。 兴许是冻了一整晚的关系,一下子吃到热腾腾的,冰火两重天,肚子抗议了。 她尴尬地起身:“我去洗手间,你慢慢吃。” 追野毫不在意地挥挥手,自己吃得欢,头都没抬一眼。 乌蔓走后,须臾,桌上正充着的手机终于缓缓开机。 刚跳到锁屏界面,一通电话立刻拨进。 追野无意识地瞥了一眼,看见来电人的昵称是郁家泽。 电话锲而不舍地一直响,一直响。 终于断掉之后,紧接着又是相同的一通。 赶着去投胎吗非要人接? 追野盯着那个电话,思考了三秒钟,决定君子成人之美,成全他投胎。 他接起电话,明知故问道:“你谁?” 作者有话要说:玩梗版: 追野捏起鼻子,模仿女声:您所拨打的电话已将您拉黑,请永远不要再拨,有多远滚多远。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酒鬼啊3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春盏30瓶;小咩甜挞5瓶; 非常感谢!!!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报错章,求书找书, 40、第 40 章 追野拿起乌蔓的手机接听,微微侧过身,注意着卫生间的门口。语气不急不缓。 “开玩笑的,我当然知道你是谁。” 郁家泽在电话那头意味不明地轻笑了一下:“追野?” “耳朵不赖。” 隔着十万八千里,青年与男人之间的战火在两岸各自燃烧。 郁家泽声音骤然一低:“她人呢?” 追野反问:“你是不是欺负她了?” “你以什么立场来问我这个问题?”郁家泽哂笑,“被删的同事?哈。” 追野暗自握紧手心,又慢慢松开,抓起桌上的打火机把玩。 “可圣诞节这种节日,她宁愿和我这个被删的同事在一起过,也不要和她在一起十年的人过。为什么呢?” 电话那头传来指头叩击的声音,郁家泽沉声:“你没有和我说话的资格。换她接电话,不要让我说第二遍。” “不要再让我看到乌蔓因为你狼狈的样子。如果有第二次,我不会再顾及她的意愿,把她抢到我身边。” 电话那头微微一愣,继而笑起来。 “人活于世,最要紧的得有自知之明。这就是为什么,你从昔日的戛纳影帝到现在只能混成三流综艺咖,明白吗?”他声音轻慢,“你连自己的资源都保证不了,又能带给乌蔓什么资源?靠什么和我抢?” “你能带给她的,我总有一天也能带给她。但我能带给她的……你一辈子都不可能。”追野察觉到卫生间里有人影即将出来,快速道,“不信,你就等着看。” 他利落地切断通话,关掉手机,拿回了充电宝。 乌蔓甩着手走过来,刚好看见他把充电宝收回去的动作。 “怎么了?” 他面不改色地撒谎:“没电了。” 乌蔓按了按手机,还是漆黑的,嘟囔着:“还没充上。” 心里却松了一口气,庆幸的鸵鸟心态在作祟。这是上天的旨意,她可以心安理得地再逃一会儿,不去想这之后的蝴蝶效应。 “还吃吗?” 乌蔓摸了摸肚子,脸色有点苍白:“……不吃了。” “是不是吃坏肚子了。”追野翻开谷歌地图查了查,“这附近有唐吉柯德,买点药吧。” 她耸了耸鼻子,满不在乎地摇头:“这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不用折腾。” 追野手指一顿,抬起头神色严肃。 “阿姐,你能不能把自己当回事儿一点?” 乌蔓被他正经起来的气势唬得一愣一愣,声音渐小:“……这本来就没什么啊。” 追野重新低下头,神色模糊。 “我指的不仅仅是这个。” 两人走出居酒屋,大雪已停,但雪积得更厚,乌蔓的高跟鞋完全无法下脚。 追野蹲到她的面前,拍了拍自己的背:“上来,我背你走。” 乌蔓犹豫了下:“算了,要不不去了吧。直接叫辆车走。” “不让我背?”追野起身,“那我抱你了。” “……” 乌蔓赶在追野伸手拦腰前环住了他的脖子。 接着,他劲瘦的手臂隔着大衣滑了过来,从外侧到中心,牢牢地圈住,但又不至于收太紧让她难受。 明明小她那么多,这个背却很可靠。是白色海洋里唯一的浮木。 爬在一米八七的肩头,视野变得骤然广阔,札幌成了圣诞球里的微缩模型一览无余。乌蔓看到白雪盖满了轿车、井盖、楼与楼之间的窄巷。漂亮得让人不忍心下脚。 吱嘎一下,追野却毫不留情地踩了上去。 乌蔓低头看着被踩碎的雪,揶揄说:“突然觉得,现在不解风情的人好像变成了你。” 追野似乎听懂了她话中的意思,毫不犹豫地说:“因为现在最重要的事情是给阿姐买药。” 被他背在背上的乌蔓瞬间收声。 她的身体跟着追野的脚步一起一伏,他在雪里一深一浅,呼吸间溢出白气,是冰寒的夜里滚烫的生气,会让积雪融化,连同冷硬的人心。 她不动声色地微微收紧胳膊,软下身,将下巴搁到了他的肩头。 杂志团队定下的酒店是星野度假村,离札幌市区很远,等两人从唐吉柯德买好药,返回时天色都快破晓。 他们在走廊道别,因为房门就刚好面对面。 乌蔓脱下身上的大衣,还给追野道:“谢谢,早点休息。”说完就径自推开房门闪身进去,生怕被人看见他们在一起似的。 追野无奈地垂下肩,转身准备从大衣里掏房卡,却摸到一个冰凉的物件。 这是什么? 追野愣了一下,立刻把东西掏了出来,也是一枚徽章。是动画电影《哈尔的移动城堡》里面的周边。 ……这是阿姐在唐吉柯德趁他不注意偷偷买的吗? 徽章上,刻着哈尔将苏菲的两只手抓在手心里,带着她逃亡上了天空,在屋顶跳跃的那一幕。 追野还记得电影里苏菲惊吓地低头看着底下游人如织的集会,而哈尔冰蓝色的眼睛温柔地看着她。他披在肩头的粉黑格纹披风随着飞扬的金发一起鼓胀,盛大的交响乐因为他们的逃亡而奏响。 他又在口袋里摸了摸,摸出一张纸条。 上面是乌蔓潦草的字迹,在匆忙之中写下的。 “圣诞快乐,祝你永远少年。” 乌蔓再次醒来是下午五点,她条件反射地去开手机,发现手机居然能开机了。 她睡前明明还没来得及充…… 乌蔓疑惑地发现手机电量居然还有不少。 可能是气温回升的原因终于反应过来了吧,她没多想,打客房电话要了充电器上来。刚充上没多久,乌蔓就在卫生间听到了视频通话的请求。 一想到拨来这通语音的人是谁……她抓着牙刷的手不自觉发颤。 乌蔓对着镜子深呼吸了一口气,深知不能再逃了。 她匆忙地吐掉牙膏沫,跑到床头接起通话。 奇怪的是,对面并没有出现郁家泽。画面一闪,从天花板变成了漆黑。像是手机被反扣到桌子上。 没有画面,但有声音,只是这个声音也不是郁家泽。 “你说《春夜啊》,这片子确实是放在我们那组审了。” 听到春夜两个字,乌蔓心里一揪。眼皮直跳,极为不好的预感争先恐后涌上来。 接着,她终于听到了郁家泽的声音—— “这个电影我虽然投了,但当时只是看重汪导的名声,没有仔细地了解这个项目。后来看了一下粗剪,心想坏了,恐怕会给您带来麻烦。” 让郁家泽称呼“您”的人…… 郁家泽继续说:“电影的三观特别有问题,出轨,离婚,勾引学生。您不用介意我,这电影该怎么审,就怎么审。” 另一个声音闻言便笑,声音像破风箱,刺耳得很。 “小郁总真是深明大义啊,那这样我就懂了,放心。” 接着,屏幕又被翻转,乌蔓看到了天花板,下一秒,被切断了。 他们要卡《春夜》的发行证?! 乌蔓愕然地跌坐在地。 这不光是她职业生涯最为看重的一部戏,也是这么多工作人员前前后后努力了很久很久创作出来的艺术品。如果拿不到发行证,戛纳报奖都办不到,更别说上映。 郁家泽怎么能用这么狠的方法来报复她? 她以为最多依然不过是被羞辱或者折磨一下就过去了。 事情的发展超乎她的预料,郁家泽能这么生气,甚至不惜损失他自己的利益……这其中一定还有别的催化剂。 乌蔓六神无主,想直接打给他问个清楚,却在通话界面发现了一条巨惊悚的信息—— 居然有一则和郁家泽拨通过的电话记录,时间是在昨夜她和追野在居酒屋吃寿喜锅的时候。 她电光石火地反应过来,顿时什么也顾不上,火急火燎地冲到对门,抬手哐哐敲响。 门内模糊地传来追野的声音:“谁?” “是我。” 她这才冷静下来,左右看了看,幸好没有人路过。 房内又安静了几秒钟,房门从里侧拉开,追野似乎刚洗完澡,身体都还没来得及擦干,上身是湿的,往下淌着水珠,缓慢地顺着腹沟流进围着的浴巾边缘。 这画面带着野性的冲击力,水珠放大成飞溅的瀑布,他挺实的肌肉是一片承载着水流的山脉。 乌蔓愣了愣,又不敢在门口久留,还是闪身进去。 她尽量只看他脖子以上,亮出手机,气势汹汹地发问:“解释一下?” 追野瞥了眼通话记录,淡定地把湿发拢到脑后,露出漂亮的美人尖。 “是我接的。”他丝毫没有被拆穿的惊慌,“私自接你电话没跟你说,是我不对。我向你道歉。但是如果再来一次,我还是会选择接。” “你接来做什么?” 追野言简意赅:“警告他。” 乌蔓倒抽一口冷气:“警告?!你警告他?” “你这么反常地飞到北海道,绝对和郁家泽有关系。我没有问你是因为我知道你绝对不会说。”追野盯着她的眼睛,“不是吗?” “……” 乌蔓没有想到他的心思那么细腻又精准,仅仅是在机场看到她的那瞬间就洞若观火,猜得分毫不差。 可细腻又如何,莽撞是大忌。 “你没有听说过吗?如果你被鲨鱼咬了,立马咬回去,那你很有可能会死。但是你知道鲨鱼怎么想吗?他可能只会觉得痒。”乌蔓冷冷地直言,“你和郁家泽,就是这样的关系。你的行事太小孩儿了!” 追野拨了一下垂到眼前的头发,笑了。 “小孩儿?” 他慢慢逼近乌蔓,她的身体感到某种危机,太阳穴突突跳动。一种势如破竹的压力从追野的身上传递过来,让乌蔓有点后悔说了刚才那句话。 她犹豫了一瞬间,自己是不是不应该如此直白地打击他的自尊心。 但话已出口,覆水难收。事情的确是他做的,即便出发点是为了她。可眼下这件事已经被他弄成了地狱级的难度。 她完全无法想象郁家泽接到电话后听到的是追野的声音,还被他警告会是什么反应。 因此,郁家泽会做出这种报复,她一点都不觉得奇怪。 想到这儿,刚才涌出来的一点愧疚又退潮,她强硬地对视回去,表达了自己的态度。 追野突然按了一下墙壁上的窗帘遥控,落地窗的幕布自动向内聚拢,把光线挤压成薄薄的一片。 房内,下午五点瞬间变成冬夜的淸晨五点那般漆黑。 乌蔓的视线范围里一片昏暗,她不安地往后退了两步,刚抬手摸到了房门门把,就感觉追野靠了过来。 扑面一阵沐浴后的潮气逼近。 她的手被他潮腻地抓住,往后反扣抵在门板上。 她瞪着将她拢住的人影:“放手。” “不放。” 乌蔓不知道他要干什么,一股憋屈的情绪涌上来。她的双手被他扣着,身体被压在门板上,全身动弹不得,这种感觉让她很不痛快。 在郁家泽面前就算了,这么多年她只能忍。 可在追野面前,她不愿意掩饰,毅然决然地要把这口恶气发泄出去,告诉他自己此时的感受。 她踮起脚尖,张嘴咬住了他的上臂肌肉。 追野抽痛地低吟了一声,果然放松了钳制着她的力道。 乌蔓趁机扭身,一弯腰到了他身后,很荒谬地问:“现在是在干什么?” 追野揉了揉胳膊,转身又面向她。 “阿姐,是你太没意识了。” “我只是身体力行地告诉你,你进入的,是一个男人的房间。” 他语气绵软,动作却很强硬,单手一把将她扛起,就这么朝着黑暗中的大床走去。 作者有话要说:卡在这里不太道德……s晚六点会有加更我484很贴心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酒鬼啊5个; 谢谢小天使的雷!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报错章,求书找书, 41、第 41 章 这样的追野是陌生的。 被放倒在床上的时候,乌蔓的大脑一片混沌,只有这一个感知。 他是冲上礁石的海浪,凶猛地压到她跟前,鼻子落得很低。未干的发还溢着水,滑过他的额头,锋利的眉骨,凹陷的眼皮,最终蔓延到高挺的鼻尖,颤巍巍的,滴到她的鼻尖上。 追野问:“害怕吗?” 乌蔓的两只手腕被他单手扣住,扭了几下也挣脱不开。他铁了心抓住她,两人较劲的呼吸在耳廓间乱窜,像是暴风雨来临前的气流。 他带着几分誓不罢休的恼怒:“害怕就对了。还说我是小孩儿吗?” “玩够了吗?”乌蔓声音紧绷,“你知不知道这样的行为举止,会更显得你幼稚。” “是不是我做什么,你都觉得我在玩?” 乌蔓五味杂陈地看着他,视线像一张密密的工笔,描摹着他明晰的轮廓。 这是一张多么惊才绝艳的脸,逼人的灵气,二十岁,斩获国际影帝,站在圈子里的巨塔上,没有经受过磨难。 他如果活在古代,必然是骑马倚斜桥,满楼红袖招的少年侠客。剑术上天下无人能出其右,情字也未能困住他。只有他困住别人的道理。 所以,他遇上她,跌了一跤,就很难爬起来。 一切的源头就错在他们和戏太相似了,到现在为止,他都没有改口过叫她“阿姐”。 他把她当作邓荔枝,把郁家泽当作了徐龙。 而他是陈南,是仗剑逐龙的勇士。 她以为冷淡他,能让彼此都逐渐清醒,从戏里回到人间。但是她忘记了,从初见那一面开始,直觉就明白地告诉过她,追野身上有一股不可掌控的蓬勃。 他不会按照她预料的来,少年人被搓磨后的不甘和韧劲会抓着人越陷越深。 只有像她这样无趣的大人会绕开沼泽地,聪明地不让自己受到一点伤害。 可是她知道自己已经失控了,在她从刺青店不管不顾地逃亡之时。 -我不认为你在玩,我恰巧是怕你认真。 乌蔓在心里默念。 戏总会有黑场的那一刻,他还会有接着的下一部戏,还可以有充沛的情感。 可是她办不到,她只是一汪枯泉。 她从来没有过爱,地位、荣耀、金钱……这些看得摸得着的东西是最踏实的。用疼痛和自由交换,她知道自己付出了代价,所以也拿得心安。 下一辈子去地狱也好,至少这一世活得别再像从前那么艰难了吧。她不能满盘皆输。 所以你别再来诱惑我。 追野没有看到乌蔓眼里转瞬即逝的乞求,他只感受到她花费了巨大的力气,要从他的掌控中脱手。 于是他快一步地松手了。 他终究是不忍心强迫她,让她为难。 追野背对乌蔓坐到床沿,从床头捞过烟和火机,点燃了一支,含混地说:“既然你这么想,那你走吧。” 乌蔓捏紧手机,窸窣地从床上起身,理了理混乱的衣摆,推门离开。 她从黑暗里出来,走廊上的数盏灯光刺入眼睛,如此明亮。却让人生出一种……走进了更无边黑暗的痛感。 接下来的拍摄乌蔓都浑浑噩噩,不是很在状态。 连电影的前途都未卜,现在拍这些预热的物料不免可笑吗? 可这些情绪她不能和别人吐露,一切都是她的原因造成的。她有什么资格去抱怨,最要紧的是她在盘算怎么平息郁家泽的怒气,让《春夜》不要胎死腹中。 虽说亡羊补牢为时已晚,但总好过不补吧? 于是一回国,乌蔓就立刻前往郁家泽的别墅。 她很少会主动去那里,以前是怕撞上他带人过来,两边都尴尬。后来他身边不再有别人,但是经常行踪不定,想起来会主动去她那儿。她也不需要过去了。 但好在,别墅的密码她都还备份在备忘录里。 除此之外她还准备了食材,以及纹身需要的工具。 今晚,是乌蔓给自己准备的“献祭”。她没有提前告诉郁家泽,突如其来的惊喜总是会加一点分。 捡起生疏许多的厨艺,她勉强做完三菜一汤包好保鲜膜放进冰箱里,就等郁家泽回来后再加热当夜宵。 他吃不吃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个形式。 离他回来预计的时间还有点早,乌蔓做饭出了一身汗,趁这个时间想去洗个澡。 记得上一次来,还留了洗漱用品和睡衣在这里,方便过夜。 她凭记忆上到二楼房间,打开衣柜,神色茫然。 衣柜里的另一半,已经完全被另一排陌生的女式服装占据。 那么明目张胆,实在不像是哪个小明星的作风。就算敢这么做,第二天也会被郁家泽清理出去,不会还挂在这里。 而其中有一套衣服乌蔓很眼熟,是很久之前的那次决赛夜,结束后同节目组一起吃火锅,唐映雪穿过。 乌蔓忽然想起了什么,她拿出手机,翻开自己的那条庆生微博,点开了唐映雪的头像。 那是一张自拍照,背景有一座仙鹤雕像,框了一半进去。 这座仙鹤雕像,此刻就好好地安置在楼下的客厅置物架上。这是拍卖来的古董,全世界只有这一件。 乌蔓这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唐映雪这个便宜妹妹从来都不是什么低情商的傻子。她当初发那条生日的祝福评论,不是为了空口讨两句嘴上的威风,更不是为了让乌蔓来打脸的。 她的目的在于让乌蔓看见她的头像——是在郁家泽的别墅里所拍。 乌蔓在客厅里端坐到凌晨,门口终于传来了动静。 郁家泽轻描淡写地扫了她一眼,似乎并不怎么意外。 “知道过来了?” 他的语气听不出喜怒,乌蔓起身说:“我做了点菜,您吃吗?”一边走到他身边帮他把大衣卸下。 郁家泽坐到餐桌边:“既然做了,就别浪费。” 乌蔓说好,将冰箱里的菜色一一取出来,放到微波里加热。 机器轰鸣的声音覆盖了死寂的气息,两人一南一北,相隔很远。 郁家泽一眼扫到了茶几上放着的纹身器,嗤声:“现在上赶着来给我纹了?” 他起身,一脚把茶几踹倒。 轰鸣里加入钻头和地板撞击时刺耳的呲声,让一切的气氛更加紧绷。 “真可惜,我今天没有那个心情了。” 微波“叮——”地长响,终止了这一切杂音。 乌蔓平静地把菜品取出来,对周遭隐藏的爆裂毫无所觉似的,一一放到桌上。 她拉开椅子,坐下说:“热好了,先吃点吧。” 郁家泽轻轻蹙起眉,发现乌蔓的样子不太对劲。 他扫了一眼二楼,了然道:“上去过了?” 乌蔓给自己备了一副筷,她自从下飞机就还什么都没吃。此刻夹了一口菜,边嚼边说:“对,我都看到了。” 郁家泽软在沙发上,打开遥控,电视里正好在播唐映雪的舞台直拍。 他指了指电视里的这个人:“老头子让我和唐家联姻。” 说这句话的语气,就好像在说一句垃圾桶满了,完全听不出这事关他的人生大事。 唐映雪甚至没有一个名字,在他的叙述中,她是“唐家”的一个代词。 乌蔓咽下一口饭说:“那恭喜您。” 郁家泽黑沉沉的眼睛审视着乌蔓。 “真心的吗?” “您之前说过,除了您单方面提出结束,否则我们的关系就一直存续。”乌蔓缓缓说,“但我当时提出过,还有一种情况,那就是您结婚。” “所以你今天不是来跟我道歉的,而是要跟我提离开?” 郁家泽走到乌蔓身边,从身后抱住她,抵着她的耳廓呢喃。 “不错,真的不错。你知道我最喜欢你哪点?就是像这样,总能给我意外惊喜。” 乌蔓握住筷子的手微微发颤,她深呼吸一口气说:“我有我的原则。这是我的最后底线。” 他直起背,手还轻柔地搭在她肩头。 下一秒,五指收拢,掐住了乌蔓的脖子。指跟陷进雪白的肤色里,摁出一圈圈红痕。 “你有听说过人结婚还特意把自己养的宠物放生的吗?没有这个道理。” 乌蔓肺里的空气瞬间被提到了喉管出不去,新的又进不来。 郁家泽好玩地问:“怎么不说话了?是不是很认同,无话可说了?” ……你他妈先把我脖子放开! 她内心惊惧,又充满愤怒,血管奔涌着在眼里泛出血丝。 郁家泽轻飘飘地缩回手,乌蔓捂住脖子,上气不接下气地咳出声。 他坐回她对面,对她狼狈的样子无动于衷,不为所动道:“现在再说一遍?” 乌蔓声音嘶哑,直视着郁家泽,一字一句:“我不会插足别人的婚姻,这是我的原则。” “原则?”郁家泽收起笑容,面无表情,“难道不是因为那个小子。” “和追野一点关系都没有。” “我还没有说名字,你就对号入座了。” 乌蔓眉间一颤。 “那我告诉你一件有趣的事情。”郁家泽支着下巴,微微向前倾,“你以为真的是粉丝向追野泼的硫酸?” 恶寒遍布全身,乌蔓立刻听懂了他的弦外之音,恐惧比刚才郁家泽掐住她脖子时更甚。 她说话的牙齿都在哆嗦:“是你在背后……!” “你……”郁家泽咀嚼着她突变的称呼,“这是你第一次对我用你。” 她想起那个昏暗的房间,追野赤着上身背对自己,触目就是他那如同浮雕一般的伤口,占据了背部的四分之一,比她的纹身还狰狞。 原来……原来这竟然是她带给他的无妄之灾。 乌蔓咬紧牙关:“能做出这种事情还用您称呼,我说不出口。” 郁家泽倏然沉默下去。 他的表情没有变化,只是周遭的气压形成了危险的漩涡。所有的暴怒,躁郁,惊愕,甚至还有一丝刺痛,全都隐秘地被裹挟在漩涡中心,等到临界点,一切都将爆炸,天地为之裂变。 一旁的电视上,唐映雪的舞台已经播放完毕,轮换到了下一个舞台。 光芒四射的升降台上,有人在弹奏钢琴开场。琴键原本稀疏错落,逐渐的,弹奏的指头越来越快,越来越狠,发狂似的按下去,若有烟头悬在琴键上,免不了自燃。 郁家泽在疯掉的琴音中松开领带,抓住乌蔓拖到身边,将领带绑上她的手腕。 作者有话要说:郁家泽:啊哈,没想到吧!这车头转了180度,还是得我来开!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报错章,求书找书, 42、第 42 章 乌蔓清醒过来时,郁家泽已经不在了。 她嗓子疼得厉害,感觉含着烙铁,烫得四壁冒着白烟。整个人像刚从蒸锅里捞出来,全是粘腻的虚汗。 她艰难地伸起胳膊探了下额头,估摸着得烧到三十九度。 床头的时钟显示现在是晚上七点,居然昏睡了整整一天。 乌蔓茫然地盯着天花板,不知道下一步要做什么,那股灼热似乎把她的大脑神经也烫坏了,令她对世界上的一切都充满厌倦。 下一刻,她还是强迫自己振作起来,踏着虚浮的脚步下了床。 趁着郁家泽没回来,她得赶紧先离开。 乌蔓匆匆忙忙地下到一楼客厅,惊愕地愣住了。 客厅里堆满了整齐划一的纸箱,上面用马克笔标记了内容:鞋子、衣服、首饰……她忽然有一种很不妙的预感,当即拆开了其中一个纸箱。 果然是她的衣服。 这些全是她放在别墅里的东西。 乌蔓慌乱地抽出手机,立即给郁家泽播去电话,连打了好几个才打通。 郁家泽语气不耐道:“我在开会。” “客厅里的那些箱子是怎么回事?!” “不是很清楚了吗?”郁家泽言简意赅,“别墅我已经给你退掉了。” “……” 郁家泽不容置疑道:“你以后就住这里。” 说完直接挂了电话。 乌蔓瘫坐在沙发上,对着已经切断的忙音爆了句粗口。 发泄似的把所有的箱子全都推倒,整个客厅被席卷为一座乱糟糟的垃圾场后,乌蔓痛快地扬起嘴角,还没笑出声,手机不合时宜地响起来,是许久没联络过的汪城。 他简单寒暄了几句,直奔主题问:“小蔓,最近《春夜》的审查有些问题。我之前也预料到可能会有这个情况,所以当初也很欢迎郁总来投资。现在不知道他能不能帮忙联系一下审查司那边,沟通沟通?剧组全上下的心血,不能卡在这里呀……” 乌蔓的笑意僵在嘴角,体会到了什么叫话在心口难开。 她艰涩地回道:“好……我问问。” 乌蔓挂掉电话,面对满地狼藉呆站了一刻钟。 一刻钟之后,她弯下腰,撑着高烧的身体,一点一点把东西收进房间。 郁家泽深夜回到别墅,客厅里的箱子已经被清空,属于乌蔓的东西不动声色地融进了这个房子。 他走上二楼,推开房门,巨大的床上一个脆弱的身影深陷其中,满头卷曲红发缠绕在深色的床铺上,像横生的藤蔓,只能依附于他的这片土壤。 这个画面令郁家泽非常舒适。 他没有开灯,坐到黑暗中的扶手椅上,凝视着黑暗里乌蔓的睡颜,想起了很早很早以前,她刚刚跟上自己的第十天。 之前跟过他的所有小明星,都会在这一天用尽花招,想让自己成为留在他身边的那个例外。所以他包养人的乐趣有时候仅仅是为了等待这一天。 美色对他而言是一种鸡肋,看多了早就看腻。 他要的是有趣。 因此对于乌蔓,他格外期待她会有什么举动,毕竟她是第一面就让他觉得有趣的人。 只不过乌蔓让他失望了。 她在晚上24点准时地给自己发了一条短信:“感谢您在我最困难的时候出现在我面前,您给我的钱以后我会还给您。祝好。” 卖惨,欲擒故纵。郁家泽看了短信后撇了撇嘴,扔到了一边。 他打赌,不出三天,乌蔓就会以其他理由再次出现在他面前。就和之前的那些养的小玩物没有什么不同。 只不过这次他跟自己打赌打输了,别说三天,都快三十天,乌蔓杳无音讯。 他是某一天忽然想起还有乌蔓这号人,居然就这么干脆利落地消失在自己的视野里。好奇心驱使下,他让人去调查她现在在做什么。 结果令他很无语,她在拍一部全程台词只有三句的工具人配角戏。 闲来无事的一天,他悄无声息地去到剧组探班,刚好是一张丧葬戏。那只小鸟灰头土脸地站着当背景板,大监里她的脸完全是虚化的,她依然哭得撕心裂肺,哭得郁家泽都心烦了。 一场结束,郁家泽让人把乌蔓叫来车里。 乌蔓的脸上闪过显而易见的诧异:“您是来探谁的班吗?” “如果我说我是来探你呢?” 她惊得一脸呆滞:“……我?” “我记得之前给过你一个更好的角色。” “哦,那个啊……”乌蔓顿了顿,似乎不知道该不该说,最终还是说了出来。 “被抢了,拿到角色的是您现在的情人。您贵人多忘事,不知道也正常。” 郁家泽不知怎么就听出了几分讽刺的意味。 这事儿他还真不知道,一般她们向他讨要什么东西,他随口一应,完全不会去记是否有过重合。 之前也不是没有过撞上角色的事情,但首先讨要的那个人火速就冲到他面前哭闹,断不会像乌蔓这样,闷葫芦一个。 “所以你就放弃了?不来找我问一问?” “可我们已经结束关系了。” 郁家泽语塞,这句台词向来都是由他来讲。 如今位置对换,从别人嘴里说出来的感觉,很奇怪,又很有趣。 郁家泽挑眉道:“那个角色现在依然是你的。” “呃,没关系……” 郁家泽打断她:“因为我现在的情人是你了。” 乌蔓微微睁大眼:“所以那是十天是……试用期?” 试用期?亏她想得出来。 郁家泽忍不住笑道:“那恭喜你是迄今第一个转正的人。” 他以为自己的这份心血来潮根本撑不过第二个十天,事实上他也确实很快就厌倦了。 那天刚好是除夕夜,他得回郁家祖宅吃饭,走之前对乌蔓说:“你可以回去了。” 乌蔓听懂了他的意思,默默地点了点头,说:“再见。” 郁家泽头也不回地出了门,车子在无人的长安街上飞速驶过,他托腮看着车窗外的路灯串成无数条混乱的流线。 一根、两根、三根……百无聊赖地数到不知道第几根时,车子终于到了郁家老宅。 郁家泽从车上亲自拎了几个袋子下来,经过前门花园,年纪小他一轮的弟弟从草丛里冷不丁蹿出来,撞上他的腰。 他身形一顿,居高临下地瞥了眼角脚边的遥控仿真坦克。 小男孩正在追这辆车,没想到会撞到郁家泽,此刻瑟缩地低了低脑袋,一声不吭地想伸手拿回玩具。 郁家泽的皮鞋快他一步,伸出去踩住了坦克车。 他扬起嘴角笑:“我郁家泽的弟弟,怎么能这个年纪还玩这个呢?” 他虽然笑着,但眼里毫无笑意。 郁家泽从手边分出一个袋子给小男孩:“这是哥哥给你买的新年礼物。” 小男孩神色一亮,却犹犹豫豫地不敢接。 郁家泽脸上的表情柔和下来,温柔地伸出去:“拆开看看啊。” “谢谢哥……”男孩似乎被郁家泽的语气蛊惑,终于敢接到手中,迫不及待地拆开包装,整个人呆住—— 精美的包装之下,是一柄粗糙的锤子。 郁家泽笑得很愉悦:“拿它试试手感?”他用脚尖踢了踢坦克,“还是要我帮你捶?” 小男孩尖叫了一声,扔掉锤子见鬼似的跑进主屋。 郁家泽啧声道:“没教养的东西,礼物可以随便丢在地上?” 他一脚踢开锤子和坦克车,跟着进了主屋。 大厅是老式的中式装修,家具一水儿的朱红金丝紫檀木,衬得老气横秋。因此,他那位过分年轻的便宜后妈坐在主座上,是多么格格不入。 她尬笑着起身说:“家泽回来了啊,刚才和弟弟在外面说什么呢?” “给他带了礼物。”郁家泽提了提手上的袋子,“当然,也有你的份。” “呵呵,有心了……” 她嘴上这么说,身体却诚实地没有想拿的意思。 郁家泽把袋子往沙发一扔,松垮地往边上一坐,抬眼和楼梯间下来的郁父对上视线。 他的手边拉着眼圈微红的男孩,拍了拍他的肩,示意他去妈妈那儿。 “你上来一下。” 郁父对着底下的郁家泽毫不客气道。 郁家泽耸了耸肩,三两步走上二楼,郁父已经站在阳台,手边夹着一只雪茄,视线盯着花园里依旧散落在草地上的锤子和坦克车。 郁家泽走近,那味道飘至鼻尖,他不动声色地皱起眉,尼古丁的味道让他想吐。 “你越来越出格了。”郁父语气淡淡的,听不出喜怒,“大过年的,拿锤子回家?” “只是看见弟弟那个车从去年玩到现在,觉得有必要教育他一下。既然父亲您不管,我这个做哥哥的总得管一管吧。” “胡闹!我怎么不管了?” “不是您曾教过我的吗?爱得太过的东西容易毁灭,要冷眼对待一切。特别是你心爱的事物。”郁家泽语带讥讽,“我从前喜欢一只鸟都得亲手杀死他,现在让他捶一辆没有生命的车,已经很仁慈了吧?” 郁父一愣,抽了口雪茄,烟雾在口腔里停留,又缓缓飘出:“他要玩,就让他玩。” 郁家泽搭在栏杆上的手指不知不觉绞紧。 他沉下脸,笑着说:“这可不像您。” “晨阳用不着你管。你先管好手下的分公司,今年又是赤字,废物。” 一楼传来女人的喊声:“亲爱的,开饭吗?晨阳也饿了。” 小男孩跟着软软地喊了一声爸爸。 郁父应声,把雪茄搁在阳台的烟灰缸里,对着郁家泽扬了扬下巴:“下去吃饭吧。” 郁家泽站着没动。 “您说的是,公司有个报表没处理完,我怎么配上桌吃饭呢?先去处理它才对。” 语气是自嘲的轻松,那些难以名状的嫉妒,悲哀,愤恨都是落入湖面的水滴,转瞬就消逝融于眼波底下,看过去,他依然是无风的湖面,那么平静和自持。 郁家泽驱车回到自己的别墅,本以为是一片黑暗,却发现客厅还亮着昏黄的灯光。 那只小鸟还没走? 心中微微诧异,他推开门,开放的流理台上堆着几片菜叶和切好的西红柿,炉子上的小锅咕咕地温煮着,乌蔓扎着丸子头在台子两边飞来飞去地忙活,自得的模样仿佛真是一只快乐的小鸟。 郁家泽不声不响地看了她一会儿,直到乌蔓端着煮好的泡面转身,被他吓一大跳,端着锅的手一抖,差点整锅泡面前功尽弃。 “……我以为您今晚不回来了,就想着明天再走。” “不用回家过年?” 乌蔓垂下眼,很轻地嗯了一声:“没什么好去的。” 郁家泽的心里突然舒坦了一点。 人就是这么卑劣的生物,当有人作为更悲惨的对照时,自己的那些恶心事似乎也变得不那么难以接受。 他迤然在桌边坐下,叩了叩桌面:“再拿一副碗筷来。” “您也要吃吗?” “有问题?” “这是几块钱一袋的泡面……你确定除夕夜要吃这个吗?” “你可以吃,我为什么不行?” 其实乌蔓猜得很对,他在这之前从来没碰过泡面。那是毫无营养的,下等人吃的东西。 但是今天一进门闻到那个味道,瞬间勾起了他明明已经消亡的食欲。 他选择破一次例,反正在乌蔓身上,也不是第一次破例了。 她拿着碗筷过来给他摆好,然后自顾自地坐下吃。她吃的样子很香,咀嚼的样子像小鸟啄食,脑袋一点一点,不知道的还以为她在吃三星米其林。 “你不吃吗?” 乌蔓百忙吃中抽空抬头看了他一眼,似乎意识到自己吃得太凶猛,不好意思地停下来,把面拨了一碗到他的空碗中。 郁家泽戳着面问:“你吃这个就满足了吗?” “当然了,出道以来我就没吃过泡面。”她幸福地吸了一口香气,“过年才敢给自己放纵一下。” “既然牺牲那么多想出人头地,为什么不多向我要一点资源。” 郁家泽觉得很奇怪,她跟了自己之后只唯二提出了两个要求,一是能不能先借笔钱给她,二是让她演个角色就好,无论是什么。 再多的就没有了。 他玩过的小演员如过江之鲫,她好似是被江岸冲上来的一条死鱼。 乌蔓怔愣,忽然反问他:“一直都是别人向你索取,你就没有什么想要的吗?” 他拨面的筷子一顿,心底涌上一股很奇异的情绪。 居然有人敢问他,他要什么? 他第一次听到这么稀奇的问题。 郁家泽放下筷子,手指扣着桌,好笑地端倪着乌蔓:“那你能给我什么?” “我没有钱能给你,你想要的也不是钱吧。”她长长地嗯了一声:“但是……在你现在这样的时候,我可以陪着你。” “我现在这样的时候是什么时候?” 她直言不讳地说:“你在难过。” 空气冻结了一刹那,郁家泽语气冷凝:“你很会自作聪明啊。” 乌蔓没被他的语气吓到:“演员对人情绪变化的感知是很敏感的。虽然我在你身边不久,但是我能感觉到你现在的确不开心。” “……有趣。” 郁家泽手托着脸,无声地笑了。他还当乌蔓有多么遗世独立故作高洁,原来在这茬儿等着他。 从杂草横生的藤蔓里飞出来的乌鸦,怎么会是教堂前纯洁天真的白鸽。没有人会像对待白鸽一样施舍乌鸦面包,因此,乌鸦只能掩藏自己的真面目,用心机来换取生机。 比起人见人爱的白鸽,他更愿意饲养一只人人喊打的乌鸦。 因为他从来不是路过广场会好心撒下面包屑的那个人。毕竟他手中的面包,也得靠抢食才能拿到。 他永远讨厌因为被偏爱就心安理得讨要一切的人,那才是真正的废物。 时间很快指向12点,乌蔓从房间里抱出了一桶烟花说:“要来一起放吗?” 郁家泽正坐在沙发上处理文件,闻言抬头看了一眼她手中的东西,好笑道:“你一个人也买这个?” “一个人过的时候有烟花感觉热闹些。” 郁家泽重新低下头,语气淡淡的:“我不喜欢烟花。” 不过是转瞬即逝的海市蜃楼。 “噢。”乌蔓乖乖地点了点头,“那我拿远点放。” 她要去阳台的脚步一顿,转身披上大衣出了门。 不一会儿,郁家泽听到了院子里传来烟火爆裂的声响,吵得他无法专心工作。 他走到落地窗前,拉开白色的窗纱,抬眼便望见夜空中最大密度的蓝之下,升起了一朵浓烈的红。彼此冲撞,弹下令人惊艳的火星,在乌蔓的脸上落下此起彼伏的倒影。 她转过脸来,眼睛里噼里啪啦的,还残留着绚烂的余韵。 十分的漂亮。 他此时无心看烟花,而是看着她,彷佛看见了一株延时摄影的昙花,所有的感官都被缓慢拉长。 两人隔着明净的落地窗对视,窗面上还有烟火的影子,她被包裹在里头,像最明艳的花芯,双手拱成小喇叭,对着他大喊,新年快乐—— 似乎随着这一声用力的呼喊,他今晚郁结于心的一些不痛快真的被炸掉了一些。 他不知道那是什么感觉,只觉得心里一动,让他模糊地回忆起七岁那年第一次收到别人送过来的那只八哥。 那些最孤独的时候,静静陪在他身边的八哥。 只不过眼前的这个,是一个爱吃垃圾食品,爱放吵闹烟火的心机小乌鸦。 没关系,他想将她养成他的小鸟。 如此之后崭新的每一年,是不是都会随着一句呐喊,变得快乐一些呢?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网瘾少年叶修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酒鬼啊3个;叶细胞不缺水、裴听颂的眼下痣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裴听颂的眼下痣18瓶;小咩甜挞11瓶;肆时、安生10瓶;妄安7瓶;网瘾少年叶修2瓶; 好多雷和水啊ll被爱意包围了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报错章,求书找书, 43、第 43 章 乌蔓睡得很浅,她早就察觉到郁家泽进了房间,但却没有动静。 这种毫无声息的安静让她很不安。 眼皮上下动了两下,就听见郁家泽在黑暗中出声。 “别装了。” 她眼皮一跳,过了几秒,缓缓睁开。 郁家泽坐在斜对面的沙发上,两个人视线对个正着。 “东西都放好了?” “嗯……”乌蔓的视线落到角落里的纸箱,“除了这箱衣服,因为你这个房间的衣柜已经被占满了。” “你在用这种方式跟我抗议?” 乌蔓平静地说:“我只是在陈述事实。就算避而不谈,唐映雪也已经进入到我们之间。” “首先,我还没有答应。但就算我现在已经和她订婚,也完全不矛盾。” “对你来说是的。但对我来说,我不可能视而不见。”乌蔓顿了顿,“你也知道我妈,她落到这步田地,就是妄图以为能够和那个男人有婚姻。我发过誓——绝对不要活成她那么丢人。” “而如今,你让我陷入这种尴尬的境地,还和唐家有关……”她深深地长吸了口气,“你不觉得太残忍了吗?” “她会变成这样,是唐嘉荣敢做不敢当。”郁家泽起身,靠近床边把玩着她的发丝,“你把我和唐嘉荣比?” “不,我妈会变成这样,是因为她要争。”乌蔓咬紧牙关,“你坚持让我留下来,不怕我也要争吗?” 郁家泽垂下眼,很笃定地说:“你不会。” 乌蔓的脸压过枕头,隐下嘴角勾起的嘲讽弧度。 “我的不会是有条件的。”与她表情完全相反的柔软语气,“你能答应我吗?” 郁家泽的指腹拨弄着她的耳垂,打断了她的请求。 “春夜和追野,对么?” 乌蔓迟疑地点了点头。 郁家泽慢慢地呼吸了一口气。 “你都委曲求全到这份上了,我不给你个机会,好像确实说不过去。” 他从枕边捞起乌蔓的手机,划开,点开微信,漫不经心道:“人都已经加回来了,不如再寒暄几句?” 他点开追野的头像框,要拨出语音。 乌蔓一下子就慌了,她半直起身:“我和他没什么好说的。” “可是他好像对我有很多话说,不然怎么擅自接你电话呢?”郁家泽按下了拨通键,不一会儿,语音通了。 郁家泽开的免提,追野喂了一声说:“阿姐?” 他的语气里潜藏着不易察觉的惊喜,听得乌蔓更为难堪。 她咬紧嘴唇,没有出声。扑上身想去抢。 郁家泽并不介意,因为他的目的并不是真的让她说话。 他高高扬起手臂,像逗弄小动物似的睨眼看着乌蔓争抢,最后把手机扔到了一边的沙发上,单手解开西装扣,又把衣服扔到角落。 乌蔓停住了动作,下意识地往后缩,退无可退,咚地撞到床头板。 郁家泽欺身覆上,握住她的肩头,两片脆韧的蝴蝶骨抵上实木的硬板,几乎要被折断。 她插翅难逃。 郁家泽汗湿的手掌贴着她的脸,气声笑着明知故问:“今天怎么这么安静?” 乌蔓一声不吭,张开嘴,隔着衬衫恶狠狠咬住了郁家泽的肩头。 她咬得极为用力,如果有可能,一定会连皮带肉撕扯下来。 郁家泽抽痛地闷哼一声,捏住她的下巴,逼迫她松口,怒极反笑:“胆儿肥了?” 他的手从她肩头离开的那一刻,乌蔓手肘一抵推开他,反作用力从他身侧一把滚到床底。眼疾手快地从沙发上抓起手机,直接往墙上干脆得一砸。 手机砰得四分五裂,一劳永逸地砸断了那通语音。 郁家泽走下床,踢开那只死状凄惨的手机,逼问:“那么怕他听见我们做/爱吗?你们是不是背着我做过了?” 她回视着他的眼睛,咬牙切齿:“没有。” 他沉默地审视着她的神色。 “不许撒谎,小鸟。”他翻来覆去神经质地低喃,“你是我的。”一双手将她抱起来,直接抵在墙上。乌蔓的指甲掐进他肩头的肌肉,渗出斑斑驳驳的血丝。 两个人视对方为仇寇一般,互相折磨,誓要让彼此在这场战争中遍体鳞伤。 次日乌蔓买了新的手机,一打开微信,全是追野的消息。 最后一条消息是,你如果再不回,我就报警了。 吓得乌蔓赶紧语音发了条“我没事。” 她在趁他追问之前,赶紧解释说:“昨天那个语音通话只是不小心手误点到了,你不要多想。” 而出乎她意料的是,明明之前还那么心焦急躁的追野却什么都没再回。 她不知道他是不是听出来了什么……从而觉得自己恶心呢。 隔天汪城就打电话来向她报喜,感谢她在背后搭桥,《春夜》的审查已经松口了。 那就意味着宣传期也快到了。 她从未曾像现在这样,那么害怕和追野见面。 毕竟那一通语音,几乎快粉碎了她在他面前的自尊。就好像白日里穿着衣服,也觉得被扒光了一样。一想到他的沉默,她就愈发坐立难安。 几日后,追野不声不响地召开了一次新闻发布会。 在发布会上,他宣布自己正式签约了新环线,又是一次震惊圈内圈外的举动。 在这之前,他一直都是自由艺人,毕竟总共也就接了两部戏,还都是跟着汪城,直接拍板就定了,没什么弯弯绕绕。 因此有各大经纪公司和经纪人想方设法地试图把影帝签到手中。 但自从拍完《春夜》之后,这些原本争先恐后的各大经纪公司都熄火了。 原因不言而喻。 看似没有出路的时候,追野居然劈出了一条扶摇直上的天梯。 所有人都没有想到,包括乌蔓。 他们的思维都太局限了,放眼在国内,当然没有可以和郁家匹敌的公司,他就算签个公司也不痛不痒,受制于人。 但是新环线不一样。 它是美国老派的电影公司,在六十到九十年代产出发行的片子都是历史上叫好又叫座的电影,旗下的签约明星占据了好莱坞的半边天。 也不能怪他们思维局限,因为新环线从未签约过内娱演员。虽然近年中国的电影盘子已经很大,有不少国外的大牌影视公司想进来分一杯羹,有意要朝国内发展。追野能被他们签约,不乏有这一层因素在,但更多的在于他自身的价值一骑绝尘,具有无限潜力。 毫不夸张的说,他又完成了一项可以写进内娱影史的创举。 发布会现场,追野穿着高级定制的西装,又是那样不好好系扣,将一套得体的西装穿出痞味,但他脸上的神情却很严肃,丝毫看不出轻慢。 记者提问环节,底下的人一个个挥得手都要抽筋。 追野随机点了一个,那人彷佛中了头等彩票般高兴。 “请问你之前一直不签约,是因为很早就有签约新环线的计划吗?” “不是。”追野毫不犹豫地摇头,“我不签约是因为我讨厌被束缚。” “……啊?那现在改变想法,是因为新环线突然向你抛来橄榄枝的缘故吗?” “不是他们向我来抛来橄榄枝。”他挺直了背,“是我毛遂自荐,向他们求来的。” “你为什么会突然想到找新环线签约呢?毕竟新环线的主场并不在国内,你是之后就打算重心往国外发展吗?” “可能会有一半的重心会放在国外,具体要问我经纪人。”追野凝视着镜头,“至于我为什么有这样的想法,是因为我意识到,自由和强大,是一件矛盾又共通的事情。强大有时候必须牺牲眼下的自由来完成,而我当真正足够强大时,我才可以获得真正的自由。才有站上人生擂台的资格。” 他前所未有的郑重:“我很抱歉现在的我还是那么弱小,做的事也很鲁莽,可能带给了一些人伤害。我会努力成长,谢谢每一个期待和喜欢我的人。” 乌蔓拿着手机追直播,透过屏幕镜头和追野对视。 这一日的他,和那日北海道的他,变得很不一样。身上多了一丝以前从未有过的沉稳,削去了百无禁忌的飞扬跋扈,是阵痛后蝉蜕的蝴蝶,更加耀眼迷人。 那一瞬间,她连日煎熬的内心被奇迹地抚平了。 似乎就这么看着他,自己也获得了某种坚定的,面对搓磨的勇气。 《春夜》的发行证虽然松口,但还是没有即将下来的迹象。汪城已经尽了人事,只能听天命,便提议剧组的主创回去开机仪式的寺庙拜拜,若再不顺利,今年的送审就要延迟了,赶不上这届,就要等明年。 乌蔓作为重要的女主演,肯定不能不参加。 然而追野却缺席了。 他已经许久无法接戏,一签约终于接下了新环线的电影,一部非典型的体育竞技类型片,需要密闭集训学习拳击。一时半会儿出不来。 不过这对于乌蔓,也许是个好消息。 最后,飞去广州还愿的是她和导演,编剧,还有制片人。 再次踏足佛门胜地,前后间隔还未到一年,她却恍惚间觉得一切都天翻地覆变了好多。 直到跪拜在佛像前时还忍不住想,不信神明的跪在这里还愿,信仰神明的却没有来,这未免也太可笑了些。 一个个上完香,乌蔓最先上完,出来到廊下,又看到了那个蹲在门口推销铃铛的小沙弥。 第二个出来的是编剧姐姐,她开机时没有来,这次是她第一次来拜拜,也是第一次碰到小沙弥,忍不住起了兴致,问乌蔓说:“这个是招桃花的吗?” 乌蔓很不给面子地说:“是招笨蛋的。” 那小沙弥立刻吹胡子瞪眼:“这位施主您别听她瞎说,我们办公室时不时就有人来送锦旗,喏,那边门口挂着的就是昨天刚送来的!” 乌蔓和编剧遥遥眺望,果然看到那被粉刷成厢房的办公室门口挂着一面红色的锦旗,上书道:千里姻缘一线牵,人间月老在身边。 编剧明显心动了:“只要写便签在铃铛上,最后挂到姻缘树上就行了吗?” 小沙弥立刻掏出一只:“当然啦,施主要不要试试?” 编剧犹犹豫豫:“可是那么多人买,铃铛挂得过来吗?我怎么知道第二天会不会被你们扯下来扔掉。” 他惊恐地摇头:“这可是损阴德的,我们才不会做。不信您去后院看看,随便挑一只,上面便签都有日期。” 编剧拉着乌蔓说:“小蔓,陪我去看看吧。” 她年纪比乌蔓大上五岁,已经离过一次婚,但不影响她期盼下一段爱情。 乌蔓并不想扫她兴,点头说好。 两人走到后院,乌蔓在一边站桩,目视着她还真去翻铃铛上的便签日子,心里想不愧是编剧啊,从不放过细节。 突然,编剧姐姐惊讶地摇了摇一只铃铛,满脸抑制不住地八卦。 “我好像发现了不得了的事情。”她神秘兮兮地说,“我看见了追野的名字。” 乌蔓哭笑不得,心想,这可算不得什么八卦。 她还知道那后面跟着的名字可是一条狗。 她刚要调侃,编剧忽然脸色微妙起来,看了一眼乌蔓,讳莫如深地转头去看下一个铃铛。 “怎么了……?” 她的神情转变得太快,又不善于掩饰,迅速就让乌蔓察觉到不对劲。 乌蔓走上前,抬手抓住铃铛,那个便签上面的确写着追野和小黄。 但不太一样的是,便签因为时间流逝,边角的粘性不足,此刻卷翘起来,露出下面一张跟它一直粘得丝丝入扣的另一张便签。 那张便签露出小半片面积,潦草的字迹,依稀辨认出是她的名字。 编剧故意走远了一些,乌蔓惊愕不已,上手将上面那张便签完全撕下来。 下面藏着的便签终于现出原形,都是相同的字迹,却是不同的名字。简单靠在一起,令她心生惊涛骇浪—— “追野、乌蔓。” 作者有话要说:我一滴也没有了.jpg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报错章,求书找书, 44、第 44 章 两张便签都是追野的字迹,纸张一样的陈旧,似乎是开机祭拜那日一起写的。 只不过下面这一张,他背着她写下,因此她浑然不知。 乌蔓捏着便签的一角,思绪陷入泥沼,混乱不堪。 他为什么会在那时候就写下她的名字呢?明明那时才见第二面。 无法用拍戏来解释,因为写的是真名。 更何况他是一个信仰神明的人,不会觉得好玩而随便写下开玩笑。如果要开玩笑,也不必藏着掖着。 他这么谨慎又小心翼翼地贴在后背,不想让人发现,似乎只是想将它当作自己一个人的秘密。 乌蔓将它原封贴了回去,对着铃铛拢了拢头发,又拉了拉衣摆,全然无措的神情。 编剧看了一圈走回来,若无其事道:“看来那个小沙弥没诓我,连十年前的都挂着。” 乌蔓局促地点头:“是啊。” 编剧一看她的神情,便知她也是才发现,不由得说:“估计追野是你的小粉丝吧。放心,这事儿我不会和别人讲。” 粉丝?这也太荒谬了……初见的时候他可没给自己好脸色。 乌蔓掩饰说:“大概是他的恶作剧。” 编剧微微皱起眉说:“追野虽然年纪小,但不像是有会恶作剧的劣性啊。他当初看剧本的时候还给我提了很有建设性的意见呢。” “他还改剧本了?” “因为他介入这个项目比较早,所以我有和他聊。比方说在长隆水上乐园那一场,陈南把邓荔枝拉下水池这个动作就是他提出来的。我原本写得可无趣了。” “噢,是吗……” “还有那个地方……” 编剧又说了一个点,乌蔓听完,有一把小锤子撞上天灵盖,嗡嗡的,天地都晕了片刻。 从广州回来后没几天,乌蔓意外收到了何慧语的微信。 而且是一枚重磅炸弹。 她说:“我要结婚了。” 乌蔓无比震惊:“……是之前我在医院看到的那位吗?” “就是他。” 就三个字,没有任何多余的解释或者什么,但却显得非常坚定,不由得让乌蔓对着这三个字发了一会儿呆,心生出一点羡慕。 她想,自己可能永远无法这么干脆地说出这三个字吧。 何慧语发来了时间和地点,在洛杉矶的海边,圈内人结婚最爱去的胜地之一。 乌蔓不由得想到追野,他现在就在洛杉矶集训,估计也会去吧?他们关系一直不错。 她让赵博语特意把那天前后的日子都排开,早一天飞到了la,先抽空去了一趟疗养院。 她妈和之前依旧没什么两样,多年前那次高利贷被人打进医院,颅脑严重损伤。医生说好好疗养或许认知障碍会慢慢消失,但这些年过去,她就像游走在尘世中的魂魄,肉身还在,灵魂不知飞去了哪里。 问题不出在身体机能上,而是精神。她似乎不想与这个世界和解。 而她这个女儿,也被包括在了这个世界当中,被她排除在外。 “你真的很不负责任。” 乌蔓将刚买的鲜花插进床头的花瓶,那花是她妈年轻时最喜欢的粉蔷薇。 也衬她刚出道时的外号,人间蔷薇。 而如今,她皮肤蜡黄,头发稀疏,眉眼耷拉,任谁都看不出当年风华正茂的影子。 或许这就是报应。 当天晚上,乌蔓入住何慧语安排的海景酒店,酒店不远处的私人沙滩将是明日她举办婚礼的地方。 国内此时是白天,社交网络媒体已经爆炸,何慧语这一出婚讯打得他们措手不及。她这次保密工作做得很好,只邀请了业内人士,没让媒体混进来。 因此,各大营销号只能眼巴巴地就着新郎并不是追野这一点进行无限发散。 而其中,最癫狂的要属追悔cp粉。 超话被顶到第一,里头各种小作文齐飞,总结核心就是:真情实感嗑cp一定会遭报应。 追野的毒唯们趁机蹦跶,疯狂辱骂曾经回踩的cp粉,这就是把追野当工具人自作多情的下场,活该遭报应! 半死不活的cp粉垂死挣扎说,你们也别得意!如果对象不是何慧语,他发的那条暧昧微博又是给谁?反正肯定是给哪个背后藏着的真嫂子,不是给你们! 一句话k了毒唯。正所谓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粉丝们之间的战争就是这么互相伤害。 网络上沸沸扬扬,现实里岁月静好。 何慧语在婚礼前夜举办了单身趴,包下了酒店一层的临海bar。她邀请的这些人里大部分都和乌蔓不太熟,毕竟两人之前的关系算不上融洽,交友圈子也自然没有融到一起。 而改变她们俩关系的那个人,今晚并没有来。 乌蔓端着一杯鸡尾审视了一圈灯光缭乱的bar,确认自己没有花眼,是真的没来。 “你在找他?他要等会儿才来。” 何慧语越过人群来到乌蔓身边打了个招呼,了然地说。 乌蔓闻着她的酒气,转移话题说:“你喝了多少?别断片明儿起不来,婚礼变笑话。” 她笑嘻嘻说:“那我老公也不会生气的。” “看来是他追的你啊,把他吃得死死的。” 何慧语点头,凑过来小声说:“那个时候我还在撩追野呢。”她抿了手中的酒直摇头,“可惜啊,我本来以为追野是轻轻松松的新手村,没想到是伪装成新手村的魔鬼难度。” 乌蔓心里好奇,假装不着痕迹地引导她说:“我看你也没追几天吧。” “对我来说,几个月就很久了好吧,我看上的人,哪有逃过一个月还搞不定的。” 乌蔓从记忆里挖出一则她曾经不小心“手滑”点赞过的营销号报道…… “不会你那次是故意装醉让追野送你回去的吧?!” “我发现你其实还挺懂我的啊。”何慧语讪讪笑了两下,“那是我第一次和他见面来着,我老公和追野是朋友,当时就想追我,就叫我过去一起聚餐。结果我看上了追野,哈哈。” 她说着觉得好玩,胸口耸动着笑出声。 “……路子真野啊你。” “其实也没有,我是真的喝大了,到后面都吐了。如果我不是吐在他的宝贝磁带上,被他黑脸吓到,指不定那晚就能霸王硬上弓把他睡了。” 语气里还怀有浓浓的惋惜。但乌蔓知道都是开玩笑,如果真的有其他心思,是绝对不会大方示人的。就如她一般。 乌蔓晃了晃酒杯,想起曾经在八组看到过的旧贴,好像当时确实提到过什么磁带。 她忍不住嘲笑何慧语:“你的魅力还抵不过一盘磁带?” “切……”何慧语撇嘴,“人说了,那是他保存了好多年的磁带,全天下独一无二。我后来还想去买一盘赔他,结果他告诉我说是一个人录给他的,不可能买到。你以为我输给的是一盘磁带吗?我输给的是磁带背后的那个人!” 乌蔓晃动的酒杯停住:“你的意思是,他的心里早就有人了?” “我猜的。”有人朝何慧语挥了下手,她端起酒杯起身,临走前搭了下乌蔓的肩,意味深长说,“所以啊,不要盲目陷进去,掉下去的说不定是深渊。” bar里的背景乐正好换成了《likethat》,副歌的鼓点每一下都正中乌蔓的耳膜,使周遭的声音都被屏蔽虚化。 一切逐渐失声,变得很安静。 她脑子里想的和何慧语暗示的完全是两码事。 何慧语以为追野心里有个挥之不去的白月光,她若是入戏太深,伤到的是自己。所以劝她收手。 如果在没看到那个便签之前,如果在没听到编剧对自己说的那些话之前,她大概也会认同,然后退避三舍。 但如今,她有个……很不可思议,很匪夷所思,又觉得这就是答案的想法。 乌蔓“啪”一下放下酒杯,周遭的声音如潮水般轰然又涌回,她的身体跟着鼓点战栗。 她猝然站起身,跑到外头清静的沙滩上给追野发了条消息。 “你什么时候来?” 手机安静下去。乌蔓在沙滩上来回踱步,从没觉得时间流逝如此煎熬过。 过了很久,手机才震动了一下。 ——“来不了了。还在集训。我明天直接参加现场。” 乌蔓看着回复,下意识地咬紧嘴唇,内心的焦灼被这股横生的怅然若失覆盖。 手机又震动了一下。 “你找我?” “没事,你加油吧。” 她回到bar,逢场作戏地又呆了很久,才回到房间准备休息。 泡完澡出来,房间里没有开大灯,但有沙滩上的霓虹小彩灯将光线投到阳台上,让乌蔓得以看清沉睡的黑色海面。底下的动静依然喧嚣,而海却是那样沉静,世界一分为二,热闹又寂寞。 这样的夜晚,太适合来一支烟。 乌蔓决定再放纵自己一次。她下了楼,沿着海岸线散步到便利店,买了烟和火机。 结账时,有个穿卫衣的高挑青年拎了一瓶运动饮料排在她前面。 对方戴着卫衣的帽子,只露出一个宽阔而蓬勃的背影,但那股熟悉的气质立刻让乌蔓恍惚了。 不可能啊……他明明已经说了不来。 也许是她探究的目光太过灼热,青年冷不丁回过头,和乌蔓对上眼神。 有些时日未见,他似乎又变高了一些。卫衣下的肌肉线条比起以往更漂亮,肉眼可见的集训成果卓有成效。 虽然冬天的la并不算冷,但他还是过分地露着脚踝,那是他全身上下最细瘦的部分,收束进宽大的球鞋里,莫名有一种松垮的性感。 追野什么都没说,一把将她手中的烟和火机揣到自己手中,连同自己的饮料一起推到柜台,用英文说结账。 他利落地结完,拎着她的东西就出去了。 “诶——”乌蔓愣了一下,三两步追上他,“你不是说不来吗?” “本来是不打算来了。”他停下脚步,海风吹起额前的碎发,露出眼睛的轮廓,没有遮挡的瞳仁闪烁着岸边金黄色的微光,“但是一看有个人居然主动发消息给我,怎么办呢,我怎么可能忍住想来见她的**。” 他的鬓角还带着一点汗湿,显然是刚训练完,甚至来不及简单收拾自己,就匆忙赶过来了。 身上的汗味一点都不让乌蔓觉得难闻,反而有想让人抱一抱他的冲动。 乌蔓不受控制地伸出手,又硬生生拐了个道,摊开手心:“把刚才买的东西给我吧。” 追野将袋子递给她,把那瓶饮料抽出来,边拧瓶盖边问:“你突然找我是有事吧?什么事?” 临到关头,乌蔓却不敢问了。 那些焦灼的猜测像被涂上了一层黏胶,卡在喉咙里。她清了清嗓子,分心地点了一支烟。 追野耸了耸鼻子:“给我也来一根。” 乌蔓把火机和烟一起递给他,他忽视火机,指间夹了根烟出来。 他把烟咬在唇边,伸手拉住了她,往自己怀中一带。 乌蔓感觉自己变成了大型的人体火机,在晚风的照拂中被他用烟头轻蹭,火光簇簇地燃起来,亮在彼此几近相贴的脸上。 他松开她,长腿一跃蹦到堤坝,坐在上面。 乌蔓仰头望着他。 “我能问问你,为什么改剧本的时候,把陈南对邓荔枝的称呼改掉了吗?剧本里,他叫她荔枝。是你坚持要喊阿姐,编剧才这么改的。” 追野听到这个提问,刚吸了一口烟就呛出声。 他咳嗽了几声,缓缓才道:“阿姐叫起来比荔枝亲切。” “是吗?”乌蔓低头操作手机,把相册里的一张图调出来,拿给追野看,“那这又是什么?别和我说你对我一见钟情二见就想私定终身。” 追野盯着她拍下的便签照片,第一次在乌蔓面前流露出惊慌的无措。 乌蔓深吸一口气:“在这以前你就认识我,对吗?” 作者有话要说:这条线其实好多朋友都猜出来了!米错子我们追野小朋友就是个暗恋小傻瓜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一头红豆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嗯嗯是的、酒鬼啊、喝碗红豆汤2个;凉凉万福、cecilia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飞鱼21瓶;柠檬不甜很酸16瓶;想睡觉的柠檬11瓶;小咩甜挞5瓶;苏师妹4瓶; 这突如其来的雷水炮轰让我不知所措……害羞 45、第 45 章 远处有白人在岸边吹有年代感的萨克斯,这乐声很容易让时光倒流。 恍惚间,追野觉得自己并不是坐在la的海边,而是在多年前的青泠县城。 那儿也有一片海,或者说用滩涂解释更合适。海水里掺着黄色的泥沙,浑浊不堪,连同那里的人一样,无知混沌。 他就是在那样的地方出生的。 但他一点也不讨厌他的原生地,他的家建在山坡上,青山绿水,好景怡人,尽管附近还有一处破败的寺庙,增添了几分暮气。 很少有人还会记得供奉没落的神像,但他的妈妈不会忘记,买菜回来的途中总会在神龛上放一只大红色的苹果。 妈妈买菜有时候会带上他,他那时候还是个小豆丁,仰头望着着庞然大物的神像,好奇地拿小手指戳戳冰凉的佛面,立刻被母亲皱着眉头呵斥。 “神明是很神圣的,怎么能乱碰呢?” 他委屈地瘪嘴:“那它也是个贪吃鬼呀,天天吃苹果!” 妈妈噗嗤一下就乐了,又从袋子里拿出个苹果,塞到追野手中:“好啦,这是它给你的封口费,不要说出去哦。” 追野嗅了嗅苹果的香气,勉为其难地点头:“好吧。那我就替神明保守这个秘密。” 妈妈双手合十,向佛像祈祷跪拜说:“所以您也要多保佑我们啊。” 他便有样学样地跟着跪拜:“您要多保佑我们啊!” 妈妈便会笑着揉了揉他的头,拉着他回家做饭。 午饭通常会做得很丰盛,因为爸爸是夜车司机,晚上总要出车拉货,沿着海岸线开一整晚的车,只有中午才会在家。他文化不高,只能出卖体力,因此起早贪黑挣得也不多,但妈妈从来不会抱怨这一点,下班回来给他一个拥抱,隔三差五会买他爱吃的猪蹄,煮黄豆炖汤。 其实爸爸并不爱喜欢那道菜,他甚至对猪肉的味道感觉很恶心,因为有一次追野不小心看到他在厕所呕吐。 他很奇怪,问爸爸你不喜欢吃吗? 爸爸有片刻地慌神,嘘声说不要告诉你妈。其实她才是爱吃猪蹄的那个人,但她不舍得给自己买。所以我只好骗她说自己喜欢吃,她才会买。 这个傻子。爸爸嘴里嘟囔着,脸上漾出的笑容像门前波光粼粼的湖水。 他搓了搓手臂,嫌弃地说,爸爸你笑得好恶心啊。 他哈哈笑得更大声,抱起追野在空中转圈,说儿子你少得意,因为以后你也会遇上宁愿让你呕吐也想让她开心的女孩子。 窗外十二点的天空那么明亮,日子好像跟着飞起来似的,贫穷也无法让他们落地。 如果不忙的时候,爸爸会带上他和妈妈一起去海边。因为妈妈是从内陆嫁到这里来的,她在此之前没见过几次海,一直很向往。 她说,她的人生梦想就是在海边定居,有一个温柔的爱人,一个温暖的小孩,一日三餐,一生四季。老天待她不薄,全让她实现了。 那段时候他最期待的是临近的生日,因为每当这个时候,爸妈就会为带他去吃大餐,再去县城里唯一的动物园玩。 他们很尊重他的意见,会问他想吃什么菜系,或者直接问有没有想去的餐厅。那一年他对县城里新开的一家餐厅心生向往,它的墙壁是天蓝色的,穹顶挂着流云,天花板上有一根圆柱垂下来,围绕着圆柱的是一圈五颜六色的旋转木马。连座位也是木马的形状。 它足够梦幻,因此,坍塌的那一瞬间也格外壮烈。 追野还记得他们的位置离一处旋转木马很近,因为爸妈知道他看中的就是这个装修,特意将位置预订在那个最接近旋转木马中心的地方。 越接近快乐的地方,越容易存在深渊。 那只巨大的木马在塌方中下了凡尘,径直朝他的头顶砸来,似乎要驮着他飞向天堂。 但它没能得逞,因为身旁的妈妈拽住了它的翅膀,用自己取而代之。 爸爸因为去取蛋糕晚了一步,小跑着来到店门口,哪还有什么堂皇的餐厅。 眼前只剩下一盘废墟。 现场乱做一团,惊叫、哭喊、嚎啕……像是人间地狱。 这个小县城几十年都闹不出一次这么多的人命,新闻上沸沸扬扬地连续播报了半个月之久。称那家饭店投机取巧,天花板独树一帜地装修吸引顾客,却在设计和用材上有大漏洞,导致意外塌方。 可这些事情,追野全都不知道。 当时他虽然被妈妈护在身下,但救护车到来的时候,他也几近殒命。 而妈妈则是当场死亡。 他什么都不知道,只感觉自己做了一场很漫长的梦,梦里依旧是买菜回家的那条街道,妈妈牵着她的手,路过那家破败的寺庙,磕头跪地感谢神灵。她说以后我不在了,求您多多庇佑我的孩子。 追野一阵心慌,拉着她的手问你要去哪儿。 她温柔地笑笑,说神明召唤我回去打下手,这样我也好监督它工作,多给我们家阿野一点好福气。毕竟吃了我们那么多苹果呢。 然后,他就醒了。 爸爸坐在他的病床头,胡子蓄了大把,眼睛里的血丝缠成一团,直直盯着他,说:“儿子,那天应该先吃碗长寿面的。” “妈妈呢?” “……” 窗外的蝉鸣来得比往年都要早,还是早春,就能听见窸窣的蝉声。 据说蝉在叫,人就坏掉。 窗内的男人一夜衰老,垂下头,双手抱着脑袋,肩头一抽一抽地耸动。 满身创伤的追野大张着眼盯着天花板,那一天反常得热,热得要将他杀死,破风扇嘎吱嘎吱地盖过了爸爸藏得很低的抽泣声,是他那瞬间长大的序曲。 然而他还是太小看了大人的世界,残酷永远不是一个刹那的事情,而是接二连三的阵痛。 爸爸一直没有向他准确地传递妈妈已经去世的消息,但是追野不是笨蛋,他猜得出来。他一直闹着要早点出院,至少不能落下葬礼。 送她从这个世界离开,是他唯一能做的事情。 可他爸一直藏着掖着,不告诉他葬礼的时间,只让他好好安心养病。 他怎么可能安下心呢? 直到午休时间,汇集了好多病床的病房里有人在小声聊天。他紧闭着眼,似乎是睡着了,谁都不知道他耳朵竖得很高,把他们的对话一字不落地听了进去。 “那家真是造孽啊……” “是在后天吧?” “老吴家为什么要给儿子选一个都当过妈的老女人冥婚啊?” 冥婚。 追野幼小的心脏剧烈地跳动了一下。 他本就是闭着眼睛,世界一片黑暗。但听到这个词的时候,他才发现原来人还可以跌入更深的黑暗,好像再也不会亮起来似的。 在他们这个小城,冥婚不是件新鲜的事情,哪怕是他这样的小孩子也知道。 死人和死人结婚。 “他当天也在那家餐厅用餐,年轻人不都赶时髦么。倒霉催的……大师就跟老吴家说了,要给儿子冥婚的话,最好找同一地点走的,一起上路不会寂寞的。” “那怎么着也不该找个老公孩子都有的!像话吗!” “没办法啊,愿意的就那家。” “她男人怎么想的,让自己老婆去和小年轻冥婚,死都死不安生,想钱想疯了吧……” “嘴上积点德!人小孩儿可怜,没冥婚那笔钱,撑不下来啊。” “那家饭店呢!该赔啊!” “早跑路了,钱能等,人命能等吗?!” 追野将半张脸深深地陷入枕头里。 喉头哽得厉害,一口气上不下来,也下不去。他想从床上蹦起来大喊这不可能!他想把这些八婆的嘴巴都撕碎让他们不许再胡说八道!他想站到顶楼疯狂朝老天爷大喊你这个骗子你说好的庇佑呢你把苹果还给我! 但最后,他只是喉头轻轻滚动了一下,将脸完全陷进枕头里。 不一会儿,泛黄的枕套上濡湿了一大片。 他本来还在疑惑,家里哪来的钱让他侥幸能活下来,还能住这么多天院。 都是因为她。 她在他生日这一天,因为保护他死去。 她给了他生命,到最后,却连自己死亡也要贡献出去。她明明是他的妈妈,是他爸的妻子,是他们两个人最不可或缺的一部分。如今,却要荒谬地成为别人家的了。 他爸一直不肯说,是因为妈妈没有葬礼了。迎接她的,是一场喜宴。 哈哈,太好笑了。太好笑了。 追野一边在被子里笑到抽搐,一边眼泪大颗大颗地往里掉,淌成一条河。若这条河是忘川该多好啊,他想丢掉记忆,不想这么清醒地活着。 他在爸爸来看他时装作若无其事,像是依旧什么都不知道的白痴。 只是他不再追着他问妈妈的葬礼在什么时候。 他才知道,原来他每问一次,就是在他爸难以愈合的心上再插一把刀。多么天真的残忍。有些疼痛,他需要自己忍耐和消化。 冥婚进行的那一天,他瞒着护士,假装上厕所的功夫,拉开窗户顺着下水管道逃了出去。 他一路狂奔,精疲力竭地跑回家,跑上山坡,老远就看见门口停着一台老式的宝轿。家门口三三两两地围着几个人,是吹喜乐的班子,要跟着花轿一路吹到男方家。 过了一会儿,一身黑的送亲太太端着他妈的黑白遗照走了出来。 相框中央绑着一朵红花,下缀缎带,写着“新娘”。极艳丽的红冲撞着最肃穆的黑白,震撼了年幼的追野。 他缩在角落,像有个空气人把他的双手双脚都绑住,定了型,唯独放过他的眼睛,让他只剩下眨眼的余力。 他和照片中的那双眼睛对视,她笑得那么轻浅,似乎在迎接这天底下最幸福的事情。 他猛地落下泪来。 娶亲太太接过那张遗照,将它放入宝轿。 他爸此时也从屋内走了出来,郑重其事地换了套整洁的衣服,下巴的胡子刮得干干净净,甚至连脸上的表情也很配合,没有一丝多余的情绪,目送“她”嫁人。 整个人就像是被封印一般,漠然中透露着一丝呆滞。似乎这样就能拒绝面对既成的现实,假装诓骗自己只是一场梦。 “起轿!” 娶亲太太嚎了一嗓子,喜乐班子开始欢天喜地吹起唢呐,随着抬轿的人往山下走。 追野在草丛中蹲了一会儿,看着他们下去了一段距离,才抹掉眼泪跟着也往下走。 一路锣鼓喧天,穿越了小半个青泠县,终于停在了传说中的“老吴家”。 他们这儿可比追家热闹得多,门口高搭大棚,坐着宾客,大酒大肉,看着很喜庆,活脱脱的就是一场普通婚宴。 前提是忽略四周摆放的花圈,以及供桌上那个年轻男人的黑白遗照。 娶亲太太将妈妈的遗照轿中取出,放上了供桌,摆在年轻男人旁边的空位上。牌位两旁的水火灯好似喜庆的红烛,妖冶地亮着。 追野躲在一旁,看着两张照片并列到一起,然后被红头绳紧密地拴起来。 扎紧的那刻,他遥遥地跪了下去,头深深垂下。 老吴家的两位父母也是愁云惨淡,头发半白,强撑着操持婚礼。 他们为了体面,特意请来了外地来的歌舞班子,为他们的儿子和新讨的儿媳献上一曲祝歌。 人群里几个少女出列,她们穿着清一色的上衣短裙,廉价的布料,俗套的颜色,但对这些县城的人来说很受用。 好些宾客就着桌上的白酒,美滋滋地在少女们的脸上和腿上来回梭巡。胆儿肥的,借着酒劲直接上手摸了一把。 于是追野抬起头来,看到的就是这副光景。 最末排的少女长腿一迈,直接揣翻了其中一个秃头老男人的椅子。 她骂骂咧咧地拿麦往他的鸭蛋头顶一敲,呸道:“死秃驴,敢占我便宜!” 麦和光头击打的声音刺耳地传遍四周,整场冥婚被她一个动作给搅和得鸡飞狗跳。 但是追野心里却爽得不得了,巴不得她闹得更加天翻地覆一点,好让这场荒唐的冥婚付之一炬。 歌舞团的其他几个人连忙拦住她,少女这才不情不愿地转过脸。 她化着夸张的黑色眼影,烈焰红唇,脸颊边两坨可笑的腮红。 风尘到极点的妆容,也掩盖不了她的脱俗。 那是十九岁的乌蔓。 三十一岁的乌蔓很美,那种美是被打磨后的钻石,只剩下恰如其分的纯色,挑不出瑕疵,却让人心生冰冷。 而十九岁的她,还没有被切割和驯服。纵然那些未被剔除的杂质容易将人割伤,却格外生动。迎着太阳时那些杂质汇成斑斓彩虹,从彩虹中又可以瞧见万千星辰。 小小的追野呆立在原地,怀疑自己看到了宇宙。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檐下猫3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裴听颂的眼下痣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ramin20瓶;凉凉万福12瓶;乐微微2瓶;西西西植、想看破镜不重圆的文1瓶; 炒鸡感谢大家! 46、第 46 章 出气一时爽,事后火葬场。 乌蔓立刻就被团长拎了出来,指着她鼻子大骂。转脸又向二老哈腰道歉。 “是他先占我便宜好不好!我是卖唱不是卖肉!”乌蔓不忿,把麦一扔,又是一声巨大的声响,众人赶紧捂住耳朵挡住刺耳声波,大棚里顿时又乱作一堆。 追野在一边看得蠢蠢欲动。 这是一个好时机,心底有个声音在催促他,去把妈妈的遗照抢回来。她的灵魂不应该被束缚在那里。 他在心底默默给乌蔓加油,寄希望于她把场面造得再混乱些。 乌蔓不负所托,她把上衣一脱,露出里头细细的紧身吊带,明黄色,像天边的晚霞。众人惧是一惊,指着她说伤风败俗。她冷冷勾起唇,把衣服扔向团长。 “你们的东西,还你!我不干了!” 她的手故意挪到裙子上,瞪了一眼:“怎么,裙子也想看我脱啊!滚蛋!” 她甩甩头,穿着吊带和短裙,扭头大步离开,跨上她租的电摩托。 在大家都被乌蔓惊世骇俗的脱衣给震惊之际,追野呼啦一下,像颗小炮弹似的蹿了出去。 他的眼里只有那张遗照。 起先,大家都没反应过来,直到他将新娘的那张遗照抱在怀里,撒丫子跑出去一段距离,一路因为害怕,跌撞地带倒椅子、花圈、水火灯…… 身后有人立刻追上来。 小孩儿的腿脚怎么可能比得过大人。他用力地喘着粗气,耳边只有急速的风声,用尽了小孩子所能达到的极限速度,依然快要被抓到。 内心涌上一股惨烈的绝望,分不清眼前是奔跑的汗水还是泪水,雾气蒙住了他的眼睛。 他更加用力地抱紧那张照片。 “臭小子,给我停下来,听见没有!” 身后的叫喊声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喂,小孩儿,上车。“ 骂骂咧咧的怒吼中,一道清脆又散漫的女声从中劈开,降落到他跟前。 乌蔓骑着她的电摩托,一个急刹车拦住他,扬了扬下巴,示意他到后座。 那一刻她逆着光,犹如北欧神话中的女战神瓦尔基里,降落在这个诸神的黄昏。 幼小的他恍惚了一秒,毫不犹豫地跳上去,一手抱紧照片,一手抓着坐垫。大叫说:“我坐稳了!” 话音未落,电摩托被她开成呼啸的列车,将身后追赶的人甩下。 他个子矮,坐下来只能看到她的后背,视线正好落在她裸露的那块胎记上。形状奇特,像被烈火灼烧后的疤痕。 “你受伤了吗?” 他一开口,烈风灌进嘴里,让声音听上去都有些失真。 “什么——?” 她在前面不解地问。 “你的背!” “噢——”乌蔓笑着回头看了他一眼,“那是胎记。” 她没有戴头盔,长长的黑发顺势卷在脸侧,过长的发尾甚至还搔过他的额头。他能闻到发丝间的香波,是早春自行车铃铃轧过满地桂花浮起来的那种味道。 乌蔓漫无目的地开着,他又忍不住问:“我们这是去哪儿?” “我也不知道——”乌蔓指了指天边,“就追着夕阳跑好了。” 她又加速摇动手柄,电摩托朝着日与夜交汇的天际线驶去。沿路的青泠充满了人间的烟火气,他们大摇大摆地穿过即将开市的夜市,琳琅满目的小摊子什么都有,大颗催熟的樱桃,满籽的草莓,将桌布染成紫色的桑葚…… 这些食物都与春天和生长有关,塞满了让他失去至爱的夜里,不被眷恋地快速后退。夜幕被他们留在后头,乌蔓依旧带着他在追赶着仅剩的那一点余光。玫瑰色的金黄从她的发丝间一条一条地穿越,落到他的头顶,又向远处流去。 电摩托开出了夜市,两边逐渐变得荒凉,但水草丰茂,他闻到了青草和海洋的气息。 再往前就是那片荒芜的海滩了。 最后一点落日沉了下去,天地一片昏蓝。白日下看过去浑浊的海在夜里变得肃穆,显得不再那么不堪,甚至还有几分暧昧的漂亮。 乌蔓终于停下摩托,伸了个懒腰:“太阳落山了,我们的逃亡也结束了。” “谢谢……” 他怀抱着照片,跳下车,仰头向她道谢。 她垂眼瞥了眼他紧捏的手指:“这是你的谁?” 追野低下头,漫长的沉默之后,他用一种极难堪的语气说:“是我妈妈。” 乌蔓呆了片刻,尔后表情也有些许无措。 她伸手在空中盘旋了一下,最终还是选择落到追野的头顶,很轻地揉了一把。 “再艰难的时候也会有过去的一天。” 追野能清晰地感觉到她柔软的手心里传来熨帖的温度,原本已经干涸的眼眶又在泛酸。 他哑着嗓子问:“阿姐,你也有过很艰难的时候吗?” “阿姐?你们这里叫姐姐的说法好奇怪。”乌蔓笑着摸了摸鼻子,“我啊……每时每刻吧。” “每时每刻?” “你和你妈妈关系应该很好。但我和我妈就不是。”她轻描淡写地说,“我巴不得她死掉,但如果她真的死掉,我又会很难过……所以我干脆逃她逃得远远的,让她别再影响我。” 这些话,本来是不会轻易对人说出口的。 但在一个即将挥别的县城,面对一个失落的小男孩,很多憋闷的话说一说有什么打紧? “为什么呢?” 他并不是很明白这种复杂的情感,在他长大的世界里,爱就是爱,没有多余的杂质。 乌蔓跳上堤坝,掏出一支烟衔在嘴边,说了一句令追野更加不解的话。 “因为她也是这么看我的。天底下并不是所有的爸妈都爱自己的小孩。” 她知道他不会理解,她也并不希望他理解,她只是想在这个时候随意地发泄一下。听的对象是他也好,是海边的一阵风也行。 “无论如何,你的妈妈还活着。”小追野用拇指摩挲着相框,“可是我妈妈不会再回来了。” “你已经把她抢过来了,她就不会跟着那个年轻男人走了。她只是换了种形式陪在你身边。” 其实乌蔓根本不相信神明魂魄这些怪力乱神的东西,但有时候人需要善意的谎言。尤其是对于一个刚刚失去了母亲的孩子。 “可是她在我身边的话,依然会被抢走的。”他抬头眺望着远处的海面,像是做出了一个什么重大的决定,“我要赶紧让她离开这里。” 乌蔓一愣:“那要怎么做?” “她喜欢海。” 追野没具体说要怎么做,只是脚步一深一浅地往潮湿的岸边走去。 乌蔓望着他的背影,只觉得这个小孩儿看上去那么单薄,又那么倔强。她吐掉烟,跟了上去。 滩涂已经在暗中返潮,很快没过走到海浪交界线的他的小腿。乌蔓跟着他来到滩边,出声说:“你小心一点。” 他这时已经什么都听不进去,风声,乌蔓的说话声,海潮散漫拍打礁石的声音……都在离他远去。追野颤抖地摸上照片里妈妈扬起的嘴角,没出息地抽了抽鼻子。 “我们来到海边了。” 他珍重地弯下身,指间浸入春夜里并不温暖的海水,犹豫了好一会儿,像是被人硬生生掰开手指,才让照片坠入广袤的怀抱。 他没有再站起来,蜷起身体,怔然地看着装载遗照的相框在月光的海面浮沉,越飘越远。细碎的波光在金属的相框上闪烁,如同照片中的人流下来的泪痕。 “月亮下的细语都睡着,都睡着。 我的茉莉也睡了,也睡了。 寄给她一份美梦, 好让她不忘记我。” 一片寂静中,追野听见身边传来空灵的歌声。 他仰起头,乌蔓也安静地凝视着那副漂流远走的相框,正哼着他没听过的民谣。 “小茉莉, 请不要把我忘记。 太阳出来了, 我会来探望你。” 她唱着这首歌,在为妈妈送行。似乎是在代替他对她说出没能说出口的话——请不要忘记我。 “阿姐,这是什么歌?” “《小茉莉》。我今晚本来要去排挡演出唱歌的,没想到在你这里把份额用掉了。”他的蹲姿更方便让她摸头,“不过我才不要唱给那些臭男人,还是弟弟乖。” “那你今晚不去,没关系吗?” “傻瓜,我已经被开了啊。” 追野的声音变得更加低落:“……那你是不是也要离开了?” 乌蔓顿了顿:“嗯,我大概明天就会离开这里啦。所以今晚是我们的最后一晚,虽然才第一次见你。”她蹲下身,用商量的语气撞了撞他的肩,“小孩儿,不然你带我逛一逛青泠吧。我还没逛过呢。” 在这种时候,他不想要一个人。这个姐姐是不是洞穿了他的心思呢?他胸口一涩,小心翼翼地点下了头。 乌蔓弯了弯眼睛:“那我们就把这场冒险延续到日出吧!怎么样?” “还要规定时间吗?” “嗯,不错,我们让把时间限定到日出吧。” 其实这都是扯淡,只不过因为她今晚没地方住了。 然而追野却煞有其事地点头喃喃:“只到日出就结束吧。” 所有的悲痛和不舍,都只限定在今夜。 “那我们出发吧——” 乌蔓对着海面用力地挥手,又拉起他的手一起摇晃,单手拢成小喇叭大喊:“阿姨,你的小孩儿借我一晚,谢谢啦!”接着她侧过耳朵,“她说知道了,允许我借一晚。” “……有吗?” “你听海浪的声音,比刚才响了两度呢。” 于是他竖起耳朵,好像海浪真的比刚才汹涌了一些。它扑向的不是礁石,而是他快搁浅的心脏,将之重新变得湿热。 妈妈,如果你真的有在看,那我此刻过得很好。 离开之前,小小的追野对着黑色的海面,用力绽出微笑。 乌蔓骑上电摩托,载着追野回到了青泠最热闹的夜市。 此时的夜市比起刚才华灯初上时拥挤得多,密密麻麻的摊位挤满了人。乌蔓从口袋里掏出两个钢镚,说:“阿姐请你吃。” 她拨开摊位的人群往里走,一路都格外吸睛。别的姑娘都是棉布长裙,只有她惹火地穿着明晃晃的吊带,赤条条的肩颈是天上高悬的新月,又像是夜明珠闪着亮白的光。 她灵活地钻进去,再出来时手上已经拿了两根。 “给你。”她伸手递给他,追野盯着,恍然间觉得她是摘下了云朵送给他。 她慢条斯理地从边角往里啜,唇上的口红跟着化开,露出原有的淡粉,他看着她,手心里不知为何莫名沁出了一手的汗,虚虚地连糖也拿不稳。 “不喜欢甜食吗?” 她挑起眼角,在忙于吃糖的空隙中分神看了他一眼。 “……喜欢。” 他慌张地低下头。 “小孩儿,夜市上有什么好玩的推荐吗?” “嗯……有捞金鱼,打气/枪,还有套圈……” 乌蔓打了个响指:“打气/枪不错,我们去试试!” 她推着他的肩头横冲直撞地站到摊位跟前,瞄了一眼奖品,胸有成竹道:“阿姐给你打个一等奖下来,就当我临走前送给你的纪念品。” 老板一听她这话,眼皮一跳,这是来了个练家子啊。尤其一看乌蔓拿起枪的姿势,就更确定了。 追野也目瞪口呆,仰脸望着她肩头微倾,枪托抵在其上,眯着单只眼,枪口冷冽地对准气球。活脱脱一个飒到不行的女杀手。 女杀手煞有其事地开出了枪,弹出的小黄球往奇异地往上飞,一把子打到了搭着的棚布顶。 “……” “……” “……” 在场的三个人都很无语。 追野想可能自己来都比她强点,至少他不会往天上打…… 乌蔓尴尬地一笑:“我跟着电视剧学的姿势,好像实践操作起来不太行哈。” 老板原本臭臭的脸笑逐颜开,挤成一朵菊花:“哎呀没事,多练几次就好上手了。” 追野扯了扯她的手臂:“阿姐,他骗钱的,我们走吧。” 乌蔓眉毛一揪:“不行,我答应了要拿大奖送你的。” 她咬咬牙,从兜里又掏出一张纸币:“我再来!” 一张接着一张,一发空枪接着一发空枪,到最后老板的脸都快笑烂了。 他看了下手表,打着哈欠,最先撑不下去:“姑娘哟,我要收摊了。下次再来啊!” 两个人这才发现,周边的摊位都已经陆续走光了。剩这个摊位因为他们而滞留,像一座孤岛。 “可是我还没……” 追野轻轻扯了扯乌蔓的衣摆:“谢谢阿姐,你的心意就是最好的纪念品了。” 因为她,他才能够带着妈妈从窒息的冥婚中逃跑,让她的灵魂不再被二次折磨。这个本应该万念俱灰的夜晚,是因为她的陪伴,他才感觉到一点点解脱。 无论是那根带着甜味的棉花棒,还是她滑稽的气/枪技术,都让这个粘稠的春夜变得稀薄,压在他身上的沉痛也跟着被削薄了。 他本来已经不再相信神明,若是神明真的存在,为什么会这么恶狠狠报复他的信徒,让妈妈如此残忍地离开。 可这世界上大抵还是存在神明的吧,不然又为什么会在他觉得人生灰暗至此时,又派来阿姐到他身边。 阿姐,阿姐。 他坐上乌蔓的电摩托后座,双手扯着她的衣摆,嘴中默念着。 乌蔓载着他在午夜之后的青泠城中穿行,窄街陋巷,房屋和店铺犬牙交错,摩托也摇摇晃晃。她在前头大声说:“小孩儿,坐稳啊,抓我腰!” 他无措地哦了一声,迟疑地伸出双手,慢慢靠近她的腰。 贴上的那一瞬间,腹部的温热透过手掌,从他的血液蔓延到心脏,跟着轮胎一起激烈地颠簸。 “哪里还有开着的唱片行吗?”她突然问。 “啊……青街口有一家,开到凌晨两点。” “行,我们去那儿。” 车子七拐八拐,在他的艰难指引下终于停在了门口。唱片行的门口还有三三两两的年轻混子,看见乌蔓眼珠子都差点要掉出来。 其中一个青年,应该是这三人中的老大,故作潇洒地掂了掂皮衣领,嘴角邪魅勾起,双目放电,清了清嗓音说:“小妞,要不要和哥哥去打一盘台球?” 刚说完,压低声音冲着旁边那人道:“怎么样,刚刚我的声音是不是很有磁性?” 那人立刻竖起大拇指:“大哥,谁听了不腿软!” “那你俩凑一对打台球去吧。”乌蔓抱着臂,神色冷然,“别挡着店门口的路。” “我说你这小妞别仗着有几分姿色给我们哥脸色啊!” 小跟班顿时三角眉一皱,周身散发出几分煞气。 他气焰还没燃起来一秒,一个石块从远处猛地砸到了他腰上。 “我靠,谁扔的我!” 他往黑暗处瞧,一个小孩儿藏在暗中,手上举着比他拳头还大的石头,正凶巴巴地瞪着他,明明那么弱小,还装牙舞爪地说:“不许欺负阿姐!” 乌蔓眉间一跳,转身冲着追野:“上车!”边说边迅速地往电摩托车停靠的地方跑过来。 那三个人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喷了一脸的车尾气,目送着一大一小扬长而去。 电摩托开车一段距离,乌蔓在前排笑得整个身体都在抖,咋舌说:“小孩儿,你胆子也太肥了,这样都敢叫板?差一点我们就要被打啦!” “……对不起。” “该说对不起的是他们。你想要保护我,有什么错呢?”乌蔓的声音带着调侃的笑意,“你这么小就知道保护女孩子,以后一定变成很棒的大人。答应我不要长歪啊!” “我会的!” 小朋友的声音还带着奶气,这么郑重其事的语调听得她忍俊不禁。 追野透过电摩托的后视镜看到她这副表情,恼怒道:“我认真的!” “知道知道,我是在羡慕以后成为你对象的那个人,真有福气。” 她随口扯了一句,却让追野抱住她腰间的手一颤。 “不会已经有喜欢的小女孩了吧?” “……没有!” “哈哈哈,阿姐开你玩笑的。”乌蔓挑眉,“不知道那群傻瓜走了没有,多绕几圈再回去看看。” “还要去唱片行吗?” 她点头说:“得去啊。”却没说为什么得去。 追野也就不问,感受着春夜料峭的寒风吹起鼓胀的衣衫。这股风因为开进了隧道而变得更加放肆,轮胎沿着路面的白色流线一直往前开,隧道的顶灯沿路一盏又一盏,纯白的光影在两人年少的脸上明灭。 他情不自禁地张开双臂,感觉自己再一次轻盈地飞了起来,坠入这场如梦似幻的春夜。 作者有话要说:写的好爽子,最开始想写这个故事的初衷就是脑海里有这么个画面,破落小县城里的两个被世界抛弃的孩子,在一场春夜里颠簸的逃亡,终于写到这里了5555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酒鬼啊2个;lll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小咩甜挞5瓶; mua! 47、第 47 章 电摩托绕了一大圈再回到唱片行时, 那三个人已经不在了,但唱片行也即将关门。 老板叼着烟正要拉下卷帘门,被乌蔓一把摁住手。 