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后又被富二代缠上了》 1.第 1 章 2014年。 大都市里,夜色正浓,很多人已经安然入眠,沉浸在甜美梦乡,也有很多人却正在醉生梦死,释放着人性原始的欲望。 纪安宁在拼命地往楼下跑。 比起走廊里厚厚的地毯和大堂里华丽闪亮的巨型水晶吊灯,楼梯间的装修要简单得多了。毕竟正常情况下,除了火灾逃命,极少有人会走楼梯的。 楼梯间里灯光惨白,纪安宁的脸颊却因为激烈的奔跑泛着红色。 但纪安宁没法坐电梯。对方的人守在下面的电梯口,她如果坐电梯,就是自投罗网。 高跟鞋不给力,突然崴了一下。纪安宁忍着脚腕疼,甩掉了鞋子,光着脚往下跑。她又跑下了两层,却突然清晰地听见有杂乱的脚步声从下面传上来。 纪安宁一凛,下意识地停下脚步。 “快,她肯定在上面!出口都堵住了!她跑不掉的!”有男人的声音在楼梯间里回荡,还带着回声。 纪安宁立即转身往上跑! 她光着脚,跑动起来没有声音,但男人的声音很快又响起:“这是她的鞋!她在上面!” 纪安宁心里很绝望,她知道往上跑是没有生路的。但她已经无路可走,只有这一个方向可逃。 她终于跑到了最上层,推开了一道门,外面是漆黑的夜空——她跑到了这栋建筑物的天台上来了。 称得上是光污染的城市景观灯照亮了夜色中的天台,这里光秃秃,乱糟糟,只有一些小房子般的方形凸起,可能电梯间或者是制冷机。 除此之外,只有一些修缮用的脚手架。 一个人都没有。 纪安宁才一跑上天台就被割破了脚底,她也没看清是什么,忍着痛往前跑,躲在了一个方形凸起后面的阴影里。 求老天保佑,不要让那些人发现她! 但很可惜,老天爷肯定是没听到她的乞求。那些人只比她晚了几分钟就上来了。他们知道她就在这里,但没有立即展开搜索。 他们堵住了唯一的出口,在等正主儿的出现。 那个人很快就到了——他当然是坐电梯到顶层再上来的。 “纪安宁,别藏了,出来吧!看见你了。”他笑着喊。 纪安宁知道他在诈她,他那个位置根本看不到她。她屏住了呼吸,微微缩起身体。脚碰到了什么冰凉的东西。 低头一看,地上有一节手臂长的钢钎。 纪安宁悄无声息地捡起了那节钢钎,紧紧握在手里。 不见她主动现身,那个她熟悉的声音下了命令,他的人四散开搜索她。这里避无可避,躲无可躲,他们用不了十分钟,就能找到她。 而那个人还在喊话,气定神闲:“你想开点,你这是为谁守身啊?闻裕吗?啧啧,他不是放话谁都不许碰你吗?现在他人在哪呢?” 闻裕,又是闻裕! 一直纠缠她不放的闻裕,几个月前突然从学校里消失了。 纪安宁原本觉得这跟她没有关系,她跟闻裕本来就根本没有任何关系,绝不像谣言里说的那样。 可现在她知道自己太天真了。闻裕一消失,就有人迫不及待的对她下手了。 “我跟你说,我不在乎你跟闻裕那点事儿,你乖乖的,我让你做我女朋友。赶紧的,出来吧,别一根筋了。”他说,“你都能跟闻裕睡了,怎么就不能跟我了?” 去你妈的!你才跟他睡过! 纪安宁咬牙。 女生们在她走过去的时候,会压低声音低语,然后发出惊叹,再高高在上地,用鄙夷的、不屑的眼神看她。 男生们的目光则会有意无意地在她身上扫过,重点关注胸腰臀几个部位。他们也会压低声音说些什么,有时候发出哄笑声,一边笑一边瞟她。 不亲身经历,不知道风言风语有多伤人。 学校里的同学们只当做桃色新闻,茶余饭后睡觉前卧谈会的谈资,不知道这对当事人会造成多大的伤害! 更有人,把这些当真,当成可以对她肆无忌惮的理由,譬如眼前这个人。 这个人越走越近了,纪安宁听见他说:“我说你怎么这么想不开啊,假正经什么啊。谁还不知道你呀——穷美人,三千块一晚上。我给你六千行不行?一万也行。出来啊。” 这声音近在咫尺,纪安宁屏住呼吸,握紧钢钎。 他话音落下的时候,纪安宁就看到了他的鞋尖,紧跟着他的脸就出现了。他一步踏出,自然而然的朝这边察看,正看见了近在眼前的纪安宁。 “在……”他眼中迸出喜色,张嘴想喊人。 我给你一个亿! 纪安宁当然没有一个亿,她只有一根钢钎,使出吃奶的力抡出去! 年轻男人“这里”两个字还没出口,就被一钢钎抡在了脸上,正中鼻梁!血花当场就爆开了!甚至溅到了纪安宁的脸上! 年轻男人一声惨叫,向后倒去。 纪安宁从他身上跳过去,想往楼梯口冲。他的人却闻声冲了上来。 纪安宁一钢钎抡出去,保镖用手臂格挡,忍痛反手握住,空手夺了白刃。另一个人把她按在了地上。 纪安宁挣扎中,摸到了半截转头,反手拍在了那个按住她的保镖的脑袋上。对方一声闷哼,松开了手。 纪安宁趁机挣脱。 但纪安宁无路可逃。最后的最后,她跳上了建筑物的边沿。 “别过来!你们别过来!”她声嘶力竭地喊。 但她色厉内荏。她手里只有半截转头,她身后是三十几层的高空。她根本无路可走,只能指望对方忽然良心发现,肯放过她。 那自然是不可能的。 年轻男人被人搀扶着,捂着一脸的血走过来,满眼都是凶光。 他鼻子还剧痛,怀疑鼻骨可能碎裂了,牙齿也掉了两颗,这时候指望他还能想起良心这个东西,痴人说梦。 “站号(贱货)!”他怒骂,恶狠狠地命令,“把叉给哦呀沙来(把她给我拉下来)!” 男人们逼近,纪安宁后退,一步踏空,失足坠落于黑暗中。 人说坠亡是各种死法中最不好的一种。那坠楼的时间,对坠落的那个人来说,是无比漫长的,整个过程充满恐惧。 纪安宁不知道别的人是怎样的,但她真的体会到了这段漫长的时间。她根本不想死,生活这么苦,她都这么努力地活着,怎么可能会想死。 她死了,外婆怎么办? 纪安宁不明白,人,怎么可以这么坏呢?她以为闻裕已经够坏的了,可别人比他坏得多了! 明明还是学生啊,是一个学校的同学啊,怎么就可以坏成这样呢? 带着恐惧、不甘和愤怒,纪安宁坠亡。 她灵魂出窍,看着那些害死了她的人匆忙离去。 警察来了,替她收尸,开始调查。她以为害死她的人会被绳之以法,结果,并没有。 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一些“目击证人”,纷纷指证她那天晚上因为钱跟客人发生了纠纷,遭到了批评,句句暗指她是自己想不开跳了楼。 最后果然就这么定性了,把她定性为自杀。 消息传到学校里,又是一阵风言风语。 “真不检点,一个女孩子跑到那种地方打工,听说是那种色情娱乐场所呢!” “听说是跟男客人为了钱闹起纠纷来了?” “什么什么?你知道内幕吗?” “听说啊……是嫖资。” “你不知道吗?三千块一晚,这个价,是从闻裕开始的……” 说的人煞有介事,仿佛亲眼目睹。听的人又惊又喜,不停追问。一盆盆脏水往她身上泼。 言灵有力量,只要有人提起她的名字,纪安宁就会被召唤到那处。她刚死的那段时间,学校里沸沸扬扬到处都在议论她。苦得她,一会儿被拉到这里,一会儿被拉到那里。 外婆也召唤过她。她喃喃地念:“宁宁,宁宁,怎么还不回来?” 她被锁在房子里,吃光了家里所有的食物,饿得拍门:“宁宁,阿婆饿……” 纪安宁无计可施,着急万分。幸而邻居听到了外婆的呼救声报了警,警察破门而入,使外婆婆免于饿死家中。 警察发现她是个失智老人,很是伤脑筋。在这时,一个年轻男人出现,领走了纪安宁的外婆。 他就是谣言中和纪安宁睡过的富家子闻裕。 闻裕把纪安宁的外婆安置在一个专门照顾失智老人的养老院,然后在纪安宁的注视下离开。 外婆常常念起她的名字,她便得以常常在外婆身边徘徊,陪伴。就这样过了不知道多久,直到有一天,她忽然被别人召唤。 身体瞬息之间就到了那里。 无比熟悉,下辈子也不会忘的地方——她死的地方。 漆黑的夜里,害死她的人被人反剪双臂按在地上。闻裕眼睛通红,手持一根钢钎——也不知道是不是当初的那根,恶狠狠地毒打那个人。 纪安宁不知道闻裕跟那人有什么仇,但她听着那人发出杀猪般的惨叫,感到痛快。 闻裕打断了那个人的腿,打折了他的肋骨,他最后,把那根钢钎打弯了。 “当啷”一声,他把钢钎扔在地上,抹了把鼻子。手上溅到的血,把脸抹花了。 在黑夜中,被霓虹灯的光照得像恶鬼。 他挥挥手,他的人放开了那个人。他弯腰,扯住那人的后脖领,拖住他往建筑物的边沿走去。 他选的位置很精准,就是纪安宁失足坠落的位置。 他把那人拽起来,那人嘶哑尖叫:“闻裕!放过我!放过我!求求你!” “她也求过你吧?”闻裕说,“你放过她了吗?” 那人声音变调:“这是杀人!这是杀人!” 闻裕轻蔑一笑:“血债不就该血偿?” “怕了吗?当初你把她逼到这里的时候,有没有想过她有多害怕?”他问。 语气轻描淡写,声音冷似冰刀。 “不是我!她是自己掉下去的!”那人垂死挣扎地为自己开脱。 闻裕沉默了一会儿,在夜色中凉凉地笑了。 “你也是呀。”他说。 他的手臂肌肉忽然绷紧,蓄力,一把提起了那个人,爆发,向外抛去…… 纪安宁捂住了眼睛,没敢看。 片刻之后,她听见下方传来了重物坠地的闷响,有人发出惊叫。 她放开了眼睛,那个人不见了,眼前只有闻裕一个人。 他站在夜色中,夜风猎猎吹拂着他的额发。他的眼眸比夜色还黑还浓,像有黑洞蕴于其中。 纪安宁被这浓黑的眸子吸引,无法移开视线。 他为什么? 他为谁报仇? 一个答案在她心中,呼之欲出。 “赶紧离开这里。”他的人低声对他说。楼下,已经乱了起来。 闻裕在站在那里凝望了片刻,转身跟着他们离去。 他们推开楼梯口的门,鱼贯而入,闻裕走在最后。 他一步踏入楼梯间,忽然扶着门回过身来。 纪安宁一直漂浮着跟随他,此时忽然像被定住,定在了他面前。 她知道,闻裕的目光是投向了空阔的、杂乱的天台。可她就在他的正前方,所以此时此刻,他们两个四目相交。 他仿佛是在看着她。 这年轻英俊的男人薄唇微动,声音轻不可闻。却令纪安宁瞬间睁大了眼睛。 “给你报仇了,”他轻轻地说,“安宁。” 声音轻得像叹息。 他手松开,人没入楼梯间,门扇回弹,发出“咣”的一声。 纪安宁只觉震耳欲聋,有巨大的吸力将她吸入了看不见的时光漩涡中。 漩涡中时间飞速流动,画面像梦境一样,一帧一帧地跳跃。 她看到他锒铛入狱。 有年轻男人探监,嘲笑:“姓赵的跟你多大仇,你突然跑去弄死他?幸亏你突然发疯,让我们捉住了把柄,要不然,真差点让你翻盘。就为个女孩,值得吗?” 他漠然地看着他。 她看到有中年男人与他沉默对视。 “可能,这辈子没缘分吧。”中年人叹息说。 他冷笑,眼中充满嘲讽。 她看到他睡在监狱硬硬的床板上,在梦中呢喃:“安宁,安宁……” 纪安宁怔怔望着他,伸手想去碰触他,虚虚的手臂却穿他而过。 最后,到了行刑的日子。 他站在青天白日下,抬头看了眼碧蓝的天空。短暂的一生,即将终结。 纪安宁“抱”住了他。 “如果有来生……”她眼泪夺眶而出,“我和你……” 能不能不要再落到这样的下场? 子弹呼啸而来,穿过了她虚无的魂体,穿透了他的心脏。 时光漩涡骤然咆哮,如同海啸,巨力将所有画面都撕碎,将她也撕碎。 纪安宁以为自己将要魂飞魄散,睁开眼,却回到了大一那一年。 一切都还没开始。 2.第 2 章 “宁宁,宁宁,快醒了,迟到老师要批评的。”外婆碎碎念着。 纪安宁被外婆晃醒。 她早上不用订闹钟,外婆就是闹钟。她虽然失智,作息却奇准,每天早上六点就醒,也不用看表,到了时间就来喊纪安宁起床,仿佛她的大脑能自动感应时间似的。 只是她失智了,记忆回退,总以为纪安宁还在上中学,迟到要挨批。 纪安宁揉揉眼,腾地从床上坐起来,穿衣洗漱,手脚麻利。一大早她就进厨房,把外婆一天的饭做好——外婆身上有好几种病,要严格控制饮食,控油控糖控盐。她的饭都是纪安宁做的。 纪安宁给她把饭装在两只保温饭盒里,摆在饭桌上。又给她烧好了水灌进暖壶里,又晾好凉白开。 幸好她虽然记忆混乱,还能自己吃饭上厕所,完成最基本的自理。要不然,纪安宁连学都没法上了。 纪安宁馒头蘸着腐乳,飞快吃完了早餐,把碗碟往水池里一放,等晚上回来再洗。 临走前,给厨房挂上铁锁,锁住。 不锁不行,外婆会想进厨房生火做饭,然后极可能烧了厨房。这样的事以前就发生过,幸好当时纪安宁在家,及时扑灭,没有酿成大灾。 “好好吃饭啊,渴了喝水,上完厕所记得擦啊,记得冲马桶。”她亲了亲外婆的额头,嘱咐她。 等到都拉开房门准备出去了,又跑回来,抱了抱她。外婆咧着嘴笑了,轻轻拍她的手臂。 纪安宁心酸。 失智了其实也好,不记得眼前的苦日子,还沉浸在从前的好时光里,比清醒着受苦强。 几天前睁开眼,发现自己竟然回到了大一刚入学那会儿,纪安宁震惊过后,开始感恩上苍。 感谢上天,给她重来一次的机会。 这一次,她会更加小心,好好地活。 她住的地方出来,过一条马路,就是大学校园。 这房子其实是学校的老家属楼,历史悠久,久到都快成危房了。原本是在校园里的,几十年间城市发展变化,后修的马路从中间切割,把家属楼区从校园一角切割了出来,变成了学校的“外面”。 后来学校建了新的福利房,很多老师都搬到那边去了。还住在这里的都是在学校里郁郁不得志的,或者新来的年轻老师。 纪安宁作为家里情况特殊的特困生,学校非常有人文关怀精神地拨了一个小一居室给她。 三十平米,但有厨房有厕所,蜗居虽小,五脏俱全。这房子,值得纪安宁弯下腰,给校领导鞠了一躬,又一躬,再一躬。 这照片后来登在了本地的报纸上。同学看到她,会跟别人说,瞧,她就是那个特困生。 纪安宁不在乎,这有什么呢。没什么比有饭吃、有屋住,更重要的了。 纪安宁化作魂魄后,在世间飘荡了也不知道有几年。 最开始,大家都议论她的时候,她非常清醒,到处飘荡。后来她的话题淡去,人们不再常提起她,她渐渐开始处在一种半清醒、半无意识的状态,每当有人召唤她时,她才比较清醒。要是没人召唤,她就渐渐失去意识。 她重生之后思考过这个问题,觉得……或许如果所有人都把她忘记,她也许就会从世间自然的消散了。 她重生回来几天了,很快就找回了生活的节奏。 学生的生活很简单,每天三点一线的学习吃饭睡觉。她比别人多一些,她有很多兼职,学校免了她的学费,但她还得生活吃饭,外婆还得看病吃药,她得赚钱。 在最后一节课还没打下课铃的时候,她就悄悄地从后门溜了出去,飞奔去了食堂。 “阿姨,牛肉炒饭打包!” “红烧鸡块、干煸四季豆,一份米饭打包!” “炒河粉打包!” “尖椒肉丝打包!” 她来得早,食堂人还少,她飞快的奔波在各个窗口前,帮她的“客户”们点餐、打包。在大波学生像丧尸攻城一样涌进食堂的时候,她点的菜基本就都已经好了。 纪安宁从书包里掏出两个菜市场大妈买菜用的环保布袋,把餐盒一个个放进去。她一手拎一个,逆着人流向宿舍楼飞奔。 学校不许外卖进校园,叫外卖的人只能去大门口自取。纪安宁当初一入学就在学校论坛里贴出广告,代女生宿舍楼打饭,一单收费几块而已,总有人乐得不去挤食堂,舒舒服服躺在宿舍里等饭吃。 这个社会,总是有人愿意花钱买服务的。 这个活儿,一直到纪安宁死前,都在干着,有好几个长期客户。 纪安宁细胳膊细腿,拎着两大袋子“外卖”,全靠爬楼,挨层挨户地给客户们把饭送到了床边。虽然累出一身汗,却能把自己和外婆一天的口粮挣出来。 等她回到食堂,高峰期已过,大波的丧尸潮已经散去了。食堂里空了一半,人稀稀落落的,大多是吃完了,在那里坐着聊天,或者喝点饮料。 纪安宁跑到一个窗口:“阿姨,一份菠菜鸡蛋。” 阿姨剔着牙,问:“别的还要什么?” “不要了,就这个。”纪安宁说。 阿姨咬着牙签,打量了她一眼。 这女孩皮肤白皙,下巴尖尖,眼窝凹陷,这是瘦成了什么鬼样子哟。瞧那锁骨,都凸起成什么样了。 阿姨一边往餐盘里盛菜,一边不满地说:“你们这些姑娘家,真不懂事,就知道瞎节食,一个瘦骨伶仃的,有什么好。我跟你说,女孩子,圆润一些才有福气的。” 纪安宁也不是节食,她是为了省钱。 现在才九月中旬,这个阿姨还跟她不熟悉,她这个重生者却对这个阿姨很熟悉。 “谢谢李阿姨。”她甜甜地说,“多来点鸡蛋好吗?” 大波学生已经吃完了,后来的人不多了。 李阿姨没想到这陌生女孩子会知道她的姓氏。但她戴着胸牌,上面有名字,也不稀奇。她瞥了纪安宁一眼,嘴上虽然唠叨,勺子却扒拉了扒拉,多盛了些鸡蛋给纪安宁。 这个窗口的菜便宜一些,前世她常常来这边买饭。刚入学时李阿姨只当她是那种为了美不顾营养的女生,后来发现她是特困生,只买便宜青菜,每次都多给她半勺。 纪安宁魂魄飘荡时,还被她召唤过一次。 在食堂的后厨房,一群准备午餐的人闲聊,显然是刚八卦完她这个在校外坠亡的女生的桃色新闻。 她飘荡在空中,听见李阿姨呵斥厨房帮工说:“我不信!小纪不是那种孩子!你他妈少胡说八道!” 纪安宁看着餐盘里一大坨绿色加黄色的食物,回给了李阿姨一个甜甜的笑,转身去找桌子。 李阿姨倚着窗口继续剔牙。 帮工的小伙子凑过来说:“今年的新大一吧?可真漂亮啊!” 李阿姨捻住牙签,嗤道:“都快瘦成鬼了!女人啊,还是得有点肉才行。” 小伙子看了一眼李阿姨水缸一般粗的腰身,觉得很辣眼睛,赶紧向玻璃窗外望去,想多看两眼刚才的漂亮女生,洗洗眼睛。 “咦?”他诧异地说,“是……贫困生吗?” 李阿姨也望过去,看到那个瘦瘦白白的女生已经放下餐盘,取了一只碗,朝免费粥的粥桶走去。 她楞了一下。免费粥说是对全体学生免费,但实质上,是为了照顾贫困生。 “还以为她那衣服是时髦做旧的呢,原来……”她喃喃地说。 懂了这女孩为什么只要一个菠菜鸡蛋了。 纪安宁特别尊敬他们学校的领导。 当然这些免费粥、给特困生的特殊待遇会被登报宣传,为学校增加光彩。但这并不完全是面子工程,领导们的良心,体现在免费粥的稀稠中。 她们学校的免费粥特别稠,可以当饭吃,能吃饱。 这就是良心。 纪安宁弯腰捞起勺子,准备盛粥。 就在这时候,一团用过的餐巾纸飞过来,啪地掉落在粥里。粥太稠,纸巾没有立刻洇湿,停在了粥面上。 纪安宁睁大眼,脑中闪过一道光。 他,要来了! 人的大脑不像电脑那样,文件罗列清晰,有目录可查。记忆储存在大脑里,除了那些你特别去想着、念着的事,其他的常常不知道放在哪里。须得到那个时间点、看到那个人、或者获得那个信息,相关的记忆才会被触发。 纪安宁重生这几天,一直在适应。 对她来说,重生之后,她在乎的人就只有两个,一个是外婆,一个是…… 她还没想好,要不要去找那个人,或者要怎么去面对那个人。 学校很大,也不是一定就能在学校里碰到,她原本是想再缓缓的,想等自己想清楚,再去见他。 可是现在,这一团落入了粥桶的纸巾,让她想起来了,闻裕后来对她的纠缠骚扰,就是从这粥桶边开始的! 果不其然,身后传来了笑闹声:“矮油,扔粥里了。不好意思,不好意思。” 纪安宁没有回头。她记得闻裕在学校里,身边总是聚集着一些人。 他走到哪里,都是被人环绕的。 纪安宁只盯着那团纸巾。 她伸出手去,把那团纸巾捻了出来,扔在旁边的垃圾桶里。拎起粥勺,很技巧的划了圈,把被纸巾“污染”了的那一部分的粥舀出来,倒在了垃圾桶里,然后在离“污染区”稍远的地方,盛了满满一碗粥,转身朝自己的座位走去。 刚才笑闹的那一伙男生安静了。 纪安宁知道,他们在盯着她。在他们看来,这粥已经“废”了,根本不能再入口。她的所为可能让那个他们觉得不可思议吧。 但总比饿肚子或者再花钱打饭强。 而且,前世,闻裕就是在她望着粥桶里的纸团茫然不知道该怎么办的时候突然出现跟她搭讪的。 但这辈子,纪安宁虽然做了完全不一样的反应,那个粥碗也没能落在桌面上——斜刺里伸出的一只手捉住了她的手腕。 “同学,这粥不能喝了。”低沉的男子声音说。 纪安宁转头,撞进了一双漆黑的眸子中。 那双眸子在杀人时,浓黑如墨,令人生畏。 但在纪安宁从前的记忆中,却总是目光轻佻、眼神放肆,追着她不放过。 纪安宁那时候苦恼于闻裕的纠缠,在心里是厌烦他的,记忆中给他打上的滤镜,势必不美好。 可此时,纪安宁转头,看到的却是闻裕一双眸子中,像有星辰璀璨,又像有火焰燃烧。 他盯着她,眼睛里是明明白白的惊艳和赤果果的侵略。 纪安宁恍惚,原来这时候,他看她的目光,竟是这样灼热滚烫吗? 3.第 3 章 纪安宁陷入闻裕墨黑的眸中,一时竟说不出话。 她不施脂粉,却眼睛水润,面如桃花,清艳绝伦。纤细雪白的脖颈和清晰的锁骨能黏住人的目光。怔愣的模样令闻裕的眼睛更亮了。 他把视线从她的锁骨上拔/出来,声音变得温柔起来:“弄脏了,别喝了。”说着,就想从纪安宁手里接过粥碗。 纪安宁一直直直地盯着他,当他的指尖就要触及粥碗的时候,她的手腕忽然用力一挣。闻裕毫无防备,被她从自己手中挣脱。 他一愣,低声对她说:“我让人去给你重新打饭了,你等一下,别喝这个。” 纪安宁想起来了,那一次,他笑着替同伴道歉,然后叫人给她打了一份饭,说算是把粥弄脏的补偿。 她那会儿的确很饿了,就接受了那份饭,狼吞虎咽地吃了。 从那之后,闻裕就缠上了她。 后来那些流言蜚语,那些说她是捞女、拜金女的指责抨击,那些背后轻蔑的眼神儿,都跟他有关。 为了证明自己不是,为了自己最后仅剩的那点自尊,她一次又一次地拒绝了闻裕。 但这并没有给她带来尊严。谣言越传越离谱,说她跟闻裕睡过,说她三千块一晚。 她有一次下课把东西落在了教室,匆忙回去取,却听见几个女生在跟男生争执。 “三千一晚?这也太贵了吧,她值吗?”女生说。 “值啊。”男生笑嘻嘻地说,“要是我有钱,三千块我心甘情愿。可我没钱啊。” 大家哄堂大笑。 他们相互之间很熟稔,可以乱开玩笑。 但纪安宁和他们都不熟。 开学前的军训,纪安宁因为要照顾外婆,被特批可以不用参加。军训回来,原本互相陌生的同学们经过两个礼拜的摸爬滚打,已经可以嬉笑怒骂,互相开没大没小的玩笑了。 只有纪安宁,依然和他们陌生,在这个集体里,像融不进去的外人。 她此时能清晰地想起,她当时推开门,刹那间教室里鸦雀无声的情形。 她进去拿了自己的东西,转身离开——还要去打工,没有那么多时间浪费在跟别人的争执上。 身后传来女生很大的声音:“看来是真的了,要不是真的,她干嘛不为自己分辩啊?” 可她分辩了,她们就会信吗?那些流言蜚语,不就是从她们那里传出来的吗? 她们追着闻裕跑,却不能使闻裕多看她们一眼,那些嫉恨就化作了离谱的谣言,像一把把剑,刺得她浑身淌血。 纪安宁重生后第一次面对闻裕,心情极其复杂。 她还清楚地记得闻裕的纠缠带给她的诸多麻烦,但更清楚地记得,在她死后,是他安置了孤苦无依的外婆。 也是他,将她的仇人从高楼抛下,血债血偿。 纪安宁仿佛又看见了那在猎猎夜风中,站在楼顶,年轻冷漠的男人。 他脸上有血,眼神看起来像恶鬼,叫她害怕。 墨黑眸子里却像有黑洞,巨大的吸力将她吸附。 纪安宁有预感,她若被那黑洞吸引,将再无法脱身。 闻裕目光灼灼地望着她。他的同伴已经打了一份荤素搭配的午餐,笑嘻嘻的正走过来,准备对这个小美女学妹说“这是闻哥让给你买的”,给他闻哥助攻一把。 毫无征兆地,漂亮学妹突然将碗举到嘴边,一仰脖儿—— 咕咚咕咚咕咚咕咚。 咕咚咕咚咕咚咕咚。 咕咚咕咚咕咚咕咚! “……”男生们惊呆了,目不转睛地看着纪安宁一口气不断,喝干了一碗粥。 她用手背抹抹嘴,看了同样惊呆了的闻裕一眼,“咣”的一声把金属碗扔在桌上。 “浪费粮食不好。”她说。 拽起书包,从闻裕身边直接走了过去。 男生们瞠目结舌地目送她走出食堂。 “卧槽?闻哥?”端着餐盘的男生一脸懵逼,“什么情况这?” 闻裕站在原地也惊呆了。 好半天,他捂眼狂笑:“卧槽!” 闻裕一直到回到原来的座位上坐下,都还笑得发抖。 “这女生也太辣了吧?”有人说。 “她刚才是不是看到了?”别人说。 “怎么可能,她难道背后长眼睛?”旁边的人不信。 没错,这群家伙在纪安宁准备盛粥的时候吧纸团扔进了粥桶里,不是什么意外扔歪了,他们是故意的,就为了闻裕想搭讪纪安宁。 闻裕捂着眼睛笑,到现在还依然陷在一种“卧槽”的情绪中。 好容易他终于克制住自己停下来,嘴角依然忍不住抽搐上扬地说:“还说能拿到电话呢,现在连她叫什么都不知道。” 受命去给纪安宁重新打饭的同伴叫陈浩,他忽然说:“我知道她是谁了。” 大家都向他看去。 “刚想起来。刚才就觉得眼熟,看她去盛免费粥才想起来。”陈浩说,“她就是今年上新闻的那个女生啊,就那个‘背着外婆来上学’的那个啊,还记得吗?” “那个特困生?” “对。”陈浩说,“我当时看那个报道的照片我就跟你们说,这特困生真漂亮啊。你们他妈一个个忙着打游戏,没人搭理我。瞅瞅,真人,比照片里漂亮十倍!我这眼睛,多毒啊。照片里就一个半侧脸,我就看出来是美女了!” 闻裕踢了他一脚:“新闻搜出来给我看看。” 陈浩掏出手机搜索了一下,找出了那篇报道,递给闻裕。 闻裕接过来,旁边的人也凑过来一起看,还读了出来: “金秋九月,刚刚经历了高考的莘莘学子们纷纷来到属于自己的校园报道。华大却迎来了一位特殊的同学……小宁的母亲多年前就去世了,父亲生意失败离开了家,失去了联系,年少的小宁和外婆相依为命……小宁发誓对外婆不离不弃,走到哪都要带着外婆……校领导高度重视,x校长批示:决不让一个同学因为家庭困难而失学。学校管理层迅速动员……巴拉巴拉,巴拉巴拉……” 后面的官样文章和歌功颂德,男生懒得念,直接“巴拉巴拉”了。闻裕叉开五指推着他的脸,把他脑袋拨到了一边去。 男生兀自还在乐:“小宁哈哈哈哈。小宁。” 即便是这种正面报道,新闻也不会直接用真名,多数是用化名。 闻裕搓搓下巴。 小宁? 那天他坐在最后一排,就在后门的旁边,临到放学,偶一转头,发现对面教室有人在下课铃还没打的时候就悄悄溜出教室。 胆子不小,居然还是个女生。 她怕老师发现,弯着腰偷偷跑出来,轻盈灵巧得像一只猫。 正午时光,历史悠远的古旧教学楼有着超大的窗户,那女生猫着腰,过短的上衣缩上去,露出后腰一截雪白,被阳光一照,晃了闻裕的眼。 那女孩一转头,露出一张雪白精致的面孔。 闻裕的耳边忽然静了。 老师讲课的声音,同学们的嘀嘀咕咕,书页的翻动声,通通消失。 前世的闻裕后来验证了这一眼,纪安宁在他心里刻下怎样深的痕迹。 但今生的闻裕,还什么都不知道。只是觉得眼里晃了一下,心里晃了一下,奇异的感觉,无法描述。 简单地讲,那个午后,闻裕第一眼看见纪安宁,心动了。 他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直到她消失。 他不动声色的挪到了窗户边,往外望。果然没过多久,那女孩就从大楼里跑出去。 轻盈得像个精灵,要是给她装上一对透明的翅膀,她大约就能飞起来。 第二天,又看见了她。 闻裕正往食堂去,她已经从食堂飞奔出来,一手拎一个大袋子,额发汗湿。从闻裕身前一晃而过,完全没有看到他。 手中的袋子看起来很沉,肩膀那么单薄,却跑得飞快。 他看到她在飞奔中,跟正往食堂去打饭的宿管阿姨打了个招呼。等阿姨过来,他过去问起她。 “哦,她啊。”阿姨说,“小姑娘蛮会赚钱,在学校里给同学代打饭,收钱的。” 校园里给同学代打饭不是什么新鲜事,还有代打热水、代排队、代占座的,据说相互之间还会抢生意。 她很缺钱吗? 肯定缺。 闻裕看到她在食堂只打一个素菜,然后去盛免费粥,就猜到了。 她不是减肥。她已经够瘦的了。闻裕敢打赌,如果华大搞一个细腰大赛,她肯定夺冠。 为减肥只打一个菜的女生是不会去吃主食的。粥是主食,主食会发胖。 她纯粹是为了省钱。 从她进食堂,闻裕看到她,几个男生便在议论她了。看到她去盛粥,闻裕踢了旁边人一脚:“扔粥桶里,现在,马上!” 那人看了眼粥桶旁的女生,再看一眼自己手里刚揉成一团的纸巾,立刻明白了。眉开眼笑的,照着闻裕说的做了。 闻裕于是上前去搭讪。 想的挺好,没想到,那女生……不按剧本套路走。 不过,知道她是谁就好了,闻裕想,下午去找马主任问问就行了。 正想着,几个男生扎在了陈浩那儿看他手机:“腰真细啊。”还发出啧啧的赞叹声。 闻裕沉默了一下,倾身从对面的陈浩手里抽出了他的手机。 原来报道的下方还有好几张照片,其中有一张是纪安宁给校领导鞠躬,露出了一截后腰。 那天正午的阳光过于明亮,闻裕昏昏欲睡,只盼着下课铃赶紧响。偶一侧头,便是这一截小蛮腰,晃了他的眼。 直晃到了他心里,痒。 闻裕直接关闭了网页,把手机扔给了陈浩,冲几个人挑了挑眉。 几个人立刻都闭上了嘴巴。懂了,叫小宁的女生,不是他们可以随便评头论足的了。 闻裕看上了。 纪安宁在食堂甩开了闻裕,没见他跟来,后来也没遇到纠缠,清静了两天。这天下午放学她照例接单,送完了女生宿舍的外卖,她背好书包走出学校,走向公交车站。 一出校门就看到路边停着的黑色悍马。纪安宁扭过头去假装没看见,快步走过去。 有喇叭声在身后响起。 纪安宁脚步顿了顿,加快脚步向公交车站跑去。 闻裕坐在自己的悍马里:“……” 闻裕在学校找了跟他熟稔的马主任,就得到了纪安宁全部的信息了。从学号,到排课表,到家庭情况。 他今天掐着时间在学校门口等她,看她出来,他按了车喇叭。但她好像……没听见? 4.第 4 章 闻裕下了车,想喊住纪安宁,却看到纪安宁已经快步走到了公交车站,隐没在等车的人群中。 人很多,因为学校附近有个小商品市场,大多是大爷大妈。这个时间,已经开始拥挤。 闻裕走了两步,停下脚步,没过去。 纪安宁当然听见了车喇叭声。 上辈子的那一天她吃了闻裕的的饭,当天下午放学,他就开着他的大悍马在学校门口等她,问她去哪,说要送她。 这时候他还算彬彬有礼,不像后来那么咄咄逼人。她拒绝了他,去坐了公交车。然后发生了一些事情,半路下车,最后还是搭了他的车。 从此就摆脱不了他的纠缠。 前天她从学校出来,没看到他的悍马等她。她还以为重生改变了事情发展的轨迹,悄悄松了一口气。 纪安宁重生到现在,不过才几天时间,脑子里还乱,还没想好怎么去面对闻裕。在想清楚之前,她暂时不想靠近他。 谁知道,他第一次在学校门口等她这件事没有在前天发生,却并不是就此不发生了,只是发生的时间推迟了两天而已。 她躲在人群中,悄悄望去,看到闻裕下了车,又回去了车上。他这样的富家子,是不愿意挤到大爷大妈中间来的。 公交车进站了,车站秩序还算好,大家排着队上车。但人毕竟多,有些拥挤。 纪安宁踏上台阶,正要刷卡,感觉屁股被人摸了一下。她回头,身后一个戴着眼镜、还挺有点人模狗样的男人,他一点不紧张,还有些不耐烦地说:“快走呀,别堵着不动。” 为什么还会遇到这个人?纪安宁想。 或者这个人就是经常坐这条线吧?她前天为了躲开闻裕,的确是比正常时间早走了一会儿,那趟公交车上没发生什么事,她还以为……现在看来,只是岔开了时间没碰到而已。 难道发生过的事就注定要发生吗?即便没有在准确的时间点发生,也不会消失?不过是推迟而已? 纪安宁上了车,一边往里面挤,一边把书包拽到身前,手伸进去…… 男人看那个女学生连屁都没敢放一个,只知道往里面躲,他得意地笑了笑。这些女学生最软弱了,年纪小,是女人里最好欺负的群体。等她们长大后被社会磨砺过,就不那么好欺负了。所以他最喜欢找女学生下手。 他刷了卡,跟着朝纪安宁的位置挤过去。 车子晃悠悠地开动起来。 虽然九月中旬了,天气却依然炎热。人挤人的公交车里,气味不怎么好闻。纪安宁把书包背好,左手抓着吊环,她看似低垂眼睫,实则警惕着身后。 当那只咸猪手又一次摸上她的时候,纪安宁目光幽幽,右手握紧…… 公交车上突然发出男人的惨叫,像一声炸雷,把疲劳的、无聊的、困倦的人们都炸醒了。 “怎么了?” “出什么事了?” 大家纷纷朝发声处探头望去。 眼镜男像疯狗一样狂吠:“草你妈!你有病啊!你是不是有病!” 他一只手攥着另外一只手,被攥住的那只手的手背还在流血。身周的人都各自往后撤了一步,他和纪安宁的身周,空出了一小片空间。 “你他妈赔我医药费!”他狂叫。 纪安宁手里紧紧握着一支签字笔,尖锐的笔尖还在滴血。 她盯着眼镜男,一字一顿地说:“我一分钱都不会给你。” 售票员站得高,隔着人群喊了一嗓子:“怎么回事?” 眼镜男恶人先告状:“这女的有病,突然拿笔扎我!” 售票员挤过来了,看了看眼前的情况。 女孩纤细得看起来弱不禁风,下巴尖尖,眼睛大大,漂亮得让人眼前一亮。她此刻面无表情,只冷冷地看着眼镜男。 售票员一年三百六五天在车上,见过各种事情,其实心里面已经有数了,但还是问了一句:“姑娘?怎么回事啊?” 纪安宁吸了口气,说:“他上车的时候就摸了我一次,我躲到里面来,他又跟过来。刚才他非礼我,我就拿笔扎了他。我这是正当防卫。” 眼镜男立刻一脸正气地发出来否定三连击:“不是我!我没有!你瞎说!” 他的眼神和表情都太无辜、太理直气壮,以至于众人无法分辨,到底他们两个人谁说的才是真话。 眼镜男深知,这种情况下气势太重要,气势弱了,就不能让别人信服了。以往他猥亵年轻女孩,那些女孩就是因为气势太弱,哪怕偶尔有敢开口骂他的,被他反骂回去,往往都是她们先撑不住了。 他于是捂着受伤的手背,大声地说:“大家堵住门,别让她跑了!她得赔我医药费!下站下车,咱俩去医院!” 他这样理直气壮,乘客们忍不住迷惑起来。 “我看这小伙子不像那种人啊。”有个一身肥肉的大妈说。她一边说着,一边拿眼睛溜纪安宁,眼神里带着不喜。 纪安宁这会儿没工夫理她。她只盯着眼镜男,说:“可以,我跟你去医院。但是……” 她话锋一转,说:“得先报警。让警察来调车上的监控,看看是该拘留你,还是该我赔医药费。”说完,她瞥了一眼车头方向。 眼镜男一愣,顺着她视线一转头,顿时脸色一变。纪安宁特意挑选的位置,正正当当的对着车头的摄像头。 眼镜男脸色变幻,他不能确定在这种乘客数量下,摄像头到底有没有把他的行为拍摄下来。但干坏事的人,不管脸上多么的疾言厉色、理直气壮,他本质上,必定是色厉内荏的。 车子正正好在这个时候进站了。 眼镜男眼珠一转,大声说:“看你是小姑娘,我不跟你一般计较。我还赶时间今天就放过你了!”他一边说着,一边朝车门挤过去。 纪安宁犹豫了一下。 她这次的所作所为,已经比她重生前勇敢太多了。上一次,她虽然张口斥责了眼镜男,却被他的气势打压,言语上便输了。因为她不够理直气壮,车上的人不相信她,信了那个道貌岸然实则衣冠禽兽的家伙。 最后,反而是她在别人的指责下,狼狈下车。 那时候闻裕的悍马就跟在公交车后面。上辈子这件事发生在前天,正好是她去咖啡馆面试的日子,为了不迟到,她搭了他的车。 纪安宁犹豫了一下之后,咬了咬牙。 上辈子,她做人做事遵循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则,总是避免给自己惹上麻烦,避免跟人争执。可那有什么用呢? 那些背后的嘲笑鄙夷,那些泼到她身上的污水,一点没见少。 纪安宁死过一回,甚至在死后都不能在这些人口中获得清静,她现在重生了,不想再像从前那样隐忍沉默了。 “你站住!”她喝了一声。 眼镜男心里骂了一句“艹”,明明看着是弱兮兮的、好欺负的女生,没想到看走眼了。他猛地推开了前面的人,钻出了汽车。 纪安宁跟着挤了出去,可她迟疑的那一下还是耽误了时机,下了车,那个猥琐的男人已经拔腿跑出了一段距离。纪安宁要想追上他,必须拔腿飞奔才行。 可还得考虑追上之后,他会不会动粗使用暴力…… 纪安宁停下了脚步,一转头,看见了缀在公交车后面的黑色悍马。挡风玻璃反着光,看不清里面的人,不知道闻裕此时是不是也正在看着她。 纪安宁不想重演上一回合的事,没有犹豫,转身又挤上了公交车。 售票员吆喝着新上车的人刷卡,转头看纪安宁又回来了,对她说:“下次再遇到这种事,别冲动。你是个姑娘家,他是一男的,他万一动手打你怎么办?再遇到这种人,你往我这边靠。” 纪安宁心中一暖,说:“好,谢谢您。” 售票员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妇女,咧开嘴笑了笑。 却有人嘀咕说:“怎么就把人家小伙子定成流氓了?这不是也没证据吗?” 纪安宁回头一看,说这话的不是别人,正是刚才说“觉得小伙子不像是那种人”的胖大妈。 旁边有人说:“他不都跑了吗?” 胖大妈鼻孔喷气:“人不说了吗,赶时间啊。” 刚刚男人的表现,明明就是心虚逃跑,胖大妈非要颠倒黑白,众人十分无语。 纪安宁转过头去,不搭理她。 没想到,胖大妈还找着自信了,还来劲了:“再说了,就算是真的,人怎么不非礼别人呢?出这种事,还是得往自身找找原因。看人家那小姑娘,穿得规规矩矩的,不就什么事都没有吗?” 她说着,还伸手指了一下。乘客们的视线被她的指尖引着投向了另一个姑娘。 那姑娘脸上有些小雀斑,穿衣打扮略有些保守土气。被大家的视线聚焦,顿时十分不自在,尴尬地转过头去了。 与此同时,纪安宁却把头又转了回来,冷冷地问:“您什么意思?” 胖大妈见她搭腔,得意了:“我就说你们小姑娘啊,遇到这种事,多往自身找找责任。出门在外的,穿得端庄一点,就不会遇到这种事了。” 她这么一说,大家的视线又忍不住往纪安宁身上瞟。 雀斑女孩也看过去,带着点自卑和羡慕,悄悄叹息了一声。 纪安宁穿的衣服特别普通,就是一件短袖的圆领t恤和牛仔裤。衣服单拿出来,都不能说不端庄或者不正经。 可穿在她身上,就完全变了。 那衣服总让人觉得好像是小了一码,紧紧地箍在身上,要不是纪安宁实在太瘦,可能根本穿不进去。衣服这样紧小,勾勒出的线条,不管是性感精致的锁骨,还是形状美好的丘陵,或者那细得惊人的纤月要,都让人移不开眼。 这其实不怪衣服,怪身材。 胖大妈刚才看着纪安宁就不顺眼。在她眼里,像纪安宁这样长了一副狐狸精面孔的女孩子,出门不拿个大麻袋裹住自己,就是不够正经,活该遇到流氓。 纪安宁冷笑:“不管我穿什么、怎么穿,都是我的自由。我穿成什么样,他都没有权利非礼我。如果因为我穿得太好看,他就可以对我耍流氓,那您这么胖,是不是别人就可以把您放在案板上上剁了论斤卖啊?” 车上顿时响起一片扑哧、扑哧的笑声。 5.第 5 章 闻裕开车缀在公交车后面,跟了一站地,那辆车忽然发生了微微的骚乱。 车门一打开,一个男人就猛地冲下来,又飞快地跑掉了。紧跟着,纪安宁下来了。她显然是追着那男人下来的,也显然追不上那男人了。 闻裕扶着方向盘,眉头微皱。 出了什么事? 他想下车喊纪安宁。纪安宁却忽然转头向这边望了一眼。闻裕不知道她是不是看到他了,但她忽然又转身挤回公交车上去了。 闻裕本来已经准备拉开车门的手就停住了。 但他也没再继续跟着公交车。刚才一定是出事了,他想。 公交车开走了,闻裕却打着方向盘贴边停了车。 “阿姨。”他下车,拦下了一个从刚才那辆车上下来的阿姨,“刚才那车上怎么了?” 阿姨正回味着刚才车上发生的事情呢,偏就有人来打听,立刻兴致勃勃的给他讲了前因后果:“刚才有个男的,耍流氓,非礼人一个小姑娘。还挺横,不承认。小姑娘胆子挺大,拿笔把他手扎破了,还说要报警调监控,他就跑了。” 阿姨还说:“你说说,可不就是做贼心虚吗?” 闻裕问:“什么样的姑娘啊?我刚才看见一女孩,好像是我同学。” “特漂亮一姑娘,看着像学生。”阿姨想了想,描述了一下纪安宁的发型和穿着。 闻裕一听就知道是纪安宁,果然是纪安宁在车上遇到事了。 阿姨的八卦欲得到了满足,心满意足地走了。闻裕却皱眉望着刚才眼镜男逃跑的方向。 他上了车,“砰”的一声关上了车门,点着火起步。车子开进了辅路,溜着路边放慢了速度前进。 四个轮子速度再慢,也比人的两条腿速度快。没一会儿,闻裕就看到了便道上有一个人。他刚才倒没看见眼镜男的相貌,但眼镜男一只手还捂着另一只手手背上的伤口,识别度太高,一下就被闻裕找到了。 黑色悍马“滋”的一声停在了路边。 眼镜男觉得今天特别晦气。 他本来坐车不走这条线的,但他前几天在经常坐的那条线上非礼了一个女孩,谁想到女孩旁边一声不吭、全程低头看手机的高大壮男人会是女孩的男朋友呢。两个人都低头看手机,完全像陌生人嘛! 女孩喊起来,他倒霉被人男朋友揪下车叮咣五四地揍了一顿,还被警告看见他一次揍一次。 他吓得接连好几天绕远坐地铁。直到今天才查到有一条线路比地铁更方便,改搭了这条线。谁知道就遇到一个看似柔弱,却又凶又辣的女孩。 倒了血霉。 嘴里正嘟嘟囔囔囊不干不净地骂着,忽然一辆大黑车一个急刹,停在了前面路边。 一个年轻帅哥从车上跳下来,“砰”地关上车门,挡在了路前方。 人都是欺软怕硬的,眼镜男尤其如此。隔着七八步的距离,他就感受到了前面挡住路的年轻男人的气场,一步迈出去,自然而然的就向右偏移了半步,第二步迈出去,又偏移了半步,本能的就想绕过这个人,避开他。 闻裕横跨一步,当胸推了眼镜男一把,把他推了个趔趄。 眼镜男懵逼:“你干嘛?”面对纤细瘦弱的纪安宁,他敢大声吵吵。面对身材高大,肌肉精实的闻裕,他这一句反而问得有点小心翼翼。 闻裕上前一步:“你刚才在公交车上干嘛了?” 眼镜男眼神闪烁,说:“关你什么事!” 闻裕笑了笑。 纪安宁若在这里,看到闻裕的笑,大概会背生凉意。那天晚上,闻裕把害死她的人变成一道抛物线前,就是这般凉凉地笑。 眼镜男只觉得眼前一花,闻裕的拳已经轰在了他脸上。 一颗牙齿飞了出去。眼镜男像拧麻花一样拧着拐着走了两步,身体一软,倒在地上翻白眼儿。 便道上的行人吓得绕开他俩,一边加快脚步离开,一边频频回首观望。 闻裕知道自己这一拳,普通人得好半天爬不起来。他点了根烟,吸了两口,走过去踩住眼镜男的手碾了碾。 疼痛让眼镜男从满头金星的晕眩中清醒了过来,杀猪似的叫起来。 “管好自己的爪子。”闻裕弹了他一脸烟灰,“要不然我见一次打一次。” 眼镜男:“……”见鬼,这几天怎么听到的都是这个台词。 “不敢了!不敢了!咳咳咳咳咳咳!”他被烟灰呛得真咳嗽,眼泪鼻涕一起流。 怂样。 闻裕放开脚,掏出手机咔咔拍了两张,转身上车了。 他一根烟还没抽完,坐在车上先敞着车窗抽烟。冷眼看着猥琐男慢吞吞爬起来,脚步虚浮地离开。一边走,还一边回头看了一眼黑色悍马车。脚下加快了速度,结果duang一声撞到了前面的电线杆上。 闻裕一乐,吐出一口烟,一只手划开手机,看了眼刚才的照片。 猥琐男眼泪鼻涕的模样真让人没食欲,闻裕手指划动,往前翻,一个窈窕的背影出现在屏幕里。 闻裕目光凝住。 他这两天在学校里找过纪安宁——既然看上了,自然是要找上的。问题是,他发现,纪安宁挺难找到。 纪安宁大一,他大三,上课的地方能碰上的时候不多。可午饭时间,纪安宁总是早退,然后奔波在食堂和宿舍之间,十分忙碌。 她还不住校,听说是学校在家属楼提供了间房子给她住。下午一放学,她送完女宿舍外卖,人就不见了。 今天闻裕直接在放学后开车堵在了学校门口,才看到了她。谁知道她就跟没看见没听见似的,直接从他车旁边跑过去了。 要说那会儿闻裕可能还觉得纪安宁是真没看见他也没听见他喇叭声,毕竟喇叭又不会喊人名,听起来都一样。但中间纪安宁从公交车上下来,是往他这边瞥了一眼的。 闻裕在那一刻突然直觉到,纪安宁是知道他的——她知道他的车,知道他人跟在后面。 但她躲开了。 她有意的。 闻裕盯着手机,目光幽幽。 他有几张抓拍的纪安宁的照片,都不太清晰。最清楚的一张是她两手拎着装满打包餐盒的袋子,嘴巴咬着饭卡。因为在跑动,额发被风吹了起来。 闻裕见过很多漂亮女孩,没见过这么不注意形象的。 但他特意去看了她在学校贴吧里打的代打饭的广告,她是以“快”为卖点的,保证客户刚回到宿舍,热饭就跟着送到。 学校里赚这种辛苦钱的学生似乎还不少,生意竞争挺厉害。 闻裕掐了烟,搓了搓下巴。 这过得是什么生活? 抬眼,那辆公交车早就不见影了。闻裕也不打算再追了。如果没猜错的话,她应该是去什么地方打工做兼职去了。 她可能不懂,像她这么漂亮的女孩,怎么能过这种生活? 没关系,闻裕想,他会让她明白生活不止辛苦一条路可走的。 公交车上一阵哄笑。胖大妈被气得脸涨成猪肝色。 “年纪轻轻怎么这么没家教!”她骂道,“你家大人就教你这么尊敬长辈的?” 纪安宁盯着她说:“我家大人教我,有人做了坏事,应该去指责那个做坏事的人,而不是去指责受害者。” 明明,她是被同学欺骗,被人设了局,明明她是激烈的反抗自保才身死。到了同学们的口中,却成了他们茶余饭后的谈资,充满了桃色的暧昧,和不负责任的联想。 污水一盆一盆的往她身上泼。 甚至那个骗了她的女生、害了她的男生,还在别人议论的时候笑着附和一句:“可不是嘛。” 魂魄飘在半空中的纪安宁恨得只想冲上去撕碎他们。可她冲过去,就穿过了他们的身体,甚至穿透了墙壁。 女孩看着瘦得只有一把骨头似的,乌黑的眼睛里却像燃烧着愤怒的火焰。胖大妈不知怎地,激灵灵地打了个寒颤。她想起来刚才这女孩面对一个男人,都敢用一支笔反抗,顿时气势就弱了下来。 她哼唧唧地,嘴里嘟嘟囔囔地也不知道嘀咕什么,却悻悻然转过了头去,不敢跟纪安宁正面刚。 周围的人都憋住了笑。 纪安宁一转头,脸上有小雀斑的姑娘冲她竖起了大拇指。 她虽然相貌身材都比不上纪安宁,可照样遇到过许多次咸猪手。第一次看到这么厉害的姑娘,直接让对方流血,佩服得不得了。 纪安宁回给她一个微笑。 车子到站,这是一个重要的换乘站,呼拉拉下去了半车人。车厢里一下子松快了,纪安宁隔着玻璃向后面望了望,没再看见闻裕那辆黑色悍马。 这一世的闻裕,对她好像没有上一世执着。 纪安宁收回目光,望着公交车的地板,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感受。 打工的地方离学校不远,四站地就到了。上辈子她一直在这里做兼职。 推开咖啡馆的门,铃铛叮当作响。柜台后面站着一个面相斯文的男青年,穿着衬衫马甲打着领结,抬眼看到她,眼睛一亮,露出笑容:“来啦?” “店长。”纪安宁喊了一声。 店长叫舒晨,上辈子是少数在纪安宁死后不肯相信那些流言蜚语的人之一。 他也才二十多岁,大学毕业也没几年。他是个二次元深度沉迷者,毕业后不愿意朝九晚五,家里支持他开了这间动漫主题咖啡店,主打咖啡、下午茶、简餐。 特色是,女仆装。 前天纪安宁过来面试,一见面他眼睛就亮了,热切的邀请她试一试工作制服,看起来活脱脱像个急色的怪蜀黍。 他不熟悉纪安宁,纪安宁却很熟悉他。这其实就是个深度二次元中毒者。她淡定的去后面换了女仆装出来,熟练地跟舒晨讨价还价,让他包了她的晚餐。 上辈子一开始是不包晚餐的,还是舒晨发现她经常一个烧饼就解决晚饭了,心疼,包了她的晚餐。 他也暗搓搓地表露过追求之意,直接被闻裕给灭杀在了萌芽状态。 纪安宁死之前,没人追求她。全校男生都知道闻裕对她志在必得。 有闻裕在,没人敢。 结果闻裕有一天忽然就从学校里消失了,谁也不知道为什么。 在他消失后不久,纪安宁被一个熟识的女生哄去做一个兼职,哪知道是个觊觎她很久的人做的局。没了闻裕,他肆无忌惮,把纪安宁逼上了天台,失足坠楼。 纪安宁和舒晨打过招呼,就跑到后面,先吃饭。 舒晨叫后厨给她准备的晚餐,不仅管饱,还荤素搭配,营养齐全。 他对她一向是这么照顾的。当然纪安宁也不白占这便宜。她后来成了店里工龄最久的店员,也是舒晨吸引附近男学生来消费的台柱子。 纪安宁吃晚饭漱了口,换上工服就上岗了。 舒晨觉得这个新员工招得真是可心!大眼、细腰、长腿,面试时他第一眼看见她心就怦怦乱跳。 等纪安宁试穿着女仆装走出来,他腿都要软了。这特么……简直是二次元妹子的三次元化! 舒晨当时就觉得,哪怕这妹子什么活儿都干不了,他也要把她留住,只求她穿着这制服待在店里就好!就当是店里的活招牌好了! 哪知道纪安宁一上手,连培训都不用,比其他几个干了一段时间的妹子都熟练得多了,一个顶好几个! 这一定动漫之神眷顾他!舒晨当时就咬着手绢“嘤嘤嘤”了。 6.第 6 章 比起她刚入职的那天,今天的男客明显突然增多。这个情况上辈子已经经历过一次了,纪安宁很淡定。 舒晨这个店面位置选得很好,周围有好几所大学,都离得不远。她来这里打工之后,很快就有了“宅男女神”的名声,周围大学的宅男们时不时就成群结队的来光顾。 所以后来舒晨给她涨了两次薪水。 活招牌。 舒晨当然也发现了,他甚至还听到一桌男客人小声议论纪安宁。 “就是她,就是她,我没骗你们吧!” “哇塞,今天来值了!” “我宣布,以后这里就是我的食堂了!” 八点半纪安宁下班,舒晨还特意跟她说:“辛苦了。” 又嘱咐她:“路上小心啊。” 纪安宁应了,走出店门,又退回来。 “店长。”她说,“我想找一些周末白天的家教的活儿,你要有的话,帮我介绍一下。” 她差点忘了,现在才是九月,她带着外婆从隔壁市来到省会这里上大学,高中时赚钱的门路全断了。她这会儿忙着重新到处找兼职的路子呢。 舒晨是本地人,七大姑八大姨的,亲戚朋友多。他后来帮她找的那些家教之类的活儿,比她自己在网上找来的靠谱。 起码没什么坏人。 她想起来这个,就不等着以后“熟了”再提要求了,直接现在就跟舒晨请求帮助了。 舒晨一点也不介意,纪安宁才来三天,就表现得跟他熟络,反而令他心头暗喜。 他立刻答应下来:“好啊,我回头给我妈打电话,让她帮忙问问。” 纪安宁谢过了他,搭公交车回家去了。 回到家打开房门,屋里没开灯,电视机的光把房间里照得青蓝一片,闹鬼似的。 外婆失智,纪安宁去上学时,只能把她一天天的锁在房子里。幸好学校给她们这个房子时,屋里自带了一些旧家具,还有一台电视机。虽然老旧,还能用。看电视就成了外婆唯一的娱乐。 “外婆,开灯啊。”纪安宁关好门先去开灯,“不开灯看电视眼睛要坏掉的。” 外婆“哦哦”了两声,说:“省电。” 纪安宁在咖啡店里忙了一晚上,已经很累了。闻言,她心中一酸,过去拉外婆:“外面空气好,我们去走走。” 外婆被锁了一天,也该出去透透气。 这个楼虽然老,但后来改造过,加装了电梯。纪安宁给外婆加了件薄外衣,牵着她的手坐电梯下了楼。从楼门口到外面的一段台阶,则是她把外婆背下去的。 外婆有一条腿已经不太灵便了。走平地没什么,上下台阶就困难。入学时那个报道,标题是“背着外婆来上学”,便是由此而来。 因为纪安宁第一天去学校,的确是背着外婆,把外婆背进校长办公室的。 惊了校长。 秋高气爽的季节,到了晚上,已经没了白天的热气,还有些微凉,很舒适。院子里影影幢幢的,都是遛弯的邻里邻居。 纪安宁穿着短袖,外婆穿着长衣,两个人手牵手慢慢的在大院里走。时不时的,纪安宁就要点头跟别人打招呼。 “王老师。” “孙老师。” 之类的。毕竟是学校的教职员家属院。 纪安宁上辈子就特别注意跟这些邻里邻居的打好关系,经历了她死后外婆差点饿死的情况,她对每个邻居都更亲热了。 她不在的时候,不定什么时候,就要指着这些邻居们救外婆一命呢。 秋夜的星空特别干净,墨蓝色,能看到的星星别别的季节更多。 纪安宁和外婆手牵着手,慢慢地走。她低声地、细细地问她,有没有好好吃饭,晚饭凉没凉,上厕所有没有冲马桶。 这些日常生活的事,外婆也顶多只能回答一半而已。多问几句,她就糊涂了。 纪安宁帮她拢了拢头发,温柔地告诉她:“没关系。我今天跟店长商量过了,以后放学我先回家,给你把饭热一下,再过去。” 上辈子她一个人扛着两个人的生活,还有外婆身上好几种慢性病的医药费。她的时间都挤出来用来奔波赚钱了。给外婆的饭也是放在两个保温饭盒里。 可是中午尚可,到了晚上,再保温的饭盒饭也不热乎了。 纪安宁是知道的,但上辈子,赚钱养活两个人,对她来说更重要。可她死了之后,魂魄游荡,想再抱抱外婆,都做不到,才深深地后悔。 重生之后,她想对外婆更关心一点,哪怕这会让她更辛苦也没关系。 她这两天算是试用,今天跟舒晨正式说好了,以后的工作时间比上辈子晚半个小时。这半个小时的时间,她可以先赶回家,给外婆热饭,再走。 外婆笑眯眯地说:“别操心,等你回家,我饭已经做好了。” 失智老人是这样的,你讲的话里的信息,他们只能接收到一鳞半爪,然后和自己脑子里的“世界”融合,再反馈给你。 纪安宁知道,外婆这是又当做还是从前,她每天放学回家,吃她做的饭的那个时候了。 她也不纠正她,只温柔地牵着她的手慢慢走。 抬头看了看明亮的星空,纪安宁低下头看着脚下缓缓后退的地面。 “外婆……”她低声说,“我心里很乱。” “有一个人,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我以前讨厌他,现在不讨厌了。” “可我还是怕他。” “不怕,不怕。”外婆拍着她的手,“有外婆呢。宁宁不怕。” 纪安宁无奈地笑笑,“嗯”了一声,搂住外婆,把头靠在她肩膀上。 她该拿闻裕怎么办呢? 闻裕这个人啊,这个人…… 晚上外婆沉沉睡去,纪安宁还一直睁着眼睛看着天花板。 屋子里黑洞洞,但都不及她记忆中闻裕的眼瞳黑。 那墨黑像深渊,像黑洞,吸力巨大,让人身不由己。 纪安宁知道,她一旦陷进去,就再抽离不了。 第二天周五。 课间的时候,纪安宁把自己随身的记事本拿出来,规划自己的时间。 她翻开记事本,发现自己在周六上午有一个家教的活儿。她看了眼那个地址,回忆起了那户人家,不由得皱起了眉头。 中午照例悄悄早退,跑到食堂给客户们打饭,逆着冲向食堂的人流奔向宿舍楼。终于把客户们的需求都满足了,钱也赚到手了,她已经饿得胃疼,一路小跑着去了食堂,直奔李阿姨的窗口。 “李阿姨!我要那个醋溜土豆丝!”她前世跟李阿姨熟,自然而然地撒娇说,“我快饿死了。” 李阿姨有点诧异这女孩对她的自来熟。但漂亮脸蛋容易受到善待,漂亮的女孩子撒起娇来,让人觉得还……蛮受用的。 李阿姨掂起勺子,准备给她多盛点土豆丝。 却突然有一只手按在了柜台上。 “阿姨不用了,她今天不在这儿吃了。”个子高大的年轻男人撑着柜台,俯身对李阿姨说。 那高挺的鼻梁,斜飞的浓眉,硬朗的线条和嘴角的笑,帅了李阿姨一脸。李阿姨掂着大铁勺,情不自禁的就挺直了腰背,还拿眼睛斜纪安宁。 怎么着,这土豆丝到底要还是不要? 闻裕趴过来俯身跟李阿姨说话的时候,身体与纪安宁靠得很近。他的声音几乎是响在她耳边的。 从前,他如果试图这样贴近她,她都会厌烦焦躁,第一反应是后退,远离他。可现在,纪安宁紧张得绷紧身体,原本扶着柜台的两手也握成了拳。 “我……”纪安宁吸了口气,力图让自己不要紧张,转头看他,“我还没吃饭。” “我知道啊。”闻裕说得理所当然,“等你半天了,我也没吃呢。” 纪安宁沉默片刻,问:“你有事?” 她衣衫半旧,也不像别的女孩那样染头发、做指甲,精致得不得了,比起来,她要朴素得多了。但一张不染铅华的面孔,泛着清艳柔光,足以把别人的目光牢牢黏住。 闻裕有片刻的时间,无法移开视线。 他见过太多的漂亮女孩,她们往往被宠坏了,骄傲自负。但纪安宁的目光却是清澈中带着冷淡。 闻裕只注视了她片刻,便敏锐地意识到,纪安宁这女孩……完全没有生为尤物的自觉。 这挺好。 闻裕一笑,阳光灿烂。他说:“纪安宁是吧,我叫闻裕,大三的。”终于正式地通报了名姓。 “周二那事儿不好意思,给你买的饭你也没吃,等于我欠着你一顿饭呢。”他笑着说,“我这几天一直找你,想还你这顿饭,今天可算等着你了。别拖了,赶紧让我还了吧。” 公交车那件事让纪安宁明白,有些事躲也躲不过去,顶多是推迟点发生罢了。 闻裕跟她的这顿饭,或迟或早,迟早要吃。他这个人,要不达目的,是不会罢休的。 闻裕直觉很敏锐,他能感觉到纪安宁对他似乎很防备,很警惕。他以为还得多费几句口舌说服她呢,不料纪安宁沉默了两秒,点点头,说:“好。” 闻裕喜出望外。他笑吟吟地问:“想吃什么?” 他看了看表,离下午上课还有些时间,来得及。他说:“就是不能去太远的地方,就学校附近吧。有铁板烧,有日料……” 这顿饭既然都答应吃了,纪安宁也想开了。闻裕问她吃什么,她还真的有想吃的。 “还有个徽菜馆,有个湘菜馆……”闻裕犹自在列出可吃的选项,忽然听见纪安宁开口了。 “肯德基。”她手插在裤兜里,淡淡地说,“我想吃肯德基。” 闻裕:“……” 哈? 7.第 7 章 肯德基就在学校正门马路对面,绕过肯德基,后面就是纪安宁现在住的华大教职员家属大院了。 可以说,纪安宁每天都要经过那里。 诸如肯德基麦当劳这一类的快餐,对一些家庭的孩子来说,属于被爸妈耳提面命“少吃”、“不要吃”的高热量油炸垃圾食品。 可对另一些家庭的孩子来说,却是每次路过都要摸一摸钱包,然后忍住食欲目不斜视地走过去的“奢侈”之地。 闻裕当然是前者。 纪安宁记忆中,自己也曾经是前者。从她那个爸爸生意失败,骗着外婆卖了房子,又卷走了家里全部的积蓄之后,她就沦为了后者。 闻裕有点懵逼。 他接触过的漂亮女孩通常都是嗲嗲地说:“去吃日料嘛。”或者颐指气使:“吃牛排。” 还真没有人在他明白表示要请客的情况下,说要去吃肯德基的。 他张了张嘴,又闭上了,微笑:“好。” 于是闻裕带着纪安宁出现了学校对面的肯德基里。 吃饭也不过是引子,他的最终目标是纪安宁。对这种油炸食物,闻裕不太有食欲。他想等纪安宁吃完再开启话题。 闻裕勉强咬了一口炸鸡,觉得太油,就放下了。 一抬眼,却看见纪安宁已经飞快地吃完了炸鸡翅,在舔手指。 粉红的舌尖,柔软,灵巧,濡湿。 对纪安宁来说,肯德基的炸鸡翅真是超级香,吃得让人意犹未尽。手指上不仅沾了油,还有面屑,她就下意识地舔了舔。 抬眼,却看见闻裕正目光幽幽地盯着她。 他这种眼神纪安宁熟悉,像深渊里有熔浆潜流,炙热的气息在黑暗中扑面而来,滚烫。 