她双手合十说:“老板, 通融一下吧, 再延长十分钟行不行?” 老板愣了一下, 看着她哀求的神色,只犹豫了一秒, 又拉开卷帘门, 扬了扬下巴:“进来吧。” 没有人能拒绝十九岁的乌蔓。 追野也要跟进去, 却被她勒令守着电摩托:“你帮我看着车, 我马上就来。” “……哦。” 他于是就守在电摩托边上, 像个忠诚的骑士。 没到十分钟, 乌蔓就出来了, 追野没发现她身上多出来什么。 “没有阿姐想要的吗?” 她遗憾地摇头:“没有呢。” “我们县城太小了,很多流行磁带都没有的。” “没关系啦,反正我明天就走了, 可以去别的地方再看看。” 提到这个话题, 追野的情绪顿时沉了下去。 距离天亮,只有四个小时了。 四个小时后之后, 她就会离开此地,如同一条被放生的游鱼,从河塘漂向湖海。 这世界上有几十亿人, 不是谁都有机会遇见一次,更遑论再重逢。 那些短暂忘却的痛苦随着这些乱七八糟的思绪一起回来了, 追野握紧了拳头,努力忍住漫上来的冲动的泪水。 他已经答应阿姐,以后要做个可靠的大人。 所以不能动不动再哭了。 电摩托被消磨大半夜几乎已经没电, 最后的四个小时,他们推着车,慢慢走向海边,回归到之前离开的那个地点。 黎明前的海岸线已经有了模糊的影子,像马蒂斯笔下的画作,天地间的黑色和蓝色被运用得恰如其分,由浓到淡,显现出夜幕下平静的海面。 在海中浮沉的照片早已经不知去向了。 他们肩并肩,坐在滩岸边等待着日光的到来。 追野坐下没多久,浑身的倦怠便像茧一般将他裹住,小孩子经不起熬夜,更何况又是这么惊心动魄的一天一夜。 他感觉到精疲力竭,眼皮上下打架,最终双方鸣金收兵,安稳地闭合在一起。 再次醒过来,追野觉得背部暖烘烘的。 太阳已经出来了。 他茫然地呆了片刻,才意识到自己错过了日出,而身边的乌蔓也已经不见了,连同电摩托一起。 她什么都没有留下,让追野疑心自己只是太伤心,在海边哭得睡着,做了场黄粱梦。 直到他伸手进了口袋,摸到一个硬硬的小物件。 ——是一张空白磁带。 在她进到唱片行的那几分钟里,其实她给他录了一首《小茉莉》。 “小茉莉 请不要把我忘记。 太阳出来了, 我会来探望你……” 十二年后,小茉莉的确没有忘记阿姐。 只有小茉莉被忘记了。 洛杉矶,午夜十二点。 乌蔓见追野指尖夹着的烟灰都抖落到腿上都浑然不觉,出声提醒他:“你在想什么?” 追野回过神,掸掉烟灰,嗓音喑哑:“我在想,你是真的不会唱《小茉莉》了吗?” “……怎么突然说起这个?” “你明明唱得很好听。我想当年的那个巡演歌舞团,大概没有人会比你唱得好吧。” 乌蔓愕然:“……你在巡演团的时候,就认识了我?” 追野点头说:“准确来说,是你在歌舞团的最后一天。” 歌舞团的最后一天,那个时候,她应该是随着去到青泠。 她试探地问:“我在青泠……见过你?” 乌蔓从脑海中尘封的图书馆里翻阅,她只记得自己去过,对那个县城有一个非常模糊的印象。具体的细节,她记不清。 毕竟那对她而言,只是太久远的时光中不怎么重要的一笔。 那个时候她到了可以离开家的年纪,便毅然决然地离开。她身无长物,会的只有这些年苦学的才艺,跟着一个不入流的巡回歌舞团混饭吃。这中间去了不少地方,到现在她还能记住青泠,是因为那是她和歌舞团闹掰的最后一站。 在这之后,她买了张去北京的票,遇到了赵博语,从此人生天翻地覆。 在她正式进入娱乐圈之后,赵博语就给她打造了一个不会唱歌的人设,就是为了将她从那个草根艳俗的歌舞团经历割裂开来。 她当时也反抗过,唱歌是她正经学习的才艺,她靠这个吃饭挣钱闯荡江湖,堂堂正正,有什么不对?那都是她人生经历里的一部分,为什么要掩 藏? 赵博语却笑她天真。 他说,你以为粉丝真的喜欢看你卸妆之后最原本的样子吗?没有人喜欢灰扑扑的乌鸦,都喜欢华美的夜莺,即便只是乌鸦涂的彩漆而已。 如果他们知道了那些过往,就像是看见彩漆脱落了一小块,露出底下的难堪。那你就会被打回原形,失去所有的喜爱。 从那之后,她便不再唱了,变成了一只失声的夜莺。 她未曾想过,眼前的这个人居然目睹过自己还可以放声大唱的日子,那个……最开始的自己。 追野叹息着说:“阿姐果然把我忘记得很彻底。所以我一直没说,因为说了也没用。” 她怎么会想到呢?曾经那个哭得满脸皱,短暂坐过她后座的小男孩,已经长成了如此惊才绝艳的青年。 他吐出一层烟圈,表情模糊:“我不想用任何其他的身份出现在你面前,一个萍水相逢的弟弟,或者是这些年一直在关注你的粉丝……都不好,只会让你看轻我。” 他跳下堤坝,摁灭烟头,想靠近她,又忍在原地没动。 “我无耻地费了点心机,先引起你的注意,再单纯地以一个男人的身份,接近你。这样你才会正视我。” 次日,何慧语的婚礼正式在沙滩上举行。 环境布置得很漂亮,用轻白的帷幔支起宣誓的地点,周围盛满鲜花,天空一贫如洗,是适合相爱的好天气。 何慧语昨晚喝得不少,婚礼正式开始前她找到乌蔓,对她说:“我昨晚喝大了,说了好多不该说的,你听听就过,千万别往外说。” 乌蔓故意说:“哪句不该说的?可惜没把追野睡了?” 何慧语脸色一黑,扑上来捂住乌蔓的嘴。 “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啊!你给我老实点!” 乌蔓敛起调笑,神色郑重道:“我开玩笑的,祝你幸福,我的‘老对家’。” 她对着何慧语张开怀抱。 何慧语一愣,嘴角漾开笑意,伸出手反抱住她。 两人这些年明争暗斗的积怨在这一刻,被这个拥抱粉碎,才算是真正瓦解成尘埃。 何慧语在乌蔓耳边说:“等会儿我抛捧花的时候,你机灵点,到前面来。我往你这儿抛。” “……干嘛给我啊?” “我 认识的大龄女青年里就你还没结婚了好吗?” 乌蔓忍不住问她:“为什么人非得结婚呢?” 何慧语懵住,但她误解了乌蔓的意思。 “你和郁先生的这种关系确实很难结婚,但是……女人还是要多为自己打算啊。” 提起郁家泽,乌蔓脸色一沉。 “我如果有一天想下定决心结婚,一定不会是他。”乌蔓深深地呼出一口气,看向窗外如镜面一般的海水,“但我也想不到有谁会让我想要结婚。说到底,人和人之间的关系太脆弱了,连血缘都无法维系,更何况两个陌生人之间。能让彼此长久的,是不是只有利益呢。” “虽然说是这个圈子是这样的。”何慧语也忍不住叹气,“我也不知道我选的这个人是不是对,但是我想相信他一次。因为他给我一种……我正在被深爱,也将会一直被深爱的感觉。就好像我这些年来遇到那么多人,被伤害那么多次,都是为了让我对比,得知他才是对的那个。” 乌蔓怔愣了片刻,笑着说:“我怎么觉得自己又被无形塞了一把狗粮,总之……你不用把捧花给我啦。” 何慧语虽然跑来国外举办西式婚礼,但还是融合了一点中式的传统,比如说,举办的时间一定是大师算好的吉时。 吉时一到,新娘终于姗姗来迟。穿着一袭薄如蝉翼的拖地白纱走上花毯,从圣洁的花丛中蜿蜒穿行。 深陷在幸福的女人太美。 乌蔓坐在来宾席中目视何慧语的模样,忍不住发出这样的感慨。这是无论在戏中穿多少次婚纱都无法伪装出来的神情。 这一瞬间,说不羡慕是假的。 她看着何慧语,视线情不自禁拐过她,落在了斜对角的那个人身上。 他和昨晚又变得很不一样,穿着非常正式,挺阔的黑色西装,胸口别着红玫瑰的胸针,头发向后背起,露出光亮的前额。 追野光是坐在那儿,就足以令其他人失色。 他此时也在看着何慧语,却又偷偷透过何慧语,看向她。 两个人就这么不期然地遥遥对视。 花毯上,何慧语已经走到了新郎身边,神父握住两个人的手,交缠在一起。 “主啊,我们来到你的面前,目睹祝福这对进入 神圣婚姻殿堂的男女……” 低下的宾客都随着祷词目睹着两位新人拥抱幸福,唯独有两个人三心二意地借此偷看对方。 乌蔓听着神父厚重的嗓音,落进耳中,却是昨夜追野最后说的那番话—— “我对邓荔枝感到抱歉,因为我假借着叫她,在偷偷喜欢你。” “我喜欢的,从来都是那个叫乌蔓的女人。” “虽然她变了很多,不仅忘了我,也许还忘掉曾经的自己是什么样的。我起先的确有点失望……想她为什么就变成现在这样了呢?但这不能怪她,这些年她已经过得很辛苦了。一想到这点,我就生自己的气。” “毕竟她曾经对我说,要成长为可靠的大人。我缺席了这么多年,以为拿了奖,可以有头有脸地去见她,但发现……还是不行。” “我还远远没有那么可靠。但是这并不代表我认命了。我不会说什么让她等我的话,但我不会停止为她努力。”他的食指摸向乌蔓的侧脸,轻轻摩挲,指尖流连过的皮肤似乎燃起一小簇一小簇的温热焰火。 乌蔓微微侧过脸,试图挡住他的触摸,却最终败下阵来。 她哑声:“你就没有想过,她根本不需要你吗。” “一厢情愿也无所谓。”追野无比坚定地,“我愿意在她身上浪费。更何况,浪费在她身上的时间怎么能叫浪费呢。” 他看着她,眼波如海。 “和她度过的每一分,每一秒,都是我生命里最好的时候。” 作者有话要说:此处点播一首《浪费》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观竹墨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裴听颂的眼下痣、白白白白说、酒鬼啊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real 60瓶;月月月月月诺 8瓶;西西西植 1瓶; 真的谢谢大家每天的追更! GET /u/175/175859/66737294.shtm HTTP/1.0 Host: m.asxs.com X-Forwarded-For: 72.14.199.16 X-Real-IP: 72.14.199.16 Connection: close Accept: */* User-Agent: Mediapartners-Google Accept-Encoding: gzip, deflate, br 48、第 48 章 婚礼结束之后, 她因为日程有拍摄就迅速回了国。而追野则继续留在美国。 他的集训很快结束,紧锣密鼓地就要无缝进组拍摄。乌蔓还听何慧语说,他每天超额练完拳击, 下课后又跟着当地的英语老师练习口语, 体力脑力一整天都高强度地运转着。 怪不得在便利店里结账时, 他的口音比她预想中得要好很多。 在回国的飞机上,乌蔓闭着眼睛, 让自己什么都不去想, 追野的那些话也总是翻来覆去地狠狠撞击着她。 太青春了。 她从来没有被这么肆意的爱意包围过。 起初, 她以为追野只是被电影影响了, 也就逼迫自己不要认真。 但到头来, 电影只是那个小孩儿用来接近自己的小心机。 她怎么能不震动呢……被人这么多年都惦记着, 却只是温柔地靠近, 不因为自己多年的爱意而觉得她必须要给予回应。 沉舟侧畔,枯木逢春。 他带来的蓬勃似乎也将她点燃,不应该向这操蛋的人生认命。 那股冲动在胸腔内跟着心脏跳动, 驱使她向前。也许往下跌就是万丈深渊, 又也许她终于能够飞起来。再不跨出这一步之前,她并不知道。 毕竟十年过去, 她的羽翼已经萎缩。 也许二十岁,一无所有的话,她会试着飞一下。 但三十岁, 恐惧早就盖过初生牛犊不怕虎的英勇。她只能拼命地摁住这股冲动,在悬崖的边缘徘徊。 从洛杉矶回来后, 戛纳的送片时间即将截止,《春夜》的发行证却还没拿到手。 这可把汪城急坏了,又来找乌蔓求助。其实他不来, 乌蔓也决心要跟郁家泽问清楚。 然而郁家泽的神情却是淡淡的,不慌不忙说:“我已经找过司长重新吃了一顿饭,但是最近风头很紧,人家得看上面行事。电影的内容本身就敏感,不是我能决定的。” 这话虽然不假,但乌蔓心知肚明,他根本没有努力,就是想顺审查司的意思卡着发行证,让电影只能明年再报奖。 如此一来,她和追野后面一年都没有必要为了宣传的事宜再见面。他又在好莱坞发展,淡出内娱,两人将不再有交集。 她摸透了郁家泽的 心思,果然,在戛纳送审截止之后的一个月,《春夜》的发行证才下来。电影就得硬生生地往后再延一年才上。 本来还指望着靠邓荔枝这个角色横扫明年的国内奖项,这下也是没辙。今年的金像影后反倒是便宜了何慧语。 但这并不全然是坏事,至少对于追野而言,他能够专心地在好莱坞拍摄,不必分出心神来宣传。 起初营销号还会不时报道他在国外的拍摄,甚至还想挖点他和异国美女的桃色绯闻吸流量,但天高皇帝远,不知道是真的蹲不到还是能力有限,一条都没挖掉。 于是追野这个名字逐渐在日新月异的娱乐圈内被大众遗忘,除了中间有一次他上了微博热搜,原因是他发了一条微博,只有几个字母:imydan。 粉丝们哭爹喊娘,说追野比旅行青蛙还狠心,人小青蛙远赴异国至少还知道发送明信片过来,他倒好,给嗷嗷待哺的他们送来了一道解谜题,全网都在猜他这句话是什么意思,最后变成了搞笑大赏。 在这之后,有关于他的话题就很少再看到。 乌蔓的日子似乎又回到了从前,回到了追野还没有涉足过的日子。她依旧栖息在郁家泽身边,但不同的是,她的通告被大幅削减了很多。 大多数时候,她只能呆在郁家泽的别墅里,哪儿都去不了。 她怀疑郁家泽欺骗唐映雪已经换了一个别墅,因此唐映雪从没过上过门,设想中的尴尬碰面并没有发生。 公司在通告选择上,只要有唐映雪出席的场合,一定会规避掉。 她就像一只阴沟里的老鼠,被迫见不得光地躲躲藏藏。 郁家泽似乎为了弥补这一点,在秋天的时候替她接下了一部片子,是魏景华用来出山的电影。因为这部电影最大的出品方是郁家,她没有试戏就拿到了其中女三号的角色,一个并不怎么重要的花瓶镶边,最大的贡献点只有脸。 沉寂了几乎整一年,换来这样一部电影,似乎也是划算的买卖。 但乌蔓却知道自己心有不甘,时至今日,她已经不再满足这样的角色,哪怕导演是魏景华。 而魏景华显然也并不满意电影塞进空降兵,在开机宴上,他对乌蔓几乎是冷脸对待,她去敬酒时,他 只是淡淡地点了下头,连酒杯都没碰。 吃饭吃到一半,气氛实在让乌蔓觉得窒息,好在突然有人叩响了包房的门。 进来的人来头不小,是中心电影集团的人。 他和魏景华是旧识,早年魏景华拍摄的片子都是中影厂摄制出品。 他冲着魏景华道:“巧了呀魏老,听说你们这一桌也在十渡办开机宴,我就赶紧过来打个招呼。” 魏景华客气地笑道:“你们也在?” “嗨,我们最近有一个跨国合拍的项目要启动了,这不就在隔壁一起吃饭呢么。这个片上头很重视,司长今儿都来了,就在隔壁。您要不去见见?” 魏景华沉吟片刻:“我们几个主创一起去跟司长敬个酒,不会打扰他吧?” “怎么会,司长最喜欢人多,热闹,有排场!” 突然来了这么一个插曲,众人只能跟着魏景华起身,去到隔壁包厢。 乌蔓的角色不算重要,她走在最后,内心十分索然。 推开包厢,一屋子的烟味像信号弹似的炸开来,连在末尾的她都觉得鼻间一呛。 她抬手散掉烟,看向包厢内吞云吐雾的做派,不由得呆住了。 在场很多中心电影集团的人,也有美方的人,但她没想到这个美方的公司是新环线。 坐在司长旁边的那个年轻人,就更为眼熟。 ——是快一年未见的追野。 这一见面,恍若隔世。脸明明还是那张脸,气质却比上一次在洛杉矶见过他时来得更加迥异。他穿着深蓝色的卫衣,头发依旧漆黑,一切都是深色系,似乎将他的气质也染成了冷淡的底色。 很难让人想象,当初见到他的第一面是多么飞扬跋扈。 他没有关注进来的这拨人,正专心地和身旁的司长聊天。司长指尖夹起烟,他轻轻一瞥,拿起火机替他点烟。司长酒杯一空,他便立刻满上。司长说让他喝,他仰头,喉结滚动,擦了擦溢出来的酒,笑着反过见底的酒杯。 只是简单的几个动作,却让乌蔓眼眶发酸。 他何时需要这样去讨好别人,明明是那样肆意蓬勃,不受拘束的天之骄子。 但是他若要向上爬,讨好这些人是最捷径的路子。就比如这种举足轻重的电影,主角可不是光有演 技就能拿下来的。 也许是乌蔓的眼神太过专注,追野扭了一下头,看向门口。 当他看到她时,神色闪过一抹不易察觉的尴尬,尔后又平静下来,若无其事地继续替司长倒酒。 他们这些人也就走上前轮番敬酒,试图给司长留下个好印象。 乌蔓也不敢怠慢,毕竟他是连郁家泽也只能小心担待着的角色。司长喝得满脸通红,笑着说:“你们都是电影界的栋梁啊,不过要说起来,还是我们追野最长脸。”他拍了拍追野的肩膀,“主演的那部电影是不是快上了?” 追野笑得很谦虚:“定档下月初,北美先上。国内的播出届时还得麻烦司长。” “这什么话,优秀的电影必须放绿灯啊!” 乌蔓不动声色地观察着两人的互动,毫无疑问,追野已经取悦了司长。可越是如此,她心里却不舒服。 此时她连多余寒暄的气力都没有,出了包厢,破天荒地又找别人要了根烟去露台抽。 她再一次的,因为追野抽起了戒掉的烟。 乌蔓躲在边沿,本以为不会有人来,身后却传来脚步声。 那个熟悉的声音在背后喊她:“阿姐。” 乌蔓恍惚了一下,她实在太久没听到这个称呼。 “……好久不见。” 似乎能说的也就这么句话。 乌蔓转过身,面向追野,冲他挤出一个勉强的笑容。 他的视线从她的头顶开始,慢慢移动到眉毛,眼睛,鼻子,嘴唇……最后再是脚尖。每一处,他都仔仔细细地端倪了一番。 “比在镜头里看到的还瘦。”他不满意地说。 乌蔓别过眼:“你也瘦了。” “有吗?我天天吃得可多了。” 他让自己显得精神饱满,可叫乌蔓一眼就看穿他的伪装。 他出神入化的演技在她面前,显得很拙劣。 “不要逞强。” “……真的还好,就是美国的饭太难吃了才会瘦的。”追野笑了笑说,“阿姐有看到我发的微博吗?” 乌蔓点头:“那个imydan?……不是乱码吗。” 她没想那么多,以为是他屁股坐到手机发出来的。 追野脸上露出非常无语的表情。 “……阿姐,你果然还是那么不解风情。”他又露出那种真拿你没办法的 神情注视着她,用已经蛮地道的美式口音说,“i missday and night……我没有一天不在想你。” 他的话像夏日沉闷的雷阵雨前夕,死寂的屋檐下忽然就吹起了一阵风,于是她心头的风铃叮叮咚咚地响了起来。 乌蔓哑然又慌乱地看向别处,视线正好落在走上露台的楼梯拐角处,一群人拥护着其中一个人走过来,乌蔓定睛一看,中心的人就是方才的司长。 站在他身边的男人朝追野晃了晃手,说道:“大家都在找你呢。” 追野跟着看过去:“找我?” 司长出声说:“我们现在准备去山上蹦极,这种事儿怎么能少了你呢。蹦极嘛,就属年轻人最有活力。像我就蹦不动咯。” 追野三言两语就被安排了,也不曾顾及他是不是恐高。似乎年轻人就合该豁出去胆子,成为他茶余饭后的助兴表演。 追野自然地接过话:“您要是想蹦,就没我们什么事儿了。” 司长听完眉开眼笑,扫过一边表情古怪的乌蔓,兴之所至,随口道,“你也在呢?正好,一起来玩。人多热闹。” 乌蔓还没反应,刚才都没表现出任何不乐意的追野却在此刻微微皱眉。 他刚准备说什么,被她快一步按住。 她笑着朝司长点头说:“好啊,那我就凑个热闹了。” 一行人前往蹦极台,她和追野走在了队伍的尾巴上,他不太乐意地压低声音:“你那边不是还有开机宴吗?用那个推脱就行了,不用跟着来。” “那他让你跳,你就巴巴地来跳吗?” 乌蔓终于忍不住,听到司长点名让追野跳的瞬间,感觉比他点名自己要憋屈上百倍。 她特别不愿意,看到他以这样的姿态示人。 回想起最初试戏时他的样子,蓬勃、肆意、不受控制,全是她最讨厌的样子。 但其实内心深处,她知道,自己只是因为失去而嫉妒。她羡慕有人还能那样轻快地保留着那些无比珍贵的品质。迷人到危险。 因此,当她似乎觑见这些东西要从他身上流逝时,她觉得格外残忍。 仿佛是自己又一次地被摁在午门斩首。 追野边走边昂起头,眺望山上遥遥的蹦极台,冷不丁地问:“阿姐,你听过博尔赫斯的一首诗吗?《我用 什么才能留住你》。” 乌蔓不甚明白地摇头。 “里面有一句,说,我给你一个从未有过信仰之人的忠诚。”追野将视线从高台移到了她地身上,“那么对我而言,我愿意给你一个从未有过束缚之人的自由。不是他让我跳,在我心里,是你让我跳。” 乌蔓蓦然沉默下去,之后的一路都没有再说话。 一行人终于走到蹦极台,走在前面的人先跳,一个一个像狼牙山五壮士似的,此起彼伏的尖叫听得司长直乐。 快轮到他们时,乌蔓用力地握了握手心,谁都没有注意到她的拳头里满是汗水。 她湿滑地拉住他的袖子。 “追野。”她叫住他,神色那么决绝,“我从来没想让你跳。如果非跳不可,那我们一起。” 壮烈得好像跳下去就再也上不来似的。 他却以为她是听到那些尖叫害怕,安抚地碰了碰她的肩头:“好,那我们就双人跳。” 他甚至只是潦草地看了眼自己的安全绳,便仔仔细细地蹲下来检查她的脚踝,仰头轻声细语地说:“扣得很稳,不用担心。” 乌蔓低头看着他:“我不害怕。” 追野起身,仔仔细细地盯着她:“不要勉强,不跳也没什么的。我就去和司长说,我自己跳就行了。” 乌蔓蓦地伸出手抱住他的腰。 “我说了,我们一起。” 他的身体在那一瞬间僵硬地宛如一座雕塑,尔后,一寸寸地软下来。 下一瞬间,他将他们的身体对了个调,他背对着跳下去的高空,让乌蔓正对着自己的胸膛。 安全教练看他们准备就绪,便出声大喊道。 “可以跳了啊。三、二、一……” 在一字说完,她的脑袋被他往怀中一按,整个人瞬间荡了下去。 两人以拥抱的姿势,义无反顾地急速坠落,像上帝投下的两粒原子,在一片雄伟壮阔的山水中是那么不起眼。 但在下坠的他们眼中,彼此是流动的世界里唯一的静止。 秋末的风从耳际呼啸,带着一股将人擦伤的凛冽。乌蔓的心口被剧烈灌满,失重令人恐慌,身体的本能反应让她不由得闭上眼睛。 四周顿时一片漆黑。 追野感知到她的恐惧,只是将她更紧地环抱住,紧 密得像是要和她深深地连接在一起,从她老旧的蝴蝶骨中振出,变成了她的翅膀。 荡到最低点,像是要沉没湖底的时候,那翅膀扑楞楞地煽动了她沉甸的心脏,带着他们往回攀升。 可无论是继续飞起来,还是绳子断裂,就此摔得粉身碎骨。她都不会害怕,因为有一个人始终与自己同在。 纵然现在树梢光秃,满地落叶,即将进入没有边际的冬天。 但她却闻到了被压抑多年的藤蔓破土而出的芬芳。 原以为等不到的春夜,在坠落的这一秒,来临了。 作者有话要说:要来了要来了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酒鬼啊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遥遥不知 20瓶;飞鱼、igtxx 10瓶;47187579、ramin、方方同学哦、春水溶溶 5瓶; 营养液马上破1k了,感谢大家~ 49、第 49 章 乌蔓结束蹦极后回到开机宴的包房后, 大家都吃得快散了,借她烟的演员好奇地凑过来问:”你抽个烟抽去哪儿了,半天不见人。” 她只是笑笑, 端起酒杯, 走向魏景华。 他瞥了她一眼, 直言道:“我今儿的酒喝得够多了,不宜再多喝。” 乌蔓毫不介意地说:“没关系的魏老, 您不用喝, 因为这是我的道歉酒。”她一饮而尽, 放下酒杯, “这个角色, 我自认为不是很合适, 临到开机突然这么说, 确实很不对。但我知道您对我也不满意,与其拍摄的时候两个人都痛苦,不如亡羊补牢。您再找个合适的, 我就不奉陪了。” 甩下这一席话, 她罔顾众人脸色扬长而去。 她回到别墅,郁家泽已经在了, 正在书房处理文件。 乌蔓端了杯牛奶和一些坚果敲了敲门,听见他说“进来”,一边处理电脑上的文件一边分心地问她:“听说你推了角色?” 她像是知道自己做错事似的, 把牛奶推到他手边:“你最近睡眠不好,给你泡了热牛奶。” 他瞥了她一眼:“我问你话呢?” “魏景华不尊重人, 我不想受他气。”乌蔓顿了顿,“况且我也不想演那种角色了,没意思。” “那你想演哪种?”他沉声, “邓荔枝那样的?” “怎么又扯到这个了?” “真有意思,某个人八百年不回一趟国,一回来你们就能搞一起。”郁家泽面无表情地把她准备的那一叠东西打翻,“还是在司长面前,你可真给我长脸。” 乌蔓蹲下身,默默地将摔成残渣的玻璃杯收拾到托盘上,擦干净流得满地都是的牛奶。 “我再去给您重新倒一杯。您先冷静一下吧。” 她掩上门出去,过了一会儿重新原封不动地拿了一份新的进来。 郁家泽冷冷睨了那些东西一眼:“你靠这个讨好我?” “这不是讨好,我只是单纯担心您的睡眠。” 他脸色阴晴不定:“不要岔开话题,刚才的事,我还没跟你算完。” “蹦极是司长让我蹦的,我不敢蹦,所以他拉着我一起,就这么简单。” “就这么简单?” “有些事情,不要算计得过分清楚比较好 。比如我知道您是为了什么给我接的这个角色,我不也睁一只眼闭眼地答应了吗?” “为了什么?你倒是说说看。” “您和唐映雪要在过年期间订婚,没错吧?”乌蔓云淡风轻地垂下眼睛,说出的话却如一记重锤,“所以以免节外生枝,您当然要在这几个月把我支开。” 郁家泽操作着鼠标的手忽然一顿。 他站起身,撑起手臂将她困在书桌和他之间。 “果然是我肚子里的蛔虫。你那么了解我,为什么总要做忤逆我的事?” “您放心,我说这些,并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想告诉您,您要订婚用不着这么遮遮掩掩。”乌蔓语气淡淡的,“毕竟,除了这儿,我还能去哪儿呢?” 郁家泽微微眯起眼,凝神看了她几秒。 然而,越是从她身上读出这种无所谓的软弱的态度,郁家泽的脸就越阴沉。 他冰冷地收紧双臂,将她圈在怀中:“你有这个觉悟就好。” 她从郁家泽的书房离开,回房躺在床上,睁眼直愣愣地望着天花板,像是单纯因为睡不着而发呆。 但其实脑子里,正在一遍又一遍地过着接下来的计划。 她算了算时间,郁家泽还没从书房回来。 看样子,是把那杯泡了安眠药的牛奶喝了。 谢天谢地,她还以为这次不会那么顺利,可能要坚持一段时间才能让郁家泽上钩,没想到他居然真的乖乖地喝了。 她轻手轻脚地下床,如夜行的鬼魅走到书房前,敲了敲门。 里头没有任何动静。 她又喊了一声:“您还在里面吗?” 依然没有动静,乌蔓放心地推开门,郁家泽阖着眼,靠在椅背上,只发出浅浅又有规律的呼吸。他手边的那杯牛奶已经空了。 她下在牛奶中的,是她的药品库里最管用也最不常用的一种安眠药。她实在睡不着的时候才会吃,药效非常迅速,且容易进入深度睡眠,不易被吵醒。 但即便如此,乌蔓靠近静坐在那儿的郁家泽时还是浑身紧张,生怕下一秒,他就突然张开眼睛,冷不丁地看着她。 电脑因为他突然地睡过去没来得及关,还亮在他操作的那一页合同上。 她一边注意着郁家泽的动静,一边将u盘插 上,在电脑里翻找着她要的资料。 郁家泽和唐映雪的订婚定在大年初五,是一个宜出嫁的良辰吉日。 他和之前的很多年都一样,大年三十晚上回来后就一直和她呆着。自从那一年除夕他从郁家临时折返之后,就开始保持只在老宅吃个饭的习惯,之后便会回来找她。而她如果有戏,会专门请假回来几天。 就好像两个不受欢迎的人,结伴凑在一起,在年味最重的一天给彼此的聊以慰藉。 这种关系是畸形而脆弱的,乌蔓知道总有一天这种微妙的平衡会被斩裂,能撑到今年,也算是奇迹了。 今年,郁家泽除夕回到郁家老宅后,便再没有回来。 乌蔓被一个人留在他的别墅里,机械地回复着圈内人发来的新年祝福。其中有一条来自追野。他已经回到美国,为他的新片在各大州路演。 他发过来的是一张照片,站在加油站停的车前,带着牛仔帽,仔裤,一个毫无违和的西部男孩。他那边此时正是白天,天很高,泛着冬日的辽远。柏油路被烘烤得特别清透,连带着将他一起折射得无比干净。 “我现在在怀俄明州。”他发来的消息上说,“帮我们车加油的女人是个华裔,她抽的烟是你喜欢的那个牌子,苏烟。你那边是除夕夜吧?新年快乐。” 很简单的一句话,乌蔓缩在飘窗前盯着对话框,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 初五这一天,乌蔓起了个大早,其实她根本整晚没睡。对着化妆镜仔仔细细地化了个全妆,穿上顶奢的私人高定礼服,配上珠宝,完成了一身极为乍眼的行头。 她拿起手包,里面是一张今日订婚宴的邀请函。 举办的地点在郁家。 能被邀请去的,都是郁家或者唐家的熟知,也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因此,当乌蔓款款地出现在郁家的花园里,出现在众人眼中时,着实震惊四座。 是惊艳,也是惊讶。 她袅袅地抬起头,视线和花丛尽头处的郁家泽交汇。 他的眼中闪过晦暗不明的情绪。 郁家泽的身旁,坐着和他有几分相似的老人。乌蔓曾在医院与他有过偶然的一面之缘,那就是郁家泽的父亲。想必他也认得她,眉头微皱,脸上露出极 为明显的不悦。 他招招手,对着弯下腰的郁家泽耳语了几句,随后,郁家泽便朝她走过来。 乌蔓闲情雅致地从侍者的托盘上取了一杯香槟,靠在玫瑰色的花架下一口一口地啜饮,目视着郁家泽踏着花瓣来到她面前。 从旁人的角度看,恍惚间产生了一种这个女人才是郁家泽要迎娶的错觉。 乌蔓细细地端赏着他,这个她从二十一岁起,就把整个青春耗费在他身上的男人。 若是事物讲究等价交换,光从外形而言,她是不亏的。在圈子里看了这些年,她可以断言能够与郁家泽外貌匹敌的男星一只手就数得过来。 尤其是穿上这身订婚的高定西服,更显得矜贵。 乌蔓开口便说道:“这身衣服很衬你。” 郁家泽抓起她的手腕:“你跟我来。” 他挡住背后大部分人探究的视线,带着她往一旁隐蔽的花房走去。 一切枯燥的冬季,花房里无比温暖,大朵的芍药、山茶、蔷薇、野百合争奇斗艳,装饰成一个虚假的春天。 郁家泽掐着她的腰,沉默地将她拉进,垂下头,却将她抱紧。 “我以为你不会来。”郁家泽的声音从头顶传来,“没想到……你最后还是忤逆了我。” 语气喜怒难辨。 乌蔓看不见他的表情,挣了挣,退出他的怀抱。 “酒会撒到你衣服上的。”乌蔓轻描淡写,“你放心,我今天不是来捣乱的。” 他敏感地注意到她的称呼已变,神色阴翳了半边脸:“那你到底干什么来?” 乌蔓微笑着举起手中的酒杯:“当然是来恭祝你了。” 时间倒流,唐家的高级会所内。 唐嘉荣和乌蔓相对而坐,乌蔓素面朝天,神情比起镜头前是不可多见的憔悴。 唐嘉荣因为女儿进入娱乐圈的关系,本来对圈子不甚在意的他或多或少有了了解,但是他年纪渐长,圈内的这些人事他看过就忘,然而,乌蔓是他为数不多能记住的人。 这当然不是因为乌蔓是一线大花的关系,而是她的那张脸,的确和他的女儿有些相像……同时,也让他觉得有些眼熟,好似一位故人。 因此,除了关注唐映雪,他会连带着顺手关注一下乌蔓,知晓了她是女 儿未婚夫养在外头的情人。但是他并不在意。 男人最能理解男人,尤其是他们这个圈子,谁身边会干干净净的。他年轻时也养过一些,给出过对方似是而非的承诺,但是最后在婚前,这些都会被处理好。 他相信郁家泽的手段,同样也会处理得利落干净,不必他操心。 只是他没想到,这个小明星会自己找上门来。 野心也未免太大了些,一个郁家泽还搞不定她? 唐嘉荣慢条斯理地喝了口茶,暗中审视乌蔓,开口说:“乌小姐,我不知道我们有什么见面的必要?” “当然有。”乌蔓气定神闲,“毕竟呢,这事关你女儿的婚事。” 果然。 唐嘉荣心中冷笑,盖上茶杯。直接不废话地来了个下马威。 “戏子和金主,能是什么登得上台面的关系吗?你们这种人我见多了,由俭入奢易,就开始贪心妄念,去够不属于自己的东西。戏唱完了,戏台倒了,人呢,就该知情识趣,不要不识抬举。” 乌蔓脸上神色未变,点头称是。 “您说得对,这种人您当然见多了,吴语兰就是其中您看不起的一个,对吗?” 吴语兰…… 唐嘉荣脸上神色微晃。这个名字,仿佛是上一个世纪的事情了。太多年没有再听到人提起过。 “您不记得也正常,这都多少年过去了。”乌蔓心平静气地说,“她就是您口中的那种蠢货,只不过有所不同的是,她从您那儿奢求的是这世界上比钻石更昂贵的东西——真情。” 唐嘉荣沉默下来,他的大脑是生了锈的放映机,嘎吱嘎吱地转半天,终于翻到一张陈年的老胶片。 胶片上的女人,和乌蔓有几分相似,有一张蔷薇般的脸,让人看到的第一眼,就想起十九世纪欧洲的庄园,落日余晖照满她雪色的脸,丰腴又柔软,想让人狠狠采撷,又想让人远远旁观。 而他,选择了前一种。 以唐家的财力,想要俘获一个小明星简直易如反掌。但他却在她身上碰了壁。 带刺的蔷薇,远比一碰就折的花朵来得更心痒。 他更加兴致高昂,整整两年,他在她身边保驾护航,沉迷于扮演一位浪荡公子遇见真爱的俗套剧本当中。 他骗过 了吴语兰,因为他差点连自己都骗了进去。 直到吴语兰说想退圈和自己结婚,他才惊觉,自己玩得太大了。 蔷薇再美,也是淤泥中种出来的。而配站在他身边的,只能是昂贵的观景盆栽。 唐嘉荣凝神再度看向乌蔓的脸,终于明白了那股熟悉感从何而来。 他喝口茶掩饰回忆里泛上来的慌乱:“……你是她的女儿?” “乌是我自己改的姓,我原本姓吴。”乌蔓直视着唐嘉荣,“我不仅仅是吴语兰的女儿,也是您的女儿。” 唐嘉荣的手一抖,茶杯碎落。 茶水高温,但都不及这句话来得滚烫。 唐嘉荣语气微颤:“怎么可能?!当年的孩子我已经让她打掉了!” 乌蔓没有多解释,从包里抽出了一份检测报告推到桌上。这份报告被撕毁过,又被重新粘起来,满是一道道拼接起来的裂缝。 唐嘉荣迫不及待地翻开来看,是他和她的亲子鉴定。 “这是我妈当年留存的报告,您如果不相信,我可以随您去医院再次检查。”乌蔓垂下眼,“您当年看到的流产病例,是她买通了私立医院伪造的。” 唐嘉荣捏着报告的一角,好半天都没说上话。 “她为什么要这么做?” “像您这种尊贵的人,当然不会理解在尘埃里的戏子最看重的是“情”一字。戏演得多了,也就真的会相信世界上存在这样一种感情。而您恰好给了她这种错觉,她怎么舍得打破这份美梦。”乌蔓轻轻地笑了,那笑容包含了太多唐嘉荣看不懂的情绪,“而我呢,就是这场美梦的纪念品。” 她刻意咬重“美梦”这两个字。 唐嘉荣语塞,半晌,微微叹息:“她太倔强了……” 他后知后觉地捂住烫伤的手,嘶声让服务员拿冰块和药膏过来。乌蔓拦住服务员的动作,温顺地说:“我来吧。” 她半蹲在地,接过唐嘉荣苍老却养尊处优的手,细致地拿冰块在上面滚。 唐嘉荣怔忪道:“让服务员来吧。” 乌蔓摇头,语气诚恳:“多年都未能给您尽孝,做这么点小事,是应该的。” “她……还好吗?” 迟疑片刻,唐嘉荣还是忍不住问起吴语兰。 乌蔓微笑着说:“这些 年,她一直都没忘记您。” 无数个喝醉酒的深夜,她醉醺醺地盯着乌蔓,口中念念有词,你的耳朵真像他,看了就让人恶心。 “她说,她不后悔生下我,因为这是您和她唯一的羁绊。” 无数次乌蔓不想被逼着学习才艺惹恼她,都会被关进厕所面壁。她阴沉着脸站在门外,在毛玻璃上印出一抹虚虚的黑影。轻声呢喃说我已经很后悔生下你了,你知道我为了你放弃了什么吗?我的事业,我的前途。我恨不得把你塞回去,让你和他从没出现在我的世界里。 “她现在已经有了新的幸福,嫁去国外了。但她说,我的父亲依然是您。她不限制我来找您的自由。” 她当然限制不了,被关在洛杉矶的养老院,连你是谁都不认识了。 乌蔓内心和嘴里经历着冰火两重天,神色却看不出丝毫伪装。 似乎她说的,都无比逼近于真实。 唐嘉荣神色怅惘:“你们还是恨我的吧……不然为什么这么多年都隐姓埋名不来找我。” 乌蔓终于在此时,泄漏了一点真实的情绪,为了让这场戏看上去无可指摘。 “恨吗……其实是有的,所以我本来没打算再来找您。” 全场唯一一句真心话说出来,乌蔓忍不住舒了一口气。 “但为什么还是来了,这就是我刚才提到的,和您女儿的婚事有关。”她接着拧开药膏,专心致志地在上面涂抹,“您也知道我和郁家泽的关系,其实我已经想结束了,但郁家泽不允许。” “什么?!”唐嘉荣冗紧眉头,“他怎么会这么不懂事?” “您毕竟不太了解郁家泽。他是个比较固执的人。而且他很聪明,他想瞒着唐家把我藏起来,不是没可能。”乌蔓放下药膏,吹了吹那块松垮垮的皮肤,“可是我知道唐棠是我的妹妹,我怎么能心安理得地继续待在郁家泽身边呢?只是这些年,我被绑定得太死了,我的全约都在他那儿。如果想要割裂,靠自己无异于自毁前程。这些年我一直不来打扰您和唐家,因为我知道我对您而言是负担,所以我克制住了想来找您的欲望。尤其是您的夫人还在世时,我的出现只会更会碍眼。” 她的语气很平静,可越是平静 ,越让唐嘉荣觉得难堪。 “为了彻底和郁家泽割裂,也是为了唐棠考虑,我希望您能认下我。” 唐嘉荣沉声说:“你先起来吧。” 乌蔓见好就收,她敛首低眉地坐回原位,任凭沉默在室内叫嚣。 唐嘉荣沉吟片刻,斟酌道:“这些年,真的委屈你了。如果我知道她生下了你,不会这么多年置你们母女俩不顾的……”他话锋一转,“但是你母亲毕竟当年没名没份,这么多年过去,我贸然将你认进家门……” 乌蔓早就知道,这个老狐狸绝不会因为自己的示弱和讨好而被打动。她也并不指望感情牌能一举成功,在她的计划中,这只是敲门砖罢了。 “我听说……唐夫人是死于肾衰竭,对吗?” 乌蔓冷不丁问出口。 当初从何慧语八卦那儿听到这个消息时,她并没太在意,唐家的一切她并不想知道。 但如今深入打听了才知道,唐棠的母亲那一支患有家族遗传性肾炎。而唐映雪就有很高的患病风险。 所以这么多年,唐家将唐棠小心呵护地养在温室中,生怕她哪里磕了碰了,似乎高一度的阳光,强一级的微风,这世上剧烈一点的万物,都能加害于她。 至于她为什么后来会进入娱乐圈,乌蔓无从得知。但她猜,一个被“关”久的人,是会被致命的人潮吸引的。 而那么宠她的唐嘉荣,自然会满足宝贝女儿的愿望。 唐嘉荣提及这个,神色阴郁地点了点头。 “棠棠这些年……从小体质就很弱,过得非常不容易。”唐嘉荣微微叹息,“所以我更加不能刺激她,把你冒领进家门,她受不了的。” 乌蔓不知道该怎样去描述听到这句话时的感受。 这个人,虽然和她有着血缘的纽带,但她完全不会把他同“父亲”这个词语联系在一起。 在她眼中,这个人曾是她避之不及的深渊。 如今,她只是在郁家泽的深渊中艰难地往上爬,四处都是平原,她随时都会被他从身后击倒。因此,她必须尽快找个洞往下跳,那么,从前的那个深渊也可以是一条生路。 只不过,往下跳,当然无法避免会摔得惨烈。 就像如今这般,鲜明地感受到他对另一个孩子充 沛的爱意。 不患寡而患不均,她宁可从未目睹过,好说服自己,他是个多么恶心冷血,自私自利的父亲。 可这样的人,原来也是有父爱的。 她恍然间想起那年的慈善晚宴,想起那张房卡,一直攥紧的手掌在发酸。 带火的鞭子直往天灵盖抽,乌蔓死命地咬着牙,借着从包里抽出一份报告的功夫,将那份无法克制的颤抖掩饰过去。 “这是我的体检报告,肾功能都是完好无损的。姐妹之间肾脏的适配程度大,如果她真的发病了,我可以将我的一只肾移植给唐棠。作为我进入唐家的交换,您看如何?” 她的身体,就是她的筹码。 十年前是这样,十年后亦如是。她只是个小人物,无法主宰天主宰地,但她至少要主宰自己。 “我只是需要一个名头,其他的身外之物,我都不需要。因此不会损害到唐棠。实际上,她还是您唯一的女儿。” 这当然不是说她有多大度,她只是在自己的角度出发——既然已经走入了这个漩涡,那么至少,她不想扯得太深,尽最大可能地为自己争取到多的自由。 唐嘉荣半晌没说话,他顿了顿才慢慢问:“你想好了?” 乌蔓毫不犹豫地点头,笑得毫无芥蒂。 “作为姐姐,对妹妹付出关心,想必唐棠也愿意接受吧。” 除了《春夜》以外,这大概是她第二次将演技糅合得这么出神入化。 她在这场人生剧本中,扮演了一个没有任何怨言的私生女,渴望回归家庭,对父亲和妹妹都怀有天真和无私的期待。 “这件事,不能提前告诉棠棠。”唐嘉荣沉吟,最终拍板。 “要恢复身份,就要选一个万众瞩目,说一不二的时机。你委屈了这么多年,至少这一次,爸要让你体体面面,风风光光。” 听着唐嘉荣捞了好处还故作体面的虚伪对白,乌蔓配合地扬起感激的笑容。 “谢谢爸爸。” 她将之当作台词,如此念道。 午后三点,一辆缀着鲜花的迈巴赫从郁家老宅的大门口驶入,停入车库。 接着,唐映雪,也就是唐棠挽着唐嘉荣的手臂从车上走下来。 而此时在花房内,郁家泽还拽着乌蔓不放,满脸阴沉 地盯着她。 “这是什么意思?” 乌蔓神色未变:“字面意思。” “你在故意恶心我?” “我还是那句话,我不擅长意气用事。”乌蔓不想多言,挺直腰板,擦过他身侧,“你一会儿就知道了。” 郁家泽擎住她的臂弯,还想说什么,花房的门被叩响。 “大少爷,老爷在催您过去,唐小姐和唐老都已经到了。” 郁家泽的手合拢,五指在她的大衣上深陷下去。 乌蔓迎上他凶猛的眼神,一点一点,将自己的手肘从他的指尖抽出来。 她笑容灿烂,踮起脚尖,在他耳边轻声呢喃—— “别迟到了,我的……妹夫。”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檐下猫 2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酒鬼啊 2个;lll、叶细胞不缺水、绻耳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离光 64瓶;飞鱼、嗯嗯是的 20瓶;想睡觉的柠檬 14瓶;ramin 11瓶;水涨船高高高高 10瓶;凉凉万福 6瓶;maize、春水溶溶、好想打电动 5瓶;西西西植、31576118、如火如荼 2瓶;42226102 1瓶; 大家投了好多过来,受宠若惊ing 这个肥章还可以吧!! 50、第 50 章 郁家的花园内, 管弦乐团正在为这场订婚典礼演奏浪漫的祝歌。 过了片刻,郁家泽从花房出来,朝着中心走去。 花园中心, 唐映雪已经就位。她目视郁家泽款款向自己走来, 脸上闪过一抹得偿所愿的满足。 她第一次见到郁家泽, 也是在这个花园中。 那是七年前的盛夏,两家刚刚交好, 唐嘉荣带着她来郁家喝下午茶。 午后两点的蝉鸣躁得慌, 此起彼伏, 混合着花园里喷泉的水流声, 还有大人们的高谈阔论, 让一切都变得非常困顿。 她打了个哈欠, 被郁父注意到。 他拍了拍身旁少年的肩头:“晨阳, 带小棠去客房休息。” 郁晨阳,也就是郁家泽同父异母的弟弟乖巧地点头,走过来想拉她的手带她离开。 他大她一岁, 但在唐映雪看来, 这个年纪的男孩子都皮如毛猴,身上有种未进化完全的轻浮。 她嫌弃地瞥了眼他伸过来的手, 任他悬在那儿,自顾自地往前走。 郁晨阳有些许尴尬,连忙从身后追上来, 拉住她说:“棠妹妹别走那么快,我来给你带路。”说着便要彰显自己走到前面。唐映雪没有异议, 却在他背后暗自翻了个白眼。 两人一前一后穿过丛丛叠叠的矮蔷薇,忽然之间,郁晨阳停下脚步, 差点让她一把撞上他并不宽阔的脊背。 “怎么不走?” 她嘀咕着催促,抬起头,看见了郁家泽。 他戴着墨镜,黑色的丝绸衬衫卷起两个袖口,露出青筋毕现的胳膊,那是完全区别于少年人的,只属于成熟男人才会有的脉络。如麦田里的稻穗那般饱胀,微风吹过,送来花香,还有男人身上辛辣的木质香水味道。 郁晨阳低着头,轻轻地喊了一声哥哥。 男人便漫不经心地推了一把墨镜,露出底下淡漠的眼睛。他的视线扫过她,和扫过地上的草叶没有区别。 他重新放下墨镜,问:“老头子在里面?” 郁晨阳紧张地点点头。 男人于是越过他们往里走去,和她擦肩时,她仰着头,从他冰冷的墨镜反射中看到了恍神的自己。 他走了,她却还盯着他的背影。 郁晨阳皱起眉,提醒她:“我哥哥脾 气不好,你别招惹他。” 她冷哼一声,娇纵又自信:“招惹他会怎么样?” 郁晨阳撇了撇嘴说了四个字——他没有心。 和郁家泽的短暂交错,驱散了夏日午后沉闷的困意。 她脑海中翻来覆去的是那一刹那仰头看到的男人颈侧的绒毛,在金色的光晕里有一种难以言喻的性感。 她睡不着,赤着脚从床上爬起来,在房间来回踱步,像个失了魂魄的女鬼。最后飘荡到阳台,终于知道自己丢的魂去了哪儿。 郁家泽此刻正站在她的阳台底下,侧着身子打电话。 他和刚才撞见她时差不多,依旧是一副欠缺表情的脸。一手拿着电话,一只手拨弄着花架下延伸出来的藤蔓,语气隐隐带着压迫。 “吻戏?可以啊,我不阻止。”他话锋一转,“只不过在你拍戏前,我会让它肿到不能看。” 电话那头不知说了什么,他拖长音地嗯了一声,忽然笑了一下。 “真乖,我的小鸟。” 金黄色的阳光穿透树叶的屏障,零碎地散落在他的发梢,眉间,唇边。这让他看上去有了一点不合时宜的温柔。 残酷的恶魔流露出的温柔,格外稀缺,也就格外动人。让她萌生了想据为己有的念头。 甚至,她对电话彼端连面都未见过的人产生了浓重的嫉妒。 后来她终于知道了他当日打给的是谁,一个养在身边已经有三年的情人,电视上随便转台就能看到的小花。 她盯着电视里的乌蔓,莫名就有一种熟悉感。 ……这人和自己长得还有点像。但是她长大之后,一定会比这个女人更漂亮。 如果郁家泽喜欢这一款,那他也一定不会拒绝自己吧。他甚至能对这样一个低贱的小明星释放柔情,对她不更得再三呵护吗? 抱着这样的想法,在几次难得能碰面的家族宴会中,她借机靠近他,却依旧没能得到一个正眼。 除了有一次,他忽然定定地看了她半晌,从头到脚,玩味地点着头呢喃,有意思。 她紧张地浑身出汗,小心翼翼地问:“怎么了吗家泽哥哥。” 他勾起嘴角:“没什么。” 那是他第一次对她笑。 这个笑容加剧了她的痴念。她忍不住渴望他带着笑意的 目光更多地在她身上停留,如果郁家泽只对娱乐圈的女孩感兴趣,不喜欢水晶宫里的公主,那她就浓妆艳抹地为他杀到凡间。 她想要的,最后一定会属于她。小到一件珠宝,大到一座海岛,父亲总是那么疼她,因为她的家族遗传病就是一枚定时炸/弹,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引爆,父亲总是会给她最好的。 因此,这个男人也不会例外。 而这一天,也终于到来。 唐映雪望着郁家泽一步步朝自己走来,仿佛和七年前的身影重叠。 可是他的眼神,也依然和七年前重叠。看着她的时候,就像在看一片凋零的树叶。 乌蔓一直待在花房没有出去,她的主场还得往后稍稍,现在出去,就真的是砸人场子,不是她的本意。 她矗立在花房内,听闻悠扬的管弦乐缠缠绵绵。 现在在外头订婚的,是她跟了十年的男人,和别的女人。 她轻抿了一口红酒,感觉自己这些年来从没有这么平静过。即便下一刻,她知道自己的人生即将天翻地覆。 这一次,是真的要分道扬镳了。 她倾斜杯口,将仅剩的一点液体倒入土壤,作为割舍与郁家泽漫长光阴的祭奠。 不远处的管弦乐已经换成了pr una cabeza,乌蔓整了整被郁家泽揉乱的衣摆,迈出步伐,踏出花房,从悬崖纵身一跃。 最先注意到乌蔓出现的人,是唐映雪。 她此时正乐陶陶地被郁家泽半抱在怀里,跟着他的舞步跳一支探戈。裙摆飞扬又起落的瞬间,她在缝隙中看见了那个浑身雪白的女人。 她当即慌了心神,舞步凌乱,踩到了郁家泽。 他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也跟着停下来。 唐映雪抓着郁家泽的西装肩头,又惊又怒:“家泽哥哥,你不是说已经把她处理掉了吗?为什么她还会跟过来?” 郁家泽沉默不语,越过她和乌蔓对视。 乌蔓顶着他的目光,继续靠近,像顶着一场暴风雪前行。 她每走近一步,唐映雪的神色就紧张一分,似乎生怕她不要脸地抢走她的男人。 跳舞的这些上流人士,此刻跟寻常巷弄中闲话八卦的碎嘴没有区别,全都抻长脖子往三人瞟。唯独管弦乐团还兢兢业业地继续演奏着 探戈舞曲,一曲《闻香识女人》成为最浪漫的战歌。 然而,乌蔓的目标却根本不是唐映雪以为的那个男人。 她越过他们,走向唐嘉荣。 唐嘉荣慢吞吞地从藤椅上直起身,拍了拍乌蔓的肩头。 他面容严肃道:“诸位,今天是我女儿唐棠的大喜之日。但其实,还有一件喜事,我要和大家分享。” 尔后,他将乌蔓展示到众人面前。 “我们唐家一直有个孩子流落在外,她在三岁时被拐卖,我们都以为她已经不在人世。这件事也成为了我和夫人的心病,从没对外人提起……但机缘巧合,老天待我们唐家不薄,那个孩子最后还是平安健康地长大了。” 他语气颤抖,克制了一下情绪:“经过我证实,乌蔓就是当年走丢的那个孩子。她——是我唐嘉荣的女儿。” 没有一个人说话,只有音乐演奏得跌宕起伏。 乌蔓神色淡然,内心却对唐嘉荣佩服得五体投地。 这个时候,她终于有一点自己和他有血脉相连的实感。毕竟能将谎话说得如此逼真,连说到心病那两个字时的哀痛都入木三分,看来自己演技的那部分灵气,应该有一半是来源于他。 唐夫人已死,随便他怎么说都死无对证,如此一来,就能把她私生女的身份移花接木,变成真真正正的唐家大小姐。 虽然,这个身份的代价是三十多年的委曲求全,还有一只待定的肾,以及忍耐下对唐家的恶心。 真他妈不是什么划算的买卖。 可当她对上郁家泽苍白的脸色,心里从没有这么畅快过。 所有的郁结都跟着清空,她轻盈地跟着飞上青空。 这无关赌气,而是她终于看见了自由。 唐映雪花容失色,不可置信地用手指着她:“爸……你在跟我开玩笑吗?她怎么可能是我……亲姐姐?!” 唐嘉荣柔声安慰道:“怎么不可能呢?棠棠,你可是刚出道时就有人说你们俩像呀。” “我不接受,让她滚!” 唐映雪颐指气使,口气间是满满的无礼和傲慢。完全不考虑这会不会让乌蔓在众人面前下不了台。 但她下不了台无所谓,这拂的,其实是唐嘉荣的面子。 乌蔓楚楚可怜地垂下眼,表面解 围实则坑人道:“对不起,我的到来确实太突然了,妹妹不接受我,我完全能理解。” 呵,论演技,她怎么会比唐嘉荣差呢? 唐嘉荣果然脸色一沉:“姐妹之间就应该互相彼此体谅。你姐姐经历了这么多波折,更应该多关心她,你这样子像什么话?!” 唐映雪惊怒地瞪大眼,许是她的人生中迄今都没被唐嘉荣训过几次,不知道该如何反应。 “好了,今天是个双喜临门的日子,却让大家看笑话了,真是对不住。总之,以后乌蔓就是我们唐家人了,大家还请多照顾着点啊。” 唐嘉荣语气抱歉,底下震惊的众人纷纷点头称是,看着她的目光已经和刚才她进来时截然不同。 从俯视到仰望,一首歌的时间。太好笑了。 一旁一直作壁上观的郁父终于出声:“是喜事。家泽,以后乌蔓也是你的亲家姐姐了。” 郁家泽漠然的脸在听到郁父的指令时,掌心不动声色地握紧,用力地咬了下牙。 他没有动作,郁父神色一沉,拢起眉,压低声音又叫了一遍。 “家泽!” 郁家泽眉心一动,深吸口气,终于缓步走到她跟前,像崩塌的琼楼,低下了他高贵的头颅。 深黑的瞳仁里,全是乌蔓嘲讽的容颜。 他一字一顿地叫她,咬牙切齿的,姐、姐。 这天早上,微博一条热搜直接爆了。 ——#乌蔓和郁星解约 网络上铺天盖地的都是关于这条信息的讨论,匿名论坛更是嗅到了不一样的味道。 主题贴:“是要变天了吗?乌蔓离开郁星了!!” 1l:天呐,活久见 2l:????? 3l:omg,她和金主掰了?! 4l:你们不知道吗,因为大佬要订婚了啊。而且订婚对象你们都认识,哈哈哈。 5l:楼上有点人脉,快说是谁!! 6l:不可说,反正也是圈内人,过一阵子你们看看谁退出娱乐圈就是谁了。 7l:我瓜都惊掉了,那乌蔓离开郁星要去哪儿? 8l:好像她要开自己的个人工作室吧,我看微博简介改了。 网络上的议论乌蔓管不着,她现在打开微博看一眼的功夫都没有。 首先,告别这件事就需要花费太大的精力。 她得把这些年的身家 做个断舍离,无论是工作,还是生活上的。 她马不停蹄地想从郁家泽那儿搬出来,但也没想搬进唐家。毕竟她只是借唐家的壳和郁家泽抗衡,可没有真的想鸠占鹊巢。 唐嘉荣自然希望她能搬进来,不然显得唐家亏待了她似的,伤面子。预料到这点的乌蔓早有打算,她拿唐映雪为借口,善解人意地表示不想因为自己介入而破坏他们的父女关系,等到唐映雪慢慢接受自己了,再考虑回来住的问题。 但是想要唐映雪真的接受她,在唐嘉荣的有生之年里估计是等不到这一天。 唐嘉荣的神色越发愧疚,忍不住说棠棠这些年被宠坏了,你不要和她计较。我这些日子多给她做做思想功课。 乌蔓笑得非常温婉,摇摇头说,没关系爸,不急于一时。 转过脸的瞬间一张脸变得面无表情。 她特意挑了郁家泽陪唐映雪去给她妈扫墓报喜讯的这一天回别墅收拾东西,属于她的都打包带走,不属于她的,比如脖子上的那根“y”字项链,她对着镜子取下来的那一瞬间,浑身的毛孔都在叫嚣着舒爽。 若此时让她去演孙悟空摘下紧箍咒的那一瞬间,没有人会比她诠释得更好。 她把郁家泽这些年送给她的礼物分门别类地放在桌上,逐渐地堆成小山那么高。 她呆然地站在这座昂贵的金字塔前,忽然陷入了一种怅惘。彷佛灵魂失重一般。 “把这些垃圾留给我做什么?” 郁家泽的声音森然地在门口响起。 乌蔓吓一跳,侧过身,看见郁家泽靠在墙边,似乎看了她有一会儿。 “你怎么会在这里?” “当然是来为我的小鸟送行。” 乌蔓只是慌乱了一瞬间,那瞬间已经变成了身体的本能反应,她随即镇定下来,语气嘲讽地说:“妹夫贵人多忘事,忘记该怎么叫我了吗?” 郁家泽平静的伪装顿时支离破碎,他大步上前,挥手将东西噼里啪啦扫到地上,把乌蔓压在空荡荡的桌面。 他压低身子,几乎是贴着她的嘴唇呢喃:“乌蔓,你真的可以。为了离开我……居然可以走出这一步,投入你这么厌恶的唐家。” 乌蔓侧过脸,他的唇便贴着她的脸划过。 “我们现 在这个姿势说话不太合适,还请你起来。” 郁家泽的眼神中像流星般快速地闪过什么,又迅速陨落,漆黑一团。 “别说还没结婚,就是结婚了,我也可以离。”他望着她,没有任何温度,“你把自己献祭给唐家,那么我把联姻对象从妹妹换成姐姐,似乎也可以?” “不可能的。”乌蔓眉毛都没抖一下,“我真实身份是什么,你难道不知道吗?见不得光的私生女,怎么能登上台面。” “唐嘉荣已经偷天换日,我有什么不能?” 乌蔓转回视线,直直盯着他:“因为你是理智的郁家太子爷。” 郁家泽发怔的瞬间,乌蔓反手把他从身前推开,支着桌子站了起来。 她指着桌面上的三张银行卡。 “这一张,是我从郁星离开的违约金。” “这一张,是那么多年你为我花的钱,我都记着。” “这一张,是我给你的答谢。无论如何,那一年如果你没有带我走,我也不会有今天。” 她拎过一旁已经理好的箱子,微微叹息。 “郁家泽,我们就走到这里吧。”她环视了一圈房子,手不自觉地发紧,“这十年间来的日子,谢谢你。我希望以后你都能幸福。” 郁家泽指尖捻起一张卡,往角落一撇。第二张,被他掰断。第三张,他塞进她手心。 他的眼神从始至终都恶狠狠地盯着她,布满血丝。 “十年前,忘了你说过什么吗?‘你想要的不是钱吧。’‘你难过的时候我可以陪着你。’”郁家泽声音薄凉,脆得彷佛能一折就断,“乌蔓,你是个食言而肥的人。” 乌蔓的瞳孔微微收缩。 她悲哀地捏紧握杆,看着满地狼藉:“是,你难过的时候,我用我人生最好的十年当你的垃圾桶。那么我难过的时候,谁来陪我呢?你吗?恰恰相反,你是给我制造难过的那个人。” 语毕,她毅然决然地转身,拉着行李箱推开大门。 她一次也没有回头,也就不知道郁家泽是以如何的姿态给她送别。 但她却恍惚间听到他在说,小鸟,你以为你真的能离开我吗?不守诺言的人,就是要付出代价的。 知道她和郁星解约之后,微信上太多朋友争先恐后地来 探她口风。何慧语就是其中之一。 乌蔓言简意赅地表示两人掰了。 何慧语意有所指地说:“是因为唐映雪吧?这小姑娘好像身份不得了啊,大家都在传她和郁家泽订婚了,是不是真的?” 乌蔓只道:“你八卦的天性还真是死性不改。” 何慧语并不知道个中的豪门秘辛,以为是她被郁家泽无情地踢出局,“对方陷入输入中”维持了好一会儿,才发过来一句话:你们终究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乌蔓直接岔开了话题,问她有没有合适的房源可以推荐的,眼下急需。 何慧语还真给她找了几套,都是那种圈内人爱住的大别野,她实在无感。何慧语发来几串省略号,说你这人怎么比我还挑?这些房子你都看不上啊?! 乌蔓很无辜,不是看不上,恰恰是太好了。她现在就想要一个小蜗居,衣帽间可以大一点。其余的部分她不挑,最多能有个抽烟的阳台就好。 何慧语一听,那还不简单,火速又发了几个链接过来,还真有一套让她给看上的。 是五环外的新楼盘,那一栋还没几户入住。阳台特别敞亮,她那间在顶层,因此额外附赠一个逼仄的小阁楼。 那本来是储物用的,但却成为了乌蔓的心头好。 她在阁楼里开了一个窗户,这样睡不着的晚上就可以躺在地板上数星星。 把住处安顿好之后,她便着手处理工作室的事情。赵博语毫无意外辞职跟着她,继续做她的经纪人。其他的则是大洗牌,全部需要招新。 这得耗费很多精力,因为乌蔓坚持亲力亲为,每个人她都亲自面试。 她想要创造完全只属于她的团队,而不必再被人摆布,被人监视。 因此虽然忙得脚不沾地,但她却沉浸其中,也不怎么有空刷手机,错过了网络上最近热议的两大话题。 第一个,是唐映雪退出娱乐圈的消息。 这下吃瓜群众立刻联系到之前放出的风声,猜到了订婚对象就是她,不少人调侃大佬果真口味专一,永远喜欢同一款脸,但年轻的总是更胜一筹。 也有人唏嘘说,奈何你我牵过手,没绳索。包养关系如同暧昧,哪怕倾注了十年最好的光阴又如何呢,结局还是落花流 水。 第二个,则比唐映雪退出娱乐圈还要轰动。 因为话题的中心来自于总是自带腥风血雨体质的追野。 尽管这一次不是什么桃色绯闻,却吸引了更多人的眼球。 ——内娱第一个登上《时代周刊》封面的青年演员。 这可把追野粉得意坏了,当别家还在吹什么金九银十开年大封,撕什么合集站位,追野粉一句轻飘飘的,不好意思啊,我家《时代周刊》呢,把小生粉鼻子都气歪了,还讲不出话反驳。 他这次能上,靠的是那部北美出道的竞技双男主片《败者为王》,上映首周就在北美拿下了票房冠军,热度可见一斑。不过这次追野并不是独自上封面,和他一起上的还有电影的另外一位男主角de,好莱坞发展势头正猛的一位男星。 之前很多观望着追野去好莱坞发展就等着他没落的别家粉无比心梗,但还是垂死挣扎,嘲讽追野就是运气好被de这个王者带了一波罢了,不然光凭他哪有什么票房号召力,更别说一步登天直接上《时代周刊》。 但这些跳脚的人不会知道追野为这部电影付出了多大的努力,因为他们根本连杂志都没买就无脑开喷。 乌蔓后知后觉地知道这件事之后,立刻托在美国的朋友给她国际快递了一本《时代周刊》。同时,她看到了里头关于这部电影的一些报道。深刻地明白了一个道理,运气真的不是凭空来的。 这部电影有相当激烈的搏击场面,而追野饰演的败者甚至有一幕需要被打到近乎半残。 而这些,他没有用替身,全是真枪实弹自己上。 里头有导演的采访,说道:“在试戏的时候很有多人来面试,这个角色因为是亚裔,还挺不好挑。我选择追野不是因为新环线推荐的缘故,而是那么多人里面,只有他大无畏地敢用真拳头去挑战当时的专业搏击运动员,而不是装装样子。他的勇气完全就是我想要的那个角色(笑)。” 而在正式拍摄时,导演表示其他场面用真身,但打残的那场戏还是用替身吧,风险太大。但出乎他意料的是,追野仍坚持自己上。 导演继续回忆:“‘这是角色被打到绝地趴下的一场戏,我必须要直面这种痛苦,才 能释放出巨大的力量。如果用不痛不痒的伪装盖过去,观众也感受不到激情。’这是追野当时说的原话。我被这个亚洲小子震撼到了。” 那场戏被放在了最后拍摄,确实拍得太精彩,可以载入影史名场面的程度,吸引了一波又一波慕名而来的观众。因此才在第一周口口相传,把《败者为王》送上了票房冠军的宝座。 而这背后的代价,是追野当晚被送进了icu。 看到这一句时,乌蔓心惊肉跳。 脑海里仔细回忆起上一次见面时他的样子,确实看着有点恹恹,当时她以为他只是被饭局的应酬所困而束手束脚……原来是这样,原来是这样。 乌蔓胸口一阵郁结。 追野的粉丝看完采访也已经哭得眼泪直流,即刻把扫页翻译好发布到网上,想让更多人看到这部电影背后的九死一生。 如果用天才定义他,对他是一种不公。 他更像一个敢于豁出去的疯子。能走到这一步,真的是拿命换来的。 追野要拍摄回国当天,许多狗仔和媒体得到风声,蹲到机场堵人。粉丝们更是大规模组织起来去接机,乌央的人潮将首都机场围得水泄不通。 乌蔓那天没别的安排,在家里刷微博,一点进去就是他回国的热搜,机场图上他戴着黑色的海绵口罩、黑色墨镜、黑色鸭舌帽,一水儿的黑,裹得严严实实。两边都是开道的保镖,为他保驾护航。 小天王的即视感无比强烈,和之前相比,确实是更上一层楼的大明星了。 乌蔓翻看着没有提示的微信,心头泛起一股难捱的失落。 回国了也不给她发条消息,还说什么无时不刻不在想她。 男人的嘴,骗人的鬼。 她神情一冷,把手机一扔,接着就听到了门铃声。 应该是她叫的外送到了。 乌蔓高喊道:“放门口就行啦——” 外头的动静顿了顿,又锲而不舍地按了两下。 ……搞什么。 乌蔓无奈地戴上口罩,扣了顶帽子压住乱糟糟的头发,匆忙地赤着脚前去开门。 门外,那个将机场和微博搞的沸反盈天的“大人物”横空出现在她面前。 他依然是她刚才刷到的图上的装扮,风尘仆仆,根本来不及换一身便赶来 见她。 “阿姐。” 追野把墨镜摘了下来,露出一双水光潋滟的湿漉漉的眼睛,里头倒映出发懵的她,显得有几分傻气。 他领略着她这份因为惊讶而生出的傻气,忍不住笑了起来,弯下腰,摘掉她的帽子。好像是为了能更看清她的表情。 “你……” 乌蔓刚要开口,嘴里的话被他迫不及待地堵住了。 他隔着口罩,将自己的嘴唇,似有若无地贴上她嘴唇的位置。 一个无比干燥,却令人发痒的吻。 追野蜻蜓点水地隔着口罩碰了一下,直起腰,快速得不让她有拒绝的余地。 他胡诌说:“这是见面的问候吻,美国那边都这样。” 乌蔓瞪了他一眼:“你是当我没去过美国?” 他眼神乱窜,投降着说:“对不起阿姐,因为我太开心了。”他喃喃道,“这一天比我想象中来得要早太多……” 他的语气压得特别低,像是稍微大声点,就容易将这场梦惊醒。 梦醒时分,他的阿姐还属于别人。 乌蔓倚在门框上轻笑:“所以你一下飞机,就为了跑过来向我确认这件事?” “这是头等大事。” 追野不再克制自己,上前一把将乌蔓抱个满怀。这还不够,他的双手顺着细弯的腰线往下移,扣住她的大腿根,一下子将她双脚离地半抱起来。 乌蔓睁大眼,猝不及防地抓住追野的肩头,慌张道:“快放我下来。” 追野微微仰起脸望着她,双手愈加收紧。 她似乎被当作了一个小孩儿,被他举着在原地旋转了半个圈。她不得不抱紧他,两人因为这种姿势紧密相贴,她软软的小腹贴着他那层在毛衣下依然很有存在感的挺实腹肌,怀抱里还充斥着冷冬的凛冽,两片衣角的摩挲却带起了盛夏的山火。 乌蔓抓在他后脖梗的手指不自觉地曲起,她被抱得晕头转向,那感觉就像发烧。 他们忽然谁都没有说话,楼道里的灯灭了下去,黑暗中,她看不到他环住她的手臂暴起的经络,他在忍耐着些什么,而罪魁祸首却还在他怀里扭动。 她颤巍巍地问:“还不放?” “不放。”他将她更紧地往自己身侧拽,咬着她的耳朵气声,“从今天起,我就要正大光明地追你。” 作者有话要说:这章比昨天还肥,给自己一个大拇指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裴听颂的眼下痣、酒鬼啊、ramin、lll、喝碗红豆汤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litcare 30瓶;ramin 10瓶; 谢谢以上所有小天使 比heart 51、第 51 章 他这一句低语令乌蔓全身过电, 让她一下子乱了呼吸。 她轻捶了一下他的背:“你这不是追人,这是耍流氓。” “那阿姐惩罚我好了。”追野将她直接抱进门内,放到沙发上, 才松开手臂, 蹲着的姿势看着她, “我什么都听你的。” “那我让你现在走?” 她故意地问。 追野呼吸一滞,轻咬着牙皱了皱鼻子:“阿姐, 你不想我吗?” 他干脆撒起了娇。 乌蔓顿时被这语气一磨, 没了任何脾气。 “你是不是还没吃饭?我叫了外卖, 你留下来吃完再走吧。” 门外适时地传来了门铃, 乌蔓抬起脚尖似有若无地踢了踢他的膝盖:“去开门。” 他顿时从地上蹦起来, 小跑向门口, 回来时拎着袋子, 好奇地问:“点了什么?” “牛油果三文鱼饭和沙拉。”她想了想,“沙拉给我,饭就给你吧。” “这你怎么吃得饱?” “我平常晚饭也只吃一份沙拉, 今天心情不错才点多的。” “这不行。”他拧起眉, “我重新叫一份火锅吧,顺便再叫点酒。” “不用了吧……” “乔迁新居讲究要吃一顿热腾腾的饭, 阿姐肯定没注意过吧。”追野掏出手机碎碎念,“该有的仪式感还是要有的,更何况这么值得庆祝的一件事儿。” 乌蔓呆坐在沙发上, 注视着他认真搜索附近火锅外卖的样子,即便低着头, 身高摆在那儿还是那么挺拔,瞬间将她的小蜗居撑得满当。 见她没反应,追野转过脸, 眼巴巴地柔声问:“好吗,阿姐?” 她含糊地点下头。 追野便弯起笑眼掰着指头说:“不要辣,必备的要虾滑、山药、鸭血对吗?” 乌蔓的脸色闪过一抹诧异,太可怕了,比她的助理薇薇都记得清楚。 “……你怎么知道?” “录《演技派》吃火锅的时候,你坐我对面,专爱夹这几样菜,我都记着。” 乌蔓无话可说了,她的心在这刻化作一滩柔嫩的湿粉。 追野三两下点完,把手机往旁边一搁。 “大概半个小时左右送到吧,我趁这个机会洗个澡。” 乌蔓睁大眼:“我这里可没有给你换的。” 追野拍了拍他背的单肩包:“我都带了。” ……她琢磨着这似乎不太对劲啊,他也太有备而来。 “卫生间是那儿?” 他指着拐角,乌蔓无奈地点头:“不要给我搞得到处湿答答的,柜子下面有新的毛巾,你可以用那个。” “遵命。” 他认真听着的模样让乌蔓感觉自己是个幼教,正在教育小朋友如何洗澡。 一个背部宽阔到可以把毛衣的肩线撑得无比平展的小朋友。乌蔓支着头看他进了卫生间的背影,情不自禁地想笑。 很快,里头传来哗啦啦的水声,像是整个房间都被笼罩在一场氤氲的雨中。 她的耳膜被水柱的声响砰砰地敲击着,让她觉得浑身都很躁动,坐立难安,干脆起来落地窗前来回踱步,连脚底板都在发痒,好像湿热的水汽从那个小方间中飘散出来,对着她紧追不舍。 乌蔓索性打开了电视机,里头是她昨夜看完的电影,她就任它放着,想让人物的对白和潮湿的水声抗衡,分散她的注意力。 过了一会儿,水声停止,这场磨人的雨终于下完了。 乌蔓的手指在沙发上画着圈,故意不去理睬身后向她走来的脚步声。 “阿姐在看什么,这么入神?” 他站在她的沙发后,一边擦着头发一边提问。 湿发飞溅的水珠有几滴溅到她的脸颊,乌蔓仰起脸,正对上他垂下来的脸。背着顶灯,阴影将他脸部的轮廓线条雕刻得很危险,让她一瞬间窒息。 她伸出手,够到他湿滑的头发,撇到一边说:“好好擦,不要像个小狗似的乱摇头。” 追野两手往沙发一撑,声音带着刚出浴的潮音:“我带来了《败者为王》的碟,阿姐干脆看那个吧。我希望国内第一个看到它的人是你。” “看你怎么被揍得惨无人道吗?” “我最后赢了的!” “……傻子,你剧透了。” 追野鼓起嘴巴,脸上露出懊丧的神色。 “再说吧,我对那部电影不是很感兴趣。” 这当然不是真话,其实她好奇得不得了。但是自从知道了电影背后的花絮,知道那段是怎么拍的,她就特别害怕目睹那一段名场面。 她看不得他被欺负,她知道自己招架不住。 乌蔓的视线从他黑色的t上划过,这副身体看上去如此青春蓬勃,但衣服底下大概是无数块沉积的淤血和乌青。 追野却以为她是真的不感兴趣,恹恹地哦了一声,听到门铃声便耷拉下眼皮说:“火锅到了,我去拿。” 接着,他便只字未提《败者为王》。 乌蔓没有察觉到小朋友情绪的低落,她太久没有吃火锅,被三鲜的汤底勾去了魂,一心扑了进去,食指大动。 她扫过桌边的一大扎子啤酒:“未免也买太多了吧?” 他撇下一罐推给她:“其实阿姐你可以试一下喝醉的感觉。”他顿了顿,“不用害怕失控,因为我在。” 她拉开易拉罐,毫无犹豫地咕咚灌了一大口,轻描淡写地说:“我已经不害怕失控的感觉了。” 追野微微一怔,举起啤酒,在她的那罐身上轻轻一碰。 “那看来我今天一定得把阿姐灌趴下。” 火锅的白烟弥散开来,很小的客厅充斥着香浓的气息,但吃完之后这股味道就糟糕了。她支使追野把窗户全都打开。 结果,一只小蚊子趁着缝隙偷溜进来。 乌蔓诧异道:“怎么大冬天还有蚊子?!” 追野淡定自若:“放心吧阿姐,有我在,蚊子一般都来咬我。” “蚊子也很喜欢咬我啊。你是什么血型?难道是o?” 坊间传言蚊子最喜欢咬o型血来着。 “我是b。” “那我也是b啊。完了,蚊子指不定对我俩谁先下手。”乌蔓一拍脑门,“阁楼上有电蚊拍,你去拿一下。” “咦,还有阁楼。” 小朋友眼睛亮亮的,三两步就从转角的楼梯跑上去,好半天才下来。 乌蔓已经在空中对着蚊子合掌无数次:“你怎么去这么久,我已经起了好几个包包了……” 追野的表情有一丝她品不出的怪异。 他慢吞吞地朝她走近,忽然张开手臂,动作迅猛的猎豹扑上他梦寐以求的麦田。 乌蔓被他扑得整个人后仰倒在了沙发上,手边的啤酒差点洒了一身。 “喂……”她恼怒地用手肘挡住他,瞪着他,“突然发什么神经。” 追野埋下脑袋,在她肩头轻蹭,吸着她身上的味道,吃吃地笑起来,像个小傻子。 “我看到了。” 乌蔓纳闷道:“你是看到流星还是怎么的?”这么兴奋。 “《时代周刊》,你放在阁楼,我看到了。”追野撑起上身,细致地盯着她的眼睛,不允许错漏她脸上任何一种情绪,“关于我的那几页你翻了好几次吧,页面都有褶皱。” “……” 乌蔓失语,不知道该说什么的时候,转移话题就对了。 她扬了扬手中的啤酒:“你再不起来,我倒你身上了。” 追野无赖地说:“倒吧。我跟着蹭你身上。” 乌蔓还是不想承认,随口胡扯:“工作室新招的人有你的粉丝,是她买的。” “哪个人?我下次见见。” “……”她被他磨得实在没脾气了,“我买的,行了吧。” 追野的表情却没有她预想得笑或是那种显而易见的开心。 他轻轻拢起眉,将头挨到她心脏的位置,说了一句《断背山》里的台词。 “i wish i knewtyu。”他的声音隐下去,很低很低,“在你还和他在一起的时候,在你一次次远离我的时候,我总会忍不住这么想。但我知道,我毫无办法。” 她的喉咙被不知名的沉闷堵住,好像那是他的情绪,被她一并感知了。 “生日那一次,你想送给我的,其实是一首诗,对吗?”乌蔓用手指轻轻梳着他后颈的绒毛,“我认真看完了你给我的书,稗子和稻子是不同的,我现在知道了。” 它们非常相似,却从根本上不同。 稻子是被春天迎接的庄稼,按部就班地长大,一路顺风顺水。 而稗子是长在农田里的一种恶性杂草,它必须和稻子争夺生存的养分。一被发现,就意味着夭折。因此稗子的生长非常动荡。 追野拱在她的怀中,享受着她的抚摸,闭着眼睛呢喃:“稗子是不是很卑鄙的植物?要靠抢夺别人的生命野蛮生长。不光如此,他还要抢夺别人的爱人。不然他只能独自一人,离经叛道地长在这个世界上。” “可我不觉得你是稗子。”乌蔓放软语气,“你知道吗?你其实是一片广袤的土壤,能救活快要奄奄一息的藤蔓。” 追野抬起眼,目不转睛地凝视着她。 好像她这么简单的一句话,就将他救赎了一般。 乌蔓很少会说这么好听的 话,刚说完一张脸就尴尬地泛出赤色,将他从自己身上推开,结巴说:“你不是说带来了《败者为王》吗?拿出来看吧。” 追野立刻蹦起来:“我去拿!” 他兴致勃勃地从书包里拿出碟,关上灯,只留下电视机里的白色荧光。 乌蔓抓了一个抱枕在怀里,免得自己看到那段名场面时手足无措,她需要一个东西在手心里蹂/躏以便释放那股憋闷。 追野这回倒挺老实的,安分地坐在一边,像个被检阅作业的小学生。 他们一边看,一边喝着酒。当她看到他被de揍得奄奄一息时,心脏猛得一抽,易拉罐都被捏变了形,爆出酒沫子。 追野被她吓得浑身一抖。 她已经逐渐喝上头,脚边是一罐罐空的酒瓶,被她随意往地板一扔,稀里哗啦滚得到处都是。 追野只能一边帮她收一边有些后悔地说:“阿姐,要不……少喝点吧。” 她跑下沙发,醉醺醺地凑近电视机,指着de那张脸怒骂:“你虐待小孩儿,我要报警让警察把你抓起来!” 追野:“……” 他确信她已经喝大了。 原来阿姐喝大的时候,会发酒疯。 怎么办,胡言乱语的样子看着更加可爱。 追野怀抱着满手的空酒罐子,站在原地傻傻地注视着乌蔓。电视机的荧光在黑暗中将她的侧脸照亮,她清透得像一只萤火虫。 乌蔓对着荧幕上的de翻了个重重的白眼,恼怒地摁灭了电视机。 整个房间陷入黑暗。 她大着舌头说:“不看这么糟心的了,我要去看星星!” 她东倒西晃地往阁楼的方向走,追野赶紧把空罐子往垃圾桶里一扔,冲上去半搂住她,免得她在黑暗中磕磕碰碰,或者从楼梯上摔下来。 在他的保驾护航之下,她得以安全地上了阁楼。 只是很可惜,今晚不是什么花好月圆夜,天空像楼下那台被关掉的电视机,什么都看不见,只余一片漆黑。 乌蔓躺倒在她布置的懒人沙发上,扶着她的追野被一起带了下去,两人的四肢在天窗之下纠缠到一起,他的黑t被她扯皱,露出底下一块又一块的淤紫。 乌蔓的动作停滞了。 她傻愣愣地盯着那些伤口,嘴唇微抖。 盯着的眼神非常 认真,认真到追野怀疑这一刻她的酒劲似乎过去,已经清醒了。 然而下一刻她又迷糊地胡言乱语说:“原来星星跑你那儿去了。一颗、两颗、三颗……” 她冰凉的指尖抚摸着他的伤口,一块块地流连过去。 “怎么这么多星星啊,都数不完了……” 她从腰摸到肩胛骨,咬住嘴唇,忽然就哭了。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檐下猫 2个;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一头红豆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网瘾少年叶修 3个;酒鬼啊、ramin 2个;47738361、lll、喝碗红豆汤、evan+i□□、旧岛看月亮、litcare、裴听颂的眼下痣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艹 36瓶;litcare 30瓶;许星纯的小娇妻、ramin、银烛秋光冷瓜皮 10瓶;igtxx 9瓶;31808146 5瓶;張 3瓶;春水溶溶 2瓶;旧岛看月亮、四季困 1瓶; 真的太谢谢大家破费了,晚六点有加更! 52、第 52 章 她的眼泪滴落在他的皮肤上时, 追野还以为夜空突然下起了细雨。 接着才后知后觉地发现,是乌蔓在掉眼泪。 她的情绪转变得如此剧烈又不知所起,让追野刹那就慌了神, 连忙小声低哄:“怎么哭了?” 乌蔓却什么都没说, 只是静默地流眼泪, 像一条沿路流过许多岩石的山泉,磕磕绊绊地流入平缓之地。但对追野来说, 这细密的山泉却堪比尼亚加拉大瀑布, 他是被兜头淋到的那个人。 他忍不住有点难过地想, 是不是阿姐还对郁家泽残留着眷恋。 虽然他认为郁家泽不是个好人, 他不尊重他的阿姐, 因此他不值得拥有她。但两个人的事情, 第三个人又怎么能够真的看清楚。到底乌蔓对郁家泽抱着怎样的感情, 他始终看不透,她也从来避而不谈。 但他们之间有过十年,是实打实的事实。 他其实也没所谓, 对他而言, 他只要往前冲就够了。 一次不行就两次,两次不行就三次。被拒绝也无所谓, 他要给她选择的机会,而不是让她无路可退。 他没想到这一天会如此快得降临,虽然这结果不是他促成的。 ——何慧语告诉他, 是因为郁家泽订婚了,对象不是乌蔓。 所以她才下定决心离开的吧。 他虽然一直对自己说无所谓, 但亲眼目睹乌蔓似乎是为他流下来的眼泪,他才发觉自己是那么那么介意。 就好像是明明知道春天快来了,他满怀期待地跳进水中, 河水没化开,他被冰砸得头破血流。 次日醒过来的时候,乌蔓发觉自己躺在卧室的床上。 脑袋还是在隐隐作痛,她失神地对着天花板发怔,心里嘀咕,原来这就是喝醉断片儿的感觉吗?她只记得自己在看《败者为王》,但电影内容讲的什么她都记不清了。 至于后来的事,就更加没有印象。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身上,没有任何粘腻,换了一套崭新的睡衣。 ……他给洗的澡换的衣服?! 乌蔓心头一惊,有点不敢走出这个房间确认。 虽然在拍《春夜》床戏部分的时候,她也算半裸上阵,但这回…… 她的脸色都绿了,心里懊悔不迭,醉酒 果然还是误事,体验了一回她绝不想再来第二回。 乌蔓深吸了一口气,还是推门出了房间。 门外的客厅沙发上坐着一个人,乌蔓定睛一看,居然是薇薇。 “蔓姐,您醒啦!”她正在玩手机,立刻把手机一放,指了指厨房,“我熬了粥,您赶紧喝点儿吧。” “你怎么在这?” “我昨晚就来了……”她遮遮掩掩,语气诡异,“追野哥给我打的电话,说您喝醉了,让我来照顾下您。” “所以……”乌蔓指了指身上的衣服。 薇薇点头:“没经您允许我还是帮您清理了,不然睡得会很难受呀。您别介意哦。” 乌蔓垮下肩头,松了口气:“哦,没事的。” 她掏出手机给他发去消息问道:“昨晚回去的?” 那头几乎秒回。 “嗯,阿姐醒得好早啊。头有没有不舒服?” “还好……但我下次绝对不会再喝这么多了。”她犹豫了一会儿,还是输入道,“我昨晚喝醉没出什么洋相吧?” “当然有啊……我都拍下来了。” “?!” “删了!!” “逗你玩儿的,阿姐喝醉的时候,很可爱。” 这后面三个字看得乌蔓起了一胳膊的鸡皮疙瘩。 薇薇将自己缩在角落,观察着乌蔓时皱眉时而无语时而又露出一点点笑意的川剧变脸,不禁感叹,美女就是好啊,那边刚和有钱有势的大佬拜拜,这边转头就有年轻影帝深夜上门……希望自己三十岁的时候也能有如此艳福,阿门。 乌蔓草草地吃下粥,混沌的脑子终于清醒了些,想起晚上要回唐宅吃家宴就打心里厌烦。 一个道貌岸然的父亲,一个心比天高的妹妹,以及…… 思及郁家泽也应该会到场,乌蔓的眉头就一直没下来过。 夜晚七时,乌蔓提前半小时开车进了唐家。 这座偌大的豪宅,是和她血脉相连的父亲和妹妹生活长大的地方。她下了车,粗糙地扫了一眼,再次确认,她很讨厌这种空旷无比的大房子。总会让她联想到恐怖电影里的老洋房,阴暗,腐败,死气沉沉。 管家从大厅过来迎接她道:“大小姐,请随我来。” 乌蔓愣了愣,说:“叫我就乌蔓就可以。” 他充耳不闻,自顾自道:“天有点黑,您小心脚下。” ……这人是聋子吗。 乌蔓无奈地跟着他走进大厅后,顿时脸上表情一变,笑意盈盈的。 唐嘉荣已经入座,穿着青色的唐装,好让自己那副庸俗的皮肉沾点仙气。 他满意地朝乌蔓招了招手:“来得挺早,棠棠和家泽一起过来,马上就快到了。” “您真的觉得我在这里合适吗?”乌蔓垂下眼,假装很不安地说,“毕竟我和郁家泽……” “他现在是你妹夫了,他还能有什么想法!”唐嘉荣拧起眉头,“放心,我会多提点他两句,以后都是一家人,总会见到,收心才是根本。” “嗯,爸说的是。” 乌蔓藏在阴影里的嘴角轻轻往上扬——这就是今晚她同意来参加家宴的目的。 她要让郁家泽更清晰更深刻地认识到,她不再是任他随意摆布的笼中鸟了。 乌蔓拿出其中一个包装袋递给唐嘉荣。 “这是我给爸准备的礼物。” 唐嘉荣面色一喜:“来吃饭还带什么礼物,真是的。” 手上却迫不及待地拆开了盒子,看见里头装了一罐茶叶。 “这是黄玉茶,年纪大了容易血糖高,经常喝这个能降血糖,利水益气。” 像唐嘉荣这个年纪这个背景的人,多少稀奇玩意儿没见过?所以乌蔓也没挑什么贵重的东西。 但脚踏实地的关心,对他来说才是罕有的。 唐嘉荣微微叹了口气,这口气里包含了太多的情绪。 他招手对管家说:“现在就给我泡一杯。” 当管家拿着冲好的黄玉茶上桌时,另外两人也到了。院子里隐隐传来熄火声,接着,高跟鞋和皮鞋的交错声越来越近。 乌蔓背对着门口,却也立刻感受到了来自身后的两道视线。 唐嘉荣笑道:“来了啊,快坐吧。你姐姐已经先到了。” 乌蔓扫了一眼二人,唐映雪状似亲密地抱着郁家泽的手肘,而郁家泽仿若一根供残疾人复建的支架,毫无生气地被她搭着。 两人的视线在空中交汇,她立刻移开了目光。 唐映雪听到唐嘉荣的话,没应声,却也没有冲乌蔓针锋相对。 乌蔓猜唐嘉荣已经把移植交换的事情和唐映雪通了气儿 ,唐映雪虽然高傲,但她不是傻子,谁不希望自己活得命长呢?有命,才可以继续享乐人间。再世为人,可不一定能投到这么好的胎了。 她在她眼中已经不是什么姐姐,而是移动的储备器官。 乌蔓对她的态度丝毫不介意,拿出早就准备好的两个礼盒,其中一个推给唐映雪,另一个,则推给郁家泽。 她一字一句道:“这是给唐棠和妹夫准备的同心结,祝愿你们百年好合。” 唐映雪闻言,脸色终于没有那么臭。 她一直膈应乌蔓曾经的身份,甚至以为她千方百计进入唐家是为了继续纠缠郁家泽,毕竟她无法用情人的身份呆在他身边了。 但如今她送出这份礼物,还当着郁家泽的面这么说,还算识相。 至于这个同心结……呵。 唐映雪冷哼了一声,把礼物扫到一边,说:“我饿了,刘妈呢?赶紧上菜啊!” 唐嘉荣皱了皱眉,暗叹一声,却最终也没说什么。 郁家泽打开了包装,垂眸在那个同心结上徘徊,表情莫测。 “蔓蔓作为姐姐,送得有心了。”唐嘉荣趁势说道,“家泽,虽然你才和棠棠订婚,之前接触得也不多,可能很多地方还不知道。我们棠棠脾气大,小孩儿性子,你要多包容。夫妻之间,就和这个同心一样,只要心在一起,其他的都好说。” 