从前,他一直都是这么看她的。经常让她感到慌乱,害怕,想逃。 从前他这样看她,她就逃了。可现在…… “你在看什么?”纪安宁问。 闻裕完全没有做坏事被抓的模样,他目光微闪,含笑说:“看你啊。” 纪安宁其实知道,他一定是脑子里在想些色情的东西了。后来他对她死缠烂打,他对她的那些想法和欲望,从来都不隐藏。 纪安宁不知道该怎么接话,只能面无表情。 闻裕有种奇怪的感觉,纪安宁竟好像知道他刚才在胡思乱想些什么。这怎么可能,他好笑。 他看了眼她还支着的两手,捉住一只,拿起纸巾给她擦指尖的油:“以后别在别人面前这么舔手指,不好看。” 太挑逗了,闻裕想,这他妈不能让别人看到。 纪安宁一怔。 他是在批评她刚才舔手指吗?原来她是误会他了? 她刚才是情不自禁,但的确舔手指不是什么文雅的行为。她不禁有点难为情。 然后才反应过来,闻裕竟然抓着她的手。 按照时间来说,他们现在才刚认识。这个人就是这么不要脸! 纪安宁一反应过来,就猛地抽回了自己的手。 “我自己来。”她不自在地说,拿起纸巾,低头擦手指。 这反射弧够长的。 闻裕微笑,没强迫她。 比起后来他那些霸道、不讲理,此时此刻刚认识纪安宁的他,的确称得上彬彬有礼,甚至温文尔雅了。 但纪安宁是知道他的真面目的。 “我不会打你,但我把话撂在这儿,纪安宁。”他把她堵在学校无人的角落里,咬牙切齿,“有我在一天,你都别想跟别人好。” 对方是别的学校的,是舒晨店里的常客,追她追到了学校里来。被他撞见,动起手来。 那个男生看起来蛮强壮的,谁知道经不起闻裕一拳。 纪安宁真的被他吓到了,她后来远远看见他就跑。他堵了她几次,把她堵住了。他问她跑什么,她战战兢兢,他才知道她是怕他打她。 他说他绝不会打女人的,又一次提出让她作他女朋友。 纪安宁虽然怕他,虽然他发誓自己不会打女人,却依然拒绝了他。 闻裕差点暴走,把她逼在墙角,说了上面那番话。 后来,果真学校里再没有男生敢追求她了。 他就是这么一个可怕的家伙。 可…… 纪安宁抬眼。闻裕正微笑看他。 他眉间嘴角,都是她熟悉的自信。他那些霸道、偏执、狠绝,此时此刻都还没暴露出来。 纪安宁知道他的真面目,知道他是个多让她畏惧的人。 可,也只有他这样暴戾的人,才会在她死后,为她血债血偿,只有他这样偏执的人,才会为她自毁一生! 不是吗? “你是榆市人吗?”闻裕微笑开启话题,“我也算是。我老家是那里的,从我曾爷爷那会儿,才迁到省会这边来……” “我周二也是在3号楼上课。” “教你们市场理论的那个刘老师,也教过我们,他头特别大,我们都叫他刘大头。” 纪安宁的回答都很简短。 “是。” “噢。” “嗯。” 她对他的态度比上一世的一开始冷淡得多了。上一世他们第一次一起吃饭,就是当时在食堂,免费粥被污染了,他叫人给他重新打饭,然后跟她搭讪闲聊。 她是新大一小学妹,他是大三师兄。她对他的态度礼貌、客气还带点尊敬。 不像现在这样,眉睫低垂,目光投在桌面上,不与他视线接触。 她其实没听进去他都在说什么,左右无非是找话题跟女孩子搭讪而已。 她满脑子都在想,该怎么去改变她和他的人生。 一味地拒绝他是没用的,前一世她一直都在拒绝他,换来的是他的纠缠不休。后来他从学校里消失了,她才松了口气。 几个月后,她就坠楼了。 纪安宁其实不知道闻裕给她报仇,是她死后多久的事。她灵魂飘荡,意识不清,很多时候看到的场景都是梦境一般,一帧一帧的,在时间上并非连贯。 总之是他离开了学校,她死了,他回来了,给她报了仇。 他的人生因此毁了,在一种不知道什么情形下,被疑似是对手的人抓住了这个把柄,把他送进了监狱。 一颗子弹结束了他年轻的生命。 纪安宁现在重生了,她不会再踏入那个人的陷阱了,她可以保证自己不会死。这样的话,闻裕也不用因为给她报仇而判了死刑。 但那之后呢? 她平安无事的上学,他消失又回来之后呢?还要继续从前那种一方纠缠,一方躲避的模式吗? 纪安宁不禁叹气。 突然察觉气氛不对,她抬眼。 闻裕胳膊肘支在桌子上,一只手握着下巴,正玩味地看着她。 见她终于抬眼,他看看手表,说:“两分钟。” 纪安宁茫然。 “我已经两分钟没说话了。而你……”闻裕抱胸,挑眉,“两分钟里,你‘嗯’了两声,‘哦’了一声,最后还叹了口气?” 第一次遇到跟他面对面居然走神走到这种程度的女孩,闻裕也是开了眼界了。 纪安宁哑然,微微垂头,道歉:“对不起……” “想什么呢?”闻裕很大度地不计较她的失礼,“叹什么气?” 纪安宁当然不会告诉他,她正在为他们两个人的未来而苦恼。她给了他一个很智障的借口:“没有,吃太饱,有点犯困。” 所以你是打了个哈欠吗? 闻裕不知道纪安宁是怎么觉得他像是个好糊弄的傻子的?她这搪塞敷衍也太明显了。 “我吃饱了。”纪安宁也看了看时间,说,“要不然……” 她有想起身的意思。 修长的手指像玩扑克牌那样玩着薄薄的手机,在手掌里翻了一圈,闻裕截住了纪安宁的话头,说:“我昨天放学看见你了,你不回家干嘛去了?” 这话对于刚认识的人来说,已经有点无礼了。 但刚才闻裕试图循序渐进,纪安宁却华丽丽的当着他面给他神游太虚,他干脆就跳过那些虚头巴脑,直接切入主题了。 前世早就习惯了他这样霸道,纪安宁不觉得异样,敷衍说:“去打工了。时间不早了,回学校吧。” 闻裕屁股没动,问:“在哪打工?” 纪安宁知道,她就是不说,他也很快就会查到,然后便会经常光顾舒晨的店,时不时地恫吓恫吓舒晨,吓得他两股战战。 “光明路。”她说,“有一家动漫主题咖啡馆。” 她回答得痛快,闻裕的心情终于好起来——这学妹也太过无视他了,好像对她来说,他还没有油腻腻的炸鸡翅来得吸引人。 “哦。回头去看看。”闻裕把手机翻过来,给纪安宁看屏幕,“认识这个人吗?” 纪安宁凝目看去。 手机屏幕上打开的照片里,是一个脸颊青肿,鼻子嘴巴都流着血,看得出来还崩了颗牙齿的男人。这男人眼泪鼻涕齐流,从表情上都能体会到他的疼痛和畏惧。 纪安宁一眼就认出来,这是昨天公交车上的咸湿手猥琐男。 闻裕眼看着纪安宁的表情,从敷衍到……凝重?这变化有意思。 “我昨天看见你追着他下车了。”他说,“正好我车就在后面,我下车问了一下怎么回事,追过去教训了他一下。我已经警告过他了,以后再遇到他也别怕,给我打电话就行。” 他说完才想起来,纪安宁本来也没怕。她用笔把猥琐男的手背都扎破了,他看见那伤口了,她下手挺狠的。 闻裕的目光忍不住落在纪安宁身上。 单薄得像要被风一吹就走,没想到性格挺辣。 纪安宁的脸色却变得发白。闻裕……闻裕是一个怎么样的人? 她想起他把仇人从楼顶抛下时的冷漠狠戾。 他把自己的人生都毁了。 那颗子弹穿透她虚无的身体时,她仿佛也感受到了恐惧和疼痛。 纪安宁的心底涌上了一股愤怒。 “你凭什么打人?”她咬牙。 闻裕挑眉。 “就不能报警吗?为什么要用暴力手段去解决问题?”纪安宁无法控制心底的愤怒,她漆黑的眸子里像有火焰在烧。 纤细单薄的身体,看起来竟仿佛很有力量,随时要爆发。 8.第 8 章 “你生什么气?”闻裕的眉毛一挑再挑,“他非礼你,我教训他一顿,不应该吗?” 这个人根本不知道自己错在哪里。他从来都是这样,骄傲,自负,自以为是! 她对他说的话,他都置若罔闻,一意孤行。 纪安宁双手握拳,内心里涌上了过去积攒在心底的委屈和愤怒,她咬了咬牙,腾地站了起来,拽起自己的包就走。 “师妹!”闻裕立刻起身追上去,追到了肯德基的外面,“纪安宁!” 纪安宁仿佛听不见,她脑子一片混乱,快步的走向马路。 闻裕瞳孔骤缩,一个箭步窜过去,抓住纪安宁的手臂,硬生生把她扯了回来。 紧跟着,一辆车几乎是贴着他们两人,疾驰而去。 “你怎么回事!发什么疯?”闻裕骂她。 闻裕的脾气从来都不好,不过是因为跟纪安宁刚认识,才和颜悦色。她这样莽撞,差点被车撞死,他这脾气就上来了。 纪安宁才死而重生,根本没想再死,也受了惊吓。 闻裕看到她小脸苍白,没有一点血色,显然吓得不轻,心里忽然就软了。 “幸好没事。”他呼出口气,缓和了语气,说,“你是怎么回事?干嘛突然生气?” 纪安宁紧抿着唇,不说话。 闻裕没办法。虽然接触时间短,他却已经察觉到了,这小学妹性子有点执拗。 “先过马路再说吧。”他从抓着她手臂,改为握她手腕,带着她过马路。 纪安宁没反抗,任他牵着过了马路。到了马路对面的便道上,她便抽出了自己的手腕——到底还是不习惯跟异性有肢体接触。 “好点了没?”闻裕低头细看她的脸色,觉得没有刚才那么苍白了,“现在行不行?能不能跟我好好说话了?” 纪安攥紧书包带,抬起头。 “你不该打他。”她说,“用暴力方式解决问题是不对的。” 闻裕差点笑岔气。 脸这么漂亮,怎么脑子一根筋呢?像个小学生似的。 “不是,你……你……”他控制不住自己笑,“怎么这么可爱?” 可纪安宁一点也不觉得好笑。她问:“你是不是经常打架?” “哪能呢。”闻裕好不容易才忍住不笑了,一本正经地回答,“也就初中高中那会儿吧,比较中二,带着一帮小弟呼风唤雨的,动不动打一架,觉得挺牛逼。现在都成年了,再玩这个,会笑死人。” 骗人。光是因为她,他就打过不止一场架。 纪安宁看着闻裕笑嘻嘻的模样,她知道,他是根本没把这个事放在心上。但在纪安宁看来,这反应了他这个人骨子里的冲动、不计后果。 他如果一直这样,哪怕没有她的事,说不定哪一天遇到别的什么人什么事,他也一样会做出自毁人生的事。 纪安宁的耳边,仿佛又听见了监狱铁门关上的当啷声,仿佛又感受到了那颗子弹呼啸而来的恐惧。 她感到了心脏收缩的疼痛。 重生一世,这辈子她不想死,也不想让闻裕再落到那样的下场! 纪安宁重生以来,躲避了数日,彷徨了数日,此时终于看清了自己的内心。 不管她前世对闻裕是怎样的观感,经历了死后的那些事,她是再也无法跟他撇清。 不管她怎么不喜欢他,都没有资格去跟这个为她毁了一生的年轻男人撇清。 她要怎么样,才能让他不重蹈前生的覆辙呢? 闻裕眼睁睁看着他才笑着说完,纪安宁漂亮的脸蛋又渐渐变得苍白,眼睛里渐渐有了泪意。 她看起来这么柔弱、无力,像是随时会倒下。 难道是,身体不好吗? “没事吧?”闻裕忍不住扶住她肩膀,低声问。 手掌之下,能感觉到那肩膀的单薄瘦削。偏偏这样纤瘦羸弱的女孩子,每天中午傍晚,提着两袋沉沉的饭盒,奔波在食堂和宿舍楼之间,汗湿额发。 闻裕想起他这几天观察到的情形,又想到她的家庭情况,心中就忍不住对她生出了怜惜。 纪安宁的眼泪差点落下来。 “你能不能……能不能……”她有些哽咽,“以后不要打架?” 闻裕眨眨眼:“什么?” 纪安宁看着眼前的闻裕。他嚣张、霸道、自以为是,完全就是她记忆中那个讨人厌的富家子的模样。他要是能一直这样,好好地,平平安安地过他的人生,该多好啊。 再也不要为了她而死了! “我就希望你以后,遇到事情,不管什么事,都别冲动,行不行?”纪安宁微微哽咽着,请求他。 她从来没有这样跟年轻的异性说过话,哀哀怜怜,充满乞求。 闻裕饶有兴味地看着她,发现她眼底真情实感地带着对他的担忧。这份担忧不知所起,不知所为,但决不是装出来的。 “咱们才刚认识吧?你就开始管着我了?”他戏谑地问,“师妹,你是我什么人啊?” 这说话的腔调,完完全全就是一直让她讨厌的闻裕啊。 纪安宁冷静了些。她别过头去抹了把脸,把一颗没忍住落下来的泪珠抹去。再转回头来,语气平静了许多:“我不是你什么人,就是希望你以后遇事不要冲动,别做出无法挽回的事。” 她知道以闻裕的视角来看,他们认识的时间还短暂,这种规劝的话听来莫名尴尬,但她就是忍不住说出来。 纪安宁话音才落,手机就响起来了。她掏出手机,看了眼来电显示,“六上十安盛赵”。 意思是,周六上午十点,安盛花园,姓赵。这是她明天上午该去做家教的那户人家,是她重生前自己从网上找的活儿,已经去上过一次课了,明天该是第二次。 但今天上午她整理自己的时间表,给姓赵的女人发了信息,取消了后面的预约。 姓赵的女人可能上午在忙,这会儿才有时间打电话过来。不出纪安宁所料,一接通就是她恼火的诘问:“小纪你怎么回事啊?上礼拜我还跟我老公夸你,觉得你挺靠谱的!说不来就不来了?你让我现在上哪去现找一个老师来?白白浪费我孩子一个周末的时间!” “抱歉,赵姐。”纪安宁平静地说,“但我真的不能去了。” “你也太不负责任了吧!说不来就不来啊?”赵姐恼火地说,“理由呢?总得给个理由吧?” 纪安宁沉默了一下。赵姐其实是个还不错的大姐,为孩子为家庭可以说是鞠躬尽瘁殚精竭虑也不夸张,她对她也还挺照顾的。 她斟酌片刻,开口:“因为您可能常常周末要去做美容,家里只有您儿子和……您先生。所以我建议您以后找老师,尽量找男孩子比较好。” 电话那边突然沉默,过了一会儿,赵姐犹疑地问:“你什么意思?” 纪安宁心中轻叹,说:“我言尽于此,您看着办吧。”说完,她挂了电话。 一抬头,闻裕的表情有点冷。 “怎么回事?”他问。 纪安宁跟他纠缠了那么久,知道他的脾气。她当即便说:“没事。” 骗鬼呢?闻裕皱眉:“这家男的对你动手动脚了?” 纪安宁说:“没有。”转身就走。 “嘿!”闻裕一把扯住她手腕,挑眉,“你还真是个招事的体质啊。” 什么体质不体质的。她从来没有做过不规矩的事,从来没去勾引过别人。这世上女孩子被骚扰,被欺负,被侮辱,只有一个原因,是男人们管不住自己的欲望。 可恨的是,却总有像公交车上的胖大妈那样的人,将事情归咎于受害的女孩。 别人说她,死过一次又活过来的纪安宁会怼回去。 可闻裕不是别人,他这么说,纪安宁愤怒之外,还感到羞耻。 在他眼里,她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女孩呢?他纠缠她,恫吓她,还轻薄过她。他的心里,到底是把她当成一个什么样的人了呢? 纪安宁挣脱他的钳制,生气地说:“你别动手动脚!” 比起刚才脸色苍白,单薄柔弱的模样,她粉面含怒,反而充满勃勃生机。 闻裕毕竟是受过高等教育的现代青年,不是胖大妈那样思想陈腐的老人家,他看到纪安宁眸中两团火焰在烧,心思一转,立刻明白了她生气的原因。他立刻举起两只手道歉了。 “我不是那个意思。”他说,“当然不是你的错!这种事肯定是男人的错,要不然昨天我干嘛去教训那傻逼呢?” 他说:“我就想问问这家男的是不是对你怎么样了?要是的话,我去教训他?” 纪安宁情绪稍缓。 “他没做什么。”她说,“我就是……觉得不太舒服,未雨绸缪,决定以后不去了。” 赵姐的丈夫在这个时候还没做什么。赵姐盯了一个月,觉得纪安宁挺靠得住,放心在周末把孩子交给她,然后自己出门去做美容。这时候,男人才蠢蠢欲动。 幸而家里还有小孩,纪安宁拿孩子当挡箭牌,躲过了男人的咸猪手。然后再也没去过那家。 这都是该一个月后发生的事,然后因为她给孩子补习期间,孩子成绩有明显提高,赵姐一直打电话想让她回去。她拒绝了。 “还挺聪明。”闻裕夸她。 他含笑看着她,说:“纪安宁,做我女朋友吧。” 天朗气清,阳光和暖,这英俊又性感的年轻男人却说着可恶的话,并且丝毫没有觉得自己的话哪里有问题。 “做我女朋友,我来照顾你。” “你过得太辛苦了,真没必要。你这样的女孩,就不该过这样的生活。” “没有钱解决不了的事,你现在遇到的一切困难,我都能给你解决。” 这个人自信满满,一本正经地说着让听的人想给他一拳的话。 纪安宁想起来了,她讨厌闻裕,真不是没有原因的。 9.第 9 章 闻裕是个怎么样的人呢? 他这个人可能因为家里太有钱了,不管他外表怎么人模狗样,他骨子里都信奉钱能买到一切,包括爱情。 同样因为纪安宁对钱很敏感,在他第一次要她做他女朋友的时候,她就从他眼睛里看明白了这一点。 纪安宁得亏是经历过一次,已经不会再脸上变色,转身就走了。 她冷淡地说:“不行。” 闻裕:“……” 他挑眉,保持微笑:“为什么?” 纪安宁绕过那些“我和你不熟”、“我还不了解你”的废话,直截了当地告诉他:“我没有时间交男朋友。” 闻裕揉揉额角。 “我刚才的意思你没听明白?”他说,“你要是作我女朋友,不用这么辛苦的。我给你生活费。” “然后呢?”纪安宁抬眼,幽幽地看着他,“我就从传说中的特困生,变成了拜金女?每天吃香喝辣,穿金戴银?” 闻裕扑哧又笑了。这时候,他与她初相识,还是这么的爱笑。 后来他追得越紧,纪安宁就对他越冷淡,甚至避之如蛇蝎,他的笑就都变成了冷笑。 “你怎么这么逗?”闻裕眼睛都笑得弯了。 他不知道,每次把他逗得笑喷的话,纪安宁都是严肃认真地说出来的。两个人之间隔着两辈子认知的差异。 纪安宁知道,闻裕是不会明白那些流言蜚语带给她多大伤害的。 众口铄金,积毁销骨。只有当事人才明白。 纪安宁仰起脸静静看他,不说话。 阳光打在她的脸颊上,白若初雪,雪中有淡淡粉梅。她的目光像宁静的潭水,在水面之下,你不知道有多深,也不知道是不是有暗流湍急。 闻裕看着她的眼睛,便笑不下去了。 纪安宁原来不是在讲笑话,她居然是认真的。 闻裕收了笑,咳了一声:“你想得也太多了。谁跟谁交朋友谈恋爱,关别人什么事?” 纪安宁点头:“你说的也有道理。可……我们每个人都是生活在社会群体中,人是社会性动物,不可能一点不受别人影响,或者不影响别人。有时候舌头能逼死人。” 怎么说着说着,就说到“死”上头来了? 闻裕自问并不迷信,可是纪安宁说这话的时候,他莫名的感到一阵不舒服。 “管别人说什么,别让我听见就行,让我听见没他们好果子吃。”他强行拉回话题,“所以,做我女朋友吧。” 他目光灼灼,盯着纪安宁。 大概他这样的人,就无所畏惧吧。可纪安宁做不到。 光是一句“都傍上富二代了,还申请什么助学金啊?”,就能压倒她。 她每天奔波,打三四份工,挣生活费挣医药费,他们都看不到。他们只看到闻裕对她围追堵截,送花送礼物。 当然,她对闻裕的拒绝,他们也看不到。 选择性眼盲。 “女朋友不行。”纪安宁沉默片刻,“我顶多……只能和你做朋友。” 她是认真的。对闻裕,她依然无法接受,却也不能像前世那样甩手不理。 听在闻裕耳朵里,却是矫情到极致了。 男女之间哪有什么朋友?特别是像纪安宁这样漂亮的女孩,接近她的男人,不管摆出什么面孔,哪个终极目的不是想睡了她? 漂亮女孩一本正经的跟男生说“只想做朋友”,十之八九都是吊备胎,剩下一两个,是假天真。 纪安宁是想拿他当备胎呢?还是假天真呢? 闻裕磨磨牙,脸上却笑得有风度极了:“行啊,那就先做朋友。” 闻裕自觉这笑容能欺骗纪安宁,扮演一个绅士的、有风度的高年级学长。殊不知纪安宁前世饱受他无赖与无耻的苦,早知道他的真面目。 但他要这么演,纪安宁也不能拆穿,她只能点点头,说:“好。” 下午上课,课间时,有女生过来问:“哎,纪安宁,你中午跟大三的闻裕一起吃的饭是吗?” 纪安宁的手顿了顿。肯德基就在学校门口对面,被人看见是理所当然的。 “是。”她言简意赅地回答。 女生兴致勃勃地追问:“你认识他啊?” 闻裕在学校里也算是风云人物,但此时才九月中下旬,作为大一新生就能知道闻裕,这女生消息也很灵通了,是典型的社交达人。 她叫孙雅娴,称得上是个美人。如果没有纪安宁的存在,她进了大学大概就能直接登顶班花、系花乃至校花了。 可惜,她遇上纪安宁。 开学第一天,全系集中在阶梯教室里,系主任说给大家讲个励志的故事,于是巴拉巴拉的讲了一个女孩在妈死爹失联的情况下,是怎么跟外婆相依为命考上了大学,又是怎么背着外婆,从另一个城市来到这里,不离不弃。 主任煽情地说,你们很幸运,能和这个女生做同学,她就是我们系的纪安宁。 来来来,纪安宁,上来跟大家认识一下。 系主任冲后面招手,大家都回头望去。 坐在后面不起眼角落里的女生,无奈只能抬起头。 似空谷幽兰,似山巅雪莲。 嘈嘈杂杂的阶梯教室里,忽然有一瞬静得落针可闻。 那一刻起,孙雅娴班花、系花、校花的野心,就都破灭了。 纪安宁乌黑的眉眼凝视孙雅娴,点头:“是。” 多说一个字会死啊。又傲又冷,跟个公主似的,其实是连荤菜都舍不得吃的穷鬼呢。 孙雅娴腹诽,脸上却一副兴致勃勃的神情,直接坐到纪安宁前面的座位上,胳膊搭在她桌上,说:“闻裕可是咱们学校的风云人物呢,你怎么认识他的啊?” 她胳膊一挤,挤到了纪安宁的书本。纪安宁的笔在本上就划了一道。 一个晚上三千块?她值吗? 孙雅娴的声音在脑海中响起。纪安宁目光凝在那划在纸上斜斜的一笔上。 孙雅娴犹自一脸八卦,心痒难挠地想打听纪安宁是如何认识那个据说家里超级有钱的闻裕的。 “就是认识。”纪安宁一个字都不多说,抬头,“同学,我写作业。” 她晚上要打工赚钱,没有时间像这些住校的学生一样慢悠悠一杯奶茶,在图书馆消磨时光,她在白天得抓紧时间学习。 这逐客令下得很不给面子了。孙雅娴这么漂亮的女生鲜少遇到这种待遇。她有些尴尬羞恼,站起来讽刺:“你可真努力学习啊。”转身走了。 回到自己座位上,跟周围的人抱怨:“什么人啊,会不会说话,傲什么傲。” 同学们面面相觑,安慰她:“她平时说话挺正常的,可能今天心情不好吧?” 孙雅娴冷笑:“得了吧,你看她平时理过谁?人家大中午的就跟富二代一起吃饭呢,没见这么冷傲,可见就是不愿意搭理我们这种普通同学。” 同学们顿时八卦魂都烧起来:“什么富二代啊?” 孙雅娴说:“闻裕你们知道吗?不知道?你们消息可真闭塞。下次遇到我指给你们看……” 纪安宁安静学习。 孙雅娴几个人说话虽然都压低了声音,但若竖起耳朵听,还是能听到一些的。 还有同学为她说话,纪安宁有点意外。然后她才想起来,这个时候,同学跟她虽然还不熟悉,但起码相处都还正常。 都是因为闻裕的出现,后来才变成那样子。 孙雅娴对闻裕求而不得,转头就天天讽刺特困生纪安宁傍富二代。一开始同学们都还不太信,还总有人帮她说话。 慢慢的流言蜚语多了,闻裕为她打了几次架,就没人帮她说话了。 纪安宁知道,那些谣言中,有一半都出自孙雅娴,另一半是已经有的谣言自行发酵分裂出来的。越传越离谱,最后连“一晚上三千块”都出来了。 都说她装穷,卖惨。 女生们都要跟她撇清,连曾经喜欢过她的男生都开始用轻薄的、鄙夷的目光看她。他们热烈地附和着这谣言,为她不喜欢他们、不接受他们告白做出了最最“合理”的解释。 不是我们不好,是她拜金嘛! 爱钱的女人! 重生后,她也想过是否要改善与同学之间的关系。可是当她看到这些面孔,想起来她死后,他们是怎么兴致勃勃的八卦她坠亡之谜背后的暧昧和肮脏,他们那不知时百爪挠心、听闻一耳朵两耳朵之后的喜上眉梢…… 纪安宁垂下眼睫,安静地学习。 纪安宁看着瘦得弱不禁风,其实早被生活锻炼得能肩扛麻袋。晚餐的送餐业务飞快地跑完,她小跑着跑出学校大门。一抬头,就看见了闻裕靠着他那辆黑色悍马,嘴里咬着烟正对她笑。 “嗨!”他手指夹住烟,跟她打招呼,“朋友。” “朋友”两个字被他特别的咬重,充满了玩世不恭的戏谑味道。 纪安宁停住脚步,迟疑了一下问:“你怎么在这儿?” 闻裕在学校里有宿舍,只为了中午午饭后有地方能小憩一会儿。但实际上,他就是省会本地人,他并不住校的。他开着拉风的黑色悍马上下学,多少男生羡慕嫉妒,多少女生暗送秋波。 可闻裕眼里只有一个软硬不吃的纪安宁。 “等你呀。”闻裕说,“是不是要去光明路?我顺路送你过去。” 他拿她的话将她:“不是说了做朋友吗?既然是朋友,就别客气。” 他笑得如这秋风里的烈阳,眼瞳明亮。 纪安宁觉得,有点晃眼。 10.第 10 章 纪安宁说:“不用了,就四站地,我坐公交车过去就行了。 闻裕要这么好打发,就不是闻裕了。他说:“我一脚油的事儿,你等车半个小时。” 纪安宁说:“我得先回家给我外婆热饭。太麻烦了,你先回家吧,不用管我。” 闻裕下巴冲马路对面一扬:“不就是家属楼吗?没事,我等你。” 纪安宁知道,以闻裕的尿性,当他想做什么时候,她是根本阻止不了的。她沉默了一下:“那你等吧。” 纪安宁说完,就从他车后走过去,走上斑马线。 闻裕笑笑,掐灭了烟。 自古烈女怕缠郎。纪安宁看起来有点执拗,还真有点烈女的意思。但她这个年龄的女孩子,又能烈到哪里去呢?衣服、化妆品、包包、好车、出入娱乐场所……很快就能腐蚀她们。 闻裕见得多了。 他想看看,纪安宁能撑多久。 他眯起眼睛,看纪安宁过马路。她衣裤都紧身,身体的线条活脱脱像是漫画里勾勒出来的女孩。一把小腰,细得能作掌中舞。 为了她在他掌中起舞的那天,她多矫情、多假纯、多造作,闻裕都能忍。 什么高贵的灵魂有趣的灵魂,精虫上脑,才是驱动男人追逐女人的第一原动力。 闻裕跟了过去,认了认纪安宁的住处。但纪安宁没让他上楼。 “家里乱,不方便。”她说。 闻裕不介意:“你去吧,我在楼下等你。”他又点了支烟。 纪安宁跑上楼,掏出钥匙开锁,一进家门,就一股子味。她知道,外婆又没冲马桶。 “外婆,我回来了。”她招呼了正看电视的外婆一声,先跑到厕所把马桶冲了。 马桶水箱上方的墙上,她还特意用白纸写了大大的“冲马桶”贴在那里,也没用。高中的时候还是管用的呢,现在不管用了。外婆对外界信息的认知能力大大地减退了。 她还能自己吃饭,还能自己上厕所,纪安宁就已经谢天谢地了。 纪安宁快速地洗了手,打开厨房的铁锁,把饭盒里的晚餐热了给外婆重新装回去,嘱咐她:“饿了就吃饭。” 外婆笑:“我待会就给你做饭,今天炖棒骨。” 她还记得从前炖棒骨的事呢。她们都多久没有炖过棒骨了?纪安宁鼻子一酸。 “好,回头我买棒骨给你。”她在外婆额头温柔地亲了一下,又锁好了厨房,飞快地跑下楼。 闻裕咬着烟,抱着手机打游戏呢,看她下来,有点诧异:“挺快啊,做饭这么快吗?” “早上就做好了的,就热一下,老人家吃凉的,对肠胃不好。”她解释。 “干嘛不直接从食堂打饭?”闻裕在路上问。 学校食堂有补贴,食堂的价格其实很便宜。纪安宁要是从学校直接打饭送回来,她外婆不就可以吃口热的了吗?还新鲜,不比她一大早做的强? “我外婆有好几种病。”纪安宁说,“她的饮食必须严格控制。食堂的菜对她来说太油太咸了。” “那你动作够慢的。”闻裕改口,“微波炉一打,两分钟不就好了?” 夕照晒得刺眼,纪安宁抬手挡住眼:“没有。” “哈?” “家里没有微波炉。”纪安宁不以为意地说。 在榆市的时候,她倒还真有一台微波炉,是邻居家淘汰给她的旧的。但后来她过来省会读书,实在没办法把微波炉也带来。 至于到了省会这边为什么不买,闻裕不是那种何不食肉糜的货色,一怔之下就明白了——纪安宁舍不得花这个钱。 他和她并肩往院子外面走,看着她雪白纤细的脖颈被夕阳洒上一层玫瑰色,颇有点五味陈杂。 怎么能穷成这样? 从学校到光明路,真的就是一脚油的事。 “在那里。那间咖啡店。”纪安宁指给他,“可以停在那儿,门口停车没有拍照。” 悍马停在了路边,纪安宁谢过他,说:“你早点回家吧,待会儿该堵车了。” 她说完,准备拉开车门下车。 闻裕却按住了她手臂:“你晚饭吃了吗?” “我们店长管我晚饭。”纪安宁一边说,一边从闻裕手里挣出自己的手臂。 她抿了抿唇,还是开口:“闻裕,以后说话就说话,别老上手。” 闻裕狡黠地笑笑:“不说好了是朋友吗?” 别以为她听不出来他话里的讽刺。纪安宁面无表情:“朋友更不能动手动脚了。” 闻裕微笑向后撤,举起两只手。一副“好好好,你说的都对”的无赖相。 纪安宁横了他一眼,拉开车门。 才同意了不动手动脚的闻裕又一把拽住了她。 纪安宁瞪他,闻裕松开手,问:“几点下班?我接你。” 纪安宁才说“不用”,闻裕就笑:“朋友嘛,别客气。” 纪安宁忍了又忍,说:“我晚上还有一份兼职。”今天周五了。 闻裕怔了怔,才终于收起那副嬉皮笑脸,挑眉问:“怎么还有?在哪,干什么?” “桥南路的酒吧街。”纪安宁说,“那边有公交车可以直接回学校,你不用管我。” 重点根本不在于交通。 闻裕皱起眉头:“做什么?” “卖酒。”纪安宁平静地说。 果不其然,闻裕的目光肉眼可见地凉了下来。 凉凉地看着纪安宁。 “卖酒就是卖酒。”纪安宁平静阐述,“没有别的。” 她明白闻裕的想法,当然这也是大多数人的想法。 都觉得酒吧里卖酒就不正经。就觉得超市促销和马路上发传单就比卖酒更高尚更纯洁。 可其实,真不正经的女孩,哪个肯苦哈哈的辛苦推销酒水赚钱?高跟鞋一站一晚上,赔笑笑得脸都僵了,还要时刻警惕可能会出现的咸湿手,半点都不敢放松。 闻裕看着挡风玻璃外面的远处,几秒后,又转回头,说:“做我女朋友的事,再重新考虑一下吧。” 他这会收起了嘲弄、讥讽和嬉皮笑脸,正经严肃的又提出了这个提议。 他又说:“不急,你好好想清楚了再回复我。” 但纪安宁不需要,她第二次拒绝了闻裕。 闻裕皱起眉头。 在前世,纪安宁是绝不会把心里的想法告诉闻裕的。但这一世,不一样了,纪安宁觉得,应该跟闻裕好好地、心平气和地沟通一下。 “闻裕,我很穷,”纪安宁心中微涩,轻声说,“我拥有的东西不多,自力更生,是其中最宝贵的。” 初中时,她亲爹坑走了家里的房子和存款,消失不见。那之后的生活变得艰难。幸亏有外婆养活她,照顾她,保护她。 后来外婆脑子身体都不行了,她站了起来,养活外婆,照顾她,守护她。 生活的重压,能把人的脊椎骨压弯,压折。 对单薄瘦弱的她来说,真的太难了。她到现在还没被压得弯下腰去,全靠“自力更生”四个字在那儿顶着扛着。 千金不换。 闻裕的目光穿过车窗玻璃,看着纪安宁消失在咖啡店的门里。 他收回视线,点了支烟,心里有点莫名烦躁。 手机响起来,有狐朋狗友打进来:“哪呢?周末了,出来嗨!” 闻裕问清了吃饭的地点,答应了马上过去。但他挂电话之后没动,坐在车里抽烟。直到抽完那根烟,他瞥了眼咖啡店,嘲讽地勾了勾嘴角:“傻子一样。” 打灯,挂挡,起步。 周末的人比平时多了不少。舒晨的咖啡馆里向来男客居多,今天尤其多。 想要电话号码的有七八个,留下了自己的电话号码的有三四个,还有两个,居然留了小礼物。塞给纪安宁,人就跑了——宅男。 “哈哈哈哈哈。”无良的店长乐呵呵,“我理解他们。 像他们这种沉迷二次元的,突然看到二次元少女三次元具化了,那真是激动得不要不要的。 纪安宁翻个白眼儿,把礼物都塞给舒晨:“都给你,反正我是不收的。下次看到他们,你最好能还给他们。行了,我该下班了。” “安宁——”舒晨喊住她,有点扭捏地问,“要不要吃个夜宵。” 说完,怕她以为他是要让后厨给加夜宵,他赶忙又补充:“咳,我是说……出去吃。” 看他紧张忐忑,甚至脸红的样子,纪安宁忍不住抿嘴笑。跟能面不改色说出无赖的甚至无耻的话的闻裕比起来,舒晨简直像个三头身卡通娃娃一样单纯可爱。 “不了,我还得去桥南路呢。”纪安宁十动然拒。 舒晨有点失望,顺口问:“和朋友去玩啊?” “不是,我在那边还有一份兼职。” 纪安宁说完,舒晨微怔,问:“酒吧街吗?”桥南路那里最出名的就是酒吧街了,傍着酒吧街,附近林立的都是情趣酒店。 纪安宁坦然地说:“对,我在那卖酒。” 舒晨嘴唇动了动,犹疑地没有开口。纵然是好心,也不是所有人都像闻裕那么霸道、强横地想插手管别人的事。 熟到一定程度或许才会说。但在舒晨的角度来说,纪安宁到他这里打工才不到一周呢,纵他有心去多了解她,时间也还不够开始。 纪安宁却很熟悉他了,知道他担心,笑了笑说:“是nl,很大的酒吧,管理也很严格,挺安全的。” 舒晨去过nl,知道那家店很大,安保严格,倒还放下心来。 想了想,说:“我已经跟我妈说了家教的事了,她在打听呢。” 虽然会被闻裕吓得两股战战,但真的是个很温柔体贴的人呢。纪安宁眉眼弯弯,说:“谢谢店长,你最好啦。” 到她离开,门扇微晃,被发了好人卡的温柔店长,还沉浸在她的笑容里。 真是…… “超级卡哇伊啊……”二次元男人感动地说。 11.第 11 章 而另一边,闻裕已经在喝酒。 会所的包厢里光线昏暗,衣着单薄透露的漂亮女孩在男人间游走,逢迎,笑闹。 “小裕大几了?”有人问。 “大三了。”闻裕回答。 闻裕在学校外的交际圈,都是一群二世祖。在这一圈人里,闻裕年纪最小,只有他还在上学。这一波年纪最大的都二十六七了,闻裕比这几个家伙小了一茬。 闻裕虽然年纪小,但从高中的时候,寒暑假就都被他老爸丢到自家企业里,隐瞒身份,以实习生的名义在各个部门实习了。 他大一的时候,就已经开始正式在公司里挂职了。现在他才大三,已经独立的运作过两个中型项目。在圈子里看,妥妥的“别人家儿子”,令一群老爸们羡慕嫉妒恨。 闻裕因此比同龄的那一茬小伙伴稳重成熟得多,所以这一茬年纪大些的,经常跟他一起厮混,把他视作了同龄人。 “九月了,新大一进校了吧?”有人笑问,“怎么样啊?你们学校这批新大一,有没有像样的妞?” 闻裕脑海里顿时浮现出纪安宁傍晚时在车里横他那一眼,眸光潋滟。他端着酒杯的手就顿了顿。 人以类聚,能在一起混的都是差不多的人精。闻裕这一点异样立刻就被看出来了。 “唷?看这样子真有啊?”对方说,“什么时候带出来看看?” “拉倒吧。”有人说,“大一刚进学校,一个个都是小土妞,怎么也得大二大三才能像点样子。还记得樱樱去年土成什么样了吗?” 樱樱就是他搂着的女孩,闻言顿时嗔道:“讨厌!你才土!” 那人哈哈大笑。 有人笑说:“脸能看就行,不会打扮,花钱让她学会就行了。不过能进你们华大的,应该脑子都不错。哎,我喜欢聪明的,小裕,从你们学校找几个带出来玩玩。” “不行。”闻裕喝了口酒,笑得挑衅,“我早说过了,华大这块地,我尿过了。” “去你妈,你是狗啊,撒尿圈地盘?”那人笑骂,上手抡他后脑。 闻裕笑嘻嘻躲过去,顺势把身边的女孩塞到对方怀里:“给你给你,这不美女就在眼前嘛。” 笑闹一通,刚才喝的酒开始走肾,闻裕去厕所放松了一下膀胱,再出来看到包间里男男女女,灯红酒绿,忍不住想,纪安宁这时候在干嘛呢? 穿着啤酒妹的超短裙,游走在酒桌间,苦逼兮兮的卖酒赚钱? “干嘛呢?跟那儿发什么愣?”有人叫他。 闻裕走回去,在他们中间坐下,推开靠过来的女孩,掏出手机,给纪安宁发了条信息:“桥南路哪家?” 过了一会儿,收到回复:“nl。” nl啊,店面大,镇场的安保也严格。一般人不敢在那儿闹事。还行,还算会挑地方。 旁边的人喊他,闻裕放下手机,加入了他们。 虎口撒上盐,舌尖一舔,龙舌兰一口闷掉,旁边的女孩手疾眼快的把柠檬片塞进他嘴里。盐的清咸、柠檬的酸涩、烈酒的热辣,混合成了难以言喻的滋味。 渐渐喝多了,酒精上头,话就多了。 “有个妞,大一的,”他抽着烟笑,“我第一眼就看中了。” “就你这嘴刁得,能让你一眼就看中的,得是个仙女吧?” 闻裕微有醉意,眸子比平时看起来更亮:“特别仙儿。” “唷?”朋友更感兴趣了,追问,“怎么样啊?上手了吗?” “没……,是个贫困生,挺倔,生怕沾我。” “呵。”朋友哂笑,“假清高那种是不是?” 我拥有的东西不多,自力更生,是其中最宝贵的。 闻裕脑中闪过纪安宁说这话时眼中的涩然。才刚刚成年,十八岁的女孩,眉眼间没有天真,只有被生活磨砺后的沉静沧桑。 或许“假”这个字该抹去。 “谁知道呢?反正我打算,”他喷出一口白烟,墨一般的眸子目光深邃,嘴角扯出一抹凉凉的笑,“晾晾她。” 纪安宁在nl更衣室里换衣服的时候收到信息。她知道她就算不说,闻裕也有办法查到。她回复了他:“nl。” nl对闻裕来说不陌生,她周末在这里兼职卖酒,他经常带着朋友过来。他跟这里的老板也认识,店面经理知道他来,都会过去打招呼。 纪安宁以为,以闻裕对她的纠缠,他极可能今天晚上就会过来看她。她总是忍不住在一桌桌的客人间寻找他,在路过那些门敞着的包厢时快速的瞥一眼。 但是直到她下班,闻裕也没出现。 纪安宁今天是第一天在这里上班,领班一直盯着这个新来的漂亮女孩。这女孩单薄瘦弱,要不是因为实在漂亮,大概不会录用她。 推销酒水这种工作,比人们想的要辛苦得多了。领班有点担心她会撑不下来,也担心她没有经验,不懂得怎么去应对那些男客们的骚扰。 但出乎他意料的是,纪安宁看起来非常娴熟。她懂得怎么去推销,也知道如果应对那些看到漂亮妞就蠢蠢欲动的男客。她甚至知道怎么去挑选客人。 那些领班扫一眼,就知道会是麻烦的、不好应付的男客,哪怕是看起来十分阔绰,纪安宁也不往前凑,任别的女孩去抢生意。 领班观察了一阵,就放心了。 周末的夜场是到凌晨四五点钟才打烊的,但末班车是十一点零五。 纪安宁应聘时就谈好了工作时间,她十点四十下班,飞快的换下红白相间、闪亮闪亮的漆皮小短裙和靴子,换回自己的衣服,她一路小跑着跑到桥南路路口的公交车站,搭上末班公交车回家。 疲惫地靠在车窗上,她闭着眼睛,手握成拳轻轻捶着酸痛的小腿。 微凉的夜风从密封得并不严密的车窗缝隙中吹进来,拂在纪安宁脸上。 纪安宁忽然睁开了眼睛。 她想起来了,闻裕后来虽然对她纠缠不休,但最开始的时候,在他第一次提出交往被她拒绝之后,他先是送花送礼物,热烈追求。然后忽然有一段时间,他就冷着她了。 在冷了一段时间之后,他又再次热烈起来。但他从最开始,就触了纪安宁的线。纪安宁对他一直内心有抵触,约束自己,恪守本心,没有被他的金钱攻势迷了眼。 在当时,纪安宁只是遵从本心,作出了本能的应对而已。 但现在纪安宁再回忆起来,几乎可以清晰地看明白闻裕企图施展在她身上的“驯化”手段。 纪安宁苦笑。 后来闻裕看那些手段对她都没用,就变成了死缠烂打了。直到他突然从学校里消失。 纪安宁忍不住想,那时候他干什么去了?她听到过一些风言风语,似乎是他家里出了什么事。但她那时候一味的庆幸他离开,根本没想过去打听打听到底怎么回事。 没几个月,她就死了。 她一直以为自己很聪明、很清醒。后来她才明白,聪明和清醒不足够保护她自己。 他一离开,恶魔就对她伸出了利爪。 纪安宁在周六的时候接到舒晨的电话。 他中气十足,很有几分邀功的意思:“我老妈介绍了一个人,她家孩子初中,女生,数学比较弱,主要是几何。你下午要是有时间,可以过去先见一面。” 纪安宁下午就过去了,给小女生试讲了一下,孩子妈妈在一边旁听。 走的时候说回头给她确认,傍晚纪安宁还没出门,就收到电话,孩子妈妈跟她约定好了以后上课的时间。 到了咖啡馆,她谢过了舒晨。 舒晨笑着说:“甭客气,阿姨给我还打电话了,夸你教得好呢。她们家那个小妹妹,说你讲得思路清晰,特别明白。她还说……” 舒晨妈妈还说:“你介绍的这小姑娘有点意思,她跟你方阿姨说就希望她去上课的时候你阿姨能在。” 舒晨脑子一根筋,听不明白:“什么意思?” 舒晨妈妈无语了一下,说:“怕只有男家长在被骚扰呗,或者怕被女家长误会什么的。” “那不小芸还在吗?”傻宅男说。 “小芸才多大,男的要有心,总能把小孩支开。你呀,心眼子还没个小姑娘多呢,白活一把岁数了。”舒晨老妈心累。这儿子成天就知道玩二次元,什么时候才能活在三次元世界里哟。 舒晨挂了电话却一直想着这事。 一般小姑娘有这么警惕吗?没有吧?他是傻了点,可纪安宁那个年纪的小姑娘,不该比他更傻、更没社会经验吗? 除非她经历过什么,吃一堑长一智了。 “还说……”舒晨临时改口,“说再帮你看看别人家。我妈认识好多人家都有小孩。” 这倒是实话。 舒晨妈妈说:“虽然没见过,但你方阿姨一直夸,看着能力人品都不错,那我就放心了,我再给她看看,还有没有别人家。” 前世纪安宁是遇到男家长骚扰,辞了那家之后跟店里一起打工的女孩说起这个事,被舒晨听到了,他主动揽下来,帮她介绍几个靠谱的家教。 后来纪安宁一直在做的几家,都是舒晨妈妈给介绍的,人都很好。 纪安宁闻言,便笑得眉眼弯弯:“谢谢啦,找时间我请你吃饭吧。”她现在跟舒晨没有前世那么熟,又是自己主动请求帮助的,总归得感谢一下才是。 舒晨本来想说“不用”,话到嘴边,看着纪安宁清艳明丽的面庞,到底没傻到底,舌头临时打了个转,说:“好啊,我等着了。” 12.第 12 章 闻裕周六一早在自己的住处醒来,头很疼。他忍不住呻/吟了一声,闭着眼睛眼睛揉太阳穴,好半天,才慢慢坐起。 昨晚的确喝了酒,但以他的酒量,不至于宿醉头痛,他头疼是因为做了一夜的梦,睡得浅。 梦里的细节在醒来后几秒内就模糊不清了。但闻裕隐约记得,梦里有纪安宁。 “如果有来世……”她望着他,流泪。 她为什么哭呢?为什么这么难过? 闻裕想不起来,唯一能记得的是纪安宁那双漂亮的眼睛,不停流泪。 叫人心疼。 闻裕发了会儿怔,电话响起来。 “还没起?”电话那端是他父亲闻国安的声音,带着责备,又带着无奈。 闻裕就笑了,在老爸跟前突然就像从成年人退化成了一个顽皮少年,懒散又无赖:“起了,起了!您出发了吗?” 闻国安说:“当然,不看看几点了,你动作快点。” 今天计划好了是要跟着老爸陪几个叔叔打高尔夫。 闻裕用肩膀夹着手机穿裤子,问:“我妈呢?” 闻国安的声调淡了去:“不知道,逛街去了吧?” 闻裕父母不吵不闹,但感情也只是平平,称不上恩爱。闻裕早习惯了。 他是个成年人,又不是小学生对父母还有着依赖心理,上大学后他就搬出来单独住了,省得看着爹妈冷冷淡淡的没啥意思。 洗漱完了走出家门,秋日烈阳耀眼,万里碧空一丝云都没有。 那双流泪的眼睛如同梦境。 啧,本来也就是个梦而已,想什么呢。 转眼到了周一。 “哎,听说今天社团开始招新了?” “你们想参加什么?” “我妈说叫我一定参加学生会,有福利。” “你妈这是什么思想,我就想参加cos社。” 同学们叽叽喳喳地讨论着。 开学后先军训,然后学校给了学生一段时间缓冲,熟悉校园生活,九月最后一周社团才正式招新。 “哎,纪安宁,你打算参加什么社团?”坐在纪安宁前面的女生侧着身和别人正聊这话题,顺口转头问纪安宁。 这女生叫孟欣雨,是纪安宁这班的班长,学习成绩非常优异,虽然不像纪安宁需要拿学校的贫困助学金,但她的家庭的确也负担很重。 她也是纪安宁记忆中,少数几个,从来没有八卦过她,甚至在她死后别人挤眉弄眼的八卦她时还开口呵斥过别人的人。 纪安宁对班里大多数人都冷冷淡淡,对上孟欣雨,却露出淡而柔的微笑,说:“我可能不参加,我没什么时间,晚上要去兼职。” 孟欣雨露出了理解的表情,她其实也需要做兼职。 但孟欣雨做兼职是为了减轻家里的负担,纪安宁却是一个人扛起了整个家。孟欣雨因此,格外地理解和同情纪安宁。 “哎,你有做家教吗?我有一个网站,我都是在那上面找的家教的工作。”孟欣雨跟她分享信息,把网站名告诉了她。 纪安宁沉吟了一下,忠告她:“我之前用过这个网站,怎么说呢,客户良莠不齐吧,网站也是没法保证的。我建议你最好跟孩子妈妈谈好,保证你上门的时候,妈妈能在场,比较安全。” 孟欣雨有点紧张:“还会……出什么事吗?我才去过两次。” 孟欣雨眉宇间还有点天真,显然是还没遇到过什么恶心的人恶心的事。她是个幸运的女孩。 纪安宁说:“小心为上吧。毕竟坏人哪里都有。像咱们这个年纪的女生,我觉得怎么小心都不为过。对了,你可以准备个防身的东西,辣椒水什么的。” 纪安宁把她的辣椒水掏出来给孟欣雨看:“我自制的。瓶子是两元店里买的,辣椒水自己煮的。” 孟欣雨很是惊叹于纪安宁的警惕性和自制装备,她们就做家教的事交流了一会儿,临上课前,孟欣雨说:“待会一起吃午饭吗?” 纪安宁却微笑拒绝了:“不了。” 她看了眼前面的老师,压低声音:“我中午得早退,我还有代打饭的生意呢。” 而且她如果中午外卖单不多,不算忙的话,有时候也不在学校吃,会跑回家去,和外婆一起吃,再牵着她下楼晒晒太阳。 要不是外婆起得早饿得早,等不及她放学,她都想自己回家给外婆做午饭呢,让外婆能吃到真正的新鲜热饭,而不是保温的。 到了中午放学,孟欣雨回头一看,果真纪安宁已经悄悄早退了。她收拾了书包和同学们一起去吃饭的时候,忍不住和同宿舍的人说了一嘴。 舍友说:“你叫她干吗?不觉得她那个人特别傲吗?” “没有吧?”孟欣雨说,“我觉得她挺软和的,没感觉傲啊。” 舍友迟疑说:“可她都不搭理我们。”又那么漂亮。 “她哪有时间啊?”孟欣雨替纪安宁解释,“她放学要去兼职,忙死了都,作业都是课间赶着做的。哪有时间闲聊?再说了,她又不住宿,不像咱们似的成天在一起,也没那么熟。但我感觉她真的挺好的。” “是吗?”舍友有点不好意思,“可能我想岔了吧。哎,我其实没怎么跟她说过话,我也是听别人说她特别傲的。” 至于是从谁那里听说的?已经想不起来了。 谣言这种东西就是这样,往往起源无从考据,便已经像一阵风似的刮遍了周围,影响了每一个人。 说过的人甚至可能都不记得自己说过。众口铄金、积毁销骨的关键,在“众”,在“积”。 纪安宁不知道孟欣雨在为她发声。这两天稍微有点降温,她穿了件长袖外衣,在食堂里奔波得有点热了,趁着饭还没好的功夫拖下来系在了腰间。里面的短袖绷在身上,纤细的腰肢,漂亮的胸型引得男生们有意无意的往这边瞟。 “那是谁?”赵辰眯起眼睛,“以前没见过,大一的吗?” 他身边的人都顺着他视线看过去,有人吹起了口哨,有人看了一会儿,恍然:“哦,那个女生啊!” 赵辰转头:“你认识?” “学校贴吧有她照片。”同伴说,“有个帖子最近挺热的你们没看到吗?叫‘穷美人’。” “啥玩意?” “她就是那个开学时报道的‘背着外婆来上学’的贫困生。你看她,打饭呢是吧,你看,她打那么多,我看帖子里说,她做代打饭的生意呢,只给女生宿舍送。” 男生们都看过去。纪安宁装满了一只口袋,正拎着往别的窗口去,食堂里人多,她又来回跑,鼻尖有些微汗,雪白的脸颊上泛起淡淡红晕。 赵辰眼睛都看直了,像钩子一样勾在了纪安宁身上。 “我日……”他感叹,“这么一个大美女,干这个?” 他舔舔嘴唇,说:“我去跟她认识认识。”说着,站了起来。 闻裕走进食堂,下意识的就用目光去搜索。 说来也怪,食堂那么多人,能让人看得眼晕,闻裕却在人群中一下子就找到了纪安宁。 那么纤细灵动,在人群中奔走,却又仿佛莹莹地发着光一样,很难不被发现。看似弱不禁风,实则比男生还能吃苦耐劳。 闻裕脚步放慢。 他在大门口的位置,而纪安宁……目测她已经装满了两只袋子,大约要朝这边来了。她要是能看到他,就打个招呼,要是看不到……就算了。 闻裕不打算主动,纪安宁的执拗倔强让他觉得有必要晾晾她。 于是闻裕就看到,有一个男生起身,脚步很快的朝着纪安宁走过去。人群中,他运动的轨迹方向太明显,毫无疑问,目标是正低头整理袋子的纪安宁。 闻裕皱起了眉。 他看到纪安宁整理好了两个口袋,一手一个拎起,转身,迈步,向门口方向走来。她似乎是看见他了,神情微动,脚下也加快了步伐。 而那个男生,闻裕清楚地看到,他从她的视觉盲区里斜向她撞去。 不管她。 这种傻了吧唧的傻姑娘就得冷冷她,再温柔小意的追她一段时间,金钱攻势上一波,她要还不服软,再冷却一段。冷冷热热,反复个几次,就能把她驯过来了。 现在,不用去管她。 闻裕这么想着,眼睁睁的看到赵辰故意撞了过去,然后对纪安宁伸出了爪子。 纪安宁转身朝大门走去,没两步就看到了闻裕。她本来想喊他一声,打个招呼。但他一副漫不经心地样子,不知道看没看见她,她张开的嘴又闭上,垫上两步,想快点走过去,跟他打个招呼,然后她好去宿舍楼送餐。 冷不防斜刺里冲过来一个人,撞了她一个趔趄。 纪安宁的身体有一瞬失去平衡,她首先想到的是手里的饭菜。这两兜饭菜要是打翻了,今天中午就血本无归了!她脑子一瞬空白,先忙着平衡手臂的重量。 幸好撞她的那个人反应很快,立即伸手扶住了她。 纪安宁人没摔,饭菜也没洒没碰坏。一颗心落地的同时,纪安宁立即察觉出不对。那人虽然“好心”扶她,却一只手揽住她后背,另一只手几乎从前面揽住她腰了。 “美女,没事吧?” 这声音轻浮油滑,而且非常熟悉。 纪安宁霍然转头!赵辰那张她死都不会忘的面孔正笑吟吟地出现在她眼前! 一切都是赵辰做的局。 她被骗去某企业团建活动做兼职。的确是正规企业的正规团建活动没错,但企业却是赵辰家的企业。 骗她去的女生把她哄到房间里,企图给她下药。 但纪安宁一直在nl兼职,那里鱼龙混杂,什么人都有。经验丰富的小姐姐、好心的领班、看起来凶恶实际上非常顾家爱老婆的安保大哥……他们都教过她很多东西,加之她自己警惕心也很强,对方紧张的神色让她起了疑心,稍加试探便发现了真相。 她当然不能坐以待毙,觑了个空子跑了。那女生肯定是通知了赵辰。赵辰带着他家的保镖堵了电梯楼梯,把她逼上了天台,她失足坠落。 然后魂魄飘荡,直到闻裕为她报了仇。 闻裕…… 闻裕! 闻裕看到纪安宁站稳身体,抬头看到赵辰的一瞬,脸上的血色突然褪得干干净净。 她如同看到猛兽一般受了惊吓,猛地从赵辰半扶半抱的暧昧姿势中挣脱了出来,向后踉跄了两步才站稳。 她神情惊惧,慌乱无措了一瞬后,突然转头,看向闻裕。 隔着川流交错的人流,闻裕接收到了纪安宁这一眼。 求助的一眼。 求救的一眼! 嘈杂的食堂在闻裕的耳朵里忽然寂静。 明明纪安宁只是面色煞白,神情张惶地看着他,他却好像听见她在求救。 他甚至感受到了她的恐惧绝望,仿佛身后有巨大的黑暗要吞噬她。 闻裕! 救我! 闻裕的心脏,忽然剧烈收缩,针刺般疼痛。 13.第 13 章 本想晾晾纪安宁的闻裕,不知道心脏突如其来的疼痛是怎么回事。在脑子还没有思考清楚的时候,他人就已经迈开步子,大步走了过去,一把握住纪安宁纤细的手臂。 他的手如鉄钳一般钳住纪安宁的手臂,给了她强有力的支撑,扶她站稳了身体。 闻裕接过她这只手里拎的袋子,瞥了她一眼。小脸煞白,连嘴唇都有点发白,额头是细密微小的汗珠,这不是热得,是突然受到强烈刺激惊吓时出的冷汗。 “没事吧?”闻裕问。 纪安宁抬头看到闻裕的脸,手臂上感受到他的力量,那些猝不及防袭来的惊慌恐惧像乌云突然消散,阳光照射下来,黑暗遁于无形。 她长长地吐出一口气,脸上恢复了血色,轻声说:“没事,就是吓一跳。” 只是吓一跳吗? 闻裕目光微冷,看向赵辰:“怎么回事?” “闻裕啊?”赵辰说,“你们认识啊?” 闻裕挑眉,问:“你是……” 赵辰脸上闪过一抹羞恼之色,迅速调整成尬笑:“我是赵辰啊。” 闻裕思索了一秒,恍然;“哦,盛腾制药?” “对对,是我家。”赵辰点头。 闻裕看看赵辰,又看看纪安宁,问:“你们认识?” 纪安宁的气息明显滞了一秒,随即冷淡地说:“不认识。” 闻裕目光微闪。 赵辰脸上都是笑,一叠声道歉:“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有没有扭伤,要不要我陪你去医院看看?” 纪安宁说:“不用。” 赵辰又说:“那也行。留个电话吧,万一有事你找我。” 纪安宁依旧说:“不用。” 闻裕观察着纪安宁,发现她对赵辰的态度可以说冷得像冰了。她对他的拒绝是完全不留余地的。对比之下,她之前拒绝闻裕的态度简直可以说得上是温柔了。 闻裕莫名就觉得心里舒服了。那想要“晾一晾”纪安宁的心思就淡了。 看赵辰还想说话,闻裕打断他:“她没事,你不用管了,吃你饭去吧。” 他说话的时候,手放开了纪安宁的手臂,搭到了她的背心,半圈着她。虽然不算搂着她,却呈现出明显的保护姿态。 纪安宁没说话,沉默冷淡的态度明显是认同闻裕的。 两个人之间像是容不得别人插足。 赵辰无趣,只能讪讪离开。 闻裕低头看纪安宁,取笑她:“没看出你胆子这么小啊?不就是撞了一下吗?怎么脸就白成这样了?” 纪安宁勉强扯扯嘴角。 赵辰上辈子把她逼上绝路,那绝望太深刻。她失足坠楼,那恐惧也深刻。 她重生这几天,先是遇到了闻裕,然后她其实一直就在想,什么时候会遇到赵辰。学校虽然挺大,可也就这么大而已,大家在同一个地方上学,虽然据她了解赵辰是个经常逃学缺课的,但迟早都会遇到的。 纪安宁一直以为自己已经做好了与赵辰相遇的心理准备。真到了刚才看到他那张脸的一瞬,才知道那些恐惧绝望都压在心里,一刻未曾散去。 赵辰是她的心理阴影,一时半刻,散不去。 纪安宁给了闻裕一个勉强的笑容,便低下头想掩住自己还未平静的情绪,伸手:“给我吧。” 闻裕拎着饭菜口袋的手往后撤,反倒是扶着纪安宁背心的手微微用力:“出去再说吧,你透口气,看你脸白得。” 纪安宁收回了手,顺着他的力道往门口走。但她肩膀绷紧,垫了半步,让后背与闻裕的手掌脱离开。 闻裕微微一笑,若无其事地收回手。 秋日正午的阳光晃眼,却让纪安宁感到安心。青天白日,朗朗乾坤,总是比灯红酒绿的迷离夜色让人有安全感的。 “你认识那个人?”纪安宁问。 “算认识吧。”闻裕说,“不熟。” 纪安宁点点头,又伸手:“给我吧,我得赶快送过去。” 闻裕把袋子递给她。 “谢谢了。”纪安宁说,“快去吃饭吧。” 从食堂到宿舍楼这一路上,路边摆满了各个社团的摊位,社团骨干们在那里吆喝着,或者发着传单,各展本领,给自家拉人。大一新生们叽叽喳喳,充满好奇和兴奋,一会儿这家看看,一会儿那家瞧瞧。 闻裕看着纪安宁纤细的身影消失在人群中。 她说她不认识赵辰,闻裕不相信。不过是撞了一下而已,怎么会那么大反应。 纪安宁那一瞬脸色煞白,不是因为被撞,是因为看清了赵辰的脸。 闻裕习惯性的点了根烟,刚吸了两口,有人过来说:“同学,这里不能吸烟。” 闻裕微笑点头,掐了烟。 他望着纪安宁消失的方向,忽然想起了一些事。本来迈向食堂的脚步停下,稍一迟疑,转了向,朝着女宿舍去了。 纪安宁送完了中午的单,从女生宿舍楼下来,没有立即去食堂吃饭。她在宿舍楼下找了处石凳坐下,双臂杵在腿上,捂住了脸。 手还有点抖。 见到赵辰的那一瞬,是恐惧,恐惧褪去,涌上来的是愤怒,愤怒到想杀人。 如果杀了赵辰会怎么样呢? 前世闻裕演示过了,他的一生都毁了。他本来,可以有很好很好的一生。 纪安宁使劲搓了搓脸,眼前忽然出现了鞋子。 抬头,闻裕手插在裤兜里,正低头看她。纪安宁仰着头,从这个角度看,他高大得像个巨人。 “干嘛呢?”他问,坐在了她旁边。 他在宿舍楼下路对面等她,却看到她下楼来坐在了石凳上发怔。他观察了一会儿,才过来跟她说话。 纪安宁看着他:“你怎么还没去吃饭?” 这么短时间,他是肯定不能吃完饭再跑过来的。 纪安宁看着这个年轻男人,想到他为了她获刑,一生短暂,心里禁不住一片柔软。说话的口吻自然而然的就温柔了起来。 闻裕挑挑眉,有点惊异于今天纪安宁对他说话的语气。 他问她:“那个赵辰,你以前跟他打过交道吗?” 纪安宁一凛,说:“没有。” 闻裕一直观察着她的表情,他点点头,说:“刚想起点事,所以过来告诉你,离他远点。” 纪安宁盯着他,嘴角紧抿。 闻裕说:“跟他不熟,这个事也是道听途说的。他本来是应该跟我一样上大三的,但是大二那年,他闹了个强女干未遂的事儿出来,后来休学了一年,所以今年还在读大二。” 这真是……的确是像赵辰会干出来的事。 “明白了。”纪安宁说,“我会离他远点的。你放心。” 她说:“我做兼职很忙的,根本没有时间跟他打交道,而且,我有这个,你不用担心。” 她从书包侧兜里掏出个小喷瓶。 “这是什么?”闻裕从她手里拿起小喷瓶,对着阳光眯起眼看。 “辣椒水。”纪安宁抿嘴笑,“自制的。” “嗬。”闻裕也笑。 纪安宁一直都知道闻裕长得好看。但他前世带给她太多的麻烦,以至于她想起他就烦心,对他的脸完全无感。 现在她看他,却觉得他鼻梁挺峭,嘴唇却薄薄的,英俊又性感。 尤其是他那双墨黑的眸子,在阳光下格外闪亮,看得人心慌。 纪安宁移开视线,像要给他个交待似的,说:“我知道怎么提防别人的。我在nl那边兼职,都只喝自己带的水,我的杯子上有记号,要是有别人动过我杯子,我能看得出来……” 所以,你别担心我,你自己好好的,平安无事的一辈子,就好了。 这是都经历过些什么?才这么小心? 别说大一了,那些大三大四的女孩,有很多对男人还都天真懵懂,毫无防人之心呢。 闻裕的目光停在她的脸上。 过了一会儿,他笑着说:“行啊,挺能个儿。” 他说着,把小喷瓶放回到她手心里。但他动作慢吞吞,手指跟她的手心接触,足足有三秒。 才想着他的好,他这无赖无耻的一面就冒出来了。 纪安宁立刻握拳缩手,瞪了他一眼。 闻裕含笑看她。脸皮这么厚,自然毫发无伤。 纪安宁无语地把辣椒水塞回包里,站起来就走。 “一起吃午饭啊。”闻裕在后面喊。 “自己吃吧。”纪安宁没好气地说,加快了脚步,甩掉他。 闻裕双手插在裤兜里,笑了笑,慢悠悠地跟上。 社团干事满辛苦的。别人的午饭时间,他们在各自的摊位处辛苦卖安利拉人。 “同学,来搏击社看看呀,我们有专业的设备和教练,还有各种福利!”陈浩拉着几个大一男生吆喝,“是男人就来学自由搏击!没有跆拳道的花架子,没有传统武术的套路,真正的格斗只有自由搏击!” 旁边的跆拳道社不干了,两个穿道服的女生柳眉倒竖:“你宣传就宣传,拉踩什么啊!” “口误,口误。美女别生气。”陈浩笑嘻嘻地说,转头又对几个男生说,“真想体验热血,只有自由搏击,别的真不行。” 可惜搏击社只有几个壮汉,跆拳道社却有好几个女生干事,几个小学弟意志不坚定,很快就被学姐们如花的笑脸吸引走了。 “啧。”陈浩摇头。 他倒是无所谓,社长大人真金白银的砸进社里,本来要求的就是只允许招纳真心喜欢搏击且有毅力持久训练的人。这种意志不坚定,随便让女生哄一句“男孩子穿道服最帅了”就飘飘然不知道自己颜值几分的,爱去哪去哪。 一转头,看见一个女生站在了搏击社的摊位前,正拿着一张宣传单凝目细看。 她一抬头,陈浩就认出她来了。这不是背着外婆上学的小美女吗? 14.第 14 章 见陈浩回头,纪安宁觉得这个学长有点眼熟,一时没想起来。