唐映雪立刻高声说:“爸,你怎么尽在家泽哥哥面前贬低我。我才不是这样的!” 唐嘉荣失笑:“你看你看,这不就来了。” 郁家泽手指捏着同心结的红须,笑得非常得体。 但乌蔓和他处了十年,清楚他的眼角眉梢都都在表达什么。所谓的得体笑容,其实是在极力克制厌恶和暴躁之后流露出来的一种倦怠。 “伯父说的是。” “还叫伯父呢?” 郁家泽顿了顿:“爸。” 唐嘉荣满意地品了品手中的黄玉茶,郁家泽定定地看向乌蔓,扬起嘴唇:“也要谢谢姐姐送的这份大礼,我很喜欢。” 乌蔓承受着他的眼神,他就像神明在万人之中抓到了背叛他的信徒,而她是被钉在十字架上的耶稣。 但不好意思,今天耶稣就要造反。谁叫她从来都不是信仰神明的人。 乌蔓视若无 睹地开始进食,想着早点吃完早点撤。 郁家泽收回阴郁的视线,转脸过去时,已经一片温柔。 他拿起唐映雪的空碗,替她舀汤,关切道:“天气冷,吃饭前先喝汤暖暖胃。” 唐映雪怔了怔,双手捧过他端来的汤:“谢谢家泽哥哥。”也不顾汤还热着就往嘴里灌。 “喝慢点。”他直接上手用指腹擦掉唐映雪嘴边的痕迹。 乌蔓不动声色地看着这一幕,说不好心里是个什么感觉。 就像是猝不及防地被人用力捏了一把,轻轻一抽。 身体自动的记忆将她带回了无数次的饭桌上,郁家泽曾逼着自己吃辣的画面。 他何曾有过这样温柔的时候? 彷佛她这个底层人的胃就不是胃,而是铜墙铁壁,经得起鞭笞。比不得这种高级温室种出来的花,喝口凉水都怕冻坏了。 即便乌蔓深知,这所谓的温柔也不过是郁家泽极为低劣的伪装,但这不妨碍她觉得可笑和可怜。 毕竟她连这种低劣的温柔也不配享有。 甚至于她的那位便宜父亲,也是紧跟着给唐映雪夹了一筷子菜,这已经是他的身体本能,熟练地就这么做了。 他夹了好几筷子,才想起来左手边还有一位女儿。于是意思意思地夹到她碗里。 乌蔓礼貌地说着谢谢。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回忆了吃辣的画面,还是眼前的画面太令人作呕,她的胃又开始不舒服,逐渐失去吃饭的胃口。 明明是很好的菜,她忍不住觉得可惜。 口袋里手机的震动了两下,她低头一看,是追野发过来的消息。 “阿姐,你不在家吗?” 她将手机隐在桌底,单只手打字回复道:“我在外头吃饭。” 过了片刻,手机又震起来。 乌蔓点开来一看,他发过来的是一张自拍,可怜兮兮地蹲在她的大门口,像只流浪的小狗认准了她的门,便守在那里。 她看着那张照片,心头一下子充满欢欣的饱胀,赶跑了刚才所有的矫情。 空旷的大厅更加空旷,暖气和中央空调都挡不了外头烈烈的冷风。此时此刻,她只想飞奔回去她的蜗居。 想见他。 想和他头挨着头,在那个拥挤的客厅分食热气腾腾的火锅。 想和他肆 无忌惮地喝酒,哪怕喝醉了,所有的洋相他也会照单全收。 “蔓蔓?” 她回过神,听到唐嘉荣正在叫他。 他微微蹙起眉:“低头干什么呢?我叫你好几声都不应。” 乌蔓捏着手机,嘴角不自觉地流露出笑意。 “哦……刚刚我男朋友来消息了,我在回他。” 话音刚落,叮铃桄榔,郁家泽的筷子不小心摔到了地。 作者有话要说:筷子:我tm承受了太多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lll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奕奕的小跟班 9个;裴听颂的眼下痣、lll、litcare、跳猪三分钟、hxyhxyhhxy、ramin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litcare 10瓶;靳译肯我老公、小布丁! 8瓶;ramin、春水溶溶 5瓶;西蓝花 4瓶;limengmeng0219 2瓶;31576118、西西西植 1瓶; 阿里嘎多康撒阿米达!! GET /u/175/175859/66737300.shtm HTTP/1.0 Host: www.fanqianxs.com X-Forwarded-For: 74.125.151.127 X-Real-IP: 74.125.151.127 Connection: close Accept: */* User-Agent: Mediapartners-Google Accept-Encoding: gzip, deflate, br 53、第 53 章 猝不及防的声响吓到了餐桌上的众人, 郁家泽冷冷地说了一句抱歉,手滑了。 佣人立刻上前将筷子拣起来,给郁家泽换了一副新的。 郁家泽却说:“我要原来的那一副, 帮我清洗一下。” 唐映雪还沉浸在乌蔓的那一句“男朋友”当中, 脸上显而易见的开心起来。 这下她似乎彻底放下心, 不再对乌蔓送的那个同心结疑神疑鬼,看着它顺眼了许多。 唐嘉荣拢起眉, 又展开, 说:“挺好的, 如果觉得不错, 可以下次带来见见。爸帮你把把关。” 乌蔓四两拨千斤道:“不着急。我们才刚开始。” 郁家泽捏着筷子的手泛起一层薄薄的青筋。他将菜里的辣椒放到口中, 无甚表情地细嚼慢咽。 这场晚餐吃得非常拖拉, 快吃完时, 唐嘉荣还要留他们享用饭后点心,被乌蔓推拒了。 唐映雪在一旁帮腔道:“爸,人家可能得赶回去见男朋友呢, 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 你就别拦着她了。” 唐嘉荣原本还想再挽留几句,被唐映雪一说, 也只能点头道:“那好吧,蔓蔓,路上注意安全。” 她实在是要感谢唐映雪, 她最好多厌恶她一些,这样她就不必和唐家绑得太深。 乌蔓勾起唇, 披上大衣点头:“你们慢慢吃。” 她转身踏着高跟鞋向门口走去,经过郁家泽身侧,昂起的衣摆拂过坐着的他的手臂。一如他们初见时, 只不过,彼此的位置已经对调。 乌蔓匆匆上了车,终于得空拿出手机给追野回复消息。 “走了没?” 追野又发过来一张照片,依然是在她家门口的自拍,只不过这回换了一种姿势。 乌蔓看着笑出声。 “我现在回来了。” 犹豫片刻,她把门锁的数字密码一并发送了过去。 追野秒回了三个感叹号。 车子缓缓驶出沉闷的豪宅,往市区驶去。乌蔓的心情随着沿路越来越多的灯逐渐明亮起来。 从冰冷的灌木丛开到叫卖的烤冷面摊,夜色中多出了越来越多有人烟味儿的东西。无数的车屁股拖着流光在高架桥上川流,似乎都急着归家,而她也是其中之一。 这种有奔头的感觉,让冬夜 都变得热气腾腾。 乌蔓一进门,静悄悄的,似乎没有人在的样子。 但随处都留下了追野的痕迹。 客厅没有开大灯,开了一盏茶几上的小夜灯,但因为面积不大,这点灯已经足够照亮这方小天地。茶几上还放着一架他带来的收音机,磁带咕噜噜地旋转,放着一首蓝调的爵士。乌蔓觉得好听,便打开手机识别了一下,跳出来的是《ithe ger》。 “野火烧不尽啊 春风吹又生 让时光流逝吧 总要抓住春天再次生长 要赶上下一个春天” 乌蔓跟着音乐无意识地轻哼,走向二楼的阁楼,没有开灯,月光下男孩子窝在懒人沙发里,正入迷地看着手机。 “在看什么?” 她冷不丁出声,追野手一抖,手机差点脱手。她一瞥,看到了自己和追野的脸。 “这是《春夜》的预告片……?!” 追野笑着大力点头:“刚才汪导发给我的,要在戛纳放映的国际预告版。” 虽然迟到了一年,但《春夜》和下个春天很快会一起到来。 楼下的歌依然在慢条斯理地轻哼着。 “火车从我身旁经过 我被大雨淋成落汤鸡了 一块钱掉进了下水道里 一切都在好转 我在等待着变化 它终于来了” 乌蔓雀跃地皱起鼻子:“是个好消息。” “那是不是应该庆祝一下?” 小年轻总是能变着花样地整出仪式感来。 乌蔓挑眉问:“怎么庆祝?” 追野探过半边身子,在她的侧脸“啾”地亲吻了一下。 他无辜地说:“是陈南想阿姐了。” 原以为这样乌蔓就无话可说,他没想到乌蔓依旧揪住他的衣领,一副兴师问罪的架势——亲上了他的额头。 她快速而含糊地说:“不关我的事,是邓荔枝也在想陈南。” 语毕,转身就往楼下跑。追野哪里肯依,在原地捂着额头愣了一会儿,便弹起身追了上去,轻笑着喊:“你被我抓到你就完了。” 两个人幼稚地在房间里追逐,乌蔓不一会儿便被追野擎住,他两手一撑,将她困在门板之间,低下头在耳边低声说:“你还要往哪儿逃?” 乌蔓的耳朵感受到气流,她讨饶地说:“行了,不闹了。” 追野单只手摸上她的腰线,在侧边流连。 光线昏暗,音乐款款,一切都暧昧得恰到好处。 乌蔓缓慢地闭上了眼睛,眼皮还在微抖。 这个时候,她背后的那扇门忽然传来了动静。一声响亮的门铃抹杀了满室的旖旎。 “靠……”追野立刻忍不住爆了句粗口。 乌蔓也有点无语:“你订了什么东西吗?” 他皱着眉摇头:“没有啊。” “……那是?”乌蔓转过身,从猫眼看向门外。 这一看,她的心脏陡然加快。 黑色大衣,浸着寒霜的眼睛。是郁家泽。 乌蔓顿了顿,对着追野说:“你先上去阁楼。” “是谁来了?”追野敏感地意识到她的情绪不对,“难道是他?” “你先上去吧。” “我不。” 乌蔓很冷静地说:“这是我和他之间的恩怨,我和他解决就可以了。” 追野很坚决道:“至少这一次,让我保护你。” 门铃锲而不舍地还在响,乌蔓叹了口气说,那随你吧。 她对着门默数了一二三,干脆地扣下了门把手。 门内的两个人和门外的郁家泽直面相碰,隔着薄薄的门框,像是天堂和地狱被拉到了一个平面。 郁家泽的视线从追野身上扫过,最后落在乌蔓的身上。一言不发。 于是她冷淡地先开口:“你怎么知道我住这里?” 郁家泽仍是那副高高在上的口吻:“怎么,不欢迎我吗?” 追野毫不遮掩地揽过乌蔓的腰,嗤之以鼻:“算你有自知之明,的确不欢迎。” 郁家泽瞥了眼追野手落在的位置,光洁的额前一根青筋爆得尤为明显。 “我们之间应该没什么好说的了。你大晚上还来我这里,不怕唐映雪误会?” “你又要拿唐映雪压我?”他冷笑,“你还真是好姐姐。” “……姐姐?”追野疑惑地低喃了一句。 郁家泽的脸上浮现出嘲讽的神色:“你连乌蔓成了唐家的人都不知道吗?她现在出息了,认下了唐嘉荣。一跃枝头,乌鸦变凤凰。” 乌蔓感觉到追野放在她腰间的手无意识地收紧了。 “阿姐有自己的隐私,她想告诉我的时候,自然会告诉我。” 郁家泽扬起唇角:“说再多漂亮 话,也不过是个什么都不知道的局外人。” 乌蔓打断他:“那我当然是跟你关系更近了,毕竟是亲家,对吗,妹夫?” 郁家泽立刻上前逼近她,追野一把将乌蔓揽过来,三人位置交错,剑拔弩张。 追野眉目沉沉:“如果要打架,我奉陪。但我的人,你别想动。” 郁家泽一双如鹰隼的眼睛攻向追野。 “你的人?”他一字一顿,“我可没同意。” 追野捏紧了拳,反复深呼吸才遏制住想往那张脸上揍的欲望,他不想让乌蔓难堪。 “你给我听好了。她是人,不是物品,因此她离开你,不需要你的同意。” 乌蔓从追野身后站出来:“你这话不如去和唐映雪说?或者唐嘉荣。” “你这么笃定他们会帮你……”郁家泽意味深长,“你是拿什么跟她交换了呢?” 乌蔓的太阳穴突突地跳了起来。 “唐映雪那样的人,今晚居然没有怎么对你冷嘲热讽。包括唐嘉荣,他可不是那种对流落在外几十年的私生女会抱有多余情感的大慈善家,你们今晚上演的那套父女情深,可着实把我看吐了。” 郁家泽像是要把她洞穿了,嘴角带着笑,一种极为疯狂,狠戾又悲哀的笑容。 “让我来猜一猜……你给出他们的条件,是一只肾,对不对?” 这话一出,三个人都寂静无声。 乌蔓脚下微微踉跄,她稳住身形,若无其事说:“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小鸟,你别跟我装。利益远比情感更能绑架人,这还是我教你的,不是吗?” 追野看向乌蔓,神色中满是不可置信的震惊和疑惑。 郁家泽品尝着追野的失色,继续用语言的尖刀,往他身上狠扎:“她背叛我,和你苟且在一起,需要付出这么大的代价,你难道都不知道?你就像一颗恶性毒瘤,在别人的体内疯长,还自以为给别人带去生机,其实就是扩散的癌细胞,会将人摧毁。” 他的声音像淬了毒,让人遍体生寒。 乌曼忍无可忍地打断他:“郁家泽!你颠倒黑白的本事真的很厉害。到底谁是毒瘤,你到现在还不清楚吗?!你以为我要离开你的根本原因是因为是他吗?那你真错得离谱!” “如 果不是他,你确定你不惜伤害自己也要离开我?” “我和你在一起的每一天,都是在自我残害。” 她终于,敢在他面前说出自己的真实感受。这么多年的委曲求全,讨好示弱。统统粉碎在这几个字中。 郁家泽的瞳仁剧烈一震。 “乌蔓,你有心吗?我对你还不够好?!这些年你要什么我给你什么,你不要的我也给你。残害?你说出这两个字你不臊得慌?” 乌蔓无声地笑出来。 “所以我说的是自我残害,自我。是我一直没有勇气离开你,是我自作自受!我贪恋你给我的便利,还有那些似是而非的,类似于爱情的幻觉。所以再多的伤害我也活该受着,我也遭到报应了不是吗?我这辈子都因为你不可能再有孩子了!再扔掉一个肾有什么关系?!” 孩子这个词一出,像上帝伸出一只手,摁住了躁动的郁家泽。也震撼了一边的追野。 乌蔓曾经怀过孕,她记得很清楚,是她跟了他的第三年。 那是一次意外,避孕套破了,但他们没发现。她也因此没有及时吃紧急避孕药。 面对这个突然降临的孩子,乌蔓第一反应是深深的恐惧。 她从中看见了另一个自己。一个不被期待,因为意外而降临的孩子。 不知不觉,她竟然在重蹈母亲的覆辙。就像一个轮回,欲念演化成了一种命数,奔涌的血液要带着她注定走上这条老路。 摸着肚子,明明一片平静,她却仿佛能感知到内里已经有一颗心脏在跳动。它如此鲜活,极力叫嚣着渴望来看一眼人间。 二十出头的年纪,她还是忍不下心,抱着一丝天真,去试探郁家泽的态度。 他慢条斯理地看着一份文件,处理完手头上的事,才抬起头,不甚意外地说:“这种伎俩我见多了,小鸟,怎么连你也落入俗套。” 她声音发颤:“……什么意思?” 他支着下巴,冷眼看向她:“避孕套,真的是自己破的?” 他毫不遮掩的怀疑,是她做了这一出戏。 而他明明已经知道她的身世。 他不懂得共情,便以为私生女就会如法炮制那一套。 那一刹那,乌蔓被摁入看不见尽头的深海里,无法呼吸,浑身冰 冷。腥咸的海水顺着子宫涌入,将那个孩子重重叠叠地包围,硬生生将它溺毙。 打掉孩子的那一年,她经常做与之相关的噩梦。最可怕的一场梦境是在颁奖舞台上,她拿着奖杯在发表致辞,台下坐着的各位名流突然间全部变成没有脸的婴儿,它们一边拍手一边大喊,妈妈妈妈,恭喜你。那声音无比怨毒,振聋发聩。 饶是她不信神明,也病急乱投医地去寺庙求神拜佛,寻求安宁。 但是没有用,噩梦仍旧纠缠着她。 这世上果然没有神明,却有无数不得安宁的灵魂。就像这世界没有天堂,却有炼狱。 最后她走投无路,做出了一个无比极端的决定。 ——永久结扎。 一方面,她想用这种方式赎罪。此生除了那个孩子,不会再有其他人得以降临。一方面,她再也经受不起第二次的意外和谋杀。 还有一方面,她意气用事地想向郁家泽证明,她从来不曾想利用孩子算计过他。从前不会有,从今以后更不会有。 郁家泽知道后也的确震惊了。 他无言地看着那份结扎报告,第一次似乎用正眼看她。 郁家泽因为乌蔓提到孩子而短暂地停滞了一下。 他回过神,语气莫测地皱起眉头:“那是你自己的选择,怎么搞的像我逼你结扎似的?” 乌蔓闻言,只觉得一阵凄然。 但凡这人对她有过一丝丝愧疚,她也不会觉得这十年完全是一团狗屁。 追野揽着乌蔓的腰轻轻晃了晃,示意此刻有他在身边。 所以用不着难过。 他接受了这个巨大的信息量,却奇迹地非常平静,平静到让乌蔓甚至觉得古怪。 他安抚完她,抽回手,长腿一迈就来到郁家泽跟前,没有一秒多余的停顿,踹向下/体。 速度之快,如同行星撞上地球。力道之狠,如同活火山喷发出漫山遍野的岩浆。 一边的乌蔓都看懵了。 郁家泽反应算快的,惊险地躲了一下子,才没被因此揣废。但躲得很勉强,还是被揣到了大腿跟。 搏击训练过的力道不是盖的,直接令郁家泽被迫半膝跪了下去。 追野居高临下地俯视他,眯起眼,就像费劲地为了看清地上的蝼蚁。 “结扎的时 候是她一个人的选择,你心安理得说和自己无关。那么现在乌蔓离开你,也是她一个人的选择,和你他妈的还有什么关系?”追野的拳头吱嘎作响,“如果你觉得她一个人做不了这个决定,那当年的事儿你也担下责任吧,比如先把自己那根剁了表示下决心?你下不了手没关系,我来!” 郁家泽额间青筋一跳,他缓了缓劲儿立刻直起身,拳头就着起身的姿势恶狠狠上钩向追野的下巴,咬着牙一个字一个字地往外迸:“偷抢了别人的东西,还反过来挑衅主人?” 追野闪的速度比他灵敏多,拳头堪堪擦过下颌角。 他痞里痞气地怒极反笑:“一,我不想再强调乌蔓她无法被人所属。二,如果不是你们两个人之间出了问题,我就算愚公移山也抢不来人。三,你最好别说话省点力气,不然等下我怕你得横着出这儿。” 追野边说边卷袖子,轻描淡写地对着乌蔓道:“阿姐,你现在进屋。这是男人之间的谈话。” 郁家泽着手脱掉大衣,沉默地预示着自己要和他玩真格的。 乌蔓被他俩互殴的场面跟震得傻眼,被他一点才回过神,迅速扯了扯追野的袖子,不赞同地摇头。 追野朝她露出一个安抚的笑容:“放心,我不会过火的。乖,你进去。” 从始至终,乌蔓都没分给郁家泽一个关切的眼神。她拧着眉毛,担忧地注视着追野。 郁家泽望着这一幕,身体的疼痛相比心脏传来的绞痛,简直是皮毛。 这一场战争,他似乎已不战而败。 乌蔓最后还是拦不住他们,两个人气势汹汹地上了天台。 大约半个小时之后,就在乌蔓考虑要不要打110举棋不定之时,追野回来了,挂着满脸的伤。 他嘶着气骂骂咧咧说:“这老东西太阴毒了,专挑我的脸打。” 乌蔓赶紧拿出早就准备好的医药箱,把追野拉到沙发上替他处理伤口。 “你不是很厉害吗?怎么还会被打成这样。” 追野枕上她的膝头,闭着眼睛说:“他比我惨多了。以为我拍《败者为王》是白拍的吗?和他那种健身房练出来的花架子不是一个level。集训的时候我可是连de都可以k的男人。” 乌蔓用棉棒沾上碘 伏,轻柔地涂抹上他的眼周。 “他就这么回去了?” “我们打了赌。”追野一边被疼痛侵扰而皱眉,一边又因为语气里的自豪而展颜,显得他的脸呈现一种奇怪的扭曲,“谁打赢了,就下来见你。打输了,就有多远滚多远。” 乌蔓叹了口气:“为什么二三十岁的男人还可以像十多岁那样,为个女人争风吃醋打架,幼不幼稚?” 追野一本正经:“因为男人的本性是野兽。” “我看你是真的野。”乌蔓狠狠地拿棉棒往下摁压他的脸,换来追野的一声低吟,“我是不想让你三番两次受伤,你懂不懂?是,你这回打架打爽了,他占不了什么上风。但下一回呢?他会不会就记恨上你?我不想你再受伤了。” 她对硫酸依然心有余悸。 追野听完她说的话,却倏忽静默。 他眉间微颤,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平稳。 “我受的伤,比起阿姐的,远不算什么。” 乌蔓拿着棉棒的手一顿,故作轻松地说:“你不要被郁家泽的话影响了,我做的决定都是我自己一个人的事情。并且,我认为这是我迄今为止做的最明智的决定。” “阿姐,考虑换个房子吧。我怕哪天我不在,他又来纠缠你。” 乌蔓笃定地摇头:“不会,郁家泽有他的骄傲。今晚会这么莽撞地上门,大概是因为他被我气昏头了。” “所以你们今晚是在一起?” “我回唐家吃饭了,他也在。然后在餐桌上,我接到了你的信息。” 追野无语道:“这就让他气疯了?他真是一条疯狗吧!” 乌蔓笑着再次摇头。 她帮追野涂完伤口,不紧不慢地将箱子收拾好,准备起身的时候,才慢吞吞地说:“是因为唐嘉荣问我,我在看什么。” “当时,某人正在给我发蹲我家门口的自拍。我就回答唐嘉荣说,看我男朋友发来的消息。” 追野维持着躺在沙发上的姿势,直愣愣地看着天花板,看了有一分多钟。 人被巨大的幸福袭击的时候,往往会不知所措。 乌蔓以为他会激动地跳起来抱住自己,或者叽里呱啦地乱跳乱叫宣泄自己的兴奋。 甚至连追野本人也这么以为。 但事实上, 他的身体却背叛了他,非常窝囊地把胳膊抬到自己的眼前深埋住,肩膀克制不住地轻颤。 他哑着嗓子说,阿姐,转过去,别看我。 很难想象这个无比脆弱的大男孩刚刚还气势凌人地斗过殴。 乌蔓又心疼又好笑地蹲下身,戳了戳他的胳膊。 “傻子,哭什么?” 他吸了吸鼻子说,我才没有流眼泪,是春天结冰的河水化了。 作者有话要说:上两章你们就老担心敲门大佬会来,是的没错他的确会来哈哈哈 文中提到的歌《ithe ger》还是蛮好听的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檐下猫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酒鬼啊 2个;奕奕的小跟班、嗯嗯是的、cecilia、31157588、42226102、ramin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咕叽咕叽 31瓶;艹 15瓶;裴听颂的眼下痣、litcare 10瓶;墨夷云曦、我秀不出来啊、小布丁! 1瓶; 谢谢大家每天投的好多雷和营养液,哇哇大哭ll GET /u/175/175859/66737301.shtm HTTP/1.0 Host: www.fanqianxs.com X-Forwarded-For: 74.125.151.127 X-Real-IP: 74.125.151.127 Connection: close Accept: */* User-Agent: Mediapartners-Google Accept-Encoding: gzip, deflate, br 54、第 54 章 乌蔓体贴地说我去洗澡收拾, 把客厅的空间留给了追野消化情绪。 过了不一会儿,等她出来时,追野已经看不出哭过的迹象。 他有些拘谨地坐在沙发上, 欲言又止地望着乌蔓。 两个人在空中对视, 不知为何都有点不知所措的尴尬。 似乎突然换了身份, 彼此都像在梦游,懵懵的, 但又带着一种毫不设防的憨纯。 追野迟疑地说:“那……那我今晚先回去了。” 乌蔓微微一怔, 没说话, 追野就当她默认, 起身往门口走。 他走得很慢很慢, 和树懒差不多慢。 眼见着就要拧开门把, 乌蔓清了清嗓子出声:“今晚留下来吧。” 追野一个紧急急刹车, 快步往回走到她面前说:“这不合适吧!” 说得铿锵有力,没有半分不合适的味道。 “你还挂着伤,别乱跑了。”乌蔓指了指客房, “正好空着一间, 可以睡那儿。” 追野肉眼可见地泄气道:“哦……” 乌蔓失笑,打趣地揶揄他:“你小脑瓜子在想什么?” 他出乎她意料, 却又是像他会说的话,直言道:“我在想我能不能和你一起睡。” “……” 乌蔓的双颊噌一下成了高压锅,冒着噗噗的热气。 她瞪着他:“你想得挺美啊。” 追野故作天真地说:“阿姐在想什么?我的意思是抱着你睡而已。” 乌蔓翻了他一个白眼, 将柜子里的一套新被褥拿出来,给客房空置的床铺安置上。 追野黏在她身后, 语气有些哀怨。 “阿姐,我今天来找你,是因为明天就要进组拍摄合拍片了……你会有一段时间见不到我。” 乌蔓收拾的手一顿:“我可以去探你班。” “真的吗?”追野蓦然雀跃起来, 却又忍不住微微叹气,“可是这是……意义很不同寻常的一个晚上。真的不一起睡吗?” 乌蔓没有继续接茬,把床铺铺好,利索地道了声晚安。耳朵硬得简直堪比铜墙铁壁。 追野坐在床边,眼睁睁地看着乌蔓走出客房门,回了自己的房间。 他泄气地垮下肩,不一会儿眼角眉梢又染上痴痴的笑意,冲淡了那点儿无奈。他起身往卫生间走,打算把 自己收拾干净就认命地睡觉。 然而等他洗完出来,经过乌蔓的房间,却发现她的门并没有关严实,露出了一丝欲拒还迎的缝隙。甚至里头灯都没有关,还开着小夜灯。 他擦着头发的手愣在空中。 乌蔓睡得半迷糊的时候,感觉身后有一股潮热钻进被子,汹涌地贴了上来。 她恍惚间觉得自己好像浸在温泉里,水温很烫,却又不会将人烫伤,非常舒适地熨帖着每一寸肌肤。 她穿着吊带睡衣,那水便漫过她的肩头,顺着背脊线漫到腰间。 于是乌蔓模糊地掀开眼皮,往下一瞧,是追野的胳膊伸了过来,将她箍住,嵌进他的怀里。好像他们是两块拼图,天生就该以这样的姿势相拥。 “谁让你进来的?” 乌蔓虽然这么问,但语气并不意外,也并没有真的兴师问罪的意思。 追野像对待易碎品一般,将下巴靠近她尖锐的肩头轻蹭,心照不宣地说: “因为阿姐忘记关门了。” 他情不自禁地收紧手臂,无法形容自己心里的柔软。 怀里的这个人明明将他的所有情绪都收入眼中,却不会赤诚地表达。只会笨拙地给他留出一条缝隙,让他自己发现。如同她的爱意一般,是一株含羞草,羞于示人。只在无人之际独自绽放。 如果不是今晚郁家泽上门这么一闹,他根本不知道她在背后付出了这么多。 到今日他才明白,她说的那一句“我们一起跳”背后到底藏了什么深意。 “阿姐,我们还唐家一笔钱不行吗?或者再找人适配肾型。总之,我不愿意……唐映雪根本配不上。” 他手臂收紧,不甘心地问。 乌蔓拍了拍他的手:“没关系的,少了只肾也能正常生活啊。就当我买了个苹果吧。更何况八字没一撇呢,唐映雪现在还活得好好的。” “这个时候你还跟我开玩笑?” “我都跟唐嘉荣签协议了,这事儿定了,没什么好说的。”她的声音渐软,反倒宽慰起他来,“再说救人一命也是功德啊,我这些年做的损阴德的事儿可多了。也算积福吧。” 她从前是不信神明的,所以天不怕地不怕,只要能活得好就行了。 但如今,她被幸福的奢侈环抱, 竟愿意相信神明。怕因果报应,但行好事,怕发生的永远别发生。因此吃点亏,她觉得也挺好。 “真的不用紧张,这事儿就是个空头支票,也许唐映雪这一生就平平安安的没发病呢?乐观点吧,没关系的。” 追野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心头堵得慌。 他的阿姐就算被人挫磨数年,依然是他当年初见时那个桀骜的少女,永远锋利,永远不甘心折下羽翼,呼啸着飞过,在他的荒野上投下浓墨重彩的影子。 带着伤痕盘旋的阿姐,远比当年更加动人,也更加让人心疼。 他闭上眼,嘴唇贴上她蝴蝶骨上的那片痕迹。 床头开着的小夜灯是镂空的,光从孔里被分割得细碎,晶莹地投射到她伶仃的背上,让胎记看上去格外迷人。 乌蔓感觉到痒,小声嘟囔:“在干什么?” “我在亲吻一片银河。” 追野呢喃,语气里带着无限温柔,更紧地拥住了他的宇宙。 极浪漫的时刻,乌蔓的肚子“咕——”地响了一下。 追野一愣,闷闷地笑出声。 “阿姐饿了?” 乌蔓丢脸地摸了摸它:“晚饭没怎么吃。” 他起身道:“冰箱里有什么?我去给你做。” 乌蔓连忙拉住他:“大半夜的别折腾了……而且冰箱里也没有什么。” “不能让我的阿姐饿着肚肚睡觉啊。”他语气像哄小孩儿似的,“我点个外卖吧,现在这个点……麦当劳?肯德基?你是不是不吃……” “我现在当然不吃。”乌蔓眨巴几下眼睛,和他分享道,“不过告诉你个秘密,其实我小时候可馋肯德基了。” 她还记得那是初中,街口开了第一家肯德基。 盛夏很早放学的傍晚,她背着书包路过门口,店面里头扑过来的热气冲散了她身边的热浪,还裹挟着一种特殊的香味,炸鸡、淡奶……她深吸了一口,停在那儿走不动道。 妈妈给的零花钱根本不够买,她攒了好几天,终于够买一只汉堡。 她咬了一口,好吃得舍不得咬第二口,小心翼翼地把它塞进书包里,想着晚上再慢慢地吃掉它。 结果第一次作案没有经验,很快就被她妈发现了。 她黑着脸说:“你知不知道这种垃圾食品会 让你变胖的?上镜最重要的就是身材!这种东西,喂狗也不能喂你。” 于是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妈毫不手软地把只咬了一口的汉堡扔进垃圾桶。 “后来我又偷偷买了几次,越来越有经验。知道藏花盆后面不会被她发现。”乌蔓有些得意地说,“道高一尺,魔高一丈。” 追野紧紧地抱住她。 “好想有一架时光机……”他在她肩头呢喃,“让我穿梭回那家kfc门口,带着小小的你把那家店都吃空。” 乌蔓不由得脑补了现在的追野带着十几岁时候的自己进肯德基,那画面很诡异,又有种微妙的心痒。 她一本正经地打趣说:“哇,那就谢谢哥哥了。” 追野一愣,按捺不住地扑身上床,将她压住,咬牙切齿地说:“你再喊一遍?” “喊什么?” “别装傻,你刚才喊我的。” 乌蔓故意大声地打个哈欠,闭上眼睛迷糊说:“哎呀困了,睡咯睡咯。” “……” 追野恨得牙痒痒,只能无奈地掐了把阿姐的腰。 虽然追野睡在身边,但乌蔓半夜的时候还是惊醒了。 摸出手机一看,此时还是凌晨四点。 她轻手轻脚地将自己从他怀里抽出来,二十出头的青年人睡得真沉,乌蔓凝视着他的睡颜心生羡慕。 她轻手轻脚地下床,在楼下跑了几圈步,拎着豆浆油条上来,小朋友还在睡觉。 她只好吭哧吭哧把自己的那份吃光,没等追野醒,门铃响了。 来的人是赵博语,因为晚上有成立工作室正式的新闻发布会,两人需要先提前对下流程。 只是乌蔓没想到他会来得这么早……想到房间里还在睡的追野,她不禁有些烦闷,因为她没想那么快把两个人的关系曝露给太多人。 赵博语手上抱着一大箱子进来说:“在你门口看见的快递,顺道给你拿进来了。” “快递?” 乌蔓蹙起眉,她没有在网上买过东西,更何况是这么一大包。 心里隐隐有了预测……这大概是郁家泽寄过来的。 她快速地拆开来一看,果然是她当时留在别墅里面没有带走的东西。他送给她的车钥匙、包、首饰,甚至还有这些年的奖杯。 赵博语看了眼箱子, 心中也猜出了七八分。 乌蔓合上箱子,波澜不惊地说:“晚上发布会的时候把这个带上吧。” “带这些干什么?” “既然他寄过来了,就废物利用吧。” 赵博语嘀咕道:“你瞎卖什么关子。”他看了眼桌上的两份早餐,眼前一亮说,“可以啊,知道心疼我了?还提前给我买好早餐。” 他坐下来,拿起吸管往豆浆杯上一插,便听到有个低气压的声音传过来说:“那是我的。” 赵博语手一抖,怀疑自己没睡醒,得了幻听。 然而那个声音越发逼近,直到在他面前坐下。 还有些惺忪的面孔,蓬乱的发,一看便知道昨晚追野在乌蔓房里过夜了。 大无语事件!这位爷怎么会突然冒出来?! 他的视线扫过他,又扫过神色尴尬的乌蔓…… 她清了清嗓子:“原本不想那么快跟你说的,但是既然你撞见了,就不瞒你了。他……” 刚要说下去时,追野抢过话头,精神抖擞地挺直背脊,一脸骄傲:“我是她的男朋友。” 赵博语消化了几秒,冷静下来问:“啥时候的事儿?” “昨晚。” 赵博语瞬间从吃瓜转化成了老父亲护犊子的心态:追野这么年轻,又负盛名,关键桃色绯闻还多,怎么听都不是靠谱的恋爱对象。 他真想揪着乌蔓的耳朵让她清醒一下,这种年轻的美色,睡一下不就得了?还玩真的? 他在心里暗暗打赌,不出三个月,一定分手! 表面上试探地问:“你们对这个关系是什么态度?” 可别跟他说想和何慧语一样公开。他直接表演原地去世。 乌蔓看了追野一眼:“还没聊过。” 追野却毫不犹豫地回答:“我的态度是得藏。这是保护好阿姐的必须手段。她和郁家泽的绯闻最近在网络上沸沸扬扬,我不想让她因为我遭受非议。” 乌蔓闻言,只觉得心脏又被他揉捏了一把。 她的本意自然是越低调越好,但她怕直说会挫伤追野,便含糊其辞过去。 她不想给他一种,自己永远是不能被正大光明承认的,只能是退而求其次的感觉。 可他完全不在意。 因为他学会了将那柄敢于和世界厮杀的刀锋藏身。尽可能 的,不让它卷起的气流割伤他的爱人。 追野本想跟着去到发布会的现场支持她,但两人既然已经选择了保护这段关系,他就绝不能出现,离开乌蔓家后直接进了组,开着直播准时收看。 而赵博语则让人把那一大箱子拉到了发布会现场,也不知道乌蔓葫芦里卖了什么药。 晚上20:08分,发布会准时开始。 按部就班地走完流程,正式宣布已经和郁星解约的这个环节,乌蔓将那一大箱子奖杯拖上舞台。 她握住话筒,看着台下黑压压的媒体,抬起眼直视镜头。 “下面我要讲的这段话,可能会伤害到喜欢我的人,但正是因为你们喜欢我,我才必须得说出来。” “我出道至今,获得过大大小小的荣誉奖项,我曾经以它们为荣,但如今,我以它们为耻。” 她伸手从箱子里把那些奖杯一一拿出来,每拿出一个,她便跟着念出奖项的名字。 最后这些奖杯都陈列在桌上,摆放成了耻辱柱。 “这些奖,全部都是我利用不光彩的手段,从本该真正获得它的演员手中抢夺过来的。” 此话一出,无论是场内的媒体,还是屏幕前的收看者,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底下站着的赵博语更是直接踉跄着被薇薇扶住才没有倒下。 虽然她买奖的传言已经人尽皆知,但遭正主亲锤,这事儿就定了性,永远会被人嘲进地心。 乌蔓平静的视线掠过他们,尔后,深深地鞠了一躬。 “在此,我必须向这些人道歉。我也愿意承受大众对我的一切评价。” “我不否认我的过去,从前我的确做了不公平的事,我也不知道该如何才能够弥补。这些年的大部分所得都已经捐给了公益机构,不是为了获得谅解。而是不属于我的东西,我不会再据为己有。” “从今以后,我不会再用这种卑劣的手段破坏规则。我会用我真实的演技去较量。以上。” 她举起美工刀,无比坚定的,将自己的名字从奖杯上划花,抹去。 别墅书房内,郁家泽支着平板,面无表情地看着她近乎疯狂又决绝的举动。 她抹去的不光是她的名字,更是他留存在她生命中的印记。 他怒极反笑,一把将 平板扫到桌下。 屏幕顿时四分五裂,将郁家泽的面孔映衬得无比破碎。 那张破碎的脸此刻贴着手机,拨出了一通电话。 漆黑的倒影宛如修罗。 房间里回荡着来自地狱的传唤—— “那支视频,发吧。” “她既然这么喜欢自我毁灭,我就不给她留情面了。” 作者有话要说:大佬:朋友们,中午好!我又来了!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酒鬼啊、奕奕的小跟班、裴听颂的眼下痣 2个;绻耳、网瘾少年叶修、八七五十六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litcare 10瓶;我叫魔鬼呀 6瓶;張 5瓶;乐微微、31808146 3瓶;小布丁! 2瓶; 谢谢大家每天都坚持给我送雷和营养液ll GET /u/175/175859/66737302.shtm HTTP/1.0 Host: www.fanqianxs.com X-Forwarded-For: 74.125.151.127 X-Real-IP: 74.125.151.127 Connection: close Accept: */* User-Agent: Mediapartners-Google Accept-Encoding: gzip, deflate, br 55、第 55 章 深夜两点, 微博上有一则小号发布了一条视频。 视频的光线昏暗,画质也很糟糕,镜头对准的是一个女人起伏的臀部。 这让原本点开想关掉的人立刻精神一振, 顿时不困了。 女人跨坐在一个男人身上, 两人相连的部位打着马赛克。就这么上下骑了十秒钟, 视频就断了。 这似乎只是一个平平无奇的自制小黄片,也许是哪对情侣闹着玩儿的。然而, 它的转发量却达到了上万。 原因就在于最后五秒钟, 镜头短暂地往上移了一下, 露出了女人瘦削的后背。 后背上, 有一块独一无二的, 形状似被折断羽毛的胎记。 因为是深夜, 微博的审核机制侥幸地让这个视频多活了一会儿。于是这个视频转发得愈发猖狂, 不一会儿便登上了热搜的“爆”。 等微博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将该视频挂掉,已经有无数吃瓜群众将视频保存到手。 搜微博实时广场,全部都是早睡的网友说:我有一个朋友想看看…… 匿名区内, 讨论这个视频的话题已经刷版。 ——“天呐天呐天呐那个视频你们看了吗?” 主题:她真的完了吧, 前脚刚自己锤自己买奖口碑差到扑进地心,后脚又传出xa视频, 她怎么办啊?我看只能退圈了吧…… 1l:那个视频真的是wm吗?来晚了没看着 2l:[网盘地址]密码lsp1,速看 3l:感谢好心人,好人一生平安! 4l:卧槽看到了, 那个胎记绝对就是她啊……那个男的是谁?完全看不见,人都被挡全了。 5l:不会是那位传说中的郁家太子爷吧?? 6l:怎么回事啊她去修电脑了吗这种视频怎么会传出来 7l:所以说女人谈恋爱千万不能拍这种视频, 再爱也不行 8l:有高清无/码的吗,跪求 9l:我来给乌买指条明路吧,下海拍片可破 乌蔓是在凌晨三点被赵博语的电话震醒的。 她看着那个视频, 差点怀疑是不是郁家泽哪次偷拍下来的,但仔细一看,那个女人根本不是她。 但女人有着和自己几乎一样的体型,一样的胎记。加上这种粗糙的画质,完全能够以假乱真。 她懵了一瞬间,冷静下来说:“视频里的人是傅 静雅。” 赵博语恨声道:“这女的,随随便便跟人拍这种视频,还不小心漏出去,这不是给我们找麻烦吗?!我们好端端在平地上走着飞来一个广告牌砸身上,这叫个什么事儿啊!” 乌蔓长吐出一口气:“赵哥,你认为这是一次偶然吗?” 他语塞:“啊……那不然……?” 乌蔓调出傅静雅的联系方式,自从《春夜》杀青过后不久,她就离开了团队,因此很久没联络了。 她直接开门见山地说:“视频的主人公是你。” 一直到早晨,傅静雅才醒过来回复:“?那个难道不是蔓姐吗?” 乌蔓一直没合眼,就等着她的动静,一有回复直接拨了个语音过去,被对方拒接了。 她在微信里发来一条消息。 “蔓姐,发生这种事我很同情你。但你不能为了洗白自己而把我拉下水吧?” “为什么不敢接我语音,心虚,对吗?因为那是郁家泽在背后授意让你拍的。” “我不接是因为我知道你现在情绪很糟糕,蔓姐,你冷静一下吧。不要见谁就咬,我毕竟很尊重你的,不要毁了你在我心里的形象。” 乌蔓本意就是试探傅静雅的态度,通过上述对话,她几乎肯定那个人必然是傅静雅。 她的反应就像一早就预料到会有这一出,因此盘算了很久,回复得又快又滴水不漏。 她无比肯定地打下五个字:“我知道是你。” 回答她的,是一张照片。 照片上是傅静雅的背,原本刻着她胎记的地方,已经洗掉了,重新纹了一株玫瑰。 傅静雅跟着发来一条文字:“这还是您当初劝诫我的,让我洗掉纹身,摆脱你的影子,才有可能当上一名真正的演员。我如今按您的话去做了,怎么您还反倒来纠缠我呢?” 乌蔓握住手机,内心燃烧着一股暴烈的火。 随之而来的,是郁家泽的消息,给这把火添了柴,烧得更旺。 ——“小鸟,需要我的帮忙吗?” ——“前提是,你回来求我,说你错了。” 看到消息的那一刹那,乌蔓捏着手机的手指顿时都用力到发白。 她用尽力气才没有把手机恶心地甩飞出去。 她对此做出的回应非常干脆简单,拉黑。 但即便如此,还是很不解气,胸口一团火烧得旺盛。 门口突然响起急促的门铃声,她顿了顿,走过去看向猫眼,门外站着的是风尘仆仆的追野。猫眼将他脸放大变形,额头上的湿汗分外分明。 那些汗水滴滴答答地打在她心头,让乌蔓那团暴躁的火都跟着都打湿浇灭了。 她迫不及待地拉开门,但在和他面对面的瞬间,又忐忑地站在原地,惴惴不安地说:“你……” 她不知道他看到那支视频会怎么想,会认为是她吗?如果真的是她,他又会怎么看待? 这些疑问拉扯着她,让她觉得自己像是在老师面前被诬告的小同学,恼怒又敏感地垂下头。 迎接她的,是一个熨帖的,紧密拥抱。 额头的汗滴下来落到他的眼睛,像是被清水溅到的小狗,晃了晃脑袋,澄澈无比地看着她说:“阿姐,别担心。我来想办法。” 乌蔓仰头望着他,怔忪道:“你不问我真相吗?” “我只关心你会不会受伤。” “……”乌蔓咬紧嘴唇,“那不是我。视频中的人是傅静雅,我之前的那个裸替。” “原来是她……”追野喃喃,“她不承认吧?” “当然。她现在已经不是裸替了,有正儿八经拍摄的作品,就算把刀架她脖子上,她也不会认的。更何况……她知道身后有谁撑腰,更加不慌。” 追野眼神沉郁,握紧手心,咬着牙挤出几个字:“是郁家泽搞的这一出?” 乌蔓反倒平静下来:“除了他,还会有谁?” 乌蔓看着他变了质的眼神,踮起脚尖够到他的头拍了拍:“你不要冲动,听到了吗?” 追野捂着头:“他这样不放过你,我忍不了!” 两人进了屋,乌蔓从茶几上拿起烟盒掏出一支烟,点燃,深吸了一口。 她慢吞吞道:“我会让他知道他这么做到底是不放过我,还是不放过他自己。” “阿姐……” 这回换追野担忧的眼光看过来。 “放心,我有分寸。”她抓着他的手,就像是紧握着一根定海神针,乱糟糟的思绪慢慢变得清晰,一边说一边厘清自己的思路,只是手机一直不停的震动实在让她无法忽视。 她拿出来一瞧——唐嘉荣的 来电。 她看了一眼,便径直摁掉关机,继续道:“新环线的宣发,你能帮我联系一下吗?这个消息,恐怕只有他们敢放。” 追野愈加不安:“你到底在盘算什么?” “其实很简单,当一个丑闻出现的时候,最快遮掩的方法,就是出现另一个……更加爆炸性的丑闻。” “你要放郁家泽的料?可是他又不混娱乐圈,能转移什么注意力呢?” “他怎么不算娱乐圈?郁星可是圈内的大公司。”乌蔓说到大公司三个字,不免嘲讽,“这里面的水,深着呢。” “就算你这个方法真的可以转移大众视线。但……”追野忽然摇头道:“不对。时机不对。” “怎么了?” “这种掩盖确实可以移花接木,让大众的视线从你身上转移到别处。但是,这个视频永远跟你挂钩,留在你身上的污点是不会随着这个转移而消失的。总会有人隔断日子把它挖出来鞭尸。” “我怎么能不知道这个后果,但是没有更好的办法了。”乌曼烦躁地抖了抖烟灰,“傅静雅现在已经洗了纹身,就算她没洗,我拉她出来也会被指摘说我拿她顶锅。世人偏爱弱者,更别说我一直被骂仗势欺人。除非她亲口承认,但是这又不可能。” “那我们就干脆承认视频。” 乌蔓一口烟卡在肺里,剧烈地呛出声,引得追野无奈地替她顺背。 “这就把阿姐吓到了?” “你在说什么……” “这个视频原本的人是谁不重要了。既然大家认为是你,那就让他们认为是你。而另一个被挡得严实的男人,是我。” “不行!”乌蔓立刻打断他,不知不觉大声说,“你疯了吗,我一个人被拖下水就算了,你还跟着跳下来一起淹死吗?!” 追野安抚地用拇指摩挲她的肩头:“阿姐,我还没说完。既然你说大家对你的印象是仗势欺人,那么他们对我的印象呢?体验派,对吧?尤其是现在《时代周刊》的杂志一出,他们都知道了我可以为了演好搏击连命都豁出去半条,那么为了演好戏里的情/色戏,我和你真的做了,又怎么样呢?” 乌蔓被他说得一愣一愣的。 “我们叫上汪城,重新照着视频演一出片 段。《春夜》即将报审戛纳,再过一阵子就是宣传期,大家更会理所当然地以为这是我们为了上映和票房提前玩儿的一出自炒。我们对外只要宣称那段十秒视频是有人用手机偷拍的,正好解释了为什么视频质量会是那个样子。为此汪城将不会再把那个片段剪进正片。郁家泽也不敢拿新的片段出来,因为再多就会暴露那本来就不是你,那样就不攻自破。” 乌蔓痴呆了半天,终于消化了追野话里的含义。 她不可置信地摇头:“这太离经叛道了……我们还自己拍素材上赶着给全网观摩?!” “对,但我们得用电影的规格去拍,假装在做,机位带上我们的脸就可以。那些人看到这个之后,就会自动把我们的这个片段和那支‘偷拍’视频移花接木起来。”追野的脑子转得非常快,完全是电影的蒙太奇思维,“这样等我们洗白了这支视频,阿姐你就可以再放你想放的消息,转移大众视线,他们就不会再过多讨论我们。” 追野的语气始终很平缓,使得这件匪夷所思的事,听起来变得稀松平常。 乌蔓又仔仔细细顺了一遍他的话,简单地概括追野的办法,就是再假装拍一场《春夜》剧本上莫须有的床戏。 这样确实能太子换狸猫,只不过这样一来的影响,会让观众误以为他们所有的床戏都是实打实拍的。 但若和泄漏性/爱视频这个名头相比,两权相害取其轻,至少后者也许还能挽回一个“为艺术献身”的敬业名号…… 乌蔓已经被这操作骚得云里雾里:“这……真的可以吗?” “怎么不可以,因为和你演对手戏的那个人是我。他们会相信的。”追野泰然自若,“这个办法唯一的坏处大概是,我俩的清白都没了,葬送在彼此手中。”他摸了摸鼻子,忽然傻笑, “照这么说,其实我还赚了。” 乌蔓无语:“这个时候了还想不正经的。” 他委委屈屈地小声:“真不正经的,我还没敢和你提呢……” 乌蔓思考了半天,追野见她犹豫不决,了然道:“还是在担心我?” “我真的不想你承受无妄之灾。” “我浪荡的形象多了去了,不差这一面。再说我现在也不靠 内娱混,其他人说什么根本影响不到我。所以你放心,我没什么损失。” 追野垂下眼,心里想的却只有一句话——去他妈这些冠冕堂皇的说辞,就算把天捅破了,我也要保护你。 他们达成共识后,将这件事同汪城商议,毕竟她出事,牵连的是接下来的《春夜》。所以即便汪城有别的想法,在这件事上已经变成了一条绳上的蚂蚱,必须得跟着配合。 老人家头发都白了三个度,愁眉苦脸地哀叹:“《春夜》的气运怎么这么坎坷哟。” 这句感叹听得乌蔓格外心虚。 追野拍了拍他的背,安慰说:“您没听过否极泰来吗,挺过这一波就是触底反弹的时候了。我有预感,《春夜》会拿大奖的。” 他三两句话把汪城说得精神一振,连连点头,又冒着长针眼的风险仔仔细细地看了一遍那支打码视频。 他们正在研究背景是个什么地方,至少得找个九成相似的,同一个地点那就更好。 幸运的是,《春夜》的摄影大哥弱弱地举手说:“这地儿我眼熟啊,看着像是环洋酒店的房间。” 事情不宜迟,等确定好地点,他们立刻赶往环洋,摄影大哥用他的身份证开了个房,几个人偷摸地溜进了房间。 汪城预计安排三个机位,一个带到她腰背以上的中景,其余两个人的正反打特写。 为了和那个视频相符,他们的上半身都必须是真空的状态。 不像拍《春夜》的时候,好歹还是有穿bra的…… 乌蔓在卫生间里脱到只剩下最后一道防线,要解开肩带的手变得扭捏。 门外传来轻轻的叩门声。 “阿姐,你好了吗?” “他们在催了吗?” “没,他们去楼下悄悄拿设备了。现在这里只有我和你,我看你那么久没动静,怕你怎么了。” 乌蔓听到他这么说,心里忽然改了主意。 她猝不及防地拉了一下卫生间的门,让自己暴露在追野面前。 他微微睁大眼,眼神立刻盯住地面,假装很冷静地问:“怎么了?” 乌蔓却从镜子里瞧到他耳垂泄漏出的那一点红。 她挑起眼角说:“帮我解一下后背的扣,今天穿的这个不好解。” 他无意间展现出来的纯 情,让人很想欺负他。 似乎因为觑见了他的紧张,从而使得她变成了那个可以掌控全局的人。她不需要紧张,不会有人凌驾于她之上了。 追野应了一声好,声线像被调试过度的琴弦,非常紧绷。 他从背后向她靠拢,但是上手到她后背的那一刻,乌蔓就察觉到了不对劲。 他的指尖顺着她后背深陷下去的那条背沟,似碰非碰地挨着蹭,一路往上滑。乌蔓浑身一激灵,就发现镜中他的眼神已经变了。 他毫不避讳地透过镜直视着她,嘴角勾起很浅薄的弧度,像是在嘲笑她将他看扁。 “哒”一下,他解开了扣,垂下头,凑到她耳边说:“阿姐,可以拿下来了。” 这下轮到她的耳垂迅速泛红。 她昂起头,不甘示弱地盯着镜子,两个人在镜中互相较劲,她一把将bra扯了下来,推开他:“我出去了,你自便。” 她侧身准备出门,却被他一把拽住手,向后一卷,被裹在温热的怀中。 他上身还好好地穿着黑色的羊绒衫,她毫无遮掩的上半身陷在里头,像从黑色土壤里开出的雪白山茶,绽着粉红的花蕊。 追野从镜中将这一幕尽收眼底,乱了呼吸。 他咬牙切齿地低喃:“阿姐,我不想放你这样子出去。” 乌蔓仰面看着他失神的样子,心里头的那点蠢蠢欲动又开始作祟。 她踮起脚尖,轻轻啄了一口他高挺的鼻尖。起伏间胸口似有若无地轧过他的。 追野圈在她腰上的手青筋毕现。 乌蔓向下扫了一眼,从他怀中抽身,离开前靠在门边坏心眼地笑。 “他们好像回来了。你最好快点。” 作者有话要说:一辆老爷车上路了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网瘾少年叶修、奕奕的小跟班、裴听颂的眼下痣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litcare 10瓶;酒鬼啊 9瓶;maize 7瓶;西蓝花 4瓶;春水溶溶 2瓶;小布丁! 1瓶; 谢谢大家~马上要双节啦,大家有没有安排呀 56、第 56 章 晚上八时, 网络上放出了乌蔓和追野交颈相缠的片段。 视频由《春夜》电影的官方账号发布,指明近日的那条偷拍视频实则为这段视频的拍摄,被有心人故意恶剪, 偷跑物料, 诋毁演员, 他们将严厉追查泄漏者。 同时,乌蔓的工作室官号也转发了这条微博, 表示将会对继续造谣乌蔓的人追究侵害名誉权的诉讼控告。 而追野则是本人转发, 言简意赅地几个字:“《春夜》就是这么火辣, 敬请期待。” 吃瓜群众纷纷叹为观止。 匿名区ht贴——“绝了绝了绝了, 我命令所有票房滑铁卢文艺片速速前来观摩学习《春夜》营销手段。” 主题贴内容:最骚的是追野转发的那条微博, 绝壁是自炒了。这招真的太成功了, 我身边现在所有人都说到时候要去买票看《春夜》 1l:震撼我妈, 我感觉我被玩儿了,这不是自炒我倒立吃屎 2l:宣传总监是谁?你真他娘的是个人才.jpg 3l:不懂就问,电影里的床戏真的都是真的吗?我痴呆了 4l:目前据我所知, 只有《春夜》…… 5l:汪城是疯了吗, 为了拿奖已经变态到这个地步了吗,逼迫演员真的做? 6l:以为我们汪导没有粉吗乱甩锅!i汪速速集合!你怎么知道不是俩主演来感觉了天雷勾动地火不受控制地做了呢 7l:别说还真有可能, 追野不是戛纳采访的时候还说他啥都来真的吗,我觉得八成是他提出来要这么演的 8l:至于吗,拍个戏牺牲这么多? 9l:要不人家能这么年轻拿影帝呢?败者为王我也看了, 他在里面演的是真好。如果能拿出实绩来我觉得无所谓啊,我挺瑞斯拜的, 此处纪舟,接个吻都借位,废物啊! 10l:别忘了wm之前也全部都是借位的好吗?十年间一个吻戏都不来真的, 要来就来一场真枪实弹的床戏,谁看了不说牛逼 11l:艹这俩真的没在谈吗?我不信,那个床戏的氛围也太涩了,但又觉得很温馨,咋说呢就感觉很有爱。 12l:想太多,完全是拍的问题,那个偷拍的偷跑物料看着就很倒胃口,完全没有氛围。只能说汪城还是汪城,拇指! 13l:楼上们别贷款吹逼了,《春夜》如果 这样都拿不下戛纳的话,真的丢人现眼噜 14l:孩子傻眼了!!我嗑这对已经一年半载都饿到啃树皮了!!怎么会这样!啊!!!我的cp真的di过!!mg子!!!!背地里背着我们di明面上连微博都没有关注!!!cql说的就是你们吧!!!他们zdszd55555555 视频发布之后,乌蔓特意把郁家泽从拉黑名单拖了出来。 她截出了几个非常过火的动作截图,发给郁家泽。 “[害羞]谢谢你帮我们想出的这招营销。” 郁家泽几乎是秒发送过来通话请求。 乌蔓不紧不慢地把手机扔到一边,任它像个惹人厌的闹钟般铃铃作响,自顾自地切了盘水果,插好牙签,从厨房端回客厅,眼见着手机依然顽强地吵闹,终于大发慈悲地按下了接听。 手机那边传来郁家泽慢条斯理的鼓掌声。 他压抑着某种暴戾的愤怒,因此声音听上去很古怪。 “出息了,这招用得真是漂亮。” “那比起你,还是差了些。” “我已经手下留情了。”郁家泽阴恻恻道,“没有让你真的拍下视频,只是伪造。我对你还是心软了,小鸟。” 乌蔓刚才吃下去的苹果泛上来一股胃酸,这个人事到如今,依旧将伤害包装成温柔,大言不惭地肆意屠杀。 “很遗憾吗?我没有如你所料的被千夫所指,只能卑躬屈起地回来求你高抬贵手?真对不起,这个画面你下辈子都别想再看到。”乌蔓眯起眼,将手中的果核对准垃圾桶,远远一掷,精准地扔进了垃圾桶,“你有闲心过来阴阳怪气,不如看看网上现在风向怎么样了?” 算了算时间,此时追野应该已经将她u盘里的东西给到了新环线,舆论起来就是这几分钟的事。 郁家泽的呼吸浅浅一滞,半是兴味半是危险地问:“小鸟,你学会啄人了?” “你真以为我笨到无可救药吗?选择正面离开你却不给自己留个后手?我太知道你的性子了……但我还是尊重你,我尊重这些年你对我的恩惠,我不想做到这么恩断义绝。”乌蔓说到最后,停了停,平复下情绪才继续道,“我现在放出来的料只是一个警告。巨额的阴阳合同我还没放出来,不然偷税漏税这么大一窟窿,郁星得元气大伤 吧?” 电话那头传来什么东西被打碎的剧烈声响。 乌蔓只是淡定地把电话拿远了些:“我的诉求很简单,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郁家泽,接下来的话,请你一定给我听清楚。” “——别他妈再来烦我。” 不给他二次回答的机会,乌蔓干脆利落地挂断电话,把号码和微信再次统统拉黑。 乌蔓将郁家泽拉黑后,调整了一下心情,才给追野打过去视频。 他现在已经是她的微信置顶,当时把他加回来又怕郁家泽,她便此地无银地把他的备注改成了:春夜同事。 后来她也忘记改回来,到现在都留着这个备注。 此刻看着这个滑稽的备注,乌蔓反倒觉得有些好玩儿,干脆不改了。 于是这位“春夜同事”在几秒后接起了视频,入目就是乌蔓忍俊不禁的脸。 结果,他也跟着傻乎乎地笑了起来。 追野此时正坐在保姆车内,他刚从新环线回来,马不停蹄地得赶去剧组。窗外的路灯霓虹隔着黑色的车窗还是透着一点打在他脸上,因此暴露了他的傻样。 两个人都没说话,盯着镜头不知所谓地看着彼此。 最后还是乌蔓先出声说:“我刚刚已经把郁家泽彻底拉黑了。” 他迅速川剧变脸:“我特别想建议微信出一个粉碎功能,光拉黑不过瘾。”他眉头紧皱,“这人太没脸没皮了,这事儿完了不知道又会出什么恶心的事情。” “不会了。”乌蔓很笃定地摇头,“他是个商人,舍不得对我付出的沉没成本,心有不甘。但如果继续下去,我对他的警告会超过已经付出的沉没成本,他什么也收不回来,为了那点报复的快感不值得。就算他真的想鱼死网破,他也得顾虑他爸。现在公司出了这么大的消息,他爸不可能不知道。” 乌蔓懒懒地往沙发上一躺,胸有成竹道:“郁家泽这个人,最大的弱点,就是他爸。他畏惧他。” “可我怎么就是不放心呢……”追野听她说得头头是道,“要不我现在回来吧。” “你呆个一两晚的有什么用,还是安心回组里好好拍戏,突然请假出来已经很任性了。别忘了这是司长都很重视的合拍片。” 追野 揉了揉眉心,轻轻地叹了口气,说:“我知道。但我这一回去,大概就又要两个月。” “两个月?怎么会这么快。” 他有点懊恼自己说漏嘴似的,支支吾吾:“我让统筹调了通告,把我的戏往前集中拍。” 乌蔓掰着手指头认真地数了一会儿:“那也不够吧?” 见瞒不过去,他老老实实地承认:“我每天主动又加了四个小时。” “……一天拍十二个小时,你是不是找死?” 加上妆发的造型时间,一整天下来,休息根本不够。 ……这个人也太任性了吧。 追野缩了缩脖子,好像她的瞪视就近在咫尺。 “我就想早点回来见你,正好赶上春天。”他调整了一下坐姿,身体斜靠在椅背上,手机屏幕一晃,再回来时对着他自下往上的脸,但即便这个刁钻的角度也让人觉得赏心悦目。 这个姿势让他非常放松,他另一只手枕着脸,微微眯起眼睛继续念叨:“那时候目黑川的樱花就又开了,这一次,我们一起去看吧?带上两瓶小酒,铺个毯子,坐着赏樱。” 说着说着,他便打了一个哈欠。 他从组里拍完没几小时便一路奔波赶回来,替她出主意,收拾烂摊子,又去新环线放消息,到这个时候才得空喘两口气,但很快又要投身拍摄,没多少时间休息。 听到他的哈欠声,乌蔓觉得鼻酸。 好像和他在一起之后,她就变得好脆弱,动不动就想掉眼泪。但并不是因为难过。 追野突然发现手机屏幕一黑,以为是信号不好断了,刚产生的那点倦意立刻跑掉,慌张地凑近看,发现时间还在继续往前走。 “阿姐,你能听见我说话吗?” 就在他以为是卡住的时候,那边闷闷地传来乌蔓的声音。 “嗯,我就想这样聊一会儿。”她把手机翻转倒扣了。 “你是不是生我的气了?”追野干巴巴地瞪着黑屏,“……我保证我下次不那么拼命了。” 乌蔓又短促地嗯了一声,然后才说:“我没生气。” “真的吗?” “真的。” 两边沉默下来,视频里只有车流彼此擦肩而过的引擎声,间或有很嚣张的摩托驶过街头,猝不及防地发出轰隆隆的吵闹声 响,划破了寂静的夜。 追野立刻问她:“那声音有没有吓到你?” 乌蔓趴在沙发上,脸向下压着胳膊,只觉得这个人怎么这么过分,她的眼泪刚下去一点,被他的一句问候又稀里哗啦地泛上来。 她隔着那声音十万八千里远,要吓到也是离那么近的他被惊到。 可他下意识挂念的却是她。 “……没有啦。” 听到她的语气,追野这才放松下来。 “我快到机场了。” “嗯,那我挂了?” “你太狠了吧?”追野哭笑不得,“我的意思是,你既然都不气了,那让我看看你啊。” 他的声音黏糊糊的,像小狗伸出爪子耍赖地在她心间挠了一下。 乌蔓抽过纸巾擦了擦脸,这才重新出现在镜头前,但还是隔了点距离,怕他看出来什么。 “路上平安,进组了就专心拍戏吧,两个月后见。” “那阿姐这两个月就忙工作室的事情吗?” “差不多。” 两人又聊了一会儿各自的琐碎安排,车子慢慢开进首都国际机场,追野望了眼窗外:“我得走了。” 乌蔓点点头:“你挂吧。” 他凑近摄像头,偏过脸颊,指了指:“亲我一下。” 乌蔓翻了个白眼:“车上还有人呢,你害不害臊。” “亲一下嘛。” 乌蔓心狠手辣地一把关了视频。 下一刻,这位春夜同事发送了一张小黄耷拉着耳朵的表情包过来。 乌蔓缩在沙发里,对着这张表情包笑出声。 她打开美颜,自拍了一张“mua”的亲亲照,冲动之下给他发了过去。 结果不到三十秒她就后悔了,火速撤回。 “???” “你撤回了什么?” “[小黄打滚].gif” 追野一连发了三条轰炸,乌蔓却铁了下心不让他看,从相册里把那张照片删除,继而默不作声订了一张几天后飞去他那儿的机票。 无论是视频里亲,还是照片里亲,都没意思。 她要人肉快递给他一个,滚烫的亲吻。 作者有话要说:友友们中秋国庆双节快乐! 今天评论都会发红包~封口费你们懂的,关于加那什么更两个字就封口不提了哈,乖!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檐下猫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裴听颂的眼下痣、网瘾少年叶修、叶细胞不缺水、酒鬼啊、42226102、奕奕的小跟班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抹茶豆 80瓶;六元小可爱 40瓶;36189670、李波波 30瓶;hxyhxyhhxy、顾念 20瓶;litcare、阿漆 10瓶;42226102、乖乖 8瓶;凉凉万福 7瓶;许星纯的小娇妻、七衣 6瓶;limengmeng0219 3瓶;小傻逼sft官方老爹 2瓶;哈哈哈哈哈哈呃、小布丁! 1瓶; 哇是月底营养液特别多吗…… 57、第 57 章 郁星疑似偷税漏税的消息取代了乌蔓和追野的那支视频, 成为网络上的热议。毕竟比起猎奇的大尺度电影,上流社会的金钱交易受众面更广,更容易勾起大众的仇富心理, 一石激起千层浪。 防止事情进一步闹大, 惊动有关部门来调查, 郁家泽只能想方设法地压热搜,甚至也如法炮制地用她的那套方法——转移视线, 将郁星底下的艺人八卦卖给狗仔。 而至于被毫不留情出卖的牺牲品, 就是导致这一系列风波打码视频里的真正女主角, 傅静雅。 她被狗仔拍到和一个已婚导演进出酒店, 演艺事业刚有点水花就背上小三的骂名。 与虎谋皮就是这个下场, 老虎觉得你有利用价值想捧你的时候, 也乐意捧你一把。但不高兴了, 就会从背后送你一箭,绝不手软。 因此当乌蔓知道视频里的人是她后,连报复的想法都没有。 她早预料到有一天傅静雅会跌得很惨。这不, 现世报就来了。黑吃黑, 都是活该。 只可惜,傅静雅就是个三十六线小糊逼, 就算出了这么伤风败俗的事情,大众也就吃两下瓜过去了,没过多久又把视线挪回了郁星偷漏税的事上。 但也许郁家泽真的是气运太好, 没过多久,《春夜》入围戛纳金棕榈的消息正式传到国内, 替他分担了火力。 本来这个消息不会有这么大的关注度,但因为有之前“精彩纷呈”的视频反转,话题度就不可同日而语。电影的宣发乐开了花, 还没投多少钱进去,就已经人尽皆知,万众瞩目。 当然,最开心的人非汪城莫属。虽然他一直对《春夜》很有信心,从一开始就放下豪言奔着大奖去的。但这部电影命途坎坷,不到最后尘埃落定的一刻,谁都不知道它是不是真的能够入围。 因此消息一出来,他当即无比激动地在春夜的群里发了个大额红包。而且还特别厚道,发的数量顾及到了每个人。 不到一分钟,平常几乎是一潭死水的群纷纷诈尸,领了红包的消息顶了一长串,到最后,红包居然还剩下两份没有拿。 汪城眉头一皱:“谁还没有领?” 群里大家纷纷举报:“乌蔓,追野,你俩 干啥呢!” 没有及时领红包的两位,此刻正忙着给对方打电话。 追野刚完成了一幕的拍摄,趁着场工调试灯光的空隙躲到了化妆间给乌蔓拨视频,却被她转成了语音。 追野从刚开始接通的兴奋到看见黑屏后的憋闷,语气转了一百八十度。 他闷闷地:“好几天没见了,你还不让我看你。” 乌蔓轻描淡写地敷衍了一句:“我这边不太方便。” 事实上她快吓死了。 追野一通视频打过来的时候,她的车子刚好开进机场,去往他那儿的飞机将在一小时后起飞。 而这些追野根本不知情,她不能在最后关头将惊喜泄漏出去,本来想直接挂断,但她又不舍得,咬咬牙转成了语音。 追野没有刨根问底,默默地接受了她的说法,又重振精神道:“噔噔噔噔~恭喜阿姐,入围戛纳金棕榈最佳女主角!” 乌蔓轻笑着摇头:“这算什么入围啊,电影入围就自动就有,不算是我的成绩。” “你这话可不对。电影难道不是你演的吗?换个人来就不会有这个效果了。” 这话突然勾起了乌蔓的好奇心。 “那如果当时我没有被汪城选中,换了别人,你会怎么样?” 剧本里那么多的亲密戏,你会和另一个女人一起演绎吗? 这是她藏在话里的潜台词。 追野顿了顿说:“如果他不选你,我会极力说服他。如果他还是不选你,那我也得尊重他。我会接着继续演,他很早就定了下我,无论是出于感谢他对我的认同,还是出于做好属于我的工作,我都会演好‘陈南’。” 乌蔓沉默了半晌,嗯了一声。 “……阿姐,你是不是生气了?” 她是有些生气。但气的对象是自己。 他是一个演员,无论是亲密戏还是别的性质的戏,都没有任何区别。因为这是他的份内工作。就和她一样,她也会面临相似的处境。 在此之前,她从来没有交往过任何一个演员,所以这个问题她从来没有去考虑过。相反的,她是被要求的那一个。 事到如今,当她的角色对换时,乌蔓发现自己居然有点被郁家泽同化了。 她的心底同样生出了想要禁锢追野的欲念。 哪怕 只是在脑海里想象以后他和别的女人逢场作戏的画面,就好像快入睡时总会隐隐地听到蚊虫在耳边的嗡鸣,暴躁得想让人一把挥散。 事实上蚊虫根本不存在,那是人性中有关于自私和占有欲演化出来的幻象。 乌蔓很清楚这点,所以只能压下所有的不痛快说:“没有的事。我也是演员,我明白。” 气氛因为这个突如其来的提问而变得有些诡异,两边一时间似乎都陷入了自己的思绪中,并没有急着说话。 于是追野便清晰地听到了从她那儿传来的一道女声播报: “……的旅客准备登机了。” 前半句他正在走神,误打误撞地只听到后半句。 他诧异地问道:“阿姐,你在机场?” 乌蔓一激灵,急中生智说:“这不是《春夜》入围了吗,我打算飞趟la告诉我妈这个好消息。” 她确实也是这么打算的,只不过得排在惊喜的探班之后。 追野恍然道:“原来咱妈在la啊……那我之前去看她其实很方便的,可惜了。等你拿完奖后,我陪你再去一次,正式地拜访一下她。” 乌蔓犹豫了下,打补丁道:“她神智不清,住在疗养院。就算你陪我去,她也不知道你是谁。因为她连我也不认得。” 追野沉默下来,似乎因自己无意戳到了她的伤疤而显得有些不知所措。 乌蔓又故作轻松地笑着说:“再说我拿不拿奖也不一定呢,你说得好像我已经被内定了似的。” 追野这回立刻争辩。 “无论你拿没拿奖,你已经是我心里的最佳女主角。” 乌蔓坐在四下无人的贵宾候机室中,听着他笃定的回答,脸蓦地就烧红了。 乌蔓私下里偷偷联系了追野的助理,以寄东西的名义打听到了追野的酒店住址。等下了飞机取完行李,她估摸着追野应该也下戏回去了,便马不停蹄地打车赶过去。 在车上时,她的手机时不时就震动一下,每一条都是追野发过来的。 “我刚又去补拍了,没看到你发的登机,你现在在飞机上干嘛?在睡觉吗?” “看样子是睡着了[猪头.jpg]。颈枕和腰枕带了没啊你,不然坐那么久你会难受的。” “我卸完妆回到酒店了,今天拍得很轻 松,完全不累。我就说过我可以的,一天12个小时不算什么。” 乌蔓看到这条冷笑了一下,她的另一个聊天框是追野的助理发来的图片——追野坐在保姆车上歪着头睡觉,眉眼间都是倦色。 “那我准备去睡了。你醒后就发条消息告诉我。哦对了,不要嫌麻烦就不吃飞机餐。你的胃需要多注意。” “晚安,阿姐。想你。” 这小子絮絮叨叨发了一大堆琐碎的东西,却让乌蔓不厌其烦地反反复复在车上看了好几遍,屡次地产生想要回复的冲动。 她非常克制地摁灭手机,看向窗外快速倒退的树影,急迫的心情比这些流动的残影还要迅猛。 小孩儿,我也想你。 很想见你。 车子开到了追野下榻的酒店,她拉紧口罩,做贼心虚地开了个同楼层的房,拿着房卡刷电梯上楼。 电梯平稳往上运行的过程中,突然在中间某层暂停,一个金发碧眼的外国妞穿着惹火地走进来。 乌蔓多瞧了她两眼,觉得她有点面熟。 直到电梯停在她想到的那层,两个人一起走出去,乌蔓才恍然地想起来,自己好像在某部好莱坞的动作片里看到过这人。 所以她也参演了这部合拍片? 乌蔓漫无边际地联想着,却不妙地发现这位身材火辣的美女和自己走的方向完全一样。 ……? 她不由得放慢了脚步,目睹这位外国妞依旧大踏步往前,直到停在某间客房门口。 那也是她此行的目的地——追野的房间。 乌蔓下意识地将自己隐在角落,探头探脑地看向她——外国妞抬手敲了敲门,那个在微信里跟她说自己准备睡了的人不一会儿就开了门。 她的呼吸轻轻一滞。 他们隔得有些距离,乌蔓并不能听清他们在说什么,只能模糊地感觉到追野的态度非常冷淡。但这抵挡不了外国妞,她甚至有一种想要直接冲进房门的架势。 这还了得。 乌蔓拳头一紧,干脆地从角落现身。 追野立刻注意到她,瞳孔地震,张口结巴道:“阿……姐……” 他都不知道自己是该惊喜还是惊恐,不知所措地瞅了眼外国妞,身子往门框边贴了贴,又拉远了几厘米,以此彰显清白。 “阿姐,你听我说……” 乌蔓作了个stop的手势:“这种老掉牙的开场白就算了吧。你还是闭嘴。” 外国妞转脸看向她,视线带着探寻,询问地看向追野:“whshe?” 乌蔓抢先一步答道:“ia package ver herehim。” 外国妞一脸莫名其妙:“haaa?……yu are a curier?” 追野也茫然地小声问:“阿姐,你送什么快递过来?有什么东西放在前台了吗?” 乌蔓翻了个白眼,上前一步,拉住他的领子,向下一扯。 她在他垂下来的侧脸上轻轻一咬,最后又贴着亲了亲,含糊地说:“这是乌蔓小姐托我快递给你的。” 她放开他,继而挑衅地看了一眼外国妞:“hemy by。” 他是我的男孩。 “yep……”追野愣了片刻,继而反客为主,将松掉的手再度拉回来,低下身抱住乌蔓,笑得没脸看,“she’swner。” 对,我属于她。 外国妞灰溜溜地回去之后,乌蔓瞬间就变了脸。 她没有追问他为什么会大半夜会有女人来他的房间,他又为什么给她开门,而是一脸事不关己地说:“既然乌蔓小姐托付给我的东西已经送达,那我今天的工作就结束了。这位先生,晚安。” 她揣着口袋里的房卡扭头就找自己的房间。 追野立刻慌张地亦步亦趋,像念rap似的语速超快:“阿姐这真的是个巧合我一直都很乖的别说我和那个serena有一腿了就是连半根腿毛都找不出来啊我本来是真的要睡了她突然联系我说我有个东西落在她那儿了还说已经在我门外那我也没办法只好出门看一眼……” 乌蔓走到自己房门口,一边听着一边在前面不动声色地勾起嘴角。 她刷下房卡,回头笑逐颜开地冲他眨了下眼睛。 “傻瓜。” 追野微微一怔,立刻反应过来,眼疾手快地挡住乌蔓即将推上的门。 他好气又好笑地说:“这位小快递员,我要投诉你。” “你投诉我什么?该送的我都送到了。” 他诱哄道:“那你再帮忙加个班好不好?不然我就投诉你工作不积极。” 乌蔓挑起眼角,揶揄着问:“好吧,那你要寄什么?” 追野一下子拉开门,闪身进去把门踢上,将乌蔓顺势摁在一侧的墙边,一气呵成。 没来得及插房卡 的房间一片黑暗,他吸着她脖颈间的香气,暧昧地低语:“麻烦也帮我寄一个回吻给乌蔓小姐,可以吗?” 她故作为难地说:“让我想……” 还没说完,半截被追野低头吻住了张合的嘴唇。 她的舌尖不受自己控制,被这个入侵者挟持,凶狠又温柔地破开牙齿的城墙。 她揪乱了他的毛衣,手指上起了一波波的静电,从鼠蹊一直传到大脑皮层,让她下意识地瘫软在他的怀中。 追野连忙托住她,这双保护的手却在下一刻起了坏心思。偷偷拨开内层的针织衫,意乱情迷地触碰到她的肌肤。 他压抑着嗓音里涌上来的会吓到她的情与欲,小喘着气说。 “对不起,我能不能更改一下寄的东西?” 乌蔓整个人也神智不清,迷迷蒙蒙地看着黑暗里他的虚影。 两具身体挨得几乎没有缝隙,他蹭着她的脸颊轻笑:“一个吻不够,我要把我整个人都送给她。” 作者有话要说:可能大概也许晚上六点还有加更(心虚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檐下猫 2个;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一头红豆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奕奕的小跟班、裴听颂的眼下痣、爱吃甜饼的颜、酒鬼啊、网瘾少年叶修、兔叽、ramin、lll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31157588 8瓶;litcare 5瓶;爱吃甜饼的颜 4瓶;化风吹着雨 2瓶;小傻逼sft官方老爹 1瓶; 感谢子! GET /u/175/175859/66737305.shtm HTTP/1.0 Host: m.asxs.com X-Forwarded-For: 72.14.199.18 X-Real-IP: 72.14.199.18 Connection: close Accept: */* User-Agent: Mediapartners-Google Accept-Encoding: gzip, deflate, br 58、第 58 章 乌蔓用仅剩的一点理智挣扎半秒钟, 内心就决定挥旗投降。 但面儿上,她还是放不下架子,不诚实地扭捏着说:“不行, 你超重了。这么大件我们公司不接收。” 她以为追野会缠着她耍赖, 接着她就可以顺坡儿往下, 水到渠成。 结果…… “那算了,还是按照原来送给她一个吻吧。” 追野的手从她的针织衫里退出来, 替她平整地拉好, 转而双手捧住乌蔓的脸侧, 轻柔地在她的额头上印下一个吻。 他的呼吸还是很急促, 但整个人往后退了一点, 分出了空隙。 乌蔓向下一瞥, 即便在黑暗中, 那涨大的突起还是过分明显。 刚才那东西就挨着自己蹭呢。 追野苦笑着说:“阿姐……我去下卫生间。” 直到里头传来哗啦啦的水声,乌蔓才恍惚地清醒过来,这……这怎么不按她的剧本来呢?他难道以为自己真的不愿意吗? 她无语了。 二十出头血气方刚的年纪, 难道脑子里不都那档子事儿吗?总不能让她一个三十岁的成熟女人显得那么饥渴说要吧!怎么还真的急刹车了呢! 乌蔓气鼓鼓地踢了一脚卫生间的门, 门就好像自动感应似的从里侧打开,追野围着下半身就出来了, 浑身还泛着一股冷冷的水汽。 她从上到脚瞥了他一眼,哼了一声:“去洗冷水澡了?” 他不自在地擦着头发,支吾道:“嗯……” 乌蔓嫌他碍眼似的把他拨到一边:“洗完赶紧回房, 等我出来时别让我看见你还在我房里。” 乌蔓洗完澡收拾干净出来的时候,某人还没脸没皮地赖在她的房间, 甚至已经过分地脱掉浴袍,躺进了唯一一张大床。 他此时已经很困,半张脸陷在柔软的枕中, 不远处的落地灯给他打上浓重的阴影,整个人像一张静止的黑白素描。 乌蔓这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追野今天足足拍了十二个小时,不光是今天,之前的每一天都是如此。回到酒店也不能完全休息吧,看他的身材就知道没有放松每天的健身管理。 她的心顿时软趴得像一朵云,暗骂自己真是被美色蛊惑的禽兽。 乌蔓放轻了脚下的步伐, 关掉了灯,窸窸窣窣地上了床。一进被窝,一双手就准确无误地缠上了腰,将她往他的身边拖。 “我还以为你睡着了。” 追野懒懒地掀开眼皮:“只是假寐,我的体力才没有阿姐想得那么差。” 她不置可否:“快睡吧。你是不是明早八点还得起来?” “我真的不累。已经很习惯了。”他的眼神确实很清明,这让乌蔓心里又犯起了嘀咕,这是在暗示要做呢?还是不做? 哎,青春少男的心思太难猜了。 追野凑过来,用鼻尖轻蹭她的鼻尖。 “阿姐在想什么?” 她顺势脱口而出:“我在想刚才……” 靠,说漏了。 乌蔓两眼一闭,双颊在黑暗中烧得发烫。 她呢喃着假装打了个哈欠:“我困了,晚安。” 她急速地翻了个身,将脸丢人地埋进被子里。 追野轻轻笑了笑,说:“好,晚安。” 室内陷入寂静,直到乌蔓发出安稳的吐息,追野才小心翼翼地吻了吻她的头发,没有发出声音地自言自语:“阿姐,我不想那么快。” 他肖想了她太多年,打从他还不知道什么是“喜欢”这种感情的时候就开始了。 那个时候,学校里有个别女生已经发育成熟,小男孩们虽然对性还很钝感,但天生的本性会让他们好奇地盯着她们隆起的胸部看。 体育课打完篮球,他们就会凑在一起,对着边上围观的女生指指点点,眉飞色舞地议论哪个胸部更大。 “还是咱们班花料最足了!” “真的诶,胸好大。” “她走过来了啊!!胸还跟着晃,我的天。” 追野根本不感兴趣他们的话题,把球遥遥地往框里一扔,塞上耳机,随意地擦把汗便要去小卖部买水。 而刚才他们口中的议论人,却挡住了他的去路,递过来一瓶早就准备好的矿泉水。 他愣在原地,不知所措地左右看了看,所有人都在盯着他们。 班花涨红了脸,伸出手的胳膊还在微微发颤。 “给……” 她的声音细如蚊蝇。 追野顿了顿,接过她的水:“谢谢。”说着要从口袋里掏钱给她,但她却在他接下水的那一刻欢天喜地地蹦走了。 她一走,旁边虎视眈眈的男孩 们便起哄着围上来,挤眉弄眼地撞了撞他的肩。 “哇,她是不是喜欢你啊?” “啧啧啧,你是不是看上人家胸大啊!” 追野莫名其妙,他接下那瓶水只是因为那么多人看着,他不想因为拒收而让那个女生难堪。 他只好撒了个谎:“你们想多了,只是我托她买的水。” “少来了你,你难道不喜欢她吗?” 追野只是反问了一句:“什么是喜欢?” 男孩被问懵,支吾了半天说:“想抓着她的胸跟她打啵咯!” 追野平静地哦了一声:“那我就是不喜欢她。” 然而这句话传到了班花的耳中,却被误会成了他的害羞。 毕竟,他亲手接过了她的水。 她上高中的姐姐告过她,要判断一个男生喜不喜欢你,不要看他说了什么,要看他做了什么。 因此那句话不痛不痒地就被她过滤掉了,只是在她心中留下了追野这个人有点腼腆的标签。既然如此,那她可以大胆一些,没关系。 不久后学校组织安排看电影的活动时,她在黑暗中悄悄换了座,坐到了追野的旁边。 然而他似乎对她的到来毫无所觉,光顾着仰头看电影。 ……什么电影啊至于这么吸引他嘛? 她有些怨怼地从他的侧脸上分出眼神,移到大屏幕上。 学校组织的是红色革命纪念日活动,因此安排的电影也是非常无聊的关于民国抗战的题材,她看了两眼就觉得索然,内心纳闷难道男生就喜欢看这种谍战片吗?然而此刻见他看得那么认真,她也打算看一下,等结束了借用电影打开话题。 她想得美滋滋,跟着他的视线看向大屏幕,上面出现了一个穿着旗袍的女人。 女人饰演的是一个无足轻重的配角,一个反派军阀的小情儿,整部电影大概也就是这几秒的镜头。 她烫着小卷,碎发用喱膏平整地贴着鬓角,多余的便用一枝艳丽的牡丹簪子盘在脑后。旗袍也是相同的花色,高岔到大腿口,对着镜头零沽色笑,只一眼勾魂摄魄。 追野仰着头,一眼未眨。 因为那是他的阿姐。 班花看着他从未露出过的眼神,心里顿时凉了半截。 电影结束之后,所有男生的话题便非常集中 地转移到了乌蔓的身上。 “那个女人大腿好白哦,胸也好大……” “是不是比班花还大啊!” “这没有可比性吧,班花那完全小丫头片子啊。” 他们聊得正嗨,没注意到旁边一直沉默的追野。 他双手一用力,捏爆了可乐的塑料瓶,四溅的水珠喷了那些人一脸,粗暴地中止了这场闲聊。 “妈啊,你发什么神经?” 他们回过神,骂骂咧咧地跳着脚抱怨,其中一个人恍然大悟地说:“啧,是不是聊班花惹你生气了啊,太别扭了吧你,还说不喜欢!” 他没有辩解,只是把可乐瓶往那人头上一扣,甩手走了。 那个时候,他还不知道到底什么叫做“喜欢”。 他的反应非常纯粹,只是单纯地听到他们肖想阿姐就让他暴躁。 至于班花……不好意思,根本不在他的侦查范围里。至少有句话他们是说对了的,这没有可比性。 正因为如此,他的那点小心思更加无法言说。谁会相信呢,几年前他和屏幕上的女人曾有过一面之缘,他抱过她的腰,他们一起度过了一场春夜。 他和他们这些连阿姐的衣摆都摸不到的人是不同的! 他有些落寞又不甘,也不太明白这种突如其来的占有欲是怎么回事。像把火焦灼地快把他烧透了。 看完电影的那天夜里,年少的追野做了一场梦。 在梦中,他变成了那个身姿挺拔的军阀,不再是身高只到乌蔓腰际的小男孩。他从老式的四轮车上下来,乌蔓袅袅地站在二楼阳台,趴下身子,冲他勾了勾手指。金粉两行花劝酒,酒不醉人人自醉。他像是看见火山里的雪,赤道里的冰,灼热和冰冷从他的腿间泄出,流下满床的狼藉。 凌晨六点,他失神地躺在泥泞的被单上,像深陷在一片沼泽。脑海里过着那句粗鲁的话,喜欢啊,喜欢就是想抓着胸打啵咯。 那个人说的没错,喜欢就会有欲念。 可那个人没告诉他,喜欢会这么令人心空。 他的阿姐不是班上送个豆浆油条风里来雨里去就能追到的女孩,她高高在上,被框在1.33:1的屏幕中,就像是活在另一个平行世界。 因此,当他居然能真的将她抱在怀中,就像现在这样, 一张床,一条被子,赤条相贴的皮肤,压住她头发自己的手,她的味道,所有交缠的一切都让追野恍惚,又珍惜。 漫长的光阴,他一直对她心怀欲念。可到了真的可以完全占有她的这一天,他却舍不得。 他怕她疼,怕自己一窍不通,会在她面前丢脸。 也怕天不时地不利,气氛不够好,让她回忆起来觉得不美妙。 他的欲望与她的感受相比,真的不值一提。 时至今日,他逐渐摸索着明白,喜欢是很容易的事,可以就地亲吻,上床,播撒欲望。 但爱呢,是哪怕欲/火焚身,也得分裂出另一个自己,将就着隔岸观火。 作者有话要说:别说我们弟弟不是男人了555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叶细胞不缺水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奕奕的小跟班、inyra、酒鬼啊、桃、42226102、裴听颂的眼下痣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31157588 9瓶;十二 4瓶;顾飞、小布丁!、31576118 1瓶; 谢谢uu们 59、第 59 章 同一个夜晚, 有人在相拥而眠,也有人在相互撕扯。 千里之外的某个别墅内,郁家泽坐在没有开灯的客厅里, 开了一瓶酒, 已经喝了大半。 但这点酒似乎对他没什么影响, 他的脸依旧是苍白的雪色,如同暗夜里的血族, 独守空寂的城堡一隅。 自从乌蔓离开后, 整栋房子变得丝毫没有人间烟火气。 流离台边似乎还有她做饭的背影, 沙发的左边是她喜欢的位置, 好像她刚离座, 还在地毯上没有声息地走动。 因此, 当他听到大门口传来锁匙的动静时, 整个人一惊,立即扭头向门口望去。 进来的人和他的小鸟有三分相似的脸孔,却是一个假冒的劣质品。 他的视线潦草地在唐映雪脸上巡回了一圈, 便转回了头。 唐映雪不太开心地说:“你怎么搬回来了也不和我讲一下?” 她自顾自地开灯, 骤然亮起的光线让郁家泽不由得眯起眼睛。 他用命令的口吻:“关掉。” “……”唐映雪微微一怔,尔后撒娇道:“可是家泽哥哥, 我怕黑。” 郁家泽扬起没有温度的笑意,拍了拍他旁边的位置:“那就坐到我身边来。” 