她问:“师兄,搏击社招女生吗?” 要是陈浩能当家做主,他肯定拍着胸脯说:“招啊,当然招了!不招别人也得招你!” 可问题是,他只是副社长,搏击社只有社长说了算。社长只在大一那年刚立社的时候招过女生,后来她们都哭哭啼啼受不了训练的强度,都被社长踢出去了。 后来社长就不让他们招女生了。 “那个,我们社不……”陈浩满怀遗憾,开口就要拒绝纪安宁,眼神一晃,忽然看到纪安宁后面不远处闻裕正在给他打手势。 陈浩话说到半截改口:“招啊,当然招了。师妹你要报名吗?来来来,在这登个记。” 纪安宁又问了问训练时间。 “每天都开放,原则上要求高级社员一周不少于三次,普通社员一周不少于两次。那个……”陈浩瞥了眼闻裕,灵活机敏地为纪安宁单独设置了一项,“见习社员可以灵活。” 纪安宁有点犹豫。 吸引她停住脚步的是刚才陈浩大嗓门喊的“真正的格斗”。 纪安宁经历过真正的搏斗,钢钎也好,砖头也好,捡到什么什么就是武器。没时间去考虑会不会让对方受伤或者伤得太重,那时候只恨自己力气不够大、速度不够快。 纪安宁知道,真正的搏斗和体育运动是不一样的,流血是必然的。 纪安宁上辈子一直觉得自己算得上是小心谨慎了,但光有小心谨慎是不够的,她想变得更强一点,想有能自卫的能力。 “我可能一周最多只能训练一次。”她犹豫着说。 “没问题没问题。”陈浩瞥见闻裕给他使的眼色就明白闻裕的意思了。 闻裕上周刚表示了对这小妞感兴趣,这妞就自投罗网了,那是必须留住的。 纪安宁于是登了记,留了电话。 “今天晚上过来吗?”陈浩热切地问。 “可以。但是我大概只有周一能参加训练。这样可以吗?” “可以,当然可以。”陈浩觑着闻裕的眼色说。 闻裕给了他一个大拇指。 等纪安宁离开,陈浩笑嘻嘻地走过去,拿着登记表向闻裕邀功:“怎么着,闻哥,这得给我发奖金吧?” 闻裕就是华大搏击社的社长。华大原本没有搏击社,两年前闻裕入学,创建了搏击社。全部器材设备都是他自掏腰包。 陈浩是副社长,他在学校里其实常常和闻裕在一起混,纪安宁从前见过他,但她躲闻裕还躲不及,更不会去关注他身边的人,一时没认出来陈浩。 闻裕接过登记表看了一眼,笑了:“行,今年份的蛋白/粉,我包了。” 陈浩正喜滋滋,闻裕一抬头,看见纪安宁没去食堂,她往校外走。不吃午饭了吗? 纪安宁正在接手机:“对,我们学校门口,你到了吗?在哪……哦,我看见你了!” 闻裕便看到纪安宁收起手机,冲某个方向挥手,迎着一个眉清目秀的青年跑了过去。 “……拿着。”闻裕把登记表塞回给陈浩,跟了过去。 纪安宁约了舒晨吃饭。 她连周末都有工作,空闲能请舒晨吃饭的时间,只有平时了。好在咖啡馆跟华大离得近,舒晨开车过来,几分钟的事儿。 车就停在华大外面的路边,跟纪安宁通了电话,一抬头就看见纪安宁跑过来了。 纪安宁刚送完餐,因为热,长袖外套系在了腰间,只穿着紧身的短袖,白莹莹的脸庞和手臂,在阳光下发着光,笑靥如花。 舒晨这颗宅男的心,立刻就扑通扑通跳起来了。 闻裕却怔住了。他突然意识到,从他第一次见到纪安宁到现在,纪安宁从来没有这样笑过,从来没有! 闻裕停住脚步,皱起了眉头,目光冷了下去。 原来她是会笑的。 “这边有湘菜,有川菜,有东北菜。”纪安宁笑着问舒晨,“想吃什么?” 今天说好了是纪安宁请客,舒晨想了想:“东北菜。”东北菜量大,实惠。 虽然不了解纪安宁家里的具体情况,但是看她同时打着几份工,就知道经济上肯定非常拮据。按说不该让纪安宁请客,但舒晨几次提出想请她吃饭什么的,纪安宁都拒绝了。要不是因为给她介绍家教这个事,纪安宁表示要感谢他,真没有机会跟纪安宁一起吃饭呢。 舒晨不想放弃这个机会。 但就在舒晨喜滋滋的时候,恶客从天而降。 舒晨和纪安宁才落座,闻裕就出现在了桌边,双手插在裤兜里,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说:“哟,你也在啊?” 纪安宁:“……” 舒晨:“……” 在两个当事人还没给出反应的时候,不请自来的恶客已经勾了勾嘴角,一点也不客气地说:“正好,那一起吃吧。刚才为了给你说那个事,耽误我到现在没吃饭呢。” 闻裕说着,已经拉开了纪安宁旁边的椅子,自顾自地坐了下来。 舒晨没办法,硬着头皮问:“安宁,这是……?” 纪安宁心里叹口气。怎么就忘了闻裕是个什么样的人呢?他死不要脸,行事向来肆无忌惮。上辈子要不是因为他一点不在乎别人的眼光,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她又怎么会被别人指指点点,传成拜金女。 “这是我学校的师兄,闻裕。”她只能给两个人互相介绍,“ 这是我打工的咖啡店的店长,舒晨。” 原来是打工地方的小老板啊。闻裕挑了挑眉。 他这眉毛挑得纪安宁心头一跳。闻裕独占欲特别强,他后来公开对她宣告主权之后,谁要是敢对她有追求之意或者过于亲密的行径,都免不了要倒霉。 前世舒晨倒是没被他打过。 但是他跑到咖啡店去去缠着她,撞到了两个猥琐男在背后搞小动作,两个猥琐男被揍成猪头的同时,舒晨的店也倒霉了。那些精致的装修细节,心爱的手办,都一塌糊涂了。 当然闻裕支付了舒晨一笔足够的赔款来赔偿他的经济损失。但舒晨亲眼见证了闻裕的凶狠,自此对闻裕两股战战。 纪安宁一直觉得他是故意把店砸成那样的,只是无以求证。 现在闻裕眉头一挑,纪安宁心头一跳,不由自主的就给他解释:“舒晨帮我介绍了家教的工作,挺麻烦人家的,所以想请他吃个饭。” 她没有意识到,她这个口吻完全是把闻裕和自己摆在同一边,把舒晨摆在了另一边。 但闻裕和舒晨都意识到了。 闻裕嘴角勾起,冲舒晨伸出手:“麻烦你了。”顺着纪安宁的口吻,站在了纪安宁的角度去道谢。 就好像他是纪安宁的什么人似的。 舒晨就是再宅,再迟钝,面对有好感的女孩时,也有男人天生的敏锐。闻裕一出现,便是一米八几的身高,高分颜值,自带气场。对纪安宁,更是表现出熟稔、强势的态度。 而纪安宁默许了这种态度。 舒晨只能忍着心塞,伸手去跟闻裕握手。 纪安宁便眼看着舒晨握住了闻裕的手之后,脸色忽然变了,涨得通红,像有什么难言之隐一般。 纪安宁立刻伸出手搭上了闻裕的手臂,掐住了他:“点菜吧。” 闻裕微笑着放开了舒晨,假惺惺地说:“让客人点。” 舒晨不想在喜欢的女孩面前丢脸,强忍着手疼,若无其事地说:“我随意,安宁点。” 纪安宁才拿起菜单,就被闻裕从手里拿走了:“我来吧。” 她就连在学校食堂吃饭,都点便宜的素菜,喝免费粥。让她看着那些价格点菜,别为难她了。 闻裕越俎代庖地替纪安宁做主,点了几个菜。纪安宁听着就知道肯定超过自己的预算了。但那又能怎么办呢,闻裕大概就是她两辈子的魔星吧。 这顿饭吃得称不上不愉快,毕竟闻裕是个能强势控场的人。他眼界阅历远超同龄人,反倒是舒晨,性格比较宅,兴趣爱好也窄,话题上总是被闻裕牵着走。一顿饭吃下来,闻裕就已经把舒晨这个人摸清了——不足为惧。他甚至还跟舒晨互通了电话号码。 当然也称不上愉快,起码对舒晨来说是这样的。整顿饭他都感受到了闻裕对他气势上的碾压。吃完饭舒晨就绝了追求纪安宁的心——比前世更早,更快。 看大家都吃得差不多了,纪安宁喊了服务员买单。她手伸进书包里去拿她的塑料钱包,却被闻裕伸出一只手按住了。 闻裕已经递了一张卡给服务员:“结账。” 纪安宁挣了两下,闻裕的手像钳子一样,根本挣不动。不难理解刚才握手时,舒晨为什么突然龇牙咧嘴只差喊痛了。 “是我请客。”纪安宁沉声说。 “知道。”闻裕笑笑,“跟我抢什么,多难看。” 他这话说得让人误会,仿佛他和纪安宁多么亲密似的。起码舒晨就误会了。 他看着他们两人的样子,沮丧地想,他果然想多了,人家纪安宁就是真心实意地谢他帮忙的,根本不是想给他机会。她跟这个叫闻裕的男孩子,明明白白的有着不同于旁人的亲昵。 纪安宁知道闻裕是故意的。 这个才是她熟悉的闻裕啊,心机狡诈,臭不要脸,但……生机勃勃。 不像他在牢房里的时候,只一天一天的沉默地靠在昏暗角落里,眸光阴沉黯淡,随着行刑日一天天逼近,身上仿佛凝聚了越来越多的死气。 全无生机。 今生还能看到这样无耻、无赖的闻裕,纪安宁忽然眼睛发酸。 15.第 15 章 三个人离开餐厅走到了华大校门。 舒晨对另两个人说:“我车在那边。” 纪安宁停住脚步,看了一眼,说:“我送你。” 闻裕瞟她。 纪安宁转头对闻裕说:“我送送舒晨,你先回去吧。” 闻裕那眉毛又挑起来了。纪安宁瞪他。他笑笑,转开视线,对舒晨说:“慢走啊。” 舒晨临走还看着两个人眉来眼去,感觉自己吃到了狗粮,更心塞了。 纪安宁陪着舒晨往车子方向走,走到稍远些的地方,她略感歉意地说:“今天真抱歉,我师兄那个人……他就是那个样子的。要不然,要不然我改天再请你吃饭吧,今天不算。” “不用了,不用了。哈哈……”舒晨忙摆手,尴尬地笑,“你男朋友挺有意思的。” 醋劲大,发现纪安宁跟年轻异性吃饭,就直接追过来了。脾气也大,握个手都要展示一下雄性荷尔蒙,宣告一下主权。 舒晨没想招惹有男朋友的女孩。 “不,你误会了,他不是……”纪安宁想解释。 “哈哈哈哈,我知道,我知道,不用解释。”舒晨心态调整过来了,倒能调侃纪安宁了。 两个人那种眉目传情的样子,明明就是很亲密了嘛,是不是就像青春偶像剧里那样,互相喜欢,就差捅破一层窗户纸了? 纪安宁有点无语,但想想,这样的话,舒晨还没像前世那样追求她,就比前世更早被闻裕掐灭了这个念头,也好。 她就不再解释了,任由舒晨误会。 目送舒晨开车离开,纪安宁转身往回走,却看到闻裕还站在校门口,两手插兜,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那表情真是让人看着就来气。 她走过去,闻裕远目:“追你啊?” 纪安宁横了他一眼,从他身边走过去,没好气地说:“不关你事。” 纪安宁平时常常态度冷漠,表情寡淡。她这含嗔薄怒的一眼,波光潋滟,整个人刹那间灵动了起来,像一直被掩住了光芒的宝石忽然散发出了光彩。 闻裕心里像被什么搔了一下,顿时痒起来。 他追上去,笑吟吟地说:“怎么没关系呢,不是朋友嘛。” 纪安宁停下脚步。 “闻裕。”她说,“我跟你说做‘朋友’是认真的。但是如果你觉得没意思,或者没意义,也可以不用做的。” 纪安宁眸子明如秋水,态度冷肃认真。让闻裕收敛了不正经的笑容。 “你认真的?”他又挑起了那标志性的眉毛。 纪安宁不做多余的重复,只静静地凝视他。 闻裕顶了顶腮,抬头望着天咧了咧嘴,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很好笑,又使劲在忍。 纪安宁转身就走! 闻裕一伸手就捉住了她的手腕。 纪安宁的手腕纤细,闻裕的手掌很大,用力握紧,握了一圈还有富余。他用的力气当然没有跟舒晨握手时那么重,但对纪安宁来说,已经是完全无法挣脱的钳制了。 闻裕脚下不动,纪安宁就走不了。 “放开。”纪安宁没有力气跟这个人生气。 闻裕却扬了扬下巴,冷笑:“纪安宁,你搞清楚点,谁他妈想跟你做朋友?” 纪安宁看着他,闭上了嘴。 “男女之间哪来的朋友?哪个男的跟你说做朋友,无非是他眼下没本事把你搞上手,先蛰伏着,伺机而动而已。张嘴闭嘴说要跟你做朋友的,都是伪君子。”闻裕不屑一顾。 “我呢,跟你把话说明白吧。我就想跟你做男女朋友。”闻裕说完,又无耻地补充了一句,“也就想跟你做男女朋友做的事。” 闻裕骚话很多,前世他说话要比这露骨得多。现在不过是因为认识的时日还短,他还没完全展现出来而已。 但他这么说也是故意的。他自知自己就是这样的人,也从来没有过想为什么人而收敛自己克制自己的想法。 他自觉自己不是那种伪君子,既然身为一个坦荡荡的真·色狼,他就不怕让纪安宁了解自己。 闻裕故意拿这种话撩拨纪安宁,存心想看看一贯表情寡淡的她羞怒脸红的模样。想想,就挺有意思的。 流氓就是这样,你越羞恼,他越开心。 但纪安宁的反应出乎闻裕的意料。她看起来有点恍惚,看着他的目光里似乎带着怀念,嘴角竟然隐有笑意,又转化成了老母亲看着淘气孩子般的无奈。 闻裕莫名其妙。 但这一刻纪安宁看他的目光,是他们认识以来,她对他最温柔的一次。 闻裕下意识的就把纪安宁的手腕握得更紧,拇指摩挲了一下那细腻柔滑的肌肤。 从幼儿园到大学,闻裕摸过这么多女孩的手腕,没有谁像纪安宁这样,纤若无骨,让人情不自禁就生出怜惜的。 但他脑海里突然浮现出她平日给宿舍楼送外卖,两手拎着两兜沉沉的饭菜在校园里疾跑的模样。她就是用这么纤细柔软的手腕,去干着那么粗苯的活儿,挣那么一点点钱吗? 闻裕心里,突然堵得难受。 感受到闻裕拇指的摩挲,纪安宁无语地看了他一眼。这个流氓,不放过一点占便宜的机会。 “放开。”她说。 她想语气硬一点,话真的出口,却软软侬侬的——她现在对他硬不起来。她看到他现在生机十足的模样,心里都是软的。 他有千般万般的不好,早在那颗子弹穿过她的身体,击中他心脏的时候,她都原谅他了。 “你先放开。”纪安宁垂下眼,声音又低了些,软软的,“别在校门口拉拉扯扯的……” 闻裕下意识的就听了她的话,放开了手。 随即便懊悔——这种时候,不正该称热打铁,多撩拨她几下吗?他怎么就鬼使神差的听话放手了呢? 纪安宁那软软的声音,既不是呵斥,也不是乞求,但就是很奇妙的,让他下意识的就照做了。 “所以,你怎么着?”闻裕咄咄逼人地问。 纪安宁沉默了一会儿,抬起头,说:“我就想问你,你喜欢我什么?” 这个问题,困惑了纪安宁两辈子了。现在她跟他能面对面心平气和的对话,她的确很想知道答案。 闻裕觉得这是个奇傻无比的问题。 “当然是……”他理直气壮,甚至对纪安宁会问这个问题感到有点不可思议地说,“喜欢你长得好看啊。” 他说着,还忍不住勾出食指,挑了一下纪安宁的下巴。 纪安宁攥住那根讨厌的手指头,也感到不可思议:“就这样?” 闻裕说:“是啊。” 纪安宁追问:“没有别的原因了吗?” 闻裕思考了一秒,改口说:“有。” 纪安宁问:“是什么?” 闻裕没回答,目光却往下移了。 闻裕认识纪安宁的这些天,已经发现纪安宁似乎很喜欢穿这种小小的、紧身的短袖t恤。衣服紧紧地裹在身上,把她的薄薄肩背、纤细腰肢一览无余地勾勒了出来。偏这么瘦,锁骨凸出,全身的肉似乎都长到胸口去了,只有那里是鼓鼓的,丰满的。 这纤与秾的反差之大,令闻裕有点控制不住往身体里血液流动的去向。 他墨黑的眸子瞟了一眼纪安宁的手。雪白柔软的小手,攥住了他的一根手指,宛如某种隐喻。 臭流氓闻裕,就着纪安宁柔白细软的手,已经开始在脑海里进行疯狂的色情表演。 纪安宁哪里想得到他满脑子下流的联想。 当闻裕视线下移的时候,她低头看了一眼,看到了自己的胸,醒悟到他说“有”,指的是她除了漂亮的脸蛋之外,还有诱人的身体。 “就这样?”她问,“就这些?” 闻裕舔舔嘴唇,强行把自己从黄色污沼里拉出来,说:“不然呢?” 他有些好笑:“总不能是爱上你高贵的灵魂吧?那你也得给我时间和机会深入了解你的灵魂啊。我和你才认识多长时间?我还能一眼看穿你的灵魂了?能喜欢你什么呢?当然是你长得好看。” 闻裕的话听起来不那么美,但竟让人无法反驳。 “原来是,”纪安宁喃喃地说,“这样啊?就……这么简单?” “而且浅薄是吧?”闻裕哂笑,讥讽,“就这样,不然你以为是哪样?” 很多女孩追着闻裕跑,他最看不上的便是这些女孩一副自以为是爱上爱情的嘴脸。拨开层层矫饰的外衣,便会发现,她们爱他,无非也就是爱他的脸和身材,还有就是他的钱。 这三者缺一,她们都不会爱他爱成这样。 闻裕早就看透了。 纪安宁说不出来自己内心里为什么会感到失落。但这失落很快散去,她感到了释然,有种如释重负的解脱感。 她放开了闻裕的手指,欣欣然说:“这样的话,就太好了。” 她眉眼间都轻松了,甚至熠熠生辉了起来。 闻裕想,这一定是阳光角度偏斜,映出来的错觉。 闻裕不知道,纪安宁是真的感到轻松。 她重生后,彷徨了数日,都不敢主动去见闻裕,就是因为她感到肩膀上太过沉重。她重生一世,背着上一世的债,比现世拮据的生活还沉重。 这世间,最难偿的债便是感情。 闻裕上辈子为她生,为她死,纪安宁根本不知道怎么还他这份情。 乍然得知原来他喜欢她,与她想的完全不一样,原来他对她的喜欢只是纯粹的、炽烈的欲望,纪安宁好像身上背负着利滚利的巨债,忽然被告知利息全无,只要偿还本金就可以了。 那真是,轻松太多了呀。 16.第 16 章 纪安宁眉眼间都流露出笑意。 “闻裕,你真是个流氓!”她说。 闻裕惊了,难道纪安宁有读心术,知道他刚才脑子里都在想什么? 他仔细看了看她,发现她眼神澄净明亮,没有一丝暧昧。像是简简单单在做一个陈述而已。 不免有点摸不着头脑。 纪安宁卸下一个沉重的大包袱,整个人都松快了,眉眼带笑,面庞生辉,说:“我还是那句话,我只想跟你做朋友。这种事情也没有强求的,你不愿意就算了。” 闻裕“啧”了一声,正要说话,有人喊纪安宁的名字。 两人转头,喊纪安宁的是她们班的班长孟欣雨。她和几个同班同学正从学校外面往里走。 纪安宁撂给闻裕一句:“我同学叫我。”就跑了。 她迎着孟欣雨过去,问:“出去逛街啦?”有两个女生手上拿着些小纸袋,像是去逛了学校外面那间小饰品店。 孟欣雨说:“陪她们出去买皮筋去了。”这里面其他几个女生跟纪安宁都不熟,只有孟欣雨还算能说上两句,刚才也是她喊纪安宁的。但她说完,转头瞥了另一个女生一眼。 那个女生就是一心想当班花系花校花,前世纪安宁那些流言蜚语的主要产出者孙雅娴。 她目光闪烁,插嘴问:“刚才跟你说话的是大三的闻裕吧?”她刚才往这边走,就注意到闻裕了,再一看,跟闻裕说话的女生不是别人,是班里那个又冷又傲的纪安宁。 她心里有些小心思,但跟纪安宁关系不算好,她就捅捅孟欣雨,让孟欣雨喊纪安宁。 孟欣雨转头才看见纪安宁,没多想,直接喊了。喊完才发现,纪安宁正和一个高个子大长腿的帅哥说话。她好像……喊的挺不是时候的。 她脑子聪明,这会儿看孙雅娴张口问那个帅哥,隐约明白自己叫孙雅娴当枪使了。 另外两个女生叽叽喳喳地说:“那个就是闻裕啊?真帅啊?” “那么高,他有多高啊?” 她们是听孙雅娴科普过闻裕的大名的,刚才一看,果真名不虚传。大高个,面庞硬朗,英气勃勃。而且看起来好像很成熟,果然大三就是不一样啊,比起来,班里的男生显得青涩多了。 纪安宁说:“我也不知道。” 她想了想,说:“肯定得有一米八吧?” “不止不止。”一个女生说,“咱俩个子差不多,你跟他差一截呢,肯定不止一米八。” 孙雅娴问:“上次就听你说你们认识。你是怎么认识闻裕的啊?我记得你不是省会本地的啊。” 纪安宁淡然地回答:“在学校食堂认识的。” 几个女生静了一秒,随即兴奋了起来。 “哇,他来搭讪你是吗?” “是不是想追你?” “天呐这就是我想象中的大学生活啊 !” 纪安宁就等着这个话呢。 纪安宁并不是包子,也不拙于言辞。只是前世谣言已成势,闻裕又是那么一副死缠烂打的做派,她就是十张嘴去争辩,也没用。 何况她一个人肩抗两个人的生活,奔波劳累之下,没有多余的精力跟那些已经认定了她是个拜金女的同学们过多纠缠。不过四年同学而已,等到毕业,谁认识谁。 只是没想到,她没能等到毕业各自飞的那一天,而这一世,既然有机会重来,纪安宁觉得有些覆辙可以避开的。 “他是有那个意思。”纪安宁大方承认。有男生想追她,并不是见不得人的事,没什么不能说的。 孟欣雨几个人更激动了,连着追问:“那然后呢?然后呢?” 纪安宁莞尔,然后打破了她们的粉红色泡泡:“聊了聊,感觉不合适。” “哈?”女孩们懵了。 在她们看来,只要不是讨厌对方,男生够高够帅,来告白,差不多就可以接受了。哪怕一时没感觉,也可以先从普通朋友处起,找找感觉嘛。 “主要是经济水平差距太大。”纪安宁说,“他家里条件很好,消费比较高,我的情况你们知道的,不太合适。而且,我有好多兼职的,也没什么时间谈恋爱。我已经跟他说清楚了。” 她说话的时候,侧头看过来。 阳光把她乌黑的瞳眸照成了浅棕色,白莹莹的皮肤泛着柔光。 孟欣雨几个人都怔住,在同一时刻,心里生出了同一个念头——纪安宁……真好看。 明明是同龄人,明明都是才从中学生变成大学生,纪安宁的眉间却仿佛比她们成熟了好几分。沉静的美丽已经不仅仅是长相,而是刻在了眉间,浸在水润眸子里的气质。 怪不的闻裕那么高那么帅的男孩子,都要在食堂去搭讪呢。 几个女生忍不住羡慕。 孙雅娴却“扑哧”笑了,说:“你真逗。你知道闻裕家多有钱吗?你要是做他女朋友,你还兼什么职啊?一个月赚的钱还不够人家的油钱呢。” 如花的笑容掩不住眼底的嫉妒。 前世,孙雅娴追求闻裕不得,这嫉妒像毒蛇一样催动她到处散播纪安宁的谣言,往她身上泼脏水。 对比着孟欣雨几个人的天真青涩,纪安宁清楚地看到了孙雅娴美好皮相之下的丑陋。 她眸光微冷,问:“你这是想谈恋爱,还是想被包养?” 孙雅娴脸色不好看起来:“怎么是我?说你的事呢不是。” 纪安宁微笑:“我的话,刚才说了,闻裕家里太有钱。我经济能力有限,如果跟他交往的话,我大概负担不起交往中的花销。所以,我已经拒绝了他了。” 孙雅娴争辩说:“男女生谈恋爱,男孩子经济条件好一点,负担恋爱的费用没什么呀。或者你可以让他负担大头,你负担小头啊。” “可以的。男孩子负担恋爱费用,这种形式我觉得可以的。只要两个人都乐意就行。”纪安宁欣然点头同意,而后话锋一转说,“但我刚才说的是,我因为要打工兼职,所以没什么时间谈恋爱。你却说跟这个有钱的男生交往,就不需要再辛苦打工了。” 纪安宁心平气和地说:“请你搞明白,我打工赚的是我和我外婆的生活费和医药费,这些钱都不是恋爱的费用。你如果觉得你跟谁在一起,就可以不用自己赚钱,那是要男孩出钱替你养活家人吗?你要是这样的话,就不是谈恋爱了吧?我觉得你想要的这种,像是把自己卖了一样,不太好吧?” 前世孙雅娴扣在她头上的屎盆子,这辈子纪安宁抢先扣在了孙雅娴头上。 “你……!”孙雅娴气得满脸通红,却又反驳不了纪安宁的逻辑。纪安宁的逻辑,是建立在她先前说出来的话的基础上的,不过是把她的话解读了一下而已。 而孙雅娴说那些话的时候,的确就是酸不溜丢的明示暗示闻裕有钱,纪安宁可以靠着闻裕活。不过是被纪安宁揭开了一层遮羞布。 孟欣雨三个人对视几眼。孟欣雨到底是班长,她伸手挽住纪安宁的胳膊,说:“好好地说帅哥呢,你们俩争什么呀。” 孙雅娴立刻接住了台阶,想就坡下驴:“就是呀,开个玩笑而已,这么认真干嘛?” “就是开玩笑啊,都是大学生,这么多年苦读考上华大的,不可能成天就想着找个有钱的男朋友靠金主傍大款的,知道你是开玩笑呢。”纪安宁露出微笑,“我也是。” 靠金主,傍大款,都是前世孙雅娴用来说纪安宁的。纪安宁今天都还回去了,只觉得胸中一口浊气随之发散了出去,胸臆间开阔了不少。 孙雅娴脸色就难看得多了,她勉强笑笑,说:“我去小卖部买点东西,你们先去教室吧。”就匆匆走了。 “没看出来,你嘴皮子还真厉害。”孟欣雨龇牙一乐。 她手臂还挽着纪安宁。女生中像她这种拉架的,上去挽住争执双方中的其中一人,是一种自然而然的行为。但当她伸出手的时候,她下意识的就选择了纪安宁。 实在是,孙雅娴说的那个话……可不就是纪安宁揭破的那层意思嘛。 孟欣雨虽然不算是贫困生,但家里经济压力也非常大,对纪安宁是很理解的。孙雅娴那种阴阳怪气的腔调,让她也感到不舒服。 纪安宁面带微笑的就把她怼得哑口无言,孟欣雨心里也很痛快。 不光是她,另两个女生也说:“开玩笑也得有个限度,说话酸溜溜的真让人不舒服。” 她说的是孙雅娴。 谁都不是傻子。一个漂亮女孩刚承认自己被个有钱帅哥追,另一个说话就夹枪夹棍,明里暗里贬损,谁还闻不出这里面的酸味啊。 “是啊。平时觉得她有漂亮又大气呢,挺大面的啊,没想到这样。”另一个女生也说。 大一新生,初到新环境,正是互相寻找志趣相投的小伙伴的阶段。 军训时一起摸滚打爬的战友情,快速促进了大家的感情,却也暂时掩住了人与人之间的差异性。回到学校之后这段时间,是一段发现差异,小团体不断拆分重组的调整过程。 纪安宁没参加军训,也不住宿舍,错失了两个跟同学们亲近的有利条件。 前世她放弃了为自己辩解,也放弃了跟同学们交流接触,让自己孤单地飘零于群体之外。 这一世,她心存芥蒂,本来不打算主动去和别的同学亲近的,谁知道怼了一回孙雅娴,却意外的得到了孟欣雨三个人的认同。 人的命运,常常因不起眼的、不经意的推动,而走上完全不同的路呢。 譬如纪安宁就想不到,她一时心动想参加搏击社学点东西,根本就是自投罗网,自己主动跳进了闻裕的地盘。 17.第 17 章 下午下了课, 纪安宁送完了所有的单,去学校的快递点看了一眼,她的东西还没到, 便先跑着回家去了。 外婆一如既往地窝在沙发里看电视。纪安宁进了屋, 先去扶她:“不要坐在这里, 这里塌了, 来来, 坐这边。” 这套沙发也是房子里本来就有的。很老很破了,靠扶手的位置下面塌了一块,虽然上面还有垫子,屁股往上一坐, 一下子就会陷进去。 外婆换了个位置坐好,笑眯眯地说:“宁宁饿了没?你先乖乖写作业,阿婆看完这一集就给你做饭去。” 纪安宁真的感谢这个房子里还能有这台电视机。外婆一天天的关在房子里,全靠这台电视机给她带来快乐。 她端了温水给她喝,碎碎念“自己在家要记得喝水啊”、“要冲马桶啊”之类的,虽然明知她根本记不住,但这家里就她和外婆两个人, 她再不跟外婆说话, 谁还能跟外婆说话呢。 她今天不打工, 给外婆做了新鲜的饭菜, 端出来喊了外婆一起吃饭。吃完饭快速的把碗碟洗干净, 看看时间, 擦干净手, 告诉外婆:“学校里有社团活动,我会早点回来的,晚上给你洗澡。” 说完,亲了亲外婆,又跑回了学校。 华大历史悠久,学生众多,学校里的社团也五花八门,非常多。既有学校大力扶持的如篮球队、足球队、围棋队等等,也有学生自己找经费拉赞助的,如cos社、漫画社等等。前世纪安宁忙着打工,什么社团都没有参加,也从来不关心这些活动。 这些都是吃饱肚子之后才需要的情操或者娱乐,而她,一直都在生存的边线上辛苦挣扎。 这一回纪安宁是打算看看学校这个搏击社到底怎么样,如果能学到些实用的格斗或者防身的技巧,她打算好好练一练。 纪安宁拿着中午收在包里的那张宣传单,照着上面的地址一路找去,在学校某个偏僻的角落里找到一栋看起来看起来颇为破旧、很有历史感的小楼。 华大历史悠久,学校里有不少建筑是很有些历史和故事的,有的甚至还有些闹鬼的传说。 看来就是这里了。 这时候有两个男生过来问:“同学,请问搏击社在哪里?” 纪安宁说:“大概是这里吧?我也是来找搏击社的。” “咦?”男生们一呆,“同学你……你也……” 纪安宁细胳膊细腿,身板单薄得让人一看就怜惜,却笑着说:“是,我也是想参加搏击社,不可以吗?” “可以,可以,当然可以!”两个男生脸红起来。哎嘛,这么漂亮的女生要参加搏击社?简直是福利啊。 三个人一起推门走进楼里,进门是个小门厅,再推开内门,豁然开朗。 外面看着是个挺破旧的小楼,可里面空间格外高阔。全套的专业器材,合理的训练分区,即便是像纪安宁他们这样的外行人,一眼看去都觉得似乎……很不错。 三三两两的老社员已经在训练了。看到他们进来,往里面努嘴:“里面呢,往里走。”说完,都忍不住盯着纪安宁瞧。 纪安宁跟着两个男生再往里面走,里面已经有一群男生先来了,都傻愣愣地围着擂台站在那里。 纪安宁三个人走过去,比起男生来她算矮的,被前面高个子的男生们挡住看不清,灵巧地找着缝隙钻到了前面去。 一抬头,擂台上有个只穿着短裤,赤着上身的男人,肩宽腰窄,肌肉精实,戴着拳击手套,猛烈地攻击全副武装的陪练。 楼里比外面暖和,却也称不上热,这年轻男人的后背却全是亮晶晶的汗珠。 他出拳快如闪电,每一下击打都发出令人肝颤的闷响。身上的肌肉随着出拳的动作而绷紧,线条起伏流畅,充满了雄性生物的力量感。 不只纪安宁,连男生们都被这力量美感震撼了,一个个小菜鸟似的傻傻的张开嘴巴呆望。 台上的年轻男人忽然出腿。 那长腿肌肉结实,走最短的路径,爆发出了惊人的力量,正中陪练的人的护胸靶。陪练人倒飞了出去,撞到了绳索上,弹了了回来。 所有人都惊呆了。 他们……他们只是闲得没事,来看看学校里的兴趣社团啊。这、这他妈水平也太高了吧? 纪安宁跟一年级的男同学们想得差不多,她也是惊呆了。 这时候,中午在路上招揽人的副社长陈浩啪啪拍了两下巴掌,冲台上喊:“社长,人到得差不多了,咱开始吧。” 大家的目光都盯着台上被唤作社长的年轻男人。那人却俯身把陪练拉了起来,还啪啪拍了他两下。听见陈浩喊,他摘下护头,甩了甩头。 这栋小楼内部肯定是改造过的,头顶的照明设备都很专业。在明亮的光线下,众人看到一片晶莹的汗珠从他发间甩脱。 大家都不由自主的微微紧张了起来。 那人撸了一把头发,转过身来。 纪安宁就呆住了。 闻裕走到绳索边向下俯视,利眼一扫,就在人群中发现了纪安宁纤细的身影。他眉毛一挑,嘴角就勾了起来。 看到这个熟悉的笑容,纪安宁闭眼扶额,感觉脑壳疼。 她光知道闻裕打架厉害,她不知道,他原来竟然是华大搏击社的社长?怎么前世,不声不响的呢? 看他刚才的表现,很专业的水平了,想来是真心热爱搏击的吧? 纪安宁前世在学校太独来独往,消息闭塞,只知道他以有钱、受女生追捧而出名。他做人这么张扬,没想到他自己的兴趣爱好,却这么低调,一点不张扬。 中午那会儿,他就跟在她身后,要说他没看见她在搏击社的摊位上咨询,鬼才会信。纪安宁一想到自己竟然主动跳进了闻裕的地盘里,就忍不住使劲地揉太阳穴。 “我是闻裕。”闻裕一边说话,一边摘手套,叮咣一声扔到地上,“搏击社的创建人兼社长。这个搏击社呢,我个人全资建立,就图同好一起玩得开心。福利我全包了,具体有什么,待会陈浩给你们讲。不过呢,我就一个要求,在我这儿混日子不行,拿我的用我的,就得给我练出个样子来。社里有考核标准,觉得自己撑不下来的,趁早就别想着光混日子不训练,白拿福利。” 别人家社团都是费劲口舌想留下新社员,闻裕上来先给大家一个下马威。他本就身高腿长,肌肉健硕,站在高台上睥睨一群一年级的小菜鸟学弟,气势压人。 学弟们忍不住悄悄咽口口水。 叮咣一声,闻裕把另一只手套也扔在了地上。 学弟们缩缩脖子,又咽了口口水。 陈浩拍了几下手,高声说:“来来来,到我这边来。” 大家都赶紧转过身去,还集体向陈浩那边挪了挪,避开了闻裕的气场。 纪安宁跟着在人群中转身过去,侧对着擂台,假装看不见闻裕。 闻裕双手撑着绳索,俯身看着下面,微笑。 比起牛逼哄哄的闻裕,陈浩比较像一个正常的学校社团社长,口沫横飞的给大家讲了一通社团的福利。 一学期两次考核,两次不合格的就退社。但合格者一个月有两百元的津贴,成绩最好的前五个人有一千元奖金。 社长定期不定期的给大家发东西,运动鞋、运动服、运动包、蛋白/粉……内容不不定,纯看他啥时候想起哪一出。 “比如这个。”陈浩抬起脚,给大家看他脚上名牌篮球鞋,“上学期期末咱们社长去看了场篮球赛,一高兴,一人一双。” 男生就没有不喜欢球鞋的,顿时发出“哇塞~”的赞叹声。 至于三五不时的聚餐等等,更是搏击社的日常了。比起那些动不动还需要社员自己掏腰包集资的穷社团,搏击社的福利真的是很丰厚了。 纪安宁听明白了,这个搏击社就是闻裕花钱买高兴的,纯为了他自己玩得开心。 等到听陈浩开始念招新考核标准,第一条就是“100个俯卧撑”的时候,她觉得自己没必要继续听下去了,悄悄挪动脚步后退,想不引人注意地溜走。 几十个男生里面就这么一朵娇花,更何况闻裕一直站在高处盯着她呢,还能让她跑了? “嘿,女生。”他站在高处悠然地说,“那女生,对,就是你。跟我到这边来,刚才说的是男生的考核标准,女生单独考核。” 假模假式的,连纪安宁的名字都不叫,张嘴闭嘴“那女生”,仿佛不认识似的。 最前面已经有男生开始脱上衣光膀子准备做俯卧撑了,闻裕这么一吆喝,顿时几十道目光聚焦在了纪安宁身上。 前面的男生们这才发现后面还有个这么漂亮的女同学,顿时慌得赶紧拿衣服挡住胸口,惹起一片哄笑。 纪安宁看着闻裕一脸坏笑,就知道她今天是没法全身而退了。她要是现在说要走,以闻裕的臭不要脸,肯定又不知道要说些什么,引得大家哗然。 听见身周男生们小声议论“哇,这么漂亮的女孩也要参加搏击社啊”,她磨磨牙,顶着几十道目光,朝闻裕走过去了。 闻裕忍住笑,手一撑,一个利落翻身从擂台上跳下来了,一本正经地说:“跟我来。” 纪安宁被他带着往里走,到了一片人少的区域,她看闻裕停下脚步,觑着周围人不多,她压低声音说:“闻裕,我就是来看看,你这儿不太适合女生,我也肯定通过不了考核,我想了,我还是回去吧。” 闻裕充耳不闻,随意的说了一句:“待会说这个。” 说完,他说了一句:“孙凯,把那个递给我,20的那个。” 有个健壮的男生把一个20公斤铁饼递过来,闻裕接过来掂了掂,转身就塞给纪安宁:“拿一下。” 纪安宁:“???”下意识地伸手接过了。 闻裕到没立刻松手,还提醒她:“小心,有点沉。” 纪安宁看着单薄得风吹就倒,实际上身体挺皮实的。闻裕看她两手抱个20公斤的铁饼还挺轻松,才放开了手。 他两手抱着胸,看着纪安宁颔首,转头对孙凯说:“登记一下,这个女生考核通过了。” 纪安宁:“……” exceuse me??? 说好的一百个俯卧撑呢? “那个是男生考核标准。”闻裕毫不心虚地说,“女生能拿得动20公斤铁饼就算通过。” 18.第 18 章 孙凯笑得要滚到地上去了。 纪安宁就这么强行“被考核”通过了, 又强行“被登记”成了华大搏击社的一员。 纪安宁哭笑不得,把铁饼塞回给闻裕:“别开玩笑了。我回去了。” 闻裕把铁饼转手塞给孙凯,笑嘻嘻地:“不开玩笑, 你是想学防身术吧?我教你。” 闻裕中午看到纪安宁略过那么多有趣的、适合女生的社团, 独独跑到搏击社去咨询, 就猜到了纪安宁的心思。 纪安宁微怔, 本来已经转身迈出的一步, 因为闻裕这个话而停下了。她转头看他。 闻裕的眼睛在大功率照明灯下显得特别亮。跟纪安宁记忆中,夜色里那像蕴着黑洞般的眸子很不一样。 纪安宁的心里,不知怎么地就颤了一下。 “咱们学校有跆拳道社、空手道社、武术社,但我可以保证, 你去哪都没有来我这儿合适。”闻裕眼角唇边的笑里都是自信,“你想学什么,我给你量身定制。” 纪安宁到底是没走。 她说:“我就想学点能防身的,实用的。不要那种花架子。” “没问题啊。”闻裕打包票,“自由搏击,是实用性最强的。自由这两个字的理念,就是告诉你原理, 然后你自己摸索出适合你自身的独特技法。” “怎么样。”他笑得坏, “没来错吧?” 纪安宁白了他一眼, 说:“但是我能训练的时间不多, 只有礼拜一。” 闻裕挑眉:“礼拜一不打工?” “嗯。”纪安宁说, “礼拜一咖啡店没那么多客人, 不需要太多人, 我也没安排家教。” 闻裕抬头看了会儿天花板,低下头来,说:“其实……” 纪安宁眼睛眨都不眨:“住口。” “……”闻裕倒是眨了眨眼,“你知道我要说什么?” 纪安宁没好气地说:“用膝盖都想得出来。” 无非是他那套“跟我在一起不用为钱的事愁”之类的霸总言论。 闻裕嘿嘿笑了几声,问她:“现在回家吗?还是去哪?” 纪安宁说:“这边要是没事,我就回家了。” 闻裕说:“那你等我换个衣服,一起走。” 说完,他就跑去更衣室了,也不给纪安宁拒绝的余地。 纪安宁只能在原地等他。一转头,发现不管远的近的,那些老社员都在探头探脑的往她这边窥视。一见她转头,他们都若无其事的移开视线。 他们的老大闻裕喜欢女人不假。女孩子在别的地方给他撒娇卖痴,他都行。唯独搏击社不行。 闻裕是个看着浪荡轻浮,实际做起事来特别认真的人。 搏击社是他在学校里的绝对领域。 他热爱搏击,对自己的社员要求也极为严格,根本不允许那些娇滴滴的女生跑到这里来给他瞎捣乱。刚建社那会儿招进来的女生,后来都被他给踢出去了。 他还立了规矩,以后不招女生。 这还是时隔两年,闻裕第一次又招了女生进社,而且,还不是女生求着进来的,是闻裕耍手腕给人家连蒙带骗地哄进来的。 他们能不好奇嘛,八卦魂简直要爆了好嘛。 陈浩在那边带人考核新人呢,顾不得这边。孙凯就挺身而出,背负着大家的期望,过去跟纪安宁套话。 “师妹,喝水。”他殷勤的给纪安宁端了杯水。 纪安宁道声谢,接了过来。 “师妹你哪个系的啊?什么专业啊?住几号宿舍楼啊?你跟闻哥认识啊?”孙凯搓着手,机关枪一样的开口了。 哎嘛,能让闻裕破了立下的规矩的女生,太好奇了! 闻裕换好衣服出来,就看见孙凯眉飞色舞,正跟纪安宁聊得欢呢。 当然主要是孙凯在口沫横飞:“……我就这么一拳过去,那小偷刚才还牛逼哄哄的,一下让我给打蒙了,躺下起不来!” 纪安宁呢,她就微微仰着脸,带着微笑,听到关键处便适时地轻呼:“哇~好厉害~” 大功率照明灯的光打在她脸上,那双眼睛像夕阳洒在湖面上的波光粼粼。那时不时因惊讶微张的粉唇和灵动的表情,让雄性动物忍不住荷尔蒙飙升,总想多展示展示自己的雄风。 “这时候,警察就来了。然后就……”孙凯口沫横飞,还举起两手比划,突然一抬眼——警察没来,闻裕来了。 闻裕凉凉地瞟了他一眼。 老子的妞。 “……咳。”孙凯手还举着呢,“那个,改天再给你讲,我今天训练还没完成呢。” 他一出溜就跑了。 荷尔蒙一退,脑子清醒了。他明明是去套话的,怎么变成他被套话了?好像一不小心,祖宗八代都给纪安宁交待了一遍。 闻裕磨磨牙,走过去跟纪安宁说:“走吧。” 纪安宁正低头看手机短信,她快递到了。她揣起手机,背上包,瞥了一眼另一边几十个男生热火朝天的考核:“你这个社长就这么走了?” “有陈浩呢,日常事务我不管。”闻裕说。 两人走到门口,闻裕很绅士的给纪安宁推开内门让她先行,穿过小门厅,又给她推开外面的大门。 晚间的微风吹过来,直接把闻裕身上的味道卷到了纪安宁的鼻尖。 浓烈的、带着荷尔蒙气息的男人的体息。 闻裕在擂台上、灯光下,汗珠晶莹,肌肉结实,肌肉里蓄满力量的画面突然在纪安宁脑海中闪过。 她不自然地别过头去。 闻裕一怔,低头揪起衣领嗅了嗅。 “汗味是吧?熏着你了?”他也有点无奈,“我刚才擦了擦,这边没淋浴,只能回去洗澡。” 两人走出小楼。 闻裕说:“当初申请场地的时候,学校给的地方,就这个小楼空间最痛快。可这楼有历史,特别老,地下基础设施不行。我想装淋浴间,学校死活不让。” 外面天已经黑了,空气倒很清新,纪安宁透了口气,说:“我不知道你还搞了搏击社。” 她话中指的是前世。 闻裕笑得风骚:“所以啊,你得多了解了解我才行啊,什么都不知道,你就拒绝我,后悔了吧?” “……”纪安宁加快脚步,“我还是退社吧。” “喂!”闻裕长腿一迈,就追上了她。 “大一刚入学那会儿搞着玩的。”他说,“后来家里事情多,我就没那么多时间管了,现在基本上就交给陈浩管着。” 他其实早就把搏击社丢开了,只提供资金支持。要不然上辈子纪安宁也不至于不知道他就是搏击社社长。 他跟她说了说平时的训练时间和注意事项。 纪安宁问:“就穿运动裤就可以了吧?” 闻裕瞥了眼她的牛仔裤,问:“你有多高?六五有吗?” “六三。”纪安宁回答,“怎么了?” “普通运动裤就行。”闻裕说。 很快就走到了路口,纪安宁说:“你回家吧,我要去拿个快递。” 闻裕迈出去的脚又收了回来,脚尖一转,跟她一起往学校的代收点走:“一起去,我又不赶时间。” 纪安宁很快找到了自己的快递,挺大一只箱子——她买了微波炉。 上辈子没舍得买,这辈子纪安宁想开了,其实也没几百块。 钱再赚就是了,她只要还活着,就还能赚钱。节省出来的时间,还可以多陪陪外婆呢。 人生变数太大,谁知道什么时候就死了呢。纪安宁现在,一是想活在当下,二是想平平安安的一直活下去。 纪安宁拉了拉袖子,一弯腰,把箱子抱起来了。 走了两步觉得不对,一回头,闻裕还在那儿站着呢。夜色里,他的眼神有点幽邃,看不懂。 “走啊?”纪安宁莫名。 闻裕慢悠悠地走过来,问:“我是不是特别矮?” “……哈?”纪安宁眼睛睁得溜圆,摸不着头脑。 “要不然我这么大一大活人杵在这儿,你为什么看不见我呢?”闻裕讥讽。 他一伸手,就把箱子从纪安宁怀里拿过来了,轻松地扛在肩上,单手扶着。翻了个白眼,说:“说一声让我帮忙会死啊?” “啊?……哦。”纪安宁有点不习惯。 这些年,她更习惯的是靠自己,只靠自己。一个人,独惯了。 “中午说的那事儿……”闻裕在路上开口。 纪安宁:“嗯?” “我想过了,我还是觉得我说的没错。”闻裕说,“别跟我说什么朋友不朋友的,我就是追你,就这么简单。” 纪安宁沉默了一会儿,说:“你想做什么,我无权干涉。” “我就一个要求,”她说,“别用你那套金钱攻势来骚扰我。” “哟。”闻裕笑了,“我发现你……挺了解我。” “你不就是那样的人嘛。”纪安宁拢了拢头发说。 夜风吹动着她的黑发,路灯映得她面庞柔和,泛着淡淡的光。 现在很少看到女孩有这种纯黑的、完全不染色的头发了。纪安宁的脸颊不施脂粉,干净得让闻裕想亲。 很奇异的感觉,不是想把她压在身下做些什么,就是简单地生出想用嘴唇去碰触那柔嫩脸颊的想法。 内心里竟然有几分宁静。 闻裕一时没说话。 纪安宁看了他一眼。 前世,闻裕的纠缠给她带来很多烦恼。她以为说起这个话题,她多少还会有些生他的气。但此时,她望着路灯下他硬朗的面庞,明亮的眼睛,发现自己竟然一点都不再生气了。 她是真的喜欢他看她时眼睛这么明亮。 再也不要,再也不要双眼如血通红。 再也不要眸色比夜色还黑,还浓。 19.第 19 章 闻裕给纪安宁把微波炉一路扛到了学校马路对面的家属楼, 他坚持上了楼,送到了纪安宁家门口。 “就搁这儿吧。”纪安宁说,“早点回去吧。” 闻裕不干:“都到这儿了, 给你放屋里。” 纪安宁沉默了一下, 垂下眼眸, 轻声说:“我外婆在家, 她脑子……不太方便。” 闻裕才想起来报道里说的, 纪安宁的外婆是老年痴呆了。他没再坚持,痛快的给她把箱子放在了门口地上:“行,那我走了。” “等下。”纪安宁却喊住他。她掏出了一个边角都有了裂纹的塑料钱包:“中午饭钱多少?我还给你。” 闻裕看着她那个劣质地摊钱包,翻个白眼, 手臂一伸,按住了房门,贴近了纪安宁。 纪安宁本能的向后靠,紧紧贴住门板。 “先把话说好。”闻裕低头逼视着她。 “我不拿金钱攻势骚扰你,你也别拿这些吃饭喝水的小钱来烦我。”他冷笑,“就算只做朋友,跟我一起还要你掏钱包, 我脸不要的吗?” 闻裕那运动后的浓郁体息, 其实不难闻, 但就是让纪安宁觉得……无法呼吸。 纪安宁屏住呼吸, 盯着闻裕的眼睛。 两个人四目相对。楼道里呼吸可闻。 沉默僵持了片刻, 纪安宁把钱包收了起来。 这个执拗矫情的姑娘今天几次都出乎意料的柔顺, 闻裕很是满意。 “好好休息啊。”他一笑, 露出一口白牙,“明天见。” 纪安宁抱着微波炉进了家,用脚带上门。 今天回来得早,外婆还没睡,还在乐呵呵地看电视。积攒了一天的马桶,屋里飘着淡淡的骚臭味。 纪安宁放下箱子,先去冲了马桶,又开窗户通风,才好了点。只是鼻端那点属于闻裕的体息,早被房间的臭味冲没了。 纪安宁哄着外婆洗了澡,伺候她上了床躺下,又把换下来的衣服扔进了洗衣机。 她们搬进来的时候这个房子里有些简单的家具,一张双人床,一个不算大但是够用的衣柜,一套有一个座位已经塌了的沙发, 电器则只有一台老旧的大屁股电视机和一个转起来噪音很大的旧洗衣机,据说都是前任房主留下的。对方当垃圾留下,正方便了纪安宁。 现在买了微波炉,家里的电器算是有了三大件了。 她自己也洗了个澡,一边看书一边晾头发。等洗衣机消停了,把衣服挂上,头发也差不多干透了,她也钻进了被窝。 外婆已经睡着了,呼吸声时重时轻,有时候还会突然停顿好几秒,让纪安宁胆战心惊。 可能是因为睡前洗澡的缘故,她有些睡不着,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 这个房子有些简单的装修,只是老旧了,有些地方的石膏线都断裂了,看着像要随时从天花板上掉下来似的。 慢慢的也有了困意,迷糊了起来。 恍惚中好像看见了很亮的灯光,擂台上的人肌肉结实,每一拳都充满力量。击打的声音缓慢又带着回声,在耳边萦绕。 他摘下护头,甩了甩头,甩下一片晶莹的汗珠。 倏地转过头来,坏坏一笑,是闻裕的脸。 那张脸忽地逼近她,手臂按着房门,把她逼在他手臂间一隅狭小空间中。 他的体息清晰地萦绕在鼻端,冷笑的唇角在她眼中放大。 她觉得喉咙发干。 画面忽地又切换,阴冷的单人牢房,硬硬的板床。 等待行刑的最后那些日子里,偶尔深夜他会念着她的名字自渎。 纪安宁不觉得肮脏或恶心,她甚至飘过去俯身想亲吻他的唇,却碰触不到。 只能捂脸啜泣。 早上被外婆摇醒的时候,她迷迷糊糊睁开眼,透窗而入的晨曦有种不真实感。不知道哪一世才是梦。 中午忙完,跑回食堂,手里捏着饭卡还没走到打饭窗口,忽然就被人捉住了手腕。 纪安宁一转头,捉住她手腕的人不是别人,真是闻裕。 “等你半天了,”他有点不耐烦,“赶紧的。” 说完,拉着纪安宁手腕就走。 “喂!”纪安宁挣了两下也挣不脱,“干嘛?” “干嘛?吃饭啊。”闻裕不满地说。据说男人吃不饱肚子的时候脾气会很不好,闻裕现在深有体会。 说话间,闻裕就把纪安宁拉到了一个四人桌边。陈浩刚端着一个托盘落座,正在摆菜,抬头看见纪安宁,大叫:“哎呀,你可来了!”转身又跑了。 另一边,孙凯也端着满满一托盘的菜过来了,一边往桌上摆菜一边念叨:“饿死了,我要饿死了!” 纪安宁被闻裕按着坐下,陈浩又已经打了米饭回来了——他直接让阿姨拿一个空菜盆子装了一盆米饭,和四只空碗。 纪安宁瞠目结舌。 “吃饭!吃饭!” “快死了!” 两个男生手脚麻利的就给纪安宁盛了满满一碗饭,塞到了她手里。满满一桌菜,饭菜香味直往鼻孔里钻。纪安宁的肚子也不受控制的“咕噜噜”响了一声。 她抬眼看坐在对面的闻裕。 闻裕已经吃上了,正抬眼看她,见她不动筷子,他夹块排骨放在她碗里:“吃啊。” 纪安宁没吭声,低头咬了口排骨。浓浓的汤汁和酥烂的肉,吃到嘴里真香啊。 纪安宁在家里偶尔才会做一顿排骨或者红烧肉,现在肉真的太贵了。 “你们今天怎么这么晚才吃饭?”纪安宁有点不安地问。 “等你啊。”陈浩腮帮子鼓鼓的,含糊不清地说,“你是咱们搏击社唯一的妹子,社花!闻哥说必须得照顾你,以后都带着你一起吃饭。” 纪安宁看了眼闻裕,闻裕正低头扒饭,看起来也是饿得狠了。纪安宁下课要先送外卖,等她忙完过来食堂,一大半同学都吃完了。 这年纪的大小伙子,个个跟狼似的,恨不得能吃下一头牛,让他们等着她来才吃饭,能不饿吗? 纪安宁低头扒了口饭,默默咀嚼咽下,抬头对闻裕说:“以后别等我。我忙完了就挺晚的了,而且我有时候会回家吃,也不是天天都跟学校吃的。” 闻裕经过今天中午这一饿,也知道想天天跟纪安宁一起吃中午饭不太现实。要让她停了外卖,按时跟他们吃饭,更不现实——这女孩看着弱不禁风,骨子里却倔着呢。 闻裕抬眼,说:“行。”说完,喊了声:“陈浩!” 陈浩抬头。 闻裕把筷子压在碗上,一伸手,把纪安宁随手放在桌角上的饭卡拿起来塞给了陈浩:“去,把咱们社的饭费补贴给安宁充上。” 社里啥时候有饭费补贴了? 陈浩跟着闻裕这么久了,太明白了闻裕的心思了,看着纪安宁伸手要把饭卡抢回去,他手臂一晃就躲开了她。 “好嘞!马上!”他立刻起来往充值窗口跑,一边跑一边还回头喊,“排骨给我多留几块!” 纪安宁没能抢回自己的饭卡,瞥了一眼闻裕。 闻裕一侧腮帮子鼓着,看她看过来看,他筷子停了一下,又夹了一大块红烧鸡块给她:“多吃点,太瘦了,没力气怎么练搏击。” 纪安宁垂下眼,目光幽幽。 上辈子,闻裕送花送包送化妆品香水首饰。她不收,他就变着花样的买,坚定认为总有一样能打动她。还开着他的大悍马追着她到每一处她打工的地方。 这辈子,他答应了不对她施展金钱攻势,改为了关照她的吃喝住行了吗? 纪安宁低头扒着饭,不知怎地,觉得对闻裕这个认为钱能买到一切的富家子来说,竟也称得上是一种进步呢。 闻裕停下筷子,挑眉:“笑什么?” 纪安宁抬眼:“笑你们能吃啊。” 男生们真是超能吃,那么大一盆饭,这一会儿的功夫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失了不少。闻裕和孙凯已经吃完第二碗了。 几分钟的功夫,陈浩跑着回来了,笑眯眯把卡还给了纪安宁:“师妹,给。饭补给你存进去了。” 纪安宁客客气气地接过来,道了谢。 陈浩对着闻裕挤眉弄眼。 一大盆饭在纪安宁的见证下真的被干掉了。 纪安宁吃饱,擦擦嘴,站起来说:“那我先走了……” 看闻裕看她,大约是吃人嘴短吧,她顿了顿,告诉他:“中午太阳好,我带我外婆下楼晒晒太阳。” 似乎从昨天起,纪安宁对他就有种隐约的温柔和耐心。 闻裕眼里就淌出笑意,勾起嘴角:“去吧。” 纪安宁点点头,离开了。 等她身影消失,闻裕转头问陈浩:“冲了多少钱给她?” 陈浩说:“一千。” 闻裕不满:“怎么才这么点?” 陈浩委屈:“我卡里就八百,剩下二百还是翻遍了全身搜出来的现金呢。” 闻裕问:“那张社团活动资金的卡呢?” “在宿舍里锁着呢。”陈浩更委屈,“有集体活动的时候我才敢动啊。” 闻裕捏捏眉心:“好吧……” 在食堂的另一边,孙雅娴一直举着奶茶观察闻裕这一桌。 她本来和同学吃完饭要走了,眼睛一扫看了闻裕,顿时眼前一亮。正琢磨着怎么跟闻裕搭讪,看闻裕忽然站起来,直奔刚进来的纪安宁,拉了她一起吃饭。 孙雅娴借口要买奶茶,打发走了女同学,独自留下,悄悄观察。 那个纪安宁,不是说她拒绝了闻裕吗?一转头又跟人家吃吃喝喝去了,哼。 等纪安宁走了,闻裕几个人说了会儿话,也起身打算离开,孙雅娴咬了咬唇,举着奶茶过去了。 闻裕三个人吃饱喝足,慢悠悠的朝外走着,忽然听见身边有娇嗲的声音发出“呀~~”的一声惊呼。 闻裕眼睛一斜,看到一个女生像是因为地滑,以投怀送抱的姿势朝他“摔”了过来。 20.第 20 章 闻裕小时候被绑架过, 后来平安回来,他爸就让他学习搏击。练了这么多年, 早就有了专业拳手的实力,不假思索地一伸手,就温香软玉地抱了个满怀。 陈浩和孙凯都互相挤眉弄眼。 好歹都是练搏击的,都有点眼力,真摔假摔还是能分得清的。三个人并排走, 这妹子目标明确,直接扑向中间的闻裕, 太明显了。 九月入学季,闻哥这桃花,一朵接一朵啊。 “谢谢师兄。”孙雅娴扶着闻裕站直, 扬起脸, 一手拢了拢头发, 姿态动作, 都颇有风情。 比起纪安宁那个硬邦邦的木头疙瘩, 这显然是个老司机。 闻裕不动声色的抽出自己手臂:“没事。”迈开步子准备离开。 孙雅娴却低声惊呼了一声。 “糟了,把你衣服弄脏了。”她掩着嘴, 懊恼地说。 刚才她“摔”的时候,力求逼真,把手里的奶茶也抛出去了,溅出来的奶茶弄脏了闻裕的衣服。 孙雅娴忙从把奶茶放一边, 从兜里掏出一张纸巾给闻裕擦衣服。她跟闻裕离得极近, 额头都要抵着他胸口了, 看起来特别亲密。 闻裕闻到了一股香水味。 香水本身不错,是某个大牌的明星产品。闻裕他妈就用这款。 只是才大一的年轻女孩用,就显得刻意且造作了。 孙雅娴擦了两下,抬起脸来,有些沮丧地说:“擦不掉,对不起,师兄,你这个衣服是要干洗的吧?不如这样,我给你我电话,你回头联系我,我把干洗费赔给你。” “哦,对了,我叫孙雅娴,我是大一的。”她掏出手机,有些期待地看着闻裕。 贴近看,真帅啊。让人怦然心动。 闻裕虽然才大三,还在上学,但他实际上从本质上来说,早就是社会人了。 他见多识广,一个一年级小丫头片子的这点道行,不够他下饭的。这女孩想什么,闻裕看得真亮亮的。 从前遇到这种桃花,闻裕视心情和女孩的颜值决定是否含笑接着。 但今天他不动声色的看着孙雅娴表演,再嗅到她身上过于成熟的香水味,根本毫无兴致。 “不用了。”他淡淡地说了声,就接着往门口走。 孙雅娴怔了一下,追上他:“师兄,师兄,这样不好吧,要不然我现在就赔你钱?” 嘴上说着,还作出去翻钱包的样子,却不见把钱包掏出来。 闻裕心生腻味。 他是个有脾气的大少爷,当他没兴致的时候,才不会耐烦去应付,直接冷淡地甩了一句:“说了不用。”迈开步子就走了。 孙凯跟着走了两步,转头看见孙雅娴捏着手机咬着嘴唇站在那儿,我见犹怜的,有点不落忍。他转身回来,说:“要不然,咱俩加个微信?” 孙雅娴咬了咬嘴唇,想到这是闻裕身边的人,射人先射马,就甜甜地笑了:“好呀。” 闻裕和陈浩走出食堂,才发觉孙凯没跟上。 “人呢?”陈浩莫名。 孙凯晚了半分钟追了上来。 “闻哥你也太那啥了吧?”他抱怨。 “哪啥?”闻裕摸不着头脑。 孙凯说:“刚才那小学妹,多漂亮啊,你对人也太冷淡了,看把人委屈得。” 闻裕摸摸下巴,有点纳闷:“漂亮吗?” 孙凯/陈浩:“……” 孙凯无语:“闻哥你眼睛没问题吧?” 闻裕转头问陈浩:“漂亮?” 陈浩点头:“这波新大一里,肯定算漂亮的了吧。怎么也是个系花的级别啊。” 闻裕有点纳闷,要连陈浩都这么说……不应该啊,他刚才真没觉得那女生漂亮。一举一动都在卖弄风情,太刻意了。 又走了几步,闻裕忍不住问:“她漂亮,还是纪安宁漂亮?” 陈浩和孙凯一呆,异口同声地说:“那当然是纪安宁漂亮啊。” 闻裕盯着他俩:“这不眼睛没问题吗?大家审美一致啊。你们老夸那女生干嘛?”怎么不见你们夸纪安宁漂亮呢? 陈浩和孙凯差点吐血。 纪安宁当然漂亮啦,要不然您闻大少怎么能热络到这地步呢,大中午的拉着我们饿肚子,就为了等她一起吃饭,还搞什么社团饭补,生怕妹子看不出来是在体贴她? 只是纪安宁再漂亮又怎么样,她是闻裕看中的妞啊。难道他们俩使劲夸纪安宁他就开心了?不会觉得他们对纪安宁有想法吗? 谁还没有点求生欲啊?他们只能努力去无视纪安宁的颜啊。 三个人回宿舍楼休息。一路走,闻裕还老神在在的想着,真没觉得刚才那女生漂亮啊。 他忍不住拿纪安宁比较。 纪安宁的五官相貌几乎没有瑕疵,精致得让人移不开眼。 身材更不用说了,华大第一细腰。而且闻裕观察她这么多天了,发现她可能意识不到她老穿那种紧小的上衣,勾勒出的玲珑曲线,对男人来说有多大的吸引力。 她在食堂里忙碌奔波,跑到哪里,哪里就是一片回头。 但纪安宁这个人,虽然冷冰冰硬邦邦,对钱有点傻倔和矫情,在其他方面,真没有刚才那个女生给他的那种“假”的感觉。 她很真。 她对他的冷淡拒绝和她对他的温柔眼神都真。 这种真,让她从头发丝到手指尖都令闻裕感到舒服。 当然,也令闻裕感到,她是一个奇特的矛盾体。 陈浩和孙凯边走边聊,走着走着,发现闻裕落在后面了。俩人回头一看,都无语了。 闻裕那嘴角带笑,眉眼含春的模样…… 大秋天的,发什么春啊! 纪安宁中午回了趟家,趁着阳光好,带外婆下楼走了一圈。 天气越来越凉了,再过一个月,就不能在晚上带外婆出来遛弯了,她尽量趁现在多带她出来走走。 把外婆带回家,看着她在里屋躺下睡午觉,纪安宁把午餐的饭盒和早餐的碗碟都洗了,又看了会儿书,掐着时间,背上包回了学校。 华大校风严谨,治学严格,学生们不像很多别的大学那样轻松。学校把很多基础课程都堆在大一,纪安宁的课排得还蛮紧的。比起来,闻裕他们大三就松快了很多。 纪安宁到了下午上课的教室,孟欣雨冲她招手:“这儿!” 纪安宁小跑过去,在她身后——最后一排坐下,眉眼弯弯:“谢啦。” 孟欣雨瞥了孙雅娴一眼,压低声音说:“刚才你没来的时候,孙雅娴问过你两次了。” 纪安宁微顿,问:“她想干嘛?” “不知道。”孟欣雨耸耸肩,“我问她找你是不是有事,她也不说清楚。” 纪安宁便向孙雅娴看过去,正巧孙雅娴也转头在看她,目光闪烁。 “看吧,她还盯着你呢。”孟欣雨说。 纪安宁目光幽幽。 “不管她。”她收回视线,掏出书本。 下课去了趟洗手间,才回来,孙雅娴就拧着腰过来了。 “纪安宁,”她过来笑嘻嘻地问,“我怎么中午看见你好像和几个大三的师兄一起吃午饭啊?” 原来如此,被她看到了。 “是啊,就是闻裕。”纪安宁大方承认。 孙雅娴有点意外,她以为纪安宁怎么也得稍微遮掩一下呢。她故作疑惑地说:“我怎么记得你说你拒绝了闻裕啊。” 纪安宁微微扬起脸:“是啊。” “那你还跟他一起吃饭?”孙雅娴逼问。 纪安宁微微一笑:“我拒绝他大家也还是同学,而且我们是一个社团的。” 孙雅娴眼睛一亮:“他还参加社团了?什么社团呀?”她打听过闻裕的背景,还以为像他这种富家子,不会参加学校里这种社团呢。 闻裕的搏击社很低调,而且他不容那些追着他跑的女生过来染指搏击社,孙雅娴也不过是大一新生而已,虽然称得上是社交达人,也一时还没听人提起过闻裕的搏击社。 一个原因也是因为,其实闻裕大二的时候就不怎么过问搏击社的事情了。不过因为他是创建者,不能全丢下而已。 孟欣雨坐在前座,扭着身子听孙雅娴和纪安宁说话。 孙雅娴这东问西问的,完全就是冲着那个大帅哥闻裕来的。纪安宁也真是的,凭什么任她问东问西啊。 孟欣雨才这么想着,就见纪安宁微微一笑,对孙雅娴说:“你猜?” 孙雅娴是被气回去的。 孟欣雨趴在纪安宁桌上笑了半天,才想起来问:“哎,到底是什么社团啊?” 