唐映雪微微一怔,立刻雀跃地关掉灯, 依偎到他身边。 她挨上郁家泽的肩头,他的手有一搭没一搭地顺着她的发丝, 这让她心跳加快,感觉到一种过分的亲呢。 郁家泽在黑暗中忽然冷不丁地问她:“你为什么想要和我结婚?” “因为我爱你。” 唐映雪毫不犹豫地回答。 郁家泽轻笑了一声:“哪怕我根本不会爱你?” 她倚在他肩头的侧脸微微僵硬,抬起头看向郁家泽, 咬着牙问:“那你爱谁?别告诉我是乌蔓!” 郁家泽闻言闷闷地笑了起来。 “谁告诉你人一定要爱人?”他怜悯地摸了摸她的头,“迄今为止,我只爱过一只鸟。” “……鸟?”唐映雪蹙着眉,恍然地想起了什么,“是郁伯伯提到过的那只八哥吧?你要是喜欢,我再买一只送你。” “不是每只鸟都能像它那么有趣的。” 郁家泽反扣住吊脚杯,形状宛如一座鸟笼。他点着空荡荡的杯壁外延,呢喃道:“ 就是因为太有趣了,如此昂贵的水晶杯也困不住它。” 唐映雪有点发毛地揉了揉自己的胳膊,总觉的他的语气不像是在说什么鸟,而是一个人。 她不乐意地掰过郁家泽的脸,将他的视线从杯子移到自己的脸上。 她要他只看着她。 郁家泽冷冷地看了一眼她的手,唐映雪犹豫了一下,还是收了回来,转而挽住他的胳膊撒娇道。 “家泽哥哥,这几天我好闲啊。郁伯伯说你不是要去美国吗,带我一起去玩儿吧?然后婚后蜜月我们再去个别的地方。” “老头子没告诉你我是去出差处理正事吗?”郁家泽快速地转着手中的尾戒,“你很闲是你的事,我没逼着你退圈。” “可我这是为了你啊……你难道希望你的妻子,郁家未来的夫人在外面抛头露面被别人评头论足吗?” 郁家泽背靠在沙发上,淡淡瞥了她一眼说:“我无所谓。” 唐映雪被这句话说得一愣。 但她很快安慰自己,郁家泽和她年龄差得很多,在她眼里很重要的事情,也许在他眼里并不值得一提。她想要全身心奉献于他,可也许,他希望自己也能有事业? 不愧是她看中的男人,成熟又有思想。 唐映雪展颜笑道:“但我还是更想陪在你身边。” 话音刚落,郁家泽神情一凛,阴鸷的眼神猛地慑住她。 “不要……让我听到第二遍。”他干脆地下了逐客令,“我累了,你回去吧。” 唐映雪也恼了:“为什么你一直不愿意让我留下来陪你过夜?” “这是你爸的意思,要等结婚。” “可是我们已经订婚了啊。”唐映雪狐疑地左看右看,“你是不是又养了别的女人?你上次就在骗我!” 郁家泽坦然地扬了扬下巴:“随便你上楼找,你能找到就是你的本事。” 唐映雪盯着他的眼睛:“你如果骗我,我就去向郁伯伯告……” 这一回,她话都来不及说完,便被郁家泽掐住了脖子,将剩下的话卡了下去。 “我的忍耐是有限度的,对你,我已经用了很大的耐心。”郁家泽缓声细语,“如果你认为一直搬出老头子有用,那你就去。” 郁家泽的手离开了,唐映雪却还惊魂未定 那一刻,仿佛他真的就是一只吸血鬼,而自己的动脉会折于他的手中。 他眼中的狠戾更是透过她,投向了她话语背后的那个人。 夜半四点,乌蔓的老毛病又犯了,她依旧在这个点惊醒。 身后的追野睡得很沉,抱她还抱得很紧。她不想吵醒他,于是被迫让自己再度闭上眼睛,催眠自己再睡着。 但是这挺难的,如果没有吃药,自然睡着再醒的话,她很难再次入睡。 于是她眼巴巴地维持着同一个姿势挺尸半天,最终实在觉得难受,想起来去阳台抽根烟。 她非常小心翼翼地,用升格镜头的速度将自己从追野的怀抱中抽出来。却在这个缓慢的过程中意外扭到了小腿的筋。 ……天。 乌蔓当即不小心痛叫出声,又反应过来立刻咬住嘴。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真的年纪上来了,筋络和骨头都觉得有些脆弱,她扭到也不是一次两次了。这么想着乌蔓突然觉得有点搞笑的悲伤。 身体在这股半夜突如其来涌上来的伤感和依旧还在抽抽的痛苦中来回反跳,却不期然听见身后那个睡得死沉的人模糊地说:“怎么了阿姐?” 乌蔓忍不住懊恼自己还是吵醒了他,回过身一看,这人眼睛还闭着…… “没事,你睡吧。” 她轻声哄他,他却似乎感应到了她贴着他腿的地方在抽搐,一把从床上支楞起来,将她的腿贴在自己暖和的小腹上,半闭着眼替她揉。 这一系列动作看上去就像是在梦游。 他勉强半睁开眼睛,迷迷瞪瞪地说:“是不是这个地方抽到了?” 乌蔓愣愣地看着他,小声地嗯了一下。 想她二十来岁的时候,好不容易拍摄完成能抽出几个钟头睡个觉,别说房子着火,就算世界末日了,她也要闭着眼和床缠绵。 怎么可能会因为身边人默默地抽了个筋就从睡梦里发现,没清醒完全就靠着下意识爬起来替对方心甘情愿地揉腿。 她根本抑制不住胸腔里那股无法言说的动容,猛地跟着直起身抱住他的腰。 两人像不倒翁似的,摇摇晃晃地倒到了床尾。追野在下,她趴在他的胸口,抬起眼一眨不眨地盯着他。 追野终于被这么大阵仗弄得 清醒了,抬手搂住她的腰,沙哑着说:“我现在在做梦吗?” “嗯?” 他笑得恍恍惚惚:“阿姐在主动抱我。” 乌蔓板起脸,认真切严肃地叫了声他的名字:“追野。” “啊?” 他的身体顿时紧绷起来,不知道自己哪里惹毛她了。 “我是不是到现在为止,都还没主动地跟你说过……”她突然收声,好半天才挤出三个字,却掷地有声,“我爱你。” 追野微张着嘴,心脏仿佛在身体里蹦了个极。重重地沉了一下,又迅速飞跃到嗓子眼。接着又往回荡,来回跳得那么剧烈,久久不能平息。 阿姐的嘴巴就像是一颗封闭千年的蚌类化石,总是那么固执又坚硬。从不轻易袒露里头的柔软。 他也不急着逼她打开,就打算和她死磕,从边缘撬起,一点一点地擦掉外头风化凝固的沙子。 只是这颗小化石,就这么猝不及防地对着他投降了。 因为从头到尾,小化石就是纸糊的脆弱堡垒。只需要鼻酸时会将她压向胸膛的怀抱,还有抽筋时慌张伸过来的双手,她就会溃不成军。 她要的,就是这么一点点心无旁骛的温暖。 追野深深地吸了口气,在乌蔓来不及反应的瞬间翻过身,将她压在身下,位置颠倒。 他的眼睛在黑暗的房间里明亮得如一颗恒星。 “阿姐,我也爱你。”他没有任何一丝迟疑,“这一生不会再有第二个人了。” 乌蔓在听到的当下这个瞬间,毫无疑问是感动的。 但是理智却告诉她,不要太过当真。 三十岁说的我爱你,和二十岁说的我爱你,是完全两种不同的分量。 少年人总是喜欢在第一时间将自己充沛的感情外泄,想要天长,想要地久,想要这一刻成为永恒。 可是世界上哪里存在什么永恒呢? 曾经有一次,有家媒体采访她,其中一个问题如此问道:这世界上你最讨厌的一个词语是什么? 她回答的是:永恒。 “一生没有你想象得那么短。”乌蔓伸手摸着他的侧脸,“拥有眼下就够了,不用给我什么承诺。” “你不相信吗?” 他有些孩子气地发问。 乌蔓没有回答,只是笑着仰起头,亲了亲他 藏着不甘心的眼睛。 “阿姐,对我而言,我觉得人的一生真的很短。”他反手将她抱住,拢进自己的怀里,下巴抵着她的头呢喃,“我妈在我八岁那年去世了,她走之前还那么年轻有活力,如果拿起鸡毛掸子收拾我可以追着我绕屋里跑十圈那种。” “她走之后我和我爸相依为命,我就是那时候学会的煮饭。因为我爸被我妈惯得太好了,什么都不会。所以她一走,他连怎么活都不会了。” “我十二岁那年放学回来,他倒在桌子边,面前一瓶空啤酒罐,还有一瓶空了的百草枯。他为了我硬生生又坚持了四年,很了不起。” “然后我就被接去和我爷奶一起生活。奶奶在我十五岁那年脑溢血走的,她走后不到半年,爷爷也跟着走了。从此,我就是一个人。一直到现在。” 凌晨四点天空还一片漆黑的昏暗房间,日出还没有来,他抱着她的双臂不由自主地缩紧:“你看,人的一生是不是很短?甚至一把瘾都过不了就得死。” 那些尘封的艰难往事被他三言两语轻描淡写地讲出来,乌蔓摸了摸眼角,发现自己无意识地流出了眼泪。 太苦了,饶是她的童年那么艰难,她也无法想象他的苦难。 从来没得到过,总比得到过又失去来得好。 更何况是一次又一次的失去,如同一场旷日持久的地震,伴随着经年的余震,冷不丁地将他的挚爱从他的人生里抽走。 就像一个人被打开了心脏,又挖去肉。 “在青泠,他们都传我是扫把星。”追野满不在乎地说,“那就扫把星好了,反正我的人生也没什么可以失去的了。”他的语气一顿,突然低下去,露出了潜藏在满不在乎底下的脆弱,“……但阿姐,其实我心里很怕。尤其在抱着你的这个时候。” 乌蔓知道他想说什么,她快一步地伸手,捂住了他的嘴。 “你不用害怕。”她吸着鼻子,在他的颈窝轻蹭,故作轻松道,“我可是不被待见来到这个人间的,命硬得要死,正好和你天生一对。” 追野许久没说话。 良久,他的声音很轻,又很坚定地说:“如果哪天你真的离开了,那我会跟着你离开。” 乌蔓的灵魂 被剧烈地敲打了一下。 她有些来气道:“我比你年长那么多,比你早离开是很正常的。你别那么任性!” 他带着浓浓的鼻音,笑了一下。 “我不管,我已经被他们丢下了,不要再被你丢下了。”他吻了吻她的头顶,“我爱你,所以不要丢下我一个人,好好活着,和我一起。” 她再次醒过来的时候,已经快接近中午。这一回居然没有依靠药物,在他的怀抱里接近清晨时分又睡了过去。 旁边的床铺已经空了许久,他已经开工上戏,微信里又给她留下了长长的一串消息,早餐吃了什么,上妆又睡了几分钟,对手演员又ng了几条。 她一点点认真看完,好像自己就在片场跟着他经历一样。 乌蔓简单地梳洗了一下,把散开的行李收拾起来,准备一会儿就去机场飞la。 探班呆久了会打扰他工作,也容易暴露他们的关系。片场是绝对不能去的,呆在酒店房间更是无聊,因此她不打算久留。 她在机场的路上给追野发了自己离开的消息,一直到飞机起飞等没有等来他的回复,应该在拍一场并不轻松的戏。 乌蔓关掉手机,拿出他之前就叮嘱过的腰枕和眼罩,头一歪,逼迫自己熬过漫长的机上时光。 等再次回复追野的消息已经是十几个小时后了,他果不其然地念叨自己就这么狠心抛下他也不多呆两天。 “我呆着也只能在酒店不能做什么。” “[难过.jpg]真想把你变成拇指姑娘,揣进兜里带去片场。” 两人又没营养地聊了半天,她到了酒店倒了会儿时差,醒来时追野那边便休息了,两个人强制被时差分开。 她按照往常的习惯,买了蔷薇前往疗养院。 路上她忍不住滑稽地想,如果自己这次告诉她有关于唐嘉荣的事情,她会不会多少有点反应呢? 然而事实证明,她想多了。 她妈听到“唐嘉荣”三个字时的反应,还不如听到“汉堡肉”三个字来得有激情。 乌蔓不知道该用可怜去形容,抑或是庆幸。 她推着她在草丛上散了会儿步,继续碎碎念道:“上次和你提过的男孩子,我和他在一起了。” “我和他一起主演的电影入围戛纳了,你说 ……我有可能拿奖吗?” “如果你不是现在这样就好了,真想带你走一趟戛纳的红毯。” 推了一圈到了饭点,乌蔓将她妈推回房,对专门照顾她妈的华裔护工请求道:“她今晚似乎想吃汉堡,可以给她准备一份汉堡吗?” “没问题!” 护工洋溢着热情的笑容,着手去准备。乌蔓以前都是基本嘱咐一句就走了,但不知道为什么,这次来心境变得稍稍有些不同。似乎和追野在一起之后,她变得更加有耐性。 于是她便打算等护工回来,陪她妈吃个晚饭再走。中途上了趟厕所的工夫,护工就已经准备汉堡回来了,速度出乎意料得快。 然而她却一脸疑惑地问乌蔓:“她真的想吃汉堡吗?” 乌蔓也是一愣。 因为她妈接过汉堡后,只是将它放在了花盆的后面,一个非常古怪的位置。 但是这个位置,乌蔓并不陌生。 她迷恋肯德基那阵子,被她妈没收了几次汉堡后就打起了游击战,到处找地儿藏,最后选择了花盆,屡试不爽。 ……她还以为,她妈一直没有发现。 护工见乌蔓一直不说话,出神地想着什么,便只好转头又轻声细语地询问吴语兰。 头发半白的她慢吞吞地伸出手指,在虚空中比划了一下,护工便跟着猜她的意思。 “你说你不吃……有人会来吃?” 谁啊?护工非常茫然,求助地扭头望向门口的乌蔓,却见她神情呆滞,然后一点一点地,红了眼眶。 她的眼泪像积攒了几十年,越落越凶猛。一边脚步踉跄地跑到外面的走廊,像个孩子似的嚎啕哭了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午餐就吃个汉堡吧!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一头红豆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奕奕的小跟班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春水溶溶 6瓶;hkhaishewei 5瓶;方方同学哦 3瓶;litcare 2瓶;小布丁! 1瓶; 60、第 60 章 在吴语兰用手指比划的一刻, 乌蔓觉得自己这些年对她的怨气似乎就这么消散了。 活到她曾经的这个年纪,活到她曾经的这个位置,乌蔓忍不住想, 如果自己当初怀的那个孩子生了下来, 并因此退出娱乐圈, 会是什么心情? 她想过,大概自己也不会对那个孩子抱有什么母爱吧。 一定充满了憎恨、遗憾, 还有不甘。 每到这个时候, 她就会试图劝服自己, 理解母亲一下吧。吴语兰也是个人, 母性是人性的一部分, 但不是人性的全部。所以她不爱自己, 她得学会理解。 但理解是一回事, 接受又是另一回事。 她始终过不去自己心里那道坎。 她想,她到底凭什么要受这份委屈呢?真是莫名其妙的原罪。 因此,她将吴语兰接到了la, 在物质上不亏待她, 又不会让自己和她接触得过于紧密。你养育我长大,我回哺你晚年, 她们这辈子母女的情分也就这样了。 这些年她从未曾好好地呆在她身边,哪怕一个小时,不是光顾着对她像对垃圾桶般吐槽装满的心事, 说完了就急匆匆地离开,而是认认真真地凝视她。 凝视她褪去了那些压垮她一生的仇恨之下, 隐藏在她潜意识里的那些爱意和温柔。 她也曾有过想要好好爱她的时候,对吗? 乌蔓魂不守舍地从疗养院出来,此刻她很想念追野, 想找他说说话。但此时已是美国时间的傍晚,他那边应该已经在拍戏了。 她只好作罢,沿着街头胡乱游走。 她深陷在自己的情绪中,因此没有注意到自她从疗养院出来,身后就不远不近地跟着一辆低调的黑色轿车。 那辆车在她走入人烟稍微稀少的地带后,突然拉开车门,跳下两个黑人,一个从背后架住她,另一个将沾有乙/醚的手帕捂上她的鼻子。 乌蔓只来得及发出一声短促的尖叫,四肢便瘫软下去,被那两个人半抱着拖上车。 乙/醚下的剂量并不多,乌蔓过了一会儿便恢复意识。 她的双手双脚已经被黑胶布牢牢粘住,连同嘴巴,眼睛。手机也被摸掉了。 她隐约感觉到旁边坐着人,但对方一声不吭。 车内寂静 得只能听见自己快要跳出胸腔的心跳,乌蔓尝试着动了动,但绑得太死,完全是徒劳。 短暂的眩晕和心慌过后,她心里默念要冷静,一定要冷静,同时大脑高速运转判断眼前的情况。 他们只是将她绑上车,不劫财,不劫色,似乎很有目的地要带她去往一个地方。 至少暂时是安全的。乌蔓盘算着,心头却泛起一股更大的不安。 车子在诡异的沉默中往前行驶,从熙攘的街头穿过,开向了毗邻港口的偏僻郊区,最终在一栋庄园别墅前停下。 但乌蔓完全不知道自己被带到了哪儿,她的眼前依旧一片漆黑,被踉跄地带下车。 对方的动作非常粗暴,直接一把将她扛到肩上,像扛一头牲畜。 乌蔓感觉自己在一直在往前,她此时已经没有时间的概念,被扛着只能以倒立的姿势,头部一直充血……隐隐感觉到天还未完全落山,眼前的黑胶无法遮挡火红色的夕阳,渗出几缕稀薄的光线。 就在她根据夕阳计算她上车到这儿花费的时间之际,耳边传来一个苍老的声音。 “让她摘下吧。” 蹩脚的中式英语。 接着,乌蔓被放了下来,薄嫩的眼皮就感觉到一股剧烈的撕扯——黑胶被对方从皮肤上硬生生撕拉剥落下来,接着再是嘴。 那种疼痛就像是去到街边无证经营的黑心脱毛美容馆,被人用极为粗暴的土方法进行了一场惨无人道的脱毛。 乌蔓眨了几下眼睛,适应了周边的光线。意识到自己正在一栋巨大的别墅内,整个别墅豪华到了苍凉的地步,延伸的花园直通向私人港口,此时港口的海面上还静停着一艘摩托艇。 而开口说话的这个人,刚从摩托艇上下来。 他背光而立,一时之间让乌蔓看不清脸。但那毫无生气的吊诡气质,立刻让她意识此人是谁—— 郁家泽的父亲。 乌蔓内心一震,不敢贸然开口。郁父也不急不缓地转过身,身旁的保镖立刻为他呈上准备好的垂钓椅和相关工具。他怡然自得地坐下,仿若当她不存在,甩着钓竿沉入海面,眼观鼻鼻观心,进入无人之境。 乌蔓的手脚依然被绑着,狼狈地跌在地上,过分窒息的沉默让她实在按捺不 住地问出声。 “你以为这是美国,就可以随意绑架人吗?” “嘘——”他头也不回道,“别嚷嚷,吵走我的鱼了。” 他的语气和神态简直和郁家泽如出一辙,甚至更甚,让乌蔓顷刻就起了满身的汗毛。 但她并不会乖乖束手就擒,若是让她闭嘴就闭嘴,那就真的只有任人宰割的地步了。 乌蔓沉吟须臾,保持冷静地试探:“郁老,你绑我来这儿,是因为前阵子郁星疑似偷税漏税的事情吧?你知道是我放的消息了。” 他淡淡道:“算你聪明。” 乌蔓咬了咬牙:“我手里还有更关键的证据,要我销毁也不是不行,但只有一个条件,你放我离开。我们彼此井水不犯河水。但如果我出了事,那些消息不受我控制,流露出去就不干我的事了。” 郁父这时才懒懒地回过身,看了她一眼。 “有趣。都这个时候了,还轮到你和我讲条件?”他闷笑出声,“不愧是家泽养在身边这么多年的东西。如果我年轻一些,恐怕也会对你有兴趣。” 乌蔓不由自主打了个冷颤。 “你以为这个消息会对郁星造成多大打击吗?靠这点威胁我,呵,你太嫩了。”郁父甩下手中的鱼饵,“要下好一盘棋,得提前知道什么是最致命的漏洞。吃住了这个将,其他的车马损失都是一时的。” 左侧的保镖突然上前,对着郁父耳语。他微微点头,视线移到手中的钓竿上,颇有兴味地看着微微起了波澜的海面:“鱼就要来了。” 说完不久,乌蔓就听到身后的脚步声。她勉强扭过半边身子,郁家泽的黑色大衣角在她的眼皮底下摆动。 郁家泽看到地上被团成一团的乌蔓,眼神中划过一抹极为迅速的惊愕,立刻垂下眼,再看向郁父时已神态如常。 “爸。” 他没有任何情绪地叫道。 郁父眼皮也没抬,依旧专心致志地看着海面,漫不经心地说:“你来得真不是时候,这鱼刚快上钩了,你一来,就吓跑了。” “是我来迟了。”郁家泽摩挲着指关节,“因为我刚刚就去找她了。”他指向乌蔓,“不是您让我处理这件事吗?怎么劳烦您特地跑一趟过来。” “因为你的效率实在太 差了,家泽。”郁父慢条斯理地洒了一把鱼食,“前几年,你犯了糊涂事儿也就罢了。怎么到这个岁数,还能捅出这么大篓子?还是因为一个女人?我对你很失望。” 郁家泽垂在身侧的手在大衣两侧轻轻握成拳。 乌蔓不动声色地观察着两人的交锋,此时保持缄默不掺和他们两人的谈话才是最明智的选择。 她必须得想办法自救才行。 郁家泽面无表情道:“这只是个意外,我会处理好的。” “意外?你旁边的这个女人,我提醒过你多少次?”郁父眯起眼,“意外,从来就不是真的意外。” “我保证不会有下次了。” “那你知道,如何保证吗。” “……” “我不是教过你吗?” 乌蔓心头剧烈一缩,身体的潜意识涌上一种极为强烈的预警。 她微微睁大眼,惊惧地听到郁父不带感情的声音响起。 “——毁掉,以绝后患。” 郁家泽的身体一震,挤出几个字:“需要我提醒一下您吗?她现在不是我身边养的小明星了,她是唐嘉荣的女儿。” “私生女罢了,唐嘉荣的把戏,骗骗别人还行。”郁父冷哼,“虽然处理起来是有点麻烦,但是死人的肾也可以用来移植,不是么?” 郁家泽皮笑肉不笑:“爸,从现实层面考量,这都不是最理智的做法。我觉得您有点意气用事了。” 郁父将钓竿重重一摔,鱼钩被甩出来飞到了离乌蔓不远的草坪上。 机会来了! 乌蔓眼睛一亮,又瞬间垂下头,不让他们发现自己的情绪变化。现在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争锋相对的父子俩身上,她得尽量缩小自己的存在感,去靠近那个鱼钩。至少先给自己松绑,寻找逃脱的机会。 郁父怒喝:“我难道不知道什么才是最得利的吗?!但我为什么要这么做?你到现在还不知道?!” 郁家泽的喉头剧烈地滚动了一下,逸出一丝讥讽的轻笑。 “我怎么不知道?我再清楚不过了。折磨我不就是您毕生的乐趣吗?” “你昏头了吗?说什么胡话!” “难道不是吗?你恨我,所以你要清空我身边一切我爱的,这就是你折磨我的方式。” 郁父仿佛听 到什么天方夜谭,冷冷地扔下四个字:“执迷不悟。” “是我执迷,还是你呢?你恨我妈,连带着也恨我。这些年与其你用这种方式不断折磨我,为什么不给我个痛快?就像你亲手掐死我妈那样?!” 正在向鱼钩靠近的乌蔓听到郁家泽撕心的诘问,不免惊住了。 “我说过了,那只是一个意外。不要再让我反复重申。”郁父却淡然解释,“你只要记住,你是郁家的血脉,我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好。” 如血的残阳即将落下去了,风烛残年地吊在半幕。 郁父看了一眼天色,对着保镖扬了扬下巴。对方立刻动身,将身上的配枪交给郁家泽。 郁父懒声道:“快点解决吧。后续擦屁股的事宜你不用管,和唐映雪的婚姻也不用担心受影响。我会替你处理好的。” 郁家泽看着手中沉甸甸的枪管,声音飘渺:“您真为我操心。” 疯子,两个疯子。 乌蔓看到枪交到郁家泽手里的那一刻,不管不顾地加大动作,使劲朝着尖锐的鱼钩努近,差一点,还差一点了…… 她急得满头大汗,像刚从海里捞上来快要垂危的鱼,在草丛里打着滑前行,却半天不得要领,跨不出一步。 郁家泽举起已经上膛的枪,对准乌蔓的脑门正中心,拉开保险。 咔嗒一声,她便看到黑洞洞的枪口和自己硬碰硬地对峙成了一条直线。 郁父已经背过身,继续坐下来,用了根新的钓竿开始钓。 他打了个哈欠说:“在下一条鱼钓上来之前,我就给你这么点时间酝酿。” 郁家泽咬紧后槽牙,挤出几个字。 “我非得这么做吗?” “你只有这么做,才能扛起郁家的未来。” “为什么非得是我来扛?”郁家泽血丝胀满的眼睛盯着乌蔓,但完全已经洞穿了她看向虚空,“郁晨阳呢?” 郁父摇摇头:“他不如你聪明,不如你有能力,性格软趴趴,不好。” “那又为什么,郁家的股份,他只是仅次于我?” “你做哥哥的,这么斤斤计较吗?他已经没有什么能力了,自然需要那些股份安身立命。” 郁家泽沉默了,乌蔓见他许久未开抢,又睁开眼,从他空洞的眼睛里,窥 见他没有流下来的眼泪。 她从寥寥的话语里竟觉得,郁家泽和自己的命运是如此相似。 只不过他比她更悲哀。 她是个私生女,这么些年来和唐嘉荣根本就是两个陌生人,他袒护唐映雪理所当然。 可郁家泽呢,早出生这么些年,和父亲同一个屋檐下生活,却以泯灭人性的方式被打造成了一把家族的冷兵器,亦是一把挡在弟弟面前的保护/伞。 从来没人教会他该如何去好好爱人。他看到的,习得的,从来只有毁灭。 亲手毁掉的八哥,被父亲毁灭的母亲。 所有他挚爱的。 现如今,该轮到她了。 郁家泽颤抖地举起手,努力吞咽,耳鸣轰响。 那个苍老的声音附身在撒旦身上,发出最后的指令。 “鱼来了。” 一道惊雷。 “砰——” 第一枚子弹擦着她的腿,飞到了草丛上。 “砰——” 又是一枪,这一回打中,但打得太偏了。 乌蔓颤巍巍地低下头,眼见腹部汩汩的热血沁出。 也许今天,真的要命折在此了。浑身的无力感和大势已去的苍凉无孔不入地将她扼住——她与恶魔订下的契约终究反噬自身,不能善终。 逼近死亡的这一刻,乌蔓却感觉不到恐惧。 唯一想起来的,是那一夜的蜗居,追野捂着胳膊喜极而泣的画面。 她才刚刚被他拥有,那个小傻子多开心啊。 他如果听到自己的死讯,该会有多难过。一定会哭比当时得还要丑。 但你千万千万不能做傻事,在人生这么好的时光中随我来。 若再世为人,我会在黄泉路上多等你几十年,不要让你再那么辛苦地追逐我了。 所以,你别着急跟过来。 不知不觉中,乌蔓的嘴角勾起一抹温柔至极又无比哀伤的笑容,刺伤了郁家泽的眼睛。 无数和她有关的回忆像万花筒一般,在这一瞬间旋转。 初见时小心翼翼试探,惊惶的眼神。 烟火之下冲他微笑的,绚烂的眼神。 故意撒谎却又露怯时,不安的眼神。 送他礼物又假装不在意,暗自观察的眼神。 失去他们唯一的孩子后,心如死灰的眼神。 十年间唯一陪着他走过来的这个人,有关她的 点点滴滴,他以为自己不在意的每一个眼神竟然都那么清晰地成为一帧底片,刻在他的回忆里。 而这些,最后将要泯灭于她轻轻阖拢的双眼。 他捏着扳机的指节已经发白。 郁父皱着眉,要将鱼儿上钩的瞬间催促:“怎么还打不中?以前学的射术都丢给我了吗?” “砰——” 中了。 海面剧烈滚动,鱼儿惊魂未定地溜走。火烧云布满天际,和空中迸渐的飞血争奇斗艳。 乌蔓皱紧眼睛,却没有感受到任何死亡的疼痛。 ……没死? 她神智恍惚地睁开眼,触目的是郁家泽移开了枪口的位置——对准了郁父的后脑勺。 老人连头都未曾回,死在了他以为的,忠诚的狗的手中。 郁家泽扫视全场,沉默了几秒,说:“雇你们的主子已经死了,赶紧滚。” 他现在已经变成了完全的疯子。 谁会想惹疯子呢?那些保镖见状纷纷神色仓皇地往外跑,老人未凉的尸体顿时孤独地躺在港口边,如此萧瑟。 可惜乌蔓双手双脚还被绑着,腹部中枪,想跑也跑不了,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郁家泽走到郁父身边,踢了踢他,冷声说:“喂,老头子,真的死了吗?” 郁父双目圆睁,死不瞑目。 看着他这副样子,郁家泽嘶声笑起来。 他半蹲下身,一只手抓着老人的后脑勺提溜起来,另一只手拿着枪口抵住他的太阳穴。 “砰——” “砰——” “砰——” “砰——” 郁家泽一眼不眨地又连开数枪,直到弹尽。那股同一血脉的血液溅得他满脸都是,他一边放声大笑。 他已经没有眼泪了,只会笑,笑到虚脱,才看向乌蔓。 乌蔓的身体下意识在发颤。 可她还是用尽全力,让自己不要逃避地看向他。 两个人隔着几米,远远地对视。 天空里最后一点阳光浸没了,他的面目变得模糊,直起身,一步一步朝她走来。 黑漆漆的别墅没有开灯,霓虹离这儿隔得好远,被太阳抛弃之地已经变成撒旦的坟场,叛逃的恶魔双手血腥地蹲到她面前。 他一只手握着枪,另一只手褪掉皮手套,露出底下干净的皮肤,抚上她的伤口。 尽管染上 血液的温热,还是那么冰冷,怎么也暖和不了她。她的血液在不停流失。 他用尽最后一点温柔,语气轻软:“疼吗。” 乌蔓哆嗦着唇,说不出一个字。 他从大衣里掏出瑞士军刀,割断绑缚她的黑胶,盯着她看:“你永远不能忘记我。” “飞吧”,他说。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网瘾少年叶修 2个;奕奕的小跟班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三月清风宿小禾 5瓶;litcare 4瓶;ttttttt 3瓶;limengmeng0219 2瓶;鱼日录、化风吹着雨 1瓶; 谢谢uu们,我先溜了…… 61、第 61 章 乌蔓做了个很混乱的梦。 她梦到自己还住在郁家泽的别墅里, 窗户都被封死了,所有透光的部分都被木板一块一块地钉起来,不见天日。 她慌张的跑向大门, 然而那里却比窗户更加夸张, 铁合金将门板重新包出了一层没有锁孔的门。 没有路可以逃了。 她仓皇地倒退两步, 咚一下,撞上一个人的胸膛。 鼻端传来异常刺鼻的血腥气味, 乌蔓浑身僵硬, 不敢回头。 郁家泽的声音从身后响起:“小鸟, 你要去哪儿?” 她竭力遏制住自己因为恐惧而发颤的声音:“我要离开你。” 原本会以为等来他的狂怒, 他却是淡淡的, 俯身到她耳边说:“行啊, 那你走吧。” 话音落下的电光石火, 四面的墙壁像剧场搭建的纸棚,哐哐哐往下塌陷。 她终于看见了外面的世界,却依然一片漆黑。四周是一幢连环别墅, 错落的树木连成一片黑黢黢的剪影, 脚下的地板变成了柔软的草丛,她呆滞地坐在其中, 面前蹲着黑色大衣的郁家泽。 血腥的气味更加浓重了。分不清是来自于他身上,还是她自己。 但不知道是因为适应了那股味道,抑或是恐惧到了极限, 战栗的身体逐渐麻木。 她盯着他,苍白地问:“你真的肯放我走?” 郁家泽简单地嗯了一声, 说:“因为我得先走了。” “你要去哪儿?” 不远处,呼啸的警笛逐渐靠拢,但听起来非常失真。像局部地区的一场雷阵雨, 能感知到,却下不到这儿。 郁家泽却对那个声音格外敏感,他抬起手,捂住了乌蔓的耳朵。 她的世界瞬间死寂,一丝风声都没有。 身体唯一的感官,来自于眼睛接收的画面:郁家泽嘴形张合,无声地说着两句话。 ……但他说了什么呢?乌蔓分辨不清,只感觉到眼前天旋地转,无数个重影。 一切都是破碎的。 要将人吞噬的黑里,上帝忽然用力撕开了一条缝隙,扔下了蓝红色旋转的微光,随着那声越来越急促的警笛,一切都骤然变得鲜明起来。 远处港口的汽笛声,大门破开的吱嘎声,纷纷扰扰的脚步声。 一群穿着洛城警署 制服的警察举着枪,声势浩大地朝两个人逼近。确切地说,是朝着她身边的郁家泽逼近。 接着,那把空弹的手/枪抵上了她的太阳穴。 枪口还散发着刚才发射过后滚烫的余热,郁家泽毫不留情地往她柔嫩的肌肤上深怼,一眼不眨地冷声。 “不要过来,不然这个女人会死在我手上。” 警察闻言不敢冒进,眼睁睁地看着郁家泽勒着她就要往外走。 乌蔓一寸一寸地偏过头,和郁家泽对视,撞进他没有任何情绪的眼睛。 没有喜,没有怒,没有悲,甚至没有生机。 她听到一句撕心裂肺的大喊:“不用怕,他的枪没有子弹了!” 奇怪,那个声音和她特别相似,好像就是她自己发出来的。 “砰——” 剧烈的声音传来,身边的人瞬间松开了她。 她机械地转过头,又回到了郁家泽的别墅里。 这一次,窗户洞开,大门也敞着。郁家泽抱着一束烟花进门,他黑色大衣的衣角还残留着洁白的雪花。 客厅的日历挂着大年三十的标,时钟即将指向十二点。 郁家泽嫌弃地把烟花桶往她的怀里一扔,说道:“给你买的,要放快点放。” “谢谢,要一起过来看吗?” 郁家泽皱眉:“都说了我不喜欢烟花。” “好吧,那我自己去门口放咯。” 她兴致不减,乐颠颠地抱着它出了门,走到皑皑的雪地中。 “算了,我陪你去吧。” 郁家泽嘟囔一声,还是跟了上来。 “砰——” 那声音和枪声重叠。 时钟走到了十二点,烟花一束又一束腾空升起,璀璨得不似人间。 落下的烟灰,纷纷飘到了郁家泽的头顶,穿透他的身体,迸出一丝一丝的血迹。 烟花燃尽,满地寥落。 他躺在金粉的血泊中,看着她,透出一丝安详的满足。 四周变得那么安静,只余下残留的烟灰在风里嘶响。 于是乌蔓听见了,他捂住自己耳朵时遗留的那两句话。 ——“我说过,我最后去的地方,一定会是你的身边。” ——“你看,我是个守信用的人。不像你,骗子。” “子弹击中了肾脏,但伤口打得很巧,不致命,现在危及生命的是病 人失血过多,已经错过了最佳抢救时间……” “我们会全力救治的,但是你也要做好心理准备……” …… 此时的乌蔓还深陷在那片纯白的雪地里。 郁家泽残留的那两句话像一把刺刀,从她的腹部穿透到后腰,捅出大量的鲜血,滴落在雪上,开出妖冶的曼珠沙华。 好冷啊。 她哆哆嗦嗦地环抱住自己,想取暖,却依然感觉到生命的流逝,就像面前这栋失去生气的别墅。 明明已经逃出来了,为什么却一步也走不动了呢? 她好不甘心。 随着血一起滴落的,是她滚烫的眼泪。 阿姐,阿姐。 朦胧中,夜空里传来非常飘渺的呼喊,那声音辽阔又高远,像从九霄云层之外投射过来的。 她拼命地仰起头,望着看不见光的漆黑夜空。 阿姐,不要睡。 那声音坚持不懈地呼喊她,带着湿润的潮意。 于是天空淅淅沥沥地下起了夜雨,浇灌了龟裂的伤口。 那个声音开始语不成调地嘶吼。 如果你离开,我也会跟着你离开!你听见没有! …… “病人的脉搏开始回升……” “除颤器准备……” …… 乌蔓咬着牙,从血和雪交融的地上摇摇晃晃地站起身。 雨越落越大,那个声音断断续续的,夹杂着哽咽。 阿姐,我是认真的。不要丢下我一个人。 不要丢下我。 我盼了你十多年,但才拥有你不到十多天,你不要这么残忍地对待我…… 乌蔓鼻头一酸,疯狂地摇头。 她忍住浑身痉挛的剧痛,深一脚浅一脚,与别墅背驰而道的方向走去。中途跌倒,她再也站不起来,也要爬着继续向前。 血蜿蜒地留了一路,时间不知不觉走得越来越快,天空露出了鱼肚白,挥散了暗涌,使得呼唤她的声音愈发清晰。 她终于累得无法再前行,脸贴着雪面,喘着粗气,却没有预想之中的寒冷。 原来身下的积雪随着日出的到来,融化了。露出底下被覆盖的,一朵伶仃的樱花。 乌蔓望着那朵花,伸出手臂,想够住他。 想让他带自己逃离这片荒凉又血腥的冬夜。 她伸长指尖,只差零点零毫米的距离,就差那么一点点 了。 乌蔓用尽了最后一丝力气。 …… 病房里,苍白的四壁如同梦境中的雪地。 乌蔓轻轻掀开眼皮,分不清周围到底是梦境还是现实。 直到一个胡渣邋遢的人影抓上她的手,用梦境中相似的声线喊她。 “阿姐!” 她的手掌被他贴在脸侧,还有点扎手,可如此暖和。 乌蔓无法扭动头,只能稍微转动瞳仁,斜斜地看向床边。 追野乱糟糟地贴在床头,整个人落魄得如同街头流浪汉,根本看不出他是上一期《时代周刊》封面上意气风发的青年。 他声音喑哑,平静的语气中泄漏了一丝极恐惧的颤抖。 “你差一点点就丢下我了。” 她微微扯动嘴角,对上他因过度疲劳和担忧而充血的眼睛,气若游丝地笑。 “怎么会。我还欠我的小孩儿……一场目黑川的樱花没看呢。” 追野听到她的回答,眼眶中一直憋着的泪水唰地淌下来。 他立刻低下头,粗暴地揉掉。 两个人就这么沉默了一会儿,乌蔓慢慢张开嘴,似乎在进行着内心的撕扯。 最后,她还是问出口:“郁家泽呢……” 追野微微一怔,尔后压抑着万千情绪简单地说。 “他死了。” 乌蔓呆呆地盯着天花板,保持这个姿势看了一分钟,眼神却没有焦点。 半晌,她轻轻地说了一句:“我在梦里,好像听见烟花的声音了。” 乌蔓的病情刚稳定下来没几日,就迎来了不速之客。 唐嘉荣和唐映雪。 追野没让这两个人接近阿姐的病房,将他们拦在了外头。他带来的保镖和他们的保镖对峙,唐嘉荣沉声说:“我是她父亲,你没资格拦我。” “恐怕你不会需要她这个女儿了。”追野的嘴角勾起一个嘲讽的弧度,扫过唐映雪,“你们还不知道吧?她被枪击到的部位,是她的肾。” “……?!” 唐嘉荣刹那血色尽失。 唐映雪听闻这个消息却没什么特别的反应,只是恶狠狠地盯着追野:“你给我让开!我要亲自问问她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追野一动不动地堵在她跟前,冷凝地垂下眼睛看她。 “开枪的人是警察,你去问他们。” “我偏要问乌 蔓!”唐映雪一字一顿,“我未婚夫死了,我连质问的权力都没有吗?!” “你未婚夫朝我阿姐开枪!她差点死了!你他妈哪来的脸气势汹汹地要找她质问?!要质问,就去质问你阴间的未婚夫。”追野被瞬间点着,丝毫不客气地指着门口的方向让她滚,“她很有可能会触发ptsd,因此有关绑架的任何事情,我绝不会再让她回忆一遍,懂吗?这是二次谋杀。” 唐映雪被他在人前训得颜面尽失,下意识地看向唐嘉荣,气急败坏地求助:“爸……” 唐嘉荣拍了拍她,蹙着眉头对追野道:“你上来天台,我们单独说。” 追野让赵博语带着保镖守在乌蔓的病房门口,一定不能够让唐映雪进去,这才和唐嘉荣上了天台。 追野开门见山道:“如果你们是来关心她的,那你们已经知道她脱离危险,可以走了。如果你是来替唐映雪要什么所谓的‘真相’,那也请你们立刻离开,出门左转警察局。” 唐嘉荣倒是笑了笑:“你就是上次蔓蔓提到过的男朋友吧。我也知道你,最近不论在国际还是国内都风头很盛。但年轻人啊,一旦飘了,就很容易目中无人。” “别和我扯什么冠冕堂皇的,我最近没耐心听这些狗屁。”追野完全不吃他这套,“如果你是以乌蔓父亲的身份来和我说教,那么就请你最起码先做出一点父亲的样子,行吗?” 唐嘉荣三番两次被他驳斥,脸色青白,终于伪装不下去。 “你什么意思?你是在斥责我父亲当得不够格?” “你哪里够格?你了解这些年乌蔓的过去吗?你有认真调查过吗?有关于她的童年时代你又知道多少?” 唐嘉荣语塞,半天缓缓才道:“我……她都说过给我听啊,她童年过得不错。” “不错?”追野哂笑,“如果你认为宁愿辍学也要离家逃开她妈妈,跟着三流巡演剧乐舞团在各个穷乡僻壤厮混,被目不识丁的猥琐老男人灌酒揩油算是过得不错的话。” 唐嘉荣愕然:“离家出走?语兰不是对她很好吗?” “好?她是这么对你说的吗?”追野从怀中掏出一根烟,急于吐出胸中郁结的雾气,“作为唐家一家之主,见过那 么多人,会不知道什么是真话什么是假话吗?只不过,你选择相信你想听的好话。” 唐嘉荣被追野一眼戳穿,强撑着镇定说:“你才和蔓蔓认识多久,说得好像你很知道她似的。” “她十九岁那年,我就认识她了。当时她对我说过一句话,世界上不是所有的爸妈都爱自己的小孩。那时候我不懂,但现在看到你,我知道了。”追野向空中吐出烟圈,遮住了他的表情,“原来这世界上真的有爸妈对孩子可以如此残忍,一个逼人成凤,小时候连顿肯德基都不让她吃。另一个不惜将她的身体作为自己女儿的储备粮,别说女儿了,他有将她当作,一个人,来看待吗?” 说到一个人这三个字,追野的声线都忍不住微微发颤。 他剧烈地吞咽了一下。 “我的阿姐没有一天享受过作为孩子的任性时光,可就这样她也明明艳艳地长大,想活得更好。她不是没错,依附郁家泽是她做的最错的事。但这不能全怪她吧?我不知道具体的情况,但也许,那个时候,只有郁家泽能给她一点温暖。如果一个孩子从来不知道爱是什么样子的,她就太容易被似是而非的爱所打动了。而这一切的源头,就是因为你。” 唐嘉荣张了张口,发现自己竟然无法反驳一个字。 追野挥散空中的烟雾,露出底下倦怠的脸色。 “她的身体已经无法满足捐献的要求了,协议作废,她身上没有可以被榨干的部分了,那么从今往后就不要来打扰我们了,可以吗?你们都不心疼她,不爱她,没有关系,也不重要了。” “在这个世界上,还有我。她是我的阿姐,也是我的小女孩。” 作者有话要说:晚上六点还有一更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峡谷第一大小姐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奕奕的小跟班、喝碗红豆汤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嗯嗯是的 20瓶;银烛秋光冷瓜皮、裴听颂的眼下痣 10瓶;阿楚、春水溶溶 5瓶;ttttttt 1瓶; 非常感谢大家! 62、第 62 章 追野离开天台之前, 又给了唐嘉荣最后一击。 “你如果觉得我的话是夸大其词,那就看看这个。” 他拿出手机,展示了相册里的一张照片。 照片上, 一个面容呆滞的老妇人坐在床边, 床头是乌蔓上回带去新插的蔷薇花, 她看着那束花,没有什么表情。 她甚至不知道, 给她送完花的女儿, 下一秒就被人绑架, 差点有去无回。 她很无忧无虑, 但这份无忧无虑却令人痛心。 追野还没来得及去看望她, 他一直守在乌蔓的病床边。但是赵博语知道疗养院的地址, 替他去了一趟, 这是他拍下来的。 唐嘉荣一直紧抿的嘴唇在看到这张照片的刹那崩溃了,嘴角抽动了两下,剧烈地被什么东西压垮。 他不可置信地摇头。 “这不可能是……” 追野毫不留情地打碎了他的自欺欺人。 “这就是吴语兰。” 唐嘉荣一把抢过追野的手机, 两指放大照片上的那张脸。 他只潦草地看了一眼, 便仓促地划过,惴惴地停在了那朵蔷薇上。 仿佛她还是当年的那个样子。 好像那是二十来岁的时候吧, 她跟在他身边,他去探班,他们在片场偷偷接吻, 保姆车里,化妆间, 人来人往的幕布后头。她每被他亲一次,就像一朵熟透的蔷薇,摇摇欲坠地从枝头跌下来, 义无反顾地落进他的怀里。 而如今这张照片,遍布的皱纹,浑浊的双眼,有些苍白的头发。 她不再是他怀里那个神情灵动的小姑娘了。 尽管她那个时候也非常单薄,像一块一折就断的木板。但其实再大的力气都折不断她,只能绵软地靠近,轻轻拥抱一下,她却反而自断了。 但现在的这份单薄,却是连碰都不必碰一下,已经是强弩之末,折断的缺口上带着的尖刺,穿透的是他的心脏。 他以为自己这一颗搭着支架,饱经风霜的心脏不会再有任何波动了。 经年过去,这也许是世界上唯一纯粹爱过他的人,不是因为曾经唐家大少爷的身份,几十年间来为自己默默生了个属于他的孩子,却从没曾想来打扰他,哪怕沦落到这种困境。 从前到现在,他从来不信任“ 情”一字。 那是用来诓骗傻子的天方夜谭。 可原来,他真的遇见过这样一个傻子,在他们人生最美好的时候。 追野见他发怔,面色冷淡地准备拿回手机,但唐嘉荣却一直紧紧地抓住不放。 渐渐的,他的双手开始颤抖,不用等追野和他较劲,他忽的松开手,转而揪住自己的胸口。 风烛残年的身体摇晃了几下,在追野的面前跪了下去。 这完全出乎追野预料,他没想到一张简单的照片居然会引发唐嘉荣的顽疾,顿了一下,他还是飞快地跑下楼梯,对着走廊的护士求助:“天台有人心脏病犯了,需要急救!快!” 唐嘉荣立刻被推进了手术室急救,唐映雪慌了神,也无心再来纠缠所谓的真相。 毕竟她所任性的底气都来自于唐嘉荣,唐嘉荣倒了,她就是个空荡荡的纸老虎。 追野根本不关心他手术成没成功,对他而言,第一时间找人呼救已经仁至义尽。他当天就替乌蔓办理了转院手续,离那对讨人厌的父女越远越好。 至于那部合拍片,他只能婉拒了。好在他只拍了没几天,对片方来说还可以及时止损。 只是可惜了他自己,那是很不容易争取到的角色,如今流产,还得赔一大笔违约金。 但比起乌蔓,那些都是身外之物。 然而乌蔓却不这么想,她精神头刚好点就怒目而视,不停地念叨说:“你是不是傻的?我这边有赵博语照顾我就够了,你该干嘛干嘛去啊!” 追野任凭她念叨,知道她是在为自己好,也不动气,舀着手里的红枣粥,一边“啊”了一声,像哄宝宝吃饭似的示意乌蔓张嘴。 乌蔓说到一半喋喋不休的嘴巴下意识地跟着张开,被他送进口的一勺粥堵住了话头。 追野这才慢条斯理地说:“电影可以有很多部,但人生中你很需要我的时候就这么一次了。” 以后我不会再让你有机会受伤,但这句话他没说。 有关于那些不好回忆的只言片语,他统统都不想提起,那随时会变成打开她回忆阀门的开关。 因为他也患有ptsd,在八岁那年生日餐厅塌方之后。 他知道那种感觉是怎么样的,从此他见不得任何旋转木马。只要一看 到,大脑就会拖着他再次回到那张座位,那刻坍塌的瞬间。 那一幕对他而言已经不是回忆,大脑已经对这段记忆失去了处理的功能。然而眼睛却会在看到旋转木马的那一瞬间提醒大脑还有一段可怕的记忆没有归档,因此那段经历会再次被拖出来,被当作一段真实的感受去经历,嗅觉,痛觉,听觉,视觉,所有的感官再次被调动。 就像活在一场噩梦里一样,自己却不知道自己还在做梦。这数十年,那一瞬间就像一场循环往复的自动播放,暂停键早已失灵。比鼻炎还令人崩溃,不会轻易发作,但只要一发作,就如同鼻子碰到粉尘的那瞬间会堵塞。 这就是ptsd。 但好在发作的时候,那个曾经诸神黄昏下降临的少女,总会风风火火骑着电摩托闯入,一次又一次地不停载着他逃离。靠着她,那巨大的塌方没能将他二次压垮。 如今,那个带着他逃离的人自己也身陷到动荡的塌方里。 他很确定她这种被绑架,面临死亡威胁又目睹生命在自己眼前被杀害的个体,非常可能也留下了ptsd,只不过她可能会隐藏这方面的困扰,怕别人担心而不展现。所以他就得更加小心,不要轻易去触碰她的伤口。 想到这里,追野从来这么没有恨过一个人。 他恨郁家泽不仅让阿姐去鬼门关游荡一趟,还在她心里留下难以磨灭的伤痕。从身到心,她都被恶狠狠地洗劫一通。 最可恶的是,这个人也死了。 他的仇恨就像一捆暴涨的气球,而打气的人拍拍屁股就走了,躲进了时间的洪流。 乌蔓转入普通病房有一阵子,身体可以下床走动之后,追野便打算接她回国。 他谨记着心理医生教给他的,相似的环境很容易触发ptsd的开关,la已经不是什么适合疗养的地方。 和阿姐商量过后,他还给吴语兰也办理了出院的手续,让赵博语在北京找了一家合适的疗养院,将她也接回国。 离开la的那一天,是个阴天。 所有回忆和旧伤,折磨和枪口,全都被折进云层,厚重地落成一场大雨。 赵博语开着车过来,下车时车门轻微关合,乌蔓听到那声音,胸口不受控制地剧烈一跳。 她无助地抓紧 了追野的袖子。 追野立刻想到了什么,把箱子和自己的包扔上车,揽住乌蔓说:“我陪阿姐坐地铁去机场。麻烦赵哥送这些行李过去吧。” 赵博语满头雾水,还想问什么,追野已经牵着乌蔓的手走了。 乌蔓想解释说自己可以,只是那瞬间心悸,不碍事,但追野却晃了晃她的手说:“这样好像跟你在约会啊。” 他若无其事,好像真的只是想和她去挤一挤地铁。 乌蔓把解释的话吞进肚中,更紧地握住他的手,心头紧绷的那股颤栗平息下去。 他一路都很保护着她,从上地铁开始,就把她护在人潮拥挤的角落。他的身高很高,即便是在一堆人高马大的外国人当中,也拔尖地突出一小截。 乌蔓被他圈在怀里,仰起脸来比划了一下:“你这些日子是不是又蹿高了?” 追野弯下腰看了看车窗内的剪影:“好像有一点吧。” 乌蔓揪了一把他的耳朵:“你再长下去,我以后主动亲你都不方便了。” 追野顺势在她脸颊亲了一口,笑眯眯道:“没关系啊,换我亲你。” 地铁到了站,车门一开,人流像泄洪似的往外冲。有位白人女性趁机挨到他们身边,小声惊呼:“aremr.zhui?” 两人都是一愣,乌蔓差点忘了,追野在美国还是小有人气的。 他有点被认出的不好意思,又有点小骄傲,臭屁地点头说:“我是。” 对方竖起大拇指说:“你在《败者为王》里面演得太好了,我和我妹妹都很喜欢你!她还说以后想嫁给你呢。”她的视线扫过追野揽着乌蔓腰侧的手,悻悻道,“不过看样子她的梦想破灭了。” 追野笑着说:“谢谢你们喜欢我。” 该影迷不好意思又羞涩地问:“不知道可不可以跟你合张照啊?我想发给我妹妹。” 追野点头:“当然。” 乌蔓主动拿出手机说:“我帮你们拍吧。” 那个影迷弱弱地请示乌蔓:“我可以抓他的胳膊吗?” 乌蔓笑着说:“你揽他腰都行。” 两人摆好姿势,乌蔓准备调出摄像机,微信里赵博语的消息突然跳了出来。 “[图片]” “我不知道该不该发给你……刚刚我从车上拿行李,从追野包里掉出来 的。” “我之前还觉得他不靠谱,你们不出三个月一定会分手。但现在我只想说,好好珍惜彼此。” 乌蔓点开大图,整个人晃了两下,勉强站稳,回过神,重新调出了相机。 她不知道自己该怎么表现,才能显得若无其事。 赵博语发过来的那张照片,是追野的结扎报告。 日期就是在她住院这段时间,同一家医院做的。 乌蔓试图将视线集中到镜头中,她看着镜头里的追野,那么年轻,身姿挺拔,多么无与伦比的基因。 他就没想过,他们以后会分手吗? 他也许还会碰上别的女孩子,那个女孩子不一定会像她这样,有残缺的身体。 他们可以有一个可爱的宝宝,将他温柔爱人的品质延续下去。 为什么要这么傻呢。 自断后路,不声不响地想要证明永恒吗? 这个世界上,真的会有永恒吗? “咔嚓——” 乌蔓颤抖着指尖,按下了拍摄键。 二十二岁,意气风发又意气用事的追野,永远地定格在la吵嚷的地下铁,定格在乌蔓酸软的心头。 神明啊,我依旧不敢相信永恒。 但能不能我活在世上多一天,就让我陪在他身边。 就让神明去爱世人。 而我只要爱这个人。 作者有话要说:大概还剩两章,我争取晚上努力写完,明天完结。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如火如荼 2个;42226102、裴听颂的眼下痣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kt_ 9瓶;春水溶溶、三月清风宿小禾 5瓶;如火如荼 2瓶;dear林伞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GET /u/175/175859/66737311.shtm HTTP/1.0 Host: m.asxs.com X-Forwarded-For: 72.14.199.14 X-Real-IP: 72.14.199.14 Connection: close Accept: */* User-Agent: Mediapartners-Google Accept-Encoding: gzip, deflate, br 63、第 63 章 三个月后, 适逢春天的尾巴。 汪城带着《春夜》的主创班底前往戛纳准备参加电影节。 因为戛纳没有机场,飞机只能先直飞到尼斯机场降落。 说来也遗憾,乌蔓出道这些年, 因为时装周或者拍杂志的关系来过几次法国, 但都只在巴黎逗留, 没有抽出时间来一趟南法。她也很少给自己放假,一般就是去la看吴玉兰, 或者飞个日韩东南亚, 航行时间短, 能多休息两天。 因此对于南法, 乌蔓是第一次踏足。 而追野是第二次来了, 比起她算是有经验, 因此在飞机上一直以过来人的口吻对着她喋喋不休, 语气里满是兴奋。 “五月的南法真美得和油画一样,阳光透明得跟什么似的。上次我一下飞机没准备,汪导特别坏, 自己戴了副墨镜慢条斯理下去了, 我傻乎乎跟在他后头一股脑下去,好家伙, 差点没把我闪瞎!” 汪城在前排听到,笑呵呵地说:“行了这事儿你可以念叨我两年。这回提早一天带你们过来,你们可以自己先随便走走放松放松。到时候大家在戛纳集合。我够将功补过了吧?” 追野晃荡地趴上汪城的座椅靠背:“汪导, 您明智得我都想亲您一口。” 汪城意有所指地看了眼乌蔓:“你这两口还是让乌蔓代我受过吧。” 乌蔓咳嗽了两声,掰扯道:“您别乱说啦。” 汪城心照不宣地笑了笑。 追野在摊开的小桌板下偷偷地勾了勾她的小拇指。 窗外是尼斯万里无云的蓝天。 一行人出了尼斯机场, 汪城他们便搭火车先行去戛纳,乌蔓和追野两个人装模作样地说分别想去不同的地方转转,一和他们挥手道别, 两个人便从向左转向右转默契地拐了一大圈走回原点。 “这位先生,你有点面熟。” “姐姐,你搭讪的方法有点老土。” 两人相视一笑,牵着手往外走,搭上航站楼外的大巴去往市区。 因为乌蔓是第一次来的缘故,她一坐下就好奇地张望着窗外飞逝的景色,追野则低下头拿出手机不知道在刷些什么,忽然闷声笑起来。 乌蔓的注意力这才被他分回去一点,不由得问:“你在看什么?” 他头也不抬:“我在刷微博。” 乌蔓好奇地探过脑袋瞥了一眼,发现了他的秘密。 ——这小子大号看上去高冷得一逼,原来是因为他都用小号在刷! 乌蔓一口老血,亏她那时候还对着他发不发微博揣摩上半天…… 虽然圈子里大家肯定人手一个小号,有的还不止一个,但追野就莫名留给她一个奇怪的印象,似乎他是不屑用小号上网冲浪的,该看什么直接上大号怼。 结果她按着他的小号昵称上去一搜,彻底无语。 发博数1000多条。 这也太话唠了吧?! 她往下拉,有关于她微博大号的每条微博都要转发好几遍,好像那种自动转发微博的机器人。 “你转发好几条干嘛?” “帮你做数据!” “我又不是爱豆!” “阿姐的微博必须有排面!” 乌蔓翻了个白眼,又指着他的头衔那块儿:“……春夜夫妇超话粉丝大咖又是个什么东西?!” 说到这个,追野就来劲了。 “这是我前阵子发现的好东西!”他眉飞色舞,“我们那则洗白的视频发出去之后,有人突然就建了这个超话,把你和我组成cp了,叫作春夜夫妇。这帮人特别有才,我天天签到去里面看一眼。” 他划拉手机,翻到某一条给她看:“这就是我刚刚刷到的,太厉害了。” 乌蔓点开图片,上面是两个小孩子:小女孩抱着一只小公仔,旁边的小男孩抱着小女孩。 这个小女孩乌蔓当然不会陌生,因为那是她小时候的照片,而这个小男孩…… 她看看图片,又看看追野。 “那是你?” 追野点点头:“粉丝把我们p成青梅竹马了。太厉害了,我当时手上捏着根冰棍呢,怎么从冰棍就变成你了。”他哈哈笑起来,显而易见的羡慕语气说,“如果这张照片是真的就好了。” 乌蔓盯着这张照片,被他的语气感染到,也生出了那么一丝丝怅惘。 如果……如果他们真的从小一起长大呢。而不是间隔着十一年交错的光阴。 她摩挲着图片边缘:“也许在另一个平行时空,我们就是这样子的,你会保护我,我也会保护你,我们一起扶持着长大。” 追野大力点头:“也许 还有另外一个平行时空的我们已经结婚好多年了。” 乌蔓故意道:“你想得倒挺美,两个平行时空的我都给你了,下一个还栽在你身上吗?” 追野抿了抿唇,揽在她腰后的手不动声色地立刻掐了把软肉。 他对着她咬耳朵:“我相信那一个时空的我也会不顾一切地去把你抢回来。” 乌蔓脸色一赧,作势要把手机还给他,却又忍不住多看了一眼那个照片。 ……这副面容的追野,总让她有一种呼之欲出的熟悉感。 这样看来,她的确曾在青泠见过他吧。 这张年幼的脸庞唤醒了她大脑深处一点点的久远记忆,却依旧像隔雾看花,记不分明。 他们到达尼斯的这一天是星期一,老城区的萨雷亚广场正好开放一周一次的跳蚤集市,他们便直奔老城区而去。 尼斯很小,但还是挺绕的,但追野就像一个人体导航,带着她七拐八弯地就摸到了路。 乌蔓诧异道:“你来过一次就记得?” 他很自豪地挺胸:“我从十六岁开始就到处走了,别的本领不会,走过一次的路就能记住的本领我还是有的。” “导游界失去你真是莫大的损失。” 乌蔓调笑着,将注意力放到了五花八门的小物件上。 摊位上卖什么的都有,油画,工艺品,古着奢侈品,首饰衣物,没有女人能抗拒得了这些优雅又充满年代感的东西,乌蔓也不例外。 追野就和所有世界上陪女朋友逛街的男朋友一样,任劳任怨地走在她身边。 两人路过一个摊位时,看到有位摊主的脚边还拴着她的狗狗,狗狗汪汪地冲路过的人叫,摊主无奈地摇头,拿过一边的价格便签写下20欧,贴在了狗狗毛茸茸的背上。想想又觉得不对,把贴纸撕下来,在后面加了无数个0,重新贴在狗狗的脑袋上。 狗狗呜咽了一声,挨着她的脚脖子蹭。 摊主笑了笑,抱起狗,在它圆滚滚的脑袋上亲了一口。 乌蔓忍俊不禁地注视着这一幕,下意识地停下了脚步看着一人一狗。追野直接笑出声说:“这一招好啊,小黄下次再在我床上拉屎我就把它抱到集市上,给它身上贴个价格标,让他知道不乖就会被卖掉。” 乌蔓 煞有其事地点头:“我也得准备一打价格标,如果你做了让我不爽的事情,我就给你贴上然后带着你往街上溜达一圈。” “阿姐的意思是……我是你的小狗吗?” 追野有样学样地弯下身,下巴挨到她颈间轻蹭。嘴角往下一撇,委委屈屈的,眼睛却带着笑意。 乌蔓伸手揉乱了他的头毛。 “你这身高怎么也是大狗,威风凛凛的那种。” 他闭上眼睛,享受着和风、阳光,还有她的手掌。 “我就要做小狗,赖在你怀里。” 手上却是相反的,把她往自己的怀里揽。 他们看了一圈,最终什么都没有买,只买了两个口味听上去很奇怪的冰淇淋,店员小哥递着冰淇淋筒过来时还免费抛送了乌蔓一个媚眼,乌蔓礼貌地回他一笑,被追野瞧个正着。 他暗哼了一声,站在柜台前迫不及待地尝了口手里的冰淇淋,似乎想压压火,让自己看起来大度一些。 “好吃吗?”她指了指他手里的仙人掌味,真的够奇葩的这味道。 他继续哼哼:“还不错。” 乌蔓好奇地伸手:“那给我尝一口。” 他把手中的冰淇淋球递过去,在她快接到的刹那,另一手忽然横空插足,指尖揪住她的袖口,将她往身前一拉,低头啜了一口冰淇淋送到她的唇边。 老城区的教堂响起了钟声,悠扬又肃穆,从十几世纪开始,一直延续到二十一世纪的今天,跨越数百年,响在他们双唇交碰的这一刻。 庄严的气氛被冰淇淋的甜味融化,他们只是短暂地碰了一下,乌蔓恍惚地闭上眼又睁开眼,看见旧日墙壁上投射出青年翘起的稍长的发丝,像一团春日的蒲公英,裹着蜜飘到了她的嘴巴里。 追野幼稚地斜睨了一眼店员,这才吹起胜利的号角,得意洋洋地拉着她离开。 乌蔓假意懊恼地弹了下他的脑门,舌尖却轻轻探出,舔舐唇边残留的,蒲公英的种子。 之后他们便沿着老城区一直漫无目的游走,五月的暮春连接着初夏,气温交界在炽热和温暖之间,但吹来的风是爽快的,它拂过肌肤上的绒毛,如同拂过稻田的麦浪。两股麦浪在风中打结,是因为他们的双手在交缠。 沿路有慢跑的 行人,坐在街头拉着手风琴的老绅士,还有卖泡泡的商贩,头毛卷曲的三两孩子好奇地围在他的脚边,围观他用两根细长的棒子拉开,一颗巨大的梦幻的泡泡便出现在他手中。 孩子们在惊呼,欢笑,声音遥遥地传过来,还有追野在耳边随口絮叨。 乌蔓想,她的人生中,没有比这个更温柔和煦的午后了。 他们搭乘了傍晚的火车去往戛纳,半个小时之后,火车进站。 这是一个非常小的小站,谁能想到出站口的窄窄阀门其实已经容纳过无数名流呢? 乌蔓的脚步一踏上这里,心情已和半小时前在尼斯的时候截然不同。心情和脚步一起变得沉重。但她掩饰了这种情绪,故作轻松地走出站门,环视了一圈被山和海包围的这座小城。 此时已是华灯初上,远处飘来流淌的海洋的气息,环山的房子层层叠叠亮着暖黄色的灯,建筑都很矮,并不壮阔,让戛纳这座如雷贯耳的小城看上去如此平实。 但一来到海岸线,一水儿展开的奢侈品店和间隔林立的豪华酒店昭示了它的尊贵。 他们的行李都已经事先被带到了酒店,两人双手空空地准备去吃晚饭。 追野要带她去那家他觉得很好吃的餐厅,乌蔓想起了那个采访,打趣地问:“不知道老板会不会给你打折?” 追野摸了摸鼻子:“我那个时候一个人嘛……带女朋友去的话还是别嚷着打折了,多损我面子啊。” 两人不一会儿就走到了他说的那家餐厅,就在戛纳影节宫对面的这条街上。 二楼露台上的餐桌,正好可以看到影节宫的一角。 很快,他们就会穿上华服,走上红毯,去迎来迄今为止的生命中最盛大的一天。 她不知道这一天会不会是一个转折点,这些年她背负的骂名,她对自己天分的预估,她为这部电影做出的牺牲,是否能得到洗刷和回报。 又或许到最后,只是一场空欢喜。 作者有话要说:虽然还剩一章但那章几乎是三章的量了朋友们,下午2点更吧,不见不散。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喝碗红豆汤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如火如荼 2个;42226102、裴听颂的眼下痣、lll、litcare、蝶屋舞、奕奕的小跟班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litcare、blingbling、yel-ya 10瓶;kt_ 9瓶;蝶屋舞 7瓶;七衣、春水溶溶、三月清风宿小禾 5瓶;如火如荼、dear林伞 2瓶;31576118 1瓶; 非常感谢大家陪伴到今天ll 64、第 64 章 这一天, 迎来了戛纳电影节的闭幕式,也是颁奖之日。 戛纳影节宫现场,无数的各国媒体站在正中的红毯两侧, 长/枪短炮地用镜头凝视着从全世界涌来的优秀影人。 而此时, 乌蔓他们正在酒店内进行最后的妆发准备。 她在无数种款式的礼服中, 最后依旧选择了露背款,欲将自己背上的胎记大方示给全世界的人。 从前, 她试图用这种叛逆的方式来自证自己的存在。 但如今, 她再度袒露那块印记, 只是出自坦然。那是她的一部分, 她不介意隐藏或者展示。 追野的服装没有什么太大的选择余地, 依旧是一套黑丝绒的西装。只不过这一回, 他认真地挑起了领结。 乌蔓见状调侃了他一句以缓解自己的紧张。 “从不好好穿衣小王子今天规矩穿衣服了?” 无论是之前的戛纳红毯, 抑或是新环线的签约发布会,她就没见他好好穿过正装。脖上的两粒扣子总是开到最大,好像扣起来就会勒住他似的。 追野边挑边回她:“因为扣起来真的很难受, 你知道我不喜欢被束缚的。” “那你……” 她刚想说那你怎么前后矛盾, 他就拎起一根颜色跳脱的领结,拍到乌蔓手中。 追野轻轻歪头一笑, “阿姐,帮我系一下吧?” “故意为难我啊?”乌蔓愣了愣,无奈地接过来, “你蹲下!” 追野坏心眼地只微微屈起膝盖,她便得努力踮起脚尖替他把领结系上。 “调皮鬼。” 乌蔓缩回手, 满意地拍了拍他的肩头,得体的装束一下子让他挺拔许多,再没有那股吊儿郎当的痞气。 追野系好了领结, 却更大幅度蹲下来,和她平行对视。 他望着她的眼睛,毫无预兆道:“我和这个领结一起,心甘情愿被你扣住。” 乌蔓本就因为紧张而加快的心跳在这一刹那失速,犹如一辆被甩出轨道的高速列车,发出投降的汽笛。 她在他直起身前,拉住他的领结,向自己靠拢。 “那我就盖章了。” 她不客气地送上戳印,闭上眼,吻在他的唇边。 出了酒店,乌蔓和追野还有汪城坐进同一辆车内,开向影节宫。 这之间的距离只不过几百米,转瞬就到。但这短短的几百米,却花费了她三分之一的人生。 车子停到一边候场,前头就是红毯区了。 薄薄的黑色车窗遮不住外头攒动的人头,乌蔓能够清晰地听到媒体快门的咔嚓声,围观游客手机的拍照声,还有混杂着各国语言的交谈声。 这一切都让她的大脑无比混乱。 直到那个熟悉的声音凑到她耳边,将周围的声音全部打散驱逐,只剩下他。 “阿姐,不要紧张,没事的。”他转头还得去安慰脸色有点紧张到发白的汪城,“汪导,您也是,放轻松。” 整辆低气压的车里,似乎只有他像来游玩的路人,而不是即将要走红毯的主竞赛单元入围主创。 注视着如此轻松自如的追野,乌蔓快跳出来的心脏终于往里落回去了半颗,剩下的半颗还悬悬地垂在嗓子眼。 终于,前面一个剧组走完,到了《春夜》剧组该进红毯的时间。 车门一开,表情一变,乌蔓昂起胸膛,扬起训练了十多年的微笑,故作从容地从车内迈出长腿,十厘米的高跟鞋稳稳地踩上红毯。 下一刻,追野已经从另一侧车内走到她身边,绅士地伸出自己的胳膊。 乌蔓冲他礼貌又故作疏离地一笑,虚虚地环上他的胳膊,两人并肩走到汪城旁边。 另一辆车内,钟岳清和丁佳期也开门下来,两人同他们的姿势一样,走到了汪城空着的那侧。 五个人站成一排,走上星光熠熠的红毯,此起彼伏的亮白镁光灯闪烁成一张密不透风的网。 此时此刻,国内对这届的戛纳金棕榈关注度奇高,微博热搜和媒体的门户网站都推送头条,相关话题阅读量攀升。 视频平台上都开设了相关专题,并全程直播本届的戛纳电影节颁奖典礼。 实时观看人数力压了同一时段的所有综艺,此时弹幕密密麻麻地不停飘过。 这些网友不仅仅冲着《春夜》,还有些是各个入围电影的演员粉和导演粉。 “《比目鱼》走了没?我等我女神半天了!” “啊啊啊啊啊《深宵》来了!!让我们康康今天蛋哥选了哪顶假发!红红火火恍恍惚惚” “轮到咱们的《春夜》了!!! “造型不错,场子算是镇住了。” “追野居然好好打领结了,神奇……” “春夜夫妇给老子冲——” 相比弹幕里一片舔屏的傻白甜,匿名论坛里则是截然不同的开启嘲讽画风。 主题贴:“李涛,《春夜》r主创会拿奖吗?” rt。 1l:无。 2l:+1,最有可能拿奖的就追野了,但我觉得这部他演得不算很出彩吧,戏点不在他身上。 3l:谁都有可能就乌买没可能,她去走红毯根本就是丢人现眼好吗,一个买奖水货还心比天高,以为靠限制级就能拿奖吗?这是金棕榈不是av大赏 4l:楼上说话也太难听了……虽然我也不觉得乌蔓这次能拿,但u1s1她演得并不差,只是这次入围对手都太牛了,我押注阿塔琳亚,在《比目鱼》里的表演太惊艳了 5l:我也觉得阿塔能拿,戛纳评审团亲女儿不是吹的 6l:《春夜》就是部只会营销炒作的垃圾电影,能入围都已经是撞大运了。 网络上的纷扰如同南半球刮起的一阵薄风,对他们没有丝毫影响。 乌蔓的眼前只有这条直通电影殿堂的十几米红毯。再眺望远处,围栏的印画上贴着影史上历届前来戛纳电影节的巨星:1946……1978……1994……2002…… 黑白画报,永垂不朽。 而如今,她也站在这里了。 不是蹭红毯混脸熟,而是真正的作品傍身。 她反复深呼吸,身体板直得能看到皮肤底下紧绷的血管。四面都是镁光灯和镜头,每一处毛孔都被捕捉到,她的胎记更不用说,引起了注目。 有人在人群中呼喊,指着她的背:“cl!” 乌蔓感受到大部分人齐齐向她看来,抓着追野的手指不动声色地收紧。 追野抬手理了理领结,收回来时,隐蔽地挨着蹭了一下她挂在他胳膊上的手指。 两人没有对视,甚至连余光也没有接触,但只是那一秒的触碰,乌蔓就像吞下了一颗镇定剂。 两个人相互扶持着,一往无前。 他们走上阶梯,和组委会们一一握手。乌蔓的手心湿滑得和海鲜市场的鱼工没差,头发花白的老人和她握手时却毫不意外,只是温和地冲她微笑,拍了拍她的肩头。 “gd luck。” 乌蔓舌头打结地说了一句谢谢。 红毯到这里差不多已经结束,他们走到大厅的入口,转过身来,对着台阶之下的媒体和众人挥手,做最后的定格。 转播的媒体已经切向下一个剧组,他们便由汪城打头,跟在他身后准备走进金碧辉堂的颁奖大厅。 乌蔓跨进大厅的一瞬间,没出息地呆了一秒钟。 她情不自禁的屏住呼吸,场内黑压压的人群,鼓掌迎接着《春夜》剧组的到来。 座下客全是有头有脸的国际大咖,她并不陌生。那刹那她想起二十年前的小女孩,缩在拥挤逼仄烟熏雾绕的网吧,神往地注视着屏幕里的人。 她没有奢望过有一天,这些人会从屏幕里走出来,走到她面前,回以她注视。 乌蔓鼻头一酸,仰起脸,炫目的顶灯连成一圈银河,一场盛大又逼真的幻梦。 匿名区:“开一栋颁奖直播楼,来下注了。” 马上轮到颁最佳男女演员了,紧脏! 1l:提前搬好小板凳 2l:终于要来了吗我都看困了…… 3l:前排兜售瓜子零食咯 …… 344l:女配颁完了,恭喜罗姨! 345l:最佳男演员结果出来了吗,我在外边没流量看 …… 416l:啊啊啊啊啊啊 417l:拿到了??? 418l:我靠啊,居然是那么小的小孩! 419l:牛逼,这年纪刷新历史记录了吧 410l:哈哈哈哈我笑了,我就说追野这回没可能 411l:接下来可以不用看了吧,没有悬念了。 戛纳影节宫现场。 当台上最佳男主演报出别人的名字时,乌蔓的心猛地沉下去。 她不由得侧头去看隔了一个身位的追野,他们的位置被汪城隔开了,她没法儿触碰安慰他。 其实在来会场的车上,追野就特别淡定地说过:“《春夜》里我的角色本就不是最复杂的那个,华彩的人物是邓荔枝,所以我大概率拿不了。” 她还问他:“那你觉得谁会拿?” 他指了指名单上的一个小男孩:“他吧。他就和当年的我很像,太灵了,年纪却还比我小。” 事实如他所料,拿到奖项的是德国的小男演员,今年十二岁,挑战的是一个人格分裂的少年杀人犯。 他在电影中的表现,以假乱真到让人怀疑他的确有精神病的地步。 乌蔓无 话可说,抬头仰望小演员在舞台上的发言,内心五味杂陈。 在讲究艺术天赋力的圈子,想要混口饭吃,也许靠努力,外加一张皮囊勉强可以。但若要走上最高的领奖台,缺了那点昙花一现的惊艳,便只能与皇冠失之交臂,成为一朵壁上花,再不甘心也只能成为别人的陪衬。 她知道自己从来没有那么强的天赋力,这些年总是固步自封,把自己包裹在厚厚的茧里,非常辛苦地才能走到今天。 她不是上帝眷顾的宠儿,所以她不知道错过这一次,还有没有机会再次回到这里。 当看到委员会主席准备宣读最佳女演员的获奖名单时,她的双手无意识交叉,默默形成了祈祷的姿势。 她的手心里,还紧攥着一张小抄,是她自从知道《春夜》入围之后就一直在脑海里盘旋的措辞。前夜失眠了一整晚,她把这些话颠来倒去地理顺,小心翼翼地写进来。 虽然她猜测这张小抄大概率派不上用场,但万一有奇迹呢? 手心里的汗濡湿了字迹,她抿紧唇,眼睛一眨不眨。 追野比刚才宣读最佳男演员时紧张上万倍,转脸频频看向她,看得汪城都不好意思了,忍不住念叨:“我真该让主委会给我换下位置的。” “最佳女演员是……”主席语速慢下来,环视了一圈四周,视线扫过乌蔓这一排。 乌蔓已经不会呼吸了,十指用力得抠进两个指节之间塌陷的软皮。 “尼格拉斯·阿塔琳亚!她主演的电影是《比目鱼》。” 听到结果的电光石火,一直跳得很快的心脏如同死亡的瞬间停止跳动。 乌蔓像被人操控的傀儡,下意识地假笑鼓掌,小抄在手里发出纸张摩擦的沙沙声响,掌声淡去,唯独这个沙沙声在她的耳朵里被无限讽刺地放大。 她没有焦点地目视着离她几个座位之外的女演员欣喜地站起身,往台上走去。 追野也在鼓掌,但他身体微微后仰,越过汪城,只是专注看着乌蔓。眼神里没有任何失望,也没有任何安慰。 有的,只是淡淡的喜悦。 好像就这么沉默而坚定地告诉她,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千人热闹的堂皇会场,送给最佳女演员的掌声之中,有一份是 只属于她的。 乌蔓感知到这股灼热,视线终于有了焦点,落在追野的眼睛上。 她在他流光溢彩的瞳仁中,看见了自己。 那个不再怯弱,不再伪装,不再虚荣的自己。 就算她依旧没有被全世界认可,但没关系了。 有个人会站在她的身边,对她施以最大的肯定和温柔。 乌蔓眼波闪动,释然地展颜,更加用力地鼓起掌。 这一次,这个掌声,送给的是她自己。 一步登不了天,但她已经来到了人间。 匿名区:“开一栋颁奖直播楼,来下注了。” …… 672l:害,我就说会是阿塔琳亚。 673l:乌买粉死心吧,离开了郁星她啥也不是 674l:现在开始颁最佳导演了 675l:镜头扫到汪城了,老人家不容易啊,感觉下一秒要心肌梗塞了 676l:好惨,汪导我就不嘲了,说实话挺不容易的,连续两部都入围已经很牛逼了。 677l:哎,果然最佳导演没能拿上 678l:行叭,这次就是陪跑呗 …… 888l:人都走光了吗?最后的金棕榈要来了啊! 889l:我还在。 890l:我蹲一个,说不定就见证历史了呢 891l:我也蹲,老天保留我们春夜夫妇名留戛纳555555信女愿未来一生都荤素搭配 戛纳影节宫现场。 到最后的压轴时刻了,主委会即将宣布本次戛纳国际电影节的最大奖项——最佳影片金棕榈奖。 台下的众人几乎都在屏息,而乌蔓这一排,其实多少都有点灰心。 一整晚坐下来,他们不断地替别人鼓掌,目送他们拥抱荣耀,而自己颗粒无收。 乌蔓身边的汪城低下头,肩膀抖了几下。 她低声地关切道:“汪导,您没事吧?” 汪城重新抬起头,叹息说:“我现在好想吐。” 追野从昂贵的西装裤里掏出来一个呕吐袋递给汪城:“诺,要不要?” 乌蔓瞪大眼:“?!” 追野很无辜:“他上一次来就说想吐,我这不记住了给他备一个,我贴心吧?” 汪城黑着脸推回去:“我谢谢你。” 气氛被追野这么一弄,原先的紧绷就这么不自觉打破了。 三人继续昂起头,看向台上,两位颁奖嘉宾说了很多,最后很有技巧地停顿,给大家卖关子。 转播的镜头带过一张,又一张重磅级的脸。 最后随着嘉宾念出来的名字,停在了汪城三人身上。 “让我们恭喜来自汪城导演的电影——《春夜》。” 全场掌声雷动,硕大的声浪似乎要将顶棚掀翻。 汪城呆若木鸡地陷在座位里,第一个蹦起来的人是追野,他笑得无比灿烂,又如孩童般纯粹,拉着汪城起来,嘴上念念有词:“我说过什么来着,最大的奖肯定属于《春夜》!” 而乌蔓,已经听不见周遭的轰响。 她仰起头,再次凝视着顶灯,视线里是圣洁的白光,刺目得让人想要流眼泪,切实的触感提醒着乌蔓——这不再是一场逼真的幻梦,它真真实实地发生在此时此刻。 刚才与最佳女演员错肩的遗憾在此刻尽数消弭,有什么比得上他们共同努力的电影获得了戛纳的头奖呢? 从最初拍摄初期的躲躲藏藏,后期发行证被拦截导致延期一年,到临报奖又遭遇演员污点危机。 每一道关卡他们都过来了,九死一生。 最终,来到了这一天。所有的磨难,好像都是为了等待这一刻的圆满。 汪城终于反应过来,双手发颤地和他们拥抱。准备上台领奖时,他分别拉了一下追野和乌蔓,让他们跟着一起上去。 乌蔓愣了愣,在犹豫的瞬间,被追野一把拉住手。 他看着她,笑着说:“阿姐,走吧。这是我们的春夜。” 匿名区:“开一栋颁奖直播楼,来下注了。” …… 1000l:卧槽,我人傻了 1001l:……wrd天这是真实的吗 1002l:我激动地刚刚把我82年的可乐打翻了,淦! 1003l:恭喜《春夜》!!!!《春夜》就是坠吊的!!华语电影给老子冲啊!!!! 1004l:真的太不容易了,距离上一次拿金棕榈已经隔了有二十多年了,我爆哭 1005l:乌蔓和追野好甜啊,他俩是手牵手一起走上去的,还特么是十指紧扣,这个手型差我嗑爆了 1006l:国内快点上映吧,等不及看了!! 此时此刻,戛纳影节宫内,乌蔓被追野牵着,走上了舞台侧方,静静等待着汪城先发表感言。 他真诚地感谢了一圈的人,最后道:“我要感谢我的两位主演,是他们成就了最鲜活的 邓荔枝和陈南。现在我想请他们来说说感言。” 汪城退到一边,示意两个人一起过来。 他们并肩走到颁奖台的位置,乌蔓看着底下黑压压的人潮,所有准备过的措辞离家出走。追野借着颁奖台的遮掩,在底下轻轻捏了捏她的手,率先垂首对着麦说道。 “这是我第二次站在这里了,但远比第一次站在这里时更加激动。因为这一次不是我个人的荣誉,我很幸运,遇上一个非常优秀的导演。”他看了一眼汪城,“还有非常优秀的演员。”他看向乌蔓,“那就请我的阿姐来说说吧。” 乌蔓的紧张被他不疾不徐的语气缓和,深呼吸了一口气,对准麦,抛弃所有准备过的陈词滥调,即兴说了一段最真实的感受。 “我只想告诉大家,这是一部非常优秀的电影。每个人或许都会有身处无边黑暗,不知道该怎么办的时候,但不要着急,也不要放弃。倾听自己内心的声音,那黑就不是纯粹的黑……”她一边说着,藏在颁奖台下的手一边和追野的手交缠,“而是春天来临的夜晚。” 没有人发现。 他们快速地抽回手,若无其事地结束了发言。 接着,所有获奖者都纷纷上台集体合照。《春夜》剧组作为头奖获得者,被包围在了最中心。追野本应该站到汪城旁边,却不合时宜地非要站到她旁边,最好的合影位反而让给了钟岳清。但追野却笑得心满意足。 乌蔓也悄悄得挨着他挪近了一些,他们手臂挨着手臂,心照不宣。 台下的掌声经久不息,荣耀在手,爱人在侧。 哪怕很多年后想起今夜,都会做上辉煌的好梦。 结束了颁奖礼已经非常晚,汪城也没想到真能拿奖,虽然做梦都在梦这件事,但真的拿了还有点恍惚。谁不是呢?大家都需要缓冲一下这份惊喜。于是定好今晚先回房休息,明晚再举行庆功宴。 众人在酒店大堂四散开,乌蔓和追野遥遥对视了一眼。 半个小时后,他敲开了她的房门,一件简单的白t,浑身散发着沐浴后的清爽。 彼时乌蔓也已经过脱下了礼服,梳洗后换上了月白色的吊带衫,很短,只到大腿。 他敲门的时候,她正在黑暗的阳台 上抽烟,根本睡不着。酒店订的房间是高层的海景套房,她便赤着脚坐在阳台上,俯瞰深夜的海面发呆。 她不想睡,怕睡了反而醒来。 追野看她脚边落了好几支烟,微微蹙了下眉,说:“这么一会儿就抽了这么多?” 乌蔓朝他的脸吐了一层烟圈:“你明明也抽,还教训我。” 他摸着黑坐到她身边,一手撑住冰凉的大理石,探身从她嘴边叼过烟,微微眯起眼沉默地看着她。 烟头闪烁的红光如同远处海岸边的信号塔,一闪一闪,而他们是两条静默的船只,在暗涌中打旋着,等待那个一触即发的信号。 然而这个信号来临前却是那么寂静,让细微的声音都变得特别重要,像是百叶窗细微的响动,烟头燃掉烟丝的噼啪声,甚至是晚风吹过吊带从胳膊滑落的动静。 五月的春夜带着一种湿热的沉闷,海风里送来了腥咸的气味,那是欲望的味道。 这个阳台成了一条赛道,他们恪守在起跑线上,等着不知道谁手中的号令枪鸣响。 最后,乌蔓决定把号令枪抢到自己手中。 她直勾勾地看着追野,轻轻地移动脚尖,撩开他的裤管。 他没有躲,也没有动。像一个迟钝的小聋人。这让乌蔓变得有些局促,不知道该不该往下进行。 于是她仔细地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忽然笑了。 她伸出手,假借着要拿回烟的姿势,一点一点摸上他的嘴唇。从上到下,游移着碰到烟屁股,顺势掀开唇瓣伸了进去。 只是,还没伸到,便一把被追野擒住手。 他另一只手环住她的腰,单手把她整个人举了起来,离开地面,摁到了冰冷的墙上。动作粗暴,他的手掌却始终贴在她的背后,阻隔了那一下撞。 乌蔓发出短促的小声惊呼,裸露的腿肉贴着冰凉的墙面,该是很冷的,身体却像在着火。追野仰起头,依旧叼着烟,看上去十足游刃有余。然而,他的鼻尖不动声色地流下一道鼻血。 乌蔓噗嗤笑出声。 “笑吧。”追野尴尬地擦了一把,盯着她,眼神很危险,“因为阿姐一会儿得哭。” 乌蔓的笑容瞬间卡在喉咙里。 “……学坏了你!?” 追野将她放下来,贴到 到自己怀里,沉沉地说:“我会尽量克制的。” 风里潮湿的味道更重了,似乎要下雨。 阳台上已经没有人影,只能虚虚地看见落地窗前贴着一个瘦骨伶仃的背影,暗红的发已经染成了纯粹的黑,漂亮的蝴蝶骨上丑陋的胎记那么鲜明,两根肩带都滑下来,月白色的吊带裙在腰间堆成几片鱼鳞般的褶皱,缎面的丝绸在暗夜中闪着冷光。 地上散落着揉皱的白t,世界上的一切在此刻都变得不重要,她的双腿环上他的腰,两条船只终于在漩涡中心相遇,纠缠,共同经历浪头的颠簸。词汇、伪装、掩饰、试探,统统都不复存在。只剩下最原始的彼此。他的汗,他的生涩,他的激烈,他的绒毛,他的低喘,在这个隐秘的春夜起落。 白纱窗晃啊晃,他是一粒解药,被她吞下,彼此交融于舌尖。 次日剧组包下了戛纳海岸边的一家餐厅庆功,在二楼的露台从傍晚一直喝到了深夜。 但因为喝得是度数不高的红酒,毕竟考虑到汪城老爷子的身体,喝到最后乌蔓觉得只是半醉,但是想小解的欲望非常高强烈。 她悄悄地起身,默不作声地下到一楼的卫生间,洗完手后顺势解开扣到最上面的扣子检查了一下,肌肤上好几处深痕,过了一天都没有消退的迹象。 第一次尝到禁果的小孩儿根本克制不住自己,兴奋过了头,不知轻重地留下自己的标记。 乌蔓咬着牙,恨恨地咕哝:“禽兽。” “我有吗?” 身后冷不丁想起追野的声音,他倚在门口,笑得餍足。 “今晚……” “做梦!” 乌蔓走过去拍了一下他的头,被他抱住腰身,猛地埋下头在她脖间吸了一大口。 侍者都上了二楼待命,一楼没有人,也没有开张的座位,只亮着一盏会旋转的玫瑰花灯,和一小片空地。玫瑰花灯照下来,格子方砖上便多出了一束横躺的玫瑰。 二楼放着的爵士乐隐隐地传下来,追野拉着她,两人默契地以一种微醺的姿势在空地上相依着轻晃,慵懒跳舞,一不小心就踩碎了地上的玫瑰,它便残缺地落上他们的脸,玫瑰花头在她的眼周,花叶在他的唇边。将他们紧密串联。 乌蔓 靠在他的肩头,忽然说:“昨晚你睡着后,我又醒了。”她抬起眼看向他,“然后我翻出手机反复看着那张青梅竹马的p图,终于想起来了,小时候的你。” 追野愕然地停下脚步。 乌蔓埋进他怀里,闷声笑:“天呐,我一想到当年的那个小孩子现在居然在床上整我,我就丢人死了。” 他紧张地问:“阿姐,你真的想起我了吗?” 乌蔓抬起头,抓着他的胳膊:“你跟我来。” 她拉着他出了店门,店铺外,停着一辆电摩托。 “小孩儿,要不要来坐?阿姐带你兜风啊。” 她跨坐上车,扬起下巴,笑得神采飞扬。 追野的酒意似乎从脸庞泛到了眼睛里,眼圈就不知不觉就红了。 他局促地变成了那个当年的孩子,笨拙地坐上她的后座。 然而……还没等他坐完全,整辆电摩托的重心都不对了。 当年的小孩已经是个男人了。 嘶,这似乎不太对劲。 乌蔓怕一发动就翻车,灰溜溜地从前座下来,装逼失败道:“还是你带我吧。尊老爱幼,以前我爱幼,现在该轮到你尊老了。” 追野笑眼弯弯地看着她,又用那种蚂蚁挠心的声线说道,遵命。 乌蔓换到了后座,抱上青年劲瘦的腰身,侧脸贴上他宽阔的背脊。摩托开动,晚风呼啸,都绕过她。 他们沿着戛纳那条平整的蔚蓝海岸疾驰,金棕榈的长叶哗啦啦摇摆,山丘上人家的灯火泛着旧世纪的光线,车头转了个弯,拐进暗巷。路面光秃不平,两边的路很狭窄,墙壁古老昏黄。 这一刻他们不约而同想起了十四年前破落的小县城。 两个手无寸铁的孩子环抱着彼此,绝望又充满希望地从死亡、贫穷、痛苦中逃亡。 当年的他们会想到吗?十四年后,走散的他们会在地球的另一端,某个古老的小城,再度拥紧彼此,不再是不起眼的孩子,全世界的目光都为他们停留。 他们再也不需要逃亡,身后无追兵,往前是星光。 昨晚他们亲吻的露台上,此时已空无一人。昏暗的房间里困住的只有轻薄的窗帘,还有楼下月色粼粼的海面。 而相爱的人呢?早已相拥着离去,坠落于这晚春夜。 -正文 完- 作者有话要说:真的谢谢大家一路追更陪伴到这里,谢谢每一个评论投雷灌溉或者是默默在看的小天使们,真的很谢谢你们。不然一个人写下来会很寂寞。休息几天,再开始更番外,我们番外再见!番外你们想看什么也可以评论提,提到比较多的我会考虑。 最后,谁的小手指还没有收藏《风眼蝴蝶》,收一收吧求你啦! 文案: 台风天,阴雨巷。 姜蝶来参加“协议假男友”的生日趴,结果被台风困在这里。 大家索性整夜疯玩,仗着是别墅,把嗨歌放到最响。 凌晨一点,一直毫无动静的二楼房门被打开。 阴影里一个男人靠在拐角,眼皮困倦地耷拉着。 “能小点声吗?” 他带着未睡醒的鼻音,还是显得过分冷淡。 在场的女孩除了姜蝶,无不偷眼瞧他,暗自脸红。 “这谁啊?” 男友戏谑:“我们系著名的‘高岭之月’,这别墅是他的。” 派对到破晓时分,众人在客厅醉作一团。 蒋阎从楼上下来,却见姜蝶是唯一清醒的那个人。 窗外暴雨如注,她的语气湿答答的,故意问他。 “他们都睡了,我做的早饭有多,你要一起吃吗?” 蒋阎低头看了看她煮成稀饭的白粥…… “谢谢,不过我不爱吃。”他瞥了她一眼,“寡淡。” 姜蝶忍住了想把粥扣他头上的欲望。 台风最凶猛的一晚,众人围坐一起玩桌游。 狂风肆虐,别墅突然断电。 姜蝶有夜盲,条件反射地抓住身边男友的手。 他反常地给了她不必要的温柔,食指轻挠她的手心安慰。 很久以后,姜蝶才知道—— 那一晚,趁黑暗偷坐到她身边的人,是蒋阎。 高岭之月白切黑 x 清纯钓系黑切白 她是只自作聪明的蝴蝶,一头撞进温柔陷阱的风眼 GET /u/175/175859/66737314.shtm HTTP/1.0 Host: m.asxs.com X-Forwarded-For: 72.14.199.14 X-Real-IP: 72.14.199.14 Connection: close Accept: */* User-Agent: Mediapartners-Google Accept-Encoding: gzip, deflate, br 65、双人床(一) 《春夜》时隔二十多年, 一举拿下戛纳金棕榈大奖,无论是主创还是电影本身,一时间都名声大噪。 制片方决定提前定档, 为了配合宣传,两位主演也得配合着上一些短期综艺增加曝广度,毕竟还有很大一部分观众根本不关心所谓的艺术成就高级奖项,若要拉拢这些人走进电影院, 就需要上一些好玩的接地气的综艺。 而他们要上的一档综艺, 叫做《双人床》。 这原本是日本的一档综艺《ダブルベット》——邀请两位艺人住进同一间公寓,为期一周。房里只有一间卧室,一张双人床,除了卫生间以外所有的地方都安装了摄像头, 借此观察两个人的关系是否会因为睡一张床而升温。 国内的平台买下了这档综艺的版权, 为了制造爆点, 又在内容上进行了改动。节目组把公寓扩展成了别墅,同时安置六位并非情侣关系的艺人入住。去年一经播出,火爆全网。 因为有趣的地方在于, 最开始分到双人床的两两配对观众是不知道的, 这是第一道悬念。节目进展到中期,还有可以交换双人床的机会,也就是观众喜闻乐见的修罗场, 这又是第二道悬念。最后两个人的关系走向, 就是节目最后的悬念了。 当然,全程都是有综艺剧本的, 艺人的任务就是在细节上即兴发挥。 只不过这档节目的综艺编剧还完全不知道乌蔓和追野的真实情侣关系,因此追野一拿到剧本,翻开看到第一页, 就皱紧了眉。 入住的第一天当晚,被分到双人床的不是他和阿姐。 “这合理吗?我们不是上节目去秀恩爱的吗?为什么还要把我们拆开?” 追野拿着剧本三连质问赵博语,反观一边的乌蔓还在慢吞吞地往下翻台本。 赵博语无语地翻个了白眼:“当然是要求节目效果啊,反转你懂吗?中间不是有次交换机会吗,当然是那次换过来了。” 追野将台本反扣按在桌上:“我觉得没必要。” “怎么没必要!综艺也要讲究戏剧性,你俩一上这节目名单,大家都以为你们会住一起,结果怎么着,你们偏偏没有分到!那不就有期待感了嘛!第一天都睡完 了大家看个屁。” “那也不……” 追野还要继续争论,乌蔓抬手打断了他道:“没有规定必须要在双人床上睡吧?” “啊……就三间房啊。没有多余的客房。” “不是还有沙发吗?” 赵博语顿时语塞。 “这不行啊,第一季的人都老实地搁床上睡呢。” “所以第二季来个变通不是很好吗?” 追野喜上眉梢,竖起拇指:“阿姐,聪明!” 赵博语连忙摇头:“虽然可以允许睡沙发,但你们俩绝对不允许一起去睡沙发!这一下子就暴露你们狗男女的关系了懂吗?你们要牢记你们上这个节目的宗旨:虽然我们是狗男女但我们不能真的撒狗粮,制造一点硌牙的工业糖精就行了最好还隐隐约约地透出点其实我们都是被节目组按头才发糖的那种feel,k?” 两人听完后:“……这就是五彩斑斓的黑吗。” 追野不死心地问了一句:“就不能把这个综艺推了?” “这是全网大爆综艺,第二季万众瞩目都等着呢!又只需要录七天,短平快,无论从哪方面来说都是最适合咱们宣传的,把你的任性收一收啊!接这个是板上钉钉的事!你们就当演情景剧了。” 追野委委屈屈地和乌蔓对视一眼,没有再继续反驳。 他们心里有共识,如果接下这个综艺能让《春夜》的宣传效果达到最优,那他们都愿意尝试。 他已经不是当初那个脱缰的少年人,为了阿姐,他已经逐渐习得名为隐忍的人生课题。 而对于乌蔓,那简直是刻进骨子里的家常便饭了。 这个综艺乍听上去似乎不错,可以公费谈恋爱。但对想要隐藏关系的真情侣来说,无疑是一场灾难。 尤其还是已经开始同居的情侣。 从戛纳回来之后,他就以获奖为借口向她央求奖励。当时他们窝在夜晚的阁楼上,时值盛夏,没有开空调的阁楼非常闷热,结束一场欢爱像泡完一场温泉。他汗津津地伏在她身上,用一头蓬乱的头发拱她的脸颊,搔得她哈哈直笑。 他趁机诱哄说:“奖励就是让我搬进来,好不好?” 她装出一副很为难的神情,小腿勾上他的腿肚轻轻一踢:“那我要赃物,你去楼下给我 拿个冰西瓜上来。” “我下去拿可以,那我能先偷偷咬一口最甜的部分吗。” 乌蔓失笑:“笨蛋,你都说出来问我就不叫偷偷了!” “啊……那我就不问了。”追野轻轻挑眉,猝不及防地将她腾空公主抱起,用他的小虎牙轻咬她的肩膀,“咬到了。” 他得意地扬起唇角。 乌蔓将脸缩进他怀里:“……幼不幼稚。”边说着边头往里侧了侧,挡住自己无端窃喜而上扬的嘴角。 她根本没有想阻拦追野搬进来的意思,毕竟两个人都是演员,需要经常进组个把月,不进组的日子也会有各种通告,聚少离多。即便有空闲下来的时间,他们也不可能手牵手地在外头约会,最后只能选在对方的家里,倒不如就此同居。 虽然从那天开始到现在,他们同住的日子并不长,但怕就怕这种同住一屋檐下的综艺还是会将一些细枝末节暴露出去。 就好比忍住喷嚏和假装咳嗽,装不熟永远比装熟来得更难。 赵博语把这个综艺详细地说了一通之后便离开了,两个人心照不宣地坐在沙发上,低头默默地假装漫不经心刷手机,实际上全都百度微博刷得飞起,着重‘人肉’前期将会和对方分在一起的嘉宾们。 和追野前期分在一起的女嘉宾叫季思佳,是平台签下的一个艺人。她去年从平台的某个说唱节目以rapper王后的冠军身份出道,表面看上去桀骜不驯,节目组就想把她和追野搭在一起以搏眼球,同时也存着借机力捧自家新人的心思。 乌蔓看了眼她的照片,大脏辫,小麦皮,牛仔裤靠屁兜的地方破着大洞,露出若隐若现的浑圆臀部。 ……这妹子,真的够辣。 重点是,还够年轻。 乌蔓瞅了两眼就觉得心里不舒服,换做以往,追野早就敏感地发现他的阿姐情绪低了下去,但此时此刻,他自己也深陷在某种情绪中,以致于他没能发现。 他正盯着资料上的翁邵远,陷入了深思。 翁邵远,歌坛里著名的老牌唱将,为不少电影电视剧演唱过主题曲。但这两年嗓子动过一场手术,逐渐淡圈修养,没想到会通过这样的方式来重回大众视野。 追野搜了搜,发现他如日中天那 会儿,是各大杂志和网络投票女人们最想嫁的老公之首。 温柔,成熟,风度翩翩。这些都是他身上被贴最多的标签。 这回他复出,营销号故意拉踩弄了个投票,问小鲜肉和成熟男,大家偏爱哪一款。 他马不停蹄地用小号投给小鲜肉,转发评论道: “当然是小鲜肉,老不正经边儿切!” 乌蔓瞧见他像小包子一样不自知鼓起来的侧脸,心头的郁闷不知不觉就散了。 她懒洋洋地往沙发背上一躺,眯着眼看他:“第一天我们去到别墅的话,我就躺这儿吧。”她指了指沙发。 追野抬起头,惊愕道:“……你意思是让我和那个女生睡一张床吗?” “赵哥说的对,我们不能两个人都睡沙发,太明显了。” 追野缄默了须臾,开口道:“那你去睡床,我睡沙发。” 乌蔓愣了愣。 这个瞬间,她忽然就体会到了刚才追野怔住时的情绪…… 她古怪地问:“你让我去和那个翁邵远睡吗?” “如果必须要有一个人睡床的话,那我当然让你去了。”追野神色突然认真起来,“反正我目中无规则惯了,就算去睡沙发也不会让人觉得奇怪。可你不一样,大家对你观感一般,再加上你的对象是翁邵远,如果你抛下他睡沙发,只会让人觉得你故作姿态。我不想你被骂。” 乌蔓心头一震,她之所以会提出睡沙发,是察觉到了他的不高兴。 她就像一条巴甫洛夫的狗,惯性思维还停留在身边是郁家泽的那个时候,怕身边人会因此吃醋,因此嫉妒,总是百分百地想要占有她。 然而追野并不是郁家泽,他再一次鲜明地摇起旗帜,将它从她的心尖拔走,告诉她,从此你的疆土只属于你自己。 “……要是这样的话,我们都没有必要睡沙发。”乌蔓回过神,继而道,“难保不会有观众说你第一天就耍大牌,不给女孩子面子。我也不希望你被骂。” 追野微微一怔,他挨到她身边,语气莫测地问:“你真的不介意我和季思佳睡一起?” “那你又介不介意我和翁邵远?” 两个人大眼瞪小眼,咬牙切齿地异口同声吐出三个字。 不介意。 ——(才怪) 者有话要说:综艺原型参考的就是日本的《ダブルベット》,后面乱七八糟的内容改动都是我编的。 番外更新随榜更,大家佛系吃糖~ 太感谢这些天还在不停投雷和灌溉的小天使,破费了!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一头红豆、观竹墨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虞十六 5个;小鲤鱼历险记 4个;陌上庭前、夜夜好梦 3个;绕。 2个;青玦、网瘾少年叶修、46755653、裴听颂的眼下痣、檐下猫在看上林赋、唯有王城最堪隐。、十月猛人、、ramin、lll、娜娜娜娜娜、如火如荼、懒人、蝶屋舞、凉凉万福、离光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仔仔仔在干嘛、离光 30瓶;白兰地、凉凉万福 20瓶;银烛秋光冷瓜皮 15瓶;七衣 12瓶;七喜不是七喜、是今阳呀、安生、不是小松原是迪恩 10瓶;阿朱、桃花灰烬落满襟、艹 9瓶;如火如荼 6瓶;lexie、九朝 5瓶;cherry1225、脑力发电持续中、47187579 3瓶;晏晏、娜娜娜娜娜、探行、南楠 2瓶;幸村月兰、20610127、fish、十一、ramin、松畅、34401880、31576118、萝卜拔了菜 1瓶; GET /u/175/175859/66737315.shtm HTTP/1.0 Host: m.asxs.com X-Forwarded-For: 106.127.254.228 X-Real-IP: 106.127.254.228 Connection: close upgrade-insecure-requests: 1 user-agent: Mozilla/5.0 (Linux; U; Android 11; zh-cn; PEDM00 Build/RKQ1.201105.002) AppleWebKit/537.36 (KHTML, like Gecko) Version/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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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他们十指相扣着走上领奖台的背影,她不知道自己在共情个什么劲儿,泪眼迷蒙地去抽纸巾擤鼻涕, 还失手把桌上的可乐打翻了。 她就是在那一刹那觉得,她嗑的cp还是有别于其他cp的吧。他们可是水乳交融过的关系,又一同走上巅峰,最高点的荣耀时身边陪伴的是那个人,在心里也必定会留下辉煌的色彩吧? 我们在戏里扮演相爱,在某一 时刻,谁又说得清我不是真的爱你呢。 她就是抱着如此的信念,坚信他们之间存在着某种特殊的情感,无论是不是爱情,对方一定是特别的。 这种信念一直维持到乌蔓转身离开的前一秒。 没有镜头,不需要伪装的人后,乌蔓表现出来的反应是最真实的。 陈茜真的没有想到,她会连和追野同坐一辆车都不愿意。 接近两年的信仰几乎在赵博语开口解释的这一刻完完全全崩塌,所有的侥幸都灰飞烟灭。 明明是与她无关的情感,明明从头到尾都是她自己臆想出来的海市蜃楼,可为什么还会有一种怅然若失的难受,如同经历了一场盛大又悄无声息的单恋。 大约二十分钟后,追野的助理联系上她,他到了。 然而陈茜却连人影都没见着,只接到了他的行李和工作人员。 ……这个操作怎么有点似曾相识。 追野的助理见怪不怪地说:“他这人经常想一出事一出,说要拐道去见一个朋友,不会耽搁太久的,让我们先过去吧。” 陈茜只能哦了一声,心里不由得又一咯噔。 他口中的朋友……不会是追野的地下女友吧?! 他妈的,今天真是be他妈给be开门,be到家了! 车内的赵博语觑到陈茜的脸色,特别机智地一笑。 他就怕这两人相同操作一搞让工作人员产生遐想,赶紧事先打了个预防针。现在看来这预防针效果着实不错,啧,不愧是我。 机场的地铁入口处,乌蔓背对着人群在刷手机。微信里追野发消息来说飞机延误了一小会儿,他还被关在机舱里,让她再等等。 她无奈地回道:“早说了我自己也可以的,你干脆就坐节目组的车走。也可以少让他们起疑。”她知道追野肯定不会同意,先斩后奏道,“你不同意也没辙,我先走了。” 她刚要收起手机,他的语音通话请求就发过来了。 “喂。”乌蔓边接起边往一旁的卖票机器上走,“你发来语音也没用,我已经进站了。” 她眼也不眨地撒谎,听筒那头追野的声音悠悠传来。 “是吗?我看你还在笨笨地捣鼓那个机器呢。” “?!” 乌蔓一惊,立刻环顾四周。 汹涌的人 潮里,追野鲜明地站在不远处。在他的映衬下周遭的人全变成了一道道流线,从她的眼中划过。 她对着手机:“……你骗我?” “想给你个小意外。”他举着手机,小声呢喃,隔着远远人群,那声音又无比清晰地传入她耳中,“才两三个小时不见,就特别特别想你。” 乌蔓藏在口罩下的面孔微微发红。 ……一定是缺氧了。 她不自在地咳嗽两声:“那你还不赶快过来?” 他们没有一块儿挨着上地铁,毕竟这里比不得国外,他们在一起太乍眼,万一有哪个火眼金睛的粉丝真的就认出来,那就不太好收场了。所以他们非常谨慎地隔出点距离,但还是在同一车厢,站在对方都可以看见的位置。 最后在下车的时候,他们才假意被人流冲到一起,手背碰到手背,轻轻勾缠小指。 快走到小洋房时,两人也打了个时间差,没有同时进。 此时屋内的摄像机已经全部开启,第一天的录制拍摄已经悄然开始。 乌蔓抵达时,有两位已经先到了,分别是简群和秦凡蕾,在台本上他们是今晚的双人床伴。 简群童星出身,算上小时候的演戏经历乌蔓还得叫他一声前辈。只不过到现在为止他给观众留下的标签还是童星,那也就意味着长大之后并没有一部足够优秀的作品来证明自己,足以让他摆脱曾经的身份。 当他看到乌蔓一进门,开口就是有备而来的一句:“哇,我们最近的大红人来了!赶紧让我蹭蹭好运,祈祷我也能接下这么牛逼的本子。” 阴阳怪气的。 不过也许他的想法也是很大一部分人的想法吧,她的名声坏了这些年,不会因为有了一部a类电影节的大奖作品就迅速让大众改观。 她要做的,就是以此为起点,继续努力,总有一天会让这些人心服口服。 乌蔓想明白这些,根本不动气,开着玩笑道:“少蹭一点啊,我还得祈祷哪个导演再瞎了眼看上我。” 简群表情微微一怔,顿时有些不太好意思。 一旁的秦凡蕾见场面有些干,赶紧出来打圆场。她的年纪介于乌蔓和季思佳之间,是很多娱乐晚会御用的金牌主持,平台会选用她也是怕大牌 艺人聚集到一起容易尴尬,挑了个会活跃气氛的进来。 她非常自来熟地开口说:“蔓姐,要不要我带你看看房子?房间我和小群刚才看了一圈,太可怕了,那个双人床节目组绝对是买了最小规格的,还没我家猫窝大!” “真的吗?” 追野恰好走进来,听到秦凡蕾的最后一句。 秦凡蕾看向门口,眼神一亮:“这不是传说中的追野弟弟吗,可算让我见到真人了!” 追野笑道:“凡蕾姐好。” 秦凡蕾笑逐言开:“我的少女心哟……如果能和弟弟你分到一起的话,我还觉得床有点大呢。” 她知道自己的台本对象不是追野,但不妨碍她说些骚话。 节目效果嘛,要的就是大乱炖。 追野不动声色地瞥了一眼乌蔓,面上玩世不恭地回答:“那就期待今晚抽到凡蕾姐了。” 这时候外头传来响动,最后的二人组到了。 两人默默地对视了一眼,如临大敌地看向门口。 最先进来的是季思佳,她穿着露脐吊带,身上的皮肤有一块也极为扎眼,和乌蔓的那处胎记不相上下得吸睛。只不过她那一处是人为的刺青,刺了两只哪吒的风火轮。 她嘴巴里还嚼着口香糖,斜睨了一眼众人,点了点头就坐到了一边的沙发上。 在她身后慢一拍进来的,则是温文尔雅的翁邵远了。 他两手各提着几个袋子,落落大方地冲着大家打招呼。 “不知道你们的喜好,小小礼物,不要嫌弃。” 他把袋子一一发给大家,轮到乌蔓时,冲她轻眨眼睛。 “上一次见你的时候,还记得是个小女孩呢。” 乌蔓微微一愣。 “上一次……大概是四年前?”乌蔓回忆了一下,她记得是在某次电视台的跨年晚会,“那个时候我明明都二十八/九,被你一说我成天山童姥了。” 翁邵远曾为她出演过的几部电影献唱过,只不过近几年因为他淡圈再加上郁家泽的关系才几乎没有联络,但彼此见面还是可以打趣几句的关系。 这一些她事先已经和追野全都透过底,然而他一看到翁邵远走过去和阿姐有说有笑,眉头还是忍不住微微蹙起来。 他余光忍不住往那边瞟,视线却突然被一 个人影挡住。 “听说你20岁就拿了影帝?” 季思佳嚼着口香糖,声音含糊不清地来到他面前搭话。 追野意外地挑眉,他还以为这姐要一直在沙发上冷酷到底。 然而他此时无心聊天,敷衍地嗯了一声,假借着环顾客厅的动作不时看向久别重逢貌似很有话聊的两个人。 “我去年20的时候,拿下了rapper王。”季思佳风牛马不相及地来了一句,“所以我们还是挺搭的。” “?” 追野的视线停止转动,终于仔仔细细看了季思佳一眼。 她趾高气昂地说:“我对床伴的要求可是很高的,能被我认可的人不多,但你是其中之一。” 追野恍然大悟:“我自己都不知道,原来我拿的戛纳影帝是一块当你床伴的敲门砖?” “你不要曲解我的意思。”季思佳挑眉,“我们是同一类人,不是吗?” 追野不置可否,懒声问:“那你也应该知道我们这样的人如果对一个人没有兴趣,会怎么办吧?” 她轻轻蹙起眉,口中嚼的口香糖也慢了下来。 他比了个让一让的手势:“那就是,麻烦借过。” 季思佳盯着追野扬长而去的背影,丝毫没有被拂面的恼怒和退怯。 她嘴角勾起很浅的弧度,若有所思地呢喃:“有意思。” 第一天达到,大家都车马周转疲惫得厉害,谁都提不起兴致做饭,晚饭干脆直接叫了一桌子的小龙虾。 餐桌上男女士各坐一列,乌蔓帮忙把龙虾端到桌上的档口,追野对面的位置就被人一屁股占了。 乌蔓不动声色望过去,这人赫然是季思佳。 她甩着手什么也没干,抢到了她最想坐的位置。 那个位置原本是秦凡蕾的,但她圆滑惯了,看到此景只是微微一愣,转道坐去边上。 乌蔓假装没注意到这一幕,若无其事地在中间的位置坐下。她的对面恰好是简群,看到她坐下来还有些许尴尬,干脆拍了拍翁邵远示意他和自己换个位置。 翁邵远很乐于助人,没有异议地坐到了乌蔓对面,顺带把自己手中剥好的龙虾放到了她的碟中。 乌蔓一怔,抬眼看到他神色自然地又往秦凡蕾和季思佳的碟中各放了一只。 高手。 乌蔓礼貌地 说了声谢谢,同一时间,桌子底下的小腿被谁不经意踢到了。 她没在意,拿起碟中那只剥好的小龙虾送到嘴边,刚要咬下去,腿肚又被似有若无地蹭了一下。 这下傻子也该反应过来了。 她斜睨了一眼追野,他故作正经地同手中的小龙虾战斗,整片客厅唯一没有摄像头的桌底下却在使坏心眼。 乌蔓直起身,故意抽他身前的纸巾,顺势轻瞪了他一眼。 追野假装没看见,盯着小龙虾的眼睛却微微弯起来。 乌蔓坐回原位,一直观察着追野的季思佳费解地问:“你看个龙虾都会这么柔情吗?怪不得他们都说你浪蝶。” 追野轻笑了下,没说话。 他依旧只是专注地看着手中的龙虾,一点一点去干净坚硬的外壳,露出里头柔软的红白嫩肉,咬住尾部,慢慢将之拆吃入腹。 吃饭吃到一半,秦凡蕾拿来了玄关处节目组放置的任务纸条。 “大家停一停,我们的任务来了!”她展开纸条,“上面说,请大家看一下自己的餐盘底部。图案一样的两个人,将是接下来一周的双人床伴。” 众人心里都已经很清楚是谁了,但还要装模作样地保持期待翻开盘子底部。 对面的翁邵远冲自己举起盘,莞尔道:“看来我的运气不错。” 她回以一个造作的笑容:“我也是。” 追野则是连盘子都没翻,慢吞吞地吃完了小龙虾,扫视一圈桌子,视线瞥向季思佳:“是你?” 无比自然的演技。 季思佳相比之下就显得相当浮夸了:“惊喜吗?” 气氛凝滞了一秒钟,追野实在不知道该怎么接她这句迷之自信。 最右侧的秦凡蕾见缝插针开玩笑,一脸遗憾地指了指自己面前的盘子:“追野弟弟,看来我们暂时有缘无份了。” 追野轻佻地眨了下眼睛:“没关系,过两天我就去找你。” 他对着秦凡蕾的方向,但那个方向,还有一个人。 还有乌蔓。 秦凡蕾捂住心口,看了眼简群:“不要诱惑我!我觉得小群也蛮好的!” 简群翻了个白眼:“我谢谢你现在才想起我。” 翁邵远开了瓶红酒,给每个人都倒了一杯。 他率先举起杯子说:“第一天 可能都不太自在,我提议大家都喝一点,微醺助兴。” 酒确实是个好东西。它是点燃荷尔蒙的催化剂,多少食色男女即便看不对眼,只消互相灌几杯酒,就好像给对方做了一场整容手术,整到能够抱着啃下去的程度。 大家纷纷举起酒杯,唯独有两个人不太配合。 追野头也不抬说:“配龙虾我只喜欢喝啤酒。” 季思佳支着下巴无所谓道:“我不需要酒也能放得开。” 嘶,此话一出,简群不由得轻吸了口气。 翁邵远微微怔愣,回过神打趣道:“你们俩磁场真是相似,怪不得能被分到一起。” 追野擦了擦手指,盯着他看:“难道你认为被分到的人是因为磁场相似吗?” 一旁的秦凡蕾开始擦汗,这位语出惊人的年轻影帝不会直接抖出这都是节目组安排的吧?那她直接放弃补救了,节目组你自己剪掉吧。 乌蔓拿着红酒杯子的手一抖,满含威胁性的眼神扫向他。 翁邵远捉摸不透追野的心思,斟酌说:“能被分到一起,总归是缘分。” 追野点点头,又摇头。 “缘分分很多种,其中有一种叫孽缘。”他接收到乌蔓的视线,顿时笑得人畜无害,“哦,我没有让你对号入座的意思。大家能坐在这里,当然是好的缘分了。” 他举起冷落的酒杯:“敬今夜。” 众人被这反转搞得一愣一愣,回过神跟着碰杯,连季思佳也撇了撇嘴加入,僵硬的气氛霎时间荡然无存,比之前更和谐。 壁上的时钟缓慢走向十一点,六个人结束了漫长的聚餐,准备从客厅离开去往房间。 第一天最重头的部分就要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继续~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zzzz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我的胡椒薄荷长大了、zzzz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花笙记 17瓶;phelia 11瓶;庄生、起名真的好麻烦 10瓶;meemaw□□npie 9瓶;安生 8瓶;47187579、番茄鸡蛋 5瓶;不知所措 4瓶;syne 2瓶;42319850、小葱、lily木木、幸村月兰、化风吹着雨、42714755 1瓶; 感谢大家~ GET /u/175/175859/66737316.shtm HTTP/1.0 Host: m.asxs.com X-Forwarded-Fo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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乌蔓哈哈一笑:“我逗你的。” 翁邵远恍然大悟地跟着笑起来。 她轻巧地回避了他刚才些许暧昧的言辞,气氛也没有刚才进门时那么尴尬。然而房内正中间的双人床实在太有存在感。果然如秦凡蕾所说的, 节目组选了最小规格, 一起躺在床上的话随时翻个身就能碰到鼻尖。 翁邵远走到床边坐下,压了压床垫:“这床还挺舒服的,你要不要也坐下试试?我还担心会睡不好。” 乌蔓赶紧摇头:“我不习惯没洗澡就碰床。” “啊……是我唐突了。”翁邵远立刻站起来, 不太好意思道, “我先去洗澡吧,不对, 还是你先。” 他指了指房间内自带的独立卫浴,乌蔓忽然想到三层还有公用的卫生间,此刻应该没人用, 便提议道:“没关系,我用三楼的那个,顺便去天台抽根烟,咱们就不用谁等谁了。” 翁邵远似乎还想坚持,乌蔓立刻拿上东西出门了。 脚刚迈出房门,她就长出 了一口气。 老天,真人秀比拍戏难多了。没有任何预设的台词和动作,她都不知道该给怎样的反应才最合适。 今晚再这样下去肯定会严重失眠,要不然真的考虑去睡沙发算了。 乌蔓在天台点燃一根烟盘算完毕,掐灭烟头,走下楼梯,猝不及防地在拐角处被拉入一片黑暗。 熟悉的气息将她包裹。 青年将她拉入怀中,挨着她轻蹭。 他把自己的麦关掉,舒服地叹了口气:“我忍了一晚上。” 乌蔓心怦怦直跳,也赶紧把自己的麦关了。 “你疯啦?有摄像头在!” “我刚刚观察了一圈,这个地方是死角。”追野摸着她微醺的脸颊,“你刚刚和翁邵远在房里说了什么?” “就随便的客套。”乌蔓还是不放心地左看看右看看,“这里真的是死角?” “当然是。”追野心虚地咳嗽一声,“这儿的摄像头刚被我蒙了块布。” “……” “没关系的,节目组肯定会把我蒙布的这块儿剪掉。” 乌蔓上手掐他的脸解气:“你说你尽添乱,刚刚在餐桌上也是。” 追野包住她的手背,让她的手心贴住他的脸,摩挲着把玩:“其实我还可以更添乱,比如……” “比如什么?” “半夜摸进你的房间,把你偷走。” 乌蔓把自己的手从他的手心里抽出来,支吾道:“我要去洗澡了。”她扭头就走,走出两步又别扭地回头,“晚上睡觉睡相好点,别随便逮着谁就抱上了。” 追野微微一愣,随后靠在墙上歪着头笑:“还说不介意?” 还没等乌蔓开口,追野就举起双手说:“我先投降,阿姐,我很介意。”他顿了顿,“所以作为补偿,今晚你要梦到我。最好说梦话喊我的名字让那个老不正经听见。” 两个月后的匿名区论坛内。 主题贴:“双人床第二季平台上线啦,嗑药鸡们速速集合排队领药了!” rt,光看预告我就嗑死了!一个人看太寂寞了,有无小鸡们陪我一起! 1l:我来了我来了,正式开始还有3分钟倒计时 2l:看预告我买股追野x季思佳了,双野cp就是最野的! 3l:滚啊,我们春夜夫妇才是最吊的! 4l:楼上好ky啊,再拉 踩你的cp永不发糖。 …… 105l:哈哈哈哈哈哈笑死爹了,这现世报来得要不要这么快啊,乌蔓和追野真的被拆了!!! 106l:艹节目组出来挨打,棒打鸳鸯是人干的事吗?西八,我在查节目组在哪,我有点人脉,拆散小情侣都给我等着,我把你们的台本都撕碎! 107l:醒醒吧谁跟你们家乌买是小情侣,我们野子哥又朝秦快嘴放电了看见没?他根本不care乌买 108l:楼上别披影帝粉的皮了,是人是鬼当别人不知道呢?现在还一口一个黑称,想叫黑称可以啊。让你家大花也手握一个a类电影大奖的实绩,不然请闭麦! 109l:各路唯粉能不能别进嗑药楼啊,我们都圈地自萌了怎么你们还闻着味儿过来,是不是狗?要打去外面打! …… 334l:天啊天啊天啊我发出鸡叫,老男人太会了吧,“我嗓子不行但我可以为你唱歌”! 335l:乌蔓是真木头还是装木头,回答的笑死我了,神特么青藏高原 336l:我觉得翁邵远好像对乌蔓有点意思,但乌蔓感觉差点,一副这工作真不是人干的社畜脸,我仿佛看见了我和我领导同在一个屋檐下的画面…… 337l:终于切到双野的房间了 338l:卧槽佳姐瑞斯拜!!!——“只有一间卫生间,要不要一起洗澡?我不介意。” 339l:追野给爷冲!不冲还是男人吗! 340l:他是冲了,直接冲出门外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341l:季思佳这也太倒贴了,我替人尴尬的毛病又犯了 …… 440l:嗯?追野在外面溜达干嘛 441l:靠靠靠他凑这么近干嘛,这么帅一张脸冲到屏幕面前我差点心梗,这要是写进尸检报告说我是被帅死的也太丢人了 442l:镜头咋黑了?? 443l:??? 444l:他要做什么坏事吗 445l:重金求这段黑屏后面的画面!! …… 556l:哇哇哇,终于要到了熄灯的时间了,我可太期待这一幕了 557l:我看简群和秦凡蕾睡总有一种罪恶感,我总感觉简群还是个小屁孩,有种猥亵那啥的感觉…… 558l:温知识,简群比追野还大三岁 559l:那不一样,野子哥请正面上我! 560l:咦惹,鸡笼警告 561l:我不要看这个房间赶紧给我切到乌蔓和翁邵远的,或者双野的!! 562l:来了来 了,等等……这…… 563l:这是我可以看的吗?! 564l:救命,我已经嗑死了!!!! 565l:淦,为什么画面这么黑,细节都看不到了55555 两个月前的录制当日。 乌蔓从卫生间洗漱,磨蹭了许久才回到房间。 开门前她默默祈祷对方已经睡了,结果推开门一看,翁邵远还倚靠在床头,戴着眼镜在看书。 他抬起眼,打趣着说:“我还担心你在浴缸里睡着了。” 乌蔓干脆道:“我来是跟你说,今晚我打算去外边的沙发睡。” 翁邵远表情一凝,欲言又止片刻,从床上下来。 “我明白,第一晚确实需要适应。这样的话,你睡床吧。我去睡沙发。” “这不好,这是我自己的问题,不能连累你去睡沙发。这样我更睡不着。”乌蔓强硬地作了一个您请止步的手势,“你赶紧躺回去吧!” “这怎么行?我一个大男人睡床让女士睡沙发?”他连连摇头,“这也太不绅士了!” “但我觉得,真正的绅士不是说必须要让女士享受优待。”乌蔓斟酌着说,“而是尊重女士的决定。你觉得呢?” 翁邵远语塞。 “那……那好吧。” 乌蔓笑着挥挥手:“晚安,祝你有个好梦。” 她抱起自己的枕头,又从柜子里拿出毛毯,心中一块大石头落地,哼着歌愉悦地走向一楼客厅的大沙发。 被观众骂也无所谓,在这一刻,她只想遵从自己的内心。 虽然彼此嘴上说着不介意,但其实都介意得要死。追野在拐角处的那句话,直接把她的心都戳烂了。 她还是不舍得让他委屈。 反正这也不是拍戏,娱乐至上,就原谅一下她暂时的恋爱脑吧。 乌蔓走到关了灯的客厅,漆黑又空旷,但模糊地能看到沙发上有一条拱起来的形状。 那个形状听到脚步声,支出半个乱蓬蓬的脑袋,迷蒙地看向她。 在看清她以及她手上的物件后,原本半眯起来的眼睛陡然睁大了。 他的眼神就像落日晦暗时分的路灯,等到了某个特定的点儿,毫无预兆地亮起小灯。明晃晃的,藏着积蓄了一整天的光亮。 “阿姐……你怎么下来了?” “……我也想问你。” 两个人都 扫了一眼黑暗中还亮着红点的摄像头,乌蔓干笑道:“真是太巧了。幸好沙发够大,我睡那一边去。” 追野招了招手:“我们换换吧,那边会对着空调的风口。” “可那就变成你正对了,不行!” 追野小声地笑:“那怎么办呢,只能你睡我旁边了。” 语气滑溜溜的,像一尾游鱼,等到了诱人的钩,一口咬了上去。 乌蔓抓着枕头的手指瞬时间蜷缩起来。 他拉了一把她的毯子,她没有想到他会直接出手,步伐踉跄,不期然倒进他的怀中。 “抱歉,我只是想把你毯子接过来。”追野在黑暗中狡黠地扎眼,语气很无辜,“阿姐,下次要站稳。” “……我谢谢你啊。” 乌蔓咬牙切齿地微笑,借着毯子的遮挡伸出手去挠他的敏感点。 “噗……” 追野一下没忍住,破功之后又硬生生卡住。 乌蔓把毯子从他手中抽回来,整个人挪到一边,装模作样地说:“嗓子不舒服啊?少说点欠欠的话就行了。” 他背对着摄像头,用口型无声地说,你欺负我。 乌蔓也无声地回答,谁让你私自下来。 你不也是。 两个人心虚地对视了一眼,洋房外的树梢蝉鸣,那么大声,也盖不过彼此眼中仿佛要笑出声的雀跃。 他们都在对方的眼里读到了几个字:还不是因为你。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那些年的灰色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如晦、少女徐必成 10瓶;不知所措 2瓶; 谢谢~~ 68、双人床(四) 乌蔓比往常睡得还要晚。 她是在追野入睡之后才睡着的, 时刻心惊胆战着,怕他顺手将她抱过去嵌在怀里,因此他一动她就连忙往旁边挪。 后来挪累了, 才困得不行过睡过去。 以致于后来追看第一期双人床的cp粉们看到这一幕就像坐过山车。 本来不抱期望以为他们各自要和别人睡,结果转脸两人在客厅相逢,虽然是两条毯子各睡各的,但四舍五入也算睡一起了!还是他们自己创造的!这比节目按头好嗑多了! 当时cp粉们激动地把大腿都拍烂了。 然而画面一转, 只见原本还挨得挺近的两个人, 渐渐越睡越远,越睡越远……乌蔓就像条扭动的毛毛虫,只要追野一动,就非常惊悚地往旁边扭开。 她每扭一分, 就是一把刀往cp粉们心口插进一寸。 仅仅第一期, 他们就尝到了乐极生悲的滋味。两个字, 酸爽。 第二天的录制,节目组很俗套地选了游乐园,邀请六位一同前往游玩。 原本编导想选迪士尼, 但客流量实在太大, 可以想象到时候会寸步难行,于是选择了远郊的一处过气游乐园。人不多,好拍摄。 乌蔓依旧无法坐车, 只能坐地铁去。她强烈地用眼神暗示让追野不用陪, 他干脆装瞎,一本正经地说自己昨晚睡沙发没睡好, 怕晕车,提出也要去坐地铁。 节目组别无他法,为了不引人注目, 就只派出陈茜一人帮忙引路指导。 当陈茜听到乌蔓和追野要脱离大部队单独坐地铁过去的时候,她心里的cp雷达开始疯狂作响。 不对劲,这一定不对劲! 一路上,她完全克制不住瞥向那两人的双眼。然而却越看越失望。 他们俩只有几句简单的沟通和交流,除此之外便没再对话。甚至连站都没有站一起,隔着点距离。 陈茜沮丧地垂下头,暗叹自己还是心有不甘,不愿意直面cp已经be的事实。 工作日的车厢过了高峰时间,没有那么拥挤,但也座无虚席。直到列车驶过一个换乘站,终于空出了一个位置。 陈茜为人机灵,上前一步想把位置占下来让给他们坐,但是晚了一步。 追野自食其力,长腿一迈, 瞬间就把位置占到了。 只见他冲着不远处挥了挥手,而那个方向……陈茜的心提到嗓子眼,顺着望过去,看见了捂着口罩小幅度摇头的乌蔓。 追野却锲而不舍地示意乌蔓过来,她在原地磨蹭了几秒,左右看了看,在引起更大的注目前低着头坐到了空着的位置上。 陈茜掐了一把自己的大腿,忍住了想要尖叫的欲望。 我的天,我的cp在帮对方抢座位!过年了过年了! 追野仿佛这时候才想起来旁边还有个可怜兮兮的女性工作人员,却见她神情扭曲,吓了一跳。 “……你没事吧?” 陈茜猝不及防地对上追野专注看向她的视线,身心跟着飞驰的地下铁晕眩。活到这把年纪,头一次体会到什么是心动的感觉。 她火速甩了甩头,内心疯狂叫嚣着你清醒一点!你可是cp粉!不是女友粉啊! “没事没事!” 他轻眨下眼:“刚刚只占到一个位,先给阿姐了。下次我再帮你占?” 她像个卡壳的机器人,结结巴巴地大幅度摇头:“啊……好……不……不用……没关系!千万不要!” my god,我可求求您别帮我占位!我才刚嗑上您对乌蔓的保护欲呢,这要是帮我占不就变成人手一份的中央空调了吗!那还有什么好嗑的! 嗑cp的精髓就在于双标,就在于我对你的独一无二! 她绝不允许这好不容易抠到嘴边的糖被自己破坏。 追野完全没想到陈茜反应那么大,懵懵地说:“哦……好。” 陈茜默默地缩到一边去证明自己的决心,眼神却偷偷摸摸地看向那两个人。因为她的离开,他们俩好像自在了一些,追野半弯着手臂抓着吊环上头的栏杆,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正好站在乌蔓的座位前,将她包围。 两人都戴着口罩,离得远了陈茜无法看清他们的表情。 只是偶尔,乌蔓会抬起头看一眼追野。而追野一直看着车窗里的倒影,只不过微微低着头,那个视线的落点分明不是他自己。 陈茜只是远观着,就感受到一种静谧的安心。 明明他们没有做任何亲密的举动,明明只是眼神的几个交错,却让她觉得自己是多余的,整节车厢是多余的,甚至整个世界。 似乎他们的眼中只有彼此。 他们三人坐的地铁到的比节目组还快,门口根本不用排队,冷冷清清的。过了二十分钟,那一车人才姗姗来迟。 众人顺利进入园内,工作日大部分是带着家长的孩子们在里头消遣,看到他们也只是凑热闹地掏出手机随便拍了拍,没有多狂热的兴趣围着他们转。因此他们只是在刚入园的时候遭遇了一些困难,之后便顺畅起来。 秦凡蕾手上拿着今天的任务卡,她几乎充当了mc的作用,cue流程道:“节目组让我们一起先去玩鬼屋。” 简群崩溃地捂住额头:“我就知道,节目组就不能整点阳间的东西吗?” 乌蔓不信神明,所以对鬼屋之流一点不怵,听完之后内心毫无波动。然而翁绍远却似乎觉得她会怕,走到她身边说:“不用担心,如果你害怕就直接抓我的手。” 乌蔓尴尬地脸色一抽,不等她回答,追野挤到两人中间,搭上翁邵远的肩头说:“我也害怕,我可以抓你的手吗?” 这下轮到翁邵远脸色一抽。 他强挤出微笑,指了指走在最前头的季思佳:“我觉得她胆子也挺大的,不如……” 追野挑眉:“怎么可以让女孩子冲锋打头呢对不对?所以我只能躲在像你这样的大男人后面了。” 他精准击中翁邵远的做人守则,让他无话可说。 他被迫点头道:“那好吧,一会儿你就……害怕就……抓住我袖子。” “不行哦。”秦凡蕾忽然插话,“节目组规定了必须要一男一女插开走。” 追野的脸一下子垮下来。 “什么?!” 翁邵远笑容爽朗:“我觉得节目组安排得非常合理。” 乌蔓忽然出声道:“我不怕这些,我走第一个吧。”她扭头看了看表情委屈的追野,“你走我后面就行。” 追野一愣,尔后微微扬起唇,脸上的表情生动得要飞起来。 他挺直胸膛,趾高气扬地瞅了眼翁邵远:“我也觉得节目组安排得非常合理!” 翁邵远再次无语凝噎。 于是六人排成一队,由乌蔓打头,依次走进黑漆漆的甬道。 她不知道追野是真的出于害怕还是故意捣乱才那样说,但她知道他信仰神明,可能多少还是会 真的畏惧,走进去没多久小声地转头对他说:“都是工作人员扮演的。不要怕。” 然而她一回头,对上的是他笑得有点憨的一张脸,哪里有半分害怕。 “?” “我还在回味你刚才的话。”追野压住麦,俯下身对着她耳语,“果然是阿姐,不论多少次,我都会对你心动。” 怦怦——怦怦—— 还没完全走进鬼屋,还没遇上任何一个鬼影,乌蔓就感到自己的心脏被击倒了。 鬼屋的前段路一直风平浪静,等到后方的光亮完全消失时,他们看见了一片空地,四周打着幽蓝色的冷光,像是沉入海底。通往前路的门关着。 “怎么回事?这鬼屋还带解谜的吗?” 队伍里秦凡蕾声音颤抖地发问,然而没人回答她,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到了空地中心,那里正摆放着一台老式的电视机,只有几个按钮的那种。屏幕闪着黑白呲花,闪了两下,出现了一个只有眼白的残破布偶。 “啊——” 秦凡蕾立刻尖叫起来,连同简群一起尖叫声唱起了二人转。 她被人提线的嘴角上下翕动,稚嫩的童声唱了起来。 “lndefalling dwn falling dwn,falling dwn lndefalling dwn my fair lady……” 每唱一句,玩偶的眼白就消失一块,眼黑回来一点。 那声音断断续续,随着呲花一顿一顿,配合着秦凡蕾和简群的高低尖叫二人转还挺有滋有味。简群直接爆了句粗口:“别尼玛唱伦敦桥崩了!再唱下去我心态先崩了!” 乌蔓压住笑意,这个时候笑出声就太不厚道了。 她的手臂忽然被炽热的手掌贴上,侧过头一看,追野紧抓着她,如临大敌地说:“阿姐,我怕。” ……说怕的中气挺足啊。 乌蔓暗中翻了个白眼,已经摸清追野的套路。他被人称道的演技从来不在她面前适用,总是会被她一眼戳穿。 她拍了拍他的胳膊敷衍道:“不用怕,阿姐在。” 追野趁机将人往怀里正大光明搂得更紧点。 电视中,那个玩偶唱到了尾声,它的瞳仁变得一片漆黑,歌声戛然而止,身后的门顺势而开。 门开的那一瞬间,背后赫然站着和电视里妆容相似的玩偶,没有眼白只有眼黑。 它不给他们反应地直直冲着这群人扑 来,首当其冲的就是领头的乌蔓。 她虽然不害怕,但这种身体接触还是会让人下意识地感到抗拒,她刚想躲,追野揽住她的腰往自己腰侧一带,转瞬间就交换了位置。刚才还瑟瑟发抖故作姿态说着好怕的人,毫不犹豫地上手隔开玩偶。 只是视线太黑,他把握得不太准,只觉得手上抓下来什么东西。 滑溜溜的,搔得他手痒。 幽蓝的射灯恰好一闪而过,照亮了面前的玩偶。本来是为了烘托他的出场,让游客能够看清他的样子从而感到害怕。 这下子大家借着那光,的确是看清了,包括他被追野揪下假发之后那锃光瓦亮的脑门子。 同行的一行人全都沉默了,玩偶大叔也沉默了。 追野尬笑了一下,毕恭毕敬地把假发送回他的头顶。 “我知道舒然牌子的洗发水不错,你要不要试试?” ……这个牌子怎么听上去有点耳熟。 玩偶大叔茫然地想。 二个月后的弹幕区内,看到这一幕除了清一色的哈哈哈哈以外,还有好几条弹幕刷刷飞过—— 这特么不是乌蔓代言的洗发水吗? 这位哥,你自己身上还有一个洗发水代言呢?绝口不提还推竞品,金主爸爸没把你撕了吗? 作者有话要说:某乎:有一个会帮对家宣传的代言人是怎样的体验? 金主爸爸:谢邀,在磨刀了。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风声雨晴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小鲤鱼历险记 20瓶;ditcucu 9瓶;绻耳 6瓶;化风吹着雨 1瓶; =3= 69、双人床(五) 追野把人假发一揪, 玩偶大叔捂着头就往里跑了。不知道是不是他给同伴们通风报信的缘故,后面一路上的“鬼怪”都不敢靠追野太近。乌蔓也顺势蹭到了他的“荣光”,一路大摇大摆地出了鬼屋。 但是后面的四个人就不怎么幸运了, 他们没有冲着追野来,所有的捉弄都纷纷往他们身上招呼,出来之后连刚进鬼屋时一副老娘拽上天的季思佳都白了脸。 秦凡蕾无奈地揭开下一张任务纸条,松了口气。 “太好了, 我还以为下一个是海盗船什么的, 幸好只是射击游戏。” 追野立刻皱起眉,拉过乌蔓小声问。 “这个你是不是……” 乌蔓小幅度摇头:“别担心,这个好像没问题。”她莞尔笑道,“毕竟不是真的手/枪, 只是气/枪。在我的记忆里, 它被一段温暖自由的回忆强力覆盖了。” 秦凡蕾接着纸条念道:“嘉宾们将分成三组对抗, 成绩最差的那组迎接他们的惩罚是大摆钟,第二名稍微好一点,得坐海盗船。获胜的那组则可以悠闲地坐摩天轮, 在上头旁观其他两组的惊声尖叫……” 简群脸色一黑:“是不是也要男女分开来啊……” 秦凡蕾理所当然地一笑:“加油小群, 虽然姐姐很爱你,但是我知道你这方面就是个废物,别怪我抛弃你了。” 她蹭蹭蹭跑到追野身边:“我看追野弟弟这方面肯定很行!” 他摇摇头, 摸着鼻子说:“我对射击游戏一直不在行的, 在我小时候我们老家的夜市上有那种气/枪小摊位,我玩过几次, 但没一次中的。”想到刚才乌蔓和自己说的后半句话,他忍不住秀道:“直到后来我有幸碰上一个人,她信誓旦旦说要帮我拿回大奖……” “拿到了吗?” 追野意有所指地笑道:“拿到了, 而且是我这辈子收到过最好的奖。” “这也太夸张了吧?你比我还会跑火车。快嘴这个名头让给你好了。” 追野一本正经地摇头:“真的啊。我没在开玩笑。”他摸了摸心脏,“这个奖好到什么程度呢?是我百年后埋进土里,唯一会刻进墓志铭里的存在。” 他说完,假装不经意地转头,视 线温柔地瞥过角落的乌蔓。 她正走到一边在发语音消息,没有注意他们的交谈。 他仅仅只是扫了她一眼,脸上就浮现出馥郁的笑意,哪管身边的秦凡蕾还在叨叨:“戛纳那座小金人该哭死了。” 等乌蔓处理完工作室的突发消息,发现其余四个人已经分好组了。秦凡蕾不相信追野的说辞,硬要和他一组,翁邵远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被乌蔓接二连三地拒绝,也不识趣地再来求组队,转而去邀请了季思佳。 剩下的,就是射术极差的简群了。 他充满希冀地望向乌蔓:“蔓姐,你技术咋样?” 乌蔓扭了扭脖子晃了晃腰,得意洋洋道:“小意思,我十多年前就接触过这个东西了!” 追野模糊地听到她的话,被可爱到,皱了皱鼻子。 乌蔓几乎是说完话就立刻瞥向了追野,捉到了他的似笑非笑。 她一定要一雪前耻! 一行人往射击摊移动,走到拐角的分岔口时,乌蔓特地停下来看了看板子上的地图。 接着她很肯定地说:“我们得往那边走。” 摄像组的人早就踩过点,一看乌蔓指了一条完全相反的方向,滴下一滴汗,弱弱地举起手:“乌蔓老师,您指的方向好像不太对……” 乌蔓笑得特别温和,眯起眼找了找发言的那个人:“你是在说我路痴吗?” “没有……可能是我记错了吧。” 他默默退下,和旁边的工作人员小声吐槽:“切,还真把自己当根葱了。” 这个时候季思佳站出来看了眼地图,毫不客气地说:“你就是路痴,他说得没错,方向反了。” 翁邵远跟着看了一眼,犹豫道:“的确反了,但也可以到达射击摊,只不过要绕一大圈呢。蔓蔓,还是别走那条路了吧。” 发生争执的这一会儿工夫追野并不在,他从卫生间回来,目睹到的已经是乌蔓一人单挑群雄的场面。 “……怎么回事?” 秦凡蕾吐了吐舌头:“蔓姐非说她指的那条路是对的,可是地图上得绕一大圈呢,不知道她是不是地理没学好……东西南北不分。” 这明明不是阿姐的作风。 追野奇怪地抬头凝视地图,电光石火地明白了。 顺着他们 走的这条路前方,有一处旋转木马。 “……” 追野说不出话来,思绪宛如一个黄金矿工,从繁杂的脑海中扒拉出一句金灿灿的台词—— “她可以褪色,可以枯萎。我不在乎。只要看她一眼,万般柔情,涌上心头。” 他对她的感觉就是如此。 因为他深知,她的阿姐有一颗让人无法自拔的种子,总是会在某个节骨眼哗啦啦长成参天大树。 乌蔓背对着他,梗着脖子,依旧固执地坚持说:“是你们看反了!反正我就决定走这条道了。你们先走吧,我等等追野。” 这才是她说这番话的目的,故意唱反调留下来,等追野回来再若无其事地带他走向不同的道。 只不过,他回来得比想象中快,这帮人又比想象中难缠,这才凑巧看到她为他默默铺垫的一切。 季思佳撇嘴说:“他已经回来了,你倒是问问他跟不跟你这个路痴走?” 乌蔓诧异地回过头,对上追野毫不遮掩凝视着她的眼神。 她当即有一种被全部看穿的尴尬。 “我当然跟。”追野毫不犹豫道,“我不跟我的阿姐走,我还跟谁走?” 季思佳顿时哑口无言。 最后队伍被乌蔓一己之力分成了两队,她和追野一组走向她指的“正确的路”,其余四人按原定的路线继续往前。 节目编导对这个结果很满意,嘀咕道:“这个乌蔓挺会的嘛,还知道闹分歧把综艺效果拉满。不错,真懂事。” 她刚夸完,就听到对讲机里传来了跟着乌蔓和追野那组的摄影师慌里慌张的声音。 “他们不见了啊!” “啥啥啥……啥意思?!” “追野拉着乌蔓突然跑了起来,跑得太快,我们根本追不上!” 此刻,乌蔓也很懵。 她被追野扣紧手指,忽然就被带着朝前飞奔。不太滚烫的夏日晚风擦过面颊,他们两个人就像两台失控的碰碰车,撞在一起,擦出噼里啪啦的火花,烧得整座游乐园都充满了电流。 把后面的摄像大师甩掉之后,追野才轻松地停下脚步,乌蔓却累得直喘气。 “突然……跑什么……” 他慢条斯理地说:“想和你的这场约会更逼真一些。” 就在这种普通的游乐园 里,手牵着手,不用担心曝光。 就算被人群拍下来,也可以用拍摄节目的借口掩盖过去。 “逼真是逼真了……只是连摄像都甩掉就过分了吧?”乌蔓被他说得心痒痒,但还是保持了一丝理智,“你不觉得我们现在……暴露得有点多吗?” “我当然想好借口了,不会让阿姐为难的。”他捏着她汗湿的手心,“就说我们走着走着,终于反应过来确实走错了,需要绕一大圈。为了防止他们等我们太久,所以我们才跑起来的。” “果然学坏了你。” “阿姐,我知道你为什么要选这条路。”他收敛了玩笑,神色认真,“我真的很开心,但是下次不要再让自己成为众矢之的了。” 乌蔓微怔:“但那个东西……” “那个东西是我的弱点没错。”追野抿起的嘴角流露出一丝苦笑,“但阿姐,你对我而言……是比那个东西还要软肋的弱点。” 乌蔓抠着自己的手心,远处的跳楼机传来惊声尖叫,倒是像再替她呐喊。 从她口中说出的话却细如蚊蝇,像个小女孩似的呐呐:“知道了。” 他们不敢在这条路上逗留很久,一路小跑着来到了射击摊。 看着跑得汗流浃背的两个人,季思佳迫不及待地出言嘲讽道:“一个盲信,一个盲从。” 已经察觉出一丝猫腻的简群顺口接道:“反正爱情不就都这样。” 他话音刚落,所有人都齐齐看向他。 他挠了挠头:“怎么了吗?”虽然没双押,但还挺顺的啊。 乌蔓拍了拍他的肩头,和蔼道:“一会儿不想输,就别乱说话。” 简群立刻做了个把嘴巴封起来的手势。 追野准备去往秦凡蕾身边,离开前他在她耳边擦下一句话:“不指望阿姐能拿第一,只要打出的小球别往天上飞就行了。” 差点让乌蔓鼻子气歪。 她撸起袖子,端起气/枪,姿势一如十几年前有模有样,震得一旁的简群泪眼汪汪。 他仿佛已经预见自己端坐在摩天轮里轻晃着红酒杯,翘着二郎腿,睥睨其余两组被晃到面瘫的高贵身姿。 “蔓姐,你是真的深藏不露啊!” 他狗腿地竖起拇指,隔壁摊的追野闻言向他投去了一个可怜的 眼神。 简群臭屁地反看回去,对着乌蔓说:“看吧,追野还在嫉妒我呢。” 乌蔓却不闻不问,只是专注地眯起半只眼,瞄准着她的目标。 啧啧,看看,这才是高手风范。 这个想法一直维持到乌蔓将小气球打出去为止。 “球呢?” 简群看着对面纹丝不动的沙包,懵了。 乌蔓擦了擦汗,指了指天。 “好像……往上飞了。” 隔壁摊传来笑声。追野手臂抵着气/枪的手柄,下巴支在胳膊上全程注视着她。 乌蔓咬牙道:“再来。” 那神态像极了当初的她。 追野就这么看愣了,直到被秦凡蕾叫唤才回过神。 “哇塞,我居然超常发挥了!!你看见没有!!” 他含糊道:“我在看他们刺探军情。” 秦凡蕾狐疑地跟着围观乌蔓击沙包击了个寂寞,咋舌:“我觉得……他们这组根本不用看那么久吧。一眼就知道没戏了。比较有威胁力的是右边那组。” 她指了指翁邵远和季思佳那组,却拉不回半点追野的眼神。 秦凡蕾鬼使神差地想到了简群嘟囔的那句话……反正爱情不就都这样。 乌蔓最后丢脸地罢手,把气/枪一丢给了简群,扭头去看追野他们。 此时轮到追野上手,他的姿势模仿的她,但却是一种截然不同的风味。 干脆利落地瞄准,蛰伏,耐心等待着最适合的时机,稳狠准地击中目标。 从前那个只到她胳膊肘的,需要仰望着她祈求中奖的小男孩,如今已摇身一变,便成了能轻而易举自己摘下桂冠的风华青年。 沙包应声而落,追野侧过头,发丝飞扬,向乌蔓抛来一个志在必得的眼神。 最后的结果,是追野和秦凡蕾那一组获得了胜利,抱走了属于摊位上的熊猫公仔。 追野把公仔给了秦凡蕾,她欢天喜地地抱过娃娃,连声说:“谢谢弟弟呀!哎哟我好久没收到过这么纯真的礼物了!” 简群幽怨地盯着那只娃娃:“那是礼物吗?!那分明是免死金牌!” “拜拜了您咯。”秦凡蕾挥舞着小熊猫耀武扬威地继续插上一刀。 三组朝不同的方向分开,简群走在乌蔓身边哭丧着脸,说道:“我真的受不了晃啊晃啊 的,万一直接在大摆锤上吐了可怎么办啊!” 乌蔓凉凉道:“那就飞流直下三千尺,疑似‘银河’落九天了。” “……整挺好,我直接从娱乐新闻上到社会新闻了。” 他一脸生无可恋的表情,越走越慢,似乎这样就走不到大摆锤可以躲过一劫。 不知道是不是上帝听到了他强烈的祈祷,他的后背忽然被人拍了一下。 简群回过身,看见了小跑过来呼吸还有点急促的追野。 “简群哥,你去我那组吧。” “?!啥情况!” 乌蔓也呆住了,他应该去摩天轮了啊。 追野轻描淡写道:“你不是特别晕这个大摆锤吗?其实我还挺喜欢这种刺激性项目的,不如就干脆换换。编导也答应了,毕竟我是获胜者,我有权力交换。” “爸爸!”简群脱口而出,满含热泪,“你就是我的再生父母!” 追野嘴角一抽:“那倒不必……” 简群一反刚才的磨蹭,欢天喜地地朝着摩天轮狂奔而去。等他一离开,追野一直背在身后的双手终于伸了出来,配合着嘴里噔噔噔噔的拟声词。 “看!” 一个粉红色的猪猪玩偶。 “干嘛……” 乌蔓瞪着那只猪,又瞪向他。 “送你的啊。我刚才在射击摊位的时候就注意到了这只猪。” 追野掏出手机,指着自己的屏保,是一张她缩在副驾驶睡着的照片,被app滤镜装上了猪鼻子和腮红。 “是不是很像!” 乌蔓瞳孔地震:“这什么时候拍的?!” “那次在西北……” 他还没说完,就被乌蔓扑上来捂住了嘴。 追野这会儿也反应过来,呜呜地支吾两声,表示自己知道了。 乌蔓松开手,压低声音问:“你贴了防窥膜没有!” “没……” 怪不得刚才简群那样说,也许他就是看到了追野的屏保。 “赶紧换掉,不贴防窥膜前不许用。”乌蔓嘀咕,“还有哪里像了,我脸上长肉了?” 她掐了掐自己的脸,完全陷入了自己的思维怪区。 她不太懂在追野的眼中,他喜欢用一切圆滚滚的傻乎乎的东西去类比她。即便这样也无法体现她万分之一令人咬牙切齿的可爱。 追野只能无奈道:“好啦 ,不像,你脸也没发胖。”他把猪猪玩偶轻轻放到乌蔓头顶,“那个熊猫给了凡蕾姐,是我作为队友给的。这只小猪给你,是我作为……”他用口型说,“男朋友。” 乌蔓的呼吸浅浅一滞。 她从头上把小猪抱到怀间,偷偷捏紧了小猪脚。下午五点的阳光是一种温柔的金色,涂抹在青年因为跑动而汗湿的鬓角,仿佛能闻到烤面包上黄油的香气。 她伸进口袋想掏出纸巾给他擦汗,却只摸到空空如也的塑料外包装。 “你等一下。” 乌蔓说完便跑向一边的摊位,买了纸巾过来,以及两瓶橘子汽水。 她将带着冷气的玻璃杯壁贴向追野的脸,融化成的水珠和汗水混在一起,从他的下巴滑落。她又抽出纸巾将那道潮湿的水线慢条斯理地擦干净。 追野始终乖顺地垂下头,随乌蔓摆弄。 两人的磨蹭和黏腻快让一边的摄像师都快齁死了,他忍不住出声提醒,两人才恍然惊觉似乎还在拍摄,匆忙分开。 摄像大哥忍不住有点恍惚,自己到底是来拍综艺的,还是来拍恋爱纪录片的? 后来第二期播出之后,春夜夫妇的cp粉们几乎一个个都嗑晕在屏幕前。 “这特么不是在谈?这要是同事那我和我男朋友都是陌生人了。” “不是吧不是吧,不是女朋友为什么要把偷拍照设置成屏保啊这不合适吧!” “重点是被捂住的话……所以乌蔓在西北拍摄的时候追野偷偷去了?!?” 嗑点实在数不过来,尤其是最后一幕两个人共同乘坐大摆锤的画面,如果有年度十大cp经典画面排行盘点,这一幕绝对荣登。 玫瑰色的火烧云下,摆锤飞到半空,像闯入一团棉花糖的软梦。乌蔓和追野两个人混在尖叫的人群中,远远看去那么渺小,仅是两个小黑点。他们像普通的情侣一般相拥,她望着他轻笑,用手指抹掉青年嘴角挂着的橘子汽水的残汁。 春天过去了,落日之后即将是燥热的夏夜。 作者有话要说:码这章的时候一直在听落日飞车的vanilla,好适合最后一幕。 以及,突然在后台收到了一个姐妹空投的大红包,受宠若惊~ 谢谢这位姐妹!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红薯红薯我是地瓜、数学虐我千百遍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晚妤、街鱼 10瓶;大大晚橙 5瓶;晏晏 3瓶;化风吹着雨 1瓶; 非常感谢大家! GET /u/175/175859/66737319.shtm HTTP/1.0 Host: m.asxs.com X-Forwarded-For: 72.14.199.14 X-Real-IP: 72.14.199.14 Connection: close Accept: */* User-Agent: Mediapartners-Google Accept-Encoding: gzip, deflate, br 70、双人床(六) 夜晚来临, 他们终于结束了一天在游乐园的录制,但并不能回去休息。节目组还安排了晚上的录制。 录制的地点在江边,包下了一艘游轮进行晚餐。追野他们男生被节目组先行叫到了船上, 不知道在搞些什么。乌蔓她们则等在岸边,不消一会儿就引起了大片路人的聚集和围观。 而到甲板上出现了翁邵远,围观的人群纷纷骚动,规模变得更大。 他们交头接耳道:“天呐, 是翁邵远?!” “好久没看见他了!” “白西装杀我!” 出场的翁邵远换了身装束, 白色的西装,胸口别了一朵香槟色的玫瑰胸针。 原来他们先上船,是偷摸换装去了。 翁邵远绅士地伸出手,对着岸上的三人道:“不知道我有没有荣幸邀请一位女士上船?” 节目组这是要一带一路吗? 底下的三个人面面相觑还没动呢, 一堆路人纷纷举手。 翁邵远对着人群怔忪, 他太久没有体会过这种被包围被热爱的感觉, 一时之间几欲落泪。 乌蔓瞥了眼人群,这么多人的注视下如果她们三个没有一个人应答翁邵远,那翁邵远的处境可就尴尬了。 她琢磨着, 打算伸出手, 旁边的季思佳居然比她更快得伸出了手。 似乎两人坐海盗船坐出了那么一点革命情谊。 季思佳上船之后,第二个人出来了,是简群。 他穿着浅蓝色的西装, 配他那张显嫩的脸倒很相宜。这回他还没举手呢, 秦凡蕾就翻了个白眼说:“得了,我上去吧。” 简群大怒:“你怎么不让我耍下帅, 你是人吗?” 秦凡蕾呵呵一笑:“你在摩天轮上差点恐高吓到晕厥的时候就该知道自己和帅这个字无缘了,k?” 简群脸色一黑。 秦凡蕾上船前快速地对着乌蔓耳语:“我识相吧。” 她向她调皮地眨了下眼睛,惹得乌蔓脸色赧然。 她垂下头调整表情, 以致于错过了追野的压轴出场。 女孩子们的尖叫声疯狂钻入她的耳膜,乌蔓预感到,立刻抬起头,趴在栏杆上的追野映入眼帘。 他穿着黑色的燕尾服,系着黑色蝴蝶领结,长长的衣摆垂在他笔直的腿侧。夏 夜晚风吹乱了他的头发,使得那双肆意的眼睛更加分明,衬得身后外滩的灯火都失色。 小王子冲着底下的乌蔓挥了挥手。 “不好意思,让我的公主久等了。” 啊———— 四周发出鸡叫,唯独公主本人害羞得只想让他闭嘴。 乌蔓赶紧逃上了船,凑近了看,发现他的眼角处还有闪烁的亮片,头一转动,脸颊就和月色下的江面一样跳跃着光。 “你这是什么?” 她指了指亮晶晶的闪片。 “造型师带着的紫色眼影,我觉得好玩儿就抹在了这儿。”追野弯下身凑近脸颊,“有没有精灵王子的感觉?” 他趁着所有人不注意身子又往前靠近了一步,脸颊顺势贴上去蹭了蹭,让她的腮边也跟着染上了一点。 “又来偷袭!” 乌蔓随口抱怨了一句,嘴上却是笑着的,随他去。 三人全部上船之后,游轮终于开了,逐渐远离岸边,向江中心驶去,划碎了波光粼粼的霓虹。 甲板上铺设着长桌,放置着精致的白瓷盘和盘中如同装饰品的美食。他们正想入座,发现每个人的座位上都放置着一张任务纸条。 简群一看那个纸条就头疼: “这是要完成任务才能吃饭?” 他的表情已经愤懑到录完直接要和编导打起来的程度。 乌蔓也有点头疼,这都被折腾一天了,怎么还来搞事。 综艺真不是人录的,宣传完这一波《春夜》,她决计短时间内再不接真人秀了。 掀开纸条,只见上面写着:抽到这张纸条,您必须要在大家面前表演一个才艺,获得大于等于三票的好评,就有资格吃饭。 “每个人纸条上面还不一样吗?”秦凡蕾嚷道,“我的好奇葩啊,要大象转鼻子十圈再大喊双人床是坠叼的才可以吃饭……” 简群后怕地抚胸口:“幸好我没抽到这个,在船上就够晕了再这么转我光想想就要吐了。” 秦凡蕾说到纸条不一样的时候,追野就飞一般地伸长脖子往乌蔓的手上扫了一眼。露出明显失望的神色。 “怎么了?” 乌蔓好奇地摊开手心,等着追野自觉地把他的纸条放上来。 “抽到这张纸条,您必须和在场另一位抽到同样任务的嘉宾还原 《泰坦尼克号》的经典场景,yu jump,ijump!获得大于等于两票的好评,就有资格吃饭。” 乌蔓看完了纸条上的内容,光是脑补了一下画面就忍俊不禁。 这也太山寨了,演出来一定很憨。 “你还笑得出来哦?”追野扁了扁嘴,“我就要和别人生死相许了。” “这个别人挺有意思的啊。”乌蔓示意追野看向翁邵远,他正举着纸条小心翼翼又很期待地问:“谁抽到了泰坦尼克?” 追野的眼皮跳了两下,艰难地开口:“……是我。” 翁邵远听到声音,整个人石化了几秒。 他很快调整表情,笑道:“我们果然是有缘份的。我jack,你rse,怎么样?” “行啊,我无所谓。” 追野把碍事的西装一脱,领结一摘,露出干干净净的白衬衫。 然而他并没有把行头放在自己的椅子上,转手就交给了乌蔓。把燕尾服往她臂中一搭,还将领结虚虚地挂在她的脖子上。 简群将这一幕尽收眼底,莫名觉得脸颊滚烫。尽管追野离开去往船头,但是他留下的领结存在感却那么强,凹陷的锁骨上盛放着丝绸的黑带子。深黑和莹白冲撞,像某种暧昧的chker,圈住乌蔓伶仃的脖颈,无比色气。 他不敢再看,暗骂自己思想龌龊淫者见淫,转眼看见船头准备就绪的两个人,顿时又精神分裂地笑喷。 这也太搞笑了吧?! 因为翁邵远比追野矮的缘故,他站在追野身后下巴根本放不到他的肩头,抻长脖子踮起脚尖才勉强能看到嘴巴。 于是他们摆出来的pse真的非常奇怪,一点都没有调情到生死相随的意味。 这个场面硬要描述,大概就是高挑的rse在船头赏风景,伸了个懒腰,挡住了后排游客jack的视线。最后两名游客因为争夺最佳赏景地胳膊拽着胳膊就差没打起来。 一旁围观的众人鼻涕泡都笑出来了,理所当然,全票好评。 简群和季思佳两个人也是需要互相合作的项目,他们完成之后,轮到了乌蔓。 她被众人拱到甲板上的一块突起的四方小台,要在这上面进行表演。 乌蔓走上去,有种自己真的站在某个舞台上的错觉。 她深呼吸一口气,说:“机会难得,我就给大家唱首歌吧。” 所有人都不由得一愣。 他们都知道乌蔓是出了名的不会唱歌,出道这么多年从来没在公众面前唱过,如今却突然要表演唱歌,确实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秦凡蕾打趣道:“我感觉我得拿手机录下来,这绝对是珍贵典藏版。” 翁邵远似乎怕她出糗,忍不住说:“其实你诗朗诵什么的就可以了,我们不会为难你的。” 季思佳哼笑:“挺好,不怕丢人。” 简群趁机亡羊补牢:“加油蔓姐!我们不会笑话你的!” 唯独追野沉默着。 他的第一反应也是怔愣,但他的情绪和其余四人完全不同。 这是他和她重逢以来的第一次,听到她说要唱歌。 乌蔓将他们各异的表情尽收,却浑不在意,只是双手插着兜,闭起眼睛,开嗓清唱。 “今夜还吹着风,想起你好温柔。有你的日子分外的轻松。” 女人的嗓音很清冷,因为抽过烟的缘故还有点微微的哑。声线就如同歌词里的晚风,吹开了夏夜的沉闷。 “也不是无影踪,只是想你太浓,怎么会无时无刻把你梦。” “爱的路上有你,我不会寂寞。你对我那么的好,这次真的不同。” 她唱第一句时他们还有点懵,直到后面终于回过味来。 虽然刚开头能感受到她明显的紧张,嗓音像一根紧绷的弦,不是那么放松。但逐渐唱下去,弦松软了,渐入佳境。 这……是不会唱的样子吗?众人愕然。 这么好的声线,这么实的技巧,最可贵的是歌词里饱含的情感,没有一处不到位。连专业的翁邵远也惊讶了,不带任何私心和偏见地说,乌蔓完全是唱歌的一把好苗子。 相比这些面目惊讶的人,追野就镇定很多。 他挺直背脊,凝视着台上充满风韵的女人。 说起来,这还是他第一次听她正经地唱歌。也许十多年前,她就是如此地站在小县城浮夸的排档边,手握立麦,排档大棚上挂着的塑料小彩灯和着她的歌声一闪一烁,在她明艳的十九岁上投下光怪陆离的痕迹。 “也许我应该好好把你拥有。就像你一直为我守候。” “亲爱的人,亲密的爱人……” 唱到这一句时,乌蔓豁然睁开了眼睛。 她直白又大胆,鲜明又无所畏惧地看向了台下的某个人。 “这是我一生中最兴奋的时分。” 幼时的霓虹重叠成外滩今日的灯火,晚风吹来一阵暴风雨即将来临的气息。 “好像要下雷雨!” 不知是谁突然喊了一声,乌蔓的表演只能被戛然而止地打断,摄像师们赶紧宝贵机器地第一个冲下楼梯,接着是其他几位嘉宾也快速地跑到一楼的船舱躲雨。 偌大的甲板,转眼间只剩下乌蔓和追野。 追野却不肯起身,只道:“阿姐,你继续唱完。” 这是夜莺阔别十多年的首唱,他是她唯一而又忠实的听众。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大嘎,这个综艺番大概还有1-2章完吧 文中唱的歌是梅姑的《亲密爱人》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一头红豆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八千、临桉 2个;网瘾少年叶修、小银杏的花、星河.、亦荷、坠落于春夜吧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裴听颂的眼下痣 30瓶;想睡觉的柠檬 15瓶;不知所措 6瓶;litcare、亦荷 5瓶;cherry1225 4瓶;fanny 2瓶;plly、山中阿九 1瓶; 71、双人床(完) 两个半月后, 第三期节目开播,这一期又恰逢《春夜》公映前日,乌蔓和追野这一对的热度达到空前。 因为在上一期中, 他们在甲板上淋了雨,回去后都以怕感冒传染给别人的理由拒绝睡双人床,再次睡到了沙发上。 一回是巧合,二回可不就是有鬼。 如果说这俩要是真的喜欢自己睡也就罢了, 到了第三天终于可以交换床伴的时候, 这俩迫不及待地就将床伴的名字钩给了对方。 到了入寝的时间,原本磨磨蹭蹭一直不愿意回房的两个人,这一天出现在房间速度之快堪比拉开了小叮当的任意门。 而且他们在房间里丝毫没有和别人在一起时的那种尴尬,比如说要洗漱的时候, 乌蔓问也没问追野, 直接说了一声我先洗就进了房间里的卫生间。 姐, 你头一天和翁邵远商量着谁先用后来干脆直接去了公用卫生间的那股生疏劲呢? 而追野的反应也有种说不上的奇怪。他不是那种乖乖听话的人,类比季思佳,她的强硬和自我在他这里完全撞上南墙, 一点不管用。 但面对乌蔓同样毫不过问我行我素的态度, 他只是嗯了一下,头也不抬地刷着手机。 好像这个场景已经发生过很多遍,变成了他身体本能的一种反应。所以他毫不诧异, 也完全包容。 镜头到这里便切掉了, 再次切回来后,乌蔓已经窝进被子里看书, 头发却没干,只是用浴巾包着靠坐在床上,肩头的睡衣滴滴答答湿了一小片, 是湿发从浴巾里探出一小撮留下的罪证。 追野洗完澡出来,瞥了她一眼,立刻皱起眉。 “又没吹干?” 这个“又”字很有灵性啊!屏幕前的吃瓜群众顿时发现了盲点。 乌蔓立刻看了眼镜头,咳嗽了一声:“拍戏拍综艺很累啊,谁让你碰上我都是这种情况,在家我会吹的。” 哦,原来说的是在剧组里也不吹头发啊。 粉丝们失望地把瓜一扔。 但也有很小很小一部分粉丝一声冷哼,发现事情并不简单。这解释得有点刻意吧,尤其细品乌蔓那看了一眼镜头的眼神,中国有句古话,此地无银三百两。 追野微微一怔,哦了一 声,折回卫生间拿了吹风机出来。 他径直走到乌蔓那一侧的床边,把她手中的书“唰”一下抽出来放到床头柜。接着,他的手顺势伸进了被子里,只见被子往外顶了两下,乌蔓整个人被他捞了半起,从正面挪向了侧面,变成了正对着他的姿势。 乌蔓的表情有点懵,屏幕前的观众也跟着有点懵。 “先吹干再看,看困了就可以直接睡。” 他嘴上念叨着,将吹风机插上床头的插座,暖风呼呼地小频率吹起来。乌蔓下意识地闭起眼,感受着头顶被人不轻不重地揉捏和拂弄,如同沐浴在一场春风里。 同时,她懒洋洋地开口说:“没关系,我可以自己吹。” 可是手还裹在被子里,根本没伸出来的意思。 “你后脑勺的部分老是吹不干。” “那是因为女人的头发在那个部分最厚。” “是吗。那更不能怪我了,毕竟我不是女人。”他的手插进她的发间,缓慢地在发丝里游移,“我还只摸过一个女人的头发。” 乌蔓语调古怪地轻哼:“‘浪蝶’的话可不能轻信。” 之所以说语气古怪,是因为了解乌蔓的粉丝都知道,如果她真要冷嘲热讽一个人,不会这么故作姿态,还带着一丝忍俊不禁。听着倒像是故意调侃的嗔怪。 空调房四面关着门窗,以防冷气跑出去,凉爽的房间内头顶的暖风让人不觉得燥,只是更快速的倦怠。 还没吹完,乌蔓就朦朦胧胧地打了个哈欠。 “够了吧,差不多干了。” 为了能睡觉,她没意识到自己的声音此刻很接近于撒娇。 追野握着吹风机的手腕一紧,胸口起伏了一下,复归平静地又撩了几下头发,关掉了吹风。 此刻屏幕前的粉丝们也都快昏昏欲睡,吹风的噪音一关,立刻精神振奋了。 他该上床了吧! 追野好像能隔空听到他们的呼喊,把吹风机拿回卫生间,出来后直奔床的另一侧而去。 在他还没上床前的每一秒,屏幕前的大部分人都提心吊胆,生怕他只是过来拎个枕头转身又去睡沙发。那就太无趣了。 终于,追野掀开了被子,一脸泰然地把自己卷了进去。 ……就这?我裤子都脱了给我看这个? 你们不是都负距离过吗?现在两人之间空出来的楚汉河界是怎么回事?!尤其追野还睡得笔直,被子像寿司上的鱼肉片,极为工整地盖在他身上。 你是“浪蝶”啊!你不是“和尚”! 粉丝们痛心疾首。 但这一回他就完全把他们的呐喊屏蔽在外了,安稳地伸了个懒腰就一动不动,只有嘴唇还还勉强张合了一下。 “阿姐,我睡啦。” 乌蔓反倒比刚才被吹头发时精神,她拿过了床头柜的书继续翻了一页,漫不经心地应声:“睡吧。”一边手伸到床头把灯又调暗了几度。 这画面没有任何暧昧,却无意间让粉丝们手脚蜷缩,仿佛窥见了小情侣的睡前日常。 因为这一切都太顺理成章了,甚至让人忘却他们睡的房间,似乎根本不是什么节目组录制的小洋房,而是属于他们自己的小窝。 镜头一切,再转回这个房间时熄了灯。乌蔓已经睡下,背对着追野挨在最边边。追野仍是仰面平躺的姿势,双手以示清白地放在被子外面。 两人被子间拱起来的缝隙像一条小隧道,空调的穿堂风轻飘飘刮过,似乎让追野潜意识觉得冷,他的手便缩回了被子里。 粉丝们把屏幕调到最亮,也看不见手在被子里头发生了什么,就见乌蔓整个人从最边上突然到了床中间。追野从平躺的姿势侧过身,贴着乌蔓的背。盖在腰部的被子微微隆起,那形状像是一只手横跨过去凸起来的。 乌蔓迷糊地嗯了一声,似乎清醒了几分,手伸进被子里动了两下,又往前挪回原位,顺便把床上的靠枕往身后一丢。 追野心满意足地抓着那抱枕蹭了蹭。粉丝们则极为不满足地垮下脸。 抱枕能不能自动长脚给我滚啊! 画面切回了另外两个房间,秦凡蕾和简群两个人睡着了还在抢被子,秦凡蕾刚把被子拖过去一点,简群就咋吧嘴,跟拔河似的拖住被角拽过来,身子滚了两滚把自己裹成一只茧。过了几分钟秦凡蕾被冻醒,一看被子大怒,气冲冲地下床把空调模式调成了热风二十八度。 另一个房间内,相比下来也没有温和多少。季思佳睡相比较霸道,大字型地占了床的四分之三,比她块头大很多 的翁邵远翻了个身,哐一下砸到地上,发懵地眨巴了几下眼。 再度切到乌蔓和追野的房间,现下属这两个人睡得最安生,谁都没有被另一个折腾得醒过来。刚才背对着追野的乌蔓此时已经翻过身,面对面被追野抱在怀里,至于刚才的那个抱枕呢?早就可怜兮兮地被丢在地板上。 追野的下巴搁在乌蔓的头顶,手环着腰,她被牢牢嵌在里头,紧密地像睡在一张单人床。 ……这个睡姿,未免也太过自然和熟练了吧。 一看这两个人平常就不是自己睡的。 至于和谁睡,这个动作似乎已经很明显地暴露了对方。 就在大家开始严重怀疑这对狗男女时,赵博语早就实现安排好了一波水军带节奏。他已经被这两人的恋爱脑折磨得无可奈何,什么都不想说了,帮着擦屁股就完事儿了。 于是当晚,网络上好几个营销号发通稿如是道: “《双人床》的剧本痕迹好像有点明显哦,这难道不是刻意安排的造糖吗?这种甜度太刻意了呢,为了电影宣传两位真的好拼哦!” 茶言茶语本来没多大威慑力,最多只是一根搅屎棍。 然而狠的是赵博语把当初收到的台本漏了无伤大雅的一页出去。 这波营销号受到了两方唯粉的内心盛赞,表面上还要恨不得抱走自家勿cue的样子在那儿控评。 “一切都是节目组的锅和大帅哥没有关系,有这八婆心思不如关注一下《春夜》上映啦!” “我们姐姐就是照剧本认真工作,私下不要再把两位同事放一起了。既然提到《春夜》了那麻烦出场费结一下,不多,一张电影票就够!” 看着被逐渐被导过来的舆论风向,赵博语松了一口气。 只要没有正式承认过,没有被拍到私下里的亲密举动,例如牵手、接吻、过夜……所有综艺上的暧昧互动,都可以借着宣传的名头,推给剧本,推给营业。这大概就是圈内恋爱的狡猾之处。 cp粉们虽然对这种说辞不屑一顾,但不乏有一些玻璃心,他们受不了任何这两人也许不相爱的可能。于是营业论一出来,这些人居然是踩得最狠的一批。 陈茜的朋友小八,就是这其中之一。 她们是在某个超话里 认识的,当时发现是在同城就互相加了微信,但并不知道对方的现实生活如何,还没面过基,只是互相一起追星,分享八卦。结果追着追着一起嗑上了乌蔓和追野。 只不过因为太久没粮的关系,小八已经脱坑许久。她知道陈茜也是半脱坑的状态,却在两个月前无意间发现她又在微博开始狂发春夜夫妇的物料。 因为她并不知道陈茜是《双人床》的工作人员,早于她两个月就近距离目睹了他们两个人在一起的时候几乎要把别人溺毙的气场。 于是小八疑惑地问起来时,陈茜只能说含糊地说:“害,我现在就当拉郎嗑。” “我没你那么好心态,没互动我完全嗑不下去,我可不是脑补型选手。” 小八凉凉地回复,陈茜只能靓女语塞,心里冷笑,等着吧,两个月后你会哭着嗷嗷回来求我一起嗑的。 果不其然,《双人床》开播之后,小八火速投降。 “嗑死我了真的,这怎么能是拉郎,必须得是真的!” 陈茜长出一口气,终于爽了。 两人愉快地嗑了一阵子,小八天天给陈茜转发各种大嗑学家写的800字小论文,几乎每一帧都要分析这个动作在亲密关系里代表了什么,这句话又代表了乌蔓或者追野什么样的心思。 他们甚至还约好了明天去蹲《春夜》的首映场。确切地来说不是明天,而是几个小时以后的凌晨。 正好因为之前合作的关系,乌蔓的工作室有包场,给《双人床》节目组送了好多票,她有幸分到两张。正好她和小八一人一张。 陈茜怎么样也没有想到,小八会在电影开场的几个小时前跟自己说去不了。 “这么突然?” “身体突然有点不舒服,不想熬夜了。” 陈茜皱起眉,居然是这种理由…… “那你好好休息吧。明天白天要不要我陪你再去看?” 她耐着性子回复,小八沉默了一阵子,忽然甩了一条微博链接过来。 居然是今晚营销号的那套剧本说辞。 “你啥意思?!” “我想脱坑了。” 陈茜匪夷所思道:“你不会以为他们在节目上的互动全是剧本吧?” “难道不是吗?” 大无语,《双人床》有没有剧本她作 为工作人员还不清楚吗?可惜她不能直说。 陈茜只能暗示她:“综艺有剧本再正常不过了啊,但是综艺剧本又不是电影电视剧本,会详细到把每一个动作都标示出来,他们的互动都是真实的啊。” 小八不为所动。 “你别忘了他们可是演员,一个影帝一个影后,想要演出相爱还不容易吗?” “拜托,今晚的节目你没看吗?先不说台本没规定他们怎么睡,人在睡着的时候怎么会知道自己做什么啊?这都能演直接奥斯卡终身成就了!” “要不说你天真呢。”小八发了个微笑的表情过来,“你怎么知道他们是真睡而不是装睡?” 当一个人的玻璃心被挑起来的时候,任何支点都能被杠。 此时此刻,陈茜真的很火大。 她忍了又忍,终于就没忍住,一拍大腿,疯狂输出道。 “我跟你坦白一件事吧,你千万千万不能和别人说。你上次不是问我为什么两个月前突然又开始嗑起他们了吗?因为我是《双人床》节目组的,我之前还对接过他俩。他们私下的相处我是亲眼看到过的。” 他们每一个相处的细节都深刻地封存在她的脑海中,过了两个月,她都能原封不动地向小八还原。 “这可不是在录制。他们没必要再装模作样吧。” 陈茜以为这能让小八哑口无言,万万没想到,小八再度沉默了一阵子,回复说。 “一,他不是只给乌蔓抢座位,他后来也想帮你抢,你和乌蔓在他心里有差吗?只能说明他是个对女生比较绅士的人。” “二,虽然没有镜头在录制,但你是工作人员,这不算完全的私下,说明不了什么。” 陈茜被杠得差点要怀疑人生。 她彻底放弃,发了个再见的表情。 距凌晨还有十分钟,陈茜拿着票准备进场。 场子不大,是个小厅,除了陈茜只有寥寥几个人。毕竟包场的场次很多,大多数人选择了白天的场次。再者虽然《春夜》风声很大,但归根结底还是晦涩的文艺片,熬夜掐着点来看首映的还是少数。 陈茜习惯性地坐到了最后一排,直到电影开始,她粗粗扫了下全场,大概也就是七八个人。 大屏一黑,她情不自禁 坐直了。 出现片头的时候,影厅的门被推了一下,外头走廊的白光往里头晃了一瞬,照见一高一矮两个身影往后排的方向走来。 陈茜最讨厌看电影迟到的人,非常影响她的观影体验。她皱着眉瞥了他们一眼,那两个人走到了她这排最偏僻两个位置入座。 陈茜收回目光,不再在意他们,专心致志地看起了电影。 随着傍晚的湿风吹动衣衫,乌蔓出现的第一秒,陈茜就屏住了呼吸。奇怪的是,电影的画幅不知怎么回事,居然是逼仄的1:1正方形。 陈茜觉得这个视角看上去特别压抑,配上乌蔓闷声不响做家务的镜头,没有配乐,只有物品碰撞的呲啦声,简直让人觉得窒息。 但也没有办法,只能硬着头皮看下去。 少年陈南闯入之后,陈茜完全被镜头里追野鲜嫩的少年模样吸引了。周遭是灰色,黑色,他湿透的白衬衫和眼睛一样发亮。那股窒息的感觉也因此削弱了一些。 电影往下进行,阳台上春雨般的初吻,水箱前蓝色气息的湿吻,沙发上交缠着从脚趾到小腿一路啄上去的吻,抑或是在沉闷的春雷之夜,在按摩店霓虹闪烁下意气用事的粗暴的吻。 每一幕都有雨,或小或大,无一例外的把看客的心都跟着打湿了。 他们彼此终于互通心意后的第一幕,是陈南晚自习被老师留下来训话,因此到了以往该回来的点却依旧没有人影。 徐龙已经睡下了,他的呼噜掩盖了门口的动静,让邓荔枝听不分明。她静悄悄起身,走到厨房的窗边张望,这个方向正对着路口。 夜晚的路灯明明灭灭,少年颀长的影子晃到墙上,人未到,影先至。 仅仅只是一个影子,邓荔枝脸上的表情骤然变得鲜活。 她“砰——”一下推开毛玻璃的窗,大屏幕的画幅居然也被推开来,从原先窒息的1:1随着乌蔓张开的手势被扩成了16:9。 这一刹那,压在陈茜心头的压抑无影无踪,不仅仅是视线上的开阔,而是一种情绪上的释放。 毫不夸张地说,她的鸡皮疙瘩都竖了满身。 然而,电影的尾声,陈南掉着眼泪拖着箱子离开。见证了他们曾有过隐秘情潮的黑鱼成了砧板上的一块死肉。 窗外的雨还在淅淅沥沥地下着,却再也没有少年人的亲吻。 历时137分钟的春夜结束了。 电影开始出片尾字幕,陈茜却还回不过神,在座位里哭成了傻逼。 她想的不仅是邓荔枝和陈南的分别,更是关于乌蔓和追野。 如果他们也像电影里最后那样分开,向各自的人生追寻。抑或是向小八说的那样,其实从头到尾他们都是假的,一切只是演出来的海市蜃楼。 爱情这种东西,有时候连当事人也后知后觉,更别说隔着十万八千里围观爱情的人。 所以即便上一秒她还信誓旦旦地认为自己有幸见证了一份绝美爱情,但下一秒也会动摇。 太难受了,为什么自己非要当cp粉呢,完全是自虐。 陈茜哀叹,也许是因为只要看见他们的一个眼神,一个拥抱,就能获得巨大的幸福。比自己谈恋爱还要上瘾的美满。 虽然从遥远的人身上寻找难能可贵的真情似乎有点可笑,但这世间上的伤害和孤独本来就太多了,至少她没那么幸运。那么通过这种方式,她还愿意去相信世界上的确会有人纯粹地相爱着。她也因此获得前行的力量和温暖。 小厅里的观众没等字幕出完便走光了,陈茜最后才起身,却发现角落里的那两个人还坐在那里。 他们戴着口罩和鸭舌帽,遮住了大半张脸。 换做平常人,估计完全认不出来他们。 但陈茜却非常眼熟……她见过乌蔓和追野两个人戴着口罩的样子,还和他们坐了一路的地铁,成为了至今为止她难以忘却的回忆。 再加上刷了上百遍他们的视频,两个人的身型她非常洞悉。 影厅的灯光大亮,陈茜心头狂跳,一想到这本来就是乌蔓工作室的包场,她内心几乎可以肯定他们就是乌蔓和追野。 头皮一麻,陈茜假装根本没认出来他们,自顾自地往前走。 出了出口,她没有立刻离开,余光注意着门口的动静。过了一会儿,那两人才走出来。 