对孟欣雨,纪安宁不卖关子,直接告诉了她:“搏击社,练自由搏击的。” 孟欣雨说:“你还学那个?那个比较适合男生吧?” 纪安宁说:“我做兼职的地方有点乱,我想多学点东西防身。” 孟欣雨咋舌,问:“什么地方啊?” 在酒吧里做卖酒女,是同学们诟病她的一个重要原因。因为这个,她后来坠楼身亡的地方,明明是正规经营的星级酒店,也被他们传成是色情娱乐场所。 但对纪安宁来说,这份兼职却是她所有兼职中最赚钱的一份。 在未来的一年里,外婆要生三次病,动大小两次手术。纪安宁纵然是重生了,也没有什么办法解决钱的问题。这份工作她肯定是要继续做下去的。 早知道,当初要是能记住哪怕一组彩票号码也好啊。 纪安宁经历过那么多流言蜚语的伤害,她知道躲避遮掩都是无用的,坦然地告诉孟欣雨:“我周末晚上在桥南路的酒吧街那边推销酒水。” 孟欣雨有点意外,却没有什么歧视,只是纯意外而已。她说:“你也做这个啊?我听说这个赚钱比较快。” 她用了“也”,纪安宁也有点意外,问:“你还认识谁做这个啊?” 孟欣雨说:“我一个老乡,也是咱们学校的。不过她在临时校区那边。” 今年华大校园里有部分老楼整修,包括教学楼和宿舍楼。因为这个,校方在外面租借了场地,辟为临时校区,迁了两个系的学生过去。 大约要这学期的后半学期,他们才能迁回来。 纪安宁定定地盯着孟欣雨,问:“你那个老乡,叫什么名字?” 孟欣雨说:“她叫于霞。” 她说完,纪安宁的脸上没有了表情。 21.第 21 章 于霞, 赵辰的帮凶。 她们在nl相识。 于霞现在应该是在别的酒吧兼职。学校楼舍修缮好了之后,她们两个系的学生迁了回来。她现在打工的地方就太远了。 她去了nl面试。nl店大, 提成高,想来赚钱的女孩也多。主管觉得她不够漂亮,不是太想要她。正巧纪安宁从旁边走过去,于霞忽然叫住她:“同学!同学你是不是华大的?” 认了亲,她又一再的保证说她有经验, 纪安宁业绩很好,主管看在她的面子上, 录用了于霞。 纪安宁在学校被同学排挤,被传各种流言蜚语,一向独来独往, 性子变得很冷。她跟于霞其实也没那么熟。 闻裕突然从学校里消失后, 赵辰开始纠缠她。他几次三番跑到nl去骚扰她, 动手动脚。 于霞这时候表现出了“讲义气”的一面, 主动替她去应付赵辰。纪安宁还挺感激她的。 所以后来于霞说有个短工, 薪水开得很高,是个大企业的高管团建, 很正规,纪安宁不疑有他,欣然跟她一起去了。 的确那是个正规的企业团建活动,但纪安宁偶然瞥见了赵辰的身影, 就已经开始生疑了。 于霞把她骗去房间, 说是给她们的休息室。她端了一杯饮料给她。 脸色紧张得发白, 手都是抖的。 纪安宁那时候已经明白,自己是被别人设计了。背后的人必然是赵辰无疑了。 她骗于霞说自己有东西落在会场了,要去取。于霞怕她离开就不回来,忙说她替她去拿。 等于霞走了,纪安宁才真的跑了。谁知道电梯门打开,里面竟然是赵辰和他的保镖。大家一打照面,都愣了。 纪安宁转头就跑,冲进楼梯间的时候还听见赵辰说:“叫下面的人守住电梯口!你们几个,去追!” 后来,就没有后来了。 纪安宁捏着笔的手,指节发白。 孟欣雨诧异:“怎么了?你认识我老乡?” 纪安宁深吸了一口气,说:“不认识。就是……这个工作是赚得多一些,但是也挺辛苦的。首先就是它工作时间晚,我排的都是早班,也要晚上十点四十下班。晚班直接到凌晨好几点呢。然后上班的环境比较乱,酒吧那种地方,真的还是比较乱的,什么人都有,得特别小心警惕。我亲眼见过有人给单身的女客人下药的……” 孟欣雨吓得捂住嘴:“后来呢?” “我告诉领班了。”纪安宁缓过情绪来,安慰孟欣雨,“领班叫了安保,给拦住了。” 孟欣雨直拍心口:“吓死了。真可怕。” “是。有时候挺吓人的。”纪安宁点头,“所以虽然赚得多点,但如果不是没办法,我还是不建议去做这个的。你要是想打工,我介绍你去我干活的那家咖啡店吧。” 孟欣雨摆摆手说:“不用啦,我现在家教的活儿够我忙的了。我还有学生会的事呢。”她加入了学生会,事情也挺多的。 她停了停,小心地问:“你这么多份兼职,经济上还不宽裕吗?” 纪安宁苦笑:“外婆常生病……” 孟欣雨家里就是因为她妈妈长期生病,才导致家庭经济拮据。对纪安宁的情况,分外的理解。 她叹了口气,鼓励她:“加油吧。” 纪安宁笑笑。 闻裕下午接到自己老妈的电话:“吃饭?” “周末要么跟着你爸转,要么自己出去玩,什么时候能陪陪我?”闻裕妈妈幽怨地说。 闻裕头疼:“我跟我爸是公事……哦,行行行,今天晚上陪你吃饭。” 挂了电话,他揉着太阳穴,跟身边的人说:“女人,多大年纪都需要人哄。” 旁边的人哈哈大笑。 他下午只有一节课,在宿舍里躺了会儿,掐着时间出门。在靠近食堂的路口看到纪安宁从教学楼那边跑过来了。 “又早退?”他挑眉。 “忙!”纪安宁直接从他身边跑过去了。 “晚上去咖啡店吗?”他喊了一句。 纪安宁远远地回了一声:“去——”跑走了。 瘦瘦小小的,却精神十足。闻裕望着她的背影,不由得笑了笑。 驱车前往约定好的吃饭的地方,闻裕的妈妈程莲已经坐在那里喝茶。 闻裕长得不像父亲,他英俊的相貌完全遗传了母亲。 程莲一看便知年轻的时候是个大美人。实际上现在也依然是个美人,她保养得很好,看起来实在不像是有个闻裕这么大一个儿子的人。她比闻裕的父亲闻国安年轻了十几岁,从嫁给他就开始过着优渥的生活,人看着便年轻。 闻裕眉开眼笑地坐过去,跟她形态亲密,旁边走过去的人看到,还以为是一对姐弟恋。 “周末都不知道回家看我。”程莲嗔他。 “我回去了啊。”闻裕喊冤,“您不在啊。我这周去了两次办公室了,也都没看见您。” 程莲和闻国安夫妻年龄差距大,早没了激情,家庭生活十分平淡。闻裕也已经成年,年轻人的生活丰富多彩,能分配给父母的时间不多。 但别人家孩子都是从小跟母亲亲密,闻裕的记忆中却从小就是闻国安对他更关心。家长会运动会之类的,闻国安再忙也从来不缺席。反倒是程莲,不怎么在意。 自然而然地,他也就跟父亲更亲密。 “吃什么?”闻裕翻开菜单问。 “你看着点吧。”程莲有点心不在焉,时不时地扫一眼入口方向。 忽然,她眼睛亮了起来。 一个风度翩翩的中年男人带着一个相貌俊俏的年轻男人走了进来,目光略一扫视,看到了程莲,就对她露出了微笑。 闻裕正低头看菜单,忽然眼前一暗。 一抬头,桌前站着两个男人,看模样有点像父子。中年人相貌英俊,风度翩翩,正是现在网络上女孩们最喜欢的帅大叔。看得出来,年轻的时候必然也是一个美男子。 年轻的继承了他的好相貌,也是个帅哥。 “真巧。”中年男人眉眼带笑,“你也来吃饭?” 程莲笑得舒展,说:“是啊,好巧啊。” 年轻人则笑着喊了声:“程姨。”像是很熟悉的样子。 程琳和蔼地应了,转头给闻裕和他们互相介绍介绍:“这是我儿子闻裕。小裕,这是你杨远叔叔,我大学同学。这是杨博,你杨叔叔的儿子。” 程莲也名校出身。昔年她初入职场,年轻、漂亮,优秀,给闻董做董秘,后来成了闻太太。 对闻国安的一应内外事务,几十年来,了如指掌。在这段漫长的婚姻中,她已经成为了闻国安的事业伙伴。她现在是闻家的集团内部的实际财务控制人,内部资金池由她一手掌控。 闻裕站起来跟他们打招呼握手。 “听你妈妈提起过你很多次,现在是在华大是吗?”杨远看闻裕的目光特别慈爱,握他的手时间也有点长。 “是。现在大三。”闻裕客气地回答,他看着杨远,微感困惑地问,“杨叔叔有点眼熟……我们见过吗?” 程莲神色微动,说:“你肯定在新闻里见过。 闻裕想了想,问:“杨叔叔是振远集团的董事长是吗?” 杨远笑了,对程莲说:“这孩子,真机灵。” 程莲说:“不如一起吃饭吧。” 杨远欣然落座,四个人一起吃了顿饭。 杨博是振远的老板,程莲是闻氏集团的cfo,杨博跟在父亲身边已经好几年,商场经验丰富,就连闻裕,虽然还在读大学,也已经早早的进入家族企业历练了。 四个人话题颇多,言笑晏晏,气氛和谐。 起码在闻裕看来,这比只有他和老妈两个人,听老妈唠叨一整顿饭要强多了。 本地商界的人物,就算不认识的,多数也互相耳闻过。闻裕听说过这个杨远,算是白手起家的,也是个厉害人物了。 他儿子看起来大约二十五六岁,谈吐颇为成熟。 只是不知道是不是错觉,闻裕在听杨远或者程莲说话时,偶一转眸,总是感觉杨博在打量他。 只是每当闻裕看过来,他便笑笑,移开视线,作出专注听长辈说话的模样。 闻裕不动声色,端起杯子喝了口茶。 及至一顿饭吃完,闻裕看了看表,大晚上的他奉献了两个多小时的时间给了他老妈,深觉自己是个孝子了。 程莲也知道自己儿子什么德行。他是宁可陪闻国安一个老头子打高尔夫也不乐意多陪她的。她白了他一眼,转头对杨博和蔼地笑笑说:“我和你爸爸还要再聊聊这个项目,你们年轻人晚上节目多,你们先撤吧。” 得了长辈允许,杨博和闻裕就都起身了。两个人结伴下了地下车库,道了别,分别去找自己的车。 闻裕回到车上,却没有立刻就走。 他点了支烟,在车里静静地等着。没几分钟,杨博的车从他车前过去,消失。 闻裕巍然不动。 他足足等了半个小时,终于等到了程莲和杨远从电梯间里出来。 没有了两个小辈,这一对中年男女显然放松了许多。杨远的手揽着程莲的背心,两个人说说笑笑,神态亲密。 闻裕远远地盯着他们,目不转睛。 直到他们坐进车里,离开了这栋建筑,闻裕才收回视线。他默默地抽完了最后一根烟,着车,起步。 出了地下车库,天已经黑了。闻裕接到一个喊他去嗨的电话,他拒绝了,漫无目的地在街上开着车,等到回神的时候,已经开到了一个路口。 红灯变了绿灯,后面的车按喇叭催促。 闻裕握着方向盘思考了一会儿,打着方向盘拐了弯,一路拐到了光明路上的咖啡馆。 车撂在路边,闻裕站在玻璃窗外向里望。 才周二,店里客人不算多,但同样,服务员也不多。除了舒晨,就只有两个女服务员,其中一个就是纪安宁。 她穿着黑底白围裙镶着花边的女仆装,裙子有点短,配着高高的黑色的长袜倒也不算暴露。 平时在学校都素颜的纪安宁化了淡淡的但明亮的妆,一只眼睛下面还贴了一个小小的红色桃心。头上的白色花边发带上,还有两个猫耳朵! 闻裕也是第一次看到纪安宁这样的装扮。他只知道舒晨的咖啡店是家动漫主题咖啡店,但无论是舒晨还是纪安宁,谁都没告诉他工作服竟然是女仆装。 闻裕心里头把舒晨骂出了屎,自己却嘴角含笑,隔着玻璃,就着纪安宁这一身让人喷鼻血的装扮,毫不客气的在脑海里开起了轰隆隆的火车。 22.第 22 章 闻裕正满脑袋跑火车, 忽然听见有人说:“就是那个,猫耳朵那个, 看到没?” 闻裕投过去一瞥,身边不知道何时来了两个男青年,也透过玻璃正向里张望——看的正是纪安宁。 “卧槽,正点!” “是吧。看那胸、那腰、那腿!没骗你吧。” “待会还是老规矩,我吸引她注意力, 你来拍。”一个人对另一个人说。 “嘿嘿,你说这妞会穿什么内裤?” 两个人隔着窗子说了些下流话, 全没注意旁边的年轻男人脸色冷了下来。 闻裕听明白这两个人要干什么了。 但他没立刻进去阻止。他只点了支烟。 与其预先阻止,让她平安无事,不如事发时再过扮演拯救者——于闻裕来说, 这才是更好的策略。 闻裕, 从来就是这样的人。上辈子纪安宁就知道, 闻裕不是个好人。 客人不算多, 可因为服务员也少, 所以纪安宁和另一个兔耳朵的妹子也并不清闲。 两个男青年进去之后,纪安宁听见门口铃铛响, 先喊了声“欢迎光临”才抬眼。看清两个人的长相,她目光一凝。 她这一瞬的表情变化,被站在玻璃窗外的闻裕都收在了眼底。 怎么?她还认识这两个货? 闻裕在外面看得清楚,纪安宁看清这个两个人之后, 就刻意地避开了。当两个人喊服务员的时候, 她在另一桌客人那里磨蹭, 于是兔耳朵妹子过去了。 两个男青年有些失望,跟兔耳朵妹子说再看看水单,把她打发走了。但他们磨叽,纪安宁也磨叽。最后还是兔耳朵妹子给两个青年点了单。 闻裕在外面看着,觉得很有意思。 纪安宁看着同事给那两个人点了单,心里默默地想,幸好闻裕不在这里。 这两个家伙不是那种暗搓搓偷看她,被发现还会脸红的宅男。这俩就是两个流氓,纠缠过她好一阵子,还会偷拍裙底。 那时候她才开始在这间咖啡店打工,对舒晨也不太了解,担心失去工作影响收入,能躲就躲,能忍就忍。 结果有天闻裕过来看她,遇到两个人偷拍她裙底,直接踹了桌子。不仅把这两个流氓打成猪头,还很“顺手”地砸了舒晨的店。 凶狠的模样吓得舒晨两股战战。 但这两个家伙就是冲着纪安宁来的,纪安宁不可能一直避得开。 闻裕就看见两个人趁着兔耳朵妹子忙碌的时候喊纪安宁,纪安宁没办法,只能过去了。 两个人嬉皮笑脸的跟纪安宁说着什么,因为纪安宁背对着闻裕,闻裕也看不到她的表情。只是纪安宁应付了几句,忽然转身想走,却又被那两个人喊住,继续说着什么。 一个人吸引住纪安宁的注意力,另一个人假装掉了东西,弯腰去捡,实际上暗搓搓掏出手机,想偷拍纪安宁裙底。 闻裕觉得,自己差不多可以登场了。可他才掐了烟,就看见纪安宁不客气地飞起一脚,踢在那人的手腕上,把他的手机踢飞了。 闻裕顿住,挑了挑眉。 那一脚显然根本没控制力气,那人疼得跳起来,喝骂:“艹!你干什么!” 店里的人顿时都朝这一桌望去。舒晨也从吧台后跑出来,问:“怎么了?” 纪安宁平静地说:“这个人想偷拍裙底。” 舒晨还没说话,那个人暴跳:“放屁,我拿着手机弯腰捡东西!你裙子下面长眼睛啊,凭什么说我偷拍!我手机新买的!5600!你赔给我!” “先生,你先冷静一下。”舒晨安抚他说,“我们把事情搞清楚,或许有误会。” “冷静个屁,你先让她赔我手机!”对方大声嚷嚷。 另一个人也站起来叫骂,甚至还动手推了舒晨一把。 “店长,报警吧。”纪安宁果断地说,“等警察来了,把监控调出来。这种偷拍可以拘留十天,还有民事赔偿。” 纪安宁上辈子被赵辰逼死了,这辈子对这种下流胚子再也不想忍气吞声。且她之所以敢果断还击,一个原因也是因为上辈子对舒晨的为人有足够的了解,已经建立了信任感。 果然舒晨没让她失望,没有为了店里的生意而息事宁人。他回头看了眼天花板,严肃地答应:“好,那就报警,等警察来了看监控再说。” 两个下流胚子顺着舒晨的视线抬头一看,顿时神色大变。 原来天花板上的监控摄像头,正对着他们的位置呢。回想了一下刚才纪安宁站的位置和角度,应该是把他们的猥琐行为拍得清清楚楚了。 再一看,纪安宁一双黝黑的眸子盯着他们,目光中没有一丝退缩。 而这时候,有另一个桌的一个年轻男孩站起来说:“警察要来的话,我也可以作证,我刚才看到了,他就是想偷拍。” 坏人总是心虚的。何况他们俩还是学生,现在物证人证都有了,要是真的被行政拘留,学校那边恐怕也要给处分。两个人互相使了个眼色,假装恼怒地说:“恶人先告状,算了,不跟你们计较,这家破店是再也不会来了!” 两个人抬脚就要走。 如果他们俩非要纪安宁赔偿,舒晨肯定要报警。但现在他们想息事宁人,舒晨就也不想追究了,毕竟会影响生意。 纪安宁也是这么想的。但她还是喝了一声:“把账结了!” 两个人一僵,悻悻地结了账,飞快地走了。 世间坏人,大多欺软怕硬。看起来,应该以后不会再来了。 在闻裕没出现的情况下,就解决掉这两个家伙,纪安宁心里有种畅意。这辈子终究,是跟上辈子不一样了。 等舒晨回到吧台里面,她过去拜托他:“8号桌的咖啡,帮我拉个‘谢谢’。” 舒晨笑了。他手艺很好,在咖啡上面拉了一个“thanks”,还是花体字。 “谢啦。”纪安宁开心一笑,端走了。 “刚刚谢谢你。”纪安宁把咖啡送到了8号桌。 这桌只有一个客人,就是刚才那个愿意给他们做人证的年轻男生。男生看到咖啡上的“thanks”顿时红了脸,期期艾艾地说:“应、应该的。” 纪安宁看了他一眼,目光格外的温柔。 纪安宁记得这个男生。 他是附近某所大学的,常来光顾。一杯咖啡一本书,一坐两三个小时。常常偷看她,被她发现了,就会脸红。 但却一直没有勇气跟她表白。 后来纪安宁灵魂飘荡的时候,被他召唤过,地点就是这间咖啡店。 “老板,我想问一下,就那个……那个女孩,”他一连等了纪安宁很多天没有看到她出现,终于鼓起勇气去问舒晨,“叫纪安宁的,她、她是不在这边兼职了吗?” 舒晨看了他一眼,告诉他:“她死了。” 那天男孩双眼无神,一直坐在桌边,到舒晨打烊了他还不肯走。 舒晨从后厨拎出一瓶酒,两个人对坐无言,把那瓶酒打开了。彼此都明白了对方对纪安宁的心意。 男孩问起详情,舒晨知道的也不多,倒是事后去纪安宁学校打听的时候,听到不少流言蜚语。他也一并告诉了那男孩。 男孩子却红着眼睛说:“我不信。她不是那样的女孩。” “我也不信。”舒晨说,“她工作特别认真,从来不偷懒,不抱怨,不嫌弃脏和累。她要是为了钱,早早找个有钱的男朋友,什么都解决了。还需要去做这种事?” 他们干了那瓶酒,男孩子走到门口的时候,纪安宁的魂魄看到他抹了抹眼睛。 后来,他再也没有来过这间咖啡馆。 男孩喝着咖啡,一转头,看见纪安宁背靠着吧台正看着他,嘴角噙着温柔的笑。 男孩顿时脸红得像块红布,觉得自己的心思都被看透了。忙转回头低头看书,再也不敢抬头。 这些,闻裕都没看到。他看到纪安宁利落反击,毫不退缩,把两个猥琐的变态吓退,惊讶地笑了。 英雄救美的打算流产了,但他今晚那本来不怎么样的心情却好了许多。 他看了眼在吧台和舒晨说话的纪安宁,她脸上神情自然,并没有惊慌畏惧。那怎么,那么怕赵辰呢? 他又转头看了眼刚从咖啡店里出来的两个猥琐男。他们在门口低声骂了两句,快步朝某个方向走了。 闻裕目光微冷,大步走到路边,拉开车门上了车。 两个猥琐男就是附近大学的学生。因为离得近,他们俩准备步行回学校。 “妈的,小妞还挺厉害!” “艹,我这手腕还疼呢,搞不好骨裂了。” “……要不要去拍个片子?” “日!破财还受伤,怎么这么倒霉。” 两个人走到一段没有监控的小路上,正骂骂咧咧,身后突然亮起了强光。 两个人吃惊转身,眼睛被强光照得睁不开,下意识的抬起手遮住眼睛,却听见强光中有轮胎摩擦地面的刺耳声冲着他们来——那辆打着远光灯的车竟然冲上了便道了! 两人大惊! 黑色的车子冲得很猛,实际上车主控制精准,在撞到他们前便刹住了车子。 但这种情况下,谁能安稳站着不动?两个人惊慌之下后退,都摔倒在了地上,一个崴了脚,一个手臂剧痛,疑似骨折。 强光里看不清是什么车,躺在地上往上看,就觉得是个特高特大的车。 有车门打开的声音响起,紧跟着是“砰”的一声关门声,沉闷带着回声。 高大的男人身影走到了光中,被远光灯的强光剪成了黑色的影子,一步步逼近,压力迫人。 23.第 23 章 一人一脚,就让两个还没来得及爬起来的家伙彻底爬不起来了。闻裕今天晚上不太美妙的心情有了发泄之处。 其中一个甚至还有气无力地喊起了“救命”, 真他妈搞笑。这条小路通往学校, 这会儿乌漆嘛黑的, 根本没人。 闻裕踩住那个人的手, 碾了碾, 那人杀猪似的大叫:“大哥,大哥!钱包在我后兜里!您拿走, 拿走!” “老子像缺钱的?”闻裕给了他一脚,警告他们,“光明路那家咖啡店, 再看见你们一次, 我就不踩刹车了。” 两个人这才明白, 是有人为那个猫耳女孩找场子来了。 “不敢了!不敢了!决不再去了!”两个怂货痛哭流涕。 闻裕把他俩的手机拿出来,打开相册一看,全是偷拍。他不客气的都删了,把手机往地上一扔。“啪啪”两声,俩手机屏幕都碎了。 今天真是偷鸡不成蚀把米,两个人后悔死了。只是看着这黑影高大的身材, 又敢说什么,只敢涕泪横流的保证再也不去骚扰纪安宁了。 闻裕掏出手机, 对着他俩啪啪拍了几张照片, 转身走了。 两人只听见轮胎摩擦地面, 车子疾退倒车, 方向一转, 绝尘而去。 到最后,车牌号也没看清,人脸也没看清。只知道光明路那家咖啡店的漂亮妹子是不能招惹的了。 因为这个小插曲,闻裕晚间的郁气散了不少。他开着车,没回自己的住处,回家去了。 阿姨给他开门,惊喜异常:“今天怎么回来了?” 阿姨头发都白了,闻裕是她从小带大的,跟她比跟程莲还亲。闻裕亲热地说:“想你了呗。” 阿姨嗔怪着拍了他一下:“贫嘴。”又说:“你爸在书房呢。” 闻裕上了楼,敲了敲书房的门,闪身进去:“爸,干嘛呢?” 闻国安也是意外,摘了老花镜:“今天怎么回来了?” 比起程莲,闻国安要显老得多。他比程莲大了近二十岁,本来也就是老夫少妻。他老年得子,对闻裕的养育、教育都极为上心。 也是因为他年纪大了的缘故,别人家都是至少等孩子大学毕业了,才放到家族企业里开始历练。他等不及,早早地就把闻裕培养了起来,只希望他能早日接班。 所以闻裕这个年纪,不跟同龄的人一起混,反而跟一帮子二十五六的二代们厮混在一起。这是因为人进入社会和没进入社会,连思维回路都是不一样的,自然也不会有共同语言。 “晚上陪我妈吃饭了,觉得不能厚此薄彼,赶回来陪你呗。”闻裕没大没小地往闻国安书桌上一坐,大大咧咧地说。 闻国安笑了。 程莲到现在也没回来,他也不过问。他年纪大了,男女事上早就淡了,老年人睡眠浅,夜里受不得惊动,夫妻两个也早就分房睡了。 虽然住在一栋房子里,见面的频率并不比在办公室里高。 儿子心里记挂自己,闻国安老怀弥慰,说:“那就陪爸爸下盘棋。” 父子俩挑灯下棋,老阿姨切了水果,准备了点心送上来,看着这父慈子孝的画面,也是欣慰。 正好周三上午闻裕没课,他这天晚上就留在了家里,临睡前,发了几张照片给纪安宁。 闻裕,可从来不做无名英雄。 纪安宁临睡前收到信息,打开一看。 两张照片,第一张是在咖啡店外面,隔着玻璃拍的她穿女仆装的样子。闻裕附言:“sexy!” 纪安宁无语。 紧跟着收到第二张,两个人躺在地上,涕泪横流,正是今天企图偷拍她裙底的两个变态。 纪安宁沉默。她还以为,这辈子闻裕不会跟这两个家伙有交集呢。 叹了口气,她回复:“能不能不使用暴力?” 闻裕觉得纪安宁真的很矛盾。 她在公交车上用笔扎得色狼手背血淋淋,她在咖啡店出脚毫不犹豫,既不怕踢伤别人手腕,也不怕损坏别人财物。 这股子狠劲让闻裕特别喜欢。 可一到闻裕身上,她就婆妈圣母了起来,仿佛他是个随时就要因为杀人放火蹲监狱枪毙的罪犯,让她操碎了心。 闻裕给纪安宁回复:“这世上除了我爸我妈,就只有我女朋友有资格管我。你是我什么人啊?” 纪安宁回复:“我把你当朋友。” 闻裕无耻地回复:“网络上那句话怎么说来着?你把我当朋友,我却只想(?)你。” 纪安宁没再回复了。 闻裕等了一会儿,觉得无趣,手机扔一边儿,躺下了。 只是梦里梦见了纪安宁,那套女仆装简直像是为她量身定做的,白围裙一系,蓬蓬的裙子衬得一把小月要不盈一握。 闻裕心痒难搔,走过去掐住那纤细月要月支,为所欲为,肆意荒唐。 第二天也没订闹钟,醒来的时候太阳老高了。闻裕洗了个澡,脏了的内裤扔进了洗衣筐里。 阿姨收拾洗衣筐,看到自己带大的男孩子这么血气方刚精气旺盛,笑着摇头。 或许是这辈子对闻裕的态度没有前世那么冷淡的缘故,闻裕便没有前世反弹得那么厉害,这几天闻裕没有像前世那样,对纪安宁纠缠不休。 反倒是孙雅娴对孙凯纠缠了起来。 两个人都姓孙,互加了联络方式之后,孙雅娴直接叫起了“哥”。 “凯哥,闻裕参加了什么社团啊?”她缠着孙凯问。 从孙凯那里了解到搏击社的情况,孙雅娴就动心了,跟孙凯说:“我也想加入!”这个孙凯可做不了主,而且还有闻裕立的“不招女生”的规矩在那儿呢。 “我们不招女生。”他说。 “我们班的纪安宁加入了啊。”孙雅娴狐疑地说,“难道她骗我?” “原来你跟纪安宁一个专业啊?”孙凯说,“那不就得了呗,你去跟纪安宁说说,让她跟闻裕说把你也收进来。” 孙凯琢磨着,照这会儿闻裕对纪安宁的热乎劲儿,纪安宁要说拉个女生进来,准行。 孙雅娴要有本事让纪安宁帮忙,也就不会纠缠孙凯了。 虽然明知道孙雅娴的目标是闻裕,但孙凯这个人就是对漂亮女生毫无办法,最后只能答应了孙雅娴去帮她说说。 见着了闻裕,孙凯就说:“闻哥,还记得礼拜二在食堂摔你身上那女生吗?” 闻裕不在意地说:“记得,怎么了?” 孙凯一拍桌子,说:“哎呀,真是巧,她跟纪安宁一个班呢。” 闻裕撩起眼皮。他是已经混社会的人了,这种欲扬先抑、抛砖引玉式的说话方式,在他眼里跟透明差不多。 孙凯让闻裕看得头皮一麻,但他答应了孙雅娴了,只要硬着头皮说:“就那个,昂,她听说纪安宁进了咱们搏击社,她就也挺想一起来的。” 闻裕扯着嘴角笑笑,说:“行啊,让纪安宁来跟我说,只要她开口就行。还能让她欠我个人情。” 孙凯也不是傻子,孙雅娴不肯找纪安宁帮忙,就说明她跟纪安宁关系不好。更何况孙雅娴意在闻裕,闻裕却意在纪安宁,这事让纪安宁出面,基本不可能。 他只好干笑了几声。 第二天被孙雅娴在教学楼里拦住,顿感头疼,告诉她:“搏击社的规矩是我们社长定的,他说不招就是不招。除非能让纪安宁开口,这样这样,你去找纪安宁啦~” 孙凯说着,就想逃跑,却被孙雅娴抓住了袖子…… 漂亮女生,有时候真是麻烦。 闻裕其实进入大三后,就打算彻底撒手不管搏击社了。不过是从前弄着玩的东西而已,他真正训练是在外面专业的俱乐部,有高水平的专业教练和陪练。 上一次,不过是因为招新,也更因为纪安宁居然对搏击社感兴趣,他才又亲自莅临了搏击社。 临近放假,学校企业都调休。周六休息,周日正常上班上学,周二开始黄金周大假。 周六闻裕开车去了趟商场转了一圈,周日晚上放学,他就把东西拿去搏击社。 女更衣室闲置已久了,早就成了杂物室。不过前几天闻裕就社员们打扫过了,现在干干净净的,也腾出了换衣服的空间。 闻裕才把东西放好,从女更衣室里出来,准备离开的时候,被得了消息赶过来的孙雅娴堵住了。 “闻师兄,我是想报名参加搏击社的。”孙雅娴今天特意穿了一身运动装,当然收身显线条的那种。 闻裕瞥了孙凯一眼。 孙凯干笑。他也是被孙雅娴缠得没办法,答应了给她通风报信。闻裕一来,他就告诉她了。 闻裕不喜欢别人对他使这种小手腕小心眼,他瞥了一眼这两个姓孙的,说:“女生不收。”说完,就往外走。 孙凯知道,闻裕已经不高兴了,他缩缩脖子不敢再说话了。 孙雅娴无知者无畏,居然拦住了闻裕。 “师兄,你这是跟我开玩笑吧,我们班有个叫纪安宁的,口口声声说自己是搏击社的,和你一个社团,还一起吃饭,难道她是骗我吗?”孙雅娴双眼圆瞪,作出一副天真模样。 虽然知道这个叫孙雅娴的说的话不太可信,纪安宁那个硬邦邦的家伙,肯定做不出这种四处炫耀的举动来,但闻裕听到她这描述,想象了一下画面,还是忍不住咧嘴笑了。 他这一笑给了孙雅娴错觉。 孙雅娴顿时觉得自己有底气了,就算闻裕对纪安宁有意思又怎么样,撬墙角的事也不是不能干。纪安宁漂亮,她也不丑啊。 她撅唇,撒娇卖嗔地指责:“师兄,收了纪安宁不收我,太不公平了吧?” 深觉自己这样的作态娇嗔可喜,少有男生能拒绝。 孙雅娴的确漂亮,要不是倒霉跟纪安宁同届,她说不定还能弄个系花当当。 可谁叫她运气不好呢。 闻裕其实自己也觉得奇怪,理智上来讲,他是知道孙雅娴漂亮的。可是情感上……他“感受”不到薰孙雅娴的漂亮。 似乎在两周前的那个中午,悄悄早退的纪安宁,纤细的后腰上一抹雪白肌肤反射着正午明亮的阳光晃了他的眼之后,闻裕就失去了感知别的女生的漂亮的能力了。 他笑着,却是十足的冷笑。 “这个搏击社我前后投资了十几万,是为了给你公平的?” “我的社,我的规矩,我爱招谁进来、不招谁进来,轮得到你管?” “我喜欢纪安宁,就招她进来。”这脾气并不好的富家子,睥睨这个不知道天高地厚自以为是的漂亮女生,冷笑。 “干你屁——事!” 24.第 24 章 纪安宁周一一大早就发现孙雅娴看她的眼神不太对,嫉妒里带点愤恨, 羞恼中还有点不甘? 孟欣雨悄悄跟她咬耳朵:“她今天是怎么了?” 纪安宁摇头:“不知道。” 正说着, 孙雅娴又投过来愤愤的一瞥。 纪安宁不动声色, 低头抄笔记。她其实用膝盖想都能猜得出来, 大概在昨天, 孙雅娴必定是跟闻裕有了接触。 闻裕那个家伙,不仅流氓, 还毫无绅士风度。他要是不高兴了,羞辱起别人来毫不手软。 前世孙雅娴一次又一次的去自取其辱,然后回过头来就迁怒纪安宁, 到处说纪安宁的坏话, 力图把纪安宁打造成一个穷又拜金的虚荣女孩。 纪安宁不了解闻裕在社会上是怎么样, 但是至少在学校里纪安宁是能看到的,他是个特别自我的人。 纪安宁甚至现在想,前世他对她的死缠烂打,百般骚扰,可能就是因为这个又自我又骄傲的家伙,偶尔有了求而不得的人, 便特别执拗。 但她又发怔。 这种执拗要到多深,能驱使他为一个不曾得到、根本称不上是恋人的女孩杀人呢? 纪安宁想不出来。 不敢想。 她已经决定把他对她的偏执定性为原始欲望的驱动了不是吗。 中午忙完去食堂吃饭, 被闻裕给堵着了。 这次闻裕倒没再饿着肚子等她了, 他先吃饱了。 “给你打好饭了。”他臭不要脸的握住纪安宁胳膊就拉她。 纪安宁不想在食堂跟他拉拉扯扯, 扯回自己胳膊安静地跟着他走了。 闻裕瞥了她一眼, 眼中流露出满意的笑意。 闻裕打的饭量大得能把纪安宁撑死。 纪安宁也不去跟他掰扯什么饭钱和饭补。 她最初本来是期望能像前世那样, 在钱的方面跟闻裕划清界限,一清二楚的。 但现在她回想起来,总觉得前世她对闻裕也太决绝、太偏激,才导致了他求而不得,心有不甘所以才陷入过度的偏执。这辈子纪安宁想温和地对待闻裕。 既然她温和了,以闻裕的强势,她再想和他一分钱一分钱都算清,就不可能了。 甚至几千上万的,对他来说都是小钱,都在他“别拿来烦我”的范畴之内。 “吃慢点。”闻裕说,“你怎么吃这么快?” 他发现纪安宁吃饭相当快。倒不是说她吃得不斯文,但她吃的是真快。 纪安宁咽下口中的饭:“练的。” 闻裕想起她平时在学校里都跑来跑去的忙,有点明白了。 闻裕从小受的教育都是要细嚼慢咽,吃快了对肠胃不好。但纪安宁如果有这条件,干嘛要舍弃从容,忙忙碌碌呢。 “吃完还回家?”闻裕问。 “嗯。”纪安宁头也不抬,算是回答了。 闻裕有点无奈。但纪安宁在吃饭,的确也没法一边咀嚼一边跟他说话。他只好等她吃完。 纪安宁吃完擦擦嘴:“我要回家了。” 可算能说话了,闻裕心里咕哝,站起来说:“我陪你。” 闻裕说:“你不是要带你外婆晒太阳吗?我跟你们一起溜达溜达,正好消消食。” 纪安宁犹豫了一下。闻裕看出来了,说:“我不上楼,我在下面等你。” 他上次其实就看出来了,纪安宁不愿意让他进她的家。 那家属楼旧得跟危房似的,现在也没住几户人家了。大部分搬到学校的新福利楼去了。剩下的就是在学校里混得极不得意的。听说新招聘来的年轻老师,宁可自己在外面去租房子,也不住在那儿。 纪安宁又是这么个情况,她家里的样子可想而知。谁都有点自尊,何况是女孩子,她不愿意他看到,不难理解。 两个人便一起出了学校,过了马路,边走边说话。 闻裕问:“明天放假了,你假期怎么安排?” “上午没事。”纪安宁说,“下午去咖啡店,晚上去桥南路。” 这种节假日,咖啡店的生意也会比往常多。好几个一起打工兼职的女生都安排了活动,不能在假期轮班。纪安宁跟舒晨排说好了,她有时间,可以多加点班赚多点钱。 这种节日,正常轮班不加钱,但加班工资三倍啊。 “那明天上午过来社里训练。”闻裕直接给纪安宁安排上了。 纪安宁:“……” “瞅那天你踢那一脚,软绵绵毫无力气。”闻裕瞥她一眼,“你早点来训练,没坏处。” 纪安宁的脚步顿了顿,转头看向闻裕。 那天的事,他们一直还没机会谈起呢。 闻裕一看她那双黑黢黢的眸子里的复杂目光,立刻竖起一根手指:“去!别跟我说教啊!” 纪安宁便闭上嘴巴,扭头继续往前走。 闻裕跟上。 “我看你心里挺明白的,要不然你一女生干嘛跑我搏击社来呢。”他很是不解地说,“怎么就一到我这儿,你就化身成思想品德老师了?” “严重吗?”纪安宁问,“那两个人?” 闻裕说:“就踢了几脚,能严重到哪去?我受过专业训练,对力量的把控有分寸。” “人家不会告你吗?轻伤也要有刑事责任的吧?”纪安宁边走边问,她的头微微垂着,看着地面。那天的照片,那两个人都躺在地上,感觉没他说的那么轻描淡写。 “我有那么蠢吗?”闻裕嗤笑,“我挑的是条没有监控的小路动的手。那两个货,既没看清我车牌,也没看清我长相,就是报警都没处找我。” 闻裕听起来自信满满。 纪安宁回想起来,发现自己对闻裕的了解其实不够多。她记忆中,就只有他在学校里被女生追捧、被男生簇拥的印象,其他的就都是他的无赖和无耻,死乞白赖的纠缠。 她知道他家里有钱,却不知道详情,更不知道在校园之外,他有怎么样的背景、人脉或者是手腕。 “那杀人呢?”纪安宁忽然轻声问。 闻裕没懂:“哈?” 纪安宁停下脚步,看着他的眼睛问:“那如果你杀了什么人,能逃脱法律的制裁吗?能不被抓到枪毙吗?” 闻裕眨眨眼。 纪安宁找补:“我是说假如。” 闻裕失笑:“你这脑子跳跃也太大了,一下子就蹦到杀人放火了?” 但既然是假如,他也就假想了一下,然后依然自信满满:“我要是真想弄死谁,肯定得计划好,时间地点手段缺一不可,肯定不会傻到让人抓到证据啊。” 纪安宁微微茫然。 那个夜里,他拖着赵辰站在楼顶边沿,凉凉地笑:“你也是呀。” 赵辰把她的死弄成了“自杀”,抹杀了全部他存在的痕迹,把自己洗得干干净净。 闻裕……闻裕也可以做到吧? 但闻裕却被抓了,被判了,被执行了死刑。 纪安宁清楚得记得在时光漩涡中看到的一幕: 会面室,一个青年隔着玻璃,手握着电话筒,笑:“姓赵的跟你多大仇,你突然跑去弄死他?幸亏你突然发疯,让我们捉住了把柄,要不然,真差点让你翻盘。就为个女孩,值得吗?” 纪安宁重生这些天,反复过回想过她在前世看到的那些场景那些人,琢磨过他们说过的那些话。 闻裕与那青年显然是对手甚至敌人的关系,他弄死赵辰这件事,被对方捉到了把柄,所以才锒铛入狱,满盘皆输。 这一切,都是为了她。 值得吗? 闻裕目不转睛地看着纪安宁。 “怎么了?”他问,“身体不舒服?” 纪安宁的脸色太白了,白皙得没有血色。闻裕向来是手眼心嘴一般快的,他问着,手已经摸上了纪安宁的脸颊。 才不管她说的什么“不许动手动脚”的警告呢。 纪安宁一时情绪波动,竟没意识到闻裕又对她动手动脚了。 闻裕的手心又干燥又温暖,抚着她的脸颊竟说不出来的舒服。 纪安宁恍惚,想起了在黑暗阴冷的牢房中,她俯身去吻他。她的灵魂是虚体,碰触不到他的唇……那时候,她是多么的难过。 再一抬眼,看到眼前青天白日下的闻裕,目光闪烁、狡黠,甚至有点贪婪,纪安宁忽地清醒了过来。 她拨开他的手:“别乱摸。”转身朝前走。 闻裕笑嘻嘻地跟上她。 进了大院,纪安宁上楼把外婆带了下来。 家属楼的院子是个不大的花园,有藤蔓架。中午这时间段,家属院本来就没什么人,有几个老头老太太也是吃完午饭正在家消食呢,没人大中午的下楼溜达。院子里只有纪安宁三个人。 外婆也很喜欢晒太阳,她背着手,悠然自得地在院子里溜达。 纪安宁和闻裕跟在她身后,慢慢地散步。 “看着好像还挺正常的。”闻裕评价说。 刚才外婆下楼,问了闻裕是谁,纪安宁还给她介绍了一下。她还笑眯眯地说:“来找我们家宁宁玩呀?” 看着像个正常人。 纪安宁苦笑一下,说:“时间长才能看出来。” 闻裕但慢慢溜达了一阵,渐渐看出来的确是失了神智的。他说:“这个……是不是以后年纪越大,越离不了人?” 纪安宁说:“是。”慢慢会完全失去自理能力。 闻裕嘬嘬唇,问:“那以后怎么办?” 纪安宁垂下眼:“以后的以后再说,我现在先管好眼前。” “应该有那种专门照顾这种老人的养老院吧。”闻裕又问。 纪安宁只“嗯”了一声,不置可否。 闻裕反应过来。他掏出手机查了查,翻转手机给纪安宁看:“瞧,一年也就十来万,没多少钱。” “纪安宁啊,其实……”他笑嘻嘻地,目光炯炯,带着强烈的侵略性。 纪安宁说:“闭嘴。” 闻裕哪这么容易就退缩呢,他微笑,告诉她:“世上没有钱解决不了的事。” 有啊,怎么没有。 生命啊。 人一死,万事皆空,有多少不甘都无用了。有钱又有什么用? 有钱也买不到命。 纪安宁侧头看去。 闻裕看她的目光像火一样灼热。不管是为了情,还是为了欲,总之,他是很想得到她的。 上辈子他没得到,这执念驱使他为她杀人,一生都毁了。 人都说,男人这种东西,对得不到的心心念念,可一旦得到了,就弃如敝履了。 尤其是对女人。 闻裕笑着看着纪安宁。 她忽然停下脚步侧过头来看他。长长的眼尾斜飞,不笑的时候,也清艳动人。 闻裕勾勾嘴角,给了她一个邪里邪气的笑。正想说点什么撩撩她,纪安宁忽然上前一步,扯住了他的衣领往下拉…… 青天白日的,纪安宁踮起脚,吻了闻裕。 25.第 25 章 纪安宁闭上眼。 闻裕的唇很暖。 纪安宁上辈子对这个唇只有一次记忆。闻裕把她堵在桥南路,压在他的车门上, 强吻了她。 纪安宁狠狠地给了他一个耳光。她太过愤怒, 气得发抖, 那一下使尽全身力气, 抽得闻裕嘴角都流血了。 闻裕用大拇指抹去嘴角的血, 眼睛恶狠狠地盯着她。 “你他妈的……”他说,“就是不肯相信我是真的喜欢你是吧?” 他问纪安宁:“你还要我怎么证明?难道要我把命给你吗?” 纪安宁那时候觉得可笑极了。 闻裕就是一个不要脸又不讲理的富二代。他觉得什么都能用钱买, 包括女人。他的女朋友都是月抛型。 纪安宁厌恶他,再穷再苦也绝不会为了钱跟他好,更不会去做他的收藏品之一。 更可笑的是他说什么“把命给你”, 这世上, 谁还能真的把命给别人吗? 结果…… 闻裕曾经被很多女孩投怀送抱过, 但这一次,他是真的惊了。 纪安宁怎么看都不是会对他投怀送抱的类型。除非,除非她之前对他的拒绝、警惕、抗拒都是欲擒故纵。 不。闻裕相信自己的眼力,无论是他的父亲闻国安还是他那些年长于他的朋友们,都称赞过他“会看人”。而“会看人”,是一个成功人士必须具备的能力。 闻裕相信他没看错纪安宁。她就是一个硬邦邦、执拗矫情、身上带着迷一般的气息, 却深深地吸引他的女孩。 到这个吻之前,她的一切表现都是真的。 所以闻裕惊了。 直到纪安宁的唇离开, 他的唇失去温暖, 感到了凉意。他幽幽地看着她。 纪安宁的目光, 让人看不懂。 “你不就是想睡我吗?”她说, “要不然明天?上午反正没事。” 闻裕:“……” 闻裕还没给纪安宁答复, 纪安宁又说:“然后……我们各走各的路,别互相影响了好吗?” 她声音很轻,仿佛自言自语,但的确是在同闻裕说话。因为她的眼睛是看着闻裕的眼睛的。 纪安宁想,闻裕对她全是欲望,上辈子他求而不得,导致了后来的一切。那如果让他了了夙愿呢? 纪安宁其实很慌。她是鼓足了全部的勇气,给了闻裕这个提议,她等着闻裕说“行”或者“好”,然后她就可以把这前世今生欠他的,一笔勾销。 他们的鼻尖离得很近,能清晰地从彼此的瞳孔中看到自己的倒影。 闻裕的眸子像她记忆中那样的黑。 他沉默了几秒,问:“……你,什么意思?” 纪安宁不敢眨眼,她怕一眨眼,这口气就散了。她盯着闻裕的眼睛,说:“就是,你想要的,我给你。然后……” “然后,我他妈就跟条吃饱了的狗似的?贱吧嗦嗦的,心满意足抹抹嘴走了?不再缠着你了?你就清静了?”闻裕都气笑了。 女生们追着他,固然跟他有钱有关系,但学校里也不是只有他一个富二代,也不是每个富二代在女生中都这么受欢迎。闻裕对自己的相貌身材和个人魅力,还他妈是很有自信的。 现在,这份自信,让他妈纪安宁给踩在脚底下了! 闻裕仰头望天。 他还搓了搓脸,才低下头来问:“我就……那么让你讨厌吗?” 纪安宁这口气儿,到底是散了。她垂下眼,说:“我不讨厌你。” 她说的是今生。 “那为什么?”闻裕堵了一口气在胸口。 他长这么大,从小都是被人捧着,今天这种“我让你睡一回,然后求你别缠着我了”壮士断腕般的操作还是头一遭遇到。 真是开了眼界了! “我……”纪安宁垂着眼,低声说,“怕你啊……” 闻裕怔住。 纪安宁一抬眼,忽然跑开:“外婆!” “这个不能揪,这个不是野菜。”她阻止了外婆揪院子里的植物。 老人家从前就有摘野菜的爱好,现在失智了,总是把院子里人工种植的绿化观赏植物当成野菜。 闻裕走到藤蔓架下坐下,胳膊肘架在两腿上,盯着纪安宁。 纪安宁陪着外婆又慢慢走了一圈晒太阳,等外婆觉得累了,便送她上楼。看着她躺下睡午觉,给她盖好被子,才下了楼。 一出楼门,就看到闻裕还在等她。 闻裕坐在藤蔓架下,背靠着柱子,一只脚踩在条凳上。他也没玩手机,一只手搭在屈起的膝盖上,另一只手里捏着手机,修长灵巧的手指间,薄薄的手机像扑克牌一样翻动。 见到她下楼,他的手指停下,人站了起来。 “走吧。”他下巴冲院门口扬扬,“回去上课了。” 阳光下,闻裕身姿笔挺,眉毛修长浓黑。纪安宁不知道刚才自己是哪来的勇气,敢去吻他。 她下意识地退了一步。 闻裕大步走到她跟前。他眼神灼灼,侵略性十足。一逼近,仿佛连身上的体息都能嗅得到。 纪安宁又后退了一步。 “怕什么呢?”闻裕咄咄逼人,“刚才不是胆子大得很吗?” 他说着,伸出手,用指背蹭过纪安宁的唇。刚才那会儿懵逼了,竟让她一触即走。闻裕都没反应过来。 纪安宁倏地捉住闻裕的手腕。 两人四目相交,僵持了几秒。 闻裕勾起嘴角,手心冲她,张开手掌。纪安宁放开了手。 “走了,再不走迟到了。”闻裕转身。 纪安宁肩膀放松下来,快走了几步,跟上。 “说真的,你到底怕我什么?”闻裕问。 他转头,能看到身旁的纪安宁的发顶,乌黑垂顺,看起来非常柔软。 纪安宁微垂着头:“就……整个人都怕吧。”她其实说不清,这里面掺杂着前生后世,根本没法给闻裕说清。 安静地走了一会儿,闻裕忽然没头没脑地说:“我不打女人的。” 纪安宁抬头:“哎?” “床你都愿意上,就不愿意跟我在一起,是怕我打人吗?”闻裕问。 “不是。”纪安宁否认。 前世有一次,他钳住她手腕,太用力了,留下了红印子。他没道歉,但眼神里明显地后悔了。也只有那一次,他弄疼了她,后来再没有过。 那到底怕什么? 闻裕瞥了她一眼,抬脚准备过马路。纪安宁忽然一伸手,捞住闻裕胳膊拽住了他。 一辆闯了红灯的电瓶车呼啸着从闻裕身前擦过。 闻裕:“……”艹!赶着投胎? 但他顺势一夹胳膊,把纪安宁的手夹住了。看起来,就跟纪安宁要挽他胳膊似的。 纪安宁无语地抽回手,没搭理他的小动作。 两人过了马路,眼看着就要走到校门口,闻裕问:“能说了吗?到底怕什么啊?” “说了啊。”纪安宁说,“你整个人。” “别扯淡行吗?”闻裕磨牙。 纪安宁抬眼:“真话。” 阳光洒在她脸上,瓷白细腻,唇是淡淡的粉。 闻裕突然后悔! “刚才的建议我接受了,就定在明天上午吧!”他舔舔嘴唇,厚脸皮地改口,“要不今天晚上也行,你请个假。” 纪安宁:“……” 纪安宁已经没了那一鼓作气的支撑,顿时觉得耳根如烧。 “过期了!已经无效了!”她跑了。 “卧槽!不带这样的!”闻裕悔恨交加,在她背后喊,“那你明天上午来社里,啊——” 纪安宁远远飘来一句:“知道了——” 下午上课,闻裕一直转着笔,嘴角若有若无地笑。 陈浩实在受不了了,休息时问:“有什么好事啊?都笑成一朵菊花了。” 闻裕当然是在笑那个吻,笑纪安宁说她不讨厌他。 他把笔扔出去砸陈浩:“干你屁事!” 陈浩灵敏地躲过暗器,挺起胸,抬起下巴:“我喜欢纪安宁,就招她进来,干你屁——事!” 学闻裕的样子,还挺惟妙惟肖。 闻裕伸脚踹他椅子:“滚!” 又想起来:“叫孙凯今天晚上过去,我好好操练操练他。” “还操练?”陈浩眼睛都瞪大了,“他昨天晚上被你蹂/躏过,就已经哭爹喊娘了!” “活该。”闻裕冷笑,“这也就是在学校里,他是我师弟,我不跟他计较。这要在公司里,他是我员工,不说他吃里扒外,单就没眼色这点,我早就把他开了。” 一下子就社会了。 陈浩还是纯学生呢,闻言缩了缩脖子,有点畏惧地说:“这么厉害吗?” 闻裕从鼻孔里嗤了一下,不再说话了。 学校里的学生在他看来太简单了。大一的时候,他还能和陈浩他们玩到一块去呢,后来就越来越不行了。他现在基本只跟圈子里的朋友一起厮混。 要不是纪安宁突然出现,他就把搏击社撂下彻底不管了。 想起纪安宁,他又恨得牙痒痒。公司给面试者开offer,还有好几天的回复期呢,她这offer失效得也太快了! 悔之不及!咬牙切齿! “闻哥?闻哥?”陈浩小心翼翼地喊他,“你没事吧?” 这表情变幻得……叫人有点担心啊。 闻裕撩他一眼,嘬嘬唇,最终叹一口气:“我难受。” “啊?怎么了?”陈浩问,“要不要去医院?” “去个屁,我心里难受。”闻裕骂道。 陈浩:“?” 闻裕仰天长叹:“有一块香喷喷的肉,都到我嘴边了,我不知道脑子犯什么轴,居然没先吃下去再说。” 陈浩:“……???” 真的,有什么事不能睡后再说呢? 闻裕自责:“我真是个傻逼啊!” 26.第 26 章 纪安宁走进教室, 就感觉班里气氛不对。有些人看她的眼神意味深长,尤其男生,似乎还带着失望。 纪安宁的脚步顿了顿。 那种眼神她熟悉。 她扫了一眼, 正看到孟欣雨跟她招手。她走过去,问:“大家怎么了?怪怪的。” 孟欣雨压低声音,气愤地说:“孙雅娴说你坏话!” 这个答案, 一如纪安宁所料。 孙雅娴对她的中伤,已经开始了温柔的前戏。 此时还不过是柔风细雨,微感凉意, 后来才是雨打雷劈,无处躲避。 孟欣雨还很生气, 说:“我刚才跟她吵了一架。她说话阴阳怪气的,听了让人生气!哎,你笑什么?” 纪安宁目光温柔,嘴角含笑地看着孟欣雨。 这个班长, 大概是班里最仗义执言的人了。 前世,她跟她不熟, 根本没说过几句话,孟欣雨便在别人越说越离谱的时候出面呵斥:“好歹是一个班的同学, 嘴上留点德行不行!说得一个个跟亲眼看到过似的, 有证据吗?有证据吗!欺负死人不会说话是吗?不亏心吗?” 这个厉害的姑娘把黑板擦狠狠拍在了讲台上,镇住了全班。后来同学们才渐渐不再提起她。 这辈子, 她们已经算是成了朋友, 没想到这会儿, 她已经在为纪安宁出头说话了。 纪安宁只觉得心里很暖,这种暖融化了前世在她心底投下的冰冷。 她不急也不气,只问:“她说什么了?” “就阴阳怪气的,先嘲笑你家里的情况,”孟欣雨说,“然后就开始疯狂暗示,说你跟一个有钱的富二代暧昧,暗示你……” “拜金?”纪安宁问。 孟欣雨生气地点头:“嗯!” 孟欣雨是知道纪安宁赚钱有多辛苦的。她自己也要打工补贴家里,很容易和纪安宁产生共情。 稍微把自己代入想一想,就被孙雅娴气得要死。 “别生气。”反倒是纪安宁反过来安慰她,她向孙雅娴投去一瞥,淡淡地说,“我去跟她谈谈。” “哎?” 纪安宁说完,站了起来,一步步朝孙雅娴走过去。 家里只有一个老人和一个少女,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大多数时候,少女都选择息事宁人,沉默隐忍。 但沉默不等于懦弱。 经历过前世,深刻明白沉默的后果是什么,今生纪安宁更是不愿意继续沉默了。 “孙雅娴。”纪安宁站在了孙雅娴面前,亭亭玉立,濯而不妖,让人眼前一亮。 孙雅娴也是个美女,两个美女凑在一起,更是养眼。尤其是,刚刚在纪安宁来之前,孙雅娴才夹枪带棍的说了一通纪安宁的坏话,现在纪安宁忽然找上了孙雅娴,顿时吸引了全班的注意力。 “嗯?什么事啊?”孙雅娴没想到纪安宁忽然就过来了,心里有点虚,挺直腰背,说话的时候脸上带笑,语气还挺亲热的。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但同学们之前都听到了她在背后说纪安宁,再看她现在脸上带笑的样子,脑子清楚的,就不免心里嘀咕,觉得孙雅娴其人……还是不要来往过密吧。 纪安宁不兜圈子,单刀直入地说:“我听说我没来的时候,你在背后说我?你对我有什么不满,可以当面来跟我说。” 班里一静,响起许多道倒吸凉气的声音。气氛一下子诡异了。 众人咋舌。这个纪安宁,明明是个特别安静沉默的女生,谁想到……说话这么直?上来就正面刚啊? 孙雅娴也被纪安宁的直来直去戳了一下肺管子。她整个人都不自在了,强笑着抵赖:“你听谁说的啊,别瞎说,我什么都没……” 纪安宁打断她,说:“这种没意义的话就别说了,你说了什么我大致知道,我就想问你,你究竟对我哪一点看不惯?是看不惯我太穷?还是看不惯有人追求我?” 对孙雅娴来说,正确答案自然是“两者都”。但孙雅娴也不是傻子,说看不起同班同学穷?那是政治不正确!就算心里真的这么想,也不能说出来啊。 否则,她还怎么给纪安宁扣“拜金”的帽子? 男生最讨厌的就是女生拜金了! 孙雅娴把脸绷住,蹙眉作出一副严肃状,说:“你要是非要问,好吧,其实我就是有点看不惯你吊着别人。” “‘别人’是谁?你从哪知道我跟这个‘别人’的关系?又是怎么知道我吊着人家了?”纪安宁发出三连问。 同学们中午听了孙雅娴那些明示暗示的话,本来已经在脑海里对纪安宁留下一个淡淡的不太好的印象了,此时纪安宁这三连问一发,顿时把这个印象打破了。 是啊,纪安宁跟班里同学都不是很熟,貌似跟孙雅娴也不算熟啊,孙雅娴是从哪里知道的纪安宁的事的呢? 孙雅娴心中微微慌乱。 纪安宁在班里实在太安静了,总是给人一种软弱可欺的错觉。孙雅娴这会儿才想起来,周一纪安宁呛她的时候就十分的牙尖嘴利。 她根本不是善茬,自己怎么就老有一种她好欺负的错觉呢? “咳,我就是碰巧看见了……”孙雅娴说。 纪安宁问:“什么时间?什么地点?你看见了谁?我和这个谁在做什么?” 她咄咄逼人,彻底刷新了班里同学对她的印象。大家以前都以为她是像副画一样的静美人,没想到居然这么厉害。 “就礼拜一……”孙雅娴含糊着说。 “礼拜一?”纪安宁问,“那你说的这个‘谁’是大三的闻裕吗?” 她吐字清晰地说:“礼拜一你和欣雨他们几个一起,看到了我和闻裕学长在学校门口说话,然后我跟你们一起进的学校,因为你问了,所以我就告诉了你,闻裕学长的确在追求我,但因为我觉得两个人不合适,也因为我有太多兼职,又要照顾老人,实在没时间谈恋爱,所以我拒绝了他。” 同学们窃窃私语:“闻裕,是大三那个开悍马上学、特别帅的那个学长吗?” 纪安宁不给孙雅娴开口的机会,接着说:“我告诉了你之后,你就嘲笑了我,问我知不知道闻裕学长家里多有钱,说我如果能做他女朋友,还兼什么职啊,对不对?当时欣雨她们都在的,我为你说的这个话跟你吵了几句,还是欣雨把咱们俩拉开的。” 孟欣雨适时插嘴:“对,当时你就是这么说的,特别羡慕的样子。” 同学们眼神都变了。 其实不用孟欣雨点破,大家也听出来纪安宁引用的孙雅娴的原话里那股子酸酸的羡慕了。 中午的时候,就是孙雅娴用含糊不清的“听说”、“据说”暗示纪安宁拜金,结果…… 孙雅娴沉不住气了,站了起来,声音也变得高了几分:“我就是开个玩笑,谁还当真啊!” 纪安宁冷笑:“同一个事,你一会儿拿来跟我开玩笑?一会儿拿来当众批判我?你这标准变化得也太快了吧?” 孙雅娴语塞了一下,恼羞成怒,尖声说:“我就是看不惯你!你自己都说了,拒绝了闻裕,然后你又跑去跟人家暧昧不断,你这不是吊着别人吗?太不道德了吧!” “你说的暧昧不断,”纪安宁冷静的反问,“是指礼拜二的时候我告诉你,我和闻裕是同一个社团的这件事吗?” “对!”孙雅娴感到自己抓到了纪安宁的把柄,立刻气盛起来,“你说你拒绝了闻裕是不是?那你干什么还进他的社团?” 纪安宁失笑:“你从大清穿越来的?要是咱们班有男生追我,我拒绝了,是不是以后我都不能跟你们在一个教室上课了?我不知道现在还有男女避嫌的要求了?” 同学们有人憋不住笑了,觉得纪安宁说的有道理。但也有人觉得孙雅娴有道理,明知道对方追求自己看,干嘛还跑一个社团去呢? “而且!”孙雅娴使出了杀手锏,“闻裕不仅是搏击社的社长,搏击社还根本就不收女生!你一个女生却巴巴地跑去搏击社,到底是怎么回事,你自己心里清楚!” 这的确是一个有力的反击,这一下连刚才支持纪安宁的同学心里都有点摇摆了。 但纪安宁一点都不慌。 她神情沉静,语速平缓,说:“你可能不了解我的情况。我从高中时候就必须打工赚钱。” 这是同学们都知道的,毕竟是公开报道过的事。但纪安宁接下来说的是他们不知道的。 “可能我长得还行吧,总之我在打工赚钱的过程中,遇到一些不好的人不好的事。我作为一个年轻女孩,在外面没人可以依靠,只能靠自己。” “所以我想学一些实用的搏斗技巧或者防身术。不是花花架子好看的那种,是真正能在发生危险的时候救我一命的那种。” “你要是考察过就知道,虽然学校里有好几个社团都是武术类,但它们实际上都只能算是体育。闻裕学长的搏击社,水平相当高,很专业。最重要的是,非常实用,是真正能用来打架防身的。” “所以我虽然兼职这么忙,仍然决定挤出时间来学点东西防身。闻裕是搏击社的社长,他知道我的情况,所以给我开了个特例。” 纪安宁解释得很清楚。她的情况的确特殊,大家都知道。 听她这么平静地说“遇到过不好的人、不好的事”,很多同学都忍不住心里生出同情。 从高中就打工啊,高中的时候他们都在干嘛呢?大部分是家长什么都不让他们做,只要好好学习,一心高考就可以了。 人家纪安宁,一个人承受这么多,生活、经济和社会的三重压力,最后和他们一样考进了华大。仔细一想,便忍不住钦佩起来。 孙雅娴从大家的眼神变化和窃窃私语中感觉出了风向的变化。 她气急败坏地说:“可他不收女生,却给你开特例,还不是因为喜欢你吗?” “我猜是的。但,别人喜欢我,或者想追我,都不是我能控制的。”纪安宁说,“我跟闻裕学长明确说过了,我们不合适,我也没时间。对他肯帮我这件事,我非常感谢。也不会矫情地因为他喜欢我,就拒绝他的帮助。因为比起来,我的个人安全,的确更重要。” 孙雅娴目光一扫,看到好几个同学都因为纪安宁这个话而情不自禁的点头表示赞同。 她心里一急,绞尽脑汁地思考怎么反驳纪安宁。 纪安宁却开始反攻了。 “我倒是很好奇一件事。”她笑了,“孙雅娴你怎么知道搏击社不招女生的?” “不,应该先问,你怎么知道闻裕是搏击社的?” “明明周二的时候,你问我,我根本就没告诉你到底是哪个社团呀?” 27.第 27 章 大家一愣。 咦?听起来……还有料? 再看孙雅娴, 眼神都明显地慌乱了。 看来真有料啊! 孙雅娴是真的慌了,眼神都有点飘,口不择言地说:“就、就一打听就知道了……” 纪安宁静静地看着她, 那黑黢黢的眸子里,像是看穿一切的目光,让孙雅娴心惊肉跳。 纪安宁想到了今天早上, 孙雅娴看她的眼神。她以前世的经验推测出来,孙雅娴百分百是昨天跟闻裕见过面交过手了。以她对闻裕的了解,孙雅娴一定是被闻裕的毒舌羞辱了。 纪安宁微微一笑。 “没猜错的话, 你去过搏击社,见过闻裕, 并且跟他说想加入搏击社,但是被拒绝了是吧?” 孙雅娴彻底慌了。 纪安宁是怎么知道的?难道闻裕跟她说了? “我没有,你胡说。”她反驳,只是语气明显的弱了下来。 “这个事, 我们去问一下闻裕学长,就知道我是不是胡说了。所以不急。”纪安宁说, “我倒是对你的行为轨迹感到很迷惑。” “我告诉你闻裕追我,我拒绝了, 你嘲笑我说找个有钱人就可以不用打工了。” “我告诉你我和闻裕在同一个社团, 你一个劲追问到底是什么社团。我没告诉你,你还是跑去打听了。” “你打听出来闻裕的社团, 就跑去想参加他的社团。” “昨天你被闻裕拒绝了, 今天你在班里告诉大家, 我跟有钱的学长暧昧,暗示我拜金。” 纪安宁一条条捋下来,同学们看孙雅娴的眼神全变了。 “其实我刚才就跟你说了,我们都没法管着别人的行为。别人喜欢我或者追求我,我都管不了的。”纪安宁缓缓地说,“你看,就像你喜欢并追求我的追求者一样,我也管不了的。” 这层窗户纸捅破了,班里顿时一片哗然。 “原来如此。” “怪不得。” “我就说嘛。” 孙雅娴感到自己的脸皮都被扒下来丢在地上了,脸色难看极了。 偏纪安宁说的,都是真的!她一句反驳的话都想不出来。 她平时看着八面玲珑的,但其实在女生中人缘不好,这时候就有人落井下石了。 “真是笑死人了,原来看上人家的追求者了?真不知道谁才拜金啊!”有女生开口。 也有男生开口:“人家辛苦赚钱,自力更生的,反倒被说是拜金了,也是搞笑。” 其实大家都明白,闻裕之所以会破例让纪安宁进搏击社,当然是因为他喜欢纪安宁。这一点,就是纪安宁自己也是承认的。 但纪安宁自己承认了,一点也不虚伪,直言自己需要这个帮助,大家反而觉得能理解,能接受。 而且对于备胎一事,男生们的接受程度,其实远比女生高得多了。 有些漂亮女生会吊备胎,可难道备胎自己心里不知道自己是备胎吗?不过一个愿打,一个愿挨而已。 那个大三的师兄,能当搏击社社长,听着就是挺强势挺有主见的人啊,人想追求纪安宁,难道纪安宁还能管得着人家不许追吗? 大多数男生,甚至部分女生,其实都是认同这种“锲而不舍”的追求方式的。 纪安宁看着孙雅娴有些发白的脸色。 刚才说的这些,以她的为人性格来说,已经是刻薄了。如果是别的人,别的事,她不会这样刻薄。 但孙雅娴的种种中伤,在前世给她带来太多伤害和侮辱了。 所以纪安宁并没有内疚和不安,她只是平静地看着孙雅娴。看着前世被她扣在自己头上的“拜金”的帽子,今天被扣回到孙雅娴自己的头上去了。 天道好轮回,何曾放过谁? 孙雅娴从来没让自己陷入过这般难堪的境地中过。她在同学们的嘲笑中,脸色发白,嘴唇发抖,却无力辩驳。 因为一切都是真的。 