他们原本十指紧扣地牵着手,凌晨两点半空无一人的影院似乎让他们觉得放松,不需要过多戒备。结果没想到陈茜还没离开,他们一愣,立刻松开了彼此。 陈茜丝毫不为所动,她此时正在佯 装打电话,头都没转一下。 乌蔓和追野对视一眼,悄悄松了口气。 两人没有再次牵手,并肩若即若离地往前走去。 陈茜这才回过头看向他们。 刚才有一瞬间她真的很想打电话给小八告诉她自己看到了什么,想得意洋洋地证明自己是对的,想恶狠狠打碎她的玻璃心。 但是凝视着他们相偕离去的背影,她觉得那些都不再重要了。 他们越走越远,消失在夜色中。 她没有追上去,没有试图窥探更多。 即便这可能是人生中唯一一次这么近得触碰到他们,与工作无关。即便这之后她再也无缘看到他们真正私底下的生活。 陈南和邓荔枝走散了,但他们在人世间留下了另一个追野和乌蔓,替代着他们深爱,成一对俗世的庸俗爱人。 然而你们又是独一无二的。 陈茜在内心默念。 终有一日,你们还会再次肩并肩走上红毯,大方昭告世人。不再是凌晨两点半的漆黑深夜,而是亮丽堂皇的白昼。有歌声,有花童,有世界上一切爱意的总和为你们作伴。你们就像荒凉的土地里拔地而起的合欢树,肆意生长,野蛮地向彼此靠拢,最后扶摇而上,势如破竹。 祝你们前程似锦,我爱的人。 -双人床(完)- 作者有话要说:拉开画幅的这个拍摄手法参考了xavier dlan的电影《mmmy》,当时在电影节上看到画幅被拉开的一瞬间真的很震撼,真是情绪和视听完美结合的例子。当时这部电影也拿了戛纳的评审团奖。 综艺番到这里就结束啦,这个糖吃得还愉快叭! 感谢在2020-10-19 12:00:00~2020-10-21 09:00: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77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咕哩呱叽、嘟嘟吃肉没烦恼、喝碗红豆汤、蝶屋舞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大海呀大海 25瓶;洛沉水、唯愿我心似明月 10瓶;木 5瓶;不知所措 2瓶;桗、化风吹着雨、weatme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72、饲鸟日记(一) 夜晚的停机坪笼罩着一片寂寥的橘色, 唐映雪坐在靠窗的位置向外望去,正好能看到另外一架正在登机的廊桥。 一个穿着黑色大衣的男人从廊桥走过,大背头, 锃亮的皮鞋,脸庞在橘色的光下闪烁着一种妖冶的阴影。 唐映雪的心脏停跳,以为在这一刹那看到了郁家泽。 但她知道不可能,事实上他离开已经有一年三个月又四天。 眼神一晃, 再次看过去时, 走过廊桥消失在机舱里的男人根本就是一张平平的脸。是她太魔怔,看见相似的黑色大衣,或在人群中闻见辛辣的木质调香水,恍惚间都会觉得是他来了。 唐映雪索然地收回视线, 对面的廊桥结束了登机, 她的这架飞机也推出了跑道, 准备起飞。 无所事事的漫长夜航,她从随身的包里掏出了一本陈旧的黑色牛皮本。 这是从郁家泽的别墅里后来才找出来的遗物之一,因为它放的位置实在是太隐蔽了。 本子最开始的一页, 有一行钢笔写的字。字迹非常端正, 字体很大,是孩子笔下才会有的那种端正硕大。但颜色的边缘都雾化开了,很费劲才能看清写了什么。 ——“饲鸟日记。” 唐映雪接着往后翻页。 “xxxx年x月x日 今天, 我收到了一只小鸟!是从国外回来的小叔叔送给我的生日礼物, 好有意思啊,终于不是什么无聊的英文原版图书了, 那些东西真是收够了,乏味得我真想一把火全烧光(烧它们还浪费火呢)。” “xxxx年x月x日 真的太有趣了,这只小鸟会居然会说话, 我进门的时候突然跟我说了一句“您好”。搞得我前后左右甚至抬头看了眼天花板找谁藏在我房间,幸好没被刘姨看见这一幕。但是说实话,刘姨说话的语气还不如这只鸟像人,至少它有音调。” “xxxx年x月x日 小鸟不仅会说话,还会拿小尖嘴啄我,脾气还挺大,难道是因为我说了它一句你好像复读机吗。但它确实很像个复读机,除了“您好”就不会说别的了,我得教它几句新的。” “xxxx年x月x日 用录音机录了些词语给它,准备我去上学的时候让它听。它也不能闲着,跟我一起学习!” “xxxx年x月x日 满怀期待地放学回来了……还是只会说一句您好,笨鸟。但这么傻乎乎地看着我,算了。” “xxxx年x月x日 父亲又在和母亲吵架了。小鸟,你多说几句吧,这样我就听不见了。可是你好笨,真的学不会别的了吗?” “xxxx年x月x日 这一次的社会实践去了花鸟市场,看见了好多只小鸟。但没有哪一只能比我的漂亮,所以它们的笼子凭什么比我的小鸟要好呢,不行,我得把那个最漂亮的笼子买回来,给我的小鸟住。” “xxxx年x月x日 它很开心,一整天都停在笼子里没乱飞。我就知道它会喜欢的!” “xxxx年x月x日 小鸟好像变聪明了一点点,知道我今天不想说话,它也不乱叫了。还拿头蹭我的手指。原来这就是被安慰的感觉吗?痒痒的。” “xxxx年x月x日 父亲问起了小鸟,难道他也想养吗?可我不舍得分给别人,哪怕他是父亲……” 日记到这里便断了。 之后便是很长一段时间的空白,她草草地翻了好多页,打算要将本子合上时,突然又看到了一行字迹。 字体比起之前成熟了特别多,一笔一画收放自如,宛如篆刻。墨水的痕迹也有晕开,但相较之下没那么难以辨认。 “xxxx年x月x日 一只灰扑扑的小笨鸟撞进了我的怀里。有点想养,是我的审美倒退了吗。” 斟酌了很久,鬼使神差地写下这句话后,郁家泽合上了牛皮本。 此时差不多是凌晨三点,他刚刚处理完手头上的文件。在院子里乱放烟火的人已经回了房间呼呼大睡,整个别墅安静得可怕。 他没想过自己还会从地下室把这个牛皮本翻出来。虽然当初搬出来时也把它从老宅里一并带了出来,但这么多年一次都没有打开过。 翻开看到前面的文字,他忍不住怔忪,又微微蹙起眉头。 于是在提笔写完这句合上后,他想了想,又翻开来,补了一句。 “就当随便养养玩儿吧。” 他吩咐助理给乌蔓找了间房子,让她搬了进去。 接着他再没找过她。 助理以为老板忘记了这个人,但周而复始的无聊宴会里,面对那么多贴他的女人,他又兴致缺缺地一个没收。 太多人对着他 旁敲侧击,想从他那儿打听郁家泽的心思,他只能硬着头皮委婉地向郁家泽试探说:“明天齐少的生日趴,您要不要带个女伴过去?我这儿帮您列了几个人选呢,您看看?” 他望着车窗外:“不是已经有一个了吗?” “您说……乌蔓?”助理小心翼翼,“那我联系她。” 郁家泽闭上眼,沉默了须臾,懒懒道:“不必了。” “您的意思是……?” 郁家泽皱起眉头:“当助理不仅需要嘴巴,还需要脑子。” 助理立刻噤声。大概明白了他决定一个人去。 次日傍晚,郁家泽果然独自一人就去了生日趴,所有人都有美女在侧,只有他身边空空如也。 有人好奇地凑过来问:“郁少,大家都带了玩物,你的呢?” 寿星齐少忽然插进话题,笑容揶揄:“这你就太孤陋寡闻了,我们郁少可是收了个天仙。这些天都没换算破例了。所以宝贝着紧,也不肯带出来给我们看看。” 其他几个公子哥都等着齐少挑起话头,闻言全都跟着附和。 “哎哟,那肯定是大美人!” “郁少的品味那还用说。” “演了什么片子啊?见不着真人我看看电视过过干瘾也行!” 郁家泽抿了口香槟,淡淡扫视了一下嬉笑的众人:“你们不提,我还差点忘了。我是那么吝啬的人吗?”他低头摁了几下手机,“叫来了,人一会儿就到。” “郁少够意思!”齐少吹起了口哨,搓了搓手,对身边袒胸露乳的女人早已视而不见。 而另一头,乌蔓刚洗完澡,就收到了来自郁家泽的一则短信。 “小周一会儿去接你,在别墅等着。不用化妆,穿的衣服他也会给你带过来。” 同一时间,助理也收到了来自老板的命令。 “去接乌蔓过来。接她之前给她买一套难看的衣服过去。” ……难看的衣服? 看到短信上的内容助理露出非常迷惑的表情。 难看是指什么程度啊?! 但他不敢再次发问,转而求助百度。最后忐忑地在路边的外贸出口衣服店买了一件i lve beijing白底大红字土到辣眼睛的文化衫,再搭配上一条荧光绿的萝卜裤,最后又买了一双塑料的粉红拖鞋。毫无章法地搭配 成一套。 收到这套衣服的乌蔓已经无法用迷惑来形容。 她抬起头诚挚地问他:“你确定没拿错衣服?” 助理心虚地别过脸点头,内心已经做好了随时卷铺盖跑路的准备。 乌蔓不懂这到底是个什么安排,硬着头皮穿上了。内心安慰自己土到极致就是潮,说不准这么去时装周还能获得点赞。 然而很明显只有她自己这么想,一边的助理极力憋住笑,抽搐着脸将她送到了别墅。 车子还没驶近,沿路已经可以听见震耳欲聋的音响和尖叫。别墅张灯结彩地矗立在夜色之下,让乌蔓心生不妙。 她以为只是单独见一下郁家泽,没有想到会是这种大场面。 “老板他们都在顶层。” 助理开到地下车库熄火,用同情的眼神示意她上去。 乌蔓心里一凛。 她已经猜到是什么把戏了,大概就是上流社会的无聊癖好。把人叫来当众出丑,目睹作为人的自尊心被粉碎和践踏,以此获得无上的快感。 她之前和一个小剧组的编剧聊天的时候,编剧跟她灌输过这么一句话,是她从书上看来的。 书上说:“有人撑死,有人饿死。不公平已经把世界分割打包了,也没有什么分得公平,除了忧愁。” 可她觉得不对,世界上连忧愁都是不公平的,饿死的人多出来的那点忧愁,都是撑死的人附加的。 她能怎么办呢?她只能先不被忧愁压垮,再不被饿死。 乌蔓昂首挺胸地就下了车,拍了拍脸,气势如虹地冲上了顶层。 当她现身的第一秒,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地向她聚拢,毫不掩饰的嗤笑声此起彼伏。 唯独一个人优哉游哉地坐在泳池边的吧台上,慢条斯理地最后转过头。 他上下瞥了眼她的装束,借着酒杯的遮挡轻轻扬了下嘴角。 郁家泽放下酒杯,伸出食指勾了勾,示意乌蔓过来。 然而乌蔓所有的注意力都被眼前的泳池所吸引,她伪装出来的毫不在意和轻松自如在此刻都溃不成军。 因此她什么都看不见,双手发凉,脚步下意识后退。 身体想在这一刻转身逃走,但她的视线对上了远处的郁家泽,她对上他似乎没有丝毫情绪的瞳仁,被钉住在原地 他不是粗俗的歌舞团老板,也不是暴发户出品人。 他是郁家泽,她既惹不起也给过她一线生机的人。生活已经给了她很多顿毒打,她再次叫板,就不一定还能鼻青脸肿地活下来。 所以她不能逃,无论如何都要撑住。 同样坐在吧台的齐少挑着眉笑道:“你品味大变啊,这个还挺有个性。” 郁家泽不置可否,一只手摸着小拇指的尾戒,依旧盯着远处的乌蔓。她白着一张脸,缩到了角落里。尽可能地离泳池越远越好,仿佛这里藏了什么会吃人的远古巨兽。 他不动神色地压下心底的疑惑,回他道:“所以我才觉得没必要带出来,扫兴。” “那还留着干什么? “驯服是件很有意思的事情。” 齐少若有所思地点头:“也是。既然如此,郁少不嫌弃我帮你调/教一下吧?你现在这个玩物,实在太不懂规矩了。” 郁家泽这才分出眼神看向他,嘴角挑起笑,懒懒应道:“别太过火。” 刚刚手上还慢悠悠转着戒指的速度越来越快。 齐少松开揽着的女人朝乌蔓走去,吊儿郎当地说:“新来的吧,我是今儿的寿星,所有人都得敬我一杯酒。你还来迟了……啧,但我对美人很宽容的,你去吧台亲自帮我端两杯酒过来,咱们敬一杯。” 乌蔓遏制住发颤的双腿,没有动作,下意识看向郁家泽的方向。 齐少左移一步挡住她的视线:“你的主人刚才可是亲口答应把你借我玩会儿,你就不用看他脸色了。” 她脸上仅剩的一点血色消逝,顿了顿,咬牙向吧台走去。 郁家泽目视着乌蔓绕着泳池最边上朝自己走来,转着戒指的手终于松开,换成双手交叠,不轻不重地冷哼:“现在才知道过来?” 乌蔓一言不发,神色冷淡地向waiter要了两杯酒。 郁家泽沉下脸,伸手掐住她的胳膊,把她拖到面前。 他匪夷所思地问:“跟我耍脾气?你有什么资格?” 她毫不示弱地瞪回去:“我当然有,现在的这段时间我不是被你‘借’出去了吗?你又算什么?刚才的笑话你也看够了吧。” 郁家泽忽然恍惚了一下。 他突然有一种很多年以前,被自己的小鸟用小尖 嘴啄到皮肤的感觉,其实并不痛,但他记了好久。 因为很鲜活。 他恍惚的空档,乌蔓一把挣脱开去,端着两杯酒战战兢兢地又走向泳池那头。 等郁家泽回过神,触目所及即是乌蔓被人一把推下泳池的画面。 他坐在位置上没动,食指轻轻叩着吧台的桌面,看了一圈周边的吵闹和哄笑。 他也无所谓地跟着笑了一下,挺好,不听话的宠物就是需要吃点苦头。这种程度他还觉得太温柔了。 然而,蓝色泳池里的人在水里使劲扑腾了两下,短促地叫了两声他的名字,便开始往下沉。 齐少饶有兴趣地蹲在岸边,转过头对着郁家泽的方向说:“她这是戏瘾大发了?我这泳池差不多也就一米啊!” 郁家泽支着下巴沉吟:“小家伙是有点调皮。” 一分一秒过去,快过了闭气的最长时间。岸上的人纷纷变了脸色。 “不会真出事了吧……” 齐少尴尬地咳嗽两声,指着旁边的人就要让他跳下去看看情况,一道更快的人影在他眼前一闪而过,黑色的丝绸沉入幽蓝的水中。 过了片刻,郁家泽抱着已经昏过去的乌蔓浮出水面,他撩了一把湿发,眼神阴郁地盯上岸上的人。 齐少打了个冷颤,干笑道:“郁少,你自己不也没预料到这个情况吗,这可不能怪我啊。再说,一个小玩物,你不至于要因为这个和哥们动气吧?” 郁家泽直直地盯了好几秒,绽开一抹笑,泳池边的霓虹打在他的脸上,半边是五光十色的欢亮,半边是模糊的阴影。 他嗯声说:“那当然。不过看样子得先回去了,把这个倒胃口的小东西留在这里,让寿星沾上晦气可不太好。”他爬上泳池,湿答答的,俨然一副水鬼,森然地补了一句。 “沾上晦气,指不定生日就变成了忌日。” 他将昏迷的人带回别墅,叫来了自己专属的私人医生检查了一番,说是身体没什么大碍,会溺水大概是精神受到了什么刺激,但这就不属于他的专业范畴,爱莫能助。 他闻言不屑地撇嘴,精神还能有什么大问题?真是脆弱的小鸟。 等处理完了一圈工作回来,乌蔓还睡着,只是睡得很不安生,嘴巴里胡 乱地喊着什么。 郁家泽倾下耳朵,模糊地听到她的呓语。 “妈妈,我会学会的……妈妈,我不能%&了……能不能别……头……” 他微微怔愣,直起身,牵住她随着轻喊而张牙舞爪的手。 乌蔓似乎感受到有人托着自己,蹙起的眉头慢慢软下来。 过了半晌,她的眼皮抖了几下,倏然睁开眼。 他没来得及抽回手,脸上却泰然自若,轻笑着:“梦到了什么?一直抓着我的手不放。” 乌蔓懵懵地问:“……是我抓的你吗?” “不然呢?还抓得特别紧。” 乌蔓脸上闪过尴尬,立刻松开了手。 郁家泽瞥了一眼她松开的手指,声音冷了几分。 “我问你呢,梦到了什么?” 乌蔓没有回答,空气停滞,这一刻比水下还令人窒息。 她大喘了口气,说:“只是梦到了小时候学游泳的事。” “学过游泳?那为什么现在还不会?” “……那一次我差点死掉。”乌蔓露出一抹讽刺的笑,“被人按在水里,上不去,又下不来。我那时候想,如果我真的是条鱼,说不定我还能活得快乐一点呢。” 郁家泽冰凉的指节摸上她苍白的脸颊:“按着你的人,是你妈妈?” 乌蔓诧异地抬起眼,诧异他居然一下就猜中,更诧异他对这个事实丝毫不惊讶。 她犹豫片刻,点点头。 他的指节从她的腮边游移到唇边,看不出在想什么,眼神没有焦距。 过了半晌,郁家泽不带任何情绪地叹息说:“啧,真可怜。” 她闻言,似乎感到屈辱地侧了侧脸。 “不需要假惺惺地关心。” “怎么是假惺惺?”他的眼里染着笑意,“你毁了人家的生日派对,我都还没有责怪你,这就是我对你的怜惜。你真的不识好歹。” 乌蔓的神色僵住。 “下次还敢这么听别人话吗?” “……” 她咬了咬下唇,憋出一句话:“严格来说我明明是听你的话。” 郁家泽终于满意地嗯了一声。 “记住这句话,你以后,永远都只能听我的话,我一个人的。”他从床头端起一碗中药,作势要给乌蔓服下。 她顿时慌了,抓着他离开的手指,依赖道:“对不起,我 真的很怕水。” 他挑起眉,静待下文。 “我怕水的程度就和怕药一样,我喝了我一定会再度晕过去的!” 郁家泽终于闷声笑起来。 “你要是敢晕,我再给你灌一碗。” “……” “非喝不可吗?我根本没生病啊……” 他没说话,用行动代替了回答。 把一整碗药灌下乌蔓的肚子,郁家泽一边用指腹擦掉她苦哈哈的嘴角,一边漫不经心地提到:“你注定变不了鱼的。” “啊?什么?” 他俯下身,亲了亲她呆呆的额头。 “因为你注定要成为我的小鸟。” 作者有话要说:“有人撑死,有人饿死。不公平已经把世界分割打包了,也没有什么分得公平,除了忧愁。”——王尔德的《星孩》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不平山海 2个;eve、七九六十三、23165030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花壳壳道长 50瓶;雨夜狂欢逃窜 30瓶;再游 20瓶;47546938、不平山海 10瓶;不知所措 2瓶;47621939、47247597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73、饲鸟日记(二) “xxxx年x月x日 是我大意了, 怎么能让鸟下水呢。” 生日派对结束后的第二天,郁家泽被郁父叫回了老宅吃饭。 他心里清楚,这是一场得为自己冲动买单的鸿门宴。 他揉了揉太阳穴, 下了车,走向主宅。 现在才傍晚时分,距离他刚完成上个应酬不到一小时,胃里塞满了东西。可老头子才不管这些, 他习惯早吃饭, 而且这个点正是郁晨阳放学回来的时间,少年长个,当然不能饿着肚子。 饭桌上的菜色就更加不合他的胃口,清清淡淡, 没有一处惹人下筷的欲望。 他毫无意外扫了一眼全桌, 就近夹了一筷子菜, 当作口香糖似的在嘴里嚼了半天。 郁父喝了口松茸汤,瞥着郁家泽的动作,非常不满道:“你比晨阳都还没吃相。” 郁家泽似笑非笑地看了眼郁晨阳, 男孩感受到视线, 三伏天都打了个冷颤,把头往饭碗里压了压。 “那当然是您二位教得好了。” 他特意点了郁晨阳身边坐着的女人,他的“后妈”。 女人闻言尬笑道:“哪儿的话, 我们晨阳离哥哥还差得远。” 郁家泽夸张得摇头:“做小伏低这方面, 我还真没学会你们一点皮毛。” 母子两人脸色僵硬,郁父把勺子往汤罐中一掷, 发出砰嗙的回响。 两人又是吓一跳,而始作俑者脸色不变,把嚼得细碎的菜叶吞了下去。 “狗嘴吐不出象牙!”郁父从旁夹起雪茄, 恶狠狠地抽了一大口,“你对着家里人说胡话也就算了,昨天在齐家那小子面前你说什么呢?是不给我脸还是不给人齐部长脸?!” 郁家泽不动声色地坐远了一点,不想让那股恶臭的味道近身。 “我怎么了?我不过是表达了一下我的担忧。” “别装傻充愣!你玩女人我睁只眼闭只眼,但你要是玩昏头了,你自己看着办!” 郁父拍桌而起,转身就上了楼。 女人赶紧跟了上去,郁晨阳嘴里还塞满了饭,呜呜嚷嚷地跑进了房间。 郁家泽望着满桌空荡的座位和仿佛有数十人享用的华美菜色,对着佣人房的方向大喊:“刘姨!” 背部已经佝偻下去的刘姨很快过 来,用平板的语调问道:“大少爷,有什么事?” “给我从厨房拿胡椒粉过来。” “大少爷,没有胡椒粉。” “其他辣的调料呢?” “都没有。” 郁家泽点点头:“不错,老头子吃得很健康。” 他起身往门口的方向刚走出两步,突然回过身,面无表情地端起就近的一盆菜,往桌子的正中心砸去。 飞裂的瓷盘粉末像迟来的胡椒粉,洋洋洒洒地落入其他盘中。 他这才脸色稍霁地离开。 出了郁家老宅,郁家泽漫无目的地将车开上了空无一人的国道。 他随手点开手机通讯录,上下划拉了半天,眼神冰冷地准备摁灭屏幕时,手指忽然一顿,停在了乌蔓的名字旁边。 犹豫了仅仅一秒钟,他按了下去。 电话响了两三下,拨通了。对面的人接起电话说了声您好,混杂在吵嚷的背景音中。 他言简意赅地说了四个字。 “我要见你。” 乌蔓吃惊了一下,斟酌着他话里的语气说,欲言又止:“您这是……” “我现在回家了,你也过去吧。” “等等等等!”乌蔓提高音量,“我没法儿那么快赶过去。” “多久?” “最快也得……四个小时吧。” 郁家泽沉默了一下。 “你不在北京?” “嗯,我刚落地上海,有个广告要拍。” 他的手指在方向盘上轻轻一捻,笑道:“既然如此,就算了。” 他轻嗤了一声,干脆利落地挂断了电话,转道开往另一个方向。 开往他的“解闷之地”。 夜色会所,某高级vip包厢。 齐少推门而入,里头已经坐满了一圈的人,都是泳池派对上的那些人。其中郁家泽坐在主位,正抬眼看向他。 他吊儿郎当地倚在门边,没有入座的意思。 “难得啊,郁少居然主动组局。被邀请来我真是荣幸。” 郁家泽自然地端起两杯teila,主动起身走到门边,将其中一杯递给齐少。 齐少挑了挑眉。 “上次小东西扰乱了你的生日趴,我内心可一直过意不去。”郁家泽仰头,将手中的teila一饮而尽,喉结在迷离的光中上下滚动,“这一次我做东,你放开了玩儿,咱们今晚只讲究痛快两个 字,怎么样?” 齐少接过酒,哈哈一笑道:“这可是你说的,咱们只讲究痛快。”他也干脆地把那一小杯酒灌下肚,舔了舔唇,勾着郁家泽的肩头这才入座。 郁家泽扫了一眼他搭上来的手,眉间不动声色地拢进半寸。嘴角却笑得更加开心。 酒过三巡,少不了助兴的节目。 包厢的门再次被推开,这一回进来的人非常多,一水儿的美人,还有个别雌雄莫辨的男孩子。 郁家泽对着齐少举了举酒杯:“都是刚进来的上好货色,干净着,你随便挑。” 齐少挑眉:“让我先?那万一我挑中了你看中的,多不好意思。” 郁家泽耸了耸肩:“你喜欢最重要。” “所以你不介意我挑走你喜欢的?” “当然。” 齐少这才兴致高昂地站起身,在一字排开的美人阵前慢慢晃过去。 “这个……还是这个?” 他恶趣味地着在一个面前停留,状似要选她,惹得对方露出期待又惊喜的神色,再毫不留情地甩下离开。 对此郁家泽只是掂着手中的骰子,他根本不在意他最后选了谁。就像一个人根本不会对别人点餐时选择哪道菜感兴趣。 齐少戏弄完了一圈,两手空空地坐回位置,摇头道:“怎么办啊郁少,这些人都不够味啊。” “是吗?”郁家泽粗粗扫了一圈,伸手点了左边第二个女人,“这个比你上次带在泳池边的那个漂亮多了,不喜欢?” 被点到的人立刻出列,仿佛郁家泽是她的教官,而她是渴望被他受训的士兵。 齐少沉吟道:“比起那个确实增色不少,但是我琢磨着那天泳池里的另一个人,就还是差太多了。” 郁家泽惦着骰子的手一顿:“哦?” 齐少拉近距离,压低声音揶揄:“郁少刚不是说不介意我挑走你喜欢的吗?既然如此,把上次的那个人送给我。” 郁家泽语气莫测道:“我记得你说过她不怎么样。难道齐少的口味也突然大变了?” “也不是多喜欢,主要泳池让我丢面儿的份,还是那个妞挑起来的。我就想看看她有多大本事,不然这口气,一杯teila可浇不灭。” 郁家泽闻言向后倚靠着沙发软背:“我是无所谓,就怕你失 望。那个小东西可很无趣。” “无不无趣,玩过才知道。” “那你拿走了我的,我身边不就空了?” 齐少哈哈一笑。 “你不是刚才点了一个说漂亮的吗?”他扭头对着出列的女人扬了扬下巴,“愣着干什么?这么不机灵,没听见人家郁少说看上了你吗?” 女人有些进退两难,但还是大着胆子走到了郁家泽身边,替他倒了杯酒,小心翼翼地献上。 郁家泽盯着齐少,两人的眼神在声色犬马的灯光中对峙了几秒:“齐少考虑得挺周到,备胎都帮我选好了,那我哪还有不放人的道理,对吧。” 他将手中的骰子交到齐少的手中,转而拿过女人递过来的酒。 女人见他轻啜,不免松了一口气。 郁家泽的手揽上她的腰,不轻不重地捏了下,笑道:“怕我?” 齐少将骰子扔到一边,心满意足道:“别怕,我们郁少最怜香惜玉。” 女人乖巧点头,软下身子,挨到郁家泽的怀里。 一行人折腾到午夜,有些人还要续下一摊,郁家泽打了个哈欠,女人在齐少的眼光示意下,软软道:“郁少,您累了,上面有房间,要不要扶您上去休息?” “这里我睡不惯。”郁家泽懒懒地起身,对着一众人道,“就先回去了。你们慢玩。” 女人尴尬又有些失望地站在原地,郁家泽推开包厢门前看了她一眼,有些不耐烦的:“还不走?” 女人一怔,立刻神色明媚地提步跟上。 她跟着坐上郁家泽的车后座,提心吊胆又满心雀跃,观察着他上车后便闭上了眼睛,没有任何表情,和刚才在包厢里很不一样。 显得非常疲倦。 女人不是很明白,这些公子哥不是来纵情享乐的吗?随便开一瓶酒就是上万,但在他们眼里这些酒连马桶里的清洁水都不如。 她如果能有这样挥洒的资本,真不知道闷这个字怎么写。 但不管那些,现下是她的大好机会。 她坐得更近了一些,裸露的皮肤蹭上郁家泽的西装裤,轻声细语:“郁少,我学过按摩,很专业的,要不要帮您在路上放松一下?” 郁家泽貌似感兴趣地问:“哪方面的按摩?” 女人的脸登时一红,掐着 郁家泽的肩头按了按:“有很多方面,您别急呀。” 他但笑不语,自始至终没睁开眼,任女人柔嫩的手指在他的肩头和脖子间来回游移。 车子驶入了别墅,女人眼神一晃,在大门口看见了另一个女人站在那儿。 仅仅只是一瞬间的交错,她确实在看到对方的第一眼有短短的呼吸停滞。尽管对方的装扮比她朴素太多了,穿着粗糙的运动装和鸭舌帽,拎着行李箱,脸上还有奔波的浮肿。 尽管已经这么狼狈,她还是觉得自己被毫无疑问地比下去。 开车的助理此时弱弱出声道:“郁总……乌蔓小姐来了,在门口呢。” 郁家泽忽然就睁开了眼睛,透过车窗遥遥地看过去。 女人在旁边一直默不作声地观察着他,他的眼神就像在极夜里等候了很久的人,忽然等来了变化的第一抹曙光。 那似乎是一种振奋,期待又觉得不可思议的眼神。 她拿捏不清郁家泽和这个乌蔓小姐的关系,但潜意识让她觉得有危机感,尤其是这个眼神让她预感到……如果今晚有人出局,那个人必然是自己。 她必须得搏一搏。 于是她攀上郁家泽的手臂,柔柔耳语:“郁少,我不介意三人行的。” 郁家泽瞥了一眼她缠上来的手,不置一词,却让女人情不自禁缩回了手。 “小周,一会儿直接送人回去。” 郁家泽理了理被女人扒乱的褶皱,推开门下车。 他走下车,徒步走到乌蔓面前。 她似乎刚刚已经站在路边睡着了,听到车子驶动的声音才转醒,揉了揉眼角说:“您回来了。” 郁家泽瞥了眼她还缠在腰身上的旅途枕,好笑道:“跟背了个小书包似的。” 她这才记起来腰枕还挂着,讪讪地取下来:“赶来得有些急……” “我不是说过算了吗?” 乌蔓毫不犹豫地回答:“对你来说是算了,但对我来说可不算。” 郁家泽沉默了半晌,嘴角扬起很浅的弧度。 不远处车中的女人望着这一幕,才反应过来,郁家泽整晚在会所里放肆的笑容都是假的。 都不及此刻浅到不被察觉的笑来的开心。 然而这个笑容转瞬即逝。 郁家泽依旧是波澜不惊的表 情道:“你这只小鸟还挺会飞的,还真飞过来了。” “哦对了!”乌蔓就地把行李箱打开,零零碎碎的衣服化妆品甚至还掉出来一本《演员的自我修养》,她尴尬地塞进去,抽出来一包鼓鼓的塑料袋,递给郁家泽。 “这个是……” “开心果!” “……” 郁家泽匪夷所思地瞅了眼手中的袋子,又瞅了眼乌蔓,匪夷所思道:“难道你觉得……吃了开心果,就会开心?” “主要我也不知道你爱吃什么,就买了这个听上去象征意义好的。”乌蔓摸了摸鼻子,“那你吃什么会开心呢?” “辣椒。” “……辣椒?!”她闻言脸色一青,小声嘀咕,“辣椒有什么好吃的。” “因为辣代表着痛觉。”他轻描淡写,“而痛是最让人忘不了的。” 乌蔓皱起眉:“那就更不应该吃辣椒了不是吗?” “你不懂。”郁家泽抬头望了眼深黑的夜色,“人是靠痛活着的。” 根本不会有真正开心的时候。 乌蔓自觉说不过他,打开塑料袋,伸手剥了一个开心果,递到郁家泽的唇边,哄小孩子似的说:“吃一颗试试吧。” 郁家泽注视着那颗开心果,没有动作。就在乌蔓尴尬地准备缩回手时,他张嘴咬住了果仁,舌尖轻扫过她的指尖。 下一秒,她被腾空抱起,落在男人的怀中。 他抵着她的鼻尖,嘴里还嚼着果仁,渡到她的嘴里,囫囵道:“那不如我们一起开心?” 另一端,正美滋滋等待着乌蔓上门的齐少果真等来了人。 只不过是被郁家泽领走又退回来的女人。 他耍我?! 怒极之下他立刻给郁家泽拨去电话,却被掐灭。他更怒火攻心,一个接一个地打。 郁家泽此时从床上走到了阳台,看着不停震动的手机,脸上笑得非常愉悦。 他毫不在意地继续掐灭,调开通讯录,欲将他的号码设置成免打扰。当手指滑动到乌蔓的名称上时,他下意识向房内张望了一眼,她正缩成一团,栖息在他的巢中。 他静静地看着这一幕,低下头,将“乌蔓”的名称备注改成了“小鸟”。 “xxxx年x月x日 开心果虽然比不上辣椒,但也勉强可以入口。”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一头红豆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不平山海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月亮 20瓶;是今阳呀、yeol-ya 12瓶;想娶歌仙兼定、47337456、七九六十三、口苗、林子规、小段不干偷鸡摸狗之事 10瓶;坠落于春夜吧、阿楚 5瓶;litcare 4瓶;42226102、jb、eve 2瓶;沈林秋。 1瓶; 周末愉快! 74、饲鸟日记(三) “xxxx年x月x日 有点后悔养这么一只小鸟了, 就知道到处乱飞。” 郁家泽近来有些头疼。 乌蔓自从在他给完资源之后,就开始四处飞行,刚去完上海不久又去了重庆, 终于从重庆返回后,还没消停两天,又接到了一个化妆品的品牌拍摄,地点在la。 她兴奋得有些反常, 知道消息的当天晚上跑来找他, 说:“我明天就要出国啦!” 他内心隐隐不满,冷哼一声:“那又怎么了?” 跑来和我说你要离开好几天?这只小鸟是不是有毛病。 “这是我第一次出国……”她有些不太好意思,但又抑制不住的雀跃,“小周和我说您经常去la, 我想来问问您有哪些地方好玩吗?或者有哪里吃好的餐厅?我有一天的自由活动时间!” 郁家泽啼笑皆非, 瞅了眼她跃跃欲试的样子, 心想自己到底养了一只什么小土鸟,出一趟国这事儿都值得拿来提前做个功课? 他冷淡地摇头:“没有,我去那儿都是开会, 吃的工作餐, 也没时间逛别的地方。” 乌蔓语塞,用一种似乎是同情的目光看了他一眼,看得他额头青筋一跳。 到底谁同情谁?这只没见过世面的小土鸟。 就在几日之后, 机缘巧合下, 他也同样需要去一趟la出差。 但因为会议排得特别满,他根本没心思找乌蔓, 两人虽然身在异国的同一片天空之下,却根本没有时间见面。 直到七月四日那一天,是美国的独立日, 全部公休,他跟着被迫放一天假,还无法回国,隔天将继续进行未完成的会议。 无所事事的早晨,他醒得特别早,因为酒店的床太软了,他睡不惯。窗外还尤其吵,即便是高层还能听到临街的喧哗。 他起身到阳台一看,模糊地看到街道两旁挤满了黑压压的人群,空出一条道来。从街的尽头隐约有一条队伍打着鼓吹着小号声势浩大地出现,最前头的几个人挥着美国国旗,红白蓝的软布在风中摇曳。 他在上头观望了一阵,眼见队伍越来越庞大,便打消了睡回笼觉的欲望。 给自己冲了一杯咖啡的空档,他忽然就想起了乌蔓。 那只叽叽喳喳的小土 鸟不知道这几日有没有开开眼界,如果看到这一幕,大概又会刘姥姥进大观园似的大呼小叫,以为自己看到什么了不得的东西。 想到这里,他的嘴角连自己都没有意识到地微微上扬。 他啜了一口咖啡,给乌蔓发去了一条短信。 “在哪儿?” 那边过了很久才回了一条。 “la啊!” “……”郁家泽头疼地揉了下太阳穴,“废话,我是问你la的哪儿!” 乌蔓不明所以地说了个地点,他ggle了一下,发现不在市区,而在远郊。 “怎么跑那儿去了?” “今天也有拍摄。” 他这才反应过来,乌蔓那边拍摄的团队全部都是中方,才不管你独不独立,每一秒烧的钱才是王道。 犹豫了一下,看看这个远距离,他又打消了去探班的念头。 可是该干什么呢? 他站在空落落的巨大阳台上,la的海风从沙滩一路飘向城市中心,从他的心脏穿过,又飘向未知的虚空。 手机的震动打断了他的发呆,他抬眼看了下来电显示,一股烦躁登时冲上天灵盖。 ——老头子。 他任手机震动,对方比他更顽固,似乎坚持不懈地非要等他接通为止。 最后,他投降地按下接听。 “父亲。” “美国不是早晨了吗?怎么这么晚才接!” “需要我提醒一下您吗,今天七月四日是美国的独立日,所以我休息。现在不在工作时间,我不能睡晚一点吗?” 电话那头传来郁父的嗤笑:“我当然知道今天你休息,所以我才打来的电话!”他顿了顿,“你今天也没事做吧,有几个学校你去实地考察一下,回来跟我汇报具体情况。名单我等会儿发你。” “您要投资学校?” “当然不是。晨阳快升高中了,但他成绩实在太差,留在国内花大价钱上个重点中学根本就是浪费。不如提早去国外,反正早晚也是要留学的,早点在外面适应语言环境也好。” “……所以,您是让我帮他看学校?” “你粗粗扫一眼,告诉我个大概。下回我会直接亲自去看的。”他最后又补了一句道,“晨阳就是不像你那么优秀,不然哪那么多麻烦。” 郁父三言两语交代完,便武断地挂了 电话。 郁家泽听着电话那头传来的忙音,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高层的氧气稀薄,所以特别不好呼吸。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鼻尖都在微微地发颤。 街道上聚集的人群越来越多,满载欢呼,与之相反的是阳台上独自站着的郁家泽。 他割裂地站在楼上,不论是楼下的世界,还是电话那头的世界,都如此格格不入。 郁父随后发过来一长串名单,真是满打满算精准地算计了他一整天的时间。 而其中一个学校的地址,他还觉得有点眼熟,就是刚才乌蔓发过来的远郊附近。 于是他将这所学校安排到了最后一个,结束之后已是黄昏,他顺道拐去了乌蔓的拍摄地。 到达地点后,触目是一块开阔的停机坪,堆满了各类拍摄器材,还有众多的工作人员,他在其中看见了赵博语,唯独不见乌蔓。 赵博语见到郁家泽也是一惊,连忙跑过来招呼:“郁总,您突然过来了怎么不说一声?” “怎么,我还要提前报备吗?” 赵博语擦汗:“我不是这个意思……” 他在人群里梭巡一圈:“她人呢?” “呃……” 赵博语用手一指,他顺着赵博语手指的方向,抬头望向天空。 “……?” “正在拍天上的素材,她跟着直升机飞去了,这会儿快绕完圈了,马上会回来的。您再稍等一会儿!” 不一会儿,的确有一个小黑点逐渐靠拢,显现出直升飞机的形状。乌蔓坐在里头,在即将落地的距离趴到了窗户上,似乎看见了他,惊讶地挥了挥手。 一股猛烈的风从直升机的周身四散开来,它落在了停机坪上,乌蔓从上头下来,小跑到郁家泽面前,睁大眼。 “您来出差吗?” “如果我说来特意看你呢?” 郁家泽伸手捋了捋她被风吹乱的头发,像在整理鸟儿的羽毛。 乌蔓被他骗到,似有动容,半晌憋出一句:“那这飞的太贵了,多不划算。” 怎么办,他又想笑了。 为什么这只小土鸟能这么傻气? 摄制组的人已经准备就位要往空中飞第二趟,还有一些镜头要补,准备喊乌蔓过去。赵博语一看这一飞郁家泽又要等大半天,这可不是个事儿啊! 他脑袋一转,极有眼色地同摄制组商量了一下,凑过来对着郁家泽道:“郁总,您有没有兴趣跟着一起坐一坐啊?我刚打过招呼了,直升机够大,再上去个人没问题!这上面景色可好了。” 郁家泽本来打算转身就走的,坐上直升飞机赏风景这种附庸风雅的事情向来不是他的爱好。但瞥到乌蔓张望着他的神色,脚步竟不自觉慢了下来。 他插着兜,勉为其难地答应了。 一行人再度上了直升机,他和乌蔓一齐坐到后排,摄像大哥则坐到他们的对面方便拍摄乌蔓。 摄像机开机前,乌蔓拿出一块黑色的布绑住了自己的眼睛。 郁家泽颇感意外,还是第一次看见她这样的造型。 直升机腾空,乌蔓的神色随着摄像老师的一声开始而骤变,虽然她已经把眼睛绑住,似乎看不到很大的变化,但是她嘴角细微的上挑,面部轮廓轻微的改动,足以使整个人的气质截然不同。 郁家泽用手托着脸,饶有兴致地将眼神从窗外移到了她身上。 毫无疑问,眼前的小鸟远比外头无聊的风景来得更有观赏性。 直升机向西飞行,追赶着西沉的太阳,似乎要撞上那半个荷包蛋。 金灿灿的光线因距离的逼近越发耀眼,整架飞机都快被光所吞噬。郁家泽非常受不了得眯起眼睛,躲进窗棱和光线搭起来的三角阴影里,这才感觉舒服一点。 而乌蔓却挺身而上,直视太阳。 人怎么能够直视太阳呢?这一电光石火,他又在乌蔓身上发现了匪夷所思的一点。 是因为蒙着眼睛,才敢于直视太阳吧。他惊叹于她的不自量力和初生牛犊,不知者无畏,可太阳强光并不会因为这份无畏给予例外的温柔。这是莽撞。 摘下布后,她的眼睛一定会疼的。 郁家泽凉薄又笃定地想着。 果然,等到太阳完全落下去后,拍摄结束,乌蔓摘下黑布,嘶了一声,眼里不受控制地分泌出生理性的泪水。 他没有取出怀里的手帕,任凭她流着眼泪,问她:“何必这么拼?” 她理所当然地回答:“这是我的事业啊。” 事业?郁家泽对于从她嘴里吐露出的这两个字非常不屑。这种出卖色相的工作在 他眼里没有任何值得称得上事业的地方。他们的功能不就是取悦于人吗?那和商场柜台里摆放的货物有什么区别。 你要取悦那么多人,还不如只取悦我。这个念头在他脑海中理所当然地闪过。 但他又觉得她郑重其事说这句话时的神情有一种自以为是的可爱,伸出手指弹了下她的脑门:“有野心的小乌鸦。” 她没察觉到他言语里的毫不在意,还当回事儿地就着说:“没野心做什么演员呢。我也不怕笑话,我的梦想就是能拿个影后啊什么的。” 说到后面又有点不好意思,声音小了下去。 太阳至此已经完全没影,天地间是层层叠叠的暮蓝色,直升飞机调转了头,准备返航。 在他们的飞机下头,是一片广阔的原野。一帮美国年轻人开着敞篷车来到这里庆祝节日,车里满载了大桶的烟花、啤酒和彩灯。 他们支起了摊位烧烤,蓝牙连着hiphp,人群跟着节奏有律动地往烤肉上涂油,不一会儿浓烟四起,一株烟花混在其中,鹤立鸡群地冲上天空。 “噼——啪——” 有人点燃了刚垂下的夜幕,夜幕被烫到,卷起自己的一半身体,千树万树银花开。 直升飞机里的几个人被巨大的动静惊到,驾驶员甚至失神地多看了两眼,差点发生空中交通事故——事因是撞上烟花。 听起来还挺浪漫的事故,完全不忍让人苛责。 可惜,有个人不这么想。 郁家泽皱了皱眉,嫌弃碍事地冷冷看了一眼远处。 乌蔓为了看得更近一些,趴到他那侧,扒着窗户好奇地问:“为什么会有人在这里突然放烟花呢?” “为了庆祝独立日。” “独立日……那就是今天才有啦!”乌蔓身体更加前倾,整个人快倒进他的怀里,“我们现在离烟花好近啊。” “凑越近看越会发现这是个无聊的东西。” 他丝毫不解风情地泼冷水,乌蔓撇撇嘴,拿起手边的黑布作势要给郁家泽盖上眼睛。 他微微后仰,盯着她含威胁意味地问:“你干什么?” “既然你不喜欢,我也没法阻止烟花停掉,只能遮住你的眼睛不让你看了。” 她没有退缩,微凉的指尖覆上他凹陷的眼皮,布料柔柔 地划过去,万花筒一般的璀璨光影变成了一片单薄的黑,盖不完全,隐约还能透出乌蔓窈窕的轮廓。 总觉得比刚才的阳光还令人刺眼。 他没有阻止她的动作,任黑布盖在眼上,等烟花起落的动静消失,他才慢条斯理地出声:“赶紧给我摘下来。” 乌蔓哦了一声,帮他摘下时,嘴角挂着一些古怪的笑意。 “……?” 他立刻觉得不对劲,刚刚给他蒙眼的时候,一定发生了什么奇怪的事。 “坦白交代。” 他讨厌这种被蒙在鼓里的感觉,声音立刻冷了八度。 乌蔓赶紧投降地举起双手:“真没干什么,只是刚刚拜托了摄像大哥拍了段小视频。” 她示意摄像大哥把机器递过来,把刚才拍的视频展示给他看。 屏幕里,一身黑西装的男人蒙着一块黑布,坐在窗沿边。机舱内没有灯,近在咫尺又远在天边的烟火腾空,瞬间点亮了这片黑暗,赤橙黄绿青蓝,极为冲击的明亮像夜空的海浪,向暗处的男人席卷而去,淹没了他。 可他被蒙着眼,一无所觉地坐在原位,迸溅的星火从天际垂下,被他屏蔽,没有一处能近他身。 郁家泽看着视频里的自己,眉头皱起的弧度更大了。 “你居然偷拍我?” 乌蔓心虚地辩解:“难得你和烟花同框,做个纪念啊。” 郁家泽把相机扔还给摄影师,面无表情道:“可当事人根本不想回忆,有什么纪念的必要?”他眼也不眨道,“删了。” 摄像师看了郁家泽一眼,又看了乌蔓一眼。她的语气里隐藏着似有若无的失落,笑了下说:“那就删了吧。对不起,我做多余的事了。” 光线昏暗的机舱里,气氛突然就冷滞下来。 乌蔓的手指抚摸口袋里黑下去的手机屏幕,没有告诉郁家泽,其实她的手机里还存着一张照片。 那是一张前置的自拍,她傻乎乎地怼着大脸在屏幕的镜头前比了个小树杈,背后是因为蒙上了一层黑布竟然显得有一丝乖巧的郁家泽。 这张才是她想拍的照片,摄影大哥只不过是一个幌子。 那一刻只是有一种冲动,想要纪念一下他们一起在直升飞机上和异国一场盛大的烟花偶遇。人生里难 得有这种不期而遇的时刻,一年只有这一天,恰好被他们撞上了,她觉得很有意义。 总会有这样一个人吧,哪怕是很无聊甚至是讨厌的事,却因为对方的加入而变得生动起来。 坏就坏在,她对于郁家泽而言……似乎并不是这样的存在。 是她自找难堪了。 直升飞机的后半程,乌蔓都没有再开口说话。而那张照片也仿佛从来不曾拍摄过,被不着痕迹地挪进了相册垃圾箱。 她一直以为郁家泽不知道这张照片的存在。 但她忘记了一件事,当时她开通了照片自动存云盘的功能,因此照片在被删掉之前,已经备份在了云盘之上。 而在她把云盘上的照片清理掉之前,他无意间看到了。 照片里有点憨头憨脑的小鸟,和这一刹那被定格成底片因此永恒的烟花。 原以为根本不会再回想起来的回忆,就像那场烟花一般,轰然在他的脑海里炸开。连散尽后硝烟的味道都那么清晰。 他想,如果小鸟可怜巴巴地来求他再陪她看一次的话,也不是不行,他会勉为其难地考虑一下。 只不过从那天开始,她再也没有提起过。他也就忘了这件事。 直到很多年后,他们才再次一同看见了“独立日”的烟花。 只不过那是一朵用血色染成的,庆祝独立的烟花。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0-10-25 20:56:07~2020-10-28 11:18:2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skyelfin 1个;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29448674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45553364、小奶虎伍六一、skyelfin、网瘾少年叶修、小丑人像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黄烦烦是真的烦 50瓶;明媚 22瓶;许时佳人也、skyelfin 20瓶;limengmeng0219、奶味阿星 10瓶;lylym 7瓶;fern、39060301 5瓶;萝卜拔了菜、45553364、呼哇呼哇栗呼哇呼哇露、惊鸿一瞥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75、饲鸟日记(四) “xxxx年x月x日 今年终于听到了一句生日快乐, 小鸟当年没有学会的话,这一只学会了。” 乌蔓在电视上露脸的次数开始频繁了起来。 有时候郁家泽在办公室午休时,打开电视, 偶尔能看到她的广告一闪而过。最近她还上了一档综艺,去水乡体验慢生活的旅游节目。正好今天被他翻到。 他靠在椅背上,趁下个会议开始前的半个小时瞄了两眼。 参加节目的除了乌蔓,还有两个主持人和三个演员, 一行人进了小桥临水边的餐馆吃饭。乌蔓扎着马尾, 身上是简单的条纹衫和牛仔裤,脸上很素净,眉眼比廊下的水波还清亮。 菜一一端上来,有用花雕泡过的鲍鱼, 个头硕大的螺丝, 半点腥味都无的蛋炒银鱼, 以及四两醉蟹,画面特写它饱满的膏体,香味都快透过屏幕怼到郁家泽跟前。 然而屏幕中的几个人根本不在意这些美食, 有一搭没一搭地吃着, 重心全在聊天上,嘴上把美食夸得天花乱坠。 郁家泽看得皱眉,因为他最想看的人自从上菜之后到现在都没有镜头。 什么破综艺。都不知道怎么给镜头。 他忍住关掉的欲望, 等着那些人终于聊完了, 镜头才带了一眼乌蔓。 她坐在最边上,双手戴着皱巴巴的塑料手套, 一手一个蟹壳一个蟹腿,嘴角还沾着蟹油。 别人都是上节目想着怎么多点镜头,她倒好, 吭哧吭哧在那剥蟹,两耳不闻窗外事。 郁家泽看着这短短的一秒镜头,忍不住闷笑出声。 这一行人从餐馆出来后,又沿街开始逛,进了一家刺绣坊。 节目组惯例给大家发了任务,要学习制作一件简单的刺绣作品。 郁家泽算是看出来他的小鸟压根没有半点贤良温婉的品质,拿到针线不出一分钟,指尖就见了红。呈现出来的绣线也歪歪扭扭。她皱起眉头,像是不信邪地偏和针线较劲,结果把自己扎得更加遍体鳞伤。 节目还在往下进行,只可惜他的午休时间结束了。 郁家泽关掉电视,打了个哈欠,原本只是打算瞄两眼就睡的,居然莫名其妙地一路看了下去。 这场会议一直开到了晚上十点,把 接下来的头部项目过了一遍会,郁家泽略感疲倦地坐在位置上放空。 助理小心翼翼地敲了敲已经空了的会议室大门,提醒郁家泽道:“会所那边约的是11点,正好还有半小时开车过去,时间有点紧了,您现在就得动身走。” 郁家泽懒洋洋地应了一声:“急什么,让那帮人等着吧。” 晾归晾,去还是得去。 郁家泽迟了半个小时进包厢,就被逮着要一通猛灌,他皮笑肉不笑道:“今儿有点感冒,吃了头孢,改天吧。” “哎……郁少这也太扫兴了。” 另一个人赶紧煽风点火:“可不能这么算了,再过不久就是郁少生日,到时候得一并还了啊!” “今年会在哪儿办趴啊郁少?” “可还得邀请我啊!” “去年那酒太带劲了!” 众人三言两语地议论开去,而被议论的中心却丝毫没有要当寿星的喜悦。 他似乎才想起来自己快生日了,转头问旁边的助理:“什么安排?” 助理早有准备地说:“我正要和您商量这事儿呢,那天您刚好出差在香港。您觉得在维港包一艘游轮可行吗?” 对他而言,生日只是一项必要的交际手段。因此没有必要别出心裁地准备些什么,也没有任何期待,每年都是差不多的配置和流程,无聊的人来来去去,重复同样的过场。甚至还不如开会来得有意思。 于是他不假思索地回答:“随便。” 生日当天,他原本简洁到毫无人气的办公室堆满了各路人送来的鲜花和奢侈品,他人在异地,拆都没拆,直接让行政分给了办公室里的同事。 收到礼物的众人在群里纷纷恭祝老板生日快乐,转脸在私下小群里道:“这钱包就当作免骂金牌了,我宣布今天一天不骂usb!” “+1” “同上” 而此时在维港,登上游轮的郁家泽莫名其妙地打了个喷嚏。 因为这次生日趴在香港,特意前来参加的人并不多。 有闲心赶来的,大部分是为了巴结他,无论地位还是财力都悬殊很大。而那几个算是已经结下梁子的,比如齐少,断不可能特意过来。 但并不代表他能乐得轻松,苍蝇虽然不起眼,但贴上来嗡嗡嗡的时候可不能小觑 。郁家泽被嗡了一整晚,整个人已经到了暴躁的临界点。 大厅里的钢琴在弹奏着生日快乐歌,众人围着他的同心圆出了小缺口,顺着这个缺口,助理推着华而不实的蛋糕走了进来,停在他面前。 “这是郁老特意给您订的蛋糕。” 缭乱的灯光在这一瞬间被关灭,只剩下蛋糕上插着的蜡烛摇曳着微弱的光芒,映在他无机质的黑色瞳仁里,一簇一簇地跳跃。 “郁少,快许愿吃蜡烛呀!” 许愿? 郁家泽闭上眼睛,大脑和闭上的眼睛一起陷入漆黑。 停顿了几秒钟,他快速地睁开眼,却没有吹灭蜡烛。 众人疑惑道:“怎么不吹呀?” 郁家泽没有回答,只是似笑非笑地瞥了说话的人一眼。实在不想回答这个傻逼,因为他没有许愿望,那有什么吹的必要吗? 他伸手抓起推车上的餐刀,嘴角挂着讽刺的笑,连着蜡烛和蛋糕一起砍成两半。 他取出其中一块蜡烛烧到奶油的蛋糕,递给刚才问话的人。 “第一块给你了,全吃光哦。” “全吃光是……” 郁家泽拍了拍他的肩,“全部,包括蜡烛。”他看向众人,“我继续切了?” 围观的人菊花一紧,连连摇头:“不用了郁少,我们自己动手分吧,您休息休息!” 郁家泽遗憾地把餐刀往蛋糕上一扔,摸着黑走出船舱。 他刚上顶层甲板没多久,就听到楼梯那儿有脚步声传过来。 郁家泽脸上的阴郁终于毫不掩饰地透出来,这才没几分钟吧,又上赶着来了? “滚。” 他头也不回地对身后扔出一个字。 已经走上甲板的脚步声一顿,熟悉的声音不太有底气地传来。 “对不起,您没邀请我,但我还是找小周打听到地址私自过来了。” 是小鸟的声音。 郁家泽背对着她的身体微微一顿,不着痕迹地侧过身,瞥向阶梯的方向。 乌蔓手上拎着一个袋子,身上又是那套上不了台面的登机装,配着身后维多利亚港湾的辉煌夜景,属实让人觉得可笑。 他靠在栏杆上,从头到脚瞥了她一眼:“您就这样穿着过来?没看到下面的人都穿的什么样子吗?” 乌蔓倒丝毫没有尴尬的表情 ,大大方方地说:“我要是再打扮一下就赶不上了,如果赶不上给您送祝福那穿得再漂亮也没有意义。” 郁家泽冷哼了一声。 他特意没要求乌蔓需要有什么表示,就是为了看她会主动怎么做。还行,还知道赶过来给自己过生日,勉强算及格吧。 “你主意倒是挺大。”他的声线不由自主放软,“还给我准备了礼物?” 她这下反倒有些扭捏:“……这个和别人相比确实比较简陋,毕竟我也没什么钱。拿您的钱买更没有意义。所以就准备了这个。” “你别是心疼钱吧?小财迷。” 他嘴上故意挑刺,眼睛却已经牢牢粘住她手里的袋子,满眼写着你怎么还不来拿给我。 乌蔓仿佛故意吊他胃口似的,慢吞吞地将袋子递过来。 他一把抓过,从袋子里取出了礼物。 是一幅刺绣。 上面刺的图案隐约能看出两只眼睛一个鼻子一个上扬的嘴巴。 他努力辨认道:“这绣的……是人吗……?” 乌蔓沉默了一下。 “不然呢。” “你别告诉我,这上面是我。” 乌蔓再度沉默了一下,伸手就要过来抢。 郁家泽把刺绣往头顶一扬,另一只手顺势缆柱扑过来的乌蔓,将她压到自己的怀中。 “怎么这么大反应?不是定制的刺绣吗?” 他在看到刺绣的第一眼,早就猜到这是出自谁之手。 谁叫他凑巧看过那期节目呢,虽然没有看下去,但她凑巧进了刺绣店,这边又收到一幅刺绣。还有这粗糙不堪的水准,无论怎么看都是小土鸟的手笔。 乌蔓一愣,眼珠一转,解释说:“是定制的啊,我给的还是您最好看的照片,但那个刺绣师傅可能是之前从来没绣过人像,所以绣出来不太对。时间比较紧我也来不及换个新的……” 郁家泽故意顺着她的说辞:“那我应该给这个刺绣师颁发个国家一级手残证书。” 乌蔓干笑了两声:“其实仔细看看很有独特风格啊,人家画派都有什么抽象派呢,刺绣也可以啊!” 他抬起眼,凝视着那副勉强成型的刺绣,语气莫测道:“谁说不是呢?那麻烦你转告这位刺绣师,她精准地找到了我喜欢的风格。” 他不 要一视同仁,也不要随处可见,更不需要冠冕堂皇。 他要的是独一无二,哪怕是最笨拙的。 “小鸟,告诉你个秘密吧。” “什么?” 郁家泽抬眼看了眼手表,离12点还差1分钟。 “我的生日并不是今天。” “啊……?!” “我不想我生日这天太吵,所以对外提早了一天。” 久而久之,连郁父都以为自己记错了,将他的生日当成了这一天过。 自从母亲死后,他很久没有在真正出生的这一天听到过一句生日快乐。 因为他不需要。 可是有时候世界安安静静太久了,也会想要听到小鸟的叽叽喳喳声。 乌蔓迅速地消化了这句话里的含义,紧张地拿出手机,离12点此时只剩下10秒,9,8,7……3,2,1。 “祝您生日快乐!” 她在他怀里仰起头,小鸟扑棱棱地飞上他的心头。 第二天,他带着乌蔓一起返回北京。 回程的飞机上乌蔓枕着小枕头累得很快就睡着了,他点开平板,将上一次半截没看的综艺节目接着看了下去。 这一块儿的内容是大家学习做刺绣,乌蔓跑去问店主,说:“我能不能学习绣人像?” 店主瞅了一眼她刚才的练习,满头黑线地说:“如果你说的是火柴人,倒也不是不行……” 她掷地有声地回答:“我要绣的是真人!” 店主微微一笑,从柜子里扒拉出一包创口贴,递给乌蔓打发她。 “你先把你手上被针戳破的三个伤口先贴好再来吧。” 乌蔓接过创口贴,恹恹地回到位置上,下一刻又精神振奋起来。 郁家泽看到这一幕,回过神看向身边呼吸安稳的乌蔓。 他抓了一下她缩在毯子底下的手,她立刻睁开了眼,眼神还有点迷糊。 “怎么了?” 他翻看着她的手指,仔细寻找着她为他刺绣留下来的伤痕。 真是漂亮的伤口。 “没事,睡吧。” 乌蔓莫名其妙,她拉回眼罩倒头继续睡,然而飞机的后半程,她的手指一直被郁家泽抓在手心里把玩。 飞机落地之后,郁家泽出了机场带着她直接上了一辆车,助理则没有上来。 他径直坐上驾驶座,示意乌蔓坐到副驾。 她以为是助理临 时有事,才需要他亲自开车。于是没有多问,眼见车子开了很久,开到八宝山。 生日这天……来墓园? 郁家泽感受到乌蔓投递过来的惊诧视线,却压根没有解释的意思,简单说了一句在车上等我,便兀自下了车往园内去。 他停在一座光秃秃的坟前,在其他四面围满鲜花的地界上,这座坟前冷清得耀眼。 郁家泽没有表情地垂眸,自言自语:“我今年二十七岁了,可惜你看不到。也许你也不想看到。”他哂笑,“你这个妈当得真是轻松。” 她当年离开的时候,他才三岁。 人们都说小孩子的记忆是最无情的,但为什么她离开的那一幕他却根本忘不掉呢?老实说他真的不太愿意回忆,可它就是会在午夜梦回时张牙舞爪地蹿出来。 关于那一幕的记忆是扁状而静默的,他偷偷扒开门缝,画面被压成长条,女人被掐住脖子暴起的筋络顺着长条伸到幼小的他的眼中。 她翕动着嘴唇,已经无法说话。 几乎是被拎起来的姿势,她被逼退到了楼梯边缘才被松开。她转身就往楼梯下逃。 而在这之后的画面,他看不到了。 眼前扁长的门缝被父亲高耸的背影遮住。他双手垂在身侧,一动不动地望着楼梯下方。 警方后来断定,她是从楼梯上摔下,撞上摆放在楼梯平台中层的雕塑才致死,是一场意外。 一场意外。 郁家泽如今回想起来只是想笑。 但当年的他只是感到恐惧。 下葬的这一天也如今天这般,风和日丽,让人觉得在这样的天气掉眼泪似乎是一件非常不得体的事。 他一滴眼泪也没有流,他的父亲也是。 两人一齐上前献花的时候,父亲轻描淡写地在他耳边说:“不要为这种女人伤心,她不值得我们父子难过。” 他忘记自己当时说什么了,总之大概是为什么之类的话。 他只记得父亲的回答—— “当然是她做错事了,所以连老天都想惩罚她。”他摸了摸郁家泽的脑袋,“人呢,千万不能走错路。她本来可以很幸福的。” 她会不会幸福他不知道,但至少他大概会过得比现在要好。 “既然早晚都要死的,不如再早死三年呢。 他轻笑着呢喃,转身离开了墓园。 墓园外头,乌蔓还在车里等他。 他上车时,她正低头发着消息,满脸压抑不住的激动。她瞄了他一眼,觉得眼下的场景大概不宜表达兴奋,便强忍着把手机塞回口袋,脸颊还是通红的。 他倒是无所谓地发问:“什么事让我的小鸟这么开心?” 她差点要蹦起来地回答:“我入选了!我入选了青年电影节的最佳新人!” “哦?”他发动引擎,心里嗤笑,一个根本不入流的野鸡电影节,也值得高兴成这样吗? 她期待地问:“颁奖典礼就在几天之后,您到时候有空吗?” “怎么?” “我想邀请您来……” “让我见证你得奖?”郁家泽手点着方向盘,斜睨了她一眼,“但你如果拿不了呢?我不是白去一趟。” 乌蔓不动声色地握紧拳:“我对我自己有信心!” 郁家泽直视着前方,单手把着方向盘,另一只手腾出来摸了摸她的脑袋,“我也对你有信心。你一定会拿奖的。” 乌蔓讷讷道:“您这么说我就有压力了……”然而嘴角在听到这句话后怎么也压不下去,像睡乱的刘海总是忍不住往上翘。 他瞥了眼她兀自欣喜的侧脸,忍不住觉得她天真。 这世界上没有唯心的绝对,就像我愿意下一刻地球下雨,可依然晴天。但如果发射了一颗降雨弹,就不一样了。 事在人为,只有利益才能保住约定。 他的小鸟既然送给了他一份礼物,那他就还她一份吧。也当作他为她上的第一课。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0-10-28 11:18:20~2020-10-30 17:56:0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水菱月纱 2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dt、啊呜一口吃下大西瓜、唯有王城最堪隐。、47777562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呼哇呼哇栗呼哇呼哇露 47瓶;却茯苓 35瓶;沫笙 20瓶;你微是个大可爱啊!、钟幔 10瓶;tina 8瓶;山田甜甜 5瓶;小魔仙爱吃大白兔奶糖 4瓶;山中阿九 2瓶;薄荷奶茶、aves、梓木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76、饲鸟日记(五) “xxxx年x月x日 不识好歹。” 几日后, 青年电影节颁奖典礼现场。 这是乌蔓头一次出席典礼,头一次穿着高奢品牌借来的礼服,头一次享受到媒体长/枪短炮的围攻。 那也是头一次, 她的胎记暴露在镜头前,接受人群的惊叹。 为了这次的颁奖礼,她在一个星期前就大幅度控制进食,只吃一些水果和低卡麦片, 再补充一些维生素, 以便在亮相中能维持最好的身材。 天气已经转寒,可身上只着单薄的布料也感觉不到丝毫冷意,因为镁光灯的温度让她有一种自己将被点燃的错觉。 所有人的目光聚集到乌蔓身上的这一刻,她觉得即便被焚烧成灰也无所谓。 她张开腿, 走上红毯, 练习了很多遍的走姿在这个过程中还是显得些许僵硬。但还好没有出现紧张到崴脚的重大事故。 平稳地走完已经是极限, 更别说找镜头或者知道怎么展现身体哪个最美的角度,她硬邦邦地来到展板前,完全背过身地在板上一笔一划地写下自己的名字。 乌, 蔓。 从今以后, 你们会记住这个名字的。她踌躇满志地盼望着。 走过红毯后,乌蔓找到了属于自己的位置坐下,一双腿在礼服裙下抖个不停。 一边在期待接下来的颁奖礼, 一边她又在期待邀请过的那个人会不会来。她不自然地频频往身后的观众席望去, 然而直到颁奖礼开始,她也没有看到那个熟悉的人影。 乌蔓略感失望地收回视线, 专心地看向舞台。 前面的一些摄影音乐美术剪辑奖项都报完之后,即将揭晓最佳新人奖了。 一整个晚上,这是乌蔓最期待的一刻, 她从来不知道原来活了二十来年的心脏居然可以跳得这么剧烈。 她摁住胸口,反复深呼吸,忽然用余光看见了一道慢悠悠从侧门进入的人影。 是郁家泽。 ……他怎么会坐到第一排呢?明明主办方的邀请名单上没有他。 接收到乌蔓困惑的视线,郁家泽却毫不意外。 但他没有理会,信步走到自己的位置前坐下。他是掐着点来的,打算看完乌蔓拿完奖就走。 舞台上,主持人开始颁布最佳新 人奖。台下的郁家泽打了个哈欠,下一秒毫无悬念地听到乌蔓的名字脱口而出。 他抬头望着大屏,导播此时将镜头切给了乌蔓,这只小傻鸟脸上充斥着显而易见的惊喜,似乎真的以为自己是被上天眷顾的那位。激动到甚至连上台的步履都不太稳。 郁家泽看着她喜不自胜的模样,心想自己今晚还是来对了。 他乐于看到她被惊喜冲昏头脑,毕竟这份错乱是他所赐予她的。 乌蔓接过话筒,眼周不知是眼影的闪片还是盈睫的泪光,显得格外楚楚动人。让他有须臾的失神。 如果说偶像在舞台上最为迷人,那么演员最迷人的归宿必然得是领奖台。 这一须臾,他从她的身上看到了光华,但那份光得像月亮,柔和又不刺眼,因其背后仰仗的是太阳。 若没有太阳,月亮必不会有光。 他对此很满意。 掌声雷动时,郁家泽悄无声息地往门口走去,功成身退。 当天晚上,他知道小鸟一定会按捺不住来跟自己分享她的勋章,特意推掉了晚上的一个应酬,让助理送来米其林的餐食,摆上蜡烛,搞了一点情调。 这二十七年来,他从来没有过这样的雅兴。 他哼着歌,笃定地瞄了眼手机,此刻传来震动,是乌蔓发过来的消息。 她问他在哪儿。 果然。 他回了个在家,等待着小鸟落网。 大约一个小时之后,门铃终于响了。郁家泽挑了挑眉,他记得自己有告诉过她大门的密码。 他起身走向门口,眼神扫到大门屏幕显示器里乌蔓的样子,感觉到了古怪。 她的神色没有半分喜悦,脸色沉郁,如同被全食的月亮,整个人被这一片夜色裹挟,散不出一点光芒。 他拉开门,乌蔓仰起脸,劈头盖脸地开门见山道:“他们说我这个奖……是您在背后买来的?这是真的吗?” 郁家泽靠在门框上:“是,怎么了?” “您为什么要这么做?!”她非常屈辱地诘问,“您就这么不相信我可以拿奖吗?!” “呵……如果我不买,现在拿这个奖的就是别人了,懂吗?”他怜悯地俯视着乌蔓,“这不是相不相信的问题,我不买,就会有别人买。这就是现在这 些大部分奖项的内幕,没有绝对的公平,只有绝对的资本。” 乌蔓神色恍惚,有一种不可置信的无措。 “除非,你的演技好到让他们不敢做内幕顶掉你,但是你觉得你有这个水平吗?” 郁家泽根本不在意她的答案,自顾自替她说了下去:“你必须得承认一个事实,你没有那样的天赋,不然早就一炮而红了对不对?如果今天不是我在那儿,上台的指不定是谁,也许是你,但更有可能是别人。你等来的就是一场空欢喜。” 乌蔓备受打击地咬住下唇:“所以,您在车上跟我说的话,什么相信我,都是骗我的吗?” “这怎么能算骗呢?我相信是因为我知道我能给你。” “我明白了。”乌蔓惨淡地勾了勾嘴角,“说到底,您相信的只是您自己。” “我倒是不明白,你现在给我摆脸色是怎么回事?”郁家泽掐着她的下巴仔仔细细端倪她的神色,“你拿了奖,还不开心?不谢谢我?” “您当然是无法体会的,当我无比兴奋地拿着奖杯下台,却被人白眼讥讽这一切都是偷来的,那种从天堂掉到地狱无比丢脸的感觉。我以为我上的领奖台,结果上的耻辱柱。这是我等了二十年,终于可以等到证明自己的一次机会……” 郁家泽打断她,关注的却是她话里另外的重点。 “那个说你的人是谁?” 乌蔓噎住,半晌幽幽道:“这不重要……因为人家说的没有错!您到底明不明白这个奖项对我的意义是什么?我邀请您去,是想您见证我的荣耀和成长,是想感谢您曾经给过我的机会!不是让您……” 她说不下去了。 对上郁家泽越发冷淡的眼神,她感觉自己分明在和一个黑洞对话。那黑洞扩张过来,不可抗力地要将她吞噬。 “你知道你现在这个举动叫什么吗?”他一字一顿,“得了便宜还卖乖。” 夜空中一朵流云静悄悄接近,盖住了月亮。 “别人说两句你和我的关系就让你急成这样?当了婊/子就不要再立牌坊,这是最基本的规矩。” 他说完,立刻感觉到她的下巴在咬紧牙关从而发颤,他微微摩挲了两下,收回手,叹息:“好好的庆祝夜,就这么被 你给毁了。” 乌蔓突然猝不及防地包里掏出奖杯,“砰”一下砸向门框。 “那就毁得再彻底一点好了。” 郁家泽扫了一眼四分五裂的奖杯,喉结微微一动。 “捡起来。” 他压低声音,平静地下了命令。 “……如果我说不呢?” 两人紧绷地对视了一会儿。 “镁光灯的滋味很好吧。”郁家泽忽而伏下腰,在她耳边小声地说话,“但也许这是你人生中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被注视了。” 乌蔓的身体一震,嘴唇咬出了血。 郁家泽直起身,头也不回地进了别墅。 他知道,他的小鸟会乖乖飞进来的。 他回到餐桌边坐下,气定神闲地望着桌上的时钟,嘀嗒嘀嗒,分针走了几圈,乌蔓抱着残缺的奖杯低头来到了他面前。 郁家泽夹了一口菜,又吐掉,一边喃喃:“这什么米其林,这么难吃。” 他故意看不见她似的。 乌蔓握紧手心,像在徒劳地抓紧什么东西,最终握不住,手心里空荡荡的。 她张开嘴,顿了几下,僵硬地说:“对不起。” 郁家泽这才抬起头:“这是你第一次忤逆我,一句对不起就够了吗?” “……那您想我怎么做?” 他托着腮,兴奋地思考着该怎么给小鸟烙上烙印。若没有深刻的教训,是很容易被记忆背叛又重蹈覆辙的。 他将视线放到餐桌上,非常遗憾地说:“你看,我为了庆祝你拿奖,还给你准备了这么一桌子菜。虽然难吃,但对于没有吃过米其林的你来说……应该算可以入口的水平。这样浪费可不行啊。” 他端起一盆菜,要递给乌蔓,突然手滑,精美的菜肴七零八落地撒了一地。 他啧声:“我今天真是被你气得手抖,菜都拿不稳了。” “……” “但不管怎样,这盆菜,你必须吃光。”郁家泽脚尖点着地上的西兰花,“这是我给你的心意,懂吗?” 他要她跪下,匍匐在地,以最卑微的姿态接受他的施与。 这世上她明明是第一个他主动馈赠的人,他不但没能收获感谢,还要被质问?这天底下有这么无理的事情吗? 他无法容忍。 即便他惩罚了她,他还是觉得不解气。 不听话的宠物就该被冷落一段时间。 他将本来为她量身定制的大女主剧本排给了某个应酬里贴上来的女艺人,最后将乌蔓发配到一个不入流的电视剧去演一个趾高气扬的恶毒女配。 女艺人拿到这个本子欢天喜地,她听说过只要能傍上郁家泽几乎有求必应,但她还没向他求呢,居然就能拿到资源,还是这么烫手的资源。 她顿时不知天高地厚地在外头宣扬,自己必然是入了郁家泽的青眼。 而郁家泽也睁只眼闭只眼,默认了她的做派,这让女艺人更加笃定自己的感觉没错。 她一向对自己的魅力很有自信,看中的男人无不手到擒来,所以才能一路走到今天。 郁家泽是男人,那么他也不能例外。 最近的几次出席应酬,原本已经不爱带女伴出席的郁家泽一直将她带在身侧。他温柔地揽着她的腰,亲她的额头,却也让她喝下胃出血的酒。 她开始惴惴不安,怀疑是不是自己的高调惹这位太子爷不开心了。 “郁少,我真没把我们的事往外说,就和小姐妹分享了一下,我也没想到她去外面乱吹。” 他却毫无所谓地笑笑:“这么说,圈子里都知道了?” “……我也不知道。” 郁家泽低头看了眼手机,那只小破鸟还毫无动静。 他伸手掐了掐女人的脸蛋:“我怎么会生气呢,不用收敛,你想对外怎么说都可以。” 女人微微一愣,反应过来后抱住郁家泽的胳膊娇嗔:“吓死我了,我还以为郁少会惩罚我。” “你想多了。” 惩罚意味着对这个人有期待,意味着再来的机会,也意味着容忍。 对这些人而言,他连惩罚的资格都不稀得给。她们只配直接出局。 可偏生有些人就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时隔几月,郁家泽推开乌蔓住处的大门,迎接他的是人去楼空。 他一下子根本没反应过来,直到看见粘在玄关茶几上的纸条,上面是乌蔓的字迹,写着:“我明白您的意思了,既然您有其他更好的选择,我不会来纠缠您,请放心。以后有机会我会想方法感谢您的,谢谢您!” 郁家泽沉默地来回巡视那两行字,把纸条揉进手心。 明白他的意 思? 荒谬至极。 第一反应的暴怒退潮后,席卷上心头的是一丝玩味……她的举动非常意气用事,像是被什么东西刺激到,并不是出于理智思考后作出的决定。 无论如何,这只小鸟非得是他亲手再抓回来审问不可了。 但是在抓捕小鸟回来之前,他必须得做一些周密的准备。 他让人详细地调查了一遍乌蔓,拿到了关于她身世的详细资料。比当初第一次在邮轮里收到的详细得多。 具体出生年月、出生地址、成长经历,以及家庭背景。 他弹了弹吴语兰的照片,问私家侦探道:“这是乌蔓的母亲?” 对方点了点头:“是的,曾经也是很风靡的演员,只不过当年突然息影,从那之后就杳无音讯了。息影前她和唐嘉荣有过一段地下恋,但是在唐嘉荣决定订婚前就分手了。估计息影和这个有点关系。” 资料上写着,这些年吴语兰生活很随意,草草和一个男人结了婚又离婚,之后生下了乌蔓独自抚养她长大,之后染上赌瘾,欠了一屁股高利贷,被打进医院。 而她入院这天,是乌蔓来到游轮宴会的前一天。 郁家泽若有所思地明白了什么。 抓到你的软肋了,小鸟。 他翻了两页资料,看到高利贷上的惊人数字,啧啧称奇。 “吴语兰胃口倒是不小,现在这笔债谁来还?乌蔓?” 侦探点头:“但是乌蔓小姐现在也只还上了零头,再加上吴语兰的医疗费也是个大头,乌蔓小姐的经济情况目前来看并不是很乐观。” “吴语兰还在住院?” “已经没有生命危险了,但是脑部功能受损,恐怕需要很长一段时间的疗养。” “那种小地方,能有什么好的疗养院?”郁家泽状似随口提了一句,又拿起和吴语兰离过婚的男人的资料翻看。 虽然乌蔓是在他们离婚后出生的,但理论上这人应该算是乌蔓的父亲。 仅短短存续了一个月的婚姻,值得让吴语兰为他生下一个孩子吗?还是在离婚后? 郁家泽敏感地察觉到这其中微妙的地方。 他饶有兴趣地问:“吴语兰和唐嘉荣的地下恋,谈了多久?” “大概两年左右。” “她生下乌蔓,又是 在他们分手多久以后?” “这需要再确切地查一下,但估算一下差不多是一年的时间。” 郁家泽饶有兴趣地想,自己似乎发现了更隐秘的软肋。 原来这只小乌鸦的身世并不简单。 乌蔓从外地拍戏回来返回出租屋的当天,郁家泽正正好来了个瓮中捉鳖。 他步步紧逼,非要从她嘴里撬出一个答案。 当乌蔓闷声不吭地点头,承认自己的确看到了照片不舒服时,他突然就原谅了这些天她所有让他看不惯的地方。 他语气和蔼道:“这些日子对你确实有点过了,那笔高利贷,我已经帮你还清了。” 乌蔓神色惊愕。 “我没有要求您帮我还……” “以你的偿还能力,这一辈子能指望还上利息就不错了。反正都是要欠别人的,那你欠我就行了。我不喜欢你欠别人。” 郁家泽继续恩威并施:“对了,还有你妈妈的病情我也了解了一下,她的恢复在国内尤其是你老家那种小城根本没什么痊愈的机会。我帮你在la打听到了不错的医生,可以直接把吴语兰转去那里。” 乌蔓还没消化好上一句,下一句又被说懵了。 周遭的一切都已经被郁家泽密不透风地安排好了去路,而她除了承受,没有第二种选择。 谁叫那些已经被他贴上了对她好的标签,她不领情,就是她的过错。 这份承宠令人窒息。 “小鸟,你欠我的太多了。”他挨着她的脑袋轻蹭,笃定又亲昵的神情,“所以我不说结束,我们之间就没有结束,懂吗?” 他并不知道自己何时会按下那个暂停键,但他很明确一点,如果这个按键不是由他自己按下,他一定无法忍受。 因为这是他的小鸟,世界再大,也只有他的麾下才能让她栖息。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修栈道的某某次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小丸子 2个;小涵爷、南边椰子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猪神 100瓶;小丸子 30瓶;麓眠 22瓶;stan99999 20瓶;枕头、小花里 10瓶;幸村月兰 4瓶;一只鸭鸭呀 1瓶; 谢谢大噶还在追番外! 77、饲鸟日记(六) “xxxx年x月x日 这世界上怎么能有除了我以外的人让我的小鸟掉眼泪呢。” 乌蔓已经很久没有被郁家泽带去出席过他们那个圈子的晚宴或party, 因此这一回郁家泽突然通知她参加某个慈善晚宴的时候,她还觉得有点奇怪。 她的直觉告诉自己,事出反常必有妖, 郁家泽肯定不安好心。 难道是她又哪里得罪他了吗? 坐上开往会场的车时乌蔓仔仔细细捋了一遍最近的行为,似乎并没有哪件触到他的逆鳞。 ……莫非是因为这次算是比较冠冕堂皇的慈善晚宴,所以他单纯地需要一个工具人女伴,仅此而已。 是她多心了吗? 郁家泽有趣地观察着眼珠乱转一直显得很不安的小鸟, 没有告诉她, 这次宴会的参与人员里面有唐嘉荣。 他心里有个猜想,正要借此机会证实一下。 车子开到了会场,他搂着乌蔓的腰走进,抬眼扫了下人群, 唐嘉荣还没有来。 他不动声色地嘱咐她:“一会儿你全程跟在我身边, 不要乱走。” 乌蔓以为他怕自己会在这种场合失礼才这么说, 点了下头示意自己会遵守。 他不说她也没想乱走,如果有可能,她宁愿躲进厕所里直到结束。上一次参加这种慈善活动的经历已经撕裂了她一次, 如今再次面对相似的环境, 哪怕只是简单地站在人群中,对乌蔓而言已经是一件极具挑战的事情。 她拿了一杯酒握在手中,不时轻抿, 试图缓解自己勉强的脸色。 但这份强撑在看见门口唐嘉荣的身影出现时彻底溃不成军。 她手腕一抖, 杯中酒洒了一地,还溅到了礼服。 “我去洗手间整理一下……” 乌蔓趁势想要慌张地逃离, 却被郁家泽擎在身侧。 “我刚刚说过了,不许乱走。” 他强硬地揽住她向前走去,乌蔓一看那个方向……就是奔着唐嘉荣而去。 她脸色惨白, 脚步几乎完全停滞,和郁家泽反作用力想往后退。 他心里已经了然,但面上故作不解地问:“怎么回事?突然不会走路了?” 乌蔓不管不顾地一把推开他,深吸一口气说:“我真的得去厕所,肚子疼。” 这一回 郁家泽没有再阻止,放任她落荒而逃。 他目视着她颠簸的背影逃出会场,才转头向唐嘉荣走去,气定神闲地打声招呼道:“唐伯伯好,身体别来无恙?” 唐嘉荣拍了拍他的肩头:“是家泽啊,好久没见你了。我身体还不错,你爸爸可好?” “劳您费心,他过得挺滋润的。” “有空来家里坐坐啊,喊了你这么久,一直都不来!” 郁家泽意味深长地笑:“来,这回肯定来。” 又和唐嘉荣哈拉几句,郁家泽看了看时间,借故离开去寻乌蔓。 他找不到人,直接发消息追问:“这么久了还在厕所?” 她回了一句:“便秘。” “……” 郁家泽不合时宜地笑出声,惹得周围的人注目。毕竟鲜少能看见郁家太子爷在人前笑得这么开怀的样子。 她这一便秘直接便到了活动结束,郁家泽也没有戳破她,看着她上车后就捂着肚子苦大仇深地使劲儿装。 “怎么觉得肚子还是不舒服呢。” “你怀了?” 他轻描淡写地问话吓了她一大跳,立刻白着脸摇头:“哪跟哪儿!” “那就是不想见唐嘉荣了?” 丝毫没有铺垫的转折,令乌蔓慌乱的神情无所遁形。 “您在说什么啊?唐嘉荣又是谁?” 她别过头去看车窗外,背对着郁家泽的线条笔直。 “小鸟,你的演技太差劲了。”郁家泽摇着头,“不用在我面前伪装,我知道你的一切。这个一切,包括你母亲和唐嘉荣的事情。” “……你又找人调查我?” “饲养宠物前知道她的基本状况,难道不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吗?” 乌蔓的背脊颤动,横过眼,目光如刀。 “你想知道什么?” “那个和吴语兰曾经结过婚的男人,根本不是你的父亲。”郁家泽轻松地扔下重磅炸弹,“唐嘉荣才是,对吗?” “不对。”她眼也不眨地否认。 郁家泽故作恍然:“哦,那是我想多了。刚才我和唐嘉荣聊天他还提到要我去做客的事情呢,我本来想是不是别带你比较好,但既然不是我想的那样,那带你也没关系吧?” 他一本正经地同她商量,实则语气里满满的都是拿捏在手的恶趣味。 “……这样有意思吗?” 乌蔓忍无可忍地提高音量,泄漏了她极度紊乱的情绪。 郁家泽捏住她的后颈,安抚地哄道:“怎么就让我的小鸟急了呢?不过是陪我去吃顿饭而已,以前可没见你这么大反应。” 乌蔓闭上眼睛,长长地吐出一口气,不再装下去。 她深知自己已经被洞穿了,再装下去也没意思。 “他不是我的父亲。”她斩钉截铁地说道,“我只见过唐嘉荣两面,上一次见他,也是在类似的慈善活动。” 她回忆起那个画面,眼眶还是不受控制地泛酸。 她无法描述当时的触感,大概就是一直靠着某种信念虔诚活下来的信徒,眼睁睁看着供奉的神庙在眼前坍塌。 “然后呢,你们说什么了?” “我还没近他身。”乌蔓低下头,抠着手指心,语气很平静地说,“他的秘书就先找了我。” 言尽于此,郁家泽立刻就明白了。 他看着乌蔓垂眸缩在阴影里的模样,也许是光线太暗,突然让他有些恍神,疑似看见了小时候的自己。 疾驰的街面,黑漆漆的车后座,还是孩子的他也是那样的姿势坐着。 他问司机:“父亲不是说好今天来接我的吗?怎么又是你来?” 司机露出无措的表情,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车内镜,如实道:“先生根本没有和我说过今天有变动的事情,当然还是由我来接少爷了。” 幼小的孩子一言不发地注视着手心里满分的卷子,慢慢将它揉成一团。 车内静得可怕,司机按开了电台,亦和今日的电台重叠——永远播报着拥堵的路况,但人在里头,却觉得空虚,好像全城都荒芜,没有车,没有灯,没有人。 空余了很多年的城池,没成想莽撞地飞进来一只鸟。 同样孤零零的,郁家泽一把将她天上拽了下来,拢进怀里。 两个人都没有再开口,乌蔓将脸埋进他的风衣,不一会儿濡湿了布料。 郁家泽眼神飘渺地望向远处,很轻地低语:“傻小鸟。” 他们就这么拥抱着,一路寂静。 自慈善活动过去一阵子,唐嘉荣没忘记他们口头上的约定,给郁家泽和郁父发送了来聚餐的邀请。 以往并不是没有过, 但郁家泽都各种借口推拒,让两个老头凑一对喝茶下棋钓鱼,他不掺和。 因此这一回他答应下来要一起去,倒是让郁父感到有些意外,居高临下地说:“不错,又有些长进了,没那么任性了。” 任性? 郁家泽勾起嘴角笑了笑,他从三岁起就不知道这两个字是怎么写的。 他们驱车来到了唐家位于郊区的度假别墅,唐嘉荣派人接了他们进去,随行的还有他的夫人,两人一齐迎接郁父和郁家泽的到来。 唐嘉荣一脸得色道:“老郁啊,你这回来得可值,这栋温泉别墅我买回来自己都还没享受过呢,就把你招呼过来了。” 郁父哼了一声:“你葫芦里卖什么药我还不知道?又想拉我做你那个新项目的lp吧?” “你这人……刚来就聊工作,没劲。” 唐嘉荣哈哈一笑,旁边他夫人立刻接上话茬:“这回家泽也来了,早知道我该让棠棠也过来,两家孩子见一面认识认识。” 郁家泽礼貌地颔首:“见到您也是一样的,看面相和年轻小姑娘没什么区别。” 唐夫人被夸得心花怒放,捂住嘴笑,还没笑两声,笑意就僵在唇边。 因为郁家泽接着道:“但女人有时候的老气不在面相,而在精神头。” “家泽这是什么意思呢?” 唐夫人神色明显不悦起来。 “哦,我的意思是说唐伯伯在外忙事业,您一个人操持唐家的大大小小里里外外,可不耗费精神吗?如果有什么粘人的苍蝇贴上来,赶起来可真是麻烦。” 刚才还好好的气氛被郁家泽阴阳怪气的一句话拧成了一股麻绳,其余三人各异的表情交织在一起,拼成一幅纠结的画面。 始作俑者却仿若未觉,继续接着说:“苍蝇不叮无缝的蛋,想必唐伯伯这么伟光正的一个人,断然不会给唐夫人带来这种困扰。他对您肯定用情至深。”他咬重用情至深四个字,语气相当认真,却越显讽刺,“所以您看上去这么年轻,不是没理由的。” 这么一番话似乎乍听上去全是夸赞,可就是让人不舒服。 郁父最知道他是什么德行的,完全是在明褒暗贬,拐着弯儿膈应人。 郁父不动声色地压住怒气,不想在外人面前丢 人现脸,干脆道:“家泽,我准备的两份礼物忘记带来了,你回家一趟,亲自取过来给唐伯伯他们。” 郁家泽耸了耸肩,没有异议地转身就走。 第二天郁父从温泉别墅回来,把郁家泽叫到了书房,锁上门。 门一落锁,一巴掌劈头盖脸甩在郁家泽脸上。 “出息了,啊?!”郁父打得手掌发痛,甩着手在房内来回踱步,“我出门前刚夸了你两句,你偏偏就跟我对着干是不是?” “父亲想多了。” 郁家泽纹丝不动,眉头都不带皱一下。 “你真行,我还不知道你对人家家务事都感兴趣了?” “做我们这一行,八卦难道不是一门基础学问吗?” 郁父听他不正经的回答气不打一处来,又反手甩了一巴掌。 “在这儿面壁思过!我看你就是自讨苦吃!” 郁父摁下窗户遥控,防盗板从内侧伸出来,整个房间慢慢聚拢成黑色的棺材。 郁家泽的脚下这时候才趔趄了半步。 他望着被关上的厚重的门,似乎又变成了十几年前被锁在这里的小孩。 可是他早就不会再害怕了。 老头子还活在过去吗?十年如一日地毫无新意。 郁家泽脚踩着柔软的地毯,在黑暗中坐上书房宽大的真皮椅,优哉游哉地转了一个圈。只是空气中还弥漫着淡淡烟味,他屏住呼吸,心想这世界上怎么会有尼古丁这么恶心的味道。 从这一点上来说,的确是自讨苦吃了。 但他此时心里很痛快,不计较了。 想起唐嘉荣当时那张尴尬的老脸,郁家泽在黑暗中颤动肩膀,忍不住大笑出声。手指抚上衬衫的胸口,这一件是当日慈善活动穿的那一件,他摸上的位置仿佛还残留着小鸟濡湿的痕迹。 郁家泽被郁父在摸不着光线的书房关了一天一夜,滴水未进。好不容易出来,和他名义上的后妈在楼梯上狭路相逢。 她愣了愣,摆出十分关心的模样说:“饿了吧,留下来吃点东西再走?我让刘姨现在去下厨。” “是挺饿。”他的肚子不给面子地叫了两声,“但是看见你这张脸,太倒胃口。” 语毕扬长而求,留下面色铁青的女人牙痒痒地僵在原地。 他驾车回往别墅 的方向开,临时又拐了主意,开向乌蔓的住处。 她最近接的新戏在筹备,一直就呆在屋子里研读剧本。 