这时候老师走进了教室,打破了僵持的气氛:“大家坐好,准备上课了。” 孙雅娴猛地扯起自己的包,咬着嘴唇飞奔了出去。 她还撞了老师一下,带得老师趔趄了一下。 “哎,那同学!上课了!”老师揉着肩膀喊。再一看,撞他的女生已经不见了。 当着他的面逃课啊,太让人生气了。 老师本来没打算点名的,这时候也掏出了出勤表,生气地说:“都做好,点名,记考勤!” 点到孙雅娴的时候,她的室友还犹豫要不要替她答一声到,已经有男生喊了:“就刚才跑那个!” 老师点点头,用红笔画了个x。 纪安宁不知道,她这回是彻底打破了同学们对她已有的印象,堪称是一战成名了。 她坐在最后一排,默默地记着笔记。 前世,孙雅娴放谣言,闻裕身体力行又误打误撞地坐实谣言,而她,一开始选择了沉默更是方向性错误。到后来,就真是有口也说不清了。 只能沉默,再沉默,继续沉默。在沉默中压抑,在沉默中麻木。 而现在,像剧烈运动后,汗水渐收,又像堵塞已久,豁然通透。那种压抑麻木的感觉全没了,纪安宁只觉得心里有种说不出的宁静和畅快。 带着这种心情,傍晚跑出学校,看到酷酷地靠着车门抽烟的闻裕,她还心情很好的冲他摆了一下手跟他打招呼:“嗨!” 认识纪安宁半个月了,就没得过她几次笑脸。看到纪安宁脸上眼中那种轻快飞扬的笑,闻裕的眼睛顿时亮起来,一手夹住烟,另一只手也举起来…… 然后纪安宁就从他跟前跑过去了:“再见!” 闻裕:“……” 闻裕手还举着呢!差点被这一口气儿给噎过去。 他扔了烟追过去:“喂!” 纪安宁在前面跑,头也不回:“赶时间!” 她在追公交车呢! 纪安宁对挤公车显然有经验,就见她灵巧的闪避,从人群的缝隙间穿过去,登上了那辆刚进站的公车。 而闻裕就生疏得多了。以他的身手,之所以竟然会追不上纪安宁,就是因为他和她之间的大爷大妈太多了! 眼睁睁看着纪安宁上了那趟车,闻裕:“……” 闻裕一咬牙,跟着几个大妈,在她们的裹挟下也上了那趟车! 纪安宁才找了一个合适的抓着吊环站好,忽然有人挤了过来。她扭头一看,竟然是闻裕。 纪安宁无语半晌:“你怎么也上来了?” 闻裕真是气得鼻子都要歪了。他没好气地问:“你跑什么!” 纪安宁眨眨眼:“我追车啊。”这不是明摆着呢吗? 闻裕觉得额头青筋一突一突的。 他磨牙,忍住,说:“所以我把车停在学校门口是为了什么你不明白?” “我明白。”纪安宁龇牙一乐,“我不想。” 纪安宁眸子明亮,眉间没有之前的清冷疏离,却有几分从没见过的轻松俏皮。 她在闻裕心里素来是个冷美人,忽然流露出这样俏皮的神色,让闻裕足足呆了好几秒。 闻裕回过神来,挑挑眉,奇怪地问:“今天怎么了?心情这么好?有什么好事说出来给我听听?” 纪安宁嘴角勾起来,却否认:“没有。”说完,把头转向了窗外。 闻裕看着她那微挑的嘴角,心里痒得不行。 “我看你整个人都阳光了。”他低下头,在她耳边低声说,“是不是中午从我这里渡了一口阳气走啊?” 纪安宁本来是刻意叫自己忘记中午的事情的,全当没发生过。没想到他当面提起,还这么轻佻,顿时觉得耳根和脖子都烧起来了。 闻裕眼看着那雪白的脖颈晕上了一层淡淡的粉,忍不住低低地笑了。 纪安宁深吸口气,让自己保持冷静,转头若无其事地跟他说:“你下站下车吧。这一站特别短,你走一会儿就能走回去了。” 闻裕问:“你跟我一起?” 纪安宁说:“我要去光明路。” 闻裕无赖起来:“那我不下。” 纪安宁知道闻裕要想怎么样,她是完全没有办法的。她要有这能让他听话的本事,前世就没那么多烦恼了。 “随你。”她白了他一眼,转头脸冲向窗户。 闻裕确认不是他的错觉,纪安宁这会儿,真的是心情格外的好,她整个人特别放松。 闻裕本以为自己喜欢的是纪安宁的清艳冷淡,可此时此刻看到她眉间的轻松和嘴角上扬的弧度,不知道怎么地心中便有种说不清的欢喜雀跃。 自己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沉不住气了? 这一站果然短,几分钟就到到站了,呼啦啦又上来一拨人,往里挤。 闻裕本来站在纪安宁身后,两手抓着窗户上面的横杆给她撑出了一小块空间。冷不丁被刚上车的这一拨人一挤,一下子贴到纪安宁身上了。 然后闻裕就觉得……挺好。 纪安宁转头看了闻裕一眼。 闻裕一脸无辜:“别人挤我的。” 虽然不到挤成相片的程度,但的确这会儿乘客之间身体挨着贴着都是正常的。纪安宁对这种情形很熟悉,只不过现在贴在她身上的人是闻裕,她才有点介意。 看得出来闻裕也不是存心的,她就转回头去继续面朝着窗外。 闻裕记忆中就没做过公共汽车这种交通工具,第一次亲身体会了一把公交车的减震——基本上就是没有减震。 车身颠簸晃悠的程度跟司机踩油门刹车的狂放程度成正比。 第二站还没到,纪安宁忽地肩膀绷紧,瓷白的脸颊上升起薄薄的红晕,宛如霞光。 她转过头来,带着羞恼薄怒,狠狠瞪了闻裕一眼。 闻裕眼睛看车顶,说:“不能怪我。” 要怪就怪车子太颠又太挤,怪大家贴得太紧,怪初秋的衣服太薄,怪纪安宁的身体太娇软,挨挨蹭蹭的,让人没法不生出想法。 而男人的想法,迅速在生理上直观地体现。 28.第 28 章 纪安宁转回头去, 身体向里贴了贴,试图和闻裕拉开一点点空隙。 但闻裕很不要脸的又贴了上来。 纪安宁转头瞪他,闻裕很无辜:“这么挤……” 车的确很挤, 客观上讲似乎真的也不能说闻裕什么。纪安宁微恼,转回头去不理他。 闻裕贴着纪安宁,心猿意马起来。他放肆地低头亲了亲纪安宁的发顶。 纪安宁一瞬浑身都绷紧了。 “你干什么?”她绷着脸低声问。 闻裕微笑低头在她耳边说:“还礼。”他指的是中午的事。 纪安宁深深后悔中午一时冲动招惹了他。她做了个深呼吸, 忍了。 闻裕哪这么容易收手,他可不是让人白占便宜的人。 纪安宁的头发非常柔软顺滑。可能是饮食清淡的缘故,她即便是跑得出汗了, 也给人一种身体非常干净的感觉。 闻裕刚才亲她发顶的时候,便在一车厢混杂的气味中, 嗅到一股淡淡的体息。 没什么香气,就是人体自然而然的气味,柔和,清冽, 干净。 自然而然的,让人联想起“少女”这个词。 闻裕仗着身高, 低下头去,下巴轻轻地蹭着纪安宁发顶, 觉得舒服极了。 纪安宁整个人都毛了。 前世她和闻裕有过几次有限的身体接触。她还记得他钳住她手腕的时候有多用力, 也记得他强吻她时,嘴唇和舌尖的灼热感。 但他们从来都未曾像现在这样亲密过。蹭着她头发的闻裕简直像一只撒娇的猫! 纪安宁从背心开始起鸡皮疙瘩, 一直蔓延到后颈和耳根, 身体不由自主的缩起来。 她下意识的放开了吊环, 身体前倾,扶住了窗户上的横杆。 闻裕却一张手,包住了她的手,连纪安宁的手和横杆一起握住了。纪安宁试着挣脱,却被他紧紧握住,两只手像粘在一起了似的。 一个忍着羞,一个忍着笑,两个人在轰隆隆的公交车里无声地较劲。 纪安宁在公交车的颠簸中感受到了紧贴着她的闻裕的胸膛的震动。这家伙在笑!以调戏她取笑她为乐吗? 纪安宁咬唇,提起脚跟,踩住了闻裕的脚背,用力。 纪安宁都使用“暴力”手段了,闻裕就更不客气了。他左手一搂,就搂住了纪安宁的月要。 收了好大一块,才收紧。 真细。 闻裕心里荡漾了一下,忽然一个念头钻出来:她总是吃那么少,那么素淡。这……不会是饿出来的吧? 不知道怎么地,竟觉得真有可能。那些心猿意马的心思忽然都散了。 心里有了不一样的感觉,手臂却收得更紧了。 纪安宁脸涨得通红。人多耳杂的公交车上,她不想跟闻裕吵起来。她好不容易从闻裕的右手里抽回自己的手,两只手使劲去掰那条勒住自己腰的手臂。 闻裕的手臂硬得像铁似的,纹丝不动。 纪安宁没办法,只好低声说:“要下车了。” 她的语气软软的,实际上已经暴露了自己的无能为力和对闻裕的低头服软。 前世,纪安宁和闻裕都对彼此太激烈,太强硬。一个执拗倔强,一个根本不讲道理,两个人总是硬碰硬。 闻裕趁着人多耍流氓,纪安宁还以为他会像前世一样怎么说都没用、就我行我素呢。谁知道她一说,闻裕“哦”了一声,有点遗憾地说:“这么快就到了?” 说完,竟乖乖地松手了。 纪安宁大大地松了一口气,同时也看出来闻裕一点都没有挤公交的经验。 她转身推他:“先往外走。” 闻裕刚才都专注在两个人的世界里,这会一转头看见一片黑压压的头顶,才回到现实,顿时头皮发麻:“怎么走?” 纪安宁无语,说了句“跟着我”,开始朝外挤。 是人贴着人的那种挤法。闻裕上车纯属一时冲动,这会儿让他跟一群大爷大妈挨挨蹭蹭地挤着,他相当不适应,只能硬起头皮,跟着纪安宁往外挤。 纪安宁显然非常有经验,看着根本没有缝隙的地方,她就能从两个人之间挤过去。闻裕赶紧跟上。 挤到一半挤不动了,纪安宁停下了。闻裕跟着停下,还在想前面这么多人可怎么下车? 车子到站了,靠近门口的人呼啦啦的下去了一片。纪安宁趁机挤到了靠外的位置站稳。车门关上了——下站才是光明路呢。 闻裕:“……”原来如此。 大爷大妈们挤车的威力,闻裕还是第一次见识。他跟着纪安宁在光明路挤下车,还心有余悸呢。 “什么味?”他闻了闻自己的身上,脸色变得很难看。 纪安宁动了动鼻子,淡定地告诉闻裕:“带鱼。” 闻裕:“……” “刚才有个阿姨袋子里有带鱼。”纪安宁耸耸肩。 闻大少的脸色可以说相当精彩了。 纪安宁不知道怎地有些忍俊不禁,眼睛弯了起来。 她平时笑得太少,每一次这样笑,闻裕都怦然心动。什么带鱼味,芹菜味,也都不在意了。 “我陪你上班。”他眼睛明亮地说。 “不行。”纪安宁断然拒绝。 看闻裕还想说话,她说:“我两份工,要到晚上差不多十一点。你别瞎折腾了,赶紧回去。” 对她这个打工的事,闻裕相当头疼。她说“没时间交男朋友”还真不是假话。 纪安宁性子太倔,这事闻裕也不急于求成,打算以后跟她慢慢磨。他说:“那行,我先回去了。” 说完,忽然又上手,捏了捏纪安宁的耳垂,嘱咐:“你别太辛苦了。” 耳垂像被烫了一下似的。 纪安宁打开闻裕的手,捂住自己的耳朵,瞪他。 闻裕嘴角含笑,目光狡黠。 纪安宁无奈。她其实明白,从中午那冲动的一吻开始,她和闻裕之间就和从前不一样了。 有些关系,有些人,在达到目的之前,是只能进不能退的。闻裕恰就是这样的人,他的字典里只有“得寸进尺”,从来没有“不战而退”或者“空手而归”。 闻裕叫车离开,纪安宁朝舒晨的咖啡店去。走了几步,有人叫她。 晚间一同打工的女孩子从后面追过来,问:“安宁,刚才那个是你男朋友吗?” 纪安宁还没说“不是”,女孩已经兴奋地打断她:“好帅啊!你男朋友真帅啊!跟你简直太般配了!啊啊啊啊啊我也想要男朋友啊。” 她叽叽喳喳地问纪安宁:“哎,你从哪找来的这么帅的男朋友啊,是一个学校的吗?” 她情绪高涨,纪安宁那句“不是”就咽了回去,简单地说:“嗯,他是我们学校大三的。” 女孩兴奋地问东问西,还想让纪安宁介绍华大的男孩子给她。 纪安宁头疼:“我不住校,跟班里的同学都不是很熟……” 一进到店里,女孩就雀跃地告诉舒晨:“店长,店长!我刚才看见安宁的男朋友了!超帅!” 舒晨性子温和脾气好,人长得也斯文顺眼,店里的女孩子都挺喜欢他。他闻言,笑问:“哟,是闻裕吗?怎么不进来坐坐?” 这是都把闻裕视作她男朋友了? 纪安宁忽然察觉,自己对别人把闻裕当作了她男朋友这件事,竟然一点都不觉得排斥。内心里反而有种……认同感。 “他就送我过来,还有事,先回去了。”她说。脸颊不知道怎地有点微微发热。 舒晨已经把纪安宁看作是“有男朋友的女孩子”了,内心中接受了这个事实,心态坦荡平和,还能打趣她两句,说:“下次让他进来啊,我请他喝咖啡。” 纪安宁应了,跑进里面去吃饭换衣服。 从咖啡店下了班,又去了nl。虽然明天才放假,今天nl便已经火爆得不行。大堂和包间都满了。 纪安宁喜欢这样,这种日子比平时的周末赚得还多。她在酒桌间跑来跑去,十分忙碌。 “安宁!”有个年纪大些的女孩过来拉住她,“7号包间的客人叫你过去。” 纪安宁诧异:“我?” 相对而言,包间的客人出手更阔绰,除了酒,他们还会给小费。但纪安宁在前世就很少往包间去。封闭的空间,大多都是男性客人,这让纪安宁感到不安全。 也是因为她从来不抢包间的生意,跟同事间的关系便相对温和,在nl的人缘,竟比学校里还好。 “有个男的,挺年轻的,说跟你是同学,叫我喊你过去。”女孩羡慕地说。 那个年轻的男孩子出手阔绰,为了让她喊纪安宁,还给了她小费。大概是作为同学想照顾纪安宁吧,当然也可能是追求她,不管怎么样看来今天纪安宁又要赚一笔了。 女孩这么一形容,纪安宁第一个想到的就是闻裕。 她回忆了一下,的确前世在放假前夜,闻裕是来nl了。他带了一帮不认识的校外的人,看起来年纪都挺大,然后点名把她喊了去,点了很多超贵的酒。 她走出包间准备关门的时候,听见他的一个同伴说:“这妞,身材真好,想艹……” 然后门关上,后面又说了什么,或者闻裕是如何反应的,没有听见。 那天晚上光是闻裕这个包间,她就赚了不少,但是并不觉得开心。下班后走出来,发现闻裕在路边等她,要送她回家。 她坚定地拒绝了。 纪安宁说:“好,我马上就过去。” 明明都叫他回家了,又跑来。纪安宁心里嘀咕着,却已经没有了前世对闻裕总来nl点名她的反感。 到了7号包间,她推门而入,原想着自己这一次可以温和平淡地面对闻裕这种行为了。 不想包间里一堆陌生人中,一个年轻男人冲她招手:“嗨,还记得我吗?” 纪安宁的表情冻住。 不是闻裕,是赵辰。 29.第 29 章 闻裕跟纪安宁分开, 回到学校门口取了自己的车,当然不会在这种日子里早早回家当乖宝宝。他自有狐朋狗友一起寻欢作乐。 会接到纪安宁的电话实在是意料之外。 他还以为她这辈子都不会主动给他打电话呢。 夜店里太吵,他特地跑到外面接:“喂?” “闻裕。”电话那头传来纪安宁有点低沉的声音, “你……晚上能不能来接我一下?” “怎么,想我了?”闻裕笑问。 纪安宁却没说话,电话那头是一阵沉默。 闻裕才觉得不对, 收敛了嬉笑,严肃起来:“怎么了?” 纪安宁问:“……行吗?” “可以!”闻裕不假思索地说,“我现在就过去。” “不, 不用。”纪安宁说,“我十点四十才下班。” 她还告诉了闻裕nl员工走的后门的位置。 闻裕嘴上答应了等她下班接她, 挂了电话却马上就给夜店里狐朋狗友们打电话:“有事先走了。”不理朋友们的不满,直接离开了。 大晚上的,因为是假期前夜,还挺堵车, 特别是桥南路这种娱乐场所集中的地带。说起来闻裕玩的地方离桥南路不远,居然开车花了四十分钟才到。 nl有个很大的停车场, 也已经满了,很多车在外面排队。闻裕给保安出示了他的贵宾卡, 保安放他从另一条通道进去, 停在了贵宾车位上。 闻裕一进店,就被一个眼尖的领班发现了。 “闻少, 闻少!”领班热情地过来招呼, “怎么这么久不见过来玩?” 闻裕直接跟他说:“帮我找个人, 叫纪安宁的,在你们这里兼职卖酒水的。” 领班热情地帮忙,喊住了正好路过的卖酒女郎问:“lucy,纪安宁呢?” lucy说:“她刚刚又被7号包间叫去了吧?” 又? 闻裕目光微沉。他不等领班带路,自己熟门熟路的往7号包间去了。 刚走到走廊里,就看到纪安宁从7号包间里出来。可能是光线的关系,闻裕远远的就觉得她的脸色有点苍白。 他正要叫她,忽然看到7号包间里又走出一个人。看到这个人,闻裕瞬间就明白纪安宁怎么会忽然主动给他打电话了。 “哎,我说,纪安宁。”赵辰笑嘻嘻的跟上纪安宁,“别走那么快啊。” 纪安宁停下脚步,警惕地问:“还有事?” 赵辰说:“就一个电话号码,至于吗?好歹大家也是同学啊,给一个怎么了?” 纪安宁绷着脸说:“我跟你不熟,没有联系的必要。” “啧。你就是这么跟客人说话的?这客人都得让你气跑吧?”赵辰哂笑。 纪安宁说:“不,我是在跟同学说话。” “就是嘛,同学嘛。”赵辰又笑嘻嘻地,“电话留一个,我以后过来关照你生意。” 赵辰喝了酒,身上有些酒气。面对着他,纪安宁整个人都是绷紧的。 这是一个有强女干未遂案底的人,在前世,他企图用暴力的方式占有她,在使她意外坠亡之后,他更是有能量有手腕能逃脱法律的制裁。 说什么同学。赵辰,根本是一个罪犯! 她正想开口,忽然听见一个低沉的男人声音问:“聊什么呢?” 一转头,是闻裕。 纪安宁瞬间觉得肩膀的紧绷感消失了。 纪安宁不知道,在夜店暗调的灯光里,她看到闻裕的瞬间,眼睛都亮了。 那种自眼底流露出的喜悦的、安心的神色,全落入了闻裕的眼中。 赵辰愣了一下,随即笑道:“哎,真巧。” 看了看闻裕好像是一个人,他问:“一个人吗?我这边有几个朋友,要不要一起喝一杯?” 闻裕不动声色地一抬手。 纪安宁只觉得肩膀一沉,已经被闻裕搂住。他笑着说:“不了,我是来接她下班的。” 他说着,看了纪安宁一眼,神态亲密。 纪安宁垂下了眼眸。 “你们刚才在说什么?”闻裕故意问。 赵辰盯着闻裕搂着纪安宁的那只手。比起前些天在食堂相遇的那一次,这一次闻裕可以说是明确的在宣告主权了。 “这样啊……”赵辰干笑几声说,“那改天,改天?” “行。”闻裕随口客套,并不走心。 他按着纪安宁的肩膀,搂着她往外走,在走廊里拐过弯,纪安宁停下脚步,微微转身,脱离了他的手臂。 “谢谢。”她说。 闻裕打量她。 纪安宁化了妆。夜店的灯光里,不化妆看起来会像鬼一样苍白。她化的不算浓,但这张脸一着了颜色,便盖住了平时的清冷,艳丽了起来。 “他是专门过来找你的?”闻裕问。 “不是。”纪安宁回答,“他只是来玩的,碰巧看到了我。” 闻裕盯着纪安宁看了一会儿,问:“你很怕他?” 他清楚地看到纪安宁的嘴角因为这个问题而绷紧了。 闻裕感到奇怪。 一周前纪安宁在食堂第一次遇到赵辰,便流露出了对赵辰的惊惧之意。但当时两人之间从言语上来看,又显然是不认识的。 刚刚他听见了赵辰在向纪安宁讨要电话号码,很显然起码对赵辰来说,他之前不认识纪安宁或者不熟悉纪安宁。 那么纪安宁呢?纪安宁为什么会对赵辰如此忌惮?甚至因为赵辰而破天荒的给他打了电话。 但纪安宁的沉默显然是不想正面谈论这个问题。 闻裕眸光闪动,也不逼她,只说:“你去换衣服吧,我在门口等你。” 纪安宁看了眼时间,抬头说:“我还……”还没到下班时间呢。 “去换衣服。”闻裕几乎是命令式的跟她说,“我去跟你们店长说。” 纪安宁张了张嘴,又闭上了。 今天赵辰喝了点酒,有点放肆。纪安宁心中前世的阴影太重,面对赵辰的时候总是感到焦虑恐慌,在这种不安之下,她选择给闻裕打了电话。 闻裕毫不犹豫地就来了。 她承了他这份情,此时此刻,便闭上嘴。 闻裕目送她去换衣服,其实心里对她遇到赵辰知道给他打电话很满意。他转身找了个领班,叫领班喊来了nl今晚的值班经理。 听了他的要求,值班经理满脸堆笑:“闻少你都发话了,当然可以,没问题。” 闻裕打发了值班经理,走到门口等纪安宁的时候,低头点了根烟。 再抬头,有个身材挺拔、容貌英俊的青年刚进来,两个人一照面,都是一怔。 “闻裕啊?”杨博露出笑容,和他打招呼,“这么巧,过来玩?” 闻裕也端起了笑容:“是啊,你也是?” 纪安宁一边换衣服,一边在脑子里理前生后世的因果线。 其实上周在食堂遇到赵辰,纪安宁就已经感到很不安了。因为在前世,她一直都不认识赵辰。学校这么大,这么多学生,她又独来独往,认识的同学真的不多,只局限于本专业本班。 赵辰是在闻裕从学校消失后才突然出现在她身边的。 一开始,也是鲜花礼物的追求。但纪安宁连闻裕都不假辞色,更何况比闻裕逊色百倍的赵辰。 闻裕虽然带给纪安宁诸多困扰,却不曾真正的伤害她。不仅如此,他还在她被骚扰的时候挺身而出过。 一对比起来,赵辰要让人讨厌得多了。纪安宁已经尽量避开他了,只是没想到他会坏到那种程度。 前世,她和闻裕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一团和气地说过话,闻裕也没有警告过她赵辰曾有过强女干未遂的劣迹。她要早知道他是这种人,会躲得更远,更加小心。 纪安宁今天在nl遇到赵辰,他也像很多出手阔绰的男客人那样,大方地点了许多昂贵的酒。在这个过程,纪安宁察觉到,赵辰于nl并非新客,他显然十分熟悉这里,是老客人了。 这意味着,虽然前世在闻裕消失之前她都不知道赵辰,但赵辰很可能一直都知道她。他可能早就在学校里或者nl这里盯上了她。 那为什么他一直没出现在她面前过? 纪安宁稍加思索,就明白了——还是因为闻裕。 前世,她和闻裕从一开始就对立得过于激烈。不像今生,因为她的温和,闻裕对她也手段温和了起来。前世,他可是毫不遮掩、大张旗鼓地追求她。很多人都知道的。 这个“很多人”里面,想来,也包括了赵辰。所以赵辰为了避闻裕的锋芒,即便对她有什么想法,也不敢造次,只暗搓搓的肖想。直到后来闻裕不知道因为什么事而离开了学校,赵辰才无所顾忌了起来。 这才有了后面的事。 纪安宁换好了衣服收拾好东西,走出更衣室,碰到了领班。 “走了啊?再见。”领班跟她挥手,“以后联系啊。” 今天是放假前夜,格外的忙。领班匆忙说了这么一句,纪安宁才举起手还没来得及回答,他就已经走过去了。 纪安宁有点莫名。 她背好包,去大门口找闻裕,很快就看到了他的身影。 他个子高高,身姿挺拔,特别显眼。站在他身前,正在跟他说话的另一个男人,虽然个子也高高的,后背腰身就没有闻裕那种练出来的坚实的线条。 纪安宁止住脚步,隔着一段距离望去,觉得这时候的闻裕跟平时不太一样。 闻裕在学校里的时候,身边围绕的人也都是学生,相对单纯。他便很放松,跟他们嬉笑怒骂肆无忌惮,虽然比那些人都成熟,却依然带着年轻男孩特有的青春感。 但此时,他跟这个背对着纪安宁的男人说话,嘴角分明带着笑,眸中目光却淡淡。亲热中藏着疏离,客套得滴水不漏,完完全全像一个成熟的、身上裹着层层面具的成年人了。 这样的闻裕对纪安宁来说是陌生的。 她对他了解得太少,完全不知道他在校园之外,在别人面前是什么样子。 这时闻裕看到了她,他对杨博说:“我先走了,你玩你的。” 杨博说:“好,有时间一起打球啊。我跟李赫他们也都很熟的。” 闻裕笑着说:“好啊。” 两个人说了再见,闻裕对纪安宁招了招手。 杨博本要迈开步子,因为闻裕这一招手,他自然而然地朝纪安宁这边转过身看了一眼。 纪安宁看到闻裕招手,向他走去,才走了两步,那个背对着她的年轻男人转过了身来,露出一张英俊的面孔。 好看的人总是能让人记忆深刻的。 纪安宁瞳孔骤缩,顿住了身形。 监狱,会面室。 隔着玻璃,杨博手握着电话筒,笑:“姓赵的跟你多大仇,你突然跑去弄死他?幸亏你突然发疯,让我们捉住了把柄,要不然,真差点让你翻盘。就为个女孩,值得吗?” 玻璃的另一侧,闻裕穿着囚服,漠然地看着他。 30.第 30 章 闻裕和杨博错身, 各朝各的方向去。他眼力过人,观察入微,隔着几步的距离, 就看出了纪安宁的异样。 他顺着她的目光看去,看到的是杨博的背影。 纪安宁认识杨博? 闻裕不动声色地走到纪安宁身边,问:“怎么了?” 纪安宁说:“没什么。走吧。” 她和闻裕并肩走出nl, 吹着夜风,忍不住问:“刚才和你说话的人是谁?” 闻裕说:“一个朋友。” 纪安宁问:“很熟吗?” 闻裕瞥了她一眼。 纪安宁一凛,遮掩说:“我看他有点眼熟, 好像在哪见过。” 哪怕是重活一世,纪安宁的城府道行也没法跟闻裕比。 闻裕探究地看了她一眼, 说:“他叫杨博,是振远集团的太子爷,你在哪见过他?” 商人并不算是公众人物,不会像明星那样经常出现在新闻里。纪安宁实在编不出来了, 只含糊说:“不记得了。” 闻裕说:“不记得还觉得他眼熟?” 纪安宁只能说:“他长得好看,看过就很难忘。” 这话听着就不得劲。 闻裕停下脚步, 似笑非笑:“哦?”中午才亲了他,晚上就夸别的男人好看? 他虽然笑着, 眼睛里却凶光大盛, 隐带着威胁之意。 纪安宁无语了一下,说:“没你好看。你车在哪?” 这找补太假太敷衍, 闻裕“哼”了一声, 带着纪安宁找到自己那辆黑色悍马。 他喜欢越野车, 他的车里,只有两辆超跑,其他的都是越野。他平时上学一般就开这辆悍马。学校里的同学都以为他炫富,可其实是因为这辆是他所有车里最低调的。 有钱人和普通人,对钱,对“贵”和“便宜”的认知,真的是不一样的。 纪安宁踩着脚踏上了车,关上车门,才低头系好安全带扣,就听见闻裕漫不经心地说:“nl这边的兼职,我替你辞了。” 纪安宁愕然抬头。 车里光线昏暗。 闻裕无所畏惧地看着纪安宁,目光甚至有点挑衅。 他觉得以纪安宁的性格,大概会很生气,很可能因此跟他吵起来。闻裕不怕撸刺头,他甚至早想好了怎么呛她。 但纪安宁只是目光幽幽地跟他对视了片刻,便“嗯”了一声,坐正了望着车子的前方,淡淡地说:“知道了。” 说完,便轻抿着唇,一言不发。 在生闷气吗? 闻裕勾勾嘴角,挂挡起步。 车子离开了nl,在桥南路路口的红绿灯停下。没人说话,车厢里静悄悄。 闻裕转过去头去,借着昏暗的路灯灯光看了纪安宁一眼,发现她望着车头前方的目光其实没有聚焦。她在走神,不知道在想什么。 “我还以为你得跟我吵一架呢。”闻裕率先开口。 他一开腔,打破了车厢里的沉默,纪安宁回神。她横了闻裕一眼。 要是前世闻裕这么干,她大概真的会跟他吵一架。但前世她跟闻裕没这么平和亲密,闻裕也没干过这种替她做主的事。当然,他一直都不喜欢她在nl兼职。 但他拿她没办法。因为纪安宁从来不向他低头。 如今天这般,她主动向他求助的事,在前世从来没发生过。这使得他们两个人之间的相处模式,都发生了根本性的变化。 “你不问我就替我做决定,就是不对的。”纪安宁说。 “嗬。”闻裕扯起嘴角,“那你怎么还这么安静呢?” 纪安宁沉默了一会儿,叹气说:“因为我今天本来就在考虑辞职了。” 闻裕有点诧异。 他以为纪安宁是很在乎这份工作的。 纪安宁的确是在乎的。因为nl这份兼职,是她能找到的赚得最多的一份兼职了。 所以虽然知道这个场所不是那么的干净安全,有时候也会遇到一些语言上的甚至行为上的骚扰,她依然忍耐着做下去。 都是为了钱。 但今天遇到赵辰,给她撞向了警钟。她细细思量,理清了前生后世的因果关系。 赵辰应该是早早地就盯上她了。 这辈子闻裕没那么大张旗鼓的对外宣告对她的主权,她不知道赵辰还会不会因此忌惮。比起学校里的环境,nl显然是一个更适合他对她下手的地方。 nl,说到底还是一个灯红酒绿声色犬马的场所。女孩子在这里发生什么事都不稀奇,事后,别人都会怪你为什么去这种地方。 这些纪安宁其实心里都明白。 只是前世她一心想赚钱,卖酒真的比做礼仪、超市促销赚得多得多,她舍不得辞掉这份工作。 但今生,她都重生了,她想做出一些改变。 在闻裕还没来的时候,纪安宁就已经有了从nl辞职的想法了。闻裕只不过先一步替她做了而已。 比起闻裕擅作主张,撞见杨博这个她曾经在时光漩涡里看到的人,对她的冲击更大。 杨博到底是什么人?他跟闻裕之间到底是怎么回事?他们发生了什么?为什么杨博要抓住闻裕杀人这件事把他送进监狱? 她现在心里其实很乱,根本没心思为闻裕替她辞职这个事生气。 闻裕从来都是个进攻型选手,纪安宁不发作,他立刻得寸进尺,说:“咖啡店那个也辞掉吧。” 这就有点过分了。纪安宁收敛心神,争辩道:“咖啡店那边的环境比这边好多了,没什么乱七八糟的人。” 才说完就想起上次那两个偷拍的变态,补充:“偶尔才有。舒晨人也很好,总的来说,很安全。” “安全是一回事。”绿灯了,闻裕冷笑一声,起步,“但你口口声声说要自力更生,那就干点像样的工作,别总走这种色情路线行不行?” 这个指责相当难听了。 纪安宁的唇紧抿了起来。 “咖啡店的制服并不暴露。”nl无从争辩,她只能说咖啡店的事。 闻裕从鼻孔里发出“嗤”的一声:“暴不暴露,挡得住别人意淫你吗?这种变装都跟性幻想有关,你以为是儿童卡通?想知道我第一次看见你穿那个衣服,脑子里出现的都是什么画面吗?” 纪安宁不想知道。 她只知道一定很下流,很黄色。 闻裕的话犀利伤人,却是大实话。他说的事纪安宁心里都明白的。 无论是鱼龙混杂的nl还是看似温馨可爱的动漫咖啡店,其实都是在打色情擦边球。 nl就不用说了。客人们买酒,还不是看哪个妞漂亮顺眼就找哪个买。 舒晨的动漫咖啡店的价格比普通咖啡店还贵一些,依然生意很好,几乎全是男客,不就是为着能在这里yy这些穿女仆装的妹子。 同样,纪安宁会选择舒晨的店,也正是因为舒晨开的工资比别的店高。 不开出高工资,凭什么让女孩子穿上那种羞耻的衣服。 谁也不傻,谁还不知道自己被人意淫着呢。 都不说破而已。 还不都是为了钱。 心里明白是一回事,被闻裕这样当面不留情的直接揭穿,是另外一回事。 纪安宁感到前所未有的难堪。 上辈子闻裕就是这么看她的吗? 所以他会对她说那些下流的话,向她表达他那些露骨的欲望。 纪安宁到底是经历过生死的人了,她垂眸独自咀嚼这难堪,默默咽下。 “我不能同时辞掉两份工作。”她尽量平静的跟闻裕解释,“我……” 高三的时候,她明白考大学是她人生的唯一出路,为了高考,她脱产在家学习,没有去打工。 她和外婆辛苦工作的最后一点积蓄几乎被耗光了。所以上了大学,她很着急赚钱,她到很多地方面试,最后选了nl和动漫咖啡店这两个收入最高的地方。 她话还没说完,闻裕已经不知道从什么地方拿出一张卡,夹在指间,递到了她眼前。 “拿着。”闻裕单手掌着方向盘,眼睛看着前方说。 纪安宁没伸手,闻裕直接把卡放到她腿上,手收回来握着方向盘。 “这是我信用卡的副卡,你拿着生活用。”他说。 纪安宁咬牙:“我不能花你的钱。” 她请舒晨吃饭,闻裕结了账。他还叫人往她的饭卡里存了一千块。纪安宁心里都记了账。 闻裕现在不肯要这些“小钱”,但纪安宁还是想着以后找机会都还给他的。 叫她把工作都辞了,靠闻裕的钱生活,就打破她能接受的底线了。 “我查过了,你没申请助学贷款?”闻裕问,“为什么?” 纪安宁一怔,没想到他会问起这个。她回答:“学校免了我的学费的。我现在兼职,也是在赚生活费。贷款……不也都得还吗?我能赚钱,就没有必要贷款。助学贷款也有利息的。” 助学贷款本就金额有限,纪安宁觉得自己能扛住生活费的话,就没有必要贷款。 深层次的原因是,她内心里非常抵触借钱。 她亲爹卷着房款和积蓄跑了,那些要债的人堵着她和外婆一老一小,威逼恫吓,抢走了家里所有稍微值点钱的东西,还有人动手打过外婆。 更有人对半大孩子却出落得楚楚动人的纪安宁动手动脚。 成年人的目光和行为都让她害怕。 一直隐忍的外婆爆发了,舞着菜刀把那些人赶跑了。她花白的头发披散着着,把纪安宁紧紧搂在怀里:“宁宁不怕,有外婆呢!” 那些阴影太深了,纪安宁害怕借钱,也抵触贷款。 “这是我信用卡的副卡,你可以直接消费付款。”闻裕说,“别傻倔,这钱算我借你的。” 纪安宁想起了当初那个让外婆怒发冲冠的讨债人,他指着纪安宁说:“这小妞抵给我,纪泰和的债一笔勾销。” 纪安宁不知道闻裕这张卡有多少钱,或者多少额度,但肯定够她生活的。 她忍不住讥讽又自嘲地说:“是要我肉偿吗?” 悍马正从主路离开,开到了辅路上。 闻裕方向盘一打,车轮擦着路面发出刺耳的声音,高大的黑色车子“呲”的一声贴着路边急刹。 闻裕挂了p档,扭过身来盯着纪安宁。 “行啊,我可以。”他眼神放肆,讥讽,“酒店都不用去,就在这车里就行,我这椅子能放平,安全套车上也有。怎么着,你行不行?” 31.第 31 章 闻裕左手扶着方向盘, 拧着身子,另一只手扶着纪安宁的座椅靠背。他的身体还向前倾,逼近了纪安宁。 那眼神更是放肆。 车里的温度都热起来了, 像把纪安宁架在火上烤。 闻裕就是那个行刑的人。 纪安宁盯着闻裕的眼睛。 如果肉偿就可以解开两个人前世今生的纠葛,能还清她前世背负的债,纪安宁觉得也不是不可以。 可问题是, 解决不了,也还不清。 赵辰还在那儿,杨博还在那儿, 闻裕明年就会突然从学校里消失不知所踪,所有的问题根本就还没有找到解决的办法。 闻裕的目光咄咄逼人, 火辣滚烫。似乎纪安宁只要说一个“行”字,他就要把他刚才说的那些办实了。 但纪安宁知道他不会。 他曾对她百般纠缠,但从来不曾真的强迫过她。她是后来被赵辰下药,被逼到楼顶的时候, 才意识到这一点。 纪安宁下意识地做了个深呼吸,鼻端仿佛都嗅到了闻裕的体息。她顶着闻裕逼人的目光直直地看回去, 咬字清晰地说:“我,不愿意。” 昏暗中, 闻裕“嗤”地一笑。 他的眼睛有了笑意, 没那么咄咄逼人了,身体似乎也放松了, 没有那么强的侵略性了。 但那斜斜勾起的嘴角, 着实撩人。 “看把你紧张得。”闻裕哂笑, “不会以为我真会在车里把你怎么着吧?你放心,我从来不强迫女孩子,我没那么没品。你呀,别老看不起我。” 纪安宁抿紧双唇,压住喉间热燥的感觉。她把闻裕的手从椅背上扒下来,把卡放到他手里:“还给你。” 闻裕手掌一收,就把纪安宁的手连着卡都抓住了。 “你拿着。”他握住纪安宁的手,把那张卡放在她手心,又把她的手包上握住,“花不花在你,但你先收着。没跟你说一声就把你工作给辞了是我不对,所以你收着,手头紧的时候,你就先用着。” 他已经领教过纪安宁的执拗,在她开口反驳前就说:“算是我借你的。无利息,无期限,但你以后手头宽裕了,你想还你就可以还我。” 一反之前的犀利毒舌,他声音平静,连眼神都平静,全没有平时咄咄逼人的气势。 纪安宁迷惑。 这样温和的、平静的闻裕,纪安宁在前世从未体会过。 前世他总是咄咄逼人。他喜欢她,志在必得,却从不服软,总是毒舌狠辣。今生的闻裕,却展露了完全未曾见过的一面。 是因为前世,她从来没给过他机会吗? 闻裕眨眨眼,忽地笑了。 “哭什么呢?”他放开纪安宁的手,摸上她的脸,大拇指抹过去——抹去了纪安宁掉落的一颗泪珠。 她眼圈红了,鼻尖也有点红。真是的,这么容易就被感动吗?这样很容易被男人骗的。 要是别人,闻裕大概心里要大加嘲讽,甚至毒舌一番。可他知道纪安宁的辛苦和负累,换作是她,他便不觉得这感动廉价,他的心里甚至有点酸楚。 她作为一个女孩子,活得太辛苦了。 而一个像她这样漂亮的女孩,想过得好,又太容易了。 纪安宁一时情绪失控,狼狈地转过脸去。 她把脸和眼睛都抹干净,才转回来看着前方,垂眸说:“工作的事,我会调整一下,但是这个卡……” “你收着!”闻裕强硬地说。 “纪安宁,你的人生规划有问题你知道吗?”闻裕严肃了起来,“你才大一,你知道你现在该干什么吗?你就该好好读书!” 纪安宁抬眼看他。这样严肃正经的闻裕,她也从来没见过。 “像你这样没任何背景的,基本上,只有你学到的知识和你拿到的学历能支撑你的人生。”闻裕说,“你现在这样成天忙成狗,根本就是本末倒置了。” “当然,长得像你这样的,也有别的路子可以过上舒服的生活。”他手指轻佻地勾了勾纪安宁的下巴说,话锋跟着一转,“但你不是不愿意走这种路吗?那你就更得好好学习了。你瞅瞅你,你把多少精力和时间都花在做这些低层次、低收入的工作上了?你还有多少时间和精力用来干正经事?” “我,”纪安宁抿抿唇,说,“我得先生存。” 闻裕就等着她这句话,他立刻说:“对,我知道,所以这张卡你拿着!” 纪安宁哑然。 他兜兜转转,又绕回到这儿来。 “都说了,是借你的。”闻裕说,“你不是一直跟我说做朋友吗?既然做朋友,我就不能看着你把自己的人生过得乱七八糟的。朋友之间借点钱怎么了?你先好好读书,以后工作了有钱还给我就行。” “这没什么吧?既没侮辱你的人格,也没消磨你的意志吧?是要还的啊。” “我话都说到这样了,你要还傻倔,那是跟自己的人生过不去。你能有几年的读书时间?磨刀不误砍柴工懂不懂?一寸光阴一寸金懂不懂?” 闻裕每一句话都说到了点子上。 其实重生后,纪安宁虽然暂时依照着前生的路线先按部就班的生活着,但也思考过重新规划人生的问题了。只是眼前的生存问题不解决,所有规划都只能是规划而已。 闻裕看着纪安宁沉默着。她纤细的手指捏着那张卡,她的目光也落在上面。 闻裕是被闻国安教导得能在会议室里掌控节奏的人,他给纪安宁时间思考,并不逼她。 他觉得纪安宁虽然有点傻倔,但决不傻。她应该会懂得如何取舍。 果然,片刻后纪安宁抬起头来。她的目光清明,像是想通了。 “nl我不做了,咖啡馆这边我再继续做一段。”纪安宁说,“我不可能完全脱产只靠你,我会另找合适的工作,尽量把更多精力放在学习上。我接受帮助,如果我经济上紧张了,我就用你这张卡,我用的钱以后我会还给你。我不知道需要多久,也许很久,但迟早我都会还给你。” “我其实更希望你不还。”闻裕调笑说,看纪安宁神色,又连忙说,“开个玩笑。行行行,不说这个了,先送你回家。” 悍马再次起步,很快就开到了华大。 闻裕把车停路边,把纪安宁一直送到了楼下。 “你早点回去吧。”纪安宁说。 闻裕却说:“这个时间,都才出来嗨呢。” 纪安宁知道他的生活跟她的完全不同,无奈地笑笑:“行,那你好好玩吧。” 她不跟他扛着顶着,也不死倔着,在夜色中便看起来格外的柔软。 闻裕的目光定在她脸上。 她似乎觉得,喜欢她长得好看,就是一种低级的喜欢。 闻裕不服。 在闻裕看来,最原始的喜欢,没有那么多的社会附加值,才是最纯粹的喜欢。 譬如现在,她的脸庞在夜色中看起来如此清扬婉丽,叫他移不开视线。 他就是喜欢!哪错了?凭什么就低级了? 迟早要把她这个观念给她掰过来! 纪安宁让闻裕回去,闻裕却不动,目光灼灼地盯着她。 纪安宁仰脸看着他,没办法,只好说:“你不走,我走了。”抬脚就要上楼。 闻裕却捉住了她的手。 纪安宁回头。 “我跟你说,我不知道以前你过的是什么样的生活,你跟你外婆孤苦伶仃的没人管没人帮?”闻裕握着纪安宁的手,低声说,“但我希望你以后都能跟今天似的。你遇到赵辰,感觉不好,就给我打电话。就这样,以后不管什么事,你就记着,有我呢。” 人与人之间像作用力和反作用力,你给墙壁多重的一拳,墙壁便还给你多深的疼痛。 前世纪安宁自尊太强,对闻裕太抗拒,两个人的相处便一直你逃我追,你愈逃我愈追的模式。 今生纪安宁柔软下来,肯接纳闻裕。另一世的闻裕没有机会展现给她的柔情,这一世的闻裕终于有了表达的机会。 像是有一股细细的电流,钻入手心,顺着手臂攀延,让身体微微发麻,心脏悸动。 经历过前生后世的纪安宁,恍惚不能自已。还是因为闻裕的眼睛太过灼亮,才让她清醒过来。 “知道了。”她轻声说。 翻手握住了闻裕的手,随即放开。 她踏上台阶,闻裕提醒她:“明天上午别忘了啊。” 纪安宁点头:“知道了。回去吧。” 但闻裕还是等她消失在楼梯拐角才转身。直到回到车上,他的嘴角都是翘起的。 虽然只有短短的一下,但纪安宁的确是主动握住了他的手。到现在掌心里都似乎还残留着她纤薄的手柔弱无骨的感觉。 今天真是个好日子,从中午那一吻之后,她就不一样了。 刚打着车,电话就进来了。狐朋狗友们还在外面嗨呢。 “哪去了?换场子了,过不过来?”他们喊闻裕。 闻裕直接拒绝:“不去,回家睡觉了。” “……哈?”对方很懵逼,“才几点?” 闻裕说:“明天有事,得早起。” 朋友不信:“大过节的,你有什么事?”学校、连企业也都放假了。 “我跟学校整了一个搏击社你知道吧?”闻裕问。 “就你以前弄着玩的那个?我记得你早就甩手不管了?”朋友说。 “是,但现在我觉得这么做是不对的。”闻裕一本正经地说,“所以呢,我这个社长良心发现,明天要抖擞精神,好好操练一下新社员。” “……神经病。”朋友骂道,“你脑子没事吧?” 闻裕的脑子当然没事,他精着呢。 纪安宁还以为闻裕叫她上午来搏击社是跟大家一起训练,到了才发现,搏击社全放假了。 整个小楼里空荡荡的,就她和闻裕两个人。 第32章 “别人呢?”纪安宁问。 “今天是你专场,一对一,vip私教。”闻裕笑得狡黠。 他穿着紧身的圆领运动t恤,面料柔软有弹性,透气吸汗,完全的贴附绷紧在身体上。长期的锻炼让他的身体没有一丝赘肉,肌肉精实彪悍。 他笑着说完,上前一步,满满的雄性荷尔蒙便扑面而来。 纪安宁被逼得屏息了一瞬。 闻裕太狡猾了,纪安宁简直不知道该说他什么好。 “我跟你说,搏击社就你一个女孩,你要是跟这帮家伙一起训练,就成大熊猫了你知道吗?”闻裕抱着胳膊振振有词,“你想被大家围观呢?还是想清清静静的呢?你自己选。” 纪安宁周一的时候看到搏击社里老社员大概有十几二十个人左右,个个都是肌肉猛男。被这样一群人围观,可不是什么愉快的事。 纪安宁默默地拉开了外衣的拉锁——她穿了运动裤,外衣里面穿的也是短袖t恤。她就打算穿着这么一身来训练的。 女人脱衣天然有种美感,美丽的女人尤其如此。 外衣褪下露出的薄肩和精致锁骨,让闻裕觉得小楼里的温度骤升。他的视线忍不住在纪安宁漂亮的脖颈间游移。 “开始吗?”纪安宁问。 闻裕说:“你先去换衣服。” 纪安宁眨了眨眼,说:“我特意穿运动装来的。” “女更衣室,一号柜子,有你的衣服。去换上。”闻裕觑着纪安宁神色,理直气壮地说,“社团福利。” 纪安宁瞟了他一眼,去了更衣室。 闻裕嘴角翘起来。 一号柜子里有几个纸袋子。纪安宁看了看,有两身运动休闲款的秋装,正适合眼前的季节穿。但这一看就是能日常穿的衣服,肯定不是训练服。 另一个袋子里的才是训练服。 纪安宁拎起来看了看,训练服裤子宽松,但上装很短小,自带bra。她把内衣也脱了,换上训练服,试着动了动,确实比穿着内衣和t恤更方便运动。 纪安宁走出更衣室,闻裕便眼睛一亮。 纪安宁对闻裕这种灼人的目光很熟悉,前世他一直都是这么看她的。有时候他们把话又说僵了,他的目光会变冷,冷却依然灼人。 这会儿闻裕**辣的视线落在她腰间,纪安宁微微感到不自在,下意识地拉了拉上衣。 上衣紧而短,露出了一截小腹。这本没什么,纪安宁做过礼仪,穿过旗袍,也穿过露肚脐的超短裙,她对这样的衣服并没有什么不能接受。 只是当闻裕的目光落在腰间的时候,那种灼热感太过强烈,逼得纪安宁情不自禁的把手放在腰间,遮挡住露出来的那一片肌肤。 “柜子里还有两套衣服”纪安宁提起话题,转移闻裕的注意力。 闻裕“哦”了一声,说:“给你买的,试了没有?合不合适?我按你身高买的。” 纪安宁想起来,周一晚上一起离开搏击社,路上闻裕确实问过她身高。原来那个时候就为了这个。 “那两套衣服”纪安宁开口。那衣服明显就是日常穿的。 闻裕不在意地打断她:“福利。” 两个字就堵住了纪安宁。 看她眼睛眨了几眨,闻裕笑了。 “不知道我这儿福利出了名的好啊?”他说,“别想东想西了,我随便买的,你随便穿。两身加起来,还没陈浩他们一双鞋贵呢。没事,以后福利都给你补上,你不能比他们吃亏。” 他笑嘻嘻的,根本不当回事。 纪安宁既然肯把这套训练服穿在身上,便是决定了不再用前世那种决绝的方式对待今生的闻裕了。 她点点头,说:“谢谢。”然后问:“现在开始吗?” 纪安宁态度平静,既不因为过度的自卑自尊拒绝,也没有占了便宜的窃喜,让闻裕觉得特别舒服。他说:“先上跑步机,给你测测体能。” 闻裕让纪安宁先上跑步机。小楼的训练房里装了环绕音响,他放起了动感的音乐,在她旁边另一台上陪她一起跑,也方便他指点她调节速度。 三十分钟结束,闻裕有点惊异:“体能不错。” 纪安宁看着单薄纤弱,实际上体能还在女生的平均线之上挺高一截。日常的劳碌,让她身体锻炼得很皮实。比一些娇滴滴想尽办法逃体育课的女生皮实多了。 闻裕又给她测试了力量和反应速度。 纪安宁柔韧性好,反应也灵敏,但力量是短板。女性要承担生育的疼痛,力量却天生就没法和男性比,造物主造人的时候,也不知道脑子是咋想的。 “你对搏击有什么想法或者期望?”闻裕大致了解了纪安宁的身体状况,问她。 纪安宁被闻裕折腾了一大通,已经汗湿了鬓角。对闻裕的问题,她不假思索地说:“我想学实用性强的。” “我不需要体育运动的套路,我需要的是能让我独自击倒成年男性的方法。” “不顾忌对方死活,或者对方是不是受伤。在没武器或者有武器的情况下,以我制服对方或者以我安全逃脱为首要前提。” 在测试纪安宁的过程中,闻裕都还笑嘻嘻的,一脸轻松。随着纪安宁一条一条清晰道来,闻裕的笑容渐渐消失,他脸色都变了。 “你遇到过什么事?”他看着她,问。 “没有。”纪安宁平静地说,“预防万一而已。谁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遇到多坏的人,不是吗?” 年纪轻轻,还是学生,就能对同校的同学使出下药的手段。 赵辰一开始肯定是想要迷女干。他吃准了女孩子遇到这种事极可能打落牙齿和血吞地沉默,又或者女孩能有勇气报警,很多事也说不清楚,极可能被他反咬一口,还要面对旁人异样的目光和猜疑。所以他肆无忌惮。 后来这手段被纪安宁识破了,赵辰更是干脆想要用暴力威逼。 坏得流脓了。 纪安宁说话的口吻,不像是“预防万一”,更像是事后总结的经验教训。 闻裕盯着她眉眼间,见她无意再多说,他也不追问,带她到了另一个区域。 “先从基础动作开始,”他说,“等回头我好好想想,给你整理出一套适合你的方案。” 他演示基础动作给她看:“这样,两脚前后分开,膝盖微屈” 闻裕从零基础开始,教了纪安宁左直拳、右直拳、左右直拳的组合套路和正踹。 闻裕一拳打出去,沙袋砰然作响,被击得飞起。 纪安宁的拳当然不可能有这种效果,实际上这种正面攻击对力量是短板的女孩子来说,几乎是最无效的。纪安宁忍不住问:“学这个对我有用吗?” “这些动作简单,以你的力量来说没什么杀伤力,但能训练你身体的反应速度和应变能力。”他说,“别看不起基础。基础最枯燥,但基础是台阶,没有一级级的台阶,你也登不上空中楼阁。” 闻裕说的有道理,纪安宁也不是浮躁的人。重生一次,她甚至比前世更能沉下心来。 但她毕竟初学,动作做的不到位。 “这样。”闻裕站在她身后,握住了她的拳,带着她出拳,“体会一下出拳的路径。直拳的路径是最短的。” 纪安宁的肩背和手臂都与闻裕的身体轻轻碰触。离得太近,她总觉得能嗅到闻裕的体息。也怪,他明明没出汗。 很男性的体息,但不难闻,很干净。 学习正踹的时候,闻裕扶着纪安宁肩背和腰,让她体会抬腿时身体的角度,给她纠正动作。 训练服上装短,露了一截腰,闻裕一上手,便是肌肤的直接碰触。他的手一扶上她的腰,纪安宁的肩膀便绷紧了。 以纪安宁对闻裕的了解,她觉得闻裕这色狼势必要趁机占些便宜。 自昨天她一时想岔,吻了他那一下后,她和他之间的界限就模糊了。 但闻裕的手却规规矩矩的,板着她肩膀,扶着她后腰:“这个角度,感受一下,这样腿才能发全力。” 着实让纪安宁意外了。 其实闻裕怎么可能不心猿意马呢。 纪安宁的月要有多细,上手摸到,可比视觉效果体会深得多了。那一抹收紧又放出的转折,让人身体都发热。 闻裕是用了极大的毅力才克制住蠢蠢欲动的想法。 闻裕有个被闻国安教导出来的好品质,不管平时再怎么嘻皮笑脸浪荡轻浮,一旦做起正事,他就会很认真很严谨。 如果别人在做正事的时候,还随随便便的,就会失去闻裕的信任。 同样,纪安宁真心实意的来求教,她把自己忙成狗都特意挤出时间来想学点防身的东西,闻裕也不想失去纪安宁的信任。 一上午的时间都用来学习搏击基础。 “你拳没力,以后侧重教你腿法。”闻裕说,“虽然女孩力气小,但是腿是全身最有力量的肢体了,普通的成年男性,给他一下子,击中要害的话,也够他喝一壶的。” “来!”他拍拍沙袋,“把这个当成对你有威胁的人,别犹豫,别留余力,给我上!” 踹腿是腿法中的三大“母腿”之一,正踹更是相当于直拳,路径最短,杀伤力最强。 闻裕喊了声“给我上”,纪安宁左脚山前一步,右腿提膝,这一腿毫不犹豫地就向前踹去。 沙袋“砰”的一声,向后荡了起来。 闻裕站在一旁,看得清清楚楚。纪安宁虽然是初学者,但她这一腿踹得毫不犹豫,那位置不高不低,大概就是大多数标准身高的男人下身要害之地。 纪安宁出腿之时,目视前方,眉间沉稳冷静。 闻裕敏锐地从她的目光中看出了一丝狠意。 她狠狠地踹出那一脚,倘若沙袋是个活人,这会儿大概已经断子绝孙了。 闻裕目不转睛地看着她。 她不肯说。但闻裕真的想知道,她到底遇到过什么事? 什么事,会让一个纤弱的女孩,身上生出这样的戾气? 第33章 纪安宁看时间差不多了,提出来要回去。 她换了衣服出来。闻裕说:“一起吃饭啊。” 纪安宁拒绝了。 “只有休息的时候能给我外婆做点新鲜的饭菜。”她说。 “那连我的一起做了呗。”闻裕想耍无赖去蹭饭。 纪安宁无情地拒绝了:“不行。” 闻裕还想说什么,纪安宁说:“算了吧,家里有病人,真的不适合请人到家里吃饭。” 她语气诚恳,倒不是敷衍。就家里面因为外婆不冲马桶造成的那个气味,估计闻大少爷一口饭都吃不下去。 闻裕这才无奈作罢,跟她说:“衣服别忘了带回去。” 纪安宁顿了顿,说:“这次谢谢你的福利,但是以后不要给我买了。我明白你的意思,我会去买些衣服的。” 纪安宁贴身的t恤多数紧小裹身。前世孙雅娴是讥讽过她的。 “天天穿那么性感,打什么主意呢?”她说。 其实纪安宁的衣服本身都是样式普通的衣服,就是码数小,裹身,就显得性感。 但纪安宁这次却是误会闻裕了。 闻裕根本不是因为纪安宁穿衣性感才给她买新衣服,他是周一的时候听纪安宁问是不是“穿运动裤就可以”,猜到纪安宁没有专门的健身服,然后又在买健身服的时候,顺手买了两身衣服而已。真的就是顺手而已。 闻裕一点都不嫌弃纪安宁穿的衣服过于性感,他喜欢着呢。 反倒是被纪安宁这么一说,吸引了他的注意力。他凝目看去,忽然发现纪安宁的t恤胸前有些痕迹。乍一看还以为是渍上了洗不掉,他这会儿凝目细看,才发现,原来不是渍上了什么东西,而是胸口处原本衣服的logo被洗掉了,剩下了一点点的痕迹。 仔细看,还能看出那logo的形状,是个很大众的运动品牌。对闻裕来说是便宜的,但对纪安宁的经济水平来说,却肯定是贵的。 闻裕盯着纪安宁的胸口,眯起眼睛:“你这个衣服” 他的眼神让纪安宁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 她不退还好,她这一退,闻裕按捺不住了。 “让我看看。”他伸手就搂住纪安宁的后颈按住,翻开了她的后领。 “喂!”纪安宁挣脱开,脸颊通红,怒目圆睁。 但闻裕已经看到了,尺码是机绣,虽然洗得脱了些线,还是隐约看见了——kids。 “童装?”他乐了。 “大童装!”纪安宁按住后领瞪他。 大童装和童装可不是一回事!有些品牌也叫少年装。 闻裕直乐:“你这什么时候的衣服?”小学吗? 纪安宁“哼”了一声:“初中。” 那时候她亲爹还在,家里的条件还很好,吃穿住行都很好。那时候买的衣服质量也好,穿了好几年了,都还没坏。就是有点紧小。 原先还行,她高中之后,胸部发育得太快,把衣服撑得鼓鼓的,一下子就把身体的形状从单薄的平板变成了玲珑有致。 想起来那个“背着外婆来上学”的报道就是说,纪安宁的爸爸在她初中的时候生意失败失联了,闻裕反应了过来。 但他看着纪安宁眉眼间,似乎并不介意。她只恼他瞎动手。 想想也是,她要是介意,像那种宣传性的报道,记者围着拍她鞠躬感谢领导的样子,简直就是公开处刑了。 闻裕既庆幸纪安宁豁达,能淡然面对,又忍不住心疼她这几年的遭遇。 他听陈浩八卦过,说开学第一天,纪安宁被主任叫上讲台,要她给全系新生讲话、表决心呢。 真他妈狗屎。 闻裕动动嘴唇,纪安宁看到,抢先说:“我说了,你别给我买衣服了,我自己会买。” 纪安宁打好几份工,也不是真的就穷到吃不起饭买不起衣服的地步了。但纪安宁有个毛病,她把钱看得特别紧。 比起花钱,她更爱存钱。花钱让她心慌,存钱让她心安。 上辈子,她连个微波炉都舍不得买。 没办法,从她亲爹卷钱跑了,从她和外婆被从原来房子里赶出来,在棚户区租了个漏风漏雨的小黑屋那会儿,她一下子从衣食无忧变成了家徒四壁,那时候起,她就把钱看得特别紧。 后来雪上加霜,外婆脑子开始糊涂,开始由她来负担两个人的生活。纪安宁就更是能不花就不花,能存就存。 她始终都觉得,衣服既然还能穿,干嘛还要花钱买新的? 但其实,无论是吃食还是衣服,都有贵贱。不买贵的,也可以买便宜的。 不买商场里几百块的t恤,还可以去早市买18元一件的肥大文化衫。 但纪安宁就是舍不得。她倒是舍得给外婆花钱,但她对她自己,已经节俭到了堪称“抠门”的地步,近乎病态了。 前世,她没觉得这样有什么错,直到后来她死了。 那些辛苦省下来的微薄积蓄存在银行卡里,没人知道。闻裕把外婆送到养老院的时候,根本没从那个家里拿走任何东西。 她对自己苛刻的节俭,都成了没有意义的事。 闻裕给她买的新衣服提醒了她,这辈子,她要改。 闻裕终是答应了纪安宁不会乱给她买东西,也没能跟她回家吃成饭。 纪安宁回家做饭收拾,安顿外婆睡了午觉,锁门离开,去了咖啡馆。 她平时是不上下午班,只上晚班的。但现在是黄金周大假,店里忙,她多加了一班,从下午上到晚上。 假期果然特别忙碌,一下午纪安宁都连轴转。到了吃晚饭的时候才喘了口气儿。 “累了吧?”舒晨问。 舒晨也在后厨跟纪安宁一起吃晚饭。他也累得够呛,但累得心甘情愿,他是老板,越累越有钱赚嘛。 “还好。”纪安宁吃得很快。 这种工作强度她早就适应了。平日里她就比别人更勤快,干活更主动,一直让舒晨觉得捡到了宝。 纪安宁飞快吃完,就想去前面干活了。舒晨心疼她,反而拉住她:“休息一会儿。” 这一下午,纪安宁干得活最多、最累,舒晨心明眼亮,心里有数。 老板发话了,纪安宁就安心地歇一会儿。她想起来问舒晨:“店长,你知道有什么别的工作适合女孩做的吗?” 舒晨问:“给谁找啊?” 纪安宁说:“给我自己。” 舒晨意外:“你还能挤出时间来?” 舒晨是大致了解纪安宁的时间安排的,她的时间几乎排满了。周末的晚上还要去桥南路的酒吧兼职,很晚才回家。 他一直都挺替她担心的。 他想了想,说:“我再让我妈给你看看家教。” 实际上大学生做家教收入并不高,远不及那些“名师”,还要考虑花在路上的时间成本。说起来,还是nl的收入最高。没了nl的收入,纪安宁得好好想想能做些什么,哪些工作能兼顾时间和薪酬。 她放弃nl的收入,如果去做些耗费时间和精力,收入却很低的工作,就太不划算了。 她认真地考虑过闻裕昨晚说的那些话了。他说的非常有道理。 实际上,这些年,从来没有人这样指点过、引导过她。 很多人都觉得,有些事、有些道理,一个人从孩童长到某个年纪,就自然会懂、会做了。但事实上是,没有什么“自然就会”,这所谓的“自然就会”决少不了在这成长的过程中,身边的成年人给予的引导和指点,或者潜移默化的影响。 但纪安宁没有,她一直是自己摸着石头过河。 中学的时候还好,生活、思想各方面都简单。她那个学校,是军事化管理,大家都头悬梁锥刺股的学习,为高考冲刺,学校严打早恋。在这种校风之下,中学平平安安地就过来了。 到了大学,一下子像进了个小社会,集体性和纪律性弱化了,人心倒是复杂了。 闻裕昨晚一席话,像是当头棒喝,令纪安宁清醒了不少。 她想着,先看看,用在赚钱这件事上花的时间,一定要跟花在学习这件最重要的事情上的时间协调好。 实在不行的话,她可以考虑先用闻裕的钱。 他说的对,不能跟自己的人生过不去,磨刀不误砍柴工。 她前生后世加起来,已经欠了他很多,竟然生出了些“债多了不愁”的感觉。自己不由觉得又好笑,又感慨。 慢慢还吧。 闻裕中午自己吃了午饭,驱车回了爸妈的家。 因为是过节放假,闻国安和程莲倒是都在。一家三口能聚齐的,也就是这些逢年过节的日子了。 “都放假了,现在才回来。”程莲埋怨他,“上哪野去了?” 闻裕敷衍说:“上午跟家睡懒觉来着,中午才醒。” 闻国安关心地说:“别一放假就把作息搞乱了,对身体不好。” 闻国安年纪大,他是个特别注重养生的人,作息很规律,也注重锻炼。他只吃天然的有机食品,为了保证自己入口的食物的质量,甚至还在南方搞了个农场,专门给他自己培植有机食物。 但这一切,都无法阻止人类的正常衰老。 闻国安比程莲大了近二十岁,程莲又保养得年轻,一家三口聚在一起,像是爸爸和一对儿女,分外违和。 闻国安对闻裕学习和健康方面管理得一向严格,从不溺爱。 在纪安宁眼里,闻裕就是个浪荡轻浮的富二代,实际上闻裕在学校里从来不干逃课缺课这种事,在公司里也成熟稳重。公司里一些跟了闻国安几十年的老臣,都很看好闻裕。 至于私下里泡妞打架之类的事,谁还没个年少轻狂的时候呢,长辈们不过付诸一笑。 所以这样的闻裕,才会对纪安宁那缺乏规划和长远目光的杂乱人生,给出指点和建议。 晚饭吃得还算温馨。 闻国安问:“假期有什么安排?” 闻裕随口说:“没什么安排。” 他所谓的没什么安排,指的是没有安排去异地或者异国的行程。但他实际上,跟纪安宁说好了,这几天上午都给她一对一训练。 闻国安说:“没安排就跟我去岛上吧。” 闻国安在南海买了个小岛,开发成了一个私人的养生休闲地。那里风好水好,他定期过去休养。有时候也会邀请朋友或生意伙伴一起。 他说:“这次邀请了王董,高董,祝董和李董,你一起过去,跟他们熟悉熟悉。” 闻家的产业,横跨三大板块,没有公开上市,外人通常只知道闻家家大业大,其实很难摸清这座巨大冰山的全貌。 旗下公司除了全资子公司,还有各种隐藏在自然人背后的代持股,整体架构错综复杂,内部资金流动频繁,哪怕是闻裕,想要真正接手,也不是一两天,甚至不是一两年的事情。 闻国安深感自己这几年衰老得太快,已经等不及闻裕毕业,迫不及待地要推着他加快前进的脚步。 闻裕明白父亲的想法,这种事情躲不过去,也根本没想躲。就像他说好好学习才是纪安宁的正经事一样,早日接手家里的生意,才是闻裕的正经事。 饭桌上问程莲:“妈一起去吗?” 程莲漫不经心地说:“不了,都是老熟人了,我去不去无所谓。你去就行。” 闻裕又问她假期怎么安排,程莲说要去法国逛逛。 吃完晚饭闻裕陪程莲说了会儿话,陪闻国安下了盘棋,回到自己房间,给纪安宁打了个电话,却没有人接。 他想起来她今天是要连着在咖啡店做两班的,大约是上班时候不能接电话。 等他泡在按摩浴缸里闭目养神的时候,纪安宁回电话过来了。 “喂?”背景音有些嘈杂。 “刚下班吗?”闻裕问。 “是。”纪安宁回答。 闻裕听见了公共汽车报站的声音,她在公交车上。 纪安宁问:“有事找我?” 她的声音里透着疲惫,显然今天累得不轻。毕竟是黄金周。 闻裕躺在奢靡舒适的按摩浴缸里,听着她疲惫、不复平日清冷的声音,忽然心疼。 第34章 这一天,上午训练,下午和晚上高强度劳动,便是纪安宁身体皮实,也实在感到疲倦了。 她今天还和闻裕说好了明天接着训练呢。 好在闻裕晚上跟她通电话,说:“临时有事出去几天。你要想用训练室,去找陈浩,他说他假期不回老家,就跟学校待着。” 纪安宁反倒松了口气,说:“好,知道啦。” 但闻裕说完,又后悔了,改口说:“还是等着我回来吧,我正好这几天好好想想什么适合你。” 他对她想学防身术的事,真的很上心。纪安宁心想,最起码,他不是借着这个事揩油占便宜。 纪安宁没意识到,她对闻裕的容忍底线可以说是降得非常的低了。在她心里,这辈子的闻裕只要不杀人放火耍流氓,她都能把他当成一个好人看了。 她便“嗯”了一声,柔柔地说:“那我等你回来。” 清冷美人偶尔温柔,激得闻裕耳根起了一片鸡皮疙瘩,浸在热水里的身体都有了反应。 闻裕不管今生怎么变化,流氓本性是不会变的。 直到电话里传来纪安宁的声音:“闻裕?”闻裕才咳了一声,笑道:“行,那你好好等我。” 总觉得闻裕的笑声怪怪的,挂了电话纪安宁看着手机,莫名其妙。 假期这几天是真的累,但也没白辛苦。纪安宁多做的一班算加班,假日薪酬翻倍。失去了最能赚钱的nl的那份工,这会儿能多赚点钱,纪安宁还是高兴的。 闻裕爽约,上午不用训练,纪安宁上午跑去学校的机房上网。 她是没有电脑的,从前家里的电脑,当时都跟其他的大件电器一起,被债主们搬走了。 纪安宁这几年除了学校的计算机课,就基本上没怎么碰过电脑。偶有需要,可以去网吧。大学比中学方便了,学校里有机房。 日常她需要查询信息,大多是用她那台山寨智能手机。虽然也是智能机,到底没有电脑方便。 放弃了nl的工作,她试着想在网上看看有什么能做的工作,记下了一些电话,想等假期过去之后联系看看。 又想着学校的布告栏那里也要去盯着,那些招礼仪、促销之类的工作,虽然会把联系电话印很多条,但总有人会把所有的电话都撕掉,以减少竞争。 她还听孟欣雨说,据说有些高年级的学姐学长们,已经可以凭自身所学的知识技能去做些专业性强的兼职了,已经摆脱了这些低层次的体力活。 纪安宁心里羡慕。这同时进一步印证了闻裕说的话,她的确应该把更多的精力投入到学校里来。 纪安宁没想到,在这件事上,舒晨又一次帮了她。 在假期的最后一天,舒晨问她:“你有没有考虑过做模特?” 纪安宁有点懵:“模特?模特不都是要一米八以上吗?我才一米六三。” “不是那种t台模特,是平面模特。”舒晨给她解释,“就像杂志上那些广告,不,我说的其实是网上那些网店的广告模特。” 他说:“我有一个动漫咳咳,一个群,群里有个女孩,她说她就给x宝上那些网店拍服装广告。她还没你高呢,她说她才一米六一。” 纪安宁完全不了解。 因为这个时候,x宝的x女郎平台还没启动招徕x女郎入驻来往的计划,直播这东西虽然有了,还只属于那些较长时间混迹网络的一小部分人。后来的两个烂大街的直播网站,一个才刚转型为短视频社区,另一个要三年后才正式上线。 这个时候,主播这个职业还没随处可见,“普通人也可以把颜值变现为金钱”的理念还没有为大众所知道并认可。 而且这也暴露了纪安宁的一些局限性。她是个连电脑都没有的人,前世在学校里也是孤家寡人,不与人交往。她能接触到的信息,其实是很闭塞的。 所以人们看新闻说大学生被拐被骗,常咋舌“都大学生了怎么还这么傻”,实际上,好好学习就能考上大学,但好好学习并不能获得更多的社会信息和人生经验。 纪安宁对那些太过于网络化,和太前端、太时尚的信息,都不太关心和了解。 舒晨倒是个大半生活都活在网络上的人,但关于平面模特的信息也不是他关心的领域,原本也是不知道的。 他还是前一天晚上看到群里两个女孩子聊天,一个女孩子为了攒钱买自己心水的cos服而去赚钱,他想起来纪安宁正在找工作,便特意私信问了问那个女孩,获得了不少的信息。 “不知道对你有没有用。”交待完他了解的信息,舒晨说。 即便这辈子死了追求她的心,舒晨依然是个温柔的、热心的人。 他还怕自己说的不够清楚,把自己的那个群友介绍给了纪安宁认识,让她们互相加了好友。 纪安宁下班后在后厨蹭着店里的wifi跟那个女孩子聊了聊。 “挺累的,你刚开始做的话,大概也就四十块钱一件,二十件起拍。不过呢,要是做的好,慢慢的价格能起来,我听说有人一天能赚好几万呢。”女孩告诉纪安宁。 纪安宁真的心动了。 舒晨探头进来笑着喊她:“安宁,你男朋友来接你了!” 纪安宁一愣,随即反应了过来。背着包出来一看,果然站在吧台旁边,高高帅帅的不正是闻裕? “安宁,你男朋友真帅!”另一个也准备下班的女孩子赞叹。 纪安宁想说闻裕不是她男朋友,想起来她是故意误导舒晨误会的,张开嘴只好又闭上了,给了对方一个微笑。 “可以走了吗?”她走过去,闻裕问。 舒晨就在旁边呢,当着他的面,纪安宁不想多说什么,只说:“可以了。” 闻裕就拉开了门:“走吧。” 他还跟舒晨挥手再见呢,搞得跟他们俩很熟似的。要命的是,舒晨居然还对着闻裕笑得挺开心的。 纪安宁分明记得前世,舒晨特别怵闻裕。一提起闻裕,舒晨眼神都不对了。 但有一点没变,前世今生,舒晨都把闻裕和她看作一对儿。也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 纪安宁在前世,怎么想都觉得自己跟闻裕成不了一路人。 所以今生,闻裕舒晨相谈甚欢、闻裕微笑接她这种画面,简直跟做梦似的。 纪安宁神思恍惚地跟着闻裕走出了咖啡店,一出来,凉风扑面,一下子就清醒了。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她问。 “下午。”闻裕笑嘻嘻地问,“怎么,想我了?” 纪安宁自动过滤的他的贫嘴,看了他两眼,说:“怎么黑了这么多?” “南方太阳大,海里游泳容易晒黑。没事,我天生白,俩礼拜就能白回去。”闻裕说。 夜风一吹,冷飕飕的。今天温度降了一大截,但纪安宁是中午出的门,那会儿太阳正大,温度比较高,她穿得不是太厚。这会儿风一吹,就瑟缩了一下,赶紧把拉链拉到头,衣领包住了脖子。 闻裕看出来了。好在他车就停在咖啡馆门口的马路边上,就两步路。 “赶紧上车吧。”他自然而然地揽住纪安宁的背心。 纪安宁肩膀条件反射地绷紧。她微微晃了下肩,又垫上半步,脱离了闻裕的手。 闻裕挑挑眉,给她拉开了车门,自己从另一边上了车。 纪安宁拉着安全带要系上,闻裕斜眼看着她,说:“亲都亲过了,怎么才过了一个节,就跟我这么生分了?” 纪安宁手一抖,安全带扣错位没插进去。她默默地又重新插了一次。 “我以为那个事我们俩已经讲清楚了。”她说。 “男女之间,永远没有‘清楚’这一说。”闻裕笑得大有深意,着车挂挡。 “这几天都干嘛了?”路上,闻裕问。 “没干嘛,上午能多睡一会儿,做做家务,带我外婆散散步。”纪安宁如实回答,“下午和晚上都在舒晨店里,这几天特别忙,挺累的。” 黄金周的最后一天,明天就要恢复正常的上班上学了,街道上肉眼可见的冷清了起来,连路灯都好像萎靡不振了。 车子一脚油就从光明路回到了华大家属楼,对闻裕来说这段路实在太短了,两人还没聊几句,就到了。 纪安宁放松了下来,解开安全带,说:“谢谢。你也早点回去吧。” 她刚打开车锁,闻裕“啪”的一下又把中控给锁上了。 纪安宁转头:“干嘛?” 她眸子清亮,虽带着疑惑,却并不慌张。 大晚上,孤男寡女的,男的把女的锁在车里,她却不怕?可她明明怕赵辰怕得非常明显,藏都藏不住。 闻裕意识到,只要他和纪安宁不发生直接的肢体接触,纪安宁在他身边就没事。 哪怕是,此时此刻,环境朦胧,气氛暧昧,男人明显带着可能对女性造成威胁的能力和想法,她眉头都不皱一下,只眨眼看着他,目光如水。 她曾说过怕他,可现在 对他,这么放心吗? 第35章 闻裕身体里那些蠢蠢欲动,那些想使坏的念头,在纪安宁澄澈干净的目光下,不知道怎地就都施展不出来了。 俗称,萎了。 他磨磨牙,恨恨地说:“我这几天净想着你了,我白天应酬,晚上还要给你设计训练方案。给你打电话不接,发信息不回,你可真行。” 纪安宁辩解道:“电话上班的时候没法接,看到的时候太晚了。信息我回了。” “回了?”闻裕气哼哼地说,“第二天回也叫回?” 纪安宁说:“我不常打开流量,我要有wifi的时候才能看到信息。” “”闻裕顿时哑了。 这还真是他从没遇到过的理由。 “可以开门了吗?”纪安宁问。 闻裕“哼”了一声了,拉开车门下了车。 他这边门一打开,纪安宁也拉开了车门,一跳下车,冷风嗖嗖的。纪安宁顿时后悔没多穿一件衣服。 外婆失智后,没人会在她出门的时候提醒她加件衣服了。 才瑟缩了一下,一件衣服从天而降,披在了她的肩头。纪安宁一转头,闻裕就只穿了件短袖t恤。 “你穿得太少了!”纪安宁说着,就要把衣服还给他。 闻裕抓着衣服两边的衣襟一拉一对,就把纪安宁的连人带胳膊都给裹起来了。 “穿着!”他说,“我冬天都短袖,这点温度算什么。” 他手都热腾腾的,贴得近了,纪安宁都能感受到他身体的热力。 她默默地套上的衣袖,把自己裹紧:“那我回去了。”想着让闻裕直接开车走人,能少受会儿冻。 闻裕却坚持送她到家门口。 体质真的不一样。纪安宁套着闻裕的外衣才能抵御住的凉意对闻裕来说根本不算什么。他是真的一点都不冷。 进了楼道,里面暖和多了。 “你早点回去。”纪安宁说。 她一边说,一边就脱下衣服还给闻裕:“谢谢你。” 闻裕伸出手,没抓住衣服,却抓住了纪安宁的手,嘴角勾起一抹坏笑。 纪安宁一怔。 眼前突然一黑,闻裕的手捂住了她的眼。 跟着便是热热的唇,带一点淡淡的烟草味。 纪安宁没来得及细品,闻裕已经放开她,站直,眉眼飞扬:“不客气。” 纪安宁呆了两秒,拽住了闻裕正要拿走的衣服。 “你给我站住。”她咬唇,“我跟你说,以后不能再这样!” 闻裕笑得欢畅:“哪样?” 纪安宁瞪他:“我跟你不是情侣!” “知道。”闻裕一副无赖嘴脸,“我们是‘朋友’嘛。” “不过呢我跟我的朋友可都是能脱光了一起洗澡的,你要这么想跟我做朋友,不如我们俩也一起洗一回?”他刚才在车里没能耍成的流氓,这会儿耍出来了。 纪安宁气结。 “你再这样,我要生气了!”她绷着脸说。 “你有什么资格生气?”闻裕无所畏惧,“咱们俩谁先对谁动嘴的?嗯?” 他这一声“嗯”,声调上挑,气韵悠长,说不出的挑逗。那似笑非笑的神情,也让人脸红。 楼道里昏黄的灯光更是让人心慌。 这种心慌的感觉纪安宁在过去从未体验过。 她强压住耳根烧起来的热度,绷着脸告诉闻裕:“我给了你一个提案,你拒绝了,这个事就该结束了。就算当时没结束,现在你亲回去了,大家也算扯平了。以后,不能再这样。” 纪安宁一强硬,闻裕就像前世那样开始反弹。 他的笑变得不善起来,直截了当地问:“纪安宁,你是想拿我做备胎吗?” “我跟你说,”他开始眼冒凶光,“我长这么大,还没哪个女生敢拿我当备胎的。” 这样的闻裕,反倒是纪安宁更熟悉的闻裕。他一眼冒凶光,纪安宁心里反而安宁了下来,脑子也冷静了。 “我有时间和精力养备胎吗?”她反问。 一句话,破除了闻裕的猜疑。 倒也是。 闻裕“哼”了一声,说:“也是搞不明白你,你明明不讨厌我。是吧?” 纪安宁亲过闻裕,闻裕也亲过纪安宁。虽然两次都是浅浅的嘴唇碰触,但闻裕依然能肯定,纪安宁是绝不讨厌他的。 这个讨厌,闻裕指的是性排斥。即从两性上来讲,无法接受。 譬如很多人相亲,明明对方条件不差,甚至长相也不算差,但就是不来电,这就是从两性上无法接纳对方,没有性吸引力。 而男女之间没有性吸引力,就算勉强在一起,也会很难受,甚至很痛苦。 闻裕敢以项上人头担保,纪安宁和他之间,绝逼是有性吸引的! 或许他对她的吸引力没有她对他的那么强,但荷尔蒙的流动肯定是存在的! 所以闻裕才觉得不懂。 他们男未婚女未嫁,都是单身avaible的状态,彼此之间相互有吸引,又没想耍心机养备胎,纪安宁到底为什么一直执拗着不肯接受他? 纪安宁轻叹。 “叹什么气?”闻裕挑眉问。 纪安宁抬眼,看着他:“你知道我要是和你走得太近,别人会怎么看我吗?” 闻裕那眉毛挑得更高了,嗤道:“别人怎么看你,关你什么事?你又不是为别人活的。” 纪安宁看着闻裕眉眼间的张扬,无奈地笑笑。 “我和你不一样。”她轻声说,“我也想像你那样,随心所欲,肆无忌惮,不用管别人说什么,也不用管别人拿什么眼光看你可我,不行。” 纪安宁的声音又轻又软。 她眼中有无奈,唇边带着淡淡的自嘲和苦笑。 比起硬邦邦的纪安宁总是能激得闻裕犯起倔劲儿,这样柔软的纪安宁却能让闻裕的心底泛起一片涟漪。 闻裕的眸色冷了下来。 “你们班里有人给你气受了?”他问,“谁?告诉我名字!” “然后呢?”纪安宁问,“你是打算打他一顿?还是打算用你家的影响力,把他整到处分?整到退学?” 哟,真挺了解他! 闻裕说:“你选。” 纪安宁无语。 她只不过是讥讽而已。闻裕就能把这种事做成真的。 他的脑回路,他的世界观,都跟她是不一样的。 纪安宁很无力。 在她眼里,闻裕是一个根本听不进她话的人。前世她跟他说什么都白搭,他依然我行我素,完全不顾及她的感受和处境。 “别瞎闹了行不行。”她心里涌上了前世的那种疲惫感,轻声说,“你能不能稍微考虑一下我的处境?我一个贫困生,跟你一个大少爷在一起,你知道别人会说得多难听吗?你是不用在意,反正别人说的不是你。那我呢,你就不想想我的感受吗?” “你要整那一套,送花送礼物、车接车送的,别人根本看不到我的生活到底是怎么样的,他们只会看到你。” “不管我再怎么样靠自己,他们都看不到的。他们只会说,纪安宁傍了个富二代。” “纪安宁是拜金女。” “闻裕,别让这种事再发生在我身上,行吗?” 她声音很轻,话里却带着幽怨。这幽怨是前世就积攒,却一直没有机会让闻裕知道的。 在前世,她总是硬扛着,不肯向他示弱的。 原来是因为这样,她才一开始就禁止他用金钱攻势的吗? 她是以前就被什么富二代之流追求过纠缠过,深受其扰吗? 哪个傻逼让纪安宁受这么大委屈?没见过这样追姑娘的! 真他妈傻逼! 活该你追不上! 闻裕既恼怒,又心疼,又暗自对某个傻逼幸灾乐祸。 他语气软下来,说:“你都这么说了,我还能那样吗?我又不是傻子!” “不过,”他顿了顿,说,“你以前身边都是些什么人?哪这么闲工夫管别人的事?作业不够多吧?” 纪安宁苦笑。 那种一看就是吃过亏,受过气,挨过欺负的笑容,真是让闻裕难受。有一股子火气不知道往哪发,真想把那个纠缠过纪安宁的傻逼拉过来暴揍一顿。 “行了。我知道了。”他的声音都软下来了,摸了摸纪安宁的头,很有几分温柔,“你放心吧,我做事有分寸,不会让你被别人说三道四的。” 这样温柔的闻裕让纪安宁困惑。 她呆呆地看着他。 “怎么了?”闻裕挑眉。 纪安宁回神,呢喃喟叹:“闻裕,其实你也挺好的。” “艹!”闻裕笑得狰狞,“你这是在给我发好人卡吗?” 被发了好人卡的闻裕,回到自己的住处。 脱了外衣挂到衣架上的时候,想起来今天晚上纪安宁穿着他外衣的样子。衣服大大的,她小小的,很怕冷,把自己裹得很紧。 他的嘴角忍不住勾起来。 冲个热水澡上床睡觉,很快就入睡了。 梦里想见纪安宁,果然就见到了。 可他明明想做的是春梦,怎么跟想的不太一样? “三千块一晚?她值吗?”说这个话的女生他见过,不就是那个跟纪安宁同班,嗲嗲的特别造作,对他有明显企图的那个孙什么吗? “值啊。”男生笑嘻嘻地说,“要是我有钱,三千块我心甘情愿。可我没钱啊。” 大家哄堂大笑。 草你妈! 闻裕大怒。 按着他的脾气,这会儿就该一脚踹翻说这话的人。 可是梦中由不得他控制,他奈何不了这些人,只能怒火冲天。 然后他看见了纪安宁。 穿过教室虚掩的门缝,闻裕看到纪安宁就静静地站在门外,她什么都听到了。 她白皙的脸颊缺了血色,表情淡而麻木,像是已经习惯了。 这样的纪安宁,不像是现在对他会笑会嗔的纪安宁,更像是刚开学时他刚认识的那个冷淡的纪安宁。 闻裕的心脏,像被什么捏住,又酸又疼。 第36章 清晨闻裕醒来,有些迷茫。 梦中的情景很快模糊,心脏酸痛难受的感觉却还在。他揉了揉太阳穴,感觉好受了点,才掀开被子起床。 节后的第一天上班上学,所有人都萎靡不振,连老师讲课的声音都不怎么有精神。 闻裕还算好的。他整个假期都跟闻国安待在一起,一群老年人在岛上养生,害他不得不一起跟着过了一整个假期的健康养生的日子。 昨天送完纪安宁回家,睡得也早,今天还算精神。 陈浩整个人都萎了,一上午都趴在桌子上。中午放学闻裕踢他:“吃饭了!” 他才迷迷糊糊睁开眼。 “你怎么回事?要精尽人亡了?昨晚上干嘛了?”闻裕提着他领子把他提溜了起来,忍不住问。 陈浩打了几个大大的哈欠:“打了一整个假期的通宵游戏,爽。” “瞅你那德行,”闻裕无语,“跟大烟瘾犯了似的。” 周二上午的最后两节课他们跟纪安宁在同一个楼里上课,虽然明知道纪安宁已经早退了,还是忍不住朝她那边的教室瞥了一眼。 饥饿正驱使着一群壮小伙加快脚步从教室里冲进楼道里,闻裕脚步一缓,就被人给撞了一下。 撞闻裕的男生比闻裕矮一截,身体也单薄,走得太快一下子撞上,匆忙说了句“对不起啊”就赶紧跑掉了,这个时间点什么都没有赶紧吃饭重要。 “看着点。”陈浩咕哝。 他一转头,却见闻裕目光沉沉,死死地盯着那个男生的背影。 “走啊。”陈浩喊,“快点吧,待会排大队。” 闻裕却拉住他,问:“你认识他吗?” “哈?谁?”陈浩莫名。 “就刚才撞我那人。”闻裕盯着陈浩问,“咱们以前见过他吗?” 陈浩都想不起来刚才那人长什么样了。又不是漂亮妹子,一男生,大概也就是路人长相,匆匆一眼,谁能记得住。 这合乎逻辑。 但闻裕整顿饭都阴沉着脸。 “怎么了?谁欠你钱了是怎么着?”陈浩忍不住问。 问了闻裕也不说,就一身低气压。 吃完陈浩说回宿舍,闻裕说:“你先回吧,我待会儿。” 陈浩知道他要等纪安宁,一个人先走了。 闻裕一直坐在桌边没动。 撞他的男生是从纪安宁上课的那个教室出来的,应该是和纪安宁同班的同学。 闻裕非常非常肯定,他之前真的没见过这个男生。可就在他看清那个男生的脸的瞬间,脑海中却闪过昨晚梦中的画面—— 值啊。要是我有钱,三千块我心甘情愿。可我没钱啊。 那本来已经模糊的梦,在看到那男生的瞬间忽然清晰起来。他就是梦中在教室里和孙雅娴一唱一和的那个男生。 这是怎么回事,明明只是一个梦而已。 闻裕感到困惑。可比困惑更深的,是一股隐隐被压在心底的怒意。甚至比起来,这点困惑都不重要。 一抬眼,正好看到食堂大门处纪安宁走了进来。 纪安宁没看到闻裕,她径直去买饭。习惯性地要了一个便宜的菜,李阿姨问:“还要别的吗?” 纪安宁捏着饭卡,顿了顿。 要改变。 这辈子一定要改变! 从苛待自己这件事开始吧! 纪安宁吸了口气,说:“再要一份那个。” 李阿姨一边打菜一边念叨:“就是,每顿就吃一个菜哪行啊。这营养都不均衡,你看你瘦得。我跟你说啊,这身体是革命的本钱,身体都饿坏了,你还能干什么大事?这道理都不懂,我看你们都白上大学了。” 纪安宁接过餐盘,颔首:“您说的对。” 李阿姨很满意。中老年妇女就喜欢这种能听得进去话的孩子。 纪安宁才坐下吃了两口,闻裕就过来了。 “哟,今天还行,两个菜。”他调侃。 纪安宁瞥了他一眼,说:“你都借社团福利的名义给我卡里存了一千块了,我又不是自虐狂。” 闻裕笑了,觉得纪安宁也没那么矫情了。 他喜欢她心里门儿清。 这样多好,矫情什么。 作为一个进攻型选手,纪安宁每后退一步,闻裕就要前进一步。他说:“把你那个代打饭的生意停了吧。自己饿肚子不说,还耽误上课。这种纯体力工作根本没有含金量,你要再因为这个生个病,胃溃疡什么的,性价比根本是得不偿失。不如每天踏踏实实的先把饭吃好。” 闻裕不满这个事很久了。赚不了几个钱,还耽误纪安宁不能跟他一起吃饭。 闻裕满以为,纪安宁肯定会拒绝,或者至少两个人得就这个事争论一番的。 谁知道纪安宁停了筷子思考了两秒,垂眸说:“你说的对。” “”闻裕有点不适应。 “没事吧你?”他伸手去摸纪安宁额头。 纪安宁打掉他手,瞪他:“你干嘛?” “看看你是不是发烧了?今天怎么这么好说话?”闻裕啧啧地说。 纪安宁犹豫一下,问:“我很不好说话吗?” “你吧,看着小小巧巧的,给人感觉呢,”闻裕想了想说,“有点脑生反骨的意思。” 他忽然反应过来,盯着纪安宁问:“你是对所有人都这样呢,还是就针对我?” “大概就针对你吧。”纪安宁叹气,“毕竟也没有别人会觉得因为自己有钱,我就该心甘情愿地做他女朋友。” 闻裕远目,假装自己什么都没听见。 纪安宁见他这德行,不理他,低头吃饭。 闻裕忽然开口,问:“那个女生是不是跟你一个班?” 纪安宁一怔抬头,顺着他视线看过去:“哪个?”才说完,就看到了孙雅娴。 “就那个,挺瘦挺白的,叫孙什么?”闻裕问。 纪安宁:“孙雅娴?” 闻裕说:“对,就是她。” 纪安宁沉默了一秒,反问:“你问她干什么?” 闻裕听她语气不对,转头看了她一眼,眼睛发亮:“唷,吃醋了?” 纪安宁白了他一眼,低头用筷子戳盘子里的菜:“她跟你接触过了吧?是不是去过搏击社了?” “她挺烦的,我没收她。”闻裕挑了挑眉,“她跟你关系不太好吧?” 纪安宁“嗯”了一声,承认说:“她回来跑班里说,搏击社不招女生,说我傍上你了,跟你玩暧昧,吊着你。” 闻裕“呵”了一声:“能吊着我的人,大概还没出生呢。” 这个人就是这么的自恋自大。 但闻裕眯起眼看着远处的孙雅娴,怎么看怎么不顺眼。 “要我给你出气吗?”他问。 “不用。”纪安宁嘴角勾起来,“我已经回击了。” 她的眼睛也跟着弯了起来,眸光中竟也有了一分狡黠。 闻裕笑了。 纪安宁看着安安静静的像是绵软好欺负,可他见过她是怎么面对色狼和变态的。她还击的时候有股子不留余地的狠绝,特别的对闻裕的胃口。 那股子狠绝劲,也让纪安宁的身上充满了生机。 和他梦里那个站在门外,听着同学们肆无忌惮的诋毁自己,神情木然的冷漠女孩完全不同。 想到梦里的纪安宁,心脏又泛起了淡淡的酸痛感。 闻裕虽然不断地告诉自己,那是梦,只是梦而已,可他盯着远处的孙雅娴,眸中还是渐渐生出戾气。 纪安宁咽下口中的饭菜,一抬眼,就看到了闻裕眸子漆黑如渊。 她心头一凛,喊了闻裕一声,盯着他问:“你怎么了?” 闻裕有些惊讶,纪安宁竟然能察觉他情绪的波动。他自认是能收敛得住的人,可能是因为在学校里他太放松的缘故? 的确他在学校里是不怎么端着、比较随性的。 “没事。”闻裕微笑敷衍。 纪安宁往孙雅娴那边看了一眼,对闻裕说:“我的事你不用管,我自己能处理好。” 这一世,她从一开始就占了先机,控制住了身边的舆论。 舆论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呢。 这一世纪安宁感受到,这根本是一股无意识的力量,就看人怎么用力,往哪里引带了。 这一世嘲讽孙雅娴的人,其实就是前世诋毁她的人。但这一回,他们都站在了她这一边。 其实即便是在前世,谁也都跟她没仇,谁也都不是满怀恶意去诋毁她。不过是茶余饭后,你一句我一句。一句话能有多长?五秒?十秒?二十秒?半分钟都用不到。也根本不需要过脑子,一句话甩完,低头继续抄笔记,看书,学习。 于是人人人,就凑成了一个“众”。 而这一世,纪安宁要当那个先发力的人,由她来拨动舆论前进的方向。 她可以做到,她不需要闻裕来插手这件事。 纪安宁眼中有旺盛的生机和斗志,和闻裕梦中那个女孩截然不同。闻裕凝目看她,觉得心中那点烦躁和戾气,竟平息了下去。 “瞧把你能得。”他笑她。 闻裕关注了纪安宁身边的孙雅娴,纪安宁便又想到了闻裕身边的杨博。 她这几天其实一直都想着杨博,但她实在没有什么切入点可以和闻裕提起这个人。 她嘴唇微动,依然没想好怎么跟闻裕提杨博。 看来必须得跟闻裕更熟悉,接触更多,才能有机会去接触关于杨博的信息,她垂眸想。 远处,孙雅娴向这边望了两眼,愤愤地跟室友说:“你们看,嘴上说的那么清高,还不是吊着人家吗?这不又一起吃饭了!” 室友们互相对视,一个室友说:“不是吧,我刚才看见纪安宁是送完了餐才来的,她自己打饭自己坐,然后闻裕才过去坐下的。” 完全就是闻裕在追求纪安宁嘛,很明显啊。 而且那个闻裕,是真帅啊,听说还特别有钱? 天哪被这样的学长追求,纪安宁真是幸福死了。怪不得孙雅娴积极主动的去出击呢,要是她们有足够的颜值,大概也会动心的。可惜没有。 这种级别的帅哥,女生颜值不到纪安宁和孙雅娴的级别,也不敢去表示好感吧? 不过说起来,这么远远地看着,倒是觉得闻裕跟纪安宁真般配呢。 “别管她了,反正你俩就气场不合。”室友说。 一个班里有两个大美女,真是没办法。其实纪安宁好像没什么想争风头的意思,但孙雅娴就动作太多了。可孙雅娴是她们室友,成天在一起,她们也没法公然为纪安宁说话,只能在心底不以为然了。 另一个室友转换话题说:“你今天这衣服真好看。” “啊,是吗?”孙雅娴脸色好起来,“我也觉得挺好看的。” 食堂里温度高,孙雅娴是脱了外衣只穿着里面贴身的一件单衣的。那单衣有弹性,紧紧小小的裹在身上,比孙雅娴平时的穿衣风格显得性感了好几分。 室友们都笑笑,不动声色地交换眼色。 这穿衣风格是在仿纪安宁吗? 第37章 有意思的是,今天纪安宁也改换穿衣风格了,她穿得宽松了。 假期的时候,她特意跑了一趟省会里那个有名的服装市场。那个市场很大很知名,很多外地人来省会都去跑去那里淘衣服。 出了名的便宜。 前世纪安宁对自己苛刻到病态,这辈子她下决心要改,给自己买了些新衣服。 便宜当然没好货,肉眼看得出来的质量差做工糙,远不如她那些虽然紧小了但还能穿的大童装。但麻袋套在美女身上都成了时尚,颜值够了,别人就会自动忽略美女身上别的东西。 “待会我再去找徐主任试试。”纪安宁咬着筷子说。 “哈?”闻裕问,“我们系的徐主任?干嘛?” “不是,是后勤那个徐主任。”纪安宁说,“学校食堂有勤工俭学的名额,但是很少,就几个,特别紧张。刚开学的时候,外婆还没适应新环境,我老得看着她。等我去申请的时候,就已经没有名额了。我待会再去找找他,说不定有名额空出来了呢。” 纪安宁重生回来的时候,已经过了那个时间点,她都已经开始自谋出路在学校开始了代打饭的业务了。 闻裕眨眨眼。他说叫她停了那个代打饭的活儿,她就真听了? 闻裕心情大好:“我陪你去。” 闻裕对后勤徐主任有印象。闻国安给华大捐款建新实验楼的时候,闻裕跟这个后勤主任打过不少交道。 “请进。”徐主任刚想在午饭后打个盹,就有人敲门,他有点不太高兴。 进来的人他倒是认识,纪安宁,那个背着外婆报道的女生嘛。当初给她安排房子什么的,都是他办的。 “什么事?”他问。 徐主任不是老师,他是纯粹的行政人员。当着后勤这块的肥差,比起清高的老师、教授们,他更像个商人,跟商人也比跟学生们打交道更多。说话便少了些书卷气,多了些圆滑、市侩的气息。 听纪安宁说完,他就皱眉:“不是老师不帮你,本来名额就有限,你不早来申请,我也不能给你加塞啊。我知道你有困难,但学校有困难的同学不止你一个,凡是到我这里来的,都是家里有困难的同学” 他官腔打得纯熟。纪安宁微感失望,只能拜托他说:“那麻烦您,如果有人不做了,能不能优先通知我?” 徐主任大忙人,哪会管这些细节呢,推脱说:“到时候食堂会贴出公告来,你要自己多注意。要不然每个人都来跟我说,要我优先考虑,优先通知,你说我到底优先谁?” 纪安宁也不是不会看脸色,只是有些时候,顾不得脸皮。像这种求人被冷待的情况,她也遭遇过不止一次了。 正想说一句“给您添麻烦了”,闻裕的声音却忽然响起:“徐主任,您就帮个忙呗。” 两人同时看向门口,闻裕笑嘻嘻地靠着门 “咦?闻裕?”徐主任惊喜,“你怎么来了?真是,这么久都不来看我。” “这不是来了吗?”闻裕笑嘻嘻地说。 徐主任忽地反应了过来,看了看纪安宁,又看看闻裕:“你们是?” 闻裕是很想告诉徐主任“这我女朋友”的,但估计纪安宁这个倔货不乐意。他走过去,笑嘻嘻地告诉徐主任:“这我社团小师妹。” 虽然没说是“女朋友”,但终究没忍住,贱嗦嗦的把手搭在了纪安宁的肩头。 纪安宁:“” “这样啊”徐主任一看就明白了,大方地说,“我回头跟食堂打个招呼,这样,你们先回去,等我给你打电话。” 明明是纪安宁的事,徐主任说“给你打电话”,却是对闻裕说的。 闻裕笑得欢畅:“那拜托您了。” 离开了徐主任的办公室,下了一层楼,纪安宁问:“你跟徐主任很熟?” “也不算熟。”闻裕含笑,“就家里给学校捐过一栋楼。” “”纪安宁叹了口气,“谢谢了。” “事情办成了,叹什么气?”闻裕追着她问。 纪安宁撅唇吹了吹自己的刘海,过了会儿,才说:“你知道刚才从办公室出来我在想什么吗?” “什么?” “我在想,”纪安宁叹息,“有钱真好,到哪别人都给笑脸,给开绿灯,想办的事一句话就能办成。真可怕,金钱就这么容易腐蚀人心,我居然会这么想。” “既然都被腐蚀了,干脆做我女朋友吧。”闻裕含笑,“我最擅长用金钱腐蚀别人了。” 真是一点讲笑话的才华都没有呢! 纪安宁白了他一眼,大步走了。 又一次被拒绝,闻裕却笑得愈发欢畅了——就喜欢她这么鲜活的模样。他浑然不觉自己已经隐隐有了抖m属性。纪安宁那一眼勾得他心里痒痒,他笑吟吟地追过去:“哎,等等我呀!今天节后第一天,是不是不用去舒晨那儿?晚上过来不过来搏击社?” 纪安宁下午课间就接到了闻裕电话:“搞定了,你回头去食堂找胡经理,他给安排排班。排好了记得告诉我时间啊。” “好,下午放学我就去。”纪安宁说。 “还有啊,我跟你说!”闻裕从不干出白工的事,“这事我给你搞定的,作为报酬,以后你得跟我一起吃饭!” 别说以后,就现在纪安宁吃饭,也根本躲不开闻裕,对她来说根本没分别。而且,她已经想好了,必须进一步接触闻裕。 她不知道前世闻裕和杨博到底有什么恩怨,但她重生一世有了先知的优势,怎么也不能不想办法提醒 “行。”她痛快答应了。 挂了电话,纪安宁倒是想起了另一个事。 “欣雨,欣雨。”她喊孟欣雨,问她,“你手机像素怎么样,帮我拍个照片。我求职用。” 她手机是个山寨机,像素极渣。 孟欣雨的跟纪安宁的一样渣。 “我给你拍。”孟欣雨一个名叫白露的室友掏出手机。 白露的手机是水果机,拍出来果然效果好。 “你可真上相啊。”白露一边称赞,一边把照片发给了纪安宁,顺口问,“什么工作啊还需要发照片?礼仪吗?” “不是。我想投平面模特试试。”纪安宁说。 孟欣雨和白露又惊又喜:“模特?哇,要走t台的那种吗?” 女孩子好像都对模特有种特别的向往,纪安宁笑了,把自己知道的告诉她们:“就穿衣服拍照,给网店产品展示用的。” 孟欣雨说:“我还以为那些都是模特公司的职业模特呢。” “不是,是可以自己投的,对方要觉得你可以,就会约拍。”纪安宁说,“都是一个做过的女孩跟我讲的,我还不知道能不能被人看中呢。” “你还用担心?”白露拍着胸脯说,“你看我这照相技术,把你拍得这——么美!肯定被人一眼看上啊!” “拉倒吧你,是人家长得好看好吗!”孟欣雨笑着拨白露的脑袋,又问纪安宁,“你又要找新工作啊,你都打几份工了?” 孟欣雨问的正是时候,纪安宁趁这个机会告诉她们:“我把酒吧那边的兼职辞了。” “哎,辞了?不说那边挣得多吗?”孟欣雨诧异。 “还是环境不好,老不踏实。”纪安宁说。 “是啊,那种地方还是太乱了。”白露说,“我们其实都挺担心你的。” 这女孩子说得非常自然,像是发自内心这么想的,以至于让纪安宁都愣了一下。 纪安宁记忆中,白露在前世虽没有特意主动的去传播过那些风言风语,但也别人说的时候听过、咋舌过、附和过。可现在,白露看着她的眼神非常单纯,简简单单的,真的是为一个同班的女同学担心。 不一样了,这一世,已经不一样了。 “我脸上有脏东西?”白露看纪安宁一直凝视她,摸了摸自己的脸。 纪安宁一笑掩饰过去,沉吟了一下,把赵辰带了出来:“其实是就放假前,有个咱们学校的男生到我打工那间酒吧消费去了,就挺挺讨厌的。” “咦,谁呀?认识吗?”孟欣雨诧异。 “他说他叫赵辰,大二的,一直缠着我要电话,就很讨厌那种。”纪安宁一边说着,一边下意识的抱住手臂,搓了搓胳膊。 那是女孩子想起让人恶心的厌憎的人,自然而然的反应。 孟欣雨和白露都感受到了纪安宁的情绪。 “后来呢?”她们皱眉问。 “后来,我心里不踏实,他喝了酒了我就给闻裕师兄打电话了。”纪安宁说。 两个女孩从担心变成了眼冒桃心,一起发出了“wow”的一声,兴奋追问:“后来呢?后来呢?他来英雄救美了吗?” 知道了后面的事,两个人都晕陶陶了:“真的来了啊,哇塞” 发了一阵花痴,白露还劝纪安宁:“安宁啊,闻师兄这么好,你要抓住啊。你别想那么多啊,人对你好就行啊。” 孟欣雨关注点就不一样,她说:“社会上还是挺多坏人的,你看学校里都有这种讨厌的男生。你说我要不要劝劝我那老乡啊,叫她也别在酒吧做了。她们家其实条件也不是特别差,她就是花钱多” 她提到了于霞,纪安宁又是目光一凝。 第38章 比起一开始就知道是坏人的人,那些辜负了你信任的人,更是可恨。 孙雅娴肤浅虚荣,从一开始就嫉妒纪安宁被闻裕喜欢、追求,这嫉妒驱使她到处说纪安宁的坏话,胡乱造谣。 赵辰明明白白就是个色狼,仗着家里有钱,没有底线,无耻卑鄙。 纪安宁发现,比起他们俩,她更恨的,竟然是于霞。 因为前世这些人中,于霞跟她相处时间最多,相互得到过彼此的帮助,甚至勉强可以称得上朋友了。 这对几乎没什么朋友的纪安宁来说,已经非常难得。 结果就是这个女孩,亲自给她端来一杯下了药的饮料。 纪安宁在识破的那一刻,后背生寒。 于霞现在还在临时校区,还要过一到两个月才会迁回本校。纪安宁重生到现在,还没有见过她。 不见最好,纪安宁都不知道见到于霞,自己能不能控制得住情绪。 “你有没有仇人?”下了跑步机,纪安宁问闻裕。 闻裕问:“怎么突然问这个?” “就问问。”纪安宁说,“如果你有仇家,这人以前害过你,你会怎么做?” “害过我?害过我还能活着,是奇迹了。”闻裕笑着说,“这不太可能,害过我的人估计早被我弄(neng四声)死了。” 纪安宁知道闻裕此时此刻其实不过是在开玩笑,此时的他,决想不到自己有一天会杀人。 这毕竟是个法制社会,虽然有时候,法律也会有漏洞,让一些人得不到应有的惩罚。 “跟谁结仇了?你们班那个孙雅娴?”闻裕这回可是彻底记住孙雅娴的名字了。 “不是。她就是嘴巴讨厌而已。”纪安宁否认。 孙雅娴固然可恨,到底没有胆子作出给人下药这种违法的事情来。纪安宁现在想想于霞做的事,依然感到不可思议。 她为什么?她能得到什么? 纪安宁虽然这么说了,闻裕还是把孙雅娴记在心里了。 他也不显露出来,只问:“食堂那边安排好了吗?” “我下午去过了,已经安排好了。”纪安宁回答。 这倒是个值得高兴的事。食堂的工作不是每天,是可以根据勤工俭学的学生自己的课表时间灵活安排的。这样对纪安宁来说,她中午的时间松快多了,不再做代打饭的话,也不用每天中午都早退了。 心思还是应该放到学业上。 闻裕也高兴:“记住你答应的啊,以后得跟我一起吃饭。” “只能午饭。”纪安宁说,“晚饭不行,我要回家给我外婆热饭。” 她还想着,要是时间充裕的话,干脆晚饭给外婆现做。新鲜的饭菜,才更健康。 闻裕“啧”了一声,说:“坐这儿,坐下,这台是这么用的” 他教她使用社团训练室里的健身器械。 放假这一周,闻裕还真是精心的给纪安宁做了个训练计划。他一边指点着纪安宁做肌肉群的训练,一边说:“我想着,你别去到处找兼职了,我给你安排个工作吧。” 纪安宁看了他一眼:“你能安排什么?” 她知道闻裕家有钱,貌似有好几家公司。但是公司上班不都是朝九晚五的吗,她还是学生,只能在课余时间兼职。 纪安宁想得没错。闻裕虽不知道自家旗下各公司有没有什么partime的工作,但做这种学生可以做的partime跟纪安宁自己找的兼职根本毫无区别。 但纪安宁也做不了什么别的。她刚刚从高中生变成大学生才不过一个月而已,并没有什么专业知识或者一技之长。 “这样,我呢差不多一个礼拜要去两三趟公司,我安排你给我做秘书吧。”闻裕说,“薪水好说。” “算了吧。”纪安宁瞥他一眼,拒绝,“我想赚踏踏实实的钱。” 做什么秘书,她又不能朝九晚五地跟着他,不过是想找个名目给她钱花罢了。 闻裕这个人从来不出白工,她食堂兼职的事承了他的情,就被要求每天要和他一起吃饭。要真挂个秘书的头衔受他照顾花他的钱,还不知道这个家伙会提什么过分的要求呢。 纪安宁瞥他那一眼,分明是看穿了他的想法。闻裕摸摸鼻子,干笑。 他精心给纪安宁设计了一个训练方案,除了体能、核心肌肉群的训练,在搏击技巧上,他就给纪安宁选择了三个动作,分别攻击对方的眼睛、咽喉和裆部。 “你这个年纪,这个身体条件,再加上零基础,其实练不出什么来。”他说了大实话,“但你既然目的是为了防身,咱们就专练这三板斧吧。简单,但是有效。” 这三招都有点阴狠,在攻击有效的情况下,很可能给对方造成较大的伤害,完全超出了体育竞技的范畴。 但这正是纪安宁想要的。 她今天先学了那个撩阴腿。一腿一腿的,拿着沙袋一遍又一遍的练习。 那沙袋像是和她有仇,纪安宁每一下都毫不留力。 搏击社的社员们偷眼瞧着这漂亮妹子,看她发狠的样子,一个个都觉得裆下发凉,不由自主地夹紧腿。 闻裕抱着手臂在旁边看着。 这时候的他既不嬉皮笑脸,也不故作一惊一乍。他只是淡淡地看着。 闻裕想,要让他知道究竟是谁,对纪安宁做过什么,他一定弄死他!但纪安宁对这个事避而不谈的态度很明显,他也不想逼她。 他忽然又想起她刚才提什么“仇人”,难道说的是这个事吗? 闻裕眼神幽深,变幻莫测。 训练渐渐接近尾声,社员们三三两两的离开。 纪安宁一身汗,肌肉发酸。等闻裕说:“差不多了,今天到这儿吧。”她也去换了衣服。 换好出来一看,人走得都差不多了,闻裕已经换好了衣服,正和陈浩说话。男生换衣服就是快。 见她出来,闻裕说:“刚才跟陈浩聊天呢,说防身这个事,你们女孩子,要灵活点,身边的东西,尖的硬的,都能拿出来做武器。用得好了,高跟鞋都能杀人。你” 低头一看,纪安宁穿着一双平底鞋。 “”闻裕把想说的默默吞回去,改口说,“你看看你身上,有什么东西,都掏出来给我看看。给你示范一下。” 纪安宁掏了掏书包:“这个。” 她掏出一根笔,说:“我那次公交车碰到色狼,就用的这个,把他手扎破了。” “这个不错,尖的东西,都能用来当武器。”闻裕说着,从她手里接过那根笔,在手里掂了掂。 掂完,握紧,忽然一反手! “噗”的扎透的声音让纪安宁悚然。 再一看,那根笔已经扎进了沙袋里,深入了足足半截,还剩半截支在那里,随着沙袋,微微晃动。 纪安宁和陈浩都呆住了。 闻裕说:“我看看你身边还有什么东西?” 他说着,就着纪安宁的手,在她已经拉开拉锁的包里翻了起来。 纪安宁被他惊呆了,竟没反应过来,等她反应过来,闻裕已经把她手机翻出来了。 “就手机这种东西,也是可以用来当武器的。”闻裕不等她阻止,已经抄起她手机当砖头用了,直接照沙袋拍过去。 “砰”的一声!可知他用了多大的力! 纪安宁呆了。 幸而沙袋虽硬,到底是有一定弹性的。国产山寨机,性能上不说,硬度上还真能当砖头使。 闻裕这一下子,沙袋都晃动起来,纪安宁这部山寨机居然没事。 闻裕:“” 陈浩:“” 闻裕面不改色,说:“你看,国产手机就是这点好,结实!你就当它是砖头,照着对方脑袋狠狠砸!就这样” 他嘴上说着,脚下走动起来。 纪安宁猛地反应过来他要干什么了! “别”她伸出尔康手。 闻裕早有预谋,怎么会给她机会阻止。 他说完“就这样”时,已经轮起纪安宁的山寨机,狠狠地照着一台健身器械的金属臂拍了过去。 duang!啪嚓! 山寨机的屏幕终于如期望那般碎裂。 呼闻裕觉得浑身都舒爽了——他看纪安宁这部山寨机不顺眼已久了! “哎,给你手机弄坏了,不好意思。”他假模假式地道歉,又转头问陈浩,“咱们社里是不是还有一部闲置的手机?在哪呢?拿出来给安宁用吧。” 陈浩也假假地说:“好像放抽屉里了吧,我去找找。” 他跑到墙边一个放杂物的边柜那里翻,没翻两下,故作惊喜地说:“在这呢!” 他拿着一个小盒子跑回来:“给,安宁。以后用这个吧!你看闻哥那手贱得,你那手机都没法用了!” 纪安宁盯着陈浩手里那个小盒子。 白色的,崭新崭新的,应该是刚刚上市不久的最新型号的水果机。 情节安排牵强,两个演员更是演技拙劣。 纪安宁侧头捂住半张脸,简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张嘴想说话,一个没憋住,竟然笑了——纪安宁是活活被这两个家伙和这沙雕一样的套路给气笑的。 陈浩还努力地想憋着,闻裕已经舌尖顶着腮肉,眼神往天花板上飘了。那嘴角一抽一抽的,他也有点快破功了。 纪安宁看闻裕那个德行,觉得额角的血管都一突一突的。 她的手机还在闻裕手上,在他修长的手指间一下一下地翻着面。纪安宁白了闻裕一眼,从他手里夺过自己的手机,转身就跑了。 闻裕终于破功,笑了。 他一把抓过陈浩手里的手机,留给他一句“明天换个沙袋”,就追着纪安宁跑出去了。 小楼里就剩陈浩一个人,他阴沉地抱着胳膊,盯着沙袋上那半截笔盯了半天。然后伸出手,握住,猛地一拔! 果不其然,填充物像瀑布一样“哗哗”地流出来,流了一地。 日!说好的剧情里,不包括破坏沙袋啊! 买新沙袋,吊装,全都是他这个副社长的活儿啊! 闻哥你就追个妹子,要不要这么多套路啊! 第39章 闻裕身高腿长,几步就追上了纪安宁。 “等等啊!”他拽她,“生气了?” 纪安宁转过身来看着闻裕,那嘴角依然有笑意,当然也有更多无奈,但她肯定是没生气的。 闻裕就放心了。 “你手机没拿。”他晃晃手里的小盒子,大言不惭。 纪安宁差点又让他给气笑了。无奈地揉揉脸,她想了想,说:“辛苦你了。” “哈?”闻裕没明白。 “辛苦你,”纪安宁轻轻地说,“为了配合我那点自尊” 为了她那点自尊,要他这个嚣张惯了、恣意惯了的大少爷辛辛苦苦演那么拙劣的戏。 “那点自尊”四个字,涩意浓浓,闻裕听了,顿时有点后悔。他这样一个平时自信满满的人,心里也不由一时七上八下的。 还是让她难过了吗? 纪安宁拢拢头发,有点无奈地笑笑,问:“我是不是特别矫情?” “也不算特别吧。”闻裕吞吞吐吐地说,“就一般般吧。” 纪安宁见他回答得这么违心,了然地笑了。 她其实没生气,也没难过。死都死过一回了,经历了那么多之后,她早就没有前世那么敏感自尊了。 她更多只是感慨,今天又看到了闻裕不一样的一面。 在纪安宁心里,闻裕就是一个根本不在乎别人感受,我行我素,放肆恣意的家伙。她没想到他会这么小心翼翼地守护她那点自尊心。 过程虽然拙劣可笑,但笑着笑着,心底便泛起一股压不住的酸涩。 所以她刚才夺门而逃,给了自己一点空气和时间。 纪安宁凝视着闻裕的浓眉俊眼,她眸子里像笼了一层烟霭,烟霭之下藏着她自己也说不清的情意。 在这温柔的目光里,闻裕觉得时间流动放缓,连心脏的跳动都变得异常缓慢。他知道,他对她的心意,她接收到了。 风吹着纪安宁的额发,她凝视他的模样让他想亲她。 可他没敢。闻裕不敢也不想打破此刻的宁静,不想唐突看起来异常柔软的姑娘。 她刚强时,他想征服,想摧毁,想占有,想戳破她的一切面具。 她如此柔软时,他却小心翼翼,不敢妄动。 这情意流动、宁静而美好的对视终结于一阵突然吹来的夜风。 他们都才运动完,发根都还汗湿着,冷风一激,闻裕和纪安宁两个人几乎是同时偏过头去各打了一个喷嚏。 纪安宁昨天晚上就被冻着了,今天特意加了一件外套。她连忙伸手去够帽子,还没碰到,闻裕已经一抬手给她把帽子拽上了。 “快把拉锁拉上。”他说。 纪安宁对上拉锁,闻裕却趁她低头,不管不顾的把新手机塞进了她拉链还敞着的背包里。 纪安宁抬头看了他一眼。 闻裕“嘿嘿”一笑。眼中都是得逞的得意。 “你要矫情就矫情,我无所谓。”他眼睛在夜色里贼亮,嘴角的笑里都是自信,“多矫情都行,你矫情的样子我也喜欢。” “你瞧,我都这样了,感不感动?”他厚颜的又蹬鼻子上脸,“怎么样,做我女朋友吧。” 纪安宁被他逗笑了。她的笑容在夜里色像皎洁的月光一样干净美好,让闻裕心里一阵阵地发悸。 纪安宁的确十分感动,然后微笑拒绝:“不。” 闻裕:“” 闻裕给噎得要倒仰。 纪安宁却伸出手拉住了闻裕的衣襟,给他合上:“把衣服穿好。” 闻裕衣服还敞着,露出里面只一件短袖。这两天降温降得厉害,他也不加衣服,还穿这么单薄。 闻裕心里其实很受用她的关心,但是大少爷刚刚又被拒绝了一次,正伤自尊呢,“哼”了一声,只把帽子拉上,恶声恶气地说:“要你管!”又不是我什么人。 这个家伙前世在她面前一直是个阴沉酷烈的男人,从没表露过眼前这副赌气的、幼稚大男孩的模样,纪安宁竟然觉得有几分可爱,让她忍俊不禁。 反正他身体好,火力壮。她嘴角勾起,斜撩他一眼:“随便你。” 直接撩到了闻裕的心尖上,痒死了! 闻裕攥住她一只手腕,恨恨地说:“你就老吊着我。” 嘴上说着,拇指摩挲着那滑腻腻的手腕。柔若无骨,让人心动。 “我没有。”纪安宁否认,“别瞎说。” 闻裕气哼哼地说:“那你有本事离我远点!别跟我说话,别搭理我,别给我一点念想!” 纪安宁语塞。 她是真的做不到。非但做不到远离他,她还想更接近闻裕,多了解他和他身边的人和事。她想知道前世到底他是因为什么突然从学校消失?他去了哪?干什么去了?杨博跟他又到底是怎么回事?有什么恩怨情仇? 她更想通过发现蛛丝马迹提前预知真相,这样她就可以提前警告他,让他避开那些或许能避开的事。 这辈子,她想让他好好的。 而想要做到这一点,她就没法远离他。 “你看,你舍不得!”闻裕的眼睛精亮,嘴角含着得意,“我就知道,你喜欢我!” 这个人的自恋自大让人脑壳疼。 纪安宁无语,抽回自己的手往前走:“你想象力太丰富。”拉了拉帽子,帽子的边沿挡住了路灯沉暗暗的光,巴掌大的小脸遮在了阴影中。 “呵。”闻裕说,“知道你不会承认。” 他其实不全是自恋。他能感受得到纪安宁就算不是喜欢他,也肯定不讨厌他。他只是不懂,她为什么一直抗拒他。 她像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闻裕虽然常常做事霸道,可他深深地明白,一个人真正的心里话是逼问不出来的,只能等那人真心愿意告诉你的那一天。 他因此并不逼迫纪安宁。 但他回想了一下,这些年他对别的女孩,似乎从未有过这样好的耐心。 到底她是不一样的。 纪安宁拉了拉兜帽,低头走在灯光下。脚下自己的影子,一忽儿变长,一忽儿变短。很像她变化不定的心情。 若没有后面那未知的、迷雾般的种种,今生接受闻裕,也并不是不可以。 可闻裕,明年便会突然从学校消失。 比这一点更糟糕的是,纪安宁不知道闻裕再出现时,到底是何时。 当她还是灵体的时候,感受不到时间,只在被人召唤时能清醒出现,其他时候像是半梦半醒的梦境。 闻裕现身接手了外婆时,她知道。但他安排好外婆的事,随即就离开了。 外婆偶尔呼唤她的名字,她才清醒。但随着时间流逝,外婆召唤她的时候都越来越少了。她还以为她会就此消散在世间。 她再见到他,是因为闻裕在和赵辰对质的时候提到了她的名字,将她召唤到了她意外坠亡的酒店天台。 这中间过了多少时间?一个月?一年?三年五年?纪安宁并不知道。 而后闻裕本该安排好一切,可以安然脱身,却依然被抓捕入狱,直到行刑。这中间又到底过了多长时间?灵体的时间感太过朦胧,纪安宁也不知道。 未知的因素太多了。纪安宁心乱如麻,叫她现在接受闻裕,跟他在一起,她做不到。 闻裕两步就追上了纪安宁,伸出手去握住纪安宁的手。纪安宁挣了一下,没挣脱。 他握得紧。 “就牵一会儿。”闻裕说,“就到这个路口,这路黑,我怕黑。” 搏击社的小楼位置很偏,这条小路两旁的树也不知道有多少年了,枝桠繁茂,遮挡了路灯的光线,夜色沉暗,看起来确实有点黑。 但闻裕这话无耻至极。他这么人高马大的,怎么会怕黑,该是黑怕他! 只是他攥着纪安宁的手,力量把握得太好。让她不能挣脱,却不会疼痛。 他是小心地,甚至精心地控制力度。 纪安宁不由得想起来前世,他有一次把她的手腕捏青了。他眼中有明显的后悔,嘴角却绷着,放不下身段,说不出道歉的话。 纪安宁回想起这一幕,完全没有了当时的愤怒,甚至觉得那样的闻裕可笑。 他明明可以这样俏皮、无赖,让她拿他一点办法都没有的。 他那挑起的眉毛,嘴角的坏笑,都让她心里软得像一汪水。她低声说:“就到路口” 闻裕的脸庞便像被光照亮。 闻裕送了纪安宁回家,看她上了楼才离开。一路心情都很好。 他通常把车停在学校门口附近的车位上,回到车上,习惯性的点了根烟。挂上档,一抬眼,从后视镜里看到一个身影。 那人被学校门口的大灯照得清晰分明,瘦瘦白白,是个美人。衣品比纪安宁强了好几档,完全没有大一小女生常见的土气。 只一双眼睛十分灵动,或者说,太过灵动了,泄露出了心里那许多的小心思,小盘算。让人一眼看到底,忍不住哂笑。 闻裕盯着后视镜,看她拎着肯德基的袋子来来回回的从他车后面走过好几趟,想靠近又胆怯犹豫,徘徊着却不甘心离开。 闻裕想起了那个梦,在梦里,这个女孩诋毁纪安宁,灵动的眼睛里带着显然的恶意。 是梦,只是梦而已。 闻裕这样告诉自己。他想再抽一口烟,就起步。 但他忍不住又抬起了眼睛,又看了眼后视镜。这一次,他不光看到了孙雅娴,他还看到了自己的眼睛。 他的眼睛浓黑如墨,蕴着深深的戾气。这双眼睛甚至惊到了闻裕自己,他下意识地别过头,闭上了眼。 有画面在脑海中闪过。 是纪安宁流泪的脸。 “如果有来世”她说。 闻裕霍然睁开了眼。 那是他的另一个梦,另一个关于纪安宁的梦。这本是醒了之后就迅速模糊遗忘了的一个梦,他现在却想起来了。 闻裕又看了后视镜里的自己。 这一次,他的眼睛正常了。可是心底的戾气,怎么也压不住。 闻裕盯着镜子里的自己,伸手把车档归位,拉开车门,下了车。 车门关上的“砰”的声音,惊吓了在车后徘徊的漂亮女生。 “闻、闻师兄”孙雅娴怯怯地喊。 那娇娇怯怯的模样,真是惹人怜爱。 第40章 “孙雅娴是不是有毛病?她那眼神怎么那么诡异?”白露转过身来,悄悄地跟孟欣雨和纪安宁说。 孟欣雨和纪安宁这一上午也早发觉孙雅娴的不对劲了。她来来回回几趟从纪安宁旁边走过的时候,总是含笑瞥纪安宁一眼。 纪安宁隔着桌椅间的过道望了一会儿,没几分钟就看到孙雅娴借着撩头发的动作转头瞟了她一眼。 眼神狡黠,志得意满。 纪安宁微微蹙眉。 白露说孙雅娴眼神诡异,真不是乱形容。 纪安宁隐隐生出感觉,觉得孙雅娴的变化一定跟闻裕有关。但她想了想,把头发别到耳后,轻轻地说:“谁知道,管她呢。” 孙雅娴其人,浅薄虚荣,也就是在人背后说说坏话、造造谣这点本事了,她伤害不到闻裕,也伤害不到这辈子的纪安宁。 纪安宁不怕她。 孙雅娴撩了一下头发,偷瞥了一眼纪安宁,见她一副什么都不知道的模样,心中嗤笑。 这世上就没有挖不动的墙角。 她就不信闻裕对她全无感觉。上次大概时机不对,或者是她说的什么话不巧激怒了他吧,他才会对她那么刻薄。 昨天晚上,她刚走出肯德基,就看见闻裕送纪安宁回家属楼。她特意在校门口徘徊了一阵,果然引起了闻裕的注意。 这一次,他对她的态度可完全不一样了。 “你是?”闻裕作恍然大悟状,“哦,你是上次那个” 他漫不经心地打开后备箱,拿出瓶矿泉水,拧开喝了一口,问:“这么晚在这儿干嘛呢?” 他说话的口气可比之前在搏击社时,温和得多了。孙雅娴目光微闪,迎了上去,站在他车尾,说:“刚去肯德基写作业去了,正准备回去呢。” 学校马路对面就有一间肯德基,在纪安宁每天回家必经的路上。因为离学校近,每天都有很多学生在那里写作业看书学习,宛如一个自习室。 “这么用功啊?”闻裕拧上瓶盖,微笑。 孙雅娴上次被他刻薄得没脸见人,还有点心有余悸,这次特意仔细观察了一下,感觉闻裕的是真的在对她微笑,才小心地说:“嗯,我想冲冲看,看期末能不能拿到奖学金呢。” 闻裕手上一用力,把已经拧紧的瓶盖拧得更紧了。 这起码是个在学业上脑子清醒的人。比起来,纪安宁就真的有点糊涂了。 闻裕打量了一下孙雅娴。她穿着快消时尚品牌,化着妆。看不出富,但看得出来不穷。 最最起码,有爹有妈。有爹妈看着护着的孩子,就算有些小毛病小瑕疵,人生规划起码清晰。 纪安宁就没有。她闭塞、沉默,像头老黄牛,低着头只知道辛苦耕地,不知道自己已经失了方向。她把自己的生活过得乱七八糟的。 闻裕打量着孙雅娴,心里生出的,却是对纪安宁的怜惜。 幸好,纪安宁遇到了他。 “我要去桥南路那边坐坐,要不要一起去?”他按下电钮,看着后备箱盖自动落下,状似无意地问孙雅娴。 孙雅娴问:“酒吧吗?” “对。”闻裕说,“一起吗?” 孙雅娴怦然心动,可随即想起今天穿得有点随便,头发也不是新洗的 “不了,下次吧。”她矜持地说,“我今天还要回去看书。” 孙雅娴自觉自己优雅得体,殊不知她刚才从心动到犹豫到矜持的神情变化都落入了闻裕的眼中。 闻裕虽然老空口白牙地指责纪安宁吊着他,其实,他自己才是最会吊着别人的行家里手。 他微哂,多一句都不再说,只点点头:“哦,那再见。” 说着,就走到驾驶位,拉开了车门。 “”孙雅娴追上,“师兄,师兄!” 闻裕已经坐上了车,“砰”的一声关上了门,放下了窗户:“还有事?” 果然他表现冷淡,孙雅娴就主动。她掏出手机,殷切地说:“今天我真没时间,改天再约吧。师兄我们先加个微信吧?” 闻裕嘴角扯出一抹淡淡的笑意。 孙雅娴借着撩头发,瞟了一眼纪安宁,心中暗嗤。 闻裕表现得对纪安宁热络又怎么样,昨天晚上还不是被她要到了手机号加了微信。他还说下次约她一起出去玩呢。 她嘴角翘起,转回头去。 纪安宁才没工夫搭理孙雅娴。她借了孟欣雨的笔记,忙着把自己之前早退漏掉的部分都补上。 前世,她跟同学们不熟,笔记上的缺漏都是靠自己在家闷头看书解决。 这次,她借了孟欣雨的笔记,忍不住赞叹:“欣雨你笔记记得可真好。”又清晰,又详实。 孟欣雨得意一笑,白露捧哏:“当然了,欣雨可是大学霸,她可是冲着奖学金去的。” 纪安宁“wow”了一声。 孟欣雨说:“我爸说了,叫我别操心家里的事,有他呢。他说我,有合适的兼职就做做,没合适的就好好学习。他就希望我能拿到奖学金,又顾着学习了,又赚着钱了,双赢。” “你爸真好。”纪安宁眼中流露出羡慕,怅然。 “哎,你以后在食堂做,就不做那个代打饭了?”孟欣雨问。 他们今天早上去食堂吃早饭,却意外的在窗口里面看到了纪安宁。一问才知道纪安宁拿到了食堂勤工俭学的名额。 “这样的话,你就把时间好好规整规整,我跟你说,奖学金不少呢,你也冲一个试试啊。”孟欣雨说。 “我”纪安宁不是很有信心。 她的成绩在班里只能算是普通。这是因为才入学一个月,所以还不太看得出来。但纪安宁有前世,她自己心里清楚。她的成绩也就平平,能不挂科就好了。 没法跟孟欣雨这种学霸比。而且她记得孟欣雨这学期的确拿到了奖学金。 纪安宁是高三知道自己没有别的路可走,拼了性命的学习,才考上的华大。进了大学,没有那股拼命的劲了,忙着解决迫在眼前的经济困境,没法把更多的心思放在学业上。 纪安宁思及这些,突然庆幸闻裕帮她掰正了前进的方向。她改口对孟欣雨说:“我试试,希望不大,但至少该努力一下。” 这辈子,就算做不到“更好”,也要为了“更好”去努力一下试试看啊。 中午还在去食堂的路上就被闻裕给劫道了。 “安宁!安宁!”大声招呼纪安宁却是陈浩。 闻裕本想喊纪安宁,看到她和同班的女生有说有笑的走着,忽然想起他答应过她,不叫她被别人说三道四。他在学校里也算是个名人了,认识他的人多,他就捅捅陈浩,让陈浩喊了纪安宁。 陈浩不负嘱托,说:“走吧,一起吃饭,(你跟闻哥)不是说好了吗?”他还特意挤了挤眼睛,提醒纪安宁她和闻裕的约定。 纪安宁有点犹豫。她是答应了闻裕一起吃饭,可她也很想跟孟欣雨她们一起吃。这是她前世没有过的待遇,她孤独惯了,今天孟欣雨和白露知道她不用代打饭了,邀请她一起吃饭,她心里很有点向往。 