郁家泽猜她一定乱了作息,肯定还没起。于是径直上了二楼主卧,推开门,一股似曾相识的烟味飘散开来。 这才没过多久又闻到这股味道,郁家泽一下子就炸了。 他冷着脸,大跨步走到床边抓着乌蔓的头发将她从被窝里拎出来。 乌蔓瞬间就清醒了,大张着眼眨巴了两下,不明所以道:“您……怎么了……?” 他大声说:“谁让你抽烟的?” 她反应了几秒,不太灵敏地解释:“我接的这个角色有点复杂,马上要开拍了所以有点焦虑……才抽了几根。” “我跟你说过,我非常讨厌这个味道。”他又勒了一把头发,对上乌蔓的眼睛逼视,“你怎么就是这么不听话?” 乌蔓嘴唇微抖,紧绷的气氛之下,郁家泽的肚子咕咕地又叫了好大一声。 她像听到了救命的钟声,连忙讨好的语气说:“您还没吃早饭吗?我现在帮您叫个外卖吧!” “不吃,气饱了。” 乌蔓举起手指:“我保证下次不抽了。” “你以为我还会相信你吗?”郁家泽冷笑,“既然是因为开拍焦虑想抽,那这个角色就别演了。” 乌蔓这下彻底慌了神,剧本她都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台词都背得滚瓜烂熟,就差一声开机。 焦虑是有,但那是因为这是她演艺生涯目前为止接过最有意思的角色,她怕演,但更怕不演。 他怎么能一句话就轻而易举地毁掉她所有的努力呢? 上一次明明也被他抓包过抽烟,他还没那么暴躁。她不明白为什么这次就无法饶恕,需要付出这么大的代价。 “我真的不……对不起……我真的不会再抽了。” 她语无伦次,急于要为自己挣得机会。 郁家泽置若罔闻,脱掉大衣一头倒在床上,疲倦地说:“我累了,要睡一觉,不要吵我。剩下的等我醒了再说。” 乌蔓再怎么着急,此刻也只能噤声,咬牙掩门离开。这么些天和郁家泽相处下来,她知道火上浇油只会让自己骑虎难下。顺着他的意思,等他开心了,或许还有的商量。 “等等 。” 郁家泽忽然的出声让她以为有了转机,满怀期待地转过身来。 “把窗户打开再走。” ……这个味道就这么让他难以忍受吗? 他越是表现出对烟的抗拒,越让乌蔓觉得希望渺茫。 她打开窗户,正要拉上窗帘时,郁家泽阻拦道:“不用,就这么着吧。” “……您确定?会有阳光进来。” “我知道。” 几束阳光随着窗帘的缝隙在卧室辗转,郁家泽被刺得眉头深皱,宁愿倔强地背过身,也要维持着光亮入睡。 神经病。 乌蔓只能想到这么个词去形容郁家泽的古怪。 她茫然地合上门,下了楼,坐在空荡荡的一楼客厅,烦躁地特别想抽一支烟缓解。但一想到是该死的烟导致了现在的局面,就更加烦躁。 但说到底,烟有什么错呢?它是无辜的。 乌蔓望着茶几上厚厚的那沓剧本,上面一道一道用记号笔划出来的台词,被翻皱的边角,还有密密麻麻的人物注解。鼻头一酸。 外头日光惨白,乌蔓顺着这道光线看着二楼紧闭的房门,无助地捂起眼睛。 厚重的门内,郁家泽正沉入梦乡。 他梦见了他和乌蔓坐在无人驾驶的车辆上,四周只有他们,其余什么都没有。 乌蔓还在哭,他掏出手帕替她擦掉眼泪。 他听见自己用从来没有过的温柔语气说:“别哭了小鸟,我已经帮你教训过那个老男人了。” 他的小鸟望着他,破涕为笑。 谢谢啊,她说。 作者有话要说:晚上好!各位尾款人!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小兔宰治 3个;30979682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今天我也早睡了 20瓶;皇家礼炮、雪海的绵羊、usuhliday? 10瓶;萝卜拔了菜 8瓶;42226102 4瓶;裴辰之 3瓶;不知所措、尘 2瓶;我长蘑菇了!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78、饲鸟日记(七) 乌蔓当然不会因为郁家泽的这么一句话就放弃, 她能感觉到还有转圜的余地。 她想起郁家泽还饿着肚子,于是翻箱倒柜地找出两包泡面,又叫了一些蔬菜上门, 想展现一下自己的诚意——虽然她目前只会煮泡面。但好歹也是亲手煮的,总比叫外卖讨巧。 郁家泽醒来的时候,是被饿醒的。 他一下楼就闻到了满客厅的香味,肚子立刻抗议地乱叫。 乌蔓系着围裙, 把香辣味的泡面端出锅, 里头还加了西红柿青菜还有一个荷包蛋。 “您肯定饿了,我煮了点面,吃一点?” 郁家泽没说话,但主动朝着餐桌走来。路过垃圾桶, 他看见了里头丢了几包烟和好几只打火机。 乌蔓故意丢在那里, 就是为了让他看见。 真是有心机的小乌鸦。 郁家泽在这一刻其实已经消气, 但就是很享受乌蔓在他面前摆出依附但其实又有点心有不甘的造作姿态。 那种困兽般的矛盾非常吸引人。 “我发誓我以后真的不会再抽烟了。您就再给我一次机会吧,好不好?” 乌蔓看他坐下来拿起筷子,小心翼翼地试探出声。 对上她期盼的视线, 他一直吊着她没回答, 慢悠悠地吃完最后一口面,才说:“行吧。” 刚说出口,他又有点后悔这么轻易地就放乌蔓去拍戏, 据说这个戏需要拍很久, 拍摄地还是在大理,交通也非常不便。 他从来不会特意去探某个班, 一般都是顺道。像这种需要转机又转车的探班,根本想都别想。 所以助理打死也没料到,他会在某天深夜接到老板的消息, 让他定上去云南的机票。 出发前两天,郁家泽给乌蔓打了一通视频电话,故意隐瞒自己要去探班的消息。 乌蔓跑上房车接通他的视频,她还在拍摄间隙的等待中,脸上带着角色的妆容。 她扮演的角色是一个苗疆蛊女,头上戴着一顶厚重的银冠,头冠的下沿是一圈丁零当啷的铃铛,跟着她眨动的眼睛清脆回响,那声音跟廊下的风铃似的。 乌蔓的眼睛也因此被那一圈帘子藏了一半,犹抱琵琶半遮面,衬得她的小眼神看上去格外抓人。 郁家泽 从上到下审视了几秒,拢起眉毛:“这是什么造型?” 乌蔓老实回答:“这就是少数民族的服装啊,不好看吗?” “很不怎么样。” 他在心里的备忘录里记下一笔:明天要和造型师好好说道说道。 乌蔓尴尬地转移话题道:“说起来云南的风景特别好看哦,我昨天戏份少,去大理古城逛了逛,还去了趟洱海,蓝得一点杂质都没有!” 郁家泽嗯了一声:“一个人去逛的?还是和别人?” “和助理一起去的。”乌蔓皱起脸,“这里风景虽然不错,但食物都好辣啊,不过会是你喜欢的味道。” 这句话莫名就让郁家泽的心情愉悦起来。 “那你带我吃?” 她懵懵的:“你要过来吗?” “怎么可能。”他面不改色地撒谎,“我忙得很。” “哦……那我寄点鸡纵菌罐头给你吧,是这儿的特产,有点辣,你可以试试。”她托着腮,离镜头更近了一点,郁家泽看着她仰起脸打了个哈欠,脸颊鼓鼓的,特别想让人伸手捏住拉扯得她叫痛。 这瞬间他有想要改签的冲动,想明天就飞去见他的小鸟。 然而他按捺住了,状似随口一问:“那你老家的特产是什么?我想吃你那儿的特产。” “啊,这我现在也没办法给你寄啊。”乌蔓想了想,报了几个她怀念的食物名字,“……深夜不能提,我口水都要下来了。” 乌蔓说着说着,发现对面的郁家泽低着头根本没在听,便住嘴了。 她没有想到会在两日后的片场见到郁家泽,他来时手上拎着的几样东西,恰好就是视频时她提到的想吃的那几样。 “今天的戏拍完了?” 他风尘仆仆地问,乌蔓还没反应过来下意识地点头,就被他塞了满怀的食物。 “您……不是说不来吗?” 她抓着沉甸甸的袋子,一头银饰随着风在晃响,无比轻快。 “你不是说这里有我喜欢的味道吗?所以我来尝尝看。” 一旁的助理猛翻白眼,每天工作餐几乎都一模一样,对吃什么毫不在意的郁总,这会儿摇身一变成了大美食家?笑死人了。 乌蔓一愣,点点头说:“您真的……好喜欢辣。”她摘下银冠,“您等我一 下,我卸完妆马上就来!” 她换回了常服,准备带着郁家泽去大理古城内转一转,她和助理之前吃过的那家餐厅就在古城内,不是什么老字号名店,只是她无意间在巷弄里拐进去发现的意外之喜。 南门刻着大理二字的城楼亮着通明的灯火,他们从城楼下走进,被人潮冲挤着向彼此靠近。 郁家泽很反感地垮下脸:“怎么这么多人?” “景区嘛,晚上人多吧……” 乌蔓也有点被吓到,前两天白天来的时候街道还挺宽松的,没这么多人。 她正要继续往前走,郁家泽忽然从大衣口袋里伸出手,自然地把她的手放进自己的口袋。 “……?”乌蔓无言地看向他,郁家泽看着前方说:“人太多,你这小身板一冲就被跑了,必须得被我紧抓着。” 他的手很冰,捂了很久的口袋也很冰。 但那一刻,乌蔓觉得暖和。 乌蔓凭借着记忆领着郁家泽找到了那家餐馆。 那是一家私房菜,外头有个小院子,夏天的时候老板就会支几把桌椅,客人们可以边吃饭边眺望远处的苍山。只不过如今是冬季,在大理这个季节虽然比起其他地方已经不算冷,但坐在外面吃饭还是有些勉强。 这个时候已经过了饭点,街道上逛的人多,餐馆内却冷冷清清。两个人在角落靠近院子的落地窗外坐下。郁家泽注意到店内的中心还有个小舞台,地上置着一把吉他和一个空椅子。 乌蔓注意到他的视线,解释说:“这家店有民谣表演,但只有客流量大的时段才开放。”乌蔓有点遗憾地说,“我两次来都那么不凑巧,听不上。” “这还不简单?” 郁家泽起身走向柜台,和老板耳语了几句,不一会儿气定神闲地走回原位。 “等看着吧。” 不一会儿,随着菜色一起上来的,还有歌手。 乌蔓诧异道:“这是专门叫来给我们演唱的?” 郁家泽笑着说:“小鸟,你要知道一件事——这世界上没有钱搞不定的东西。她不仅只为我们唱,你还可以任意点你想听的歌。” 歌手闻言一脸黑线,连忙补充道:“但我也不是什么都会的……ktv也没有全部的曲目呢。” 她的口音听上 去有几分别扭,普通话并不是很标准。 乌蔓好奇道:“你是港台的吗?” “对!”女歌手撩了撩头发,“我是香港人,以前都在铜锣湾街头唱,在那边唱腻了,就想来大陆转转。大理是我的第一站,结果这里太舒服了,我就一直没走。” 乌蔓忍不住想起之前那一年多在三流歌舞团混温饱的日子,过的也是这么颠沛流离的生活。那个时候除了没钱其实都挺开心的,无拘无束,浪荡天涯。 但没钱其实就是最大的问题。 从某种程度上,郁家泽刚才说的话没有错。谁能免俗呢?女歌手再怎么自由,还不是今夜要为了几张票子单独为他们献唱,哪怕他们点两只老虎她都得装疯卖傻地接下去。 乌蔓突生感慨,回过神来说:“我也不指定什么了,就请你唱你特别拿手的吧。” 女歌手拿起吉他,调了下麦,看向院子外,沉思了一会儿:“苍山下雪了,我唱一首应景的歌吧,歌名叫《痴情司》。” 她低下头,自弹了一段前奏,厚重的嗓音开唱道: “梦还没有完,大寒尚有蝉 夜来冒风雪,叫唤着雨点。 ……” 粤语歌词他们并不是很听得懂,乌蔓只觉得旋律带着几分无可奈何的悲怆。 郁家泽却听得不乐意,一曲还没唱完就抬手示意女歌手闭嘴。 “唱的什么东西?倒胃口。” 女歌手顿时收声,乌蔓还听得挺陶醉的,见他心生不满,也不敢再说什么,和稀泥道:“那我们不吃了,去外面转转吧?” 郁家泽的手跨过长桌,抚过她的眼角,暗示意味十足地说:“我觉得可以回酒店了。” 乌蔓脸色一赧,低下头扒了一口饭。 两人出了餐馆准备离开古城,路过复兴路,发现刚才如织的游人都聚集到了这里。 皑皑的苍山脚下,这一条路满是粉色的冬樱。 怪不得今晚人特别多,原来是樱花开了。天地间的嘈杂都远去,只剩下白雪与花海。 乌蔓情不自禁地停住脚步,扯着郁家泽的手说:“这儿太漂亮了。” 郁家泽粗粗扫了一眼,不以为意:“不就是花吗?” “我第一次看见冬天里的樱花!”乌蔓仰起头,花影摇曳在她年轻的脸 庞上,“我一直以为只有春天才会开,原来也会在这个季节开啊。” “只是这儿气温还可以,算不上冬天。”郁家泽没什么兴趣地猜测,“再冷一点肯定就枯萎了。” “但它至少现在开着呀!” 乌蔓从地上捡起一朵从枝头跌落的樱花,吹掉灰尘,捧到郁家泽面前:“来,送你。” 郁家泽原本要离开的脚步一顿:“给我这个?做什么?” “你马上就要回北京啦,那儿可没有这么漂亮的冬樱,留下这个,让它陪你工作。” “北京要什么样的鲜花没有?我买就是了。” “那也肯定是从大理的花店运过去的,干嘛让中间商赚差价呢!我们从原产地直接拿走。”乌蔓扒开郁家泽大衣的胸口口袋,将樱花小心翼翼地插了进去,“就算是在北京花店买的肯定也是温室的栽培种,不是这种纯天然的。” 郁家泽掐了一把她的脸:“你就捡这种东西糊弄我吧。” 他低头看着胸口的冬樱,脸上的表情似乎浑不在意。 郁家泽定的是第二天下午离开,在早上出发前,他还有时间再看一场她的拍摄。 而这一天,正好是一场重头戏,乌蔓饰演的苗疆蛊女要给男主角下情蛊,下的方式就是靠接吻。 在这之前,郁家泽并没有把关过乌蔓的剧本,他没那个空闲,也没有那个意识。毕竟之前给资源都是说给就给了,他也不在乎对方和谁演,演成什么样。 他对乌蔓现在拍的这个剧本细节同样一无所知,只是知道个大概,因此走进片场的时候云淡风轻的。 乌蔓刚完成妆发,有些奇怪地嘀咕着:“怎么今天的妆好像有点淡啊?” 化妆师眼神往监视器前的男人瞄,心想还不是你的金主吩咐的。嘴上装傻充愣道:“导演说的这场吻戏妆容需要换个感觉。” 乌蔓不知情地点点头。男演员那边也准备完毕,机器就位,准备开拍。 郁家泽连日奔波还有点困,起得又比较早,此时眼睛微眯地坐在折叠椅上,硬生生地坐出了办公室真皮沙发的气势。 他盯着监视器,一直微阖得眼睛在看着乌蔓和对方男演员的肢体动作越来越接近时,慢慢张开了。 他立刻直起身, 对着导演耳语了一番。 导演面色一僵,拿出对讲道:“快,卡!” 镜头前的两个人不知发生了什么,茫然地面面相觑。但停下了动作。 郁家泽一把拿过导演的对讲,沉声说了几个字:“乌蔓,你给我到房车里来。” 他指名道姓地低念她的名字,声线透过对讲机,冰冷中又带着粗粝的杂音,不似人的语调。 乌蔓听到这句话,即刻就起了满身的鸡皮疙瘩,心脏在胸腔里狂跳。 她硬着头皮走上房车,触目所及郁家泽坐在房车的沙发上,指尖在把手上轻点,频率越来越快,突然毫无预警地将她拉到怀中,掐住她的脖子问:“你敢亲他?” 乌蔓呼吸不过来,急促地回答:“那是……剧本……演戏!” “谁准你演这样的戏?” “……您没有……反对啊……” 郁家泽长长地呼吸了一口气,克制住自己真的想在这刹那掐死这只小鸟的欲望。 “我不说,你就可以做了?”郁家泽摇头,“你太让我失望了。” 他松开手,乌蔓咳嗽着问:“我不懂,您之前给的那些人,资源里也有吻戏的还有更大尺度的,为什么到我这里就不行了?” “你记性这么差?我跟你说过,她们是谁我都不记得,就算她们直接在戏里真做我都无所谓。但你不一样,你是我的东西。”郁家泽的额头暴起一根青筋,“我的东西只能属于我,不能被任何人碰。” 乌蔓哑着嗓子,还在一边咳嗽地颤声问:“我在您眼里,就真的只是个东西吗?我的梦想,我的自尊,都不重要是吗?” “我有不让你拍戏?”郁家泽啧啧称奇,“我甚至还圆了你拿奖的梦,那不就是你的梦想吗?我难道没有成全你?” 乌蔓哑口无言,感觉到疲倦。 “今天的戏你可以照常拍,我不是那么不讲道理的人,但前提是这个戏你得借位。” 她猛地抬头:“借位……?!” 他不容置疑道:“我已经做出让步了。还是你想临时被换掉?” “……” 郁家泽垂首,描摹着乌蔓血色尽褪的嘴唇:“你要是还想在演员这条上走下去,有亲密戏的本子你该知道怎么做。” 他俯下身,恶狠狠咬住。 两人嘴唇相接的地方沁出血丝。 他正要抽身,嘴上一痛,血腥味顺着乌蔓报复的回咬传过来。 郁家泽染着血丝的嘴角带笑,一把翻身将她压住。 “还不愿意?”他拉住她的大腿根拖到自己自己面前,“那今天别拍了。什么时候你想通了,我再放你走。” 乌蔓面上浮现出一丝绝望,又被自己拼命压下去。 一切都是她的选择,她怨得了谁呢?她只能打落牙齿往肚里咽。 虽然她当时以为,自己登上了一辆可以载着她暂时逃离眼下困境的船只。 船只的确往前开了,却裹挟着她到了无人岛。 从此,她可以预见生命的荒芜。 “xxxx年x月x日 小鸟给我衔来了一朵冬天的樱花。太无聊了,想扔掉。” …… “xxxx年x月x日 花扔了。把我气得不轻。” …… 唐映雪翻过好几页日记,停在这页时,除了这两行字,还看到了一页早已经枯萎得不成样子的樱花瓣。 鲜嫩的粉色早已模糊,死去的花瓣扁平又陈旧。 但它的外层被包上了一层塑料薄膜,因此才保存得非常完好。 唐映雪拿起它在飞机的看书灯下照耀,昏黄的灯光烘托出花的经脉,像一道已经停滞流动的血管。 空调的暖风吹下来,已经成为标本的花瓣在她手中摇曳了短短一下。 唐映雪一恍神,似乎看见了樱花还开在枝头上芬芳的样子。 作者有话要说:大佬的番外还有一章完结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黑马是宝石 1个;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啊老菠萝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一起看极光吗、膜拜各位大神、喝碗红豆汤、飞鸢泣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忆都 19瓶;爱看书的小猴子 12瓶;小花里 11瓶;不平山海 10瓶;丽丽? 5瓶;化风吹着雨 3瓶;你猜、42226102 2瓶;aves、30979682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79、饲鸟日记(完) 唐映雪看着手中的本子, 忍不住想,这本笔记里的“小鸟”,真的是一只鸟吗? 如果仅仅是一只鸟, 他对一只宠物倾注的感情也未免太多了一些。 而她竟然比不上一只宠物。 唐映雪想到这一点,内心深处浮现出一股无处可以宣泄的挫败感,这本日记也顿时不太想再看下去。 她微微叹了口气,望着还有半小时落地的航程, 揉了揉眼睛, 继续翻了下去。 然而奇怪的是,日记从这页起,有很多页被撕毁的痕迹,直到很后面才出现一行字, 字迹相比前面字迹又发生了一次变化, 非常缭乱。 “xxxx年x月x日 翅膀硬了是吧。” 当时写下这行字的郁家泽, 是在知道了乌蔓将自己结扎之后。 他无法描述那一瞬间的心情。 在刚开始得知乌蔓怀孕时,他第一反应是不可能,以及下意识没顶的厌恶。 郁晨阳的妈用的什么方法进家门, 他再清楚不过。靠的不过就是她肚子里怀的孩子。 虽然那个女人在表面上是后妈的名义, 但有名无实。父亲没有正式给过她郁夫人的身份,但她至少在那些女人当中脱颖而出,住进了郁家, 躺在他的母亲曾经睡过的那张床上, 觍着脸以他的家人自居。 郁家泽记得那一日他放学回来,在花园里看见挺着肚子浇花的女人。 他以为是新来的园丁, 还很好奇为什么要招一个行动不便的孕妇。 女人急促地停下手中的动作,扶着肚子冲他微笑。 “你是家泽吧?” “你应该叫我少爷。”他冷着脸斥责,“这么没规矩, 你是刘姨招来的?” 女人脸上闪过一丝尴尬和无措,他听见父亲的声音从阳台上传来。 “她是我招来的。” 郁家泽仰起头,看见男人在逆光中高大又模糊的轮廓。 “她以后就和我们一起生活。”郁父指尖夹着雪茄,烟雾缓缓飘至上空,“你以后就是哥哥了。” 他的视线从阳台转落,僵在女人隆起的形状上。 她又冲他露出了一个无比恶心的微笑。 他眼神一暗,回以女人灿烂的笑容,说道:“……欢迎阿姨。” 女人没想到眼前看似阴郁的少年 会这么快愿意接纳自己,脑海里想的一万种对策都瞬间无用武之地。看起来儿子和父亲一样,都还蛮好搞定的。 她不会想到就在几日之后,自己被少年从阶梯上推了下去。 坠地的那一刹那,她挣扎着抬头看向阶梯口,少年郁家泽身姿笔挺地站在那儿,拍了拍手,绽放初见时的笑颜,嘴型微张:欢迎阿姨。 下腹剧烈收缩,湿滑的腥气从女人的腿间流出。她晕过去前脸上还带着战栗的惊恐。 但贱命和小强这种生物差不多,总是打不死。郁家泽非常遗憾,女人的那个孩子并未因此流产,早产了两个月出生。 郁父因此震怒,他直接将郁家泽的学校从走读安排到寄宿,将他隔离。从那之后,郁家老宅成为他逢年过节才会去的地方。 可那明明本来是他的家。 鸠占鹊巢,郁家泽不明白为什么到头来被驱逐的人是自己。而早产的郁晨阳因此受尽优待。 他知道以自己的能力,完全可以就此脱离自立门户。但凭什么呢?那本来就是他的。他不甘心。 是他的,他就绝不会平白拱手让给别人。更遑论是一个以色事人心思龌龊的女人。 他最看不起这类倒贴的女人,因而他玩弄她们于鼓掌,但在有可能让她们受孕的事情上,他向来很小心谨慎。像郁晨阳那样的蠢货,世界上有一个就已不堪负荷。 但似乎总有捞货想要冒险一试。她们把他当作套圈游戏里摆在最末尾的大奖,以为用那种可笑的圈套就能套住他。 在乌蔓之前,他都不记得有多少个用过这样的手段来诈他。 中间的他都忘得差不多,但第一个来诈他的女人他倒是还模糊得记得一些。 那个女人是个模特,声称自己正在事业上升期却怀了孕,这无疑是一个巨大的打击。她权衡再三不想打掉,因为孩子的父亲是他。 他当时问她:“你觉得我会娶你吗?” 那个女人小心翼翼地说:“但我肚子里的真的是你的孩子……” 郁家泽当时听完觉得特别可笑,在他眼里,那就是一块肮脏的半死不活的肉。他都没兴趣去判断女人话里的真伪。 可是当乌蔓对自己说,她也怀了孕时,当下第一波的不可置信 和厌恶退去后,涌现的是一种……非常奇妙的温热。 四肢的血液涌入心脏,在疯狂地提醒着他,你的血脉现在在另一个女人的血液里,而这个人是他的小鸟。 光是想到这一点,他就浑身战栗。 这个孩子将成为他和她的纽带,将他们更紧密得连接在一起。如此一来,她便更离不开他。 这股感觉太陌生,让郁家泽只觉得心慌。他故作平静,摆出对付那些女人最擅长的姿态,如法炮制地问乌蔓:“避孕套真的是自己破的吗?” 他直觉他的小鸟不会算计他。 但他所经历的又在提醒他,人与人之间都是利益的勾心斗角,你不先发制人,那点天真就会受制于人,最后被杀得片甲不留。 乌蔓闻言,胸前大幅度地弹动了一下。 她一眨不眨地盯着他:“你觉得,我会拿孩子这种事来图你的什么?” “你都跟了我三年,谋求的东西自然不一样了。”郁家泽理所当然,“女人最好的青春也就这几年,不抓点紧可不就到头来一场空吗?” “……你以为我是想凭着孩子当筹码,和你结婚?” “你不用否认,你母亲当年不就是缺了这么一个机会?” “所以你觉得,我就会效仿她,也希望自己再嫁入豪门?”乌蔓露出一个极讽刺的笑容,“那你又知不知道,你们这种家庭,在我眼里根本不算什么豪门,而是鬼门!里头的人全都没有人气儿,活得像行尸!我不该来问你的,就算你同意我生下来,我也不会让孩子在那种环境下长大!” 她摔门而去,这还是第一次,小鸟用这么大的反应顶撞他。 但他却没有自己预想之中的暴躁,而是怔然。 他忍不住想,你是为了我们的孩子在生我的气吗? 这个孩子,他应该让她打掉吗? 在这件事情上从来都杀伐果决的郁家泽,第一次犹豫了。 那一阵子他收到齐少的请帖,他去年结婚生子,孩子周岁宴请了圈子里的一票人参加,为了尽礼数也给郁家泽发来了一张。 毕竟和齐少有过摩擦,郁家泽本来压根不考虑参加,但在助理问他是否要排进日程时,他迟疑了一会儿,点头说去吧。 周岁宴时,他走到齐少和 他夫人面前,一双眼直直盯着他们手里抱着的小婴儿,专注的眼神看得齐少头皮一紧,以为这丫又哪根筋不对要抽风,连忙上前一步说:“别来无恙啊郁总。” 郁家泽收回研究的视线,觉得人类幼崽真是好玩,脑袋小小的,手圆圆的,腿短短的,就是脸丑不啦几。 如果是他和小鸟的孩子,一定会非常可爱。 他不自觉地笑了下,齐少觑见他无意识的温柔,吓得浑身一哆嗦。 郁家泽敛起嘴角,淡淡地问:“恭喜你当父亲了。” 齐少哼了声:“红包大一点,场面话就免了。” 郁家泽转身离开,走前脚步一顿,转过身又望向那个孩子,问他说:“当父亲的感觉……是什么样的?” “这么想知道,自己去生一个嘛。你也三十了,是时候了。” 郁家泽欲言又止,离开宴会厅去天台发了一会儿呆。 他不敢对自己承认,藏在对孩子厌恶的情绪之下,更深层次的,是恐惧。 该如何当好一个父亲呢?他所见过的形象,只有他的父亲。 可他潜意识里觉得,不该是这样的。 他没有想到,他还在犹豫不决,他的小鸟却替他做出了决定——率先打掉了孩子。 震惊之后是震怒,他急匆匆地赶往病房,原本要劈头盖脸冲向乌蔓的怒气却在看到她单薄地躺在病床上时冻结了。 她见到他开口的第一句话是—— “我知道该怎么做,没有给您添麻烦。” 她将之当作工作一般,没有情绪地禀报。流产的并不只有那个孩子,他并不知道,还有一些东西也跟着永久地流逝了。 他矗立在门口,揣在大衣里的手掌一点点握成拳。 “我没有让你打掉。” “您也没有想让我生下来。”乌蔓淡笑,“早了断好一些,我都不知道孩子是男是女,这样也就不怎么难过,好像只是减了肥。” 她越是笑,越看得他心头绞紧。 郁家泽咬紧牙关,最后只是冷眼看着她,言简意赅:“对,他不应该生下来。” 他最终没有上前,转身阖上病房门,坐在门外的长廊上。这一层因为是高级病房,非常安静,他却听到了叽叽喳喳的鸟叫声。 郁家泽低下头,看见自己手中 出现了一只血淋淋的小鸟。 它漆黑又不谙世事的清透眼珠转向他,天真地叫着,您好。 而他另一只手上出现了一把带血的刀。 郁家泽大惊失色,背部剧烈地向后一仰,贴到了冰冷的惨白墙壁上。 他喘着粗气,不一会儿额头沁出了大片的虚汗。定睛再看向双手,只有微微发颤的手筋从手背上凸显出来。 他一直在长廊上坐到深夜,离开前,他探向病房门的透明缝隙,凝望乌蔓平躺的睡颜。手下意识地伸向门把手,半途又顿住。 最后,他抽回手,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医院。 助理最近发现自家的老板变得有一点反常。 平常郁家泽已经够工作狂了,但这一阵子更是沉迷工作,要不然就是把自己关在办公室不知道在捣鼓些什么,总之就是常驻公司。连带着他的日子也苦不堪言,只能用一句惨无人道来形容。 难得今天郁家泽一天都没到办公室,他乐得快升天。本以为可以快快乐乐下班回家躺尸,就接到了老板的消息。 这次派发的任务史无前例的过分——大晚上,让他去墓地,送东西。 快乐的嘴角僵在脸上,他是真的要升天了。 打工人难道就能被这么使唤吗?!去墓地?能不整这么阴间的玩意儿吗! 助理上头地就想怒怼一句:“送你妈的东西你咋不让我给你送终呢!” 颅内高潮了一遍,他谨小慎微地给郁家泽发了两个字过去:好的。 他按照郁家泽说的在他办公室的衣柜里翻找,终于在最上面一格找到了一个长方形的木盒子。 他没有多看,外头天色已经越来越暗,他可不想深夜勇闯墓园,迅速伸手去够想拿上就走。 然而有时候动作越是着急,就越是手忙脚乱。 他够了一下,袋子劈头盖脸地从上头砸向他的脸。 木盒子的盖子顺势掉开,里头的东西咕噜咕噜地在地毯上滚了小半米。 助理心想完了完了,要是摔坏了他今晚去墓园就别想再回来,直接葬那儿得了。 他满头大汗地火速捡起来,幸好那是个木雕的小玩偶,不是什么易碎品。 助理大松了口气,瞅着这东西端详了一番,一时竟然分辨不出这雕的是个什么东 西? ……好像是个破壳的雏鸟? 到底是哪家的精品店卖的这么粗糙的雕刻,还是说这又是什么新兴抽象流派的艺术品,是他普通人不懂了。 总而言之,没摔坏就好! 他揣上木盒,按照郁家泽给的地址赶了过去。 车子一路开往荒郊,大约一个小时之后停在了墓园门口。他赶紧给郁家泽打电话示意自己到了。 死寂的墓园门口,一身黑衣的男人逐渐向他走来。 郁家泽伸手问:“东西呢?” 他哦了一声,赶紧小心翼翼地把木盒呈上。 他目送着老板接过木盒,随口吩咐他你可以走了,又重新走向墓园深处,背影渐行渐远。 又过了两年,他终于下定决心辞职,很久没有听闻郁家泽的消息。 他怎么也不会想到,再次知道郁家泽的时候,是他的死讯。 郁氏弑父案虽然发生在国外,但在国内沸沸扬扬,经久不息。很多人知道他曾经在郁家泽手下工作,拐着弯儿向他打探八卦,不理解郁家泽怎么会这么丧心病狂。 他也不理解,虽然在郁家泽手底下工作时天天在心里咒骂压迫他的资本主义速速去死,但真的到了这一天,他分外怅惘,觉得世事无常。 郁家泽也许不是个好儿子,但绝对算不上是多么差的老板吧。业务能力强是一方面,在他手底下工作时,他曾因为家庭出了变故急需一大笔钱,走投无路时向郁家泽借,他二话不说就给了,没有考虑过以他这种经济身份的人是否能还得上。 这笔钱或许对于郁家泽来说只是一笔很小的零花钱,但并不意味着他有必须借他的义务。他感恩这份情分,所以才会在他身边呆了这么些年一直没走。 对于这位老东家,他觉得自己还是应该去送他一程。 郁家泽的骨灰被他母亲那边的亲戚领了回来,下葬的那一天,来到略感熟悉的墓园时,助理才恍然发现,这就是当年给他送木盒的地方。 他竟然在那时候,就为自己在这里挑好了一块墓地。 而送去的那个木盒,这些年一直封存在墓地里头,成为他唯一的陪葬品。 一勺土落下了,盖住了木盒,还有黑漆漆的棺材。 大方盒和小方盒一起沉入地底, 告别天日。 他不知怎么的,又想起郁家泽三十岁那一年,在墓园里渐行渐远的背影。 “亲爱的旅客们,您乘坐的航班很快就要着陆了,请收起小桌板,调整桌椅靠背……” 机舱内,广播开始播报。唐映雪又迅速翻了几页,发现本子上从那天起不再有任何记录,终是索然地阖上。 飞机经过十几个小时的飞行,降落时已经是白天。司机接她问要不要回唐家休息,她说不用,直接报了墓园的位置。 她本该在他周年忌日的时候去的,但因为一些事耽搁了,导致现在才回国。 拐去花店买了束花,接下来漫长的车程,唐映雪塞上耳机,找了那首日记上提到过的歌来听,是那首《痴情司》。 “梦还没有完/大寒尚有蝉 夜来冒风雪/叫唤着雨点 梦还没有完/命途若不变 你还能偏执/拖到几丈远” 车子驶过郁郁葱葱的林荫,停在了墓园门口。 “梦还没有完/恨还没有填 牵挂像笔债/再聚又再添 梦还没有完/愿还没有圆 漫长地心算/快乐却太短” 唐映雪抱着鲜花,走向那无人问津的荒凉墓地。 “其实你我这美梦 气数早已尽 重来也是无用” 她以为离忌日过去了这么久,早些时日送去的鲜花应该都枯萎了吧。 “一片白茫茫里面 让情痴一洗恨怨” 她停住了脚步,吃惊地看向前方。 一束饱满的,不知是谁送来的鲜花,正盛放在他的坟前。 “今世若无权惦念 迟一点,天上见。” “你心里没有我,我心里没有你。可是只要你在我身边,我就很高兴。我要躺在你的身边,永远不和你分离。” ——《颐和园》 -饲鸟日记(完) 作者有话要说:本禁歌爱好者又来推歌了!配合《痴情司》一起食用风味更佳! (原版音频全网都翻不到了……但mv和现场版还能翻到)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一头红豆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绿豆熬成绿豆糕、46839704、莱布尼茨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小鱼 35瓶;沈教授. 20瓶;豆酥、aimeelulu、羊羊、居居居居啊 10瓶;关隽 9瓶;丽丽? 5瓶;许星纯的小娇妻 4瓶;42226102 2瓶;41237195、33的童话乐园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80、夜车(一) 小寒从三楼的窗户望下去, 福利院的门口驶进一辆黑色的轿车。 每当有这样的车辆开进,对生活在这里的他们而言,就意味着离开的机会。虽然她心里却很清楚, 这样的机会一定落不到自己头上。 她的视线从楼下收回,失落地定在玻璃窗户上。并不算干净的窗面映出十二岁女孩子的脸庞——清亮的眼睛,小巧的鼻子,饱满的苹果肌。如果不看嘴巴, 搭在一起的五官勉强还能称得上一句可爱。 但是……所有人看到她的第一眼, 无一例外只会看她的嘴巴。 上半唇可怖地裂开,一直延伸到鼻孔,张牙无爪地令她成为一只人见人厌的小怪兽。 她曾经在百科图书上看到过一张图,洁白无瑕的冰原因为不可抗力的地震裂出了一条巨大的黑色缝隙, 看上去心惊肉跳, 和她的这张脸恰如其分。 没有人会想要领走这样的小怪兽。就连她的亲生父母都不会想要吧, 才会把她遗弃。 她连自己的名字都没有,被捡到的那天节气是小寒,因此被随便地取了这个名字。 那时候她还很小, 对自己的脸还没有清晰的认知, 会非常天真又期待地等待那种车子的到来。因为这样就可以离开福利院。 她做梦都想离开这里。 福利院的屋子是最简陋的大通铺,冬冷夏热。夏日来临的时候,就好像睡在烤炉上, 她躺在硬硬的木板上翻来覆去, 身下的白色枕头和床单已经被汗液染成了大片淡黄色,泛着难闻的气味。但这些都不算什么, 最难熬的是冷冬。暖气只有薄薄一小管安在角落,窗户并不结实总会漏进寒风。 没有人愿意睡在窗边漏风的位置,这个位置就变成了她的。 她第一次睡在那儿的时候, 过了一夜头昏沉沉。她哆哆嗦嗦地沉在单薄的被子中,感觉自己的喉管被插进了那管暖气,烫得发疼。 所有人都起来去吃早饭,她成为了一座被遗忘的孤岛。 婷婷就是在这个时候出现的。她刚来福利院不久,被分到小寒的上铺。 她赖床才从上铺下来,好奇地瞄了一眼脸色惨白的小寒,脆生生地问:“你怎么了?” 她的意识一片混沌, 那声音明明就在床边,却隔得很远。她只好无助地摇摇头,不知道该怎么表达自己的难受。 婷婷见状伸出肉乎乎的手,摸了一下她的额头,很快跑开了。 过了很久,小寒感觉到自己的手心里被塞进了一小粒薄薄的东西——在这场高烧中救了她一命的药片。 从此,她空荡荡的世界被另一个婴儿肥的小女孩塞满了。 她们彼此挑食,分吃对方不喜欢的食物。在灰扑扑的院子里一起翻花绳,踢毽子。婷婷还会给她念童话书。因为嘴巴的关系,她说话总是不利索。但婷婷从不介意这一点。 小寒逐渐地想,如果有她在,就算不离开福利院也没关系了。 直到那一天,又有一辆黑色的车子开进院子。 她和婷婷,还有福利院的其他孩子一齐被叫过去,照例从车上下来陌生的一男一女,对着他们看了一圈。 他们的目光扫到她身上时,情不自禁地皱了下眉头。接着目光移到她身边的婷婷。 婷婷握住她的手,显得非常紧张。 “你叫什么名字?” 那个女人看了婷婷两眼,冷不丁问出声。 婷婷刚想回答,鼻子一皱,打了个惊天动地的喷嚏。旁边男人的脸顿时显现出挑剔的神色。 “小寒,我是不是搞砸了……” 婷婷低下头,小小声地带着哭腔说。 她有些无措,只好更加紧用力地握紧对方的掌心。 那对男女对着院长耳语了两句,便跟着离开走向院长办公室。离开之前,院长还单独叫走了婷婷。 小寒顿时以为他们要教训婷婷的失礼,偷偷跟上去绕到院子里,拿砖头垫在脚下,悄悄地露出半张脸担心地看向里头。 办公室里,院长没有她想象中的冷脸,而是微微笑着摸上婷婷的脑袋,嘴巴张合说了句什么,对面的女人指了指婷婷,男人点了点头。 他们走到婷婷面前,女人蹲下身,理了理女孩的领子。 接着,小寒看见了婷婷上扬的嘴角,露出了她从未见过的灿烂笑容。 这画面很美好,一派和乐,没有她想象中的责罚和刁难。 但不知道为什么,她的心头反而涌上一股巨大的失落。 小寒缩回了脑袋,蹲在衰败的窗檐下,昂着头望了 望灰色的天空。 婷婷在那天之后很快离开了福利院。 走之前,她把自己的一个小铁盒留给了小寒,里头是破旧的花绳和毽子。她说,她有新的家了,他们会给她买更好的玩具,这些对她再没什么用,所以她把它们留给了小寒。 可是,没有人再愿意和她一起玩这些。她又回到之前的生活。 在这里的孩子,每个人都想离开,被新的家庭领养。 领养意味着人生轨迹的改变。不管是好是坏,总比在福利院里吃不饱穿不暖一眼就能望到头的日子强。 僧多粥少,因此这里的孩子们过早地学会了勾心斗角和粉饰自我。不存在所谓的友谊,每个人都是潜在的饿狼。即便真的存在什么友谊,也容易转瞬即逝,就如同她和婷婷。人失望过一次,就会开启自我防护的机制,不再浪费无用的感情。 她开始试着努力地学习说话,至少别人问起她名字的时候,她能一字一句努力清晰地把发音说明白。毕竟她不像婷婷,就算失误也可以凭借着讨喜的长相被毫不介意地略过。 小,寒。她每天都会蹲在院子里望着天空,练习这两个字,终于能够做到将这两个音节发得漂亮又动听。 每次有车子进来,她都做好了准备。 但是从来没有人问过她,你叫什么名字?留给她的,只有如出一辙被吓到的眼神。 年岁渐长,她已经不再奢望能被领养。年龄越大的孩子,来领养的人家越不会考虑。他们都只喜欢幼小懵懂的孩子。 她想,自己孤单单活着的意义,就是成为那些小孩子的参照,别人对比了她,更会愿意领走其他的人。 她不知道自己的出路在哪里,虽然才十二岁,她就已经觉得活够了。 小寒是最后一个走进活动室的。 虽然她十二岁,已经是这群孩子里年纪最大的,但她发育得很差,个头矮小,站在最后一排只有被淹没的份。 她抬起头看向最前方,站着一男一女,和以往看似并无不同。 但比较奇怪的是这两人全都戴着墨镜。 他们是眼睛不太好吗? 她的心中刚闪过这样一个念头,就见那两个人同时摘下了墨镜,好像他们的侧脸都长了另一只眼睛 可以看到对方的动作般,默契地不需要其他示意。 孩子们看着他们,都纷纷抽气,她也不能幸免。 这么多年,来领养的人不计其数,但小寒发誓,这是她见过的人中最登对的一对。 她贫瘠的词语无法描述他们摘下墨镜那种惊为天人的感觉,她的心脏跳得好快,手心出汗,腿部发软,恨不得下一刻就冲出活动室。 她想起了自己丑陋的嘴唇,这让她觉得自己和他们呆在一个房间里,对他们都是一种侮辱。 小寒深深地把头垂了下去。 他们没有和之前的人一样,随意地扫视孩子,像把孩子们当作柜台里的货架一般挑选。 看起来比女人年轻的男人依次走到每个孩子面前,蹲下身,揉揉脑袋柔声问他们叫什么名字。连声音都软和得像春风。 小寒目睹着这个场景,不自觉屏住了呼吸。 这个人也会走到她面前,用同样的方式问她吗?如果每个孩子都能被问到,是不是她也可以呢……她突然生出了这样的妄想。 不,不会的。她黯然地轻晃脑袋,告诫自己不要抱有期待。 男人长得这么好看,一定会对她畸形的嘴巴更加难以接受。 她缩到了更加隐蔽的角落,和人群拉开了好大一段距离,静静等待着男人走到她面前再转身离开,没关系的,她早就习惯了这份失望。 “你叫什么名字?” 然而,那阵春风突如其来地吹到她跟前。 小寒不可置信,平常就迟钝的大脑此时此刻更是当机。她一卡一卡地抬起头,撞上男人好奇的眼神。 他站着的样子,比她想象的更加高大,她只到他的膝头往上一点。 男人很快蹲下身子,消除了身高带给她的压迫。大手揉上她的脑袋,又耐心地问了一遍:“你叫什么名字呀?” 他分明看到了她独特的嘴巴,但眼神却没有任何异样,没有厌恶,没有惊愕,甚至也没有同情。 她在他眼里,似乎和前面任何一个孩子没有区别。 但就是这份没有区别,让她突然间眼眶一酸。她张了张嘴,平常练习得很好的两个字在关键时刻掉了链子。 她又气又急,眼眶迅速地红了一圈。 男人微微一愣,有些无措地望了身后 一直默默站在一边的女人一眼,发出了求助信号。女人本就一直看着他,接收到他的视线便冲一大一小走过来。 她的表情并没有比男人自然多少,透着几分故作镇定,蹲下身子,从包里掏出一袋糖果,塞给女孩说:“不要害怕,我们请你吃糖。” 男人凑过去咬耳朵:“阿姐,你这招有用吗?” “不是说小孩儿都喜欢吃糖吗?”她斜睨了男人一眼,“某个小孩儿可就是最好的例子,之前二十岁了还带糖进组。” 男人语塞,伸手无奈地轻掐了一把女人的腰。 小寒手上塞着女人给过来的糖,眼眶已经不再红。但并不是因为这包糖的作用,而是眼前这两个人的互动让她有点懵。 他们似乎终于反应过来眼前还有个小孩,彼此尴尬地咳嗽了一声,转开脸对着女孩说:“糖就给你啦。” 就在两个人起身离开的刹那,她鼓足勇气,结巴,但清晰地说:“小,寒。我叫……小寒!” 男人脚步一顿,转过来笑道:“你好呀小寒,我叫追野。” 他自豪地指了指身旁的女人,小声又笃定地说。 “这个是我的爱人,她叫乌蔓。” 作者有话要说:时间线是正文八年后。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十七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安生 2个;荷包蛋拌饭、口瓜瓜、凉京、温刀刀、喝碗红豆汤、小鲤鱼历险记、嗯嗯是的、唯有王城最堪隐。、海带丝儿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凉京 80瓶;居居居居啊 54瓶;此木为柴、愚君阁主 30瓶;糯米糍粑 28瓶;琉璃碎片、糯米糖、情suki、木瓜牛奶丝 20瓶;月亮 19瓶;litcare、安生 10瓶;裴辰之 9瓶;10001w 7瓶;山田甜甜 6瓶;酒玖喵、平平无奇花钱小天才 5瓶; 非常3q大家! 81、夜车(二) 小寒感到一种无比激动的眩晕。 虽然只是普通的两句对话, 追野和前面的孩子都有过,但她能拥有到这份一视同仁,已经是这十二年来不可多得的好运了。 她蹦蹦跳跳地离开活动室, 将那袋糖果捂在自己柔软的肚皮里。 这怎么舍得吃呢?女孩小心翼翼地将婷婷留给她的铁盒从床下拿出来,把糖果放进去,和花绳还有毽子并列排在一起。 还没盖上盖儿,管理阿姨就从门外急匆匆走进来, 嘟囔着:“你这孩子怎么到这儿来了, 快跟我去院长办公室!” 她这一刹那怔住了,心头隐隐有一股荒唐的预感。 但这怎么可能呢?! 没给小寒反应的时间,阿姨拉上她的手跌跌撞撞地向办公室走去。 她心头茫然,一直到站在办公室里头也还神色恍惚, 对上追野和乌蔓的视线, 她条件反射地垂下了脑袋, 遮住自己的嘴巴。 “小寒。”院长的语气中带着连她自己都不太相信的迟疑,“有人想领养你,你和他们聊聊吧, 熟悉一下。一切以你的意愿为主。” 说完, 她很快带上门出去了,留下她和他们独处。 小寒紧张地揪紧洗得发白的旧衣服,她有一种正在靠近太阳的感觉, 那股灼热快让人无法承受。所以她根本无暇注意另外两个人, 也就没发现他们的小动作并不比她少。 乌蔓不断地撩着自己的头发,追野摸了摸鼻子, 彼此面面相觑,互相扬了扬下巴,已经在圈内举足轻重的两个人站在办公室里, 像两个被罚站的小朋友,试图甩锅给对方。 最后,追野认命地迈出一步,走到小女孩跟前。 “小寒,我再详细地自我介绍一下。”说话从来无所顾忌的追野头一次表现出踌躇,“你可能不太认识我们,我和我的爱人,我们都是演员。我们……” 他还在纠结要怎么说这个领养的开场白,小寒用她含糊其辞的声线颤抖着大声抢先着说:“我想跟你们走!” 她怕自己说得再晚一步,也许面前的这两个人就后悔了。 因为她真的想不通为什么他们会在那些可爱又幼小的孩子里挑中自己,也许他们戴着墨镜真的是因为眼睛 不好吧? 那她更得趁他们发现自己的不足之前,紧紧地抓住这个机会。 “这孩子……” 追野一愣,忽而笑开了。 乌蔓的眼里也漾出笑意,她顿了顿,说:“小寒……那以后,我们就是一家人了。” 语调有些僵硬,但小寒却听出了女人不带任何伪装的喜悦和温暖。 女孩终于迟疑地,松开了手心里被蹂躏成一团的衣角,郑重地点下小脑袋。 福利院的各种设备很简陋,别说上网,连书都只有乏善可陈的那几本。偶尔会有大学生义工来教他们识字念书,但更多的东西,小寒完全不知道。对于乌蔓和追野到底在外头有多大的名气,她也一概不知。 院里只有一台大的电视机,在活动室里,大家坐在一起集体观看,每天仅限半个小时。而她从来没有在电视上看到过这两个人。 但这应该是她看得太少的原因,毕竟在福利院里,孩子们只有固定的几个少儿频道能看。他们肯定也不会出现在少儿频道。 然而来到新家,看到房子的大小时,小寒忍不住在心里揣测,领养她的这对演员大概的确不是什么有名的人——要不然房子怎么会那么小呢? 她站在门口放眼望去,房子很拥挤,是最简单的两室一厅。客厅里因为塞满了林林总总的小玩意儿看上去更加狭窄得可怜:地毯上每三步路就有一只毛绒玩偶,茶几上还摆放着全新的乐高、拼图等等。 小寒并不知道,这是追野和乌蔓在决定收养她之后的两天之内,疯狂百度12岁小孩喜欢什么样的玩具,火速把这些东西搬回了家。 如果空间足够大,他们兴许会把整个玩具城都搬回来。 此时两个人紧张地站在小女孩身边,殷切地窥伺着她的反应。 小寒怯生生地看了一圈,紧紧地抱住自己怀里的小铁盒。她觉得自己和铁盒中的玩具是一样的,与这些崭新又耀眼的玩具相比,是那么格格不入。 她本来犹豫该不该把铁盒带来,这些东西太破旧了,就像婷婷说的,它们该是被遗弃的无用的东西。 可是它们陪了她这些年,丢弃它就好像丢弃了自己。她不忍心。 乌蔓察觉到她的动作,诱导地问:“盒子里是你 喜欢的东西吗?你可以把它们拿出来,放到你喜欢的位置。” 她下意识地摇头,反应过来又小心翼翼的问:“可以放吗?” “当然,别忘了现在这里是你的家了。” 小寒得到乌蔓的首肯,这才打开了盒子,露出里头的那袋糖果,以及陈旧的花绳和缺了两片羽毛的毽子。 “这是你的玩具吗?” 乌蔓看了一眼盒子,忽然瞟到糖果,眼波闪动。 女孩轻轻点头,细如蚊蝇地讷讷:“但是……已经很多年没有玩过了。” 追野上前两步,一把挥开茶几上的崭新玩具,空出位置来,然后接过小寒手中的旧铁盒,将它珍重地放了上去。 他拿出里头的花绳把玩了几下,一边嘀咕:“这个看上去还挺好玩的,你不介意我们也偶尔拿来玩吧?” 小寒睁大眼:“你们……会想玩这些吗?” 乌蔓跟着拿起毽子踢了两下,笑着说:“怎么不会?这些东西也是我小时候玩的,很怀念呢。” 小寒眨巴着硕大的圆眼睛,不想让眼泪掉下来。 真好,她的玩具和她一起,都终于不用遭到被遗弃的命运。虽然破旧的铁盒放在洁净的茶几上是那么突兀,可冥冥之中又有一股绝妙的融合。 穿过客厅之后,小寒终于来到了她的房间。 房门口贴着一块小黑板,上面用粉笔写了两行字: “欢迎我们的小孩儿。” 字是一样的,字迹却不同,由乌蔓和追野各自亲手写下。 女孩仰头,伸出手抚摸着黑板边缘。 她第一次有了实感,身边的这两个人,将是她未来的爸爸和妈妈。虽然……她似乎一时之间还很难叫出口。 出生到现在,她从来没有使用这两个词语。 他们是不是也会很奇怪呢,突然之间多出了一个这么大的孩子…… 追野拍了拍她的肩膀,似乎洞察了她在想什么,毫不介意地说:“不用纠结称谓,你以后可以直接叫我们名字,或者叔叔阿姨,哥哥姐姐,都可以。”他眨了下眼睛,“自在是第一位的。” 她无措地点了点头。 两人示意她自己推开门,门内并没有藏着什么惊喜,布置得也并不花哨,床单被罩都是很整洁的白色。 “我本来想给你 布置成公主房。”乌蔓点了一下追野的胳膊,“然后这家伙就告诉我说,谁说女孩子一定会喜欢粉粉公主风?也许我们的孩子很特别,就喜欢酷酷的风格也不一定。我想想觉得很对,就把装修换成了最简单的白色。” 追野补充道:“虽然我们不知道你喜欢哪种风格,也许你喜欢公主风,也许你喜欢冷淡一点的颜色?但现在你可以告诉我们了,我们再帮你一点一点地布置起来。” 小寒抠紧手心,用力摇头。 “我觉得现在就很好了!”她侧头看向窗户,“这里好暖和呀,窗户都不会漏风。” 听到这句话,站在一边的乌蔓神情怔忪,表情似乎有些绷不住。 追野只是轻轻一瞥,便察觉到她情绪的变化,抬手将乌蔓的脑袋压到自己的肩头,小声低哄:“瞧瞧,这儿有个小女孩怎么要先哭了。” 乌蔓顺势用脑袋顶了一下追野的脖子:“和某个爱哭鬼耳濡目染的。” “谁爱哭了?你毁我名声。” “我都没说是你呢,你这么着急对号入座?” 追野语塞,趁着小孩子在不好拿乌蔓怎么样,低声对着她耳语了一句。 “那晚上阿姐可千万别哭。” 乌蔓立刻弹起身子,拨了拨头发遮住绯红的半张脸。 为了庆祝小寒的到来,追野和乌蔓两个人准备了很多食材,要今晚下厨露一手。 乌蔓的厨艺在这八年来根本没多少长进,都是被追野惯的,毕竟家里已经有一个大厨,另一个专门等待着被投喂就行。 因此今晚她虽然说着也要亲手下厨,但其实还是帮追野打杂,顺便照顾一下小寒的情绪,怕她一个人刚来新环境会不适应。 小寒被招呼着坐到沙发上,对着客厅的大电视机发懵。乌蔓洗完菜从厨房里走出来,就看到她对着电视机干瞪眼的画面。 “不喜欢看电视吗?” 遥控就放在她的手边,但是女孩完全没有打开的意思。 “一个人也可以看吗?”小寒小心翼翼地问,“福利院里面都是大家一起看的。” 乌蔓微微一顿,坐到小寒旁边,帮她把电视打开。 “当然可以一个人看,我们也会陪你一起看。”乌蔓把遥控塞到孩子的手中,“来, 现在选你喜欢的频道吧。” 小寒虚虚地抓着遥控,似乎没有按下去的自信。 乌蔓见状,伸出手环住她,手覆着她的小手,帮她按了下去。 电视的屏幕开始变换,广告叫卖,家长里短的台词,谍战剧的炮火,还有厨房里传来的油烟声,世界这么吵闹,却有一种让人昏昏欲睡的安静。 小寒目不转睛地盯着电视,每一个频道对她来说都很新奇。 五花缭乱的频道里,她突然意识到,乌蔓和追野是演员。那是不是意味着可以在电视里找到他们呢?她期待地转起了遥控,一个接一个地看,直到把电视台轮了个遍。 没有…… 她忍不住失望,又替乌蔓和追野难过。为什么这么好看的两个人没有戏拍呢?会有人不喜欢他们吗? 在她单调的人生经历里,她还从来没有被带去看过电影。在她幼小的认知中,电视就是全部了。 乌蔓看着小女孩突然垂下去的脑袋,不明白怎么人情绪就低落下去。 ……果然孩子是她完全不懂的领域。 她抓了抓脑袋,束手无策,好在这时候追野端着菜从厨房出来,对着沙发上的她们喊道:“两位小女孩,洗洗手过来吃饭。” “不许再这么喊我!”乌蔓迅速过去想捂住他的嘴,老天爷啊,她都已经过四十了,被这种称呼叫着害不害臊? 追野似笑非笑地预测着阿姐投怀送抱,从端着的芹菜炒肉里夹起一筷,塞到她的嘴巴里。 乌蔓顿时忘了想说的话,津津有味地嚼了起来。 电视继续开着,三个人入了座。 小寒看着满满一桌菜有点慌张,结果就是拼命往自己嘴里扒白饭。 追野和乌蔓两人对视了一眼,不动声色地野跟着往嘴里扒白饭,一桌好菜这下没一个人去动。 小寒余光偷看着他们的反应,停下了动作,疑惑地问:“……你们都不吃菜吗?” 那多浪费啊…… 追野叹口气:“这本来就是我们想做给你吃的,你不吃,我们也突然不想吃了。一定是这个菜让你没有胃口。” 乌蔓配合得点点头,可怜兮兮地又扒了一口白饭。 两个戏精配合得头头是道,小女孩头皮一紧,连忙摇头:“当然不是!我想吃!” 她终于不再克制自己的食欲,囫囵地将肚皮吃出一个小山坡。 小寒欲哭无泪,她明明想表现得自己很好养活,不会给他们增添负担,结果事与愿违。他们会不会以为自己很能吃呢? 她放下碗筷,小声辩解:“我平常饭量没这么大的……” “一定是我做的太好吃了对不对?” 追野非常得瑟地邀功,被乌蔓白了一眼。 小寒大力地点头:“嗯!是我吃过最好吃的!” 追野翘起嘴角,勾了下小女孩的鼻头。乌蔓看着两人比之前亲近的互动,弯了弯眼睛。 入夜时分,客厅已经变得安静,只有一头的卧室还亮着灯。 另一间属于小寒的卧室已经熄灯,但她笔挺挺地躺在床上,望着黑漆漆的天花板,怎么着都无法入睡。 白天发生的一切纷呈地从脑海里涌动,让人疑心这一切才是梦境,如果闭上眼,相反就醒来了。 所以她不舍得睡,哪怕这是梦境,也是十二年来她从未做过的好梦。 寂静的空间里传来很轻微的叩门声,门外传来女人带点烟嗓的声音。 “小寒,你睡了吗?” 女孩愣了一下,迅速一翻身,蹬蹬跑下床替乌蔓开门。 乌蔓穿着湖蓝色的丝绸睡袍,将黑色的长发盘了一半上去,垂下几缕弯曲的头发卷在耳侧。整个人在夜色里看上去那么慵懒。 她弯下腰摸了摸她的脸,笑着说:“果然你没睡,是不是睡不着?” 指尖拂过的那瞬间触碰无比柔软,让小寒觉得这一刻自己踩在云上。 她晕乎乎地点了点头。 乌蔓将她牵回床上,自己挨着靠枕占了一小边床:“和你聊聊天,等你睡着我再走。” 小寒把半张脸埋进被子里,挡住嘴巴,心想,这样我根本更睡不着啦! 乌蔓的手轻轻捋着女孩凌乱的发丝:“我和追野……我们两个人都是第一次和孩子相处,如果这一天相处下来有让你觉得不舒服的地方,请你一定要和我们说。” 其实这一天,恍惚的根本不止是小寒,还有他们。 要领养孩子的这个决定,乌蔓思索了好几年。 她是个亲缘淡薄的人,和母亲自童年时期的相处注定她们不会像平常的母女那样,血缘之 间无非如此,大概是因为这层经历,才让她在那一年敢于做下结扎的决定,惩罚自己此生不会再有亲生的孩子。 她知道她这辈子也就这样了,她也认命。但她并不希望追野因为她的选择而需要承受人生的空白。 她花了一段时间消化他结扎这件事带给自己的冲击后,选择摊开来和追野仔细聊了聊,建议他去复通。 虽然这么说很伤情分,就像你还没和对方结婚,就要讨论离婚之后怎么分家产。她并不质疑追野对自己的感情,只是三十岁和二十岁,站在人生的角度去看问题的确会有很大不同。 二十岁不懂得瞻前顾后,做事决绝,到了三十岁想要找条后路遍寻无果,人生却不会因为少年意气读档重来。 追野还没走到这步路,所以他不理解,她完全体谅。但她已经到了这个年纪,她必须要为他领一下路。 这是她爱的人,就算以后分开,她也希望他不会有任何后悔,人生能够圆满。 她把这些后果一一理智地分析给他,跟他说:“不要轻易放弃自己成为一个父亲的权利。虽然我对世俗的那套狗屁很不屑,但是……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一个人到这世界上,有一个自己的孩子,没有过这种体验真的会是一件遗憾的事情。不想要是一回事。没得选择又是另一回事。现在复通还来得及,过两年再想也没多大用了。” 追野果不其然有点生气,他冷着脸,斩钉截铁道:“我确信我不会想要。” “你再好好考虑一下,缺失这一部分经历,你的人生终究不是最完整的。尤其是对于一个演员。”乌蔓顿了顿,“不要考虑我,你的人生就该由你自己来盘算。” “我就是认认真真盘算过,所以我明确地知道,如果我真的有了要和别人生孩子的那一天,那意味着我失去你了。”追野无比决然地,“那我的人生缺了可不只一小块,而是毁灭性的坍塌。还谈什么完整呢?” 乌蔓望着他无比专注的脸庞,鼻头一酸。 她深吸了一口气,摇头道:“不会有那一天的。” 追野这才笑了一下:“阿姐,我知道你在顾虑什么。但真的不是什么大事,我本来就不喜欢孩子。有没有没差。” 他说那句话的语气太自然随意了,是他在她面前难得使用演技而没被她发现的时刻。以致于她真的以为,追野是不喜欢孩子的。 直到后来某一年,他接到了一个角色。那个角色需要扮演一个孩子的父亲,追野对这个状态一直抓不准,头一次陷入瓶颈。 于是她陪着他去了就近的福利院,他试图通过和孩子真实的相处来体会一下角色的人物情感。 追野在整个过程中都表现得非常克制。尽管他和孩子们聊天,陪孩子们玩橡皮泥,给他们念诗歌。这一切的耐心和喜悦都可以解释为他在进入角色,和他本人的情绪无关。 但乌蔓却注意到了,他离开福利院时那抹转瞬即逝的眼神,非常寂静的欢喜。 和孩子们的相处,真的让他发自内心的感到愉快。 然而这是他必须要对她掩藏的秘密。 这是好几年后,乌蔓才突然顿悟的事实。很多时候看不见恋人的付出,并不是对方掩藏得多么巧妙,而是接受的那个人故作失明。这是被爱者的特权,但对去爱的那个人而言,太不公平了。 从那时候起,她就明白自己不能再那么心安理得下去。她自顾自地决定不要成为母亲,连累追野改变他的人生轨迹。那不仅仅是他的缺憾,也将会是她的。 因此接下来的好几年,她不断地在反复思考这件事,同自己的心理作斗争。 她决定提出领养的时机,是在追野二十九岁生日的时候。 那天在家里他吹完蜡烛,许完愿睁开眼睛,乌蔓轻描淡写地问他:“你有没有许过当爸爸的愿望?” 他一愣,对她的问题摆出费解的神色。 “怎么会呢,我说过我不喜欢小孩的。” 乌蔓没有戳穿他,嗯了一声说:“但如果我跟你说,我有点想领养一个属于我们的孩子,你会讨厌吗?” 追野痴呆了一会儿,不可置信地问:“阿姐……?” 他是知道她的心理阴影的,才会这么诧异。 “我当初结扎是不想让有第二个无辜的孩子降临,这是我对那个未出世的孩子的承诺。ta将是我唯一的亲生的孩子。”乌蔓缓慢地说,“但这并不代表我不能成为一个母亲了,对吗?” 乌蔓提到那个孩子 ,眼眶还是红了。 “……当然。”追野上前一把将乌蔓拢进怀里,轻拍她的背,一下,一下,“ta一定也希望阿姐能够走出来,因为那是你的孩子,ta也永远爱着你。” 追野当时并没有立刻答应她的提议,他让她再好好想想。 他哪里知道她已经想了好几年。 领养孩子这一件事,也不光是为了追野。无论是她自己,还是追野的童年经历,都让她深刻地意识到,这世界上不幸的孩子太多了。不是所有人都能过受到上帝的偏爱,在和风沐雨中长大。 还有很多孩子,都是在狂风暴雨下存活。 她尽可能的,不想再让孩子们遭受这份苦难。世界上能少一个是一个。 最后,他们约定在追野三十岁满的这一年,领养孩子回来。 乌蔓回过神,拍了拍小寒的肩膀。 黑暗中两个不善言辞的人都没有说话,房内很安静。 小女孩僵硬的肩头在乌蔓的拍打中逐渐松软下来,她以为她睡着了,正打算离开,听见小寒缩在被子里问:“你们对我很好,我没有不满意,真的!”她声音闷闷的,“反而是我很想问你们,我很不好,你们为什么……会挑中我呢?” 为什么会挑中一个那么丑陋,连说话都口齿不清的我呢? 乌蔓沉默了一会儿,回答说:“因为……不想让独自等待了十多年的小孩儿失望呀。害你等了那么久,是我们迟来了。” 她俯下身,吻了一下女孩露出来的额头。 “希望我的小孩儿能永远得偿所愿。” 同一时间的主卧内,正在床上翻来覆去等乌蔓回来的追野,莫名地感觉自己的额头被触碰了一下,湿热,柔软。像是一个充满爱意的吻。 作者有话要说:在后台突然收到了521的月石,这位朋友空投的数字有点浪漫啊>口< 感谢在2020-11-07 17:41:47~2020-11-09 02:40:0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一头红豆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狸狸、猪神、46856022 2个;也无风雨也无晴.、阿穗、gckk、网瘾少年叶修、fifi、myvanillawrld、咸糖糖糖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时鳴佩环声、34604538 20瓶;不可口限定 15瓶;模塑命里、也无风雨也无晴. 10瓶;女神女神 4瓶;裴辰之、化风吹着雨 3瓶;29899886 2瓶;艳0310、sft给爹亲一口、幸村月兰、aves、45364592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82、夜车(三) 没过多久, 小寒就适应了在新家的日子,因为真的很自在。 她残留着生活在福利院的那些并不算好的习惯,一时半会儿改不过来, 但追野和乌蔓并不会第一时间要求纠正她。他们只是用自身做示范,让女孩知道原来生活可以是另外一种不受拘束的面貌。 当然,这得花他们很大一部分的时间用在家庭上。为此两个人把很多戏约都推掉了。 结果这下小寒更加认定他们俩没有工作,她还每餐吃得那么多, 不禁羞愧难当。但是追野做的饭实在太好吃了, 她根本控制不住自己的食欲。结果就是这一阵子下来,她干巴巴的身材肉眼可见地肥了那么一丢丢。 但追野和乌蔓都对她的变化感到很高兴,在夏日即将来临的时候,追野提议全家出去度个假, 想借机更加拉进他们和孩子间的距离。乌蔓也没有异议。 他们两个人此前一起飞过很多地方, 但如果带上一个孩子该去哪里会比较好呢?这个问题让他们犯了难。 东南亚?欧美?日韩? 想了一圈, 都没有一个更好的定论。 忽然之间,乌蔓灵光一闪地看向追野,她还没有说地名, 但追野立刻懂了。 他眨眼道:“就去那儿吧。” 当小寒被告知明天要出远门的时候, 她兴奋得一整晚都没睡着。 十二年来,她去过最远的地方就是福利院外隔了一个街道的小超市,那时阿姨忙不过来, 因为她是福利院里面的大孩子了, 便差使她去跑腿,还额外给了她几块钱奖励, 用来买棒冰。 树影婆娑的金黄午后,她坐在沿路的喷水池下,用见不得光的嘴唇在甜滋滋的冰上游移。只有十几分钟的短暂冒险, 是她最快乐的记忆之一。 她的兴奋中带着一丝茫然,比小超市更远的世界……会是怎么样的呢? 最重要的是,这次不是她独自一人出发了。 第二天,她拖着发青的眼圈起床,精神熠熠,丝毫看不出整晚没睡的困倦。孩子若精神抖擞起来可不是盖的。 他们计划的是吃过早饭后出发,由追野开车,自驾过去。但开的车却不是小寒之前看见过的那一辆黑色轿车。 而是一辆体 积很大的,木白色的车子。她张望了一眼,里头居然还有床和小沙发,各种零碎的摆件,堪比他们的小家。 “这是车子吗……?” 她极为震惊地问。 “这是房车,因为自驾去路上花费的时间会比较久,方便我们休息。”乌蔓笑着摸了摸她的头,“你想坐前面还是后面?都可以。” 小寒仰起头,弱弱地表达自己:“那……那我想和你们坐一起。” 追野在驾驶座上拍了拍中间的位置,勾手道:“就等你这句话呢。” 三个人全部上车,她被乌蔓和追野夹在中间,座位因为容纳了三个人显得有些许拥挤。但这种拥挤却让人分外安心。 “我们要去哪里呢?” 她此时才想起来问。 “青泠镇。” 一切故事开始的地方。 车子有条不紊地驶上了通往城外的高速路,她的视野正前方就是开阔的车玻璃,能一览无余地欣赏到飞逝而过的景色。 她看了半天,两旁的风景逐渐变得单调,这才依依不舍地收回眼神,转而看起了车内。 在她座位正前方有一个小夹篮,里头单独地放着一张奇怪的纸,写满了她看不懂的文字,一撇一捺地不成正形。但是纸上印着的草莓蛋糕吸引了她的视线。 她忍不住抽出来,对着蛋糕咽了口口水,刚吃过早饭的胃似乎又在贪心地蠕动。哎,怪就怪最近她被养得太好,胃口都被撑大。 “馋了?” 乌蔓注意到她的吞咽,揶揄着问。 小寒连忙摇头:“我刚刚已经吃饱了!我不是在看蛋糕……!” 一旁开车的追野忍不住笑出声,说:“我和你一样也很喜欢吃蛋糕啊,这没什么的。我们可以沿途看看有没有蛋糕店,但是纸上的这个蛋糕现在的确没办法吃到了。” 小寒的语气带了点失望:“为什么呀?” “这都是好几年前的传单了。” “哦哦……我知道了!原来你们是拿它垫桌角的!” 福利院里那些坏掉的桌子椅子,阿姨就经常拿好几年前的旧报纸垫上。这么看来,她真的没猜错,追野他们的生活确实过得很拮据。 追野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乌蔓,慢吞吞道:“我就算拿我自己垫桌角,也不舍得用 这张传单。” 小寒微微一愣,心想,这比福利院的阿姨还要节省。 不行,她真的不能再多吃了。她在心里暗自发誓,一定要替他们省钱。 事实上,追野暗含的完全是另一码事。 这一张传单是五年前他们一起去目黑川看樱花的时候拿到的。乌蔓一直记着自己欠追野一场赏樱,然而《春夜》斩获戛纳之后,他们的戏约和通告纷至沓来,时间被排得满满当当,别说出国,就连简单地在家里一起看个电影抱着聊天的机会都没有。除了参加恋爱综艺《双人床》假公济私了那么几天,他们就是一对可怜的鹊桥情侣。 这种情况一直维持到第三年,两人的时间表终于对上了几天,正好又是在春天,乌蔓便提出抽三天去东京。 追野开心得无法自控,兴致昂扬地说一切交给他操办,她只要带着人去就行了。 他在这方面很有讲究,住处选的不是什么昂贵的五星级酒店,而是目黑川的一间短期公寓。位置就在河堤边上,能看见一片延绵不尽的粉色樱海。 第一天去的时候乌蔓照例醒得早,她走到窗台,枝头快延伸上来的樱花塞满了她的视线,天空蓝得一贫如洗,是一个心旷神怡的早晨。 她没叫醒追野,轻轻带上门下了楼,步行想找家便利店给赖床的追野买早饭。 沿路满是垂下来飘荡在地的樱花,她插着兜随意地走着,很快在拐角发现了一家lawsn,门口站着大型公仔,正向路过的人发放传单。 这个时节樱花盛开,也是日本的花见,各地有赏花大会,大家习惯去赏樱野餐,便利店顺势推出了樱花口味的蛋糕,欢迎大家购买。 乌蔓随手收下了这张传单,没有真的想买的意思,毕竟严格的身材管理让她早就培养了不吃甜食的习惯。尽管这款蛋糕看上去人气不错,这短短一时间,从店内走出几个青年男女,全都人手一只。 她走到便利店内,在货架上随手取了两个饭团,还有乌龙茶,正要走向柜台结账,店门口叮咚一声,自动门开了,随之进来一对年迈的老夫妻。 他们的衣装非常整洁讲究,老奶奶带了一顶贝雷帽,老爷子则是一顶画家帽,色系故意搭配得相同,看起来 极为相称。这两个人似乎还遗留着昭和时期的精致以及仪式感。 他们越过乌蔓,走到店内深处,提起了一盒樱花蛋糕。 乌蔓是和他们同时结完账的,跟着他们一起出了便利店,一路同行,直到他们拐进了公园才分道扬镳。 她提着饭团的塑料袋子,不自觉地站在栅栏外,定睛注视着那一对老人慢悠地走向一株樱树,在草丛上铺开毯子席地而坐。 老奶奶从布袋里掏出一个大保温杯,还有两个情侣茶杯,杯文上刻着对方的名字。她拧开盖子倒茶,老爷子负责将蛋糕拆开,用刀叉颤巍巍地切成好几块。 两位老人家一手茶杯一手蛋糕,在春日风和中细品闲聊。脸上纵横的皱纹都被投射下来的斑驳花影覆盖,叠加成无限温柔的油画。 草丛上此时跑过一只白猫,它悄无声息地停在乌蔓跟前,又很快跑开。她被猫惊醒,从这幅画面中回过神,似乎心脏变成了那只猫爪下的草丛,被踩了好几下,泛着难以言喻的骚动。 乌蔓回到公寓,青年还在榻榻米上呼呼大睡。落地窗外的白纱窗不遮光,透亮的光线盈满了他的脸,没有杂质,一尘不染。 他在睡梦里暖洋洋地打了个哈欠,低喃道:“阿姐……” 乌蔓抱膝蹲在他身边,不忍心叫醒他,看样子是在做有她的美梦,那她准许他再发梦发得久一点。 她静静地凝视着赖床的追野,忽然想起曾经他对自己的恶作剧,决定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拿出手机的某个照片app,调出了小狗的滤镜对准他。 “咔嚓——” 忘记静音的手机发出拍照的声响,青年敏感地掀起眼皮,没有聚焦的视线投向她,口齿不清地说:“好啊,偷拍我……”修长的手指抓住她细瘦的手腕,顺势一扯,将乌蔓扯到怀里蹭了两下,“让我看看是哪家的小狗仔?” “狗仔我没看见,赖床不起的小狗倒是有一个。” 乌蔓戳了戳他的胸肌,青年抓住她乱动的手指,叹了口气。 “要用这种方式把我喊醒,我警告你一会儿可能出不了门。” 乌蔓立刻麻溜地从他的身上爬了起来。 她走到厨房把凉了的饭团加热,温了两杯牛奶,一切准备就绪, 追野也套了一件白t从厕所梳洗出来,眼神恢复清明,揽住她的腰黏糊地在脸侧落下一个早安吻。 “谢谢阿姐。” 他拉开椅子坐下,咬住饭团,乌蔓经过他身边时顺手把他翘起的头发压下去。 两个人面对面吃着难得清静的早餐,一时间只有杯子和桌面碰撞的声音,此时此刻不需要言语,只需要仰头喝一口牛奶,低头垂落时望见对方怎么看都看不够的眼神,一切恰恰足够了。 追野含糊地指了一眼她的手机:“小狗仔,既然你刚偷拍了我,不付出点代价说不过去吧?” “小狗仔都给你买早餐了,你这个大明星还要耍大牌?” “不耍大牌怎么叫大明星。”他顺着杆儿爬,“我不管,你得把偷拍的照片设置成屏保,让它发光发热!” 乌蔓暗自翻了个白眼,舔了舔唇转移话题:“我刚去买早餐的时候,发现便利店在销售花见蛋糕。樱桃口味的,好像有点酸,不是你喜欢的口味。” “啊,那怎么了?” “但是看上去还挺好吃的。” 追野失笑:“那我们就去买来尝尝。” 乌蔓垂下眼,咬完最后一口饭团,意有所指地低喃道:“好,那就买来尝尝。” 他们本来安排好的是下午出门赏樱,但乌蔓却突然说在东京的一个老朋友联系上她,想见她一面。 她急匆匆地向他道歉必须临时更改行程,却没开口说让他陪同。追野也不想过分死皮赖脸地跟着,耸肩说自己随便找个地方转转,到晚上再一起赏夜樱就行。 然而他说这话句时嘴巴嘟得可以挂个油瓶,心里不免吃味,到底是哪个他不知道的朋友还得防着他见?尤其是看着阿姐离开的背影毫不犹豫,脚步翩迁,那么迫不及待。 他并不介意阿姐抛下他去见别人,他在意的是她对自己有所隐瞒。 但他又不能真的像个小孩儿似的撒泼打滚,要求她向他袒露所有,尽管他自己做到了这一点,对着乌蔓敞开肚皮,一览无余。 所以……如果拿自己比较,确实会有失望。 但更多的,是不舍得生她的气。 追野忍不住反思自己,是不是因为自己给阿姐的安全感还不太够,所以才会让她想要有所保留。 那一下午他哪儿都没去,困在目黑川的公寓里,感受着暮春突如其来的伤感。 到了傍晚,乌蔓终于见完人联系了他。两人约定在新宿碰头,吃了一扎热腾腾的寿喜锅,酒足饭饱后拎着从便利店买的花见蛋糕,找了一处公园落座。 他们很谨慎,藏在最角落,很远处才有人声说话。 毕竟上一次追野单独前来,那时候还没有现在火都能被认出来,这一次更不敢大意。 乌蔓细细地回想起那支视频,哼唧道:“我现在想起来还是有点生气。” 那时的自己怎么会想到呢?樱树下趾高气扬不可一世的青年,居然会在日后走入她的良夜。 命运真是玄之又玄的东西。 “我道过很多次歉啦……”这是追野永远理亏的软肋,他投降地从袋子里掏出一罐啤酒拉开,故作豪迈地说,“那我自罚一瓶,阿姐你随意。” “又是这套……” 乌蔓貌似无奈地嘀咕,其实压根没有动气。也跟着从袋子里抽出啤酒,拉开,但把易拉罐的开罐圆环悄悄搁在手心里,反复地磨蹭。 追野没注意到她的小动作,一口气干完了啤酒,脸色登时红扑扑的。 “真好。”他满足地喟叹,“终于能和你一起在这片樱花下。” “伸出手。” 乌蔓又猛地喝了一口酒,突兀地冲追野说了这么一句。 “嗯?” 他茫然地反应了半晌,呆呆地伸出手。 “给你的戒指。” 追野被巨大的惊愕震慑在地,大脑当机,视线直直地看着乌蔓从她的手心抛下一枚亮晶晶的……易拉罐铁环。 “……” 天堂和地狱,就在这一瞬间完成了转换。 乌蔓笑嘻嘻地捉弄他:“喜欢吗?” “我现在很怀疑我们之间到底谁是年纪小的那个。”追野气笑,但还是把易拉罐铁环勉强套上无名指,卡在上层指节,就这么别扭地带着。 乌蔓察觉出来他动作里的珍惜,突然笑不下去。 她掩饰地解开蛋糕外包装,转移话题道:“来尝尝这个。” 她切了两块分好,自己拿起一块吃了没几口,就皱起眉头说:“我果然还是不喜欢吃蛋糕。” 追野吃得津津有味:“那太可惜了,这个味道还真的还可 以,酸甜的中和度刚刚好,还有樱桃的香气。” “……你还蛮适合做美食评论家的。如果是我的话,大概只会说两个字,好吃!”乌蔓不解风情地吐槽,“那这块别浪费,你帮我吃掉它。” 她理所当然地把自己吃剩的那半块蛋糕推到追野面前,他也理所当然地接过,就着她咬掉的缺口往下解决。 他没发现乌蔓已经开始微微紧张,抬头望着满树的夜樱,鲜花怒放,万物生长。 “咔——” 追野停住了咀嚼,眉头皱了皱,从嘴里吐出一枚坚硬的……真正的戒指。 他的目光聚拢在戒指上,因为太过集中而变得涣散。 乌蔓此时才敢看向他,神情肃穆庄重:“追野,这么些年你一直在送你我礼物,无论是物质上的,还是精神上的,太多太多。而我一直没能送你拿得出手的东西……” 像是那一年在北海道度过的圣诞节,他也提前为她准备了礼物,而她只是在同他逛唐吉柯德时兴之所起,匆忙挑选了一份回礼。 比起他的心意,总是显得是那么粗糙。 “我一直想着,我该主动为你挑一份怎么样的礼物……就在今天,我想到了。”乌蔓平静地直视着他,只是发颤的尾音泄漏了她的惶惑和期盼,“请和我结婚。” 请和我结婚。 无比朴实,又充满力量的五个字,将追野击溃。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0-11-09 02:40:08~2020-11-10 03:17:2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冰酒酿 1个;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野有蔓草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一只鱼柒、myvanillawrld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奶罐儿的开罐器 30瓶;咸鱼派派、phelia、已而、水涨船高高高高、猫女王大人、夜夜好梦 20瓶;1993 15瓶;绻耳、小兔宰治、上上酱 10瓶;方方同学哦 8瓶;木瓜牛奶丝、月漓潇、今天也很爱90! 5瓶;48156111 4瓶;18298798、aves、gdrbhn_、烟雨定平生、丽丽?、旧岛看月亮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83、夜车(四) 夜樱打着旋儿从枝头跌落, 追野仰起头,似乎在看樱花。 他的沉默让乌蔓感到忐忑,心想难道这一回翻车了…… 仔细琢磨, 自己已经三十六,奔四的进程过了一半。而追野才堪堪二十五,对于男性而言要谈成熟都还嫌弃太早的年纪,很难说就此愿意被婚姻捆绑住。 再加上他现在所拥有的成就, 换做是谁都会想死命抓住不放。 那么求婚由她提起, 好像显得她这个大龄女青年过分着急。 乌蔓这会儿才反应过来这些微妙的地方,但是在说出那个五个字的时候,她根本考虑不到这些。矜持、立场、条件……这些都不重要。 这一刻,她只是一个想紧紧将爱抓住的小女孩。想用更紧密的身份呆在他的身边, 岁月深长, 永不离散。 追野眨了一下眼睛, 重新低下头和乌蔓对视,脸上的表情看不出太多的情绪。 他轻挑地笑着说:“阿姐,你都演过那么戏, 怎么求婚的招数选得这么老土?” 乌蔓有点懊恼:“土归土, 你答不答应?” “我说不答应呢?”他轻轻晃着脑袋,“以后老了回忆起来,别人问我你怎么结的婚, 我说我老婆把戒指塞到蛋糕里, 别人可能土得假牙都笑掉了。” 乌蔓面色一沉,感觉到难堪, 伸手就要把他手中的戒指抢回来。 “我还没说完呢!”追野立刻攥紧,“你难道不问问我那什么是不土的求婚方式吗?” “不想知道。” “……”他叹了口气,“那我主动示范给你看, 你赏脸看一眼,好不好?” 追野边说边从外套口袋里掏出了一个蓝丝绒的小方盒,打开,里头是两枚戒指圆环,环的内侧镶嵌着彼此字母的缩写。 虽然造型朴素,但这一看就是提早定做的。不像是她送的戒指,再怎么精致,也是在银座紧赶慢赶当天选中的一款。 她傻眼地问:“……这是什么时候?” “你答应和我在一起的那个时候,我就偷偷定了戒指。”追野有点不太好意思,“但我怕你觉得我草率冲动,所以一直没敢拿给你,就带在身上。” 所以,他才能够突然间随身掏出来。 他怀揣的小小戒 指,是他永恒炽热的心脏。 这下抬头看樱花久久不敢低头的人变成了她。 乌蔓眨了一下眼睛,夜樱被雾气晕成湿版画,她听见自己故作若无其事的声音在嘲讽他说:“臭小子,明明你的求婚方法比我的还老土。” “那说明我们天生一对吧。” 青年咧开嘴笑,眼眶红红的,她的小狗又变成一个爱哭鬼了。 “如果我不说,你又打算什么时候给我?” 追野听到她的提问,怔忪了须臾,摇头道:“说真的,我不知道。”他反过来问,“阿姐又为什么会选择今天向我……求婚。” 他说到最后两个字,脸上克制不住的笑意从眼里嘴角傻乎乎地涌现。 “也没什么。就我今天在便利店看到一对老夫妻,两个人看上去都70多,步履蹒跚的。”乌蔓回忆着早上的场景,“他们是买蛋糕的人里年龄最大的,然后两个人提着蛋糕,像我们一样在樱树下赏花、聊天。我不自觉就想到,如果这世界上有人愿意这么老也陪着我有仪式感地看一次樱花,那这个人只能是你。” 有的时候,爱上一个人可以罗列出很多冠冕堂皇的漂亮理由,但决定要和他一辈子的时候,其实就是非常微小的瞬间。 而人生到头的时候,能带走的,无非就是那么几个滚烫的瞬间。 那一天,追野的粉丝发现许久没更新动态的正主终于诈尸了。 他拍了一片夜樱上传,配文:“樱花瓣飘散,落在乌鸦钝翅膀。” 粉丝们火速赶到评论。 “啊啊啊啊啊啊哥哥你终于想起账号密码了吗” “又去一个人看樱花!下次我就去樱花树下守株待帅哥55555!!” “樱花哪有你好看!你才是人间四月天!” 粉丝们彩虹屁不绝于耳,他发的微博莫名其妙又登上了热搜。 #追野赏樱 连追野自己看了都有点无语,为什么屁大点事就上了热搜。 这也是为什么,他们迟迟没有公开的原因。一开始是为了保护阿姐,但后来他们越来越名声大噪,他的一举一动满城风雨,更遑论乌蔓也是腥风血雨体质,两个人搅和在一起,只会让网络天翻地覆。 而乌蔓是不愿意被人这样评头论足的,更不愿意他们的感 情被外人评道,或许一个随意的小动作都能被过分解读。譬如微博没有互动是不是吵架了,和别人吃饭被拍到是不是分手了。他们注定会是一对不被看好的情侣,毕竟年龄差距确实太大了。 说起来也挺无奈的,娱乐圈里的老少配并不算新鲜,但大家似乎对十多岁年上差的男人配女孩习以为常,更夸张的也屡见不鲜。而女人一旦找了差距这么多的男孩,就会被视作了不得的壮举。 这种了不得,既是一种褒义,也是一种贬义。明明只是最普通的相爱,怎么就成了双方观点撕扯的奇观?这其实就意味着歧视,因爱是不需要被争议的。世间对女性的苛责总是令人望而生畏,让人往往忽略了爱本身。 果不其然,追野的热搜还没上几分钟,乌蔓的热搜也跟着上来了,但相连的可不是什么好词条。 #乌蔓恨嫁 点进去一看,不知道谁偷拍了她下午在银座选购戒指的照片。 网友们这下可来劲了,对着这张图浮想联翩,谁让她是知名大花里面唯一没有结婚的对象,可不得逮着她炮轰。 你们看啊,她虽然有钱,有成就,有相貌,可她还是嫁不出去啊。还不如我呢。 部分网友凭着这种奇妙的优越感肆意地嘲讽乌蔓,在匿名区开起了帖子。 主楼:“喜报——某剩花终于要把自己嫁出去啦![图片.jpg]” 1l:锣鼓喧天,鞭炮齐鸣!! 2l:真的要结了?? 3l:这都买戒指了还不算前兆吗?明显的私人行程。我压一根黄瓜没多久就会公布婚讯了。 4l:哪个有点尊严的男的会娶她啊……被别人玩过的女人,根本就是破鞋嘛 5l:所以沦落到一个人去买戒指呗,正常要么两个人一起买,要么男方买来送,哪有女的自己去买哦,一看乌蔓就是要给男的下套巴不得赶紧结婚呢 6l:我提前给这个可怜的男人点蜡 7l:别扯他妈蛋了,娱乐圈里有几个女的干净啊,搞笑,那些不都嫁得挺好 8l:来了来了,乌蔓粉最爱用的一招,拉人共沉沦~我劝你别蹦哒了,有这闲功能不如操心一下你家连买戒指都不陪的姐夫吧,渣男预定 9l:我好像知道姐夫是谁了 10l:!!?!谁! 11l:[图片.jpg]八组有 人扒出来翁邵远同一天也在东京银座逛街 12l:他俩有什么交集吗?? 13l:最近乌蔓新电影的主题曲就是翁邵远唱的吧。 14l:还有三年前他们一起上过《双人床》,我本来看节目第一期还挺想磕他们俩的,结果第一期看下来他俩尴尬得不行,毫无化学反应,我就赶紧逃了(只要我跑得够快,be就追不上我! 15l:同感,我当时也一直追节目呢5555,我先说句对不起但你就是拿刀架我脖子上我也得说乌蔓和追野在里面好嗑指数吊打现在cp榜所有!! 16l:m我怎么随便边吃个瓜都能看见cue帅哥的,抱走帅哥雨他无瓜,他和猪都能有cp感谢谢 17l:擦,那看来就是翁绍远了,说不定三年前就在一起了……真够会藏。 18l:我看说不定就是炒作,他们电影路演就在后天,偏偏赶在这个时候爆出两张图? 19l:是炒作就解释得通了,我就说嘛wm都这把年纪了有谁要啊,18岁小花她不香吗? 营销号把八组扒出来的料搬运到微博上,不多时,乌蔓和翁邵远的名字并列着双双冲上热搜,一个爆字显现了消息的轰动。 而在乌蔓新电影路演当天,不少媒体压根不是冲着电影去问的,绯闻中心的男女主角非但没有避嫌,而是一起出现在活动现场,这妥妥的要官宣啊。 座位上的众媒体们摩拳擦掌,通稿都杜撰好了,就等从两位嘴里挖出一句正式承认。 终于熬到影片放映完毕,底下一个个跃跃欲试地直起身,恨不得长出八张嘴提问。 “请问两位是不是好事将近?” “你们是什么时候开始谈恋爱的呢?” “请问是谁先提出的求婚,是乌蔓吗?是不是有点着急自己这么晚还没有步入婚姻?” 台上的翁绍远有苦难言,那张照片其实是片方宣传故意发布的,根本不是同一时间内。这一切确实是一场为了电影宣传的炒作。 他以为乌蔓也是为了配合宣传,不免有些同情地看了她一眼,更对她肃然起敬。 他根本猜不到,出这个宣传主意的人……根本就是她自己。 她和追野既然已经决定结婚,这段关系就没有隐藏的必要。可是被人偷拍到放出照片,这个事态的发展在意料之外,打乱了他们的 计划。 那在澄清之前,倒不如顺水推舟,先为新电影造势一番,让她和追野的关系再藏一藏。 乌蔓淡定自若地拿起话筒:“各位似乎问的问题都和电影无关,我们这是放映交流会,因此恕我无法回答你们的问题。”她看了一圈场内的坐席,“那么,还有没有人要问电影相关的问题的?” 面面相觑的观众席中,最末尾一排有人不羁地伸出了手。 还没等乌蔓点到他起来回答,青年就插着兜站了起来。 他脱掉卫衣兜帽,摘下口罩,四周发出骚动的惊叹,快门转向了青年的方向狂响。 “我有一个问题,想问这部电影的女主角。”追野笑意盈盈,“在家里的时候你跟我商量的结尾表演方法和演出来的不一样了,这是为什么呢?” 等等?!在家里?!这都什么和什么! 追野颇为做作地皱了下眉:“……我是不是占用了观众提问名额,那就当我没问过吧,让给其他人。至于这个问题的答案,你回家后告诉我吧,可以吗,老婆?” 作者有话要说:樱花瓣飘散,落在乌鸦钝翅膀。——出自高滨虚子1896年的别漱石,俳句。 庆祝双十一今天第一更,晚上还有一更!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楪 1个;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23634822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噗、23634822、小青新不清新、myvanillawrld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噗 40瓶;白灼虾仁 30瓶;wufdtd 10瓶;如果所以没道理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84、夜车(五) 他骤然的出现, 惊到的不止媒体和观众,还有乌蔓。 他们原本商量的是等婚礼操办好再放出风声,而不是现在这个时候。今天他还跟自己说有个广告要拍, 没法儿来参加首映会,在微信上发了一连串哭哭的表情包。装得像模像样。 好啊,居然骗她。 乌蔓被气笑,但此刻没功夫找他算账。众人被刚开头追野的话砸懵安静了一会儿, 现在已经全部反应过来, 硕大的影厅是一锅煮沸的水,噼里啪啦的蒸汽灼烧得人面红耳赤,兴奋不已。 出于安全考虑,映后交流被迫暂停, 乌蔓被请到了影院的vip包厢暂避, 不然那些媒体围着她简直要把一层皮都剥下来。 追野在提完问题后就从观众席的安全通道出去了, 乌蔓赶紧发消息问他:“人呢?我在vip影厅,你绕道过来。” 没有回音,怕不是已经被人堵住。她赶紧让助理出去找人, 一边上网想看一下风向, 结果发现微博根本刷不出来界面。 服务器流量爆炸,直接瘫痪了。只有小众匿名论坛得以幸免,但也清一色地被屠版。 主楼:“我靠我靠我靠我靠, 我靠!” 1l:我也人傻了 2l:我lb了, 咋回事啊,为啥微博都刷不了了? 3l:是我疯了还是这世界疯了?!)*#(奶奶, 您当年追的cp终于修成正果了真的嗑到真的了!!!! 4l:草,我就知道他不是一个人去看的樱花!其实他发他在目黑川的微博我又看到乌蔓在东京的时候心里就预感到不对劲了。追野你杀人诛心! 5l:ss,所以三年前和乌蔓搞在一起的不是翁绍远, 而是追野? 6l:恐怕不止三年前,要按微博的蛛丝马迹算,他最早有一条关于海子的诗,我看也是发给乌蔓看的。 7l:震惊,暗戳戳谈了这么久的地下恋还英年早婚?!到底是谁给我洗脑他很浪的…… 8l:这一定是炒作!!大妈别来沾帅哥啊啊啊啊啊啊啊 9l:?影帝粉有毛病吧,老婆可是从你哥哥嘴里说出来的k?还有叫人大妈你也不嫌脸大,是活不到三十六了吗 10l:本人30+有被冒犯到,一把子支持了,我们就喜欢弟弟怎么了!乌蔓给姐支楞起来! 11l:笑拉了,一群 红眼病前两天还群嘲人美女是破鞋,说自己都有对象呢牛逼哄哄多了不起,那确实挺了不起的,只知道下班往沙发一倒打游戏满嘴聊骚,你在一边做饭拖地还得让他高抬贵脚。这对象唯一有点用的功能没按/摩棒强也没按/摩棒干净。他那么普通,你那么自信,真是天作之合。 12l:楼上姐妹也太损了嘎嘎嘎嘎,子非鱼安知鱼之乐?pead lve,祝全天下有情人都幸福! 助理找了一圈回来,苦恼地说没看到追野,可能已经离开电影院了。 乌蔓这下是真有点生气了,前一秒还告着白,后一秒给我玩失踪? 助理弱弱地说:“估计手机没电了吧……” 乌蔓沉着脸,把手机往兜里一塞,对着余下众人说:“我先走了。” 翁绍远拉住她:“再等等吧,外面现在围满了媒体和粉丝,别说正门了,后门都是人。” “没事儿,我继续呆在这里,也害得你们不好走。”乌蔓套上薄风衣,头也不回地摆了摆手,“媒体的长/枪短炮我也不是第一次接了,炸不死。” 她就这么单枪匹马地往大门的方向走去。 待乌蔓一现身,捕食的蚊蝇们争先恐后地扑了上来,将乌蔓密不透风地挡在门口,不让她有机会逃走。助理本来在一边帮忙开路,但女孩子身材弱弱小小的,没走出两步路就被挤到了一边,倒是乌蔓还得护着她别摔倒。 “请问你和追野是怎么一回事?你们是什么关系?” “他为什么叫你老婆,是开玩笑的吗?还是真的领证了?” “请问追野在哪里,为什么是你一个人出来?” 乌蔓翻了个白眼,倒是愿意对最后这位记者说一句,我也很想知道他现在跑去哪儿了,不如你帮我call一下? “大家冷静一点,具体事宜我会再开新闻发布会,届时会说明,今晚就请各位先回去休息吧。” 她清了清嗓子大声说了一句,但这些宛如饿死鬼的媒体可不会这么简单地放过她这块红烧肉,很快又被纷至沓来的人声淹没。 “不能再详细说说吗?” “这么说是变相承认了吗?” “为什么会这么突然公布?是不是因为你怀孕了?” 人群里有记者不怀好意地扫过她被风衣挡得严 实的小腹。 乌蔓脸色一冷,周遭变得更加骚动,场面逐渐失控。 沸反盈天的电影院外,突然有更剧烈的骚动传来——几乎要将人耳膜震裂的大排量摩托轰隆隆地一往无前,霸道地冲开人群,杀出一条道来,停在了乌蔓面前。 她错愕地看着刚才失踪的人浮夸地从天而降。 前座上的追野换了一套黑色西装,领口的扣子又开着两颗,头发在一路的飞驰中炸成小狮子,那气势像是要冲到人群中收保护费的黑手党。 乌蔓已经不必再开口问他刚才去哪里了,眼前所见已经说明了一切。 他不知道从哪儿搞来了一辆重型摩托,狂野的车身上却突兀地缀着两大摞纯白的茉莉花,让这辆不羁的摩托看上去似乎变得有些温柔。 他将其中的一摞茉莉花取下来,眼也不眨地朝人群中抛去,一边举起扩音喇叭。 无论是电影院门口聚集的媒体粉丝,还是街头行走过的路人,都能听到青年似乎有些吊儿郎当的声音在夜空中徘徊。压倒性地盖过一切纷扰。 “很遗憾到时候无法邀请每一个人来参加我们的婚礼,提前送你们婚礼捧花,作为回报,我的新娘就还给我吧?” 粉丝们凑着热闹去抢捧花,连带着媒体都被拽开。原本寸步难行的大门口,眼下终于畅通无阻。 乌蔓很想发作,想把眼前这个始作俑者吊起来狠狠打屁股,然而冲到他面前时,追野轻轻地从车上提起半边身子,仰着下巴亲了亲她的侧脸。 “阿姐上车,我们趁机快溜。” 他随便的一句话,就让她的怒气无处可施。 能拿这个小孩儿怎么办呢? 算了,破罐破摔吧。她认命地跳上后座,追野发动引擎,机车轰鸣,将闹剧虚掷。等所有人反应过来,只堪堪看见扬长而去的淡白尾气,以及融入昏黄车流中的两片薄影。 乌蔓回头看了一眼身后黑压压的人群,长吐出一口气:“总算出来了。” “臣有罪,营救公主营救得太晚了。” 她佯装愤怒地说:“还不都是因你而起。” 追野立刻警铃大作地瞥向后视镜,里头映着女人纷飞的发丝,格子风衣领被晚风吹起,贴着她细嫩的脸颊,穿过她扬起的嘴角 他松口气,也跟着她不自觉地笑了。 “那很简单,我把下半辈子赔给你啊。” 乌蔓按着他的肩头,还有余气地说:“太吵了,我听不见。” 她坏心眼地拿起车上的扩音喇叭,双手从他手臂下穿过,环抱着他的姿势递到他嘴边。 追野气沉丹田,稍微侧过头,对着喇叭一字一顿地大喊: “我、爱、你——” 那些曾经拐弯抹角藏在诗句里的告白,那些年躲藏在公众眼皮底下的隐秘,终于有一日,能不被顾忌地呐喊出声,用力到希望所有人都能听见。 最重要的是,能被所爱之人听见。 那一日,浮光掠影的城市,人们会奇怪地看见一辆摩托车载着一个黑色西装的青年和格子风衣的女人。他们嚣张地驶过高架桥,毫不遮掩的要惊动世界一般。车身上扎着的白色茉莉因为车速太快,被风掐断了瓣儿,一些落在他们的头顶,更多的,窸窸窣窣抖落,从金台夕照一路飘至百花深处。 作者有话要说:装完逼的两个人之后又一路回去捡花瓣:) 感谢在2020-11-11 03:37:52~2020-11-11 20:54:5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myvanillawrld、巴拉拉拉能量、有点甜___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白骨精变的老太婆、bb、lucky☆欣、白衣苍狗 20瓶;靳译肯我老公、许时佳人也、blingbling 10瓶;春水溶溶 8瓶;cherry1225 5瓶;aves 3瓶;桗、丽丽?、幸村月兰、紫米露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GET /u/175/175859/66737334.shtm HTTP/1.0 Host: www.asxs.com X-Forwarded-For: 13.78.86.113 X-Real-IP: 13.78.86.113 Connection: close accept: */* user-agent: Mozilla/5.0 (iPhone; CPU iPhone OS 13_2_3 like Mac OS X) AppleWebKit/605.1.15 (KHTML, like Gecko) Version/13.0.3 Mobile/15E148 Safari/604.1 referer: http://www.baidu.com/link?url=1hj0vYWSVjGU20q_s1KSrLWQLFDv5_-SlWFYKuXVPocfSMfyj21WCKpZ3rwbvqpzUIhrR6NEnDDyjIU8h5mYEK accept-encoding: gzip 85、夜车(六) 几日后, 乌蔓举行了正式的新闻发布会,出席者还有追野。两人三言两语地公布了婚讯,但记者问到婚礼一事时, 都默契地缄口不言。 不是故作神秘,而是他们的婚礼不打算公开。 彼时他们还在东京,求完婚的当天两个人都很上头,回去后在公寓的阳台上又意犹未尽地喝酒, 聊着婚礼的事。 “阿姐想要个大一点的还是低调一点的?” 听到追野的询问, 乌蔓低头捏着手中的酒罐子,咔嚓作响,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在电影里当过很多次的新娘,穿过很多漂亮的婚纱, 甚至连婚礼都是在别出心裁的地点:美轮美奂的游轮、肃穆堂皇的教堂、华丽古老的宫楼…… 久而久之, 她对这个仪式感到非常麻木, 也根本说不上来想要什么样的婚礼。 她想了想,为难地说:“我都可以。或许就像何慧语他们那样,包个场地, 举办个海滩婚礼之类的?” 追野沉吟半晌:“如果按我的想法呢, 我觉得要不然就简单一些。甚至只有我们两个人都可以。” 乌蔓失笑:“那还能叫婚礼吗?” “婚礼是婚约的仪式,而结婚不就是我和你吗?这是只关乎于我们之间的仪式。” 乌蔓很意外,她认为以追野的性格, 必然是会想要一场惊世骇俗的, 与众不同又令人印象深刻的婚礼。 “可是这样不会觉得很草率吗?” “不会啊。”追野仰头喝了一口酒,趴在栏杆上, 长臂晃晃悠悠的,残存着几分少年气,“那些电影为了戏剧, 都是绞尽了脑汁编造出来的完美婚礼,阿姐都体验过了。那么我想为你制造一场剧本都不稀得写的渺小婚礼,这是我们的人生。” 闻言,她把啤酒往追野脸上一贴:“这不是我一个人的婚礼,我不要你给我,我也想要给你最好的回忆。” 追野蓦地凑上来,亲掉她嘴边啤酒的湿痕,目光灼灼地贴着她。 “阿姐……你已经给我最好的了。” 他们越神秘,媒体越想千方百计地打听他们的婚礼地点。这可不是普通十八线的婚礼,开玩笑,两位娱乐圈如日中天的大红人,光是结婚的消息一放出就 撑破了流量,如果能拍到婚礼现场,今年的年终奖不用愁了。 各位狗仔们卯足了劲,各种利用人脉资源打听五星级酒店的宴席预定情况,手伸得长的老狗仔更是飞往国外,有经验地蹲守着过去明星们最爱包场的几个结婚圣地,试图守株待兔,可结果全都扑了个空。 谁都不会想到,这两个人放着好山好水不去,静悄悄地回到了陈腐又破旧的小镇——青泠。 这是他们确定关系后,她第一次来青泠。之间想来想了很多次,但因为工作的缘由屡屡作罢。而上一次来时,还是她十九岁那一年。 这样算一算,竟阔别了十七年之久。往事模糊,小县城也大变了样子,虽然比起其他地方还是显得落后,连飞机场也没有,得飞到省会再租车开到青泠。 于是他们干脆开着崭新的房车,两个人一路聊天听歌开过去,也让狗仔根本打听不到他们的航班信息。大半程路都是追野在开,累了就换她接班。 开了得有两天两夜,车子从国道使进隧道,开出千米,逐渐看到熟悉的人烟。狭窄的马路沿途是旧旧的卷帘门,有人把饭桌搬到外头,几个赤膊的男人围在一起喝酒打牌,趿拉着拖鞋,手上夹着的烟长到露出一截烟灰,抖落在湿滑的地上,那一块儿刚被泼过洗衣服的水。 乌蔓收回视线,心想,这就是青泠啊,它还保留着一些原始的不怎么讲究的习惯。 明明记忆里留下来的印象是落后又腐坏,不知道是她的记忆出现了错乱,还是这次来的心境已经不同。她竟然觉得,即便那些粗糙的东西显得它很不上台面,但与之相对的,是随心所欲的自由。 一方水土养一方人,这是孕育了追野的地方。她爱屋及乌地觉得亲切。 车子开过了平缓的地段,准备往山上行进,去到追野家的老房子。 越往上开越荒凉,乌蔓惊讶于房子建在这么高的坡度,出行该有多么不方便。 她疑惑地问:“你以前每天上下学,要走这条路吗?” 追野开着车,随口应道:“对啊。” 乌蔓咋舌:“别人最多每天上下五六楼楼梯,你倒好,每天上下爬一次山。” “因为这儿地段偏,所以房子很便宜。 ”追野给她打预防针,“这些年我一直找人在看护房子,但是没改变它,所以它还是原样……很简陋。” “那又怎么了?” “我怕你住不惯。” “我现在已经不挑剔床了。”乌蔓手撑着车窗,歪着头注视着开车的青年,“谁让我有一个很踏实的怀抱呢。” 驾驶座上的人得瑟地腿一抖,踩住油门往前超速地蹿出一截。 大约过了几分钟,车子停在了一幢很不起眼的老房子门口。 这儿就是追野曾经生活了十多年的地方了。 乌蔓迫不及待地跟在追野身后,走进了这幢房子。触目便是墙壁上挂着的全家福。 照片里,背景像是在动物园的海洋馆,小小的追野被爸爸举在头顶比着小树杈,妈妈手里拿着一只园里贩卖的海豚公仔,俄罗斯套娃似的举在小追野的头顶。她也同时偷偷地伸出个小树杈,佯装是公仔比划的。 照片已经泛黄,却浮动着令人无比怀念的气息。 追野站在门口怔忪了半晌,才回过神指了指照片说:“那时候我大概六岁呢,是不是很可爱?” 乌蔓上手掐他的脸:“那确实是,现在婴儿肥都没了。” 他配合地撇嘴:“阿姐不喜欢了吗?” “不喜欢了。” 追野脸色一变:“不许开这种玩笑。” 乌蔓抱住他的腰,带着宠溺的语气:“没开玩笑。因为现在不是喜欢,是爱啊。” 追野这才哼哼地反手紧紧地回抱住她。 两个人在空旷的客厅里静静相拥,旧日的光线顺着窗檐的缝隙偷溜进来,混合着空气里的浮沉笼罩了他们,温柔得像一幅油画。 乌蔓拍了拍他的背:“别傻站着了,继续带着我看看吧。” 追野这才依依不舍地收回手,拉着她走向二楼。 他们踏着水泥地砌成的台阶往上,空间一览无余,总共有两个房间,还有一个小露台。虽然它现在很荒芜,除了一个空落落的圆桌和两把藤椅,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但乌蔓却莫名可以想象到追野妈妈还在的时候,这里一定摆满了鲜花。 果然,追野提起道:“我妈妈以前很爱养花,她从来没有抹香水的习惯,但身上常年都是香的,因为总是泡在这里。”他在椅子上 坐下,给乌蔓模仿了一下姿势,“就这么坐着,有时候会打毛衣,有时候发呆,有时候和我爸一起坐着聊天。” “那你呢?” “我怎么闲得住,都是跑外面疯玩儿的。”追野不好意思地摸了下鼻子,“有时候错过了饭点,她就会站在这里盯着坡路看我什么时候回来。我一出现,她就噌一下站起来,脸色臭臭的,抱着个手臂大喊我的名字。我就很乖地垂下头。”他恍惚地笑了一下,“但其实呢,她的背后是满满的花束,一点威慑力都没有。我都是装的。” “不省心的小孩儿。” “我是不太省心。”他笑了笑,语气平淡,“所以八岁之后,我再也不贪玩了。” 这一刻乌蔓像是坐在一架跷跷板上,本来玩得挺开心,突然从天空掉下一块巨石,压到那一头,而她被高高抛起,心脏骤缩。 “阿姐你瞧,我拿了那么多奖状呢。”追野推开他的房间门,墙壁上贴着一张又一张黄澄澄的奖状,“可是这么多,也没能让我爸高兴起来。” 他的语气越是轻松,就像开玩笑一般,越让她觉得心酸。 她迅速调整自己的情绪,昂头走到奖状前,一张一张仔细看过去。 “短跑第一名、文艺标兵、三好学生……” 她仔仔细细看了一圈,回过头说:“我的小孩儿真的好厉害。” 追野不知所措地靠在门框边别过了头。 那些年缺席的夸奖,神明用另外一种方式馈赠予他,馈赠当年那个凡事都想要咬牙做到最好,希望爸爸脸上能多一些笑颜的小男孩。 乌蔓看着他的样子更觉得难过,联想到他二十岁那年,独自站上戛纳领奖台,获得了最高的荣誉。 世人都羡艳他,因此更容易忽略他或许会有落寞。天之骄子,怎么值得人同情呢?可事实上他最想分享这份荣耀的人早都不在了。 六岁那年莽莽撞撞地在山坡上奔跑,知道有个人在家里为自己准备好热腾腾的晚饭,也知道那个人虽然恼怒但不会真的发火,只会装装样子站在开满鲜花的露台上迎接他回来。 人在少年,梦中不觉。醒后回首,露台已空荡。 乌蔓压下心中的所思所想,故作轻松地扑过去拨乱了追野 的头发:“还害羞了?” 他趁机抱住她,脑袋埋进她的脖间,撒娇又嘴硬:“没有!” 乌蔓笑着抚上他的发尾,毛茸茸的手感特别好,她爱不释手地来回轻蹭:“好饿,我们是不是该吃晚饭了?去街上逛逛吧?” “我带阿姐去吃我最喜欢吃的一家店!” 他顿时来劲,肚子也配合得叫了起来。 “是什么?” “一家做丸子的小吃店,贡丸和鱼丸都特别好吃。”追野怀念地舔了舔舌,“我刚开车过来的时候看到那家店了,还开着。” 他们在房子里稍作休息,在夜幕降临时带上口罩出了门。虽然这里并不怎么与时俱进,但难免也会有人认出他们,还是小心为上。 他们没有选择开车,动静太大了,就这么手牵手走下山坡,到了窄街。追野口中的丸子店就在街口。店面似乎扩张了一倍,过了饭点没那么多人,显得宽敞。 追野领着乌蔓熟门熟路地走进去,对着里头的窗口喊了一句:“两份全家福,都不要辣,其中一份芹菜沫子多放一点。” “好咧!” 里头的老板围着围裙大喊了一声,丁零当啷地开火。 “要不要坐去外头?” “好。” 两个人走到支出来的桌椅边入座,能看到整条夜幕下的窄街,和大城市一样闪烁着霓虹,不同的这霓虹粗制滥造了些,颜色乍眼又俗气,隔着几户商铺就能见到。隔壁是一家外贸服装店,橱窗里的衣服感觉都要结蛛网,为了揽客,店家丧心病狂地放着小广告:“跳楼啦,清仓啦,九十九块买真毛大貂啦!” 乌蔓支着下巴无奈地笑:“好吵啊。”但却不是抱怨的语气,相反,她觉得特别有烟火味,挺有意思的。 追野指着隔壁:“以前更吵,我小时候那家是理发店,每次在这里吃丸子汤的时候都能听到动次打次的音乐,吃得我满头大汗。” “丸子汤这么好吃吗?这样都让你锲而不舍地过来吃。” “好吃啊,重点是还便宜,几块钱一大碗。”追野托着腮回忆道,“我有时候懒得做饭,就会拉着我爸过来一起吃。他喜欢牛肉丸,我就把牛肉丸都给他。” 乌蔓略略一思索:“所以你刚刚跟我说,鱼丸 和贡丸都特别好吃,是不是因为你的碗里就只剩下这两种了啊?” “……”追野又摸了下鼻子,“这都被阿姐发现了。”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间隙,老板端上了两碗热气腾腾的全家福,里头总共三种,鱼丸、牛肉丸和贡丸。撒上葱花芝麻还有芹菜沫,香气四溢。 追野把芹菜沫多的那一碗推到乌蔓面前,又给她碗里加了点醋,说这样更入味。 乌蔓闷声不吭地把牛肉丸都挑出来,舀进了追野的碗里。 追野愣住,筷子拨了拨它说:“阿姐干嘛给我?我这回碗里也有了。” “那是给小追野的。我给他补上他从前没能吃到的牛肉丸。” 听到她这么说,追野哦了一声,低下头,夹起牛肉丸囫囵地咬住。丸子汤升起的白雾裹住了他的脸,他擦了一把眼睛,随口道:“熏得慌。” 两个人在摊位上快速得解决了丸子汤,主要是旁边的广告实在催得销魂,刚听几遍还觉得有趣,几十遍循环下来就非常鬼畜。 乌蔓擦了擦嘴巴,说:“我想去那家唱片行看看。” 追野回想了一下:“我头几年来的时候还有,现在不确定还开没开着。” “一定开着的!” 嘴上这么说,乌蔓心里却有点忐忑。现在都是数字影像化的时代了,大家很少再买碟片磁带,它们已经是时代的暗卫。 果然,他们按着记忆中的地址找过去时,发现唱片行已经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一家书店。但在如今的时代,也生意惨淡。 既来之,两个人就说还是进去转一转。店里冷冷清清,只有两三个家长在教材辅导书区焦头烂额地为孩子们选购。追野又义无反顾地直奔了诗集扎堆的地方,乌蔓在一楼无所事事地看了一圈,走向二楼。 刚踏上二楼,她就呆住了。 上面不是书,依旧排列着当年所见的样子,一排一排的影音磁带和碟片,每个架子上还挂着头戴式的大耳机,供顾客试听用。 她看向柜台,坐着打盹的人早已经不是当年她软磨硬泡放她进来的大叔,而是一个有点瘦弱的中年男人。 “请问……这是原来的唱片行吗?” 她出声试探,店家从小憩中惊醒,打着哈欠懒 洋洋道:“对啊,你是老顾客?这几年生意不好,和楼下书店合并着用。你想买什么自己挑就行啊。” 说完又往躺椅上一靠。 得到老板的肯定,一种失而复得的喜悦直冲上脑门。时光斗转,可见证了他们过去的那些古老痕迹健在,没有什么比这更值得开心。 她往架子深处走去,里头放的都是陈年的压舱磁带,还有些是当年国外的一些盗版,全都卖不出去,堆在这里积灰。她看得正入神,一片寂静里,萨克斯的前奏在她耳边骤然响起。 一个大耳机从天而降,被戴在了她的耳朵上。 乌蔓被吓了一大跳,身体不自觉往后一步,跌入了瓷实的怀中。 追野从背后顺势抱住她,捉弄得逞后促狭地闷笑。 乌蔓摘下耳机,转过身怒目而视:“行啊你,又恶作剧!” “阿姐,你仔细听我放的歌啊。”追野又一次帮她戴上,一边自己也在那轻哼:“metby didn\''life wuldfrever.” 初次在这里相遇的时候,我还没有意识到,我一生的轨迹将因为你就此改变。 “这是……《reality》?”乌蔓了然,“你这是在模仿《初吻》吗?” 那是他们一起窝在阁楼上看的法国老电影,有一幕女孩第一次参加派对,百无聊赖地独自站着,穿着衬衣的少年也是这样,偷偷拿着耳机,里头放着这首歌,从背后戴到了女孩的耳朵边。 出其不意,又小鹿乱撞。 但电影里可是十三岁春心刚刚萌芽的少女,而她都三十六了,再被这样的把戏蛊到才丢人现眼。 她压抑住胸口的躁动,取下耳机,故作嫌弃地皱起眉:“小女孩才会心动。” 他蓦地蹲下身,头贴到她的胸腔上,怪声说:“是吗,谁的心跳跳得比耳机里的歌还大声呢?” 乌蔓翻了个白眼,追野笑着起身,余光瞥了一眼柜台打盹的老板,将她猝然拉进架子和架子之间的死角。 任何人都看不见他们。也不会有人知道这两人偷偷干了什么。 只有缝隙里交错得紧密不分的两双腿,还有背板不小心撞上碟架,碟片掉落的轻微声响,昭示了一丝蠢蠢欲动。 青年手中的耳机不被在意地垂下来,里头的歌放到了尾声,性感的萨克斯还在隐隐约约地盘旋, 飘荡在这个被人遗忘的二楼唱片行。 一片暧昧里,忽然有人从二楼上来,不轻不重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在木质的楼梯上吱嘎作响,同时也传到了追野和乌蔓的耳朵里。 于是对方刚走上平台,就奇怪地看见有两个带着口罩的怪人擦着自己的身体跑下楼梯。 他看不清他们的脸,却能感觉到他们身上散发出来的昂扬的快乐。 两个胆大做了坏事的人跑出了唱片行,又飞跑出一段路,才气喘吁吁地停下,望着对方又心照不宣地止不住笑。 追野哑着嗓音,心猿意马:“阿姐,我们赶快回家吧。”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大家还在给拖拖拉拉的我送雷和营养液ll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流泪炸鸡块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流泪炸鸡块 2个;薛定谔养的喵x、阿席达卡、啊呜一口吃下大西瓜、myvanillawrld、橙、半叶琉璃、pretty、七九六十三、44616436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3? 51瓶;业余护苗员 35瓶;汐 31瓶;此木为柴 30瓶;17034253 20瓶;三七 15瓶;睡大觉 14瓶;桯、chelsea、安生、今天欣欣中奖了吗、顾西洲的顾、引殇、情suki、闻折、chle的墨鱼仔、多肉葡萄、李泽言-、猪mumu 10瓶;38714686 8瓶;仟锤大人、哈喽,嗨! 7瓶;明媚 6瓶;春水溶溶、木瓜牛奶丝、杨 5瓶;薛定谔养的喵x 4瓶;西格玛 3瓶;沈林秋。、幸村月兰 2瓶;nancy、番茄鸡蛋、竹椋、多喝热水 1瓶; 86、夜车(完) 从前追野没觉得到家的上坡路有这么漫长过。 他甚至开始后悔, 为什么自己选择了不开车呢,这样也不至于心急如焚。 ……但是如果有车,也许他们就等不到回家了。 他一边胡思乱想, 一边忍耐,感觉过了得有一个世纪那么久,终于看见了熟悉的房子。他提前掏钥匙,裤兜里摸到一堆东西, 纸巾、糖果、耳机……就是摸不着至关重要的那一小柄。 他很想这一刻把裤兜里的东西全都底朝天地翻出来, 但那样实在有点丢脸,等于光明正大地把“急色”两个字写在了脑门上。 于是他非常克制地、装作漫不经心地伸进口袋翻搅。 然而他旁边的人却忍不住直接上手,蹿进他的口袋,和他的手指搅合在一起, 勾勾搭搭地拎出那串钥匙。 乌蔓嗔了他一眼, 无声地说:“慢死了。” 嘣地一下, 这不出声的声响剧烈地烧断了追野。 门一打开,他便拉着人迫不及待地上了二楼,一边去拉扯乌蔓碍事的针织薄衫, 毛线球在两人互相挨近的过程中起了静电, 从手臂上脱下来噼里啪啦地直响,微簇的电流是一场雷暴,在他们的眼睛里乱窜。 视线里似乎只剩下彼此, 乌蔓因此连脚下的台阶都看岔了, 踉跄地差点折掉脚踝。追野干脆将她一把抱起,双手托着她的腿根, 以抬头仰望她的姿势一路进了房间。 刚踏入,居高的乌蔓一眼就看到了房内那张存在感极高的单人小床。 她的背部猛地一激灵,青涩的少年追野躺在床上的画面无端地浮现在眼前。这让她觉得无端羞耻, 又难以启齿的兴奋。 要在这儿吗?她抱着追野的后脑勺,倾在他的耳后气声问。 追野没有支声,他和她看到了差不多的画面——少年时代的他赤条条地躺在床上,也是这样的季节。但他想到的是完全不同的事。 他想到的是自己如何将头蒙在被中,还未到夏季,薄薄的被里已经炎热得如同一座迸裂着岩浆的火山。他回想着电影中的乌蔓,她的双颊像刚从冰柜里拿出的樱桃味大福,粉色的冰皮上还裹着一层霜,视线一路往下,从旗袍里若隐若现勾出来的莹白的腿,又如同从雪山上刚融化的积水。 回忆的画面越是冰冷,他的喉咙越是滚烫,逼得年少的他逸出无法压抑的喘息。 而此时此刻,积水淌进了他的怀里,将他打湿。 乌蔓帮他脱掉汗津津的上衣,他的背部对着月光下的窗户,泛着一种漂亮的光泽,让她忍不住想起平原上毛色鲜亮的猎豹,紧绷,危险,又迷人。 她随手将他的上衣扔向那张窄窄的小床,只是角度偏差,一半扔上了床,另一半可怜兮兮地拖到地上。 这本来没什么,追野却突然计较起来,轻轻捏着她的下巴说:“阿姐把我的衣服弄脏了。”好像带着某种责罚的意味,热气喷向她的耳廓,“你该怎么赔我?” 乌蔓终于被他放了下来,却故意放在半边衣服的位置上。她的身下是他的衣服,身上是他。脆弱地像跌落猎豹挖好陷阱的小兽,密不透风地被桎梏住。 这是追野和她在一起之后,难能可贵的,毫不顾忌展现出他侵略性的时刻。今天尤甚。 ……一定是因为这个房间的缘故。 其实她又何尝不是呢。故意起了坏心眼,吊着他,慢悠悠地裤兜里掏出一支烟,放进追野的唇中。 “那赔你这个?” 他咬着烟,含糊地笑:“不够。” 他们之间无声地对视了几秒钟,窗外隐约地回荡着山间夜里的虫鸣,显得聒噪,她突然往回望了一下床头的窗户,“是不是没关紧?” 追野忍无可忍地掰回她的脸,一把将她按倒。 “还没检查窗户……” 她的半句话被吞进了凶猛的吻中,青年的攻势在后半段柔和下来,转而亲了亲她的鼻尖说:“窗后就是山,除了山神,没有人会看我们。” 乌蔓便在青年起落的曲线之间,见缝插针地看向窗外。天地肃穆,黑黢黢连绵成山的树影中仿佛藏了无数双窥伺的眼睛。 既然神明手眼通天,关上窗也没用,干脆她闭上眼睛,视而不见吧。 等两人都累到精疲力竭时,才想起那根被冷落的烟。 他们懒洋洋地挤在单人床上不想动,脚都张不开,彼此的小腿肚互相挨着。乌蔓枕在追野的肩头,目睹着他变戏法似的将刚才不知所踪的烟又叼进了嘴里。 他勉强半直起身,伸直一只胳膊去够早在过程被扔飞到水泥地上的裤子,另一只手还有一搭没一搭地捏着她腰上刚要被咬出青紫的软肉。 乌蔓一把拍掉他的手,轻哼着说:“痒。” 追野笑了笑,手心还不依不饶地贴着,去够裤子的手终于艰难地摸到了口袋里的火机,点燃了那支皱巴巴的烟。 “来一口吗?” 他吐出一丝烟圈,转向乌蔓。 她扬起下巴,微微张开唇,示意他把烟渡过来。 追野指尖夹走烟,却是头倾过来,将一口未吐出的烟圈尽数散在她的嘴里,没裹住,逸出几缕,飘出窗户。 她的视线跟随着烟一同飘出,看见后山上也开始起了白色的雾,虫鸣落下去,清晨快要来了。 等换完床单又洗完澡,天已经大亮,但追野还是迷迷糊糊地枕着日光睡了几个小时。 挤了两个成人的单人床应该很拥挤,可他全程感觉不到逼仄,手无意识地摸着床铺,才发现身旁没有人。 这顿时给他吓清醒了。 上衣都没套,他慌里慌张地赤脚跑出房门,被露台的花海所震慑。 乌蔓正躬着腰,把地上一排的花盆逐个搬到已经空了的花架上。她搬得很专心,小腿和手臂上洒满了滚落的泥粒。 追野的喉结滚动,喊了一句:“阿姐。” 乌蔓停住动作,回身看了他一眼:“醒了?” “你没睡吗?” “睡不着了,干脆起来捣鼓这些。空落落的多不好看。”她皱着眉头,“快回去把上衣穿好,会感冒的。” 他依言乖顺地点头,回到屋里,站在窗前一边套衣服,一边不舍得错过一眼地凝视着露台。 窗户有老式的雕花,凹凸不平,连带着远处的人影和花盆都显现出一种模糊的美感。但一切又是那么真切,告诉着他从梦里醒来也不必害怕,因为露台已经重新栽种了四季的花。它会就此开下去,永不凋零。 吃过午饭,有太阳的暖融午后,他们出发往更高的山上走。 山上有很多的私坟,而其中有一处,就埋葬着追野的双亲。 追野带着她来到了坟前,他虽然并不能常来,但是都托人日常打理着,因此这儿盛满鲜花,干干净净。坟后是一颗百年老树,垂下的大片绿荫庇护着他们,无论是暴晒还是风吹都被它阻隔开。 两人献上新买的花束,准备在这儿完成简单的婚礼仪式。恐怕说出去会被吓到别人,这是一场搭建在墓地前的婚礼,并不是冥婚,可好像,和他们的初遇冥冥之中搭上了某种联系。 也许,世界上真的存在着宿命吧。 他们并肩跪下,膝盖抵在硬邦邦的土地上,进行非常古老的,一拜天地,二拜高堂,三拜夫妻。 他们想要这世界上一切逼近永恒的事物为他们作证,枝头抽出的新芽,被踏过依然顽强的野草,棱角还未被风化圆润的石头,微风,蓝天,白云,已经逝去但爱意永存的亲人。 “爸、妈,给你们郑重介绍一下。这是你们的儿媳妇。” 追野牵起她的手,一脸自豪地对着墓碑介绍。 “我终于遇到了宁愿我呕吐也会想让她开心的女孩。她并不是一个完美的人,有很多缺点,具体有什么……”他看了一眼身边人的脸色默默把话憋了回去,“但是呢,我也不是一个完美的人,我也有很多缺点。然而,我和她在一起,我们都慢慢变得更好。” 乌蔓向墓碑又深深地鞠了一躬。 “谢谢你们,我会帮忙照顾好这个不省心的小孩儿。” 追野颇有微词地皱了皱鼻子,嘟囔道:“那就劳烦老婆了。” 风吹晃树叶,倒映在墓碑上的树影也跟着晃,像是照片上的人在对他们作出回应。 他们离开了山头,准备晚上开夜车返京。 距离夕阳落山还有两三个小时,他们还是打算去镇中心逛逛,这一逛就走到了从前追野最喜欢去的那家动物园。 他远远地就看见了那个牌子,原本鲜红的漆已经掉成橘红,字体上残留着风吹雨打的污脏。于是脚步慢下来,既是怀念,却又不敢接近。 因为生日那天,他和爸妈本该吃完饭,就来这里的。 这个地方也会勾起当时的恐惧,让坍塌旧日重演。 她心神领会地要拉着他离开,他却在原地站了一会儿,说:“想不想进去逛逛?” “你可以吗?” “当然,我已经不害怕旋转木马了,就像阿姐也已经不再怕坐车。只要你在我旁边,我哪儿都能去。” 说完,他径直走向那无人问津的售票窗口,泰然自若地买了两张成人票。 青泠的动物园在十多年非常新鲜,但过了这些年客流量大不如前,大家都看腻了那些动物,园区也没有资金再引进别的动物,而老的那一些生病的生病,老死的老死,如今留下来还能一看的,大概也就剩下一个海洋馆,这也是动物园最初的头字招牌。 于是他们沿途走过空荡荡的展览馆,直奔那儿。 海洋馆内还是有几个孩子和大人在,在水蓝色的通道里疯跑,兴奋地尖声乱叫。追野状似无意地说了一句:“小孩子还是挺吵的,一天下来会很头疼吧。幸好我们不会有小孩。” 一副对他们退避三舍的模样。 乌蔓打趣他:“说不定你小的时候比他们还吵。” “但我至少长得比他们可爱!” 乌蔓回想起全家福上那个粉雕玉琢的小男孩,诚实地点了点头:“也是。” 追野一乐,嘴角扬起傻乎乎的笑,在她看来和那些孩子的幼稚相比真的无差。 海洋馆最开始的两侧墙壁上内置着水箱,里头有各种颜色的水母,它们在幽蓝色的水中收缩又伸展,乌蔓凑到跟前仔细地观察着它的运动路径,鼻尖都快顶上玻璃。 追野从背后伸出脑袋,下巴抵在她的肩头。 乌蔓在玻璃的反射上看到这隐隐约约的一幕,忍不住有点恍惚。 他眨了眨眼睛:“有没有觉得似曾相识?” 乌蔓哼笑道:“看来我们的陈南长大了。” 这是当年,他们在广州拍摄外景的第一天。 而在水箱前面,发生了他们之间的第一个吻。 “我现在来找阿姐还算晚吗?” 他们俩突然在水箱面前非常有默契地演了起来。 “晚了。”乌蔓摆出了遗憾的脸色,“就那么晚了一点点,就在一个小时前,我和别的男人结完婚了。” 追野面色一沉,依稀还能看出陈南的那份冲动劲儿。 “哪个男人?!他有我好吗!” 她沉吟了一会儿说:“嗯……他和你年纪差不多呢,就大你两岁。长得也和你差不多。”刚说到一半她就绷不住了,赶紧举起手投降,“好了好了,再说下去邓荔枝会掐死我的。居然敢放着她的宝贝陈南不要和‘野’男人结婚。” 她意有所指地咬重野字,追野却突然问了一个扯开去的问题。 “你说,陈南会在四年后回去找邓荔枝吗?我当时问过汪导,他说,你才是陈南,你觉得呢?我回答说我不知道。” 乌蔓好奇地问:“那现在你怎么想呢?” 他怔忪了一会儿,忽然摇摇头。 “不重要了,我希望他会回去找她。他一定会的。” 乌蔓闭上眼睛,轻轻往后靠在他的肩头,心里暗道,这真是非常追野的回答。就像他跨越十载光阴来找寻她一般。世间的纷繁复杂物是人非于他不过是沧海一粟,因他永远赤诚,永远热枕,永远少年。 她回答道:“我也觉得不重要了,她能遇上陈南,已经是她人生里最幸运的一件事。无论陈南会不会回来,邓荔枝都已经从寂寞的深渊里回来了。” 他们走到了海洋馆的最深处,这里有一面巨大的水箱,里头游动着一条肆意的海豚。旁边就有工作人员支着小摊售卖海豚公仔,和十多年前一模一样,毫无长进。 乌蔓却晃到摊位前抱了一只公仔回来。 “我们拿着它拍张和全家福差不多姿势的照片吧!” 追野啊了一声,说:“行。” 他说着双手擎住她的脖子似乎想往上跳,乌蔓傻眼:“你干嘛?” “我当时的姿势是骑我爸头上呢。” “……我是说我把公仔放你头上比树杈!” 追野撇了撇嘴,故作恍然地说:“哦!我说呢!” 靓女无语。 最后他们在工作人员的帮助下,定格了一张照片。 照片的后景依然是水族馆陈旧的海洋,但前景的人不一样了。男孩长大成男人,头顶着崭新的公仔玩偶。而把玩偶放在他头上的女人眉眼间都是浓郁的爱意,她没有看镜头,而是看着他,快门在那瞬间只照到了她的侧脸。 这不是乌蔓的本意,她是想认真正视镜头的,但那瞬间,她鬼使神差地就转过头看了一眼追野,就这么一眼的偷看,被相机毫不留情地抓了包。 她嚷嚷着重新拍一张,然而追野却对阴差阳错拍下来的这一张非常满意,爱不释手。 回京之后,他把这张照片当作他们的婚纱照,裱在了他们卧室的床头,还分出了一小张贴到了房车上。 乌蔓把五年前的这张照片翻出来给小寒,说道:“这就是在我们去的那个地方拍的,你喜欢水族馆吗?你喜欢我们再带你去。” 小寒摸着照片,好奇地问:“水族馆,是有很多鱼的地方对不对?” “对,有很多鱼,还有水母,海星……你看过海底总动员吗?还有小丑鱼呢。” 小寒听着乌蔓的解说,有些羞于启齿,她觉得自己不懂的东西实在太多了。 “海底总动员又是什么呀……?” 乌蔓耐心地解释:“那是一部动画电影。没关系,确实是比较早的电影了。下次我们再带你看。” 小寒眼神亮亮的:“好!” 她还从来没有看过电影呢。但是如果把这个也说出来,那就真的太丢人了吧。她垂下脑袋想。 追野这时插嘴道:“小寒,你肯定也没看过《春夜》吧?” “……春夜?” 女孩懵懂地出声,乌蔓集忙伸出手越过她捂住他的嘴。 “别听他瞎说。你现在还不适合看那个,等你再长大一些。” 追野在她的掌心下还顽强地支吾:“谁说的,《春夜》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优秀电影,男女老少都不能错过的……” “闭嘴吧你!” 她直接掐住他的上下唇瓣,彻底让他收了声,嘴角浮现出似有若无的微笑。 荒芜的公路上,太阳这个荷包蛋煮熟了,被夜幕一口一口吃掉。灰蓝色的餐布垫了上来,天地间渐渐只余下一束他们的车前灯。 乌蔓怕追野开了一天的车太累,和他交换了位置。停的间隙他们背着小寒,辛苦地躲到草丛里蹲着抽了两支烟,又趁机交换了一个烟草味的吻。 夜车再次启程,追野坐在副驾按开了车窗,想要烟味散掉。野风扑进车厢,吹乱三个人的头发。 徐徐的风声里,小寒又听到了一种非常清脆的乐器声。这个她终于认识,那是口琴。 追野从抽屉里拿了口琴出来,熟练地吹起了一首悠扬的歌。 乌蔓的手指在方向盘上打着节拍,一边跟着轻和:“夕阳照着我的小茉莉,海风吹起她的发……月亮下的细语都睡着,我的茉莉也睡了,寄给她一份美梦,好让她不要忘记我……” 小寒不会唱,傻傻地跟着旋律摇头晃脑。 一车三个人,同时昂起头,透过挡风玻璃看向高悬的夜空,今晚是一轮好圆的月亮,一定会做个温柔的美梦。 一觉睡醒,很快就离家不远啦。 夜车(完) 作者有话要说:  夜车至此也完结了,最后还会有个一两章的补叙番就全文完结了。我看看到时候总共一章发还是分开发,看到时候写的速度吧。感谢大家。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一头红豆、巴拉拉拉能量、晨曦、46508598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阿席达卡、myvanillaworld、仟锤大人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窦靖童对象 77瓶;毛不易 60瓶;柚子味的姜糖、南瓜粥 30瓶;业余护苗员、珊测 20瓶;nikki_9785 11瓶;阮微宁、孙佳音、仟锤大人、有点懒、伸个老腰、youqian、ramin、丘比啾 10瓶;口一巾 7瓶;不知名高考选手、异次元的玫瑰 5瓶;莫负寒夏 3瓶;沅芷澧兰。、栀子花你千万别香、夏日的羊仔仔 2瓶;化风吹着雨、幸村月兰、嗷嗷待哺的啃书虫、ttttttt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87、从前慢(上) 追野离开青泠镇那一年, 他刚满十六岁没几个月。 在法律上来看,十六岁若能有独立经济来源作为自己生活的支撑,就不算孩子了, 是一个具有完全民事行为能力的人。 那他也算吧,毕竟他已经没有可以依靠的大人了,得自己讨生活。 家里本就很穷,他爸抑郁的那四年根本不怎么开车跑货, 他也担心以他爸的精神状态, 钱还没赚来,人先死路上了,也就劝他爸少跑。一年半载下来,只跑了几趟线, 生活过得相当紧巴, 但也能勉强度日。 他爸走了以后, 他就跟着爷爷奶奶生活。老人家白发人送黑发人,精神头比起他爸在的时候差得不是一星半点。但为了养活他这个孙子,还是操起锄头下田种地。他们都是农民出身, 只会用出卖劳动力的老法子。年轻的时候无所谓, 老了腰肢显而易见就不太好,爷爷的脊柱和弯弯的桥拱有的一拼,走路的时候需要背着手在身后, 不然身体太前倾, 压根走不动道。 可就是这样一副身体,为了小追野偷偷摸摸地扛着农具上了山, 而他被蒙在鼓里毫不知情。 直到后来一次偶然的机会,他被人拉着上了集市,看到拐角处怎么有一个背影那么熟悉的老人, 佝偻地坐在小马扎上,面前是一筐刚摘的鲜翠欲滴的青菜。 追野怔在远处,目睹着有大妈过来买菜,一毛一毛地跟着爷爷杀价。大妈的手上刚挑过鱼,从兜里掏出一把琐碎的零钱,还沾着难闻的腥味。爷爷却万分珍惜地将这些毛票塞进铁盒中,一毛都不敢怠慢。 那天之后,他小心翼翼地跟着爷爷上了山,知道了田地的位置。接着比爷爷更早一步起床,抢过农具,独自学着爷爷的动作,有样学样地下手种地。 他就这么种了一年的菜,直到二老也去世。他们攒下来的钱,他都用来给办后事,还有剩下的,只够交完初中最后一年的学费。 靠着这笔钱,不至于让他的学历只停留在小学,顺利地完成了初中。 初中毕业典礼结束的傍晚,班上的同学们勾肩搭背地商量着暑期去海边露营,一帮毛小子也没能力去多远的地方,青泠那片并不漂亮的海滩已经算是他们毕业旅行的最佳地点了。一个人起了头,众人一呼百应,统计人数时问到追野这里,他神色缺缺,把水洗了无数次的旧背包往身后一甩,毫无犹豫地摇了摇头说:“去不了,很忙。” 话音未落,人已经疾步走了出去,丝毫没有今天是最后一天的伤感和留恋。 起头的人尴尬不已,嘟囔着:“他拽屁啊!” 追野当耳旁风,骑上单车风风火火地驶向一家饭店。 他没撒谎,确实很忙,忙着打工。 他找到一家饭店招后厨的帮工,时薪高,因为不光经营晚饭还有宵夜,总是开到很晚。年纪大的人熬不住,他的年龄就占据了优势,再加上还会厨艺,老板就雇佣了他。 他早早地来到店里,撸起袖子把今晚大厨要做的菜都一一备好。最繁忙的饭点来临,拥挤的厨房香气四溢,他的胃被勾得咕咕直叫,但哪有空停下来吃一口饭呢?外头的单子一张接一张的来。有时候碗根本不够,都是现收现洗,速度必须要快。 他头两回还不是很熟练,被催促之下手一打滑,碎了好几个盘子,为此被扣掉了两天的工资,他也跟着肉痛了两天。 但是现在,他已经能游刃有余地边洗盘子边还腾出一只手偷一口菜果腹。凡事不能太亏待自己,苦中也要作乐嘛。 就比如说饭店终于结束的夜晚,大约是凌晨一点,全店的人都走光,后厨就剩他一个人收拾残局。他就把肮脏油腻的厨房当作他一个人的游乐场,拿出双肩包里随身携带的收音机,放着阿姐送给他的那盘磁带,跟着小茉莉轻哼舞动,没两下就把盘子洗完。 那个灼热的盛夏,追野的记忆几乎只和油烟有关,泡沫、清洁剂、还有泡得发胀的双手。是那个夏天零散的细节。 店里实在忙不过来的时候,他还会被差遣出厨房,在人声鼎沸的前厅点单端菜。这本来不是什么困难的工作,但尴尬的是——他遇到了他的初中班主任。 她正带着老公和孩子来吃饭,没想到会正好遇上班里的学生在打工。 “追野?” 他掉头就想走,被女人迅速喊住,只得无奈地转回头,给面子地叫了一句老师。 她忧心忡忡道:“我给你家里打了好几次电话,你一直不接,我以为你是不愿意,难道是因为一直在这里打工的缘故?” 他点了点头:“老师找我有什么事吗?” “我听说……你还没决定上哪所高中?如果经济上有困难的话,你可以来找我。除此之外,还有国家的贫困助学金,这些都可以帮到你。” 他未来得及回答,后厨里就有人火急火燎大喊了一声他的名字。 “谢谢老师。”他指了指后厨,“有点忙,我先过去了。” “等等!” 班主任扯住追野的袖子,匆忙地在餐桌上取下纸巾,快速地写下一行电话,塞到追野的口袋中。 “可以随时打给我。” 追野摸了一下口袋,大步走向远处,掀开帘子进了后厨。 他始终没有打那通电话。 饭店常年无休,但赶上夏天的雷暴雨,难能可贵地放了一次假。山上雨水更加充沛,甚至还有些漏水。追野直愣愣地躺床上,观察着雨水浸入天花板,张牙舞爪地显现出奇形怪状。 两层楼的平房被风雨声充斥,却显得安静得可怕。 他一骨碌从床上爬了起来,抄起一把伞,刚打开家门,并不结实的伞顶就被扑面而来的烈风吹掀。 见状,他干脆把伞往门口一扔,插着兜往暴雨连成的串珠里一头栽了进去。 等他走到网吧时,整个人浑身湿透,甩一下头雨水能溅得人退避三舍。他大摇大摆地跟网管开了台机子,窝到最角落,戴上耳机,网吧外面噼里啪啦的雨声都消失得一干二净。 取而代之的,是女人微哑的声音近在咫尺地说:“这怎么就是异想天开?” 说话的人是屏幕里的乌蔓,她张着眼睛,那双漂亮的瞳孔却泛着灰。看着镜头,却又像什么都没看着。 “就你这幅瞎子样,还想给观众老爷们唱曲儿?” “我只是瞎了,我没有哑,为何不能?” “你以为唱曲儿讲究的是嗓子吗!错!戏,是要通过眼睛的。”男人嗤之以鼻,“不明白这一点,你就算眼睛完好,也唱不了戏!” 乌蔓脸色涨红,沉默了半晌,手势一拉,气沉丹田,开嗓道。 “ 小尼姑年方二八, 正青春,被师傅削了头发。 每日里,在佛殿上烧香换水, 见几个子弟游戏在山门下。” 男人一愣:“好端端的……你干什么……” 乌蔓不理睬,自顾自地在原地打着旋儿,继续念白道: “从今去把钟鼓楼佛殿远离却, 下山去寻一个少哥哥, 凭他打我,骂我,说我,笑我, 一心不愿成佛,不念弥陀般若波罗!” 最后,她再次看向镜头,眼睛炯炯,彷佛未曾瞎过。 “却不道是快活煞了我!” 这是去年的一部电影,讲戏子名伶,最后的口碑却很一般。观众吐槽乌蔓有时候演得太像个盲人,无神的眼睛压根就是本色出演,该有情绪释放的地方也看不出任何情绪,完全不灵动。 追野觉得瞎的根本不是戏中人,而是戏外的看客。他觉得乌蔓演得很好,这个片段他翻来覆去看了不下十次,她表演的这首《思凡》和最后那句要快活,深深地震撼了他。 他不知道演技这个东西算是个什么玩意儿,但总之,他感同身受了。她的情绪在这一刻传递给了屏幕外的他,让他斗志昂扬,义无反顾地立刻在网页上搜索——要怎么样才能成为一个演员。 其实这个念头已经不是第一次盘旋在他的脑海里。 早在第一次在大屏幕里看见当年还是少女的阿姐,以这种高高在上的姿态和他“重逢”之时,他就在想,如果她无法走下屏幕,那或许我可以走进去。 当时他还把这个想法写进了作文里,结果遭来的,是班主任当堂将他的作文念出来,以反面教材的形式。 她说:“孩子们,有梦想是好事,但梦想不是让你们白日做梦,更不是让你们追星啊!” 追野在底下面无表情地听着,懒得辩解他这不是追星。 他是思凡。 追野当日在网上冲浪许久,还真乱七八糟地给他搜到了一条消息,是一个公开的筹备选角信息。他犹豫没两秒,一鼓作气给对方发送了自己的个人介绍和照片。 接下来的每一天,他都会在下工后雷打不动地去一趟网吧,查看自己那个除了广告就是广告的邮箱会不会收到什么意外之喜。 一个星期之后,他等到了。 对方发来了一封邮件,说觉得他外形条件很不错,有角色适合他。如果有可能的话,希望亲自过来见一面。下附赠了他们剧组的筹备地址。 他战栗地打开邮件,一看到地址时又灵魂出窍了。 一个他从来没听说过的地方。 他百度输入那两个字,位于遥远的西北。地图上相距的线都那么遥远,更别说实际丈量的距离……若要坐绿皮火车,得坐上好几十个小时。 那是一个,他从未曾踏足过的世界。 他趴在电脑桌前,椅子跟着少年单薄的身体晃来晃去,就像一颗摇摆不定的心脏。 追野闭上眼睛,眼前出现了戏台,咿咿呀呀的女声从他的左耳膜穿进,再次出口时,洞穿了他的心脏。 好罢,阿姐。小尼姑削断了头发又如何,还是愿为了寻少哥哥下山,痴笑怒骂都不怕。那么他是顶天立地的大男孩了,还有什么好怕的。别说是大西北,刀山,火海,他都要闯一闯。 阿姐,你且等着,我这便来寻你。 他学做戏中人,装腔作势地对着屏幕中电影里的乌蔓作了个揖。 他离开青泠镇离开得非常粗暴和简单,拿走了亲人的照片,两三件换洗的衣服,打工挣下来的钱,还有一本贴满了乌蔓照片的手账本。 那些照片都是这些年他从报纸上剪下来的,每逢路过报刊亭,他都会停下看一眼娱乐报,如果这一期刊登了乌蔓的消息,他就会买走,只留下乌蔓的部分。剩下的再循环卖给收废品的,这样攒下来的钱又能多买一份报纸,争取做到每一分都花给阿姐,肥水不流外人田! 这些简单又纯粹的东西,构成了十六岁的追野所有的行囊。 他紧紧地拥抱着它们,坐上了开往西北的绿皮火车。 虽然买的是最便宜的硬座,但胜在年轻气盛,一点也不觉得累。他就挑了个靠窗的位置,看着车窗外的景色不断变换。有时是郁郁葱葱的树林,有时是一望无际的田野,有时则是星光闪耀的夜空。 这些景色都很新奇,也很美,却依旧比不上八岁那年他坐在阿姐的电摩托后座看到的夕阳。 如今这辆火车,正载着他向那片夕阳奔去。 颠簸了几十个小时之后,车上的人都懒懒散散,他却精神抖擞地从座位上跃起来,轻快地飞出站台。 追野对照着邮件里发过来的那个地址找过去。那个地址非常偏僻,坐了将近有四十分钟的车,公交开出了还算有点人烟的市区,晃晃悠悠地开到郊外,沿途扬起大片的黄尘,把本就朦胧不堪的车窗盖得更加迷离。 他凑近窗户,勉强看见一栋灰扑扑的楼房被淹没在黄色的风沙下。 “到站了。” 司机看追野有些迟疑,带着浓重的口音出声提醒他。他迟疑了片刻,还是下了车。 他听说过很多影视棚都会搭建在郊区,筹备办公室设立在这里也不奇怪。 定了定神,他抬步走向那栋楼。 接待追野的,是自称演员副导演的章子哥。 他先问追野有没有通讯工具,有的话得立刻上交,因为剧组的前期筹备还在保密阶段。他耸了耸肩,说自己什么都没有。 章子让人查了查他的书包,果然没有通讯工具,便放下心,又随口扯了几句有没有表演经验之类的问题,结束后让人带追野去了他接下来要入住的房间。 追野有些懵,问道:“面试还管住宿的吗?” “年轻人,你以为挑演员那么容易吗?我们需要更好地了解你们。这两三天就是我们彼此接触的机会,如果觉得合适,就这么住着,等于进组了。如果不合适呢,你想住我们也不会让你住下去。” 他把追野一把推进了房间,关上了门。 追野总觉得这个地方哪里都透露着古怪,可他又说不上来。他看了一圈房内,发现这里只有墙壁,没有窗户,不像是住人的,倒像是蹲号子。 房间里总共四个床位,分上下铺。床位上老实又规矩地坐着三个和他年纪相仿的少年,他们手中捧着一本书,一双眼睛藏在书后面,露出半只,直勾勾地盯着追野瞧。 他一转身,就迎上这三只眼睛,跟二郎神似的,吓得他一激灵。 追野见这三人没开口搭话的意思,他也懒得开口,扫了一圈见右边上铺还空着,把书包往上面一扔,自顾自地往上爬。 他已经几个小时没睡过正经的觉,此刻背部沾上床板,即便硬得堪比水泥地,他也像跌进了云朵里,一下子没了知觉。 不知过了多久,睡得昏天暗地的他被人从床上晃醒。 天花板的白炽灯依然和进来时一样开着,没有窗户看不到天色,也不知道现在几点。叫醒追野的人爬上一半的床梯,露出半个身子,眼神呆滞地说:“该上晚课了。” “晚课?”追野支起胳膊,兴奋起来,“表演课吗?” 那人没回应,只是沉默地盯着追野下床,带着他去往顶楼。 走出房门,追野看了看天色,已经黑了。 顶楼有个被打通的大房间,没装修过的毛坯,被布置成一个简陋的小礼堂。之前见过的那个副导演章子此时站在略高的台子上,俯视着台下众人。 聚集起来的听众总共有几十个,年纪都不大,有男孩也有女孩,个别的年纪比较大,看着估摸有二十来岁。 追野皱起眉,听着章子放开嗓门,语气严肃地说:“我知道大家都想进娱乐圈,但有时候呢,角色就那么几个,千军万马过独木桥。冲不到对岸的就要被活活摔死吗?” “不——!” 除了追野,所有的人齐声呐喊。 章子的视线锁定了他,呵斥道:“那个人,你怎么不回答?” 追野直视着他:“就算摔死,我也会从地狱里再爬回来。”他扫视了一圈神情各异的人群,掷地有声,“无论如何,我都要做一个演员。” 章子和他僵持了几秒,软化下来:“年轻人,何必这么倔呢?你是只见识到了娱乐圈的光鲜亮丽,以为人人都能赚大钱。天真!我告诉你,这圈子啊,吃人都不吐骨头。”他啧啧几声,装出一副心有余悸的模样,“如果你要想赚大钱,还不如跟着我,我给你指一条明路……” 话已至此,追野再初出茅庐也反应过来,他被人骗了。 这是一个传销组织。 他莽撞地冲向门口,围在那儿的几个彪形大汉利索地将他双手反剪,往地上一摁。 追野的脸被挤压着贴向冰凉的水泥地,视线里是倾斜的一双双脚。章子锃亮的皮鞋从台上下来,一步步悠闲地踱到他跟前。 “不要这么抗拒。我只是想教你们发财,大家互利互惠。实话告诉你,你这么个没背景没资源的毛头小屁孩,能进得了演艺圈才怪了!” 当晚,他被章子丢进了一个单独的房间,屋内开着赤红色的灯,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基本上被骗来的少男少女在里面呆不了一晚,只要几个小时,就会纷纷受不了投降。这是章子从别处学来的禁闭手段,对这些本就在成长期意志脆弱的孩子们屡试不爽。 然而,一整夜过去了,禁闭室内毫无动静。 章子一早醒来,好奇地直奔禁闭室,就看见追野大字躺在地上,睡得比谁都香。 他气得后槽牙直响。 从这一天开始,就拉开了追野和章子之间,长达两个月的拉锯战。 章子势必要驯服追野这头不合群的小野豹,不然他在其他人眼中竖立起来的威严就会荡然无存。 他不给追野吃饭,吊着那小子只剩下一口气的时候,再扒开他的嘴往里倒泔水。控制了他的行动力,再控制他的精神力——整日整夜地把他关在禁闭室里,其他人轮流站在外面,大喇叭给追野念那套洗脑的言论。 两个月之后,原本就单薄的少年被折磨得更加瘦骨嶙峋,也不再气势汹汹地说着“我要做演员”。 对此,章子得意不已,心想自己的方法还是奏效了。小屁孩还想跟自己斗,倒是看看自己毛长齐了没有! 为了测试追野是不是真的听话,下一次的发展下线活动,他特意安排了追野也跟着去。 出发之前,他还特地饿了追野三天,只给他喝一点点水,不饿死就成。免得人有力气跑掉。 追野眉眼低垂地上了车,来时穿的衣服挂在身上显得空落落。而坐在他两边将他夹击在中间的,都是体型大他两倍的成年男人。 “老实点!不然回来有你好果子吃!” “别那么犟啦,以你这张脸肯定能发展到下线,回去待遇就根本不一样了。人干嘛要和自己作对嘛!” 两人一个唱黑脸一个唱白脸,追野看似麻木地嗯了一声,他们这才对视一眼,松了一口气。 一路上追野真的没再出幺蛾子,直到快回去时,他才说:“我能去趟厕所吗?” “回去再上!”其中一人不耐烦道。 他不依不饶:“真的忍不住了。要是在车上……你们不想一路都是屎尿味吧?” 另一人想象了那个画面,满脸铁青地说:“我们带你去。” 他们把他带进一家百货大楼,两人站在厕所门口守着。 追野故作镇定地走进去,快速地观察四周,瞄准了一面小天窗。 他动作有些笨拙地爬上洗手台子,深吸一口气,纵力往上跳,想扒住窗户的边缘,结果够是够到了,但手腕发软,一下子没抓稳,从窗头跌回泛着消毒水的瓷砖地上。 门口的两个人隐约听到了重物落地的声音,其中一人疑神疑鬼道:“这小子在里面搞什么?不会想跳窗逃跑吧?” “怎么可能。”另一人不屑,“我特意选了这里,三楼,跳下去干嘛,自杀吗?” 他信誓旦旦,结果过去了五分钟,人还没出来。 两人脸色一变,预感不妙地闯入门内,一个隔间一个隔间地踢开门查看,空无一人。他们的视线齐齐看向大开的天窗,对视一眼,冲下三楼来到追野跳下去的那条后巷。 “不能让他跑掉,他会去报警!” “肯定跑不远,我们分两头追。” 等男人高大的背影消失在马路的尽头,后巷中的一个大垃圾桶静悄悄地动了一下,又安静下去。 直到夜半,后巷灯火通明,饭店的大厨拿着两大包厨余垃圾拉开垃圾桶盖,差点手一抖把垃圾丢自个儿脚上。 垃圾桶内,窝着一个膝盖血淋淋的少年。 他察觉到光亮,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叨咕了一句:“天这么黑了啊。” “小伙子……你没事吧?” 追野从臭烘烘的垃圾桶里手脚并用地爬出来,反问道:“大爷,警察局在哪里?” 报完警,追野从公安局悄无声息地走掉了。 他是在警察问他,你的家人呢?我们联系他们把你接回去的时候,选择悄悄离开的。出了大门,夜色茫茫,他后知后觉地萌生劫后余生的庆幸。 因为他不知道自己还能坚持那样的日子多久,一旦被洗脑,人生轨迹又会走向哪里,又或者是在那个红色的禁闭室戛然而止。 想想就令人后怕,他用身上摸出的仅剩的钱投币了公用电话,拿起听筒,特别想给家人打一通过去。 但这是一通,注定打不出去的电话。 只有十六岁的少年背脊僵硬地捏着听筒,听着持续不断的忙音,肩头泄漏出一丝颤动。 那一晚,他无处可去,在电话亭里抱膝坐着,直到东方既白。 他茫然地走上清晨未开摊的空荡马路,脚步一瘸一拐,无意识地朝着来时火车站的方向。明明在传销组织那儿他硬如钢筋铁骨,死咬定当个演员不松口。但逃出生天,他却泄了气,陡生了一种无可奈何的认命。 明明他才十六岁,生活却他妈像是要把他当成六十岁在玩弄。给予了超前的死亡、痛苦和离别。无论是家人,还是梦中的阿姐,都让他觉得此生遥远。 太阳升起,车流逐渐增多。但没有一辆为追野停下。 毕竟他现在的姿态看上去太像个小乞丐了。 到最后,只有一辆吉普停在他面前。车主挂着满脸胡渣,看上去相当颓废又不靠谱。 他说:“我可以让你搭便车去火车站,但你得陪我进趟沙漠。” “为什么?” 已经有过先例的他很警惕地问。 “因为我想去沙漠里喝酒。”他懒懒散散地说,“但是一个人就太寂寞了。” 追野听完后,犹豫了两秒钟,选择跳上了他的车。 吉普风风火火地驶向沙漠,风中的沙粒灌满了他的脸和发梢,火辣辣地疼。车主拧开酒壶灌了一大口,又扔给追野,说:“尝尝。” 他观察着他吞下酒,这才放下戒心,好奇地尝了一口,喉咙便跟脸感受到了相同的滋味。 车主欣赏着他狼狈的呛声,哈哈大笑道:“小子,你不太行啊你!” 他拧起眉,又憋闷地灌下一大口。 “别小瞧人!” 这一大口之后,他便感觉自己整个身体轻盈了起来,跳楼的疼痛也烟消云散。 追野扭过头,看向驾驶座。 好奇怪啊,开车的人,变成了他的阿姐。 她依旧穿着那日明黄色的吊带,而不是屏幕里高不可攀的那副样子,与他近在咫尺。 她扬起眉毛,笑得肆意:“小孩儿,又见面了。” 他手脚并用地攀上她,嚎啕大哭。 驾驶座上的车主非常无措,刚刚还满脸倔强的少年突然扑上来抱住他,嘴上一边哭,一边还荒腔走板地唱着歌——小茉莉,不要把我忘记。 一番折腾,少年终于醒酒,晃着一只瘸腿,躺在吉普的车盖上。 他望着看不见尽头的荒漠,忽然斩钉截腿地对着车主说:“我不去车站了。” “那你去哪儿?” “总之,不去车站了。” 总之,不回青泠了。 纵然,回去最简单也是最顺利的人生模式,重新上学,申请补助金,总能凑活着把日子过完。然后挑个风和日丽的时候,干一碗白酒,和阿姐见上一面海市蜃楼。 酒醒之后,像现在这样,人去楼空。 甘心吗?怎么可能。 他不甘心。 纵然这是一趟艰难的迁徙,一次他和穷心险恶的世界对抗的长征。他也发誓要把旗帜拿下,堂堂正正、真真切切地插到阿姐的胸口。 作者有话要说:  还有一章全文完。如果能写得完今天也会一口气更掉,就晚上晚点来看吧。感谢在2020-11-15 23:28:31~2020-11-18 03:15:4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游冬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45469653 10个;易烊烊、月亮、失事求似、游冬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喵喵喵鸭 41瓶;kid玉an 17瓶;多肉葡萄 13瓶;月亮 11瓶;飞鸢泣、lexie、绻耳、李泽言-、千里梦归人、跳起来就是个么么哒、白茶小甜饼、aimee露露、37296048、听雨、硕 10瓶;春水溶溶、酒玖喵、沅芷澧兰。、小兔宰治、家里有大黄 5瓶;? 4瓶;一蓑烟雨任平生 3瓶;幸村月兰、秃驴大大的头号粉丝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88、从前慢(下) 追野来到南方影视城这一年, 他十八岁,终于成年。 他一路打工南下,在社会摸爬滚打, 也逐渐摸清了娱乐圈的一些门道,那年章子虽然是骗他传销进去,但有句话他没说错。没人脉没资源,想要入行太难了。 不是没有星探来挖他, 但要么是皮包公司, 签了合同就等于自毁前程。要么是想挖他做/爱豆,让他去唱跳干嘛的。 他想也没想就拒绝了:“对不起,我只想做演员。” 对方听着他死脑筋的回答,翻了个白眼说:“你怎么这么不懂得变通啊!爱豆火了就可以转型当演员的呀。你真以为国内市场有爱豆的发展余地吗, 还不都是收割韭菜用的。有了人气, 你之后想演戏就比现在容易多了。” 追野沉默了一下, 还是摇头。 他固执地认为,自己必须得用演员身份出道,这样才算和阿姐同路。 至于该如何用演员的身份出道……那些有名有姓的角色的确轮不到他, 但是, 跑龙套的群众演员总能分得到吧? 无所谓角色大小,只要能演上就行。 抱着这样的念头,他只身来到了影视城, 以为这样就能开始演戏。他想, 凭借着星探挖他的经历,剧组要他当个群演应该不是什么难事。 但他还是太天真了。 群众演员也有他们的一套潜规则:所有拍戏通告, 当日需要多少群演,都有专门的群演地头蛇把控分配。而像他这样莽撞闯进来的愣头青,若不选择被地头蛇纳入麾下, 是不可能从这些头头手里分到残羹的。 追野一开始不知道这一点,终日在影视城内晃悠,但他又无法进到剧组拍摄的棚里头,碰不到有话语权的导演,只能被游走在门口的几个场工嫌弃地轰走。 “赶紧滚,不要耽误我们拍摄。” 他们才不管人长得如何,有没有演技,要是被打扰拍摄,他们可是要被扣薪水的。 追野已经颗粒无收多日,这一回不肯轻易走掉,硬着头皮说:“你们真的不缺人吗?我戏路很宽,演什么都行。” “那你演个狗,赶紧滚远吧!” 两方僵持不下的时候,一个穿着戏服的丫鬟从棚内走了出来,探头探脑地问:“怎么了这是?火气这么大?” 她眉眼弯弯,三言两语把那个不耐烦的场工哄得眉头舒展。 “没事儿,一个捣乱的。” 女人的视线落在追野身上,失神了片刻,就听见追野直接来了一句:“你是演员?” “我叫齐悦。”她苦涩地笑了笑,“演员吗?如果背景板也算演员的话,那就是吧。” 接着,她听见这个英俊的大男孩问自己。 “那你们还缺背景板吗?” 齐悦当时拍的戏已经不缺群演,但是她把追野介绍给了龙哥。 龙哥是这一片最知名的群演头头,他除了会多拿抽成这一点引人诟病,资源方面是没话说的。 “跟了他,当个背景板还是不用愁的。” “谢谢,我请你吃饭。”追野从口袋里抠抠索索,摸出几块钱,尴尬地说,“……泡面可以吗?” 齐悦噗嗤笑出声,觉得这个男孩实在太可爱了。 “你今年几岁?” “十八。” “好年轻。”齐悦咋舌,“这么小就出来混了?” “因为我要当演员。” 我要,而不是我想。一字之差,就让齐悦感觉到这实在是个非常狂妄的小子。但这份狂妄又不会让人生出讨厌,好像这就该是从他嘴里说出来的话。 “我当初也是这么想的,结果到现在两年了……”齐悦微不可查地叹气,内心十分羡慕追野初生牛犊的冲劲,“我拥有过最好的角色,就是现在这个,主角房里的丫鬟,能够说上几句词儿。” 追野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把泡好的杯面塞到她手中,还把自己那碗面里能捞到的丁点牛肉粒挑出来偷偷放到她碗里。 齐悦看着他的脸,斩钉截铁地说:“但你不像我,我觉得你会红的。你是我在这个影视城里看到过最好看的男孩子。” 龙哥资源好,意味着名声也大,投奔他的路人甲乙丙丁也多。追野作为新来的压根排不上号。等了好几天,才等来一个大组,要的群演人数特别多。正好马上要开拍一个大场面戏,这才轮到他。 终于要有第一个角色了! 临开拍的那天晚上,追野搬到了龙哥统一安排的招待所里,听着上铺震天的鼾声,还有隔壁房隔音极差的叫/床声,一切的声响都在折磨着他紧绷的神经,但他充耳不闻,开着床头的小夜灯,盯着龙哥给的剧本页。 严格来说,那只是一行字条,写着:欢呼即可。 他们饰演的是观看体育比赛的观众,被安放在成千上百人的体育馆内,不需要表情,也不需要台词,鬼吼鬼叫就好了。 这比背景板还背景板,至少人少一点,还能勉强带到个糊脸。人一多,场子一大,就像用放大镜找蚂蚁一般,每个人都一模一样。 他将那张纸条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折好,妥帖地安放进胸口,担心它会消失似的,手总是有意无意地碰着那儿,睁着眼睛怎么睡不着。 他静悄悄地下了床,来到走廊外,反而比房间内安静很多。 因此,从楼梯上方传来的说话声和拖拽声就非常明显。 追野立刻走过去查看情况,发现齐悦被人拽着要往房内拖,拖她的人正是龙哥。 “哥,我今天来那个了,真的不行……!” 齐悦脸色苍白,双脚钉在原地不想跟着他走。 龙哥脸色不耐烦:“你嘴巴总没来那个吧?” 他继续使力往内拖,齐悦还在挣扎,明显不愿意,手腕都被掐出一圈红痕。两人拉扯的功夫,龙哥从楼梯的缝隙里看到了下方的追野,冲他大吼了一句:“看什么看,滚远点!” 追野神色轻松,活动了一下四肢,不退反进,一步一步踏上阶梯。 “喂,别做傻事啊!” 齐悦预感到不妙,大叫一声,已经晚了。 追野拳头捏得嘎吱响,义无反顾砸向龙哥的脸。 自从十六岁那年被骗进传销组织之后,他就明白防身的重要性,这两年从不疏于锻炼。再加上在社会上这两年总是有地痞看他孤身一人好欺负,想找他的茬,因此他最熟练的就是打架,挥出去的骨节锋利得像一把小刀。 龙哥挨了一拳,怒极反笑,看向齐悦说:“行啊,我说怎么给我介绍人呢,敢情是新姘头。你行,你真他妈行!”他拿起墙角的板砖,一砖头飞向追野,“滚吧你们两个!有我在,别想继续在这片混了!懂吗!草你们妈的。” 龙哥骂骂咧咧地甩上房门,齐悦看着这两人起冲突,背后都湿透了,门一摔上,她挨着墙角滑下来,乱糟糟地抓了抓头。 她从怀里掏出一包烟,扔出一根给追野,“会抽吗?” 他摇头,随手把烟揣进了兜里,很关心地问:“你还好吗?” 她点燃烟,驾轻就熟地吐出烟圈:“没事的,今晚谢谢你。” “你报警我可以帮你作证,不然他下次还会这样。” “……弟弟,真没必要。我和龙哥不是第一次了。” 追野疑惑地歪头:“你们……是情侣?” “当然不是了!”齐悦背靠着墙咯咯笑出声,“我和他就是互利互惠的关系,不然你以为我那个丫鬟的角色是怎么拿到手的?他手底下那么多女群演呢,论资排辈也轮不到我。” 闻言,追野怔住了。 “别露出那么惊讶的表情。”她无声地咧开嘴,嘲讽地说, “圈内不都是这样的关系吗?连那些顶尖的一线女演员也不能幸免。我就是运气差了点,只能傍上龙哥。如果我能像乌蔓那样,傍上的人是郁家泽就好了。” 追野垂在身侧的指尖微微弹动了一小下。 “你在说谁?” “乌蔓啊,现在很火的那个女演员,你这也不认识?” 追野毫无征兆地加重语气,神色严肃:“我不许你在背后这么污蔑她!” 他刚为她打过一架,现在却又对着她恶脸相向。少年人都是这么喜怒无常阴晴不定的吗?齐悦很纳闷。 “污蔑……?这是谁都知道的八卦,不信你去问一圈。可不是我在背后抹黑她。况且我是亲眼看见过的。”她信誓旦旦,“我之前在乌蔓主演的组里当群演,亲眼见到郁家泽来探班,揽着她上了房车。当时还每个人都送了一杯奶茶呢。” 追野咬紧牙关,呼吸都变得粗重起来,连着说了两声这不可能。 齐悦略略一思索,恍然大悟:“她是你的偶像吧?听了这么点料就受不了了?我跟你说,这圈脏着呢,可没你想得干净。你多呆几年就完全知道了。” 追野答非所问,反复地深呼吸,额头的青筋爆起又陷进去。 他低声警告她:“你不许再在外面传播这样的谣言。别再让我听到,不然我不会再顾及你曾经帮过我。” “可笑!你能堵住我的嘴,堵的住别人的嘴吗?”齐悦被他说得也来了气,口不择言,“弟弟,别把自己想得这么无所不能,至少你连龙哥都干不过。怎么,现在来教训我了吗?路见不平不是这么用的!” 追野没有再和女人拉扯,转过身跑下了楼梯。 他跑的速度越来越快,越来越快。就好像一辆失控的老式大货车,最后没油了,沉重地停在一家烟酒小铺前,气喘吁吁地扒着膝盖,抹了一把额头和眼角的汗。口袋里的那根香烟顺势掉了出来。追野将它捡起,怔忪地盯着它看了一会儿, 这附近有剧组还在拍大夜,所以店铺还开着。他犹豫了一会儿,走进店里要了一包火柴。 不一会儿,铺外黑漆漆的电线杆子下,忽然就亮起了一簇火光,照亮了少年椅靠在杆旁的身形。 他姿势不太熟练地夹着烟,用火柴棒燃着的微火靠近烟头,劣质香烟的气味飘出来,令人几欲作呕。 他一边呛,一边抽,另一只手还捏着火柴,观察在它在风里摇曳,一副随时快熄掉的样子。 可它就是明明又渐灭,最后顽强地燃烧,燃烧在这哈气成冰的冷夜。 就像他心里那点的火光。 汪城从棚里出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副画面。 少年抖抖索索地抽着烟,恶心到快要吐出来的样子,却还是一口接一口,表情复杂又痴迷,似乎烟草是这个世界上此时能唯一缓解他痛苦的东西。 汪城原本离开的步伐一顿,感到好奇地驻足。他有观察人类的兴趣,这是一个做导演的必备素养,观察有趣的人性,再描摹人性。 他等着少年抽完了这支劣质香烟,对方抬起眼,和暗处的他对上眼神。 汪城为之一震。 面相看上去那么年轻,怎么会有这么创痛的眼神呢?汪城忍不住想,这真是放在大屏幕上,一双什么都不必说就会让人觉得有故事的眼睛。 重点是,这个场景,让他迅速想起了自己即将完稿的剧本,《孽子》。里头有一幕,男主角也是这么抽着烟,抽下去的是闷痛,吐出来的是狠决,一种天地不仁势要厮杀的狠决。 他内心里其实已经早就有别的人选,但这一刻,他敏锐的直觉告诉自己,不能错过。 就这样,追野在他人生又一次遭遇没顶之灾的无边黑夜,那根未灭的火柴棒在风里熬到了最后,给他带来了新的转机。 汪城抛来了试镜的橄榄枝,但却没有给他剧本。 直到去拍面试场地,追野也不知道自己会出演什么角色,但他猜想应该是没什么台词的背景板吧?他已经上网查过汪城,对方是很了不得的大导演,大概是因为出于对作品的严谨,才会连龙套都要亲自费心思地面试。 他根本没想过会有除龙套之外的角色给他,他只知道,无论这个角色有多小,他都得拿下。 进圈的愿望从来没有比此刻更强烈过,他必须要当面问问阿姐,外面的传言是不是真的? 但前提是,他得有这么站在她面前问出口,且被她另眼相看值得搭理的资格。 和他一同来参加试镜的,还有好几个男孩子。他们彼此都互相认识,毕竟全是当下圈内最有热度的小生。打过招呼之后,众人齐齐看向坐在最角落的追野,传递了一个疑问的眼神。 “你认识他吗?” “不认识啊,从没见过。” 他们在一边交头接耳,知道追野没什么来历之后就放下了心,不将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少年放在眼里。纵然追野的相貌出色,但比起相貌,演技和背后的支持才是至关重要的因素。 论若这些,其他有名有姓的小生们才是彼此的劲敌。 他们本以为这是一次普普通通的试镜,虽然汪城没有提前给他们发剧本,估计这个角色是考验即兴应变能力吧。 直到导演助理现身,说要让大家再坐车去另一个地方,汪城在那里等他们。大家才感觉到这个试镜不一般。 众人一头雾水,但还是依言坐上车。追野被排挤到司机旁边的副驾,听着车厢内一帮人开始吹嘘啦哈你拿了个什么奖,我拍了个什么片。 追野忍不住有些好奇,为什么这些厉害的人要来和他抢一个龙套? 他很费解,精神也更加紧绷。 车子一路往郊外开,停在了一片草原上。这儿是一座马场,很多剧组喜欢在这儿拍外景的骑马戏。唯一不足的时候马场旁边就是铁路,每次拍完都需要动用大量特效把铁路抹掉。 汪城牵着几匹马向刚下车的这帮少年们走来,说道:“今天试镜给你们的考题,就是骑马。” “骑马?”众人面面相觑,“只要骑马就可以了吗?” 这也太过简单了,他们都有拍古装戏或者民国戏的经历,骑马简直是手到擒来的事情。 追野默默地抿紧下唇。 他并不会骑,但他不会示弱。 汪城半遮半掩地说:“你们要演的这个角色,他很狂妄,很野性,是一个大逆不道的孽子。带上这个人物性格,你们用你们的方式呈现骑马这个动作吧。” 追野此时举起手说:“我可以最后一个来吗?” 这样他就有充足的时间观察和学习。 汪城不在意地点头,视线已经集中到了第一个上马的少年身上。对方意气风发,游刃有余地快马加鞭。 汪城失望地垂下眼,叫了下一个。 另一个吸取了教训,仗着骑术好,在马上做了一些夸张又危险的动作。汪城在底下看着,皱着眉吐出几个字:“流于表面,哗众取宠。” 剩下的一听他这么说,头皮都麻了。这到底要怎么也骑法才能让这位大导满意啊? 一圈下来,汪城的神色已经显现出倦态。但在看到最后一个上的人是追野之后,他还是流露出了一份与众不同的期待。 结果…… 汪城有些哭笑不得地看着追野屡次上马都不成功,脸迅速垮下来。 “算了,你别上马了。今天就到这儿吧。” 他一出声,其他几个少年都忍俊不禁地浮现出嗤笑。虽然他们猜不到今天谁会是汪城心中的top1,但至少这垫底人选,板上钉钉是这位骑马都不会的老兄。 追野却在汪城说话间死皮赖脸地爬了上去,粗暴地抱住马脖子,冲着底下大喊:“我可以的!” 汪城看得心惊胆战,这完全是新手啊,出了事可怎么办。 他立刻让人去牵马,追野却有样学样地先一步抽了鞭马屁股,马儿抽痛,撒丫子往前狂奔。 众人又是好笑又是担心,也有的在看好戏,这一切简直太滑稽了,让人忍不住怀疑追野是不是以为自己在试镜某部贺岁喜剧。 追野在马背上颠簸得厉害,他深知自己此时的背影绝对称不上潇洒,确切地说是无比狼狈。 但对他而言,只要不被甩下去,就是一种胜利。 只是若要脱颖而出,远远不够。 旁边的铁路上,一辆火车疾驰而来。追野摸着鬃毛,心头狂跳。 他只有这一次机会,该怎么取胜呢? 追野的视线掠过冰冷的节节车厢,它气势恢弘,如一条逼人的钢筋游龙从身后追上来,顺间打通了追野闭塞的神经。 他在马背上猛地大笑道:“龙和马,谁跑得更快?不如我们来比一比。” 接着,手臂发力,连抽了好几鞭马屁股。 在他背后围观的众人已经目瞪口呆,试个镜而已,他在玩命吗?以他这样的技术,居然还无限制地加速,真的是找死。 追野却根本想不了那么多了,他只知道他要赢。 命又算得了什么呢,人生是比弹指还短的东西,该豁出去时就豁出去吧,因为有比命更永恒的存在,它可以逾越时间。 在渺小的马身超过庞然的钢筋游龙时,追野激动地振臂欢呼。 下场就是,那一刻天旋地转。 他直接被马甩了出去,在空中回旋了一圈,重重跌落地面。 追野感觉到身体内部的骨头似乎断了,刺破了什么东西,使得被关押的疼痛争先恐后地涌出来。但是,被束缚的一些压抑和沉闷也同时被解放出去,他在地上气若游丝地笑,觉得无比痛快。 他连同马儿已经跑得没影,以至于汪城他们后来才顺着马蹄地足迹找到他。 而他一直清醒着耐着疼痛,等到汪城找到他的前一秒。 “导演,马可以跑过龙。”追野瘫在地上,眼睛里充满了迎风的血丝,“那这个龙套,我是不是也能跑?” 汪城深受震撼,呢喃道:“这小子……不疯魔不成活啊。” 从此,这个世界上诞生了一个独一无二的孽子。 两年后,金像奖的颁奖典礼前夕。 追野翻着典礼的嘉宾名单,看到了乌蔓。 他放下名单,神经质地来回踱步,从口袋里掏出一根烟才慢慢平静了些许。 他已经学会怎么用打火机点火,学会怎么抽烟不呛,但烟丝沁到舌苔上的那一秒,他又变回了那个手无寸铁,在光线昏暗的影厅里昂头看着大屏幕的孩子。 屏幕上,是他这些年来的追逐。从青泠开始,到大西北,再到南方。那些曾经无望的钝痛都随着烟雾从嘴边逸出,留下来的,是难以一言蔽之的雀跃。是兴奋,是惶惑,是想要流泪的战栗。 因这一出无人观看的独角戏终于落幕了。 台上一分钟,台下十年功。 终于终于,舞台的灯光打给了他,台下他最想邀请的观众已经坐下。 那么,该如何出场呢? 既然是孽子,就大逆不道地出场吧。 不必害怕当中的曲折,因为故事的最后,你一定会爱上我。 -全文完- 作者有话要说:  全文到此结束了,从8月开始,到11月,夏天到冬天,无论是从最开头追过来的小伙伴,还是中途加入的读者朋友们,都很感谢你们的陪伴。24小时内留言的正版追更读者在结尾章评论都会发红包!全订阅读者还可以额外抽奖拿大额晋江币(全订阅的旁友们动动小手指点个评分好啵:) 废话都说完了,真的非常感谢,我们下本书再见~(既然说到了我就再为我的预收打个广告吧-v- 预收《风眼蝴蝶》大家戳专栏收藏好吗(好的! 文案:台风天,阴雨巷。 姜蝶来参加“协议假男友”的生日趴,结果被台风困在这里。 大家索性整夜疯玩,仗着是别墅,把嗨歌放到最响。 凌晨一点,一直毫无动静的二楼房门被打开。 阴影里一个男人靠在拐角,眼皮困倦地耷拉着。 “能小点声吗?” 他带着未睡醒的鼻音,还是显得过分冷淡。 在场的女孩除了姜蝶,无不偷眼瞧他,暗自脸红。 “这谁啊?” 男友戏谑:“我们系著名的‘高岭之月’,这别墅是他的。” 派对到破晓时分,众人在客厅醉作一团。 蒋阎从楼上下来,却见姜蝶是唯一清醒的那个人。 窗外暴雨如注,她的语气湿答答的,故意问他。 “他们都睡了,我做的早饭有多,你要一起吃吗?” 蒋阎低头看了看她煮成稀饭的白粥…… “谢谢,不过我不爱吃。”他瞥了她一眼,“寡淡。” 姜蝶忍住了想把粥扣他头上的欲望。 台风最凶猛的一晚,众人围坐一起玩桌游。 狂风肆虐,别墅突然断电。 姜蝶有夜盲,条件反射地抓住身边假男友的手。 他反常地给了她不必要的温柔,食指轻挠她的手心安慰。 很久以后,姜蝶才知道—— 那一晚,趁黑暗偷坐到她身边的人,是蒋阎。 高岭之月白切黑 x 清纯钓系黑切白 她是只自作聪明的蝴蝶,一头撞进暗潮汹涌的风眼 最后感谢还在为我投雷和灌溉的小天使们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奶味苏打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奶味苏打 3个;myvanillaworld 2个;靓仔、48467734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月半橙 20瓶;奶味苏打 10瓶;化风吹着雨 9瓶;奈何 3瓶;一蓑烟雨任平生、秃驴大大的头号粉丝 2瓶; -谢谢!我真的废话有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