闻裕是什么人,利眼一扫就把纪安宁那点犹豫都看在眼里了。 他对孟欣雨和白露微笑:“一起吃啊?” 闻裕就不用说了,陈浩也是浓眉大眼肌肉有型的男孩子——搏击社的男孩子,不管颜值如何,起码身材都是拿得出手的。 不等纪安宁回答,孟欣雨已经“咳”了一声,白露则用手肘在后面猛捣纪安宁。 纪安宁就明白她们俩都愿意,欣然地说:“好啊,一起吧。”这下可以两全了。 孙雅娴在食堂看见了跟闻裕一起吃饭的纪安宁,她撇撇嘴,转身走开了。 孟欣雨几个人也都很有眼色,吃完饭,她们和陈浩闲聊了两句,三个人就都先撤了,不当这个电灯泡。 闻裕夸纪安宁:“跟同学处得不错啊。”饭桌上看得出来几个女孩子关系挺好。 纪安宁眼睛一弯:“我也是第一次跟她们一起吃饭。” 她心里高兴,笑得就甜,脸上像生了光。 闻裕觉得,她跟刚开学那个时候似乎完全不一样了。跟他梦里的样子,更不一样。 闻裕勾起嘴角笑笑,视线一转,看到了隔了几排桌子坐在远处的孙雅娴。 孙雅娴正在看他呢。看到他注意到她,她才款款起身离开。临走,还瞟了他一眼。 闻裕挑了挑眉,电话忽然响起。 他接通:“喂?” 像是他朋友来的电话,约他周末去做什么。纪安宁本没有在意,直到“杨博”这个名字忽然钻进耳朵里。她抬起了头。 “你跟他熟?”闻裕说,“我,还行吧,一起吃过饭。行,那就周六。” 他挂了电话,看纪安宁正在看她,问:“怎么了?” 纪安宁问:“周六干嘛呀?” “打球。”闻裕说,“打壁球。都我哥们儿。” 纪安宁犹豫了一下,要是直接问杨博的话,闻裕可能会反应比较大。上次她就说了一句杨博长得好看,他就眼冒凶光了。 她斟酌着问:“壁球好玩吗?” 闻裕微感意外。 以纪安宁冷淡的性子,他还以为她不会感兴趣,就没问她。 “好玩啊。”他目光微动,露出大灰狼式的笑容问,“周六有没有时间,跟我一起去?” 第41章 因为纪安宁的缘故,陈浩和孟欣雨、白露算是认识了。大三的单身狗怎么会轻易放过两个可爱的大一小学妹,陈浩自然要抓住机会。 他们走出食堂,就彼此交换了电话号码,加了微信。 孟欣雨和白露都笑嘻嘻的,脸有点红。 恋爱什么的,还是很让人憧憬的。 下午课间白露就兴奋地告诉纪安宁:“陈浩问我们宿舍愿不愿意和他们宿舍搞联谊呢!” 纪安宁也没想到一起吃个饭,还有这收获。 孟欣雨她们宿舍另外两个妹子是别的班的,她们俩很兴奋,叽叽喳喳地谈论晚上怎么跟另两个妹子说。 纪安宁虽没插嘴,却感受到了她们的开心。她托着腮,含笑看着她们雀跃骚动。 学习,恋爱,朋友。 前后两世了,直到此时,纪安宁才真正享受到了正常的大学生活。 因为纪安宁答应了以后陪闻裕一起吃午饭,闻裕便同意了晚上不追着她。 车接车送,确实扎眼。更别提闻裕那辆“低调的”黑色悍马,在学校本来就有名。 孟欣雨和白露也是认识闻裕那辆车的。她们俩晚饭后去学校外头溜达了一圈——学校周边有很多针对学生的小店,大家都很喜欢中午傍晚去逛逛,正好消食。 从小店溜达回校门口,白露就胳膊肘拐拐孟欣雨:“哎!哎!那是不是闻裕的车啊?” 黑色悍马就停在校门口,比别的车高一大截,特别显眼。 但白露一惊一乍还不是因为车,是因为车边的人。 孙雅娴一看就是特意打扮过了,站在副驾这一侧,在车外隔着窗户跟闻裕说话。 “今天?”闻裕看着她殷勤主动的样子,淡淡地拒绝,“今天有事,改天吧。” 昨天他邀请她去桥南路,她没去。今天她主动想请他喝咖啡,他却又拒绝了。闻裕一时冷一时热,吊得孙雅娴心里七上八下的。 看着黑色悍马绝尘而去,她很后悔昨天晚上不该拒绝闻裕。要是闻裕再给她一次机会,她绝不会再拒绝了。 孙雅娴是开学第一天就认识了闻裕。当然,是单方面的认识。 新学年开学,新大一涌进学校。学校里的师兄们摩拳擦掌,只待小学妹们来。报道那天,处处可见殷勤的学长们帮学妹们指路、搬行李的。 孙雅娴这样漂亮的女生,自然是从车站开始,就被迎新的学长们簇拥着。搭华大统一的迎新大巴来到学校,行李自然是不用她管,学长们抢着帮她拖箱子。 大一男生就没这么好待遇了,自己的家伙事自己管。 有个新大一的男生土里土气的,像是从农村来的,一个破箱子,几个大包。他一只手拖着箱子,箱子上还摞着大包,另一个大包则被他扛在肩头,直不楞登地就往学校里面冲。 孙雅娴的行李全有学长们照料,她自己只优雅地背了个小包,眼睁睁地看着这愣头青同学往学校里猛冲,直接撞上了一个正从学校里快步走出来的年轻男人。 那个年轻男人身体反应极敏捷,在撞上的瞬间出手。一只手抓住了即将落地的大包,另一只手捉住了新生的肩膀,硬生生板住了他,没让他被自己的箱子绊倒。 这年轻男人在一瞬间展现出来的力量,令孙雅娴心头一撞。她凝目看去,那人鼻梁高挺,面孔英俊。他把大包还给新生,说了句“看着点”,似乎不太高兴。看起来像是个有脾气的。 这脾气在孙雅娴看来更加深了他的吸引力。 就像他身上的名牌,就像他开的悍马一样。 后来孙雅娴四处打听。那悍马太有名,一打听就打听到了,闻裕,大三,一个家里有钱的大少爷。 孙雅娴的心就一直热腾腾的,看别的男生都看不入眼了。 闻裕这会儿对她忽冷忽热的,孙雅娴心里幽怨,站在那里望着远去的悍马看了一会儿,转身回了学校。 纪安宁也不是每天都能跟闻裕一起吃午饭,她除了早上要在食堂当班,中午和下午也都根据她的课表安排了班次。周五她就是中午班,闻裕知道她今天的班次,特意想到她那个窗口去打饭。 去了一看,纪安宁那个窗口的队比别的窗口都长,都是男生。 闻裕:“”妈的! 闻裕当然不会亏待自己的胃,也不肖得跟别的男生挤一条大长队就为了近距离多看纪安宁一眼,多跟她说一句话。 他跟陈浩孙凯他们先吃了饭。吃得差不多了,窗口也没什么人了,纪安宁推着小推车出来收餐盘。从他们旁边过去的时候,她还挺高兴地跟他们打了招呼。 铁餐盘把推车上的白色塑料箱装满,还挺沉的,纪安宁往回推的时候都要俯身用力。 这纤细瘦弱的妹子,陈浩几个看着都心疼,看闻裕稳如泰山的坐在那儿,他们忍不住问:“要不要去帮忙?” 闻裕却眼含着笑意,说:“不用。那是她的工作。” 剥离了“被他喜欢的女孩”这一层身份,闻裕其实欣赏那些自力更生、性格坚毅的人。 他之前嫌弃纪安宁,只是嫌弃她选择的工作本身不好,并不是嫌弃她这份坚持。 身穿着食堂的白围裙,头发扎起,朴素得像个大妈的纪安宁,体型虽纤弱,却给他格外有力的感觉。 这是旺盛的、努力向上挣扎的生命力,欣欣向荣,让人欢喜。 纪安宁的确是不需要别人帮忙的。她客气地谢绝了后厨小吴热情的想要帮忙的提议,问:“李阿姨,这些放到哪?” 李阿姨剔着牙,一指:“那边,给老马送过去。” 纪安宁吭哧吭哧的把车推过去了。 食堂勤工俭学的工作给的工资很低,而且挺累。但最大的好处是,时间灵活,它本就是为了照顾贫困生而特意设置的,因此在排班安排上能灵活地照顾学生们的时间,不影响纪安宁上课。 纪安宁算过了,没了nl的收入,咖啡店、家教再加上学校食堂,收入加起来,勉强可以覆盖她的支出需求。她这段时间以来买了微波炉、添了新衣服,应该不会再有别的额外支出了。 但工作的调整却使她没有以前那么忙碌了,空出来的时间,她可以投入到学习中去。 比之前世虽然收入高,但是忙碌劳累,心里却空洞洞的状态,有一种生活被拉到了正轨上的感觉,让人心里情不自禁的就充满了希望。 结束工作准备离开的时候,李阿姨喊住了她,塞给她两只梨子:“拿去。” 这是套餐搭配销售的水果,纪安宁微感犹豫。李阿姨说:“咱们食堂干活的,总不能连这点福利都没有。就连饥荒年代,掌勺的师傅都得是胖子。” 她说着,自己已经拿着一只梨子啃了一口。 纪安宁笑得眼睛弯弯,把梨子塞进书包里,说了声“谢谢”,轻快地跑了。 马师傅也啃着梨子过来,跟李阿姨说:“这孩子,看着瘦瘦小小的,挺能干活。” 李阿姨点点头。 孟欣雨收拾了书包,准备去图书馆学习,白露风风火火地闯进来了。 “欣雨!”她进门就咋呼,“你知道我刚才听说了一个什么事!” 孟欣雨看她说话气儿都喘不上来了,笑她:“瞧把你急得,你先喝口水再说话。” 白露是跑着上楼的,的确喘不上气儿来了,她捧起水杯咕咚咕咚灌了几口,“啪”的放下杯子,直奔主题:“孙雅娴上了闻裕的车,跟他一起走了!” 这消息很有冲击性,孟欣雨都惊了,问:“你怎么知道的?你看见了?” “不是我!是何向东!”白露说,“何向东出去吃烤串,看见了。他跟我嘚嘚了一路。” 什么“漂亮女生就是拜金”之类的。 何向东就是闻裕在梦中看到的那个说三千块他愿意的男生。这男生从军训时候起就在在追求孙雅娴了,只是他要颜没颜,要身材没身材,要家世没家世,孙雅娴看不上他。 前世,他是孙雅娴造谣的帮手。 这辈子,孙雅娴上了闻裕的悍马,成了他眼里的“拜金女”。他忿忿地跟半路碰到的白露嘚嘚了一大通。 白露要不是想多知道点孙雅娴和闻裕的事,根本懒得听他这种**丝男眼里买个几百块的包就成了拜金女的狗屎理论。 “孙雅娴怎么跟闻裕”孟欣雨纠结,“你说安宁知道不知道啊?我们要不要告诉安宁。” 白露也犹豫纠结。 “照着安宁的意思,好像闻裕就是追她他们俩还不是情侣呢。”她说,“咱们要是跟她说,会不会太多管闲事啊?” 这也是孟欣雨纠结的原因。她脾气直,纪安宁和闻裕要是公开的正式的情侣,闻裕跟孙雅娴这么暧昧不清,她早就直言告诉纪安宁了。 可纪安宁和闻裕的确不是情侣。她们跟闻裕陈浩几个人一起吃饭,都感觉得出来,那两个人像是还没走到情侣这一步呢。 “真膈应人。”孟欣雨气道,“怎么着也是在追安宁呢吧,怎么还脚踩两条船啊。” “就是啊。亏我还觉得他帅,还劝安宁接受呢。”白露心有戚戚焉,叹气,“长得帅又有钱的男生真靠不住啊。” 孟欣雨想了想说:“再看看吧,安宁要跟闻裕就简单是社团的师兄师妹,咱也不去传这闲话,管这闲事。安宁要是真有接受闻裕的意思,那可必须得告诉她。” 两个人一时间,对闻裕的印象都极差。 而孙雅娴孙雅娴这天晚上,被迷了眼。 第42章 这是周五的晚上,是许多人呼朋引伴,玩闹放松的晚上。 闻裕带孙雅娴参加了他的朋友聚会。这聚会以男人们为中心和重心,当然也少不了年轻漂亮的女孩子的点缀。 孙雅娴特意打扮过,本觉得自己不错,谁知道一进包房就被比下去了。 几百块的手链和璀璨的钻石怎么比呢,韩国的年轻潮牌和el怎么比呢。身上的快消时尚品牌,在这包间里明晃晃的像印着cheap的字样。 孙雅娴失去了漂亮女孩的自信,有点心慌了,总担心自己给闻裕丢脸了。 毕竟她是以闻裕的女伴的身份出现的。 好在在场的男人们似乎并不在意她的穿着打扮。有人递给她一杯饮料,她忙道谢接了。 只是那人手腕一伸一缩间,露出了锃亮的腕表,离得很近,孙雅娴看得足够清楚。 她时常看些时尚杂志,对那些瑰丽的闪耀的奢侈品很是向往,也很有些了解。她在心中默默地给那块腕表估了个价,然后咋舌。 “华大的吗?”男人问,“小裕同学?” 孙雅娴还以为闻裕的聚会会是年龄差不多的年轻人,她没想到这些人年纪都这么大,这人看起来得有二十六七了。怪不得闻裕在学校里看起来特别成熟,原来是朋友圈子不一样。 “是,”她回答,“刚大一。” 男人似乎对她很有兴趣,顺势跟她聊了起来。 孙雅娴一边应付他,一边用眼睛去找闻裕。却看到闻裕去了趟洗手间出来,坐到了稍远处的沙发上,跟别的人聊起天来。 跟孙雅娴聊天的男人很成熟,眼界、见识都非同一般,跟个才大一的小女生聊天,把控话题,掌握节奏,都是小意思。孙雅娴很快被他带动,真的投入进来,渐渐放松,没有了最开始的紧张感。 目光扫过包房里闻裕别的朋友,虽然这些人在这个环境里十分放松,但身上那种精英范儿存在感依然强烈。 即便是同一个圈子里的二代们,也自然而然的有小团体。 纨绔跟纨绔一起纸醉金迷地厮混,菁英跟菁英守望互助或者相互竞争,当然最好是双赢。 闻裕和他的朋友,当然是属于后者。 闻裕点了支烟,坐在另一边的沙发上,隔着一段距离眯起眼看孙雅娴被他的一个朋友带动着聊天。她表情颇丰富,时常有点小惊讶、小开心、小好奇或者小娇羞和小矜持。 的确天生是个社交的好手,只是还青涩。这房间里任何一个人都能把她一眼看到底。 一个朋友坐过来,笑问:“这就是你说的那个特仙儿的那个?” 闻裕失笑:“你看她像吗?” 孙雅娴虽然漂亮,但闻裕这些人身边从来都不缺漂亮的姑娘。 这女孩虽然也还带着几分素人的青涩,但她的目光会在别的女孩的包包、首饰和男人的腕表上流连停驻,这物质**沉甸甸的,压得她只能往下坠,仙儿是仙儿不起来的。 男人们一望便知。 原来不是闻裕之前提过的那个。朋友咬着烟往那边瞥了一眼,笑骂:“钱昊然丫的,这看上了?” 和孙雅娴聊天的钱昊然,已经和别人换了位置,坐在孙雅娴旁边,紧紧挨着她了。 漂亮女孩入了圈,在圈子里倒几手,也不是没有的事。只是男人们有默认的规则,倘若是有人特意带她入圈,那人是有主权的。 “没事。”闻裕说,“他刚才问过我了,我叫他随便。” 那就是闻裕不在乎了。 朋友又瞅了几眼,不解地问:“像是个处?” 闻裕瞟了一眼,肯定地说:“应该是处女。” 还以为是闻裕用过了的,结果是个处。朋友就更不解了,要对她没兴趣,巴巴地带她来干什么。 闻裕弹弹烟灰,目光凉凉。 虽然是贫困生,可是不是已经傍上人家富二代了,怎么她还申请助学金啊? 她去酒吧打工,就是为了认识有钱人吧? 你别看她穿得那么旧,她怎么可能没钱?她就是装穷,卖惨!表演型人格吧! “就想让她见识见识。”他淡淡地,冷漠地说。 在这个纸醉金迷的圈子里,一个家境普通的素人女孩,会变成什么样子呢? 闻裕嘴角勾起了一抹笑,那笑里满满都是恶意。 朋友把他的神思拉回来,问;“那你说的特仙儿的那个呢?” 闻裕一顿;“那个” “哈?”朋友诧异地问,“不会是现在还没上手吧?” 闻裕顿感脸上无光,但要说“已经上手了”,又似乎不是那么符合事实。他有点恼火:“干你屁事!” “艹!”朋友大怒,挥手扇他脑壳,“翅膀硬了?不服管了?不是当年哥哥带你开荤的时候了?” 这些个朋友基本都是世交,很多大家都是从小就认识,一起长大的。闹起来,言笑无忌。 闻裕闪过他这一下袭击,两个人笑闹一阵,那人问:“你那仙女还清高着呢?” “就烦这种又穷又傲的。”他喷出口白烟,弹弹烟灰,“我跟你说这种,你就可劲地砸钱,她要不动心,那就是你砸得还不够,别停,继续砸,总能给她砸到腿软。让她吃好喝好用好玩好,等她习惯了,你也差不多玩够了,这时候甩了她,最有意思了。” 至于女孩怎么去面对自己并不能负担但已经被生生拔高了的消费水平的骤然跌落,能不能保持心态不崩?会不会痛苦不堪?是回归平淡生活,还是从此走上依傍一个又一个多金男人的路? 关他们什么事? 呵。 这本是圈子里原本就常见的对付素人的套路,但当朋友侃侃而谈的对象是纪安宁的时候,闻裕望着朋友嘴角的嘲讽,心里却生出了一种说不出来的不舒服的感觉。 纪安宁从一开始就勒令他不要对她使用金钱攻势,除了怕同学们说三道四,闻裕其实早就隐约觉得纪安宁就是在怕这种情况的发生。 **这种东西是天生的,没有人是圣人。 很明显,纪安宁一直在极力地克制着自己的物质**。 闻裕只是不知道,在前世,纪安宁恐惧自己会被物欲摧毁,偏他又真的对她使用了圈子里的人追求女孩最常用的方法——砸钱。 她对他的强烈反感、冥顽抗拒,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因为她把他视作了诱惑之源。 她其实清醒地知道这有钱的大少爷虽然表现得对她志在必得,但很大概率不会跟她天长地久。她恐惧自己一旦尝过轻松过日子的滋味、享受过好东西的美妙,就再也不能挺直脊梁自己去扛住生活的艰难了。 她恐惧自己有朝一日会真的成为流言里的那种女孩。 闻裕在一屋子的烟气缭绕、活色生香中,隐约摸到了纪安宁的脉络。他不禁感到有点心酸,又有点心疼。 这晚的聚会让他感到无聊。往日喜欢了的各种节目,都因为没有纪安宁的出现而变得没意思起来。 他摁灭了烟,问:“你跟杨博挺熟?” 他这个朋友叫李赫,就是杨博曾经提及“很熟”的共同的朋友,明天打球就是他召集的。 “还行。”李赫说,“他是我大学的师弟。他们家这几年发展势头不错。” “他对你印象不错。那天碰上他,他一直称赞你。我就说那周末大家一起打球呗。”李赫说完,又想起来,嘴朝孙雅娴那边一努,“你说带个女孩,带她呀?” “不是,别人。”闻裕否认。 李赫顺口问:“谁呀?” 闻裕却含笑不答。李赫一怔,恍然:“哦!仙女儿!” “我的。”闻裕把话撂下。 谁他妈也别碰! 李赫喷笑:“你小鸡仔吧,这么护食!” 笑着,瞟了一眼孙雅娴。 在意不在意真是一目了然。一个带来了就丢在人堆里,一个还没露面就先宣布主权。 孙雅娴一直跟钱昊然在聊天。 虽然钱昊然十分风趣健谈,但她心里还惦记着闻裕。只是闻裕一直坐在离她很远的地方在跟别人说话,她既不好失礼离去,也不好贸然去打扰他,只好继续坐在这里。 好在钱昊然不无聊,聊天的内容还算有趣。 到说起了上学时候的事,孙雅娴有些诧异:“剑桥?你是剑桥毕业的?” 钱昊然微微一笑。 男人不止有颜、身材和家世。学历光环和职业光环也是非常加分的。 “我剑桥的,李赫普林斯顿的,张学彬是波士顿学院的”他历数了一圈,说,“就小裕可怜,在国内读的大学。” 孙雅娴也是听说过有钱人家大多会送孩子去国外读书,精英阶层的孩子从小享受优秀的教育资源,长大后也常常会去那些顶级名校。但她还是第一次接触到这样的圈子。 她不由得又是兴奋,又是紧张。又忍不住好奇地问:“闻裕为什么不去国外读书啊?” “他惨。”钱昊然同情闻裕,“他是老来子,你看他比我们几个都小吧,可他爸年纪比我们的爸爸都大一截。他爸着急啊,觉得不能放他好几年在国外脱产上学,给他摁在国内读书,一边读书一边放在身边学习打理生意,想让他早点继承家业。惨!” 在钱昊然看来,大学那几年是一段能完全脱离父母掌控的快乐时光,闻裕被闻国安压在了身边学习,等于人生少了好几年快乐时光,真惨。 继承家业什么的对于普通人来说,真是遥远的世界。孙雅娴只觉得闻裕今天带她来这里,给她打开了一扇大门,让她窥视到了一个完全不一样的华丽的世界。 她觉得头都有点晕。 “没事吧?”钱昊然问。 “没事。”孙雅娴反应过来,回答,“就有点头晕。” 钱昊然笑了,问:“是不是不会喝酒?” 孙雅娴讶然:“这是酒吗?” 五颜六色的,甜甜的,用吸管喝。她还以为是什么果汁。 “是酒。”钱昊然觉得这女孩傻得挺可爱。 人浅,心思藏不住,自以为聪明,偏偏是还不曾真正踏入社会的傻鸟。 孙雅娴虽然有着种种小心思,可实际上从高中生变成大学生,也不过才一个月。 甚至论起在这种声色犬马的场所应付别人、防备别人,她的警惕性还远不如纪安宁。 钱昊然倒不至于没品到在酒里下药什么的。对他们来说,像孙雅娴这种有着明显的虚荣心的素人女孩,是最好上手的。 甚至是花钱最少,最便宜的那种,小恩小惠,勾勾手指就来了。 从闻裕跟他说“随便”的时候,他就明白了。 第43章 孙雅娴一直想跟闻裕说话。 她跟钱昊然说要去洗手间,起身走了过去。那边闻裕却跟李赫谈话谈得正投入,眼角都不夹她一下。 孙雅娴靠近过去,隐约听见他们在谈个什么项目。李赫瞥了她一眼,也没搭理。孙雅娴插不上嘴,只好直接去洗手间了。 她走开了,闻裕才给了她一瞥。 “你们玩,我先撤了。”他跟李赫说。 “嘿!嘿!”李赫不干了,伸手,“干嘛去?” 闻裕敏捷脱身:“你管我!” 李赫早看出来闻裕今天晚上心思不在这里了。他笑骂一句,只能看着闻裕先溜了。 孙雅娴从洗手间出来,发现闻裕已经不见了。她走过去,问李赫:“那个闻裕呢?” 李赫说:“他有事先走了。” 闻裕把她扔在这儿了?孙雅娴有点懵。 李赫态度有点冷淡。他年纪更长,气势更盛。孙雅娴也不敢追问他,不禁有点委屈。 李赫喜欢笨却老实,或者聪明能干的女孩子,不喜欢孙雅娴这种心思多又都是小聪明的。他对她没什么兴趣,但看她年纪小,像朵娇花似的,便说:“没事,你跟我们玩,待会让昊然送你回去。” 孙雅娴顺着他视线望过去,看钱昊然正对她招手。 这是个可以称得上家里有矿的剑桥毕业生,金光闪闪。 闻裕今天晚上一直心思浮动。他老想着纪安宁。 等孙雅娴从他旁边走过去之后,他这心思憋不住了,先跑了。直接开车去了光明路。 好在光明路不像桥南路那样,周末晚上堵车,倒是很快就到了。 这个时间对咖啡店来说已经过了高峰期,店里客人不算多了 纪安宁正跟舒晨在说应征平面模特的事:“还没回音呢,也不知道行不行。” 舒晨安慰她说:“才周五,别急。” 纪安宁又说:“明天上午有事,小芸的课我请我同学帮忙代课了,已经跟小芸妈妈说好了。我这个同学是学霸,我们班的班长,她学习可厉害呢” 正说着,门被推开,铃铛叮当作响。 纪安宁立刻站直,甜甜地喊:“欢迎光临!” 然后便看见了闻裕的脸。 闻裕深觉得,舒晨是个吸血鬼。 他虽然隔着窗户看过纪安宁女仆装的模样,后来又来接过她,但那时纪安宁已经换回自己的衣服。闻裕还是第一次像这样,推开门便对上纪安宁甜甜的笑容。 黑白相间的女仆裙,毛茸茸的猫耳朵——差点给他甜化了!突然就理解了那些宅男们。 舒晨才给纪安宁开那么点钱!绝对是剥削! “哎?你怎么来了?”纪安宁说。 “我来消费不行啊?”闻裕没好气地说。 “行,你来给我们店长添砖加瓦,当然行了。”纪安宁无语地说。 舒晨莞尔:“里面请,里面请。喝点什么?” 闻裕点了杯拿铁。 纪安宁端过来的时候,神情有点无奈。 闻裕看到咖啡,才知道她无奈什么——舒晨在咖啡上面拉了个卡通女孩的头像,这女孩有猫耳朵。这可不就是纪安宁吗? 舒晨也够促狭的,怪不得纪安宁一脸无奈。 闻裕乐了。 闻裕啜着咖啡,欣赏着纪安宁的女仆装。虽然不暴露,对男人来说,真真是另一种“赏心悦目”——让人心里痒痒。 舒晨这混球,要说他是个坏人,他肯定不是。他甚至是个有点太过绵软的老好人。 就是这点癖好让人恨得牙痒痒。 在纪安宁下班前,闻裕叫“买单”。 纪安宁说:“不用啦,我们店长说,你第一次来,他请客了。不过以后不请咯!下次就自费了。” 闻裕冲吧台那里挥了下手表示“谢了”。 舒晨也抬了下手表示“no客气”。 两个人相处融洽无比,总令纪安宁感到违和。 等她去后面换衣服,闻裕琢磨了一会儿,磨蹭着起身走到了吧台边,手指敲了敲吧台。 “嗯?”在吧台里拿着笔画漫画草稿的舒晨抬头,“怎么了?” “问个事”闻裕吞吞吐吐地说,“安宁穿的那个制服,哪买的?” 舒晨:“” 舒晨不戴眼镜。 他要是戴眼镜,恐怕这时候就要像漫画里那样,深沉的用中指推一下眼镜了。 纪安宁换了衣服出来,看到闻裕和舒晨正谈笑风生。 仿佛在她换衣服的短短时间里,发生了什么促进两个人友谊进步的重大事件似的,两人气氛融洽,好似多年老友。 玄幻! 纪安宁狐疑地走过去,对闻裕说:“我好了,走吧?” 因为上辈子的关系,她总疑心闻裕是不是在她看不见的时候又恫吓舒晨了,担心舒晨是不是受了惊吓敢怒不敢言。 但看着又不像 到上了车,纪安宁忍不住说:“舒晨人挺好的,你没事别吓他。” 闻裕才莫名其妙呢:“我吓他干什么?” 纪安宁语塞,仔细观察,好像闻裕又不像说谎。 “那你们刚才在说什么?”她奇怪地问。 “咳!没什么。”闻裕转头看左后视镜,车子起步后,问纪安宁,“这边什么时候辞了?” “还没找到合适的工作。”纪安宁保证,“我找到新工作就不在这边做了。” 纪安宁这一身女仆装,真是让人遐想无限,搁在闻裕心里,就只适合单独穿给他一个人看。现在被这么多人看着,他心里挺不爽的。 但纪安宁肯听劝,态度又这么好,闻裕不舍得逼她太紧,便“嗯”了一声。 纪安宁一听音儿就知道闻裕不高兴了。她聪明的不再吭声,安静乖巧地坐在副驾上,不去招惹这个脾气大做事又霸道的家伙。 闻裕则想,再给纪安宁一段时间,她要是再找不到合适的替代的工作,他就在下面随便找家分公司,生造也给她造出个合适的职位来! 保证让她看不出端倪来! “明天早上七点,我过来接你。”闻裕给她说周六的安排。 纪安宁诧异:“这么早吗?” “先带你去吃早饭。”闻裕说,“吃完饭不能马上运动,所以早点吃。” “我”纪安宁想说我在家啃个馒头就好了。 馒头是她从食堂买的戗面大馒头,可劲道了。一个能把她吃撑。 闻裕早猜到她要拒绝,直接打断她说:“我吃早饭的地方方向不一样,要吃了再来接你就绕远了,太麻烦了。”拿这话堵住了纪安宁。 他这么说了,纪安宁就不好再说什么,只好答应了。 到了华大家属楼下了车,闻裕打开后备箱拎出一堆纸袋子。 纪安宁扫了一眼:“这是什么?” 闻裕说:“给你买了几身衣服,正好明天穿。” 纪安宁咬了咬唇,说:“不是说穿健身服就可以吗?” “打球的时候可以啊。”闻裕说,“但你不能穿着健身服去吧?” 纪安宁语塞。 但她也知道,他的朋友肯定非富即贵,就连那个杨博,看起来也很有钱的样子。她的衣服,要么破旧,要么便宜,穿成那样去的话,大概就成了另类。 但她非得去会会杨博不可。 纪安宁接过那些袋子,轻声说:“谢谢,又给你添麻烦了。” 闻裕见她不矫情,大大地松了一口气,闻言,轻笑:“你对我什么时候是麻烦了?” 路上,他跟她说:“都是平价工薪品牌,我还特意跑了一个我不熟的商场才买到。我可没拿奢侈品牌来腐蚀你。别想太多。” 走到了楼门口,纪安宁站住,犹豫了一下,说:“那我跟你说个事,你能别生气吗?” “嗯?”闻裕诧异,“你说。” “就是,”纪安宁鼓起勇气说,“我把你给我的水果机在学校里找人卖掉了。” “”闻裕,“然后?” 纪安宁说:“然后,我买了一个普通的国产手机。” 所谓“普通”大概指的是低端、便宜的意思,闻裕秒懂。 纪安宁微微垂下头,轻声解释:“我知道你是好意。可我是个领助学金的贫困生,拿那么贵的手机,真的不合适。” 纪安宁觉得不安,是因为那不止是一部手机,还是闻裕的心意。她总觉得闻裕知道了会不高兴。 闻裕却笑了,揉了揉她的头,说:“多大点事,给你了就是你的,随你。” 纪安宁抬眼看他,他好像真的没生气。 闻裕想了想,又说:“是我考虑不周,买什么都习惯买最新型号的,没考虑你的情况。以后我会多想想。” 纪安宁张张嘴:“不” “不什么不?”闻裕不客气地打断她。 他看着她,眼里有心疼。 “你就是被别人影响得太厉害了,你理她们呢!我又不是包养你!”他有点生气,“一个人想对另一个人好,怎么就不行了?” 他不是生纪安宁的气,他是生那些影响了她的人的气。 在那个梦里,他看到了那些人是怎么中伤她的,他看到了她是怎么被孤立,每天独来独往的。 明明就是个梦,可总觉得像真的似的。 闻裕这几天一直跟自己说,那肯定是因为纪安宁给他讲过她被人纠缠过被人造谣过,所以这些信息进入他大脑,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就成了这个逼真的梦。 可他虽然这样说服自己,那些在梦里生出的戾气,在醒来后还是留在了他心里。 纪安宁张了张嘴,没发出声音。 最后,她说:“明天要早起呢,你回去吧,我回去了。” 她声音低沉,有点喑哑。说完,就转身跑上楼去了。 闻裕望着她背影消失,轻轻叹了口气,转身离开了。 纪安宁跑上楼,拧开门锁闪身进去,“咣当”一声关上门,背抵着门,站在那里。 一个人想对另一个人好,怎么就不行了? 行的。 行啊。 袋子落在地上,纪安宁的背向下滑,蹲在地上,抱住了膝盖。 屋里没开灯,电视机的光映得外婆的脸青青紫紫。她听到声音,转头看去,咧开嘴笑:“宁宁回来了?外婆看完这集就给你烧饭。” 她望着门口,过了一会儿,说:“宁宁,莫哭。” 第44章 周六一大早纪安宁起了床,照顾着外婆喝粥,吃了鸡蛋,给她准备好了午饭和晚饭。 “我争取下午赶回来。”她对她说,“然后再去咖啡店。” 她看着时间差不多了,背上包下楼。 在楼下她习惯性地找闻裕的黑色悍马,结果悍马没找到,却看到一辆比悍马还大一圈的越野车,轮胎大得吓人。 那车窗子都放下了,闻裕坐在里面抽烟,转头瞥见她,眼睛倏地就亮了。 人要衣装。 纪安宁虽然能把麻袋穿成时装,能把大童装穿得性感,但当她穿上真正的时尚品牌,到底是不一样的。 直到她上车系好安全带,闻裕的眼睛都是精亮精亮的。 “怎么了?”纪安宁莫名。 “没事。”闻裕嘴角含笑,心情大好,“坐好,带你去吃早茶。” 说什么吃早饭的地方绕远,都是骗人的鬼话。闻裕就是想拉纪安宁一起去吃早茶。 周末的早上一起吃早茶,然后和朋友一起打个球,再一起吃个午饭,多完美的一个约会。这可是他和她第一次约会呢! 闻裕带纪安宁去了一家粤式餐厅,环境优雅,早茶精致,美人如画。遗憾的是,如画美人心不在焉,甚至有点没食欲。 闻裕忍不住问:“你怎么了?不舒服吗?” 纪安宁满心里都想着今天要见杨博这个人,心思根本不在食物上,搪塞说:“早起没什么胃口。” 闻裕给她夹了虾饺和流沙包:“多吃点,待会运动量大。” 纪安宁把他夹到碟子里的食物都默默吃掉,催他:“什么时候走?不会迟到吧?” 真是煞风景。着什么急,闻裕特意安排的两个人独处的早晨,哪有这么快就赶过去的。 “你这么着急干嘛?”闻裕不满地问。 纪安宁惊觉自己太着痕迹,敷衍说:“怕你因为我迟到。” “不急,时间来得及。”闻裕说。 他点的玉米汁上来了,热腾腾的。他给纪安宁倒上一杯:“看你就吃这么点,喝点这个,热量高。你太瘦了。” 闻裕还是第一次嫌弃女孩子“太瘦”。他其实喜欢骨感的女孩,毕竟对男人来说,骨感女孩视觉上更有美感。更何况纪安宁胸还不小,她是典型的腰细有胸的体型,是多少女孩健身减肥想达到的理想型。 但闻裕就是觉得纪安宁“太瘦”,而且总觉得她这个太瘦的状态是因为太辛苦,累出来的。他便忍不住想让她多吃点,再长点肉。 “瘦吗?我觉得还可以。”纪安宁自己倒没觉得。 她天生骨头架子小,所以初中的衣服到现在都还能穿。因为骨架小,所以看着虽然瘦,但她自觉还是有肉的。只是她长期辛劳,肌肉本来就紧致,比同等体重的女孩看起来就更纤细。 “那个核心肌肉群训练,真的挺管用的。”她手放在腹部说,“感觉肌肉确实结实了。” 闻裕面不改色地说:“是吗?我看看。” 大色狼臭不要脸的就要上手摸。 纪安宁:“” 纪安宁一把捉住他的狼爪子,攥住手指往后掰。 “哎,哎,别掰!待会没法打球了。”色狼讨饶,收回了自己的狼爪子,抱怨,“你这招跟哪学的?” 纪安宁啜了口玉米汁:“以前在nl的时候,安保部的大哥教的。” 闻裕:“啧。你喜欢喝这个?” 玉米汁香香甜甜,还是热的,正适合这季节。纪安宁一口就爱上了。 胃里满了暖了,才觉出来这一早上自己确实太心急,强压下心底的想法,慢慢的啜着玉米汁。 两个人,一个是克制忍耐,一个是开心享受。同张桌子,全然不同心思。 闻裕跟李赫约的是九点半。 打球的地方是个什么会所,反正车开进去的时候,纪安宁没看见什么显眼的招牌。但里面庭院优雅,停车位充足。停的都是些奇形怪状的车,闻裕这台体积超大的越野车停在那里,也没那么扎眼了。 李赫到得最早,在大堂等他们。 闻裕带着纪安宁过去,先给他们互相介绍。 介绍纪安宁的时候,他手一抬,就搂住了纪安宁的肩膀:“纪安宁。” 宣告之意明明白白。那股子护食劲,李赫都没眼看。 “李赫。”李赫对纪安宁微笑伸手。 纪安宁跟他握手:“你好。” 李赫故意握着纪安宁的手不放:“华大的吗?跟小裕一个年级吗?我可是看着小裕长大的。” 闻裕不客气的把他的手撸下来,告诉纪安宁:“中老年人都这么唠叨,你别介意。” 李赫笑骂:“去!我才二十七!” 他们两个互相熟稔,言笑无忌的样子,让纪安宁放松了下来。她问;“别人还没到吗?” 闻裕其实从早上就察觉出来纪安宁有点紧张,李赫存心逗他,他便故意吃逗。果然她眉眼间松快了下来。 他看看表:“还早。” 三个人先在大堂聊了会儿,没多久,他们的另一个朋友来了,杨博是最后一个来的。 在杨博来之前,四个人一起说话时,纪安宁便很安静。她跟他们不熟,他们谈的话题她也插不进嘴,便安静地待在一旁。 但她的目光一直有意无意的扫过入口的那道门。她知道把车停在停车场,便都要从那道门进入大厅。 闻裕正在听李赫说话,忽然察觉到身旁的纪安宁身体绷了起来。他转头,顺着她的目光看去,便看到了杨博。 他看了纪安宁一眼,发现她的目光停驻在正大步走近的杨博身上,闻裕目光微凝。 杨博大步走过来,笑道:“都来得这么早?” 他和李赫熟稔,和闻裕也相识,却不认识闻裕的另一个朋友和纪安宁,于是又是一番互相介绍。 李赫年长,人却坏,介绍纪安宁的时候,直接告诉杨博:“这是安宁,闻裕的女朋友。” 半认真,半玩笑。这时候否认,大家都没面子,纪安宁只能默认了。闻裕给了李赫一个“干得好”的眼神儿。 杨博则多看了纪安宁一眼。 人到齐了,大家分男女去了更衣室换衣服。 纪安宁不在场,李赫这才跟闻裕笑说:“怪不得要对华大这块地严防死守呢!你小子桃花运真旺!” 他年长眼利,早不动声色打量过纪安宁。 能让闻裕这么旗帜鲜明地宣告主权,这女孩的美貌自不必说了。 作为才从中学生变为大学生的大一女孩,不知道是天生安静,还是性格足够沉静,总之是比那种叽叽喳喳急于表现自己的女孩更让李赫心生好感。 只不知道闻裕这股子热乎劲能维持多久。 换了衣服来到球场,再见到纪安宁,她一身短小健身服,露出一截白白细细的月要肢。 白如雪,细如柳。 男人们不由得都投过去一瞥。倒不是对纪安宁有什么想法,动物本能而已。 闻裕走过去搂住她背心,笑嘻嘻地说:“她没玩过,我先教她。”说着,就揽着纪安宁去了另一块场地。 纪安宁的心根本就不在打球上,但她是以此为借口跟着来的,不能拒绝,只能被闻裕拉到旁边场地。好在两块场地挨在一起,玻璃墙虽然封闭,但能看到外面共通的通道。休息的桌椅在都在通道上。 “嘿!你专心点!”闻裕不满地说,“怎么一大早就走神。吃太饱了吗?不至于吧?” 别看闻裕平时嬉皮笑脸,常常一副轻浮的模样,纪安宁在搏击社领教过他在某些方面的认真。忙收敛了心神,老老实实认错:“对不起。” 这态度还不错。 更不错的能手把手的教她打球,软玉温香抱个满怀,这才是闻裕的目的。 另一边是三个人,轮流上阵。多出来的那个人坐在过道休息。 瞅着隔壁闻裕那小子借着教打球的名义,明目张胆地把女孩抱在怀里,休息的人便会心一笑。 纪安宁反应灵敏,协调性也不错,上手蛮快。 “可以试试了了吗?”她问。 闻裕恋恋不舍地放开她。壁球弹速快,冲击力强,纪安宁真上手,就不得不专心了。 壁球算是激烈运动,闻裕带她打了一会儿,很快就出汗了。 等到喘起来,又失了一个球,纪安宁瞥了一眼,发现外面休息的人变成了杨博。她垂下球拍,说:“累了,休息一会儿吧。” 两人推开玻璃门出来,跟杨博坐在一桌,看李赫和另一个朋友打球。 纪安宁才发现,她想得太简单了。以她“闻裕女友”的身份,想接近杨博,真是不尴不尬。在闻裕就在一旁的情况下,根本是不可能的任务。 她只能安静地听两个人聊天。 杨博相貌俊俏,气度成熟,说话言之有物,是个很有魅力的年轻男人。纪安宁的目光在他身上投注的时间过长,闻裕就不乐意了。 他拿起矿泉水瓶喝了口水,放下,手松开水瓶,直接就覆住了纪安宁放在桌面的手上。 这动作有些明显,杨博的目光在两个人的手上打了个转,微微一笑。 纪安宁则很无奈,闻裕的醋劲太大,她预感今天这趟是白来了。 但事情却出乎她意料。 中间打球,五个人两个场地互相轮换,但不管怎么轮都是闻裕带她。李赫想带她打一场,都直接被闻裕拒绝了。惹得几个男人都笑,笑得纪安宁耳朵都有点红。 打完球,大家去洗澡。纪安宁生怕自己洗澡慢让别人等她,洗得飞快,头发一吹干就出来了。 结果外面大厅里只有杨博,他坐在那里,看纪安宁出来,笑着抬手向她示意。 纪安宁走过去问:“别人呢?” 杨博说:“在蒸。” 原来男人也不都是洗澡那么快的。 好不容易等到独处的机会了,纪安宁试探着问:“你和闻裕认识很久了吗?” “还好吧。”杨博说,“长辈们认识得久。” 纪安宁又问他家里是做什么的,杨博也说得笼统含糊,回答中带着社会人的油滑世故。 纪安宁发觉自己真的没有做间谍刺探情报的才华,有点无奈。 反倒是杨博问了她一些问题,大多关于她自身,无非就是学校、专业、年级等等。纪安宁有点灰心,收了刺探的心,杨博问什么,她斟酌着礼貌地回答。 她才运动过,又洗过热水澡,脸颊给熏蒸得白里透粉,一对乌黑的眸子清澈明亮,清艳动人。杨博的目光在她脸上流连片刻,看了眼男更衣室的方向,取出一张卡片含笑推了过去。 纪安宁一怔,抬眼看他。 “我的私人名片。”这英俊男人笑得极有风度,眸中隐带蛊惑,“上面有我电话。” 给别人的女朋友留私人名片。 纪安宁没想到会是这个走向。但这对她来说是一个机会,她不想放过。 她把那张名片收起来,点头:“回头我加你微信。” 才说完,闻裕几个就鱼贯而出。 好险。 第45章 中午就在这会所里吃的饭。 席间杨博与闻裕谈笑风生,像是很投机的样子,完全看不出不久前他觑着空子就企图撬闻裕的墙角。只偶尔谈话的间隙,他才投给纪安宁一瞥,短暂,飞快。 纪安宁觉得他那目光里总有些似笑非笑,明明一副跟闻裕相谈甚欢的样子。 纪安宁心中对他越发的警惕。 吃完饭各自散去。 闻裕不想送纪安宁回家,问:“要不看个电影去?” 纪安宁说:“我晚上得去咖啡店,送我回家吧,外婆还在家呢。” 咖啡店什么的,闻裕觉得无所谓,辞了就得了。但她一祭出外婆,闻裕就没办法,只好开车送她回去。 纪安宁路上问:“你跟杨博很熟啊?” “凑合吧。熟不熟的,大家见面都是笑脸。”闻裕警惕地问,“你问他干什么?” 闻裕对杨博,其实远不如面上表现得那么熟稔亲近。程莲和杨远走得太近,闻裕心里介意,对杨博也就是面子情。并不像跟李赫他们那样亲密。 正如他所说,熟不熟的,大家见面都是笑脸。商场上混的,都这样。 “就觉得他眼熟,好像跟哪见过。”纪安宁说,装作随意地问,“他家里都做什么啊?” 谁知闻裕一点都不买账:“你管他家做什么。你怎么不关心关心我?我问你,我家里做什么的,你倒是说说。” 纪安宁语塞。 她真说不出来。说起来,至少在这方面,好像真不怎么关心闻裕。 想套路闻裕可真难,纪安宁感到心累。 但她又想了想,问:“那你们相互之间,生意上有竞争关系吗?” “暂时没有,各自涉及的领域不一样。”闻裕问,“问这个干吗?” 纪安宁说:“关心你呀。” “啧!”闻裕不满,“现在才想起来关心我,你不亏心吗?怎么当人家女朋友的?太不合格了。” 纪安宁又气又笑:“闻裕,你别得寸进尺。李赫就瞎介绍,我怕你没面子,才没当面否认。” “还行,还知道顾全男朋友的面子。勉强算你合格吧。”闻裕无耻地说。 纪安宁扭过头去不搭理他。 她心里想着杨博和闻裕的关系。他们之间说是生意上没有竞争关系,纪安宁很不懂。但今天他们几个人饭桌上谈的很多话题,纪安宁都不懂。 便是前世至死,她也不过是个学生而已。对经济、商业的了解,仅限于课本上一些笼统宏观的理论而已。闻裕、李赫他们谈的都是实务,她根本摸不到边。 纪安宁摸着背包的外兜,那里藏着杨博的名片。 她去跟杨博打交道,能行吗? 她今天见识过了李赫几个人的谈吐,他们都年长,都成熟。就连闻裕,都表现出了跟学校里面很不一样的成熟的一面。 比起来,她稚嫩青涩,见识短浅。能是人家的对手吗?那可是前世就把闻裕送进了监狱的人。 纪安宁心底焦躁,忍不住啃起手指来。 车停在红灯路口。 “什么毛病,多大人了。”闻裕瞥她一眼,正好看到她啃手指,把她的手拨开了。觉得她神情不对,问:“怎么了?不高兴了?” 他逗她说话。但纪安宁心神不宁,回答得敷衍。 她一路都在思考,怎么思考都觉得,以她这样的女孩对上杨博那样有心机城府,有能力手腕的男人,根本毫无胜算。 要怎么才能破局呢? 办法没想出来,车就已经回到了华大家属楼。 纪安宁跳下车,就被阳光刺了眼。秋天的太阳,真是太明亮了。她伸手遮住眼,看了眼天。秋日的天空,也太通透高远了。 纪安宁想起了前世她失足坠亡的那个晚上,看不见星星,看不见月亮。只有霓虹灯,把人照得像妖魔鬼怪。 如果说前世给了纪安宁什么深刻的教训,那就是“力有不逮”四个字。 她一直以为自己够机敏够警惕,就能够保护自己。直到面对圈套、暴力和权势,才知道自己是多么弱小无力,根本不足以应付那样的危机。 她是想守护闻裕没错,但她力量不够。 可,闻裕够啊! 等闻裕关上车门,绕到这一侧的时候,看到纪安宁微微侧头凝视他。他问:“怎么了?” 一路上,都感觉纪安宁怪怪的。 他不知道,纪安宁在跳下车,被阳光刺了眼的这一瞬想通透了。 杨博肯定是闻裕的敌人无需置疑。闻裕本来安排好了可以从赵辰的事情中安然脱身的,是杨博把闻裕送进了监狱。 而且听杨博话中的意思,闻裕本来是可以压制他的。 闻裕有足够的能量压制杨博。 那么,其实只要从现在就让闻裕警惕杨博就可以了。 挑拨离间什么的,纪安宁自问没有这个本事。但是太巧,杨博不知道出于什么心态,想挖闻裕的墙角。 而闻裕,纪安宁太了解他了。前世,他因为她,像个不成熟的毛头小子似的甚至会对她的追求者动拳头。 他对她的占有欲简直爆棚了。 闻裕看着纪安宁微微低头,从包里掏出一张卡片,直接递到他面前:“给你。” 闻裕微怔,说了句“这什么?”,伸手接过,低头看去。 卡片很简单,连花纹都没有,一个名字,一个电话号码,仅此而已。 闻裕再抬头,眼神儿都不对了。 商务名片上会印很多东西,比如公司,头衔,商务电话,甚至电子邮件。公事上大家彼此交换的,都是这种名片。 这种私人名片干嘛使呢? 像今天这种朋友间的小聚,杨博和闻裕的另一个朋友相互不认识,便交换了这种私人名片。 但它还有另外一个甚至可以说用得更多的用途,就是泡妞把妹的时候,给女孩留电话用的。 譬如此时此刻,他他妈就一个错眼,纪安宁手里就有他妈有了杨博的电话! 闻裕盯着纪安宁:“什么时候?” 纪安宁坦然:“你洗澡没出来的时候。” 杨博说他不爱蒸,先出去了。就那么点功夫! 日了狗了!姓杨的男人都是男狐狸精投胎的吗! 长辈的事,闻裕装聋作哑,不想插手。不想姓杨的父子俩,欺人太甚。 闻裕心中恼怒,神色间就流露了出来。这正是纪安宁想要的。 “我不太了解你们的关系,有没有生意来往什么的,”她说,“我就觉得这个人不适合做朋友。” 闻裕恍然,怪不得她一个劲问杨博的事,还问他们有没有竞争关系。原来她是担心他。 说起来,杨博的相貌对女孩应该是相当有吸引力的,纪安宁却毫不为他所动,直接把名片“上缴”了。闻裕心中一口恶气散去,眼睛里有了笑意。 这个脑后生反骨的倔丫头,原来也可以这么乖。 是个合格的女朋友! 他晃晃手中名片,调侃纪安宁:“多好的机会,可以脚踏两条船,就这么放弃了?不是一直都想甩了我吗,说不定搭上这个家伙,就能把我甩了呢。” 纪安宁以为他不把杨博放在心上,有点着急,说:“这人品格不行,现在挖你墙角,以后说不定会在你背后捅刀,你小心点他。” 她说话时一脸严肃,她越是说杨博不好,闻裕心里越是受用。 她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闻裕眼睛弯了起来。 “知道了,别担心。”他突然低头亲了纪安宁的额头,轻笑,“我的小墙角。” 纪安宁一呆,恼道:“谁是你墙角!” 闻裕笑吟吟地说:“谁担心我谁是。” 纪安宁要被他这嬉皮笑脸气死了。这个人怎么回事。 她白了他一眼,说:“我回家了,不用你送。你回去吧。”说完,转身就走。 “嘿——安宁!”闻裕却在后面喊她。 纪安宁转身。 闻裕倚着车门,一条腿别到另一条腿的外侧,笑吟吟地说:“有句话忘记跟你说了” 纪安宁:“?” “你今天”闻裕在胸口竖起大拇指,“超漂亮!” 阳光下,他鼻梁挺拔,薄唇性感,眼睛里像有璀璨星辰,明亮耀人。 纪安宁觉得一股热气在脸颊上腾起,浑身都生出莫名的躁意。 “少贫嘴!”她骂了他一句,转身跑了。 有点像逃,看得闻裕直乐。 闻裕抬头看看天。 这大好的天气,多痛快啊,姑娘娇柔乖顺,多开心啊,就他妈姓杨的要恶心他一把。 他打了个电话给程莲:“在哪呢?” “家呢。”程莲问,“怎么了?” 闻裕说:“我待会回去,您等着我。” 程莲还稀奇:“这吹哪阵风啊?周六你不出去疯了?” 程莲很快就知道吹的是哪阵风了。 “您说这姓杨的,是不是狐狸精转世啊?”闻裕笑嘻嘻的把杨博那张名片推到程莲面前,“我就一个错眼,就塞我女朋友手里一张名片。他这是想干嘛啊?” 程莲愕然,强笑着说:“年轻人嘛,闹着玩也是可能的。再说,你什么女朋友,哪个不是三两个月就过去了。” “几个月过去,是我的事。他这么干,就不地道。”闻裕冷笑,“是不是姓杨的人,都觉得我们闻家人的女人好勾搭啊。” 程莲的脸色颇不好看。 闻裕不管。 闻国安在学业上对他严格,在别的方面,对闻裕这个独生子却很宠溺。闻裕这脾气,早被他惯得说一不二的。 只是闻国安年纪大了,他这岁数,一个月一次性生活都未必能保证。程莲却正是狼虎年华,需求比年轻姑娘还旺盛的时候。 要让她守空房,也挺可怜的。 所以闻裕也不大想管她的事。他们这把年纪了,也不大可能离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过去了。 但这不代表他心里就一点火气都没有。 第46章 纪安宁回到家没多久,接到一个电话。她等了好几天的模特应征的事,终于有了回复。 “今天下午?下午我来不及,明天可以吗?”她问。她晚间还要去咖啡店呢,跟对方协商了一下,订了第二天的时间。 挂了电话,她有点兴奋。晚上去了咖啡店,就迫不及待地告诉了舒晨。 舒晨也替她高兴。他虽然不了解x宝的模特圈,却对cos圈有一些了解,嘱咐了她一些注意事项,如何防范男摄影师揩油什么的。 纪安宁都答应了。 她其实找新工作,就是为了替代咖啡店的这份工作,如果那边收入可以,她就要辞职了。 舒晨还完全不知道,还热心地帮她出谋划策,纪安宁心里有点小小内疚。 杨博这天晚上却接到父亲杨远的电话,遭到了他的呵斥。 “你想干什么?”他语气冷厉,全不是在闻裕面前的那副慈爱模样,“这个节骨眼,别给我节外生枝。” “本来想让你们俩亲近亲近,算了,你还是离闻裕远一点!”他说。 比起闻裕的骄横自我,杨博在杨远面前,完全没有作为独子的气势。他在电话里唯唯认错,解释说只是一时兴起,也以为闻裕对那女孩不在意。 取得了父亲的原谅,挂了电话之后,杨博的目光却冷了下来。 那女孩收了他的名片,还说加他微信,没想到转身把他给卖了。 想不到闻裕这小子,看女人的眼光,比他老子强。 杨博嘴角扯出一抹冷笑。 纪安宁周日上午做完家教,就搭乘公共汽车去了电话里通知她的地方。那片地方是个老区,是省会里的一片文化保护区,有一大片战争年代外国人在这里建造的小洋楼,充满年代风情。 纪安宁去的这一间,房主把小楼里面装修得特别小资,华而不实。房主是个圈里人,这个装修就不是打算住的,就是专门租给摄影室用来拍照片用的。屋子里随便哪个角落,都是景。 纪安宁听了舒晨的嘱咐,来的时候还挺忐忑的,怕遇上骗子或者色狼。来了一看,发现楼上楼下大概两三拨人同时在拍照,每个人都很忙碌,工作节奏很快。纪安宁于是放下心来。 跟她联系的这拨人里,摄影师留着齐颌的中发,工作的时候在脑袋后面扎了个小髽鬏,看着也就二十多岁,典型文艺青年的模样,挺帅。 两个年轻助理是一男一女。另一个店方的人,是个三十多岁的中年大姐。 摄影师忙着拍照,助理也没空。纪安宁找过来一问,是店方的大姐接待她:“姓纪是不是?是我们家的!” 大姐对她外形很满意,问她:“以前做过吗?” 得知她没经验,跟她说:“不难,你看着点,学着点。”她指了指小辫摄影师正在拍的那个模特。 那个模特是个五十岁左右的阿姨,拍的是中老年服装。 纪安宁还以为平面模特就是平时照相似的,摆个姿势不动呢。谁知道全不是。 那阿姨显然是很有经验的老模特,换一套衣服就不停的在动,各种角度,跟跳舞似的。摄影师就一直咔咔咔不停的拍。 更让纪安宁咋舌的是阿姨换衣服的速度,旁边有个简易的可移动更衣室,阿姨几乎是冲进去就冲出来,换衣服跟变魔术似的。 “这大姐一天能挣好几千呢。”店方大姐跟她闲聊,“她拍出来可好看了,特别能带动销量。那些卖中老年服装的,好多都找她。” 这算是已经有了名气吧? 纪安宁请教:“那一般的模特能有多少收入呢?” 大姐说:“什么叫一般呢,有一天挣两三百的,也有一天上万的,更多呢,是一个月都接不到一单活儿的。” “不过我觉得你行。”她仔细打量了纪安宁,笑着说,“你骨头架子小,人瘦,脸蛋小,穿什么衣服都会好看。哎呀,那种本人长得好看但是脸蛋大的那种,真不上相,拍出来衬得衣服不好看的。” 纪安宁又等了半个小时,那阿姨才拍完,换了衣服风风火火的就跑了。据说在隔壁某个楼里还有单子等着她呢。 那是能挣很多钱吧?纪安宁很向往。 “到我们了!走!”店方大姐蹭一下站起来,瞬间进入工作状态,拽着纪安宁过去了。 “以前没做过?”摄影师手里头鼓捣着照相机,抬头瞥了她一眼,“去换衣服,快点。” 这里每个人都特别忙碌,好像时间就是金钱,也的确时间就是金钱,模特们的收入是按件计算的。 但刚才大姐就跟她说了,她没经验,今天就是个试拍,没钱。 纪安宁答应了。 大姐早就把衣服搭配好了,把她推进了更衣间。纪安宁快手快脚地换好了衣服,已经尽量快了,依然没法跟刚才那阿姨的速度比。 助理拿个喷壶,噗噗的往纪安宁头上喷水,给她把头发捋平了,推她站到镜头前。 看人家阿姨摆pose挺简单挺顺畅的,真轮到自己,纪安宁就僵硬了。 摄影师拍了几下子就不满意了:“动起来,动起来。你不要管我,你就自己动起来。” 但新人就是新人,纪安宁这才是第一次,连那些没经过正经培训的小野模都比不上。摄影师对她很不满意。 “过来,过来。”他对她勾手指。 纪安宁老实走过去。 “你自己看看。”摄影师把照相机举给她看。 其实纪安宁觉得那些照片挺漂亮的,当然不能跟摄影师这么说,摄影师给她看的意思就是对照片不满意。 “你呢,很漂亮!但是!我的照相机告诉我,”摄影师捏着嗓子学出卡通音,假装自己的照相机,“这个姑娘是个木头人!木头人!” “太僵硬了。”摄影师说,“你放松,但是也别太放松。胳膊不能像平时那样自然下垂,要支撑起一定的角度,尽可能展示衣服” 摄影师现场指点了她一番。 再拍,就好了一些。但还是耗用的时间比别人长。 中间还吃了午饭。 摄影师的女助理订饭,只问了摄影师吃什么,没搭理纪安宁。倒是大姐说:“我给你订个饭。”把她的午饭一起订了。 纪安宁忙道谢,觉得大姐人挺好的。 吃完午饭继续拍。因为她换衣服慢,不会找镜头,总让摄影师不满意,就拖慢了效率。 等到都拍完,都下午快三点了。 “今天就这样了,你呀,还是没经验,你多学学。以后有活儿我再联系你。”大姐说。她把衣服收拾进两个大包,急匆匆地走了。 纪安宁这才松了口气。 助理给摄影师叫了奶茶,他下一单的人还没到,坐在器材箱上喝着奶茶休息。听着大姐跟纪安宁说话,就跟女助理两个人互相使眼色。 等那大姐走了,他们俩喊住纪安宁,问:“没给你结账?” “今天只是试拍,没有钱。”纪安宁说。 “屁,你让她坑了。”摄影师骂道。 助理也咕哝:“真够不要脸的,那么大岁数,欺负小姑娘。”助理自己看着也就十九二十的样子,估计混社会早,瞅着纪安宁就喊小姑娘。 纪安宁有点懵。 “每个品牌都得有宣传费,再小的品牌都有。”摄影师笑她傻,“她故意找新人,便宜,往上报就报个高价格,中间的差价落自己腰包。遇到你这样一点经验都没有的,忽悠你说试拍,这笔钱就全都归她了。” 至于说什么“以后有活儿”,她家这种小品牌,一个季度也就这些个款了,再有就是下个季度的事了。 这办事的大姐不地道,自己吞了宣传费,极可能再不会找纪安宁了。合着今天纪安宁就是出白工。 纪安宁无语了半天:“她给我买午饭,我还觉得她人好呢。” 纪安宁发现自己这一世,对工作和钱的心态跟前世全然不一样了。大约是今天学到很多新东西的缘故,她竟然并不太懊恼,也不怎么生气。 “算了。就当吃一堑了,下次我会长记性的。”她对那大姐真是哭笑不得,又对摄影师和助理道谢,“谢谢你们。今天耽误你们好多时间。” 人漂亮,性格好,就很讨人喜欢了。 摄影师笑了,说:“哎,反正新人嘛,难免吃亏上当。下次记得,钱的事,别这么好说话。” “给我们留个电话吧,回头有活儿找你。”他还称赞她,“你镜头感还不错。” 明明刚才拍照的时候一直都在呵斥她,有些人真的是一进入工作状态就完全是个职业鬼畜,退出工作状态,才能恢复成个人。 今天虽然被人坑了几个小时,但收获还挺大的。 不仅学会了摆pose找镜头,还跟摄影师交换了电话号码。 摄影师叫杜青,他还说:“我给你拉个群,这个群里有摄影师,也有模特,你跟她们多交流交流。不懂就问。” 纪安宁傍晚去了咖啡店,把今天的事告诉了舒晨,舒晨也是哭笑不得:“怎么还有这样的?” “以后不会再上当了。”纪安宁说。 “也是。”舒晨说,“吃亏是福。” 纪安宁平时不开流量,但店里有wifi,下班的时候那个模特摄影师群里就已经大几百条聊天记录了。 纪安宁回家路上在公交车上看这个群的聊天记录看得津津有味。 因为是大群,不适宜闲聊,大多是在说工作的事。有些纪安宁还不懂,有些能看个半懂,多多少少知道了一些圈子里的事。 像大家说,今天拍了多少多少件,拿了多少多少酬劳之类的,让纪安宁得以了解了一些市场行情。 这一天,虽然没赚到钱,纪安宁却觉得很充实。 杜青加了她微信,微信里让她把她的具体条件发给他,身高、体重、三围,还有什么时候有时间之类的。 这摄影师感觉比那个占便宜的大姐靠谱多了。 又一个星期三,傍晚纪安宁给外婆弄好饭,从肯德基那边穿过马路回到校门这边准备去公交车站,意外地看到了闻裕的悍马。 闻裕是答应过她不在校门口堵她的。车接车送,这待遇太高,纪安宁觉得自己受不起。 但更意外的是,纪安宁看到了孙雅娴在和闻裕说话。 孙雅娴真的很漂亮。纪安宁其实一直不明白,前世闻裕怎么就死也看不上孙雅娴,就非要跟她死磕? 但纪安宁记得很清楚,在前世,闻裕可没这么好耐心跟孙雅娴说话。 更不会对孙雅娴这么和颜悦色,神情堪称慈祥。 第47章 “钱昊然说是周六晚上,你去吗?” “不一定,到时候再说。” “那” “昊然喊你了你就去,不用管我。” 闻裕这么说,孙雅娴微微咬唇。 她长得漂亮,被很多男生追,其实对如何吊着别人是很有心得的。她心里很清楚,闻裕冷冷热热的,就是在吊着她。 可心里清楚又怎么样呢。那些被她当备胎的男生,难道都是傻子吗?还不是个个都明白她在吊着他们,却个个心甘情愿的被吊着。 这种事,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你想去你就去,不用问我。”闻裕对孙雅娴似笑非笑地说,“我又不是你什么人。” 他看看表,说:“你回去吧。我还等人。” 闻裕没说等谁,但孙雅娴知道他等的是纪安宁。因为站立角度的关系,她半分钟前就看到纪安宁从马路对面过来了。 但她没吭声。 只是闻裕这么一说,孙雅娴便控制不住的往那边投去一瞥。到底不过是个年轻女孩子,城府没那么深。 闻裕敏锐地察觉到她这一瞥,他转过头去,也看到了纪安宁。 再转回头看孙雅娴,目光便凉凉的。 孙雅娴有点慌,忙说:“那我回去了。”说完,赶紧离开了。 “安宁——”孙雅娴走了,闻裕招手跟纪安宁打招呼。 纪安宁穿过辅路,走到他车旁,问:“怎么还没回去?” “今天晚上没什么事。”闻裕说,“正好捎你过去。是去光明路吧?” 纪安宁搭了闻裕的车,并没有问闻裕刚才同孙雅娴在说什么。前世孙雅娴就追着闻裕跑,常见。 闻裕也没提,只说:“李赫说周日喊你一起出去玩。” 纪安宁拒绝了:“我周日没时间的。” “有什么事?”闻裕追问。 纪安宁说:“我周六周日的上午都有家教,下午五点就要去光明路,就中间几个小时的时间,也不值得折腾。” 闻裕问:“上周六怎么有时间了。” 纪安宁无奈。上周六还不是因为想会会杨博,特意找孟欣雨帮她代了节课吗。 她说:“就没玩过壁球,好奇,让同学帮我代了节课。但我不能老让人帮我代课,别人也没那么多时间,我也不能不赚钱。” 闻裕“啧”了一声,不太高兴,却也没什么办法。 红灯的时候,他打量了一下纪安宁,捏捏她胳膊:“我怎么觉得你好像又瘦了。” 不知不觉的,纪安宁已经习惯了他这些不太严重的肢体接触。 她也捏捏自己胳膊,否认:“没瘦,我称体重还重了呢。好像变结实了。” 脂肪转化为肌肉,确实减尺寸,却有可能会增重量。 “别再瘦了。”闻裕说,“手感该不好了。” 纪安宁反应了一下才明白他又说骚话。 她啐了他,骂:“你什么时候能正正经经当个人?” “正经人有什么好当的。”闻裕说,“人太正经了,人生失去很多乐趣知不知道。” 纪安宁懒得理他。 到了光明路,纪安宁下车,直接告诉他:“不用接我,你忙你自己的事情去。” 闻裕就更不高兴了:“你知道我有什么事?”就是今天没事所以特意送你的啊。 纪安宁问:“你们三年级的,都不用学习的吗?” 闻裕想了想,点头:“也是,是得学习,我们大三课业也挺重的。” 纪安宁还以为说服他了,挺开心地说:“就是啊,你早点回去吧,我走了啊。” 说完,背着自己的包脚步轻盈地进了咖啡店,吃了饭,换好工装上岗,立刻又看见了闻裕的脸。 “”纪安宁扶额,“你在干嘛?” “学习啊。”闻裕一脸无辜,对铺在桌上的书本摊摊手。 闻裕还一本正经地举手:“刚才点的披萨麻烦催一下,饿了。” 纪安宁无语,转身去窗口给他催去了。 等披萨好了,纪安宁给他端上桌,闻裕还抱怨;“快饿死了。” 纪安宁揉揉额角,不搭理他,转身到吧台去了。 舒晨调侃她:“你们家闻裕看得可真紧。” 他虽然调侃,但其实还是站在闻裕这边的。对他和闻裕的友情,纪安宁真是迷之不解。 最后还是坐闻裕的车回家了。 今天被套路得太多了,所以在楼下闻裕企图靠近她时,她就警惕地躲开了,没上他的当。 “哎,躲什么。”闻裕怏怏地道。 竟然没能一亲芳泽,白守了一个晚上了。 纪安宁“哼”了一声,说:“你再动手动脚,我就要学以致用了!” 她苦练的三板斧,就是用来对付色狼的。 闻裕感到自己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悻悻地目送纪安宁上楼,才转身离开。 还没走到悍马车处,手机却响了,划开一看,是纪安宁? “喂?”闻裕嬉笑问,“落什么东西了?还是后悔想我了?” “闻裕!闻裕你走了吗?!”纪安宁的声音却很惊慌。 闻裕脚下定住,收敛了嬉皮笑脸:“怎么了?” “你、你快来!”纪安宁声音不仅慌张,而且哽咽,“我外婆得去医院!” “你别慌!我还在呢!马上上楼!”闻裕立即转身往回跑。 纪安宁家的门敞开着,闻裕送过纪安宁很多次,有几次是送到门口的,但他还是第一次进入她的家。 房间里的空气不太好闻,有股淡淡的骚气。装修破旧,家具简单,房子狭小逼仄,整体面积还没有闻裕的卧室大。 外婆靠着纪安宁,半躺在沙发上。她脸色苍白,连嘴唇都是白的,一个劲的抽气,喊疼。 “能动吗?”闻裕问,“要不要叫救护车?” “外婆,外婆,你能自己站起来走吗?”纪安宁试着问。 外婆虽然疼,却还没到倒下的程度,被搀扶着,还能站起来。 “是肾结石!”纪安宁说,“要赶紧去医院做手术。” 闻裕没意识到纪安宁未经医生诊断就十分肯定外婆的病症。他以为她是对她外婆的身体状况很了解才能一口叫出来的。 外婆虽然能站起来,闻裕也没让她自己走。 闻裕把她背下楼,一路背到车上。他们驱车去了最近的一家三甲医院。 急诊医生诊断了一下,果然确定是肾结石。 止了痛之后,外婆的脸色就好多了。她立刻就忘记了为什么会在这里,困惑地问纪安宁:“这不是医院吗?谁病了?” 纪安宁一边安抚她,一边跟医生沟通。 外婆需要做手术,还不能立刻做。 “最快后天。”医生说,“先办住院吧。” 闻裕按住了纪安宁:“你陪你外婆。” 他把住院手续都给纪安宁办下来了。 把外婆在病房安置好,就来了个中年妇女:“62床要的护工?” 纪安宁还没说话,闻裕已经抢着说:“对,这儿呢!” 纪安宁说:“我在这陪床就行了。” 闻裕说:“你给我回去好好睡觉,你外婆就你一个亲人,你的休息好了才能照顾她。你明天再过来。” 闻裕说的没错。 纪安宁还记得前世她陪床,差点给自己熬病了,得不偿失。当然那时候闻裕也不在她身边。 那时候闻裕对她来说,就是一个讨厌的追求者而已,他们之间的关系没有亲近到可以向他求助的程度。 这辈子,她选择了听从闻裕的建议。仔细地叮嘱了护工一些注意的事,她跟着闻裕回家了。 “没多大事儿。”闻裕说,“医生不是都说清楚了吗,手术就行了,都不用开刀,微创。瞧你脸白的。” 纪安宁只“嗯”了一声,一路都很安静,一路脸色都很苍白。 闻裕当她担心外婆,一路温言安抚她。 到了纪安宁家门口,他对她说:“你看,她现在也不疼了,住院都办好了,也有护工照顾了,手术都安排上了。这不都挺顺利的吗,你别担心了。有我呢。” 纪安宁抬起头。 昏黄的灯光下,闻裕清楚地看到纪安宁的眼睛里有什么碎裂了,松动了。 闻裕心思电转,立刻意识到他刚才话里的哪一句打动了纪安宁——有我呢。 说是母亲很早去世,父亲初中时失联,那之后就只有外婆,后来外婆也失智了,那之后 那之后她一直都是一个人。 十几岁的小姑娘,一个人扛着。 闻裕一直都知道纪安宁过得挺苦的。 但他对这个“挺苦的”的理解,其实跟其他所有人都一样,游离在事外,无关痛痒地感慨一句“好可怜”或者“好辛苦”,至于到底有多辛苦?多累?多困顿? 其实,旁观者都体会不到。 闻裕心底升上浓浓的心酸。 他揉揉纪安宁的头,说:“早点休息,明天跟学校请个假,先不去上学了。” 又问:“一个人怕不怕,要我陪你吗?我可以睡沙发。” 他声音温柔,心底也温柔。此时此刻,真没什么邪念,单纯的只是想在艰难的时候陪着她而已。 纪安宁摇摇头,说:“你回去吧,你也早点休息。” 闻裕说:“行。我明天早上来接你去医院。” 说完,在她发顶轻轻亲了一下。 纪安宁没躲。 闻裕的靠近,闻裕的碰触,都给她心安的感觉。 她其实还想更靠近他,甚至想闭上眼睛靠在他胸口,什么都不管,都交给他。 幸而还有理智。 回到自己家里,纪安宁一头栽倒在沙发里,目光涣散。 怎么会这样呢? 怎么会发生在现在呢? 时间完全对不上。 纪安宁的内心,充满了不安,无处可说,无人可诉。 第48章 外婆的肾结石在这个时候还小,还不能做手术,前世是大概半个月后外婆喊腰疼,她带外婆去了那家医院,医生让养一养,大一些才可以做手术。 可这辈子,在这个时候,外婆的结石就已经到了要做手术的程度了。 这不对! 纪安宁内心感到恐慌。 重生以后,纪安宁与身边的人和事都发生了不同程度的变化,但总体来说,是朝好的方向变。 譬如孙雅娴,她先发制人,从一开始就扼制住了前世情形的再现。 对赵辰,她还不知道以后会怎样,但她决不会再落入同样的圈套。 对闻裕,她和他再不会重蹈前世覆辙。 明明,一切都在朝好的方向发展,突然外婆的病情比前世急速加剧,像在纪安宁耳边敲响一记大钟,震得她眼前晃动,头昏脑涨。 纪安宁在沙发上趴了很久才爬起来,给班导老师和食堂的胡经理都发了信息请假,又给舒晨也发了信息请假,还把周末的家教都推了。 舒晨最快回了信息,表示谅解,还安慰她。别人也纷纷回复了,都对她的情况约略了解,都很宽容。 纪安宁渐渐镇定下来。 仔细想想,闻裕说的没错,外婆并没有什么生命危险,一切都安排好了,这场手术在前世也很顺利,这辈子区别只在多请了个护工,多花了钱。 只是想不通为什么外婆的病症会加快加剧。 周四一早闻裕就来敲门,他还给她带了早点。 “越有事的时候,越得冷静。”他说,“特别是得照顾好你自己。你要倒了,你外婆就没人能依靠了。” 前世,纪安宁坠亡,外婆被锁在屋子里,险些饿死。 纪安宁顿了顿,说:“你说的对。” 想到她昨晚的惊惶脆弱,再看她今早的眉眼沉静,闻裕大口咬了一口三明治。 “学校请假了吗?” “请好了。” “工作呢?” “都安排好了。” 吃完两个人就出发了,路上闻裕宽慰她:“今天就是手术准备,没什么事,你带着书本去。笔记什么的,让你同学帮忙复印,你那个同学叫什么来着,什么雨?” “孟欣雨,我跟她说。”纪安宁点头。 “你让她拿给陈浩就行了,他们现在熟。回头我给你带过去。”闻裕说。 一切都有条不紊,纪安宁的心,越发沉静下来了。 外婆状态很好,护工遵照医嘱,把她照顾得不错。 看过外婆,纪安宁打发闻裕回去,自己留下陪伴。 晚上放了学闻裕又来了,给她带了孟欣雨的笔记复印件,陪她一起看顾着外婆吃完晚饭,把外婆交给护工,两个人一起离开。 吃晚饭的时候,纪安宁有点后悔:“咖啡店的工作不该请假的。” 她照着前世的思维请了假,可这次他们给外婆请了护工,不需要她二十四小时守在外婆身边,她其实完全可以不请假。 耽误挣钱。 “住院你押了多少钱?”纪安宁说,“单据呢?都给我。” “你别管。”闻裕不给。 “闻裕。”纪安宁无奈。 “纪安宁。”闻裕说,“你有一辈子的时间还我钱,不急在眼前,也不急在一年两年。” 而有些东西,可能一辈子也还不清,纪安宁沉默地想。 考虑到经济的因素,纪安宁有点想跟舒晨取消请假,但又想到舒晨肯定已经给别的女孩排了班,她这样反复是给好几个人添了麻烦。 不禁有点微微懊恼。 她虽然没说出来,但闻裕好像能洞悉她的烦恼。上了车,他揉揉她的头:“跟你说了别担心,有我呢。” 真的可以,都交给闻裕,都依靠闻裕吗? 周五的手术很顺利,推出来的时候外婆已经清醒,看起来状态很好。 闻裕请了假在医院陪纪安宁,等手术顺利结束,纪安宁就打发他回学校。确实女性病房闻裕在也不方便,他先回去了。 闻国安中午给他打了个电话,叫他晚上和他一起去个饭局。闻裕打了个电话给纪安宁,告诉她他晚上不能去接她了,嘱咐她自己回去小心。 纪安宁说:“知道了,你忙你的吧,我这边没事的。有张阿姨呢。” 张阿姨就是闻裕给请的护工,五大三粗的一个中年妇女,干活照顾人都挺利落。 等纪安宁挂了电话之后,她笑着说:“你男朋友可真够上心的。” 纪安宁笑笑,没有说话。 张阿姨扯开了话匣子:“阿姨跟你说啊,这找男朋友,可得擦亮眼睛。有些男的,你看长得好看,说话也甜,净不干人事。 就上个月,就有个女孩子跟你差不多大,四个月了才知道自己怀孕了,到咱们医院引产。她那个男朋友,好家伙,统共就过来待了半天,什么也不干,大爷似的坐在那。还把小姑娘给骂哭了。 就这,旁边的产妇看不过眼,说了两句,小姑娘跟个傻子似的说‘他平时对我挺好的’。这叫对她好?你说傻不傻? 我真想把那傻姑娘揪回来让她看看你,看了你她才知道什么叫好。” 不怪张阿姨这么说,她在医院久了,看多了世故人情,冷暖人间。 不说闻裕这跑前跑后,毫不犹豫的掏钱包,就光说那小伙子看这小姑娘的目光,又耐心,又温柔,她就觉得这是个好男人。 张阿姨想着,这得跟她闺女讲讲,让她闺女擦亮眼睛,以后也找个这样的。可别给她找那花花样子靠不住的。 外婆却刚好睡醒,听了这么一段,生气地说:“你胡说什么呢!宁宁才初一,你跟个小孩子家家瞎说什么!” 张阿姨知道她是失智老人,忙哄她:“是是是,我不对,不说了,不说了。” 她对纪安宁外婆着实非常细致内心。一个病房里不止一个病人,也不止一个护工,稍作对比就能看得出来。 纪安宁因此非常感谢她。 张阿姨却摆手说:“不能白拿你男朋友的钱。”又夸:“你有眼光,会挑人,这小伙子,真大方。” 纪安宁这才知道,闻裕在她看不到的地方,偷偷塞了阿姨五百块钱。 护工一天一百六十元,先交押金,出院时候统一结账。这个账是结给劳务公司的,然后护工再从劳务公司拿提成。 闻裕单独给的钱,不走劳务公司,纯粹是给张阿姨本人的小费,全归她自己所有。 无怪乎张阿姨对纪安宁外婆照料得这么精心。 这的确是闻裕的做事风格。 欠闻裕的越来越多。纪安宁拢拢头发,轻轻地吐出口气。 闻裕不仅周五晚上的时间被闻国安占了,周六白天晚上的时间都被占满了。 周六晚上他在饭局中悄悄离席,找个安静的角落给纪安宁打电话。 “外婆恢复得很好,大夫说明天她就可以自己下床活动了。但是还要继续观察几天,大概周二周三左右能出院。”纪安宁说。 一般来说,微创手术住个三到五天院就可以出院了。但纪安宁的外婆年纪大,身上有多种慢性病,医生建议多观察一两天。 闻裕问:“你在哪呢?医院吗?我饭局结束过去接你。” “我?我已经回家了,你看都几点了。”纪安宁笑了。听得出来,她现在心情轻松多了。 闻裕也放心多了,说:“那我晚上过去看你。” 纪安宁阻止他:“你别瞎折腾了。你喝酒了吧,好好休息啊。” 闻裕只能作罢。 这一晚他喝了酒,没有自己开车,和闻国安坐了同一辆车。 后车厢是面对面的双排座,闻裕钻进车里就躺下了——他在饭桌上成熟稳重,倍受称赞,在闻国安面前,就形象全无,像个熊孩子。 闻国安在车上看着文件,一抬眼见闻裕躺在那里玩手机,他半摘老花镜,说他:“坐起来,别躺着玩,眼睛坏掉了。” 闻裕不起:“您车上看文件,一样眼睛坏掉。” 他无聊,刷了下朋友圈。发现孙雅娴几分钟前发了个新朋友圈。 配图很精致,小心地避开了人脸,只拍奢华装修,精致果盘,璀璨的玻璃杯。不仅拍摄角度好,还加了滤镜,一看就十分的高大上。 结识了几个世界顶级名校毕业的菁英,感觉谈吐和眼界和平常人都大不相同,受益匪浅。我也要努力,希望有朝一日也成为这样优秀的人! 文字颇是积极励志,不知道的以为她参加了什么高层次的学术论坛呢。 闻裕却知道,不过是钱昊然一伙子人的周末日常,酒精和妹子而已。 孙雅娴就是妹子。 很多妹子想进入这个圈子,想结识这些人,只恨找不到门路。闻裕给了孙雅娴一个机会,把她带了进来。 在那个梦里,孙雅娴言之凿凿的把一顶又一顶帽子扣到了纪安宁的头上。 闻裕每看到她漂亮的脸,想起她那些恶毒的杀人不见血的语言,心中就升起浓浓的戾气。 可孙雅娴是个女孩子,他又不能对她喊打喊杀。他便给她一个机会,她一心追着他这样的人跑,他便给她机会让她结识他圈子里的人。 他就想看看,当孙雅娴自己面对这些她中伤纪安宁时屡屡提及的“富二代”、“有钱人”时,她自己又会是怎样的应对。 被闻国安踢了两下,闻裕到底还是坐起来了。 “怎么脸这么臭?谁惹你了?”闻国安纳闷。 “大周末的,让我跟一群老头子喝酒,我高兴得起来吗?”闻裕抱怨。 闻国安没好气地问:“你有什么事?” 知子莫若父。闻裕在外人面前很沉稳,也扛得起自己作为独子继承人的责任,通常不会这样撒娇抱怨。这定是耽误了他什么事了。 “还能有什么事。”闻裕大言不惭地说,“耽误我见女朋友了。” 闻国安“嘿”了一声,讽刺他:“女朋友?你今天这个女朋友,还是昨天那个吗?我倒真希望你能有个正经女朋友,毕了业赶紧结婚,赶紧给我生个大胖孙子!” 闻国安老年才得子,他年纪大了,精心调养,依然挡不住衰老的来袭。他内心中其实挺担心自己可能会等不到抱孙子的那一天。 “您倒是会提要求,您让我爷爷抱着孙子了吗?”闻裕反击。 闻裕出生得太晚,祖父母早就去世了,根本没等到抱着他。 “所以啊,不要学我,不要结婚太晚。”闻国安又戴上了老花镜,“要不然到时候你就会像我一样,觉得对不起你爷爷。” 他爹是年轻时候玩个够本,人到中年看上了他妈名校毕业,年轻貌美又能干,娶回了家。到他这儿,就妄想他老老实实,毕业就结婚,赶紧给他传宗接代。 想什么呢。 闻裕翻个白眼。 他闲得无聊,随手拿起闻国安座椅上的文件翻了翻。 “哎,我们还开发了养老院项目?”他翻了翻,很感兴趣。 闻国安抬头看了一眼,说:“未来养老地产很有前景,我打算加重在这块的投资。” 闻国安讲的是市场的前景,闻裕想的却是纪安宁的外婆。 纪安宁负重前行,这“重”便是她的外婆。 第49章 纪安宁周日出门还没走到公交车站,接到了杜青的电话:“能不能过来赶个场?” 所谓赶场,是原本约好的别的模特,因为种种原因爽约,临时需要人来替补。像纪安宁这样的新人,还没名气,也没有品牌或摄影师和她签约,基本赚的就是这点赶场的钱。 纪安宁本来想拒绝,杜青嘴巴很快,已经叭叭叭说了一大堆:“不多,三十来件,我给你谈到了四十五一件,以你的速度大概三到四个小时吧。来不来?” 纪安宁做家教一个小时才九十块,还因为是华大的,名校,才能收这个价格。 杜青说的这些数字在纪安宁脑子里一转,三四个小时,大约能赚13001600元左右。这笔钱能把请护工的这部分钱填上。 外婆恢复得很不错,今天就能下地行动了。而且有张阿姨在,她晚几个小时再去医院其实也没事。 “去!”纪安宁立即回答,“在哪?” 时间就是金钱,问清了地址,她没小气,直接打了个出租车去。 闻裕本来周六晚上还想着周日早点起,结果因为喝酒了,睡得沉,没起来。 也是因为知道纪安宁外婆没什么大事,那边又有护工照料,纪安宁挺安稳的,也没有太受累,所以闻裕也不太紧张。 起得晚了点,看了看时间,估摸着这会纪安宁肯定在医院,他打算直接去医院。 他周六晚上跟着闻国安一起回家了,自己的车都在自己的住处,家里的车都是幻影一类老气横秋的大车,老年人对车的品味真没办法。要不就是程莲的车,女里女气的。闻裕在车库的钥匙柜里翻拣了一下,好歹找出一个法拉利的钥匙来,开着走了。 路上还在一家蛋糕房停车,买了些软糯好消化但无糖的点心给纪安宁的外婆。 谁知道高高兴兴到了病房里,却不见纪安宁的影子。 “她说她有事,要中午才过来。”张阿姨说着,接过了闻裕买的糕点,“做什么?我哪里知道,她又没有跟我说。” 哟,真细心,还无糖的。 越发觉得纪安宁真是有眼光。 闻裕看外婆气色颇是不错,问了两句,看没什么事,他就走了。 一出病房,就给纪安宁打电话。 明明她把周末的家教都推了的,她能有什么事?闻裕就奇怪了。 电话一直接不通,闻裕打了好几个,直到他都回到车里,纪安宁终于接电话了。 “我临时接了个工作,嗯嗯,是模特。”纪安宁说完,就听着电话里闻裕的语气语调都不对劲了,但她没时间跟他细说,“我这边特别忙,先不说了!定位?好,我发给你!” 纪安宁匆匆挂了电话。 闻裕望着被挂断的电话,脸色相当难看。 纪安宁一说“模特”他心里就“咯噔”一下。纪安宁电话里都听出来了,但不知道为什么。 她不知道,有一种模特,被称作“商务模特”,这些所谓模特不走t台秀,也不像她这样拍平面或者视频,而是专门出席一些富豪男性的聚会中。这些人就是俗称的外围。 纪安宁一说模特,闻裕首先想到的就是这个。 只能说是,清者自清,污者见污。 纪安宁手速飞快地给闻裕发了定位,收起手机,手脚麻利的去换衣服了。 闻裕担心了一路,生怕纪安宁犯傻,叫什么野路子模特公司给诓了去,一路车子开得飞快。停下车,徇着定位,很快就找到了纪安宁。 拍照的地方还是那片文化保护区,不过这次不是在小楼里,是在楼外拍外景。 有移动式更衣室,有好几个人扎堆在那儿,还有反光板这些器材,闻裕一下子就找到了。 纪安宁穿着一身款式非常年轻的冬季棉服,对着一个扎小辫的摄影师的镜头,笑得特别甜美。 她身体还在不停的动,改变姿势和角度,跟跳舞似的。平面模特就是这样,拍出来的照片美,拍摄的过程看起来有点搞笑。 闻裕停住脚步,看了片刻,这颗心终于放下来了。 模特如果镜头感好,配合得好,一组照片咔咔几分钟就完事。 “ok!”杜青喊,“下一套!” 纪安宁风风火火的朝更衣室冲,闻裕喊了她一嗓子,她虽忙碌却开心,说;“你来了?你等我一下!我先换衣服!” 她钻进了更衣室,隔着幕布跟闻裕说话:“拍了一大半了,大概还有一个小时就行了,你能不能等我?不能的话你就先走吧。” 闻裕说:“我等你。” 闻裕找了个不碍事的地方一站,抱着胳膊看这几个人忙碌。 还从来没看过纪安宁这样呢。她一套一套的衣服换上,每套都好看。她在镜头前面也越来越熟练,越来越自然,更越来越知道怎么找镜头了。 镜头前她活泼灵动,跟平时朴素又安静的样子截然不同。 闻裕担心了一路,到这会儿,倒越看越觉得赏心悦目了起来。他望着镜头前甜美、娇俏、青春的纪安宁,嘴角不由得翘了起来。 还是得多给她买衣服,他想,把她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可真叫人心情好。 看那女孩,熠熠生辉啊! 一个小时很快就过去了,纪安宁忙碌,闻裕也不无聊,他甚至相当满足——视觉上。 那个扎小辫的摄影师喊:“还有没有?没了?ok,那就到这儿了。” 他喊了纪安宁过去,指点她:“找那个人结账。” 闻裕看纪安宁换了衣服,去跟一个年轻女人说话,那女人当场付给她一笔现金,纪安宁把钱收到她那个塑料钱包里,脸上的神情特别高兴。 那眼睛是带笑的,那脸颊是生光的。 至于吗?闻裕忍俊不禁。 不知道怎么地,纪安宁那股子开心的情绪,好像把他也给感染了。 纪安宁结完账,没有马上去找闻裕,先过去跟杜青道谢,这单活儿是杜青给她找的。 “行,比上次强多了,在家练过了吧?”杜青问。 “嗯!群里有人发视频,我跟着学了。”纪安宁说。 杜青建议她:“有时间了,找个正经的培训班学学。群里经常有找互免的,别瞎找,容易遇着坏人。” 杜青一双桃花眼,人长得帅,穿衣服风格也独特有个性,一身文艺范儿,属于爹妈会告诫自家女儿“少靠近这种人”的那种人。但纪安宁感觉他人其实挺好的。 正想着,杜青一伸手,撸了脑后的发绳,一头齐颌中发在风中飞扬了起来。 闻裕从看见纪安宁过去跟那个风骚摄影师说话,就眯起了眼睛。 要说男人天生守护地盘的本能一点都不输给女人呢,他不动声色的才走近纪安宁和那个摄影师,就看见他忽然撸下发绳,一头猪鬃似的乱发在风中发情似地乱晃了几下,桃花眼盯着纪安宁,问:“饿了吧?一起吃饭吧,我请客。” 刚刚工作时的那个职业鬼畜不见了,这会儿他就是个正常的年轻男人,正常地撩漂亮姑娘。 “呃!”纪安宁猝不及防被撩,一转头看见了闻裕,福至心灵,机灵地拒绝说,“不了,我男朋友来接我了。” 被别的男人当着面泡自己的妹子,闻裕本来心下恼怒,正朝这边迈出一步,忽然听见纪安宁的拒绝说辞,还以为自己幻听了。 他当下便停下了脚步。 杜青往闻裕这边瞟了一眼。 帅哥对帅哥,雄性荷尔蒙天生有战意,视线碰撞的时候,仿佛发出了滋啦啦的火花声。 但闻裕其实更强一些,毕竟他是纪安宁亲口认证了的“正牌”,比杜青理直气壮得多。 杜青点点头:“行,下次吧,有活儿我喊你。反正你就是周末才有时间是吧?” 闻裕:“”下你妹! 纪安宁认真道谢,跟他再见,走到闻裕身边:“走吧。去医院吧。” “去什么医院,你看看几点了,你不饿啊?”闻裕无语,“先吃饭,再去医院。” 都快一点了,饭点都快错过去了。 “忙昏头了!”纪安宁扶额。 脸上却神采奕奕,一扫前几天的低沉。 闻裕邀功:“我上午去看过外婆了,她精神挺好的,下地了。我给她买了点心,她也爱吃。放心,无糖的” 两人一边走着,一边说待会吃什么。 “你老笑什么?”纪安宁问。 “咦?”闻裕不承认,“我笑了吗?” “你一直在笑啊!”纪安宁莫名。 闻裕使劲忍着,说:“没有,你看错了。” 大步朝前走。 纪安宁莫名了一会儿,突然省悟过来。 “闻裕,闻裕。”她追上闻裕,告诉他,“刚才你是不是听见了?我是为了拒绝他才那么说的。” 闻裕长腿迈开,步子超大:“听不见,听不见!反正是我是正牌,你盖章承认了的!” “”纪安宁无奈,“喂,别这么幼稚行不行!” “快走,饿死了!”就这么幼稚! 纪安宁的外婆一切顺利,恢复得很好,没有什么并发症。周三的时候,纪安宁和闻裕一起给外婆办了出院手续。 闻裕当时办住院,直接押了一万押金,结算时候直接扣款了,不需要再另交钱,剩下金额会原路退回到他的卡里去。 纪安宁跟着闻裕,等结算单子打出来,她就抢在了手里。 有前世在,她其实对大概的费用心里是有数的,就再看看具体数字。 果然和她记忆中差不离。 第50章 闻裕开车送纪安宁和外婆回华大家属楼。 纪安宁扶着外婆坐在了后排,在闻裕看不到的时候,她悄悄把预先准备好的钱装进了信封里,趁着停车后闻裕搀扶外婆下车的时候,把信封丢到了副驾座椅上。 闻裕上一次进纪安宁的家还是外婆发病的时候,当时情况紧急,他也没工夫细看。这趟他拎着外婆住院时的包陪她们上了楼,外婆一转身看见他,把他当成了客人,热情地非要让他坐,还吆喝:“宁宁,给客人倒茶。” 纪安宁很无奈,给闻裕使眼色让他赶紧走。 闻裕才不走,他笑眯眯地说:“不用,不用,白水就行。”他瞅着这家里的样子,也不像是会准备茶叶的样子。 他说完,不客气地往沙发上一坐。 纪安宁想阻止他已经来不及了。 一屁股陷进了沙发里的闻裕:“” 有点懵逼。 纪安宁扶额,过去把他拽起来:“坐那边,这边的塌了。”看不出来,但一坐下去,人就“掉”进去了。 闻裕:“”好吧。 闻裕硬是在纪安宁家磨叽着喝光了一杯白开水,跟外婆驴唇不对马嘴错着年月的聊了好久的天。 纪安宁看出了他的意图,毫不留情的拒绝他:“快午饭了,你赶紧回学校吃饭去。我这儿没你的饭。外婆的饭少盐少油,你肯本吃不了。快走!” 闻裕这才悻悻离开。 他走了,纪安宁系上围裙开始准备午饭,没一会儿,手机响了。纪安宁一看来电是闻裕,就知道他肯定是回到车上,看到那个信封了。 她接起电话:“喂。” “纪安宁!”闻裕没好气地说,“你怎么回事?” 闻裕果然是因为那个信封才给纪安宁打的电话。 他回到车上,系安全带的时候一低头,看见了副驾座椅上的信封。打开一看,除了住院费,连护工的钱都在内了,包括他给的那五百小费。 还当这个倔货想明白了,结果还是这么倔。 闻裕当时就气得磨牙了。 “就是医院的花费。”纪安宁说,“这个钱肯定要还给你。” “纪安宁——”闻裕的声音拔高了。 “闻裕”纪安宁的声音却软软的,“你对我好,我接受。” 闻裕的声音,便戛然而止。 电话里,听见纪安宁温柔却坚定地说:“我接受,但有底线。你对我再好,也不能让你养着我外婆。这是我自己的责任。” 闻裕握着手机,半晌没说出话来。 而后,他笑了。 “好。”他痛快的把这件事揭过去,“那以后我对你好,你不许推三阻四的。” 纪安宁也笑了。 闻裕就是闻裕,什么时候他都要寸步不让,还得寸进尺。 她也痛快地答应:“好。” 电话挂断,闻裕看着手机,嘴角翘起,心里敞亮痛快。 纪安宁这女孩啊她骨子里有根倔筋,却又有一颗愿意敞开来的心。 她能感知他对她的情意,也愿意放开心扉接受,不刻板,却有底线。 闻裕握着方向盘,回想起上周日她在户外拍照,在阳光下熠熠生辉的样子,嘴角就忍不住流露出笑意。 喜欢她,不亏。 外婆刚出院,纪安宁没敢立刻回学校上课,她在家陪着外婆观察了一天一晚,确定她真的没什么事了,周四才放心的回到学校。 孟欣雨她们见她回来,放心了,问:“外婆没事吧?” “没事,都挺顺利的。”纪安宁露牙一笑,“昨天的笔记给我抄一下。” 孟欣雨掏出自己的笔记,一边递给纪安宁,一边对她挤眉弄眼:“哎,你不在这几天,可有事发生呢。” 纪安宁:“嗯?” “就是呀”孟欣雨故意压低声音,装作鬼祟的样子,“咱们白露啊,和陈浩哎哟!” 白露把本子卷起来,给了孟欣雨一下子,骂道:“当我聋了是不是?我可就坐在你旁边呢!”嘴上厉害,脸却绯红绯红的。 一看就是有情况! “怎么回事?”纪安宁俯身贴近她们,笑着说,“快说!” 孟欣雨言简意赅:“陈浩追白露。” “根本没有,你别听她瞎说。”白露脸红红地否认,“你不是请假了吗,闻裕让陈浩帮你复印笔记,就接触得多了。” “哟哟哟,可闻裕说是让借我的笔记啊。”大学霸孟欣雨啧啧地说,“他直接找我不就得了吗?又不是不认识我,他怎么回回都兜圈子找你呢?这不是脱了裤子那啥吗?多此一举啊。” 这下白露否认不了了,脸红得像块红布。 平时说起别人谈恋爱的时候,个个都是情感专家,指点江山激扬文字的。真到自己身上,人也傻了,嘴也拙了,连怎么还嘴都不知道了。 这就是第一次恋爱的人。 纪安宁笑得眼睛都弯成月牙。 手撑着腮,一转头,却看见教室另一边,好几个人围着一个人,也正聊得欢。被围在中间,神采飞扬的那个人,正是孙雅娴。 纪安宁凝目。 孟欣雨顺着她目光看去,看到孙雅娴,挺无语的。 “也不知道跟哪认识了几个说是顶级名校的菁英,嘚瑟好几天了。”她耸耸肩说,“剑桥的怎么怎么样,普林斯顿的怎么怎么样” 名校菁英当然令人向往,一开始孟欣雨也羡慕过。但吹嘘太过,嘚瑟得太厉害,就让人忍不住反弹了。 纪安宁微感茫然。记忆中前世好像没有这个事? 但前世她萧索离群,本来也跟大家不熟,可能是她根本没关注吧。 纪安宁没放在心上。 她周三的时候已经联系了舒晨,舒晨说:“太好了,我还愁周末没人呢。杨娜她们可好,要么约会要么有事的,都不想排周末。你快回来吧。” 实际情况肯定不至于像他说的这么夸张,舒晨就是故意夸大其词,让纪安宁觉得自己没给人添麻烦,而是在帮他。 他是个心善温柔的青年,纪安宁不知道今生他是不是还悄悄喜欢自己,总归她是没法在感情上回报他,只能认真努力为他工作。 她的感情,前生后世,大概也只够回报给一个人的。 那个人是谁呢? 纪安宁想起他,嘴角就不由得露出温柔笑意。 杜青在周五给纪安宁打电话:“周六有单活儿。” 这么快又有活儿接,纪安宁当然是高兴的。但时间协调不了。 纪安宁周末的家教,上周因为外婆住院都请假推掉了,上上周则因为去打壁球,请孟欣雨代了一次课,真的不好再折腾了。傍晚她还要去咖啡店,这中间空出来的几个小时,不够用。 她跟杜青说了她的时间,杜青算了算这次的工作量,很肯定的说:“不够。” “你不能请假或者调班吗?”他问。 要是平时,可以。偏这次纪安宁哪头都不好再请人家调整时间。 杜青就奇怪了:“现在大学生做家教,能挣多少?很多吗?” 纪安宁老实回答:“我一个小时九十。” “”杜青无语,“我以为很多呢。这么点的话,还有交通我建议你直接辞了。你哪怕一个月接一单活儿,都比做一个月家教多吧?” 从金额上来说,的确是这样的。但纪安宁才刚入行,根本不知道平面模特前景如何。 先前那个坑了她的大姐就说过,多得是一个月接不到一单活儿的。也不知道是真是假。 纪安宁不敢冒这个险,她得负担两个人的生活。尤其是这次,她本来想着等到外婆需要这场手术的时候,她能把钱攒到手里比较宽裕的程度,万想不到她还没准备好,外婆这场手术却提前到了这个时候。 现在才是十月底,她升入大学才两个月,手头还有些紧。 因此,更不敢贸然为着不知道能不能稳定下来的模特收入,放弃已经很稳定的家教收入。 婉拒了杜青,挂了电话之后,纪安宁想想这一单活儿能挣到的钱,还觉得肉痛。 但也只能这样。 谁知道晚上杜青又给她打电话:“这样,本来他们就是两个系列,现在拆开了,我给他们找两个人,这样每个系列都没那么大量了,一个人的量,差不多四五个小时吧,你行吗?” 纪安宁眼睛都亮了:“行行行,我来得及!” 这次的拍摄地点是杜青他们工作室的摄影棚,刚好那里有地铁。周六纪安宁从小芸家出来,为了赶时间,没坐公交车,直接打了个车到地铁站换地铁。 等到这边的工作结束,再赶去咖啡馆上班,她又是从来不肯偷懒的人,一晚上结束之后,纪安宁真是累惨了。 闻裕掐着点来接她。 “今天怎么这么没精神?”他奇怪地问。 “累了。”纪安宁说。 说话都有气无力,巴掌大的小脸,因为夜风冷而缩在衣领里,看着比平时娇弱。明明是个看起来纤弱,但其实精力旺盛,身体皮实的家伙啊。 “今天都干嘛了?”闻裕问。 纪安宁上了车系上安全带,告诉他:“今天接了单拍照的活儿,忙活了差不多五个小时,一天连轴转。”说着,打了个大大的哈欠,把头靠在的椅背上。 闻裕瞥了她一眼,看她累得没精神,也没说让她辞掉哪份工作之类的话。他知道说了也没用。 车子稳稳上路。闻裕开了暖风,又见她怕冷,还给她开了座椅加热。 没一会儿,纪安宁身前也是热气,后腰屁股更是热腾腾的,简直太舒服了。 “这个功能好棒啊”她说着,声音就小了,眼皮让热气熏得沉沉得睁不开。 等到闻裕在华大家属楼外面停好车,一转头才看见纪安宁已经睡着了。 她睡颜静美,粉色的唇,像春日里的海棠花瓣,微微张开。 少女毫不设防的样子,天真中带着诱惑。 闻裕凝目看了她一会儿,微笑伸出手轻轻捏住她小巧的下巴,凑了过去。 闻裕是什么?善男信女? 不,是狼。 第51章 纪安宁感觉温热,而且濡湿。 她在车上浅眠,原本就睡得不沉,因这奇异的感觉,便醒过来了。 热的是唇,湿的是舌。微微刺痛,是吮吸和含咬。身体的捆缚感,是男人将她压在椅背上,压得紧。 纪安宁乍一醒来,便僵住了。随即,鼻端嗅到了熟悉的体息。 闻裕。 闻裕察觉到她醒来,他放开她的唇,微微离开她,鼻尖蹭着鼻尖,看了她一眼。 纪安宁身上的气味熟悉且简单,因为工作的关系,被薰上了一丝淡淡的咖啡香气。贴得这么近,都在他鼻尖萦绕。 他的眼神让纪安宁心惊肉跳。 纪安宁还不知道该作何反应,闻裕的唇又贴了上来,他的气息扑面而来,裹住了她。 纪安宁的身体僵硬绷紧。 闻裕察觉到,他压着她没那么紧了,手扶在她的肩头握住,力道不轻不重。 车子熄了火,关了灯。车顶的暗影笼着两个人。 纪安宁在幽暗中睁着眼,能看到闻裕的睫毛,能听见闻裕的呼吸声,还有他吮吸、磨蹭她嘴唇发出的轻微的悉悉索索的声音。 纪安宁紧绷的肩膀在闻裕温柔的力道中渐渐放松。她闭上了眼睛。 闻裕撬开了她的牙关,长驱直入。 这个吻终结于闻裕越来越激烈,甚至想做点别的什么的时候。纪安宁察觉到了他的意图,眼睛里泄露出了惊惶和不安。 闻裕意犹未尽,但纪安宁小兔子一样惊惶的模样,还是让他收了手。 这方面她显然毫无经验,考虑到她有时候会犯起来的倔劲儿,闻裕觉得还是别吓着她的好,省得她回头缩起来,再不让他碰。 “以后注意点。”他拇指摩挲着纪安宁微肿的唇,告诫她,“跟别人在一起,别这么没戒心,这么大剌剌的就睡了,让人把你拉到别处卖了你都不知道。” 他声音喑哑,带着浓浓的欲求不满。 纪安宁能感觉到他的压抑克制,他的身体里像蕴着一把火,总想把她烧成灰烬。 前世她对他这把火感到厌恶和害怕,可现在她耳边萦绕着他微微嘶哑带着**的声音,她看到他的唇近在咫尺,舌尖忽然伸出,飞快地舔了一下又缩回去,她不觉得厌恶,反而觉得身体生出奇异的感觉。 火热的,潮湿的。 “你,”纪安宁的声音也与平时不同,“你不是别人” 闻裕听了,发出低笑。 他的手从她的唇滑到了她的脖颈间。昏暗中,在她莹白纤细的颈子上摩挲了片刻。 无论是她的回答,还是她颈间因触到他指腹而生出的薄薄一层鸡皮疙瘩,都让他愉悦。 “下车!”他终于还是说。 语气甚至有点急迫,像在驱赶。纪安宁毫不犹豫拉开车门,逃了下来。闻裕也下了车,松了松领口。 寒冷的夜风吹散了从车里带下来的燥热,让两个人都松了口气。 事实证明,一对男女在狭小封闭又昏暗的空间里独处,的确是太容易生出暧昧,也太容易被暧昧的气氛搅昏理智。 “走。”闻裕对纪安宁伸出手,“送你回家。” 纪安宁脸还热着,颈间还残留着余悸。她伸出手,把自己的手送到了闻裕的手里。 闻裕的大手包住她的小手,牵住了她,微微一扯,送她回家。 到晚上睡觉,纪安宁还神思不属。 明明很累,却失了眠,好不容易睡着,又做了光怪陆离的梦。 梦里都是闻裕,时而霸道,时而温柔,分不清是前世还是今生。 闻裕这个周末心情极佳,周日上午去专业的搏击俱乐部运动了一场,洗了个澡,神清气爽地回家看望父母。 家里的气氛却不太好。 一到家,老阿姨就悄悄告诉他:“闻董和太太吵架了,太太出去了。” 闻裕的好心情顿时没了,问:“因为什么啊?” “不知道。上午陈秘书过来了一趟,陈秘书走了,他们就开始吵。”老阿姨摇头,“他们关上门吵的,我哪里敢凑上去。” “我爸呢?” “还在书房,一直没出来。问他午饭也说没胃口。” 闻裕直接去了楼上的书房,敲了敲门,没等闻国安说话就推门进去,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笑嘻嘻地问:“爸,干嘛呢?” 闻国安坐在书桌后,靠着大真皮椅的靠背正闭门养神,的确脸色不太好。 但睁开眼看到是闻裕,他还是缓和了一下脸色,合上了摊在面前的文件夹收进抽屉里,问他:“上午干嘛去了?” “打拳去了。”闻裕也不提吵架的事,走过去两手撑着书桌,只说,“饿死了,您吃饭没?” 被他这么一说,闻国安也有了饥饿的感觉。他拨了内线电话给厨房,指示家里的私厨准备午饭。 等到饭菜上桌,闻裕运动一场,吃得很香。 他正值男人的生理巅峰年龄,浑身每个细胞都充满生命力。和他一起吃饭,闻国安都多吃了半碗。 看着这活力充沛、身体健壮的大儿子,闻国安的心情好多了。但他到底也没提起他和程莲吵架的事。 他不提,闻裕也不问。爹妈吵架这种事,最让孩子闹心了,谁愿意多嘴问呢。把他老爹哄着好好吃饭少生气就行了。 闻裕虽然年轻,却早就谙熟了这种装聋作哑、难得糊涂的处理家事的精髓。 下午陪了闻国安一下午。闻国安关心他的学业,过问了一下。 闻裕学的是企业管理。 当年闻裕选择专业,经济、金融、管理,其实都算是商学院下的大热门,最热门的是金融。 但闻裕的专业,是闻国安给他选的。金融这种大热门,他直接跳过。 金融,大热专业,工资高,精英。但在闻国安眼里,金融是什么?不过是工具而已。高级打工仔,做到天花板,也不过就是他太太这样,当个cfo。 闻裕是他的独子,他应该是企业的掌舵人,他不需要深度了解实操层面的门道,他需要的是高屋建瓴,学习做人,学习管理。 所以金融这种大热门专业,他不让闻裕去,反而企业管理这种被普通学生痛斥为万金油不好找工作的专业,才是闻裕应该去的地方。 普通的十八岁学生,家长没有一定的眼界,往往无法指点小孩子。 纪安宁就是最典型的例子,她甚至没有家长,根本就没人教她。她就只会拿着招生手册,想着自己缺钱,要选商学院,然后在一堆花里胡哨的专业里,选了个她的分数能上的。 闻裕是一边学习,一边实践。实践才能出真知,他在闻国安的保驾护航之下,年纪轻轻的便在集团里站稳了脚,成为诸多元老都看好的继承人。 当然对学校教的内容也比别人有体会得多,他的专业课成绩一直都很好。前世纪安宁以为闻裕是个花天酒地泡妞炫富的纨绔,可他实际上是个每学期都拿奖学金的好学生。 这个周末每个人的过法不一样,每个人发生的事情也不一样。 纪安宁周一一到教室,就被孟欣雨捉住:“你看我们发的朋友圈没有?” 纪安宁:“什么?” “就知道你不看朋友圈!求你办个流量套餐吧。”孟欣雨恨铁不成钢,“陈浩跟白露表白了!” 纪安宁睁大眼睛,紧张地问:“然后呢?” “当然是接受了!”孟欣雨对她挤眼睛。 纪安宁就笑了。 白露经过了一个周末的沉淀,也冷静下来了,被她们打趣,也不脸红了,俨然一副“我已经是过来人”的姿态了。 周一晚上纪安宁去搏击社训练,还恭喜了陈浩。陈浩嘿嘿傻笑。 “说什么呢?”闻裕一转眼,看见俩人聊得挺欢,他插了进来。 “陈浩脱单了。”纪安宁笑着告诉他。 “行啊!”闻裕胳膊勒住陈浩的脖子,“请客!必须请客!” 陈浩差点被勒断气儿:“请!请!待会请你们去撸串!” 男生们跟着起哄。 训练结束,闻裕喊纪安宁一起去,纪安宁微笑拒绝了。 一群男生,就她一个女生,不仅没意思,男生们还拘束。她就不跟着瞎捣乱了。 闻裕也没强求,把她送过了马路,他才折回去找陈浩他们。请客的地方离学校很近,是学生们常去的一间烤串店。 闻裕进去扫了一眼,就看到包含搏击社的人在内,至少有三桌人都是华大的学生。 他从隔壁桌走过去的时候,脚步忽然停了停。 看到一个不会忘记的面孔,是何向东,和纪安宁同班,在闻裕里梦里说“三千块我愿意啊”的那个人。 陈浩这桌,串还没上来,男孩子们已经开始喝酒了。 闻裕过来坐下的时候,陈浩就感觉他眼神不对。陈浩跟闻裕同班同宿舍同社团,算是闻裕关系最好的大学同学了,对闻裕相当了解。他看着闻裕那眼神儿,就觉得他好像有点想打人。 吓了陈浩一跳。这是刚才送纪安宁的时候吵架了吗? “安宁回去了?”陈浩试探着问。 “嗯。”一提到纪安宁,闻裕的目光肉眼可见的柔和了起来。 陈浩放下心来,正好串上来了,一帮子刚做过体能训练的壮小伙开始了争抢厮杀。 一边吃着,一边就有人问:“老大,你和安宁到底怎么样了?”都知道闻裕在追纪安宁,也有一阵子了,就不知道这俩人发展到什么程度了?到底追上手了没有? 闻裕点了颗烟,瞪他:“什么怎么样?我女朋友!” 男孩子们轰的一声,七嘴八舌的追问、起哄。 闻裕才不会把他跟纪安宁之间的事告诉这些家伙呢。 “喝酒,喝酒!”他推脱。 陈浩问:“你也喝啊?今天还回去吗?” 闻裕平时开车,他一般都不喝酒。在安全和健康方面,闻国安从他小时候就对他很严格。 “不回去了。”闻裕说,“今天睡宿舍。” 宿舍有他的床位,平时用来午休,偶尔也留宿。宿舍里也是可以洗澡的。 男生们聚在一起吃肉喝酒,聊天吹牛,真是大学里一大快乐时光。 陈浩看着是个高大壮的粗汉,实际上心细如发,要不然闻裕也不会让他当副社长,管理搏击社的常务。他对孙凯说:“你喝慢点!待会儿回去别耍酒疯啊!不然老子给你按马桶里!” 比起陈浩和闻裕的意气风发,孙凯的情绪就要低落得多了。 陈浩说他,他嘴上答应着,还是一口一口的闷着,很快就开始飘了。 人一喝飘,说话就管不住嘴。 “你说她什么意思啊?现在连微信都不回我。好歹大家也是同校同学吧。哎,先前一口一个孙哥的叫我,这会儿就爱答不理的。用人朝前,不用人朝后啊!”他抱怨。 刚才给闻裕和陈浩起哄的男生们却都开始装聋作哑了。 因为孙凯说的“她”是那个一年级,和纪安宁同班的孙雅娴。 大家都知道孙雅娴是为了追闻裕才跟孙凯搭上话的,就这个孙凯不知道脑子进了什么水,跟人家微信来往了一阵子,居然陷进去了。 该说他傻,还是该说女孩有手腕呢? 闻裕也在桌上呢,怎么都是个尴尬的话题,大家只好吵吵嚷嚷碰杯喝酒,假装没听见孙凯说的话。 偏在这时候,仿佛天意似的,“孙雅娴”这个名字,忽然从邻桌人的嘴里冒出来了。 何向东也喝得有点高,开始骂娘:“我看出来了!她就是个拜金女!” 孙凯还没动,闻裕先动了。 何向东肩膀被人拍了一下,一转头,拳头就轰到了脸上!直接从椅子上摔到了地上! 一时间,桌翻酒洒,男客懵逼,女客惊叫,乱成一团。 第52章 何向东被打懵逼了。 眼冒金星,好不容易撑起来一看,更懵逼了:“闻、闻裕?” 托纪安宁和孙雅娴那一场撕逼的福,他们班已经没有不认识闻裕的人了。 闻裕还没补上一脚,孙凯冲过去又是一拳:“叫你丫胡说八道。” 何向东也是男生,遇到这种情况通常女生本能反应先自我保护,男生本能反应先反击,孙向东也下意识的反击了,可惜他遇上的搏击社的人。 孙凯可也是壮汉。就算曾经不是壮汉,也早在搏击社练成壮汉了。 何向东根本反击不了,被孙凯连揍了几拳,起不来了。 搏击社的人呼啦啦上去拉架,主要是拉孙凯。 闻裕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但应该还清醒着。孙凯一看就是喝高了。搏击社的人冲上去都拉孙凯去了。 就何向东那小身板,他们怕孙凯把他打出情况来。 “别动手!再打我要报警了!”店老板已经过来嚷嚷了。 陈浩一边指挥着大家把孙凯架起来:“拉住他!拉住他!”一边一只手还扯住了闻裕的衣服。场面虽然乱,他可记得清楚,刚才是闻裕先动手的。 店老板一过来,闻裕掏出钱包塞到陈浩手里。陈浩看了他一眼,觉得他虽然眼神吓人,但似乎没那么醉,应该还挺清醒的。他放开了闻裕,拿着他的钱包去跟店老板说话去了。 何向东这边都是他相声社的同学,也七手八脚的扶着他起来了。他鼻子嘴巴都流血了,衣服脏了一大片。 闻裕走了过去。 闻裕有职业拳手的实力,当他浑身的肌肉都绷紧的时候自然而然地散发出让人畏惧的气场。更何况他此时的眼神太过阴沉吓人。 何向东和扶着他的同学们都不由自主地一颤,下意识的都想往后退。又碰到了桌椅,嘁哩哐啷的一阵响。 闻裕站定,盯着何向东。 在梦里,这就是个嘴巴很贱的人。经常给孙雅娴捧哏。 譬如孙雅娴说一句纪安宁如何如何,他就接一句“这么拜金啊?”,两人一唱一和,把脏水往纪安宁身上泼。 闻裕最恨的,其实是梦中他说的那句“值啊,要是我有钱,三千块我心甘情愿”。 一进餐厅看见他时,闻裕就想起这一段来了。 但好歹他还有理智,告诉了自己几遍“是梦,是梦”,才从何向东身边走过去。 可就在刚才,何向东背后说的人虽然是孙雅娴,可那一句“拜金女”的口吻语气,就跟闻裕在梦里听到的一模一样。 本来就喝了些酒,再少,也有酒精上头。 闻裕只觉得那股子压在心底的戾气腾地就暴涨了上来,直接起身一拳给何向东撂倒了。 还是因为孙凯冲上来,他才倏地清醒过来。 是梦啊,他又一次告诉自己。 “管住自己的臭嘴。”闻裕盯着何向东说,“女孩子的名誉是能让你这么败坏的吗?” 何向东理亏,只能喏喏。 闻裕又盯了他一眼,才离开。 何向东和他身边的人,这才松了一口气。 所有人都以为闻裕指的孙雅娴,毕竟刚才何向东确实在桌上借着酒劲诋毁孙雅娴来着。 何向东是孙雅娴的追求者之一,因为是同班同学,从前孙雅娴还搭理他,可最近孙雅娴似乎认识了一些层次更高的人,根本连搭理都不搭理他了。 提起这些人来,孙雅娴虽然口口声声说的都是学识、眼界、能力等等,别的人还真有被她唬住的,被这些光环迷惑了。可何向东眼睛挺利的,他早琢磨出味来了,孙雅娴认识的是一群有钱人,十有**是富二代。 那些人里有个剑桥毕业的,在追求孙雅娴。今天一来学校,大家就看到孙雅娴背了个gi的包。从韩国年轻潮牌到gi,也是一大步跨越了。 何向东嘴贱,调侃了孙雅娴几句,隐隐有指责她拜金的意思在里面。 孙雅娴可不是任人欺负的主儿,立刻翻脸,当场下了何向东的面子。就因为这个,何向东晚上喝了几杯,脑子一热,开始在饭桌上直接开骂了。 结果被闻裕和孙凯听到了。 所以此时此刻,何向东就和所有人都一样,以为闻裕和孙凯一样,是在维护孙雅娴。 毕竟刚才孙凯揍他的时候,提到的也都是孙雅娴。 根本没有人想到,闻裕的怒意和戾气,都因为纪安宁而生。 陈浩谈好了赔偿,安抚了老板,指挥着搏击社的壮汉们架着喝醉了的孙凯先把他送回宿舍。回过头来,闻裕已经警告完了何向东,大步朝门口走过来。 两个人一起离开了烧烤店。 “你今天怎么回事?”陈浩忍不住问,“总不会是为了孙雅娴吧?” “她干我屁事!”闻裕点了根烟,又递了一根给陈浩。 两人一边抽烟,一边往学校走。 陈浩骂了句:“孙凯这个傻子。” 闻裕心下了然,不以为意:“你管他呢。”不过就是一个社团的而已,还能管到人家的私事上去? 陈浩只是觉得,孙雅娴是连傻子都看得出来喜欢闻裕,跟孙凯接触也不过是射人先射马而已。其实从那次孙凯把孙雅娴领到搏击社之后,陈浩私底下就说过他。 那时候孙凯还信誓旦旦的说,他没喜欢孙雅娴,就是孙雅娴求他帮忙,他拒绝不了而已。 这话说了才不到两个月,就这么打脸。 只是孙雅娴的确漂亮,看起来也是很有心眼手腕的女孩,能把孙凯耍得团团转,也不叫人意外。怪只怪孙凯自己傻,他也不是不明白,就是傻,自己跳不出来。 到了校门口,闻裕停下:“我还是回家吧,舒服点。” 孙凯虽然跟他们不是一个班,却是一个宿舍。他也因此从大一就被拉进了搏击社。 闻裕今天晚上不想看见他,闹心。他这喝醉了,晚上指不定怎么闹人呢。 陈浩嘱咐他:“那你叫代驾,可别自己开车啊。” 陈浩走了,闻裕走到自己车前。他的脚步在车门旁停驻了一会儿,却没有上车,转了个方向,往马路对面去了。 走过肯德基,就是家属楼。 闻裕给纪安宁打了个电话,问她:“睡了吗?” 纪安宁说:“看书呢,哪有这么早睡。” 闻裕说:“我在你楼下呢。” 纪安宁觉得他声音不对,坐直了,问:“怎么了?你又过来干嘛?” 闻裕说:“刚揍了个人” 他没说完,纪安宁就说:“你等着!我下去!” 电话就挂了。 闻裕望着电话屏幕,挑挑眉,对她的反应有点开心。 纪安宁没到两分钟就下来了。 “怎么又打架了?”她跑到他跟前,借着楼栋里的灯光打量他,见他毫发无伤,才松了口气。 “”闻裕侧目,“什么叫‘又’?” 纪安宁指责他:“你老打架!” 闻裕才不承认:“没有!” 纪安宁掰着手指头给他列:“公交车那个,你打了。咖啡店偷拍的那俩,你也打了。” 至于前世,他好几次都是因为她的缘故,跟人动手。就因为这个,她一直都觉得他特别不成熟,就是个脾气暴烈的纨绔二代。 直到今生,见到了他许多她以前无从知道的样子,才明白自己对他的印象一直是偏隘、歪曲的。 纪安宁认真严肃掰着指头的样子,在闻裕眼里超可爱的。他笑着攥住她手指:“行了,行了。你都对,行了吧。” 纪安宁也不是要跟他争个输赢,只是觉得他老打架不好。叹了口气,她问:“今天又是怎么回事?” 她想着,她现在身边也没有追求者,至少这一次肯定跟她无关吧。 闻裕也没隐瞒,说:“是你们班一个男生,嘴贱,在那儿说你们班一女生,嘀咕人拜金,我听了不顺耳,就教训了教训他。” “我们班?”纪安宁愕然,问,“是说我吗?” “不是,说的是”闻裕的声音消失,他看着纪安宁。 有那么一瞬间,他仿佛从她的眼睛中看见了梦里的那个纪安宁。她们的眼睛里,有着同样的漠然和麻木。 虽然只是一闪而过。 “你”闻裕忽然问,“你以前被人这么说过是吗?” 纪安宁没有回答,在夜色里沉默。 闻裕屏息了一瞬,忽而问:“是初中还是高中?纠缠你的那个人叫什么?现在在哪?” 纪安宁反问:“你问这个干什么?你难道想去揍他吗?” 闻裕“哼”了一声。 显然,就是这个想法。 纪安宁无奈。 她没有回答闻裕的问题,却又问了一遍:“背后说的是我吗?” “不是。”闻裕很肯定地说,“是别人。” 纪安宁放下心来。她就觉得,今生应该不会再发生前世的情形了。 特别是今天在学校,孙雅娴呛了何向东,更是让她深深觉得,自己前世做的太错了,就不该沉默,早该反击。 闻裕却执着于追问那个纠缠纪安宁,害纪安宁流言缠身的富二代的名字。 纪安宁却说:“我是不会告诉你的,你就别问了。” 闻裕有点暴躁,说:“这傻逼,他不知道让你陷入了什么情况吗?” “大概不知道吧。”纪安宁微微垂眸,脸上有一抹无奈的笑,“没人会专门跑到他跟前说我吧。你知道那种话,大多数,都是在你背后说的。等你转头,也不知道是谁在说,也不知道说了什么。想分辩,也不知道该找谁去分辩。” “不过,”她又说,“你不用担心我,我现在已经不一样了。不会再任别人随便说我了。” 她认真的神情,让闻裕心疼得不行。 “这种傻逼,你还不让我去教训他吗?”他有点发怒,“我跟你保证,我让他这辈子都再不敢招惹你。” 纪安宁抬眸,久久地看他。 夜色中,闻裕觉得,他有点看不懂纪安宁的目光了。 那双水一样的眸子里,似喜似悲,捉摸不定。 过了许久,他听见她的声音像是飘在风里。 “不用。”她轻轻地说,“我原谅他了。” 第53章 何向东脸肿成了猪头,周二直接没来上课。 周一晚上这个事,被不止两个社团的学生看到,当时烧烤店里,还有另一桌也是华大的学生,另外的零星散客里,也有华大的学生——这家店,就是专做华大的生意的。 总之,这么多人亲眼目睹了,到了周二,这个事就已经小范围传开了,当然主要在纪安宁她们班。 纪安宁一大早就被孟欣雨和白露拉到角落里,悄悄问她:“听说了吗?昨天晚上闻裕为了孙雅娴打了何向东,怎么回事啊?他跟孙雅娴?” 纪安宁惊诧了。 昨天晚上闻裕只说是他们班的一个男生说一个女生的坏话,闻裕并不知道何向东的名字,便没有提。至于孙雅娴,他自己心里边根本没觉得自己揍何向东跟她有任何关系,根本提都没提。 后来他气哼哼地走了。纪安宁晚上睡觉时还琢磨呢,这是班里的哪个男生在说哪个女生? 纪安宁万想不到,竟然是何向东和孙雅娴。在她的认知中,这两个人应该是“一伙”的啊。 “他昨天是跟我说打了个人,但他没说是谁。”纪安宁说。 听她说闻裕已经告诉她了,孟欣雨和白露才稍稍放心。不怪她们多心,实在是,昨天晚上别人来她们宿舍讲八卦的时候,这个事就已经被扭曲变形成了“闻裕为孙雅娴争风吃醋,打了孙雅娴的追求者”了。 至于孙凯,被大家华丽丽的无视了。怪只怪闻裕名声太响,帅气多金富二代的绯闻,可比普通的男生的绯闻劲爆多了。 “他说,”纪安宁说,“听到咱们一个男生背后嘀咕一个女生,说人家拜金,他听着不顺耳,就教训了对方。” 纪安宁知道的也就这么多了。 “如果是何向东的话”白露嗤道,“那还真有点像他能干出来的事。他昨天不就讽刺孙雅娴了吗?这个人嘴真贱啊。” 孟欣雨没吭声。 何向东虽然嘴巴贱。但孟欣雨却觉得他昨天讥讽孙雅娴的话,也不是没有道理。 孙雅娴说那个剑桥毕业的菁英追她,但她从来没说她接受对方的追求了,却这么吭哧一下子,收下了个几万块钱的包,以孟欣雨的道德观来看,总觉得不得劲。 她也不是说古板到非觉得女生就一根针都不能要追求者的,但几万块,着实让她倒吸了口气。 这个事当然也传到了当事人孙雅娴的耳朵里。 她先惊,后怒,再喜。 惊诧于竟然发生了这么一件事,恼怒何向东竟然在背后诋毁她,最后,听说闻裕一怒为红颜,她这心里,一上午都神思不属,课都听不进去。 在这些十八岁的少年男女中,孙雅娴是难得对自己的未来有清晰规划的人。 纪安宁是糊里糊涂选的专业,孙雅娴却是按照自己的水平,精挑细选的。 她理科不好,数学和逻辑都不太行,最大的优势其实是长得漂亮,精通话术和交际。她的家庭可以温饱,但谈不上富裕,顶多算是小康。 她成绩还不错,属于辛苦奋斗一下,也能考上重点,但绝不是天才学霸的那种。她性格积极善于钻营,知道自己的学习能力不足以支持自己跨越阶级,一直以来,内心中都隐隐有凭借美貌给自己增加筹码的想法。 只是从前,环境简单,这想法还模糊。 上了大学,遇到了闻裕,这个想法变得异常清晰了起来。 钱昊然追求她,她也不是不动心。他送她的包,是她长这么大以来收到的最贵的礼物了。从前男孩子送的东西,比起来都是小打小闹了。 但少女总归是怀春的,钱昊然再有学历光环晃眼,也比不上闻裕英俊性感。 孙雅娴虽然没接受钱昊然,也没明确拒绝他。就这么先吊着。 孙雅娴试着课间给闻裕打电话,响了两下就被挂了。再打,就一直是“占线”的状态。 孙雅娴从来被没人拉黑过,一时竟没想到,这是闻裕嫌烦,把她给拉黑了。 直到她给闻裕发了微信,没人回,再发,出现了“闻裕开启了好友验证,你还不是他(她)好友,请先发送好友验证请求,对方验证通过后,才能聊天。”,孙雅娴懵懵的,才反应过来闻裕把她给删了。 可是,不是才为了保护她而跟人打了一架吗? 孙雅娴没办法,只好给孙凯发微信。孙凯叫她中午到食堂西门等他。 孙凯以前一直提供闻裕的信息给她,孙雅娴理所当然的以为是闻裕到时候会在那儿。中午放了学,高高兴兴地去了。 到那儿一看,就只有孙凯,哪有闻裕。 纪安宁和孟欣雨她们慢一步到食堂,正好碰上孙凯向孙雅娴表白被拒绝。 孙雅娴很不高兴地说:“为什么要打架,就不能讲道理吗?人家说我你可以说回去啊,为什么要动手打人。” 说辞未必是针对这事本身,但不高兴肯定是真的。 刚刚知道了传闻有误,打架事件中动手最多的人居然是孙凯,她的失望可想而知。 孙凯的失望也可想而知。他连饭都没吃,纪安宁几个人眼睁睁的看他跑了。 然后看着孙雅娴进食堂去找闻裕去了。 食堂里人多得让人看得眼晕,居然就能被她从那么多人里找到闻裕。孟欣雨和白露都怀疑她身上是不是装着“闻裕雷达”。 “要离近点吗?”白露眼睛里流露出八卦之光,显然心痒难搔,很想离近点听听孙雅娴想跟闻裕说什么。 总不会,总不会也现场来个表白吧? 哎嘛,越想越心痒! 她们要想过去,其实挺光明正大的。 白露是陈浩女朋友,纪安宁(可能)是闻裕女朋友。孟欣雨跟白露一个宿舍,她们宿舍之前还跟陈浩宿舍联谊来着,除了闻裕和孙凯,连另外一个男生都认识。 怎么说,都比孙雅娴师出有名。 但白露之所以用问句,便是在征求纪安宁的意见。毕竟以当前孙雅娴直奔闻裕而去的这个场面来说,纪安宁也算是当事人了。 孟欣雨也看向纪安宁。 纪安宁的脚步停驻了片刻。 她隔着川流不息的人流,凝视那一边。孙雅娴已经和闻裕说上话了,闻裕的表情称不上好。 就是她太熟悉的那种,无所谓,不在意的表情。 纪安宁对闻裕的毒舌记忆深刻。 在前世,如果三个人同时相遇,而孙雅娴又奔向闻裕的话,纪安宁通常选择转身避开。 闻裕有时候,真的会让人很难堪。甚至有时对纪安宁都是这样,更遑论并不得他心的孙雅娴了。 至少他作为一个有钱人家的大少爷来讲,脾气真的比平常人要大很多的。称得上是恣意,自我。 纪安宁迈开了步子,朝那边走去。 白露惊喜,拽着孟欣雨跟上。 孙雅娴正难堪着。 虽然知道了昨天晚上打架的主力是孙凯,可第一下是闻裕动手的没错,而且闻裕事后还警告了何向东,肯定是没错的。所以孙雅娴还是来找闻裕了。 大大方方道谢,稍稍卖一点被别人背后中伤的委屈,再表现一点我身正不怕影斜的坚强。 想得挺好的,可闻裕说:“哦,原来说的是你啊?” “跟你没关系,我没听清楚他说的事谁,就听着不顺耳而已。”他漫不经心地说,“你也不用谢我,去谢孙凯吧,对了,你看见他了吗?” 孙雅娴的三步走,才只走出一步,后两步就走不下去了,只能说:“刚才看见了。” 闻裕直截了当地问:“他表白了吗?” 孙雅娴顿时不知道该怎么接茬了。 孙凯表白之前,在宿舍群里预告了。 闻裕挺看不上他这一手的。不就是借着“朋友妻不可欺”的道义,逼他放开孙雅娴吗?可他他妈根本就没看上过孙雅娴。 真是老大没意思。 打饭回来,陈浩和另外一个男生才看到群里消息,脸上都尴尬了。 闻裕虽然是偶尔才在宿舍留宿,可其实跟他们关系都还不错的。这回孙凯出这种下乘手段,陈浩有预感,眼前宿舍这种友好氛围,以后怕是没有了。 “看来是表白了。”闻裕含笑,“恭喜你们,以后得喊你一声嫂子了。” 孙雅娴险些要气晕过去。 “不是,我”她着急想说话,却被闻裕打断。 “这包不错。昊然给买的?”闻裕问。 孙雅娴一下就卡壳了。 其实孙雅娴心里明白,在闻裕心里面,孙凯肯定是算不得什么的。但钱昊然肯定得算点什么。 果然,孙凯的事,闻裕也只是逗逗孙雅娴,他的目光在孙雅娴的新包上转了一圈,就凉了下来。 “就周末出去吃饭,他随便买的。”孙雅娴强撑着想做出一副坦荡状。可这时候底气就不是那么足了。 闻裕淡淡一笑,说:“如果是昊然的话,也该叫你一声嫂子。” 孙雅娴小声分辩说:“不,我跟他不是” “话想清楚再出口。”闻裕凉飕飕地说,“在我们这个圈子里,从来只有我们耍别人,没有别人耍我们的。” “昊然家里什么背景,搞清楚了吗?” “看着好说话,有名的笑面虎。奉劝你一句,别得罪他。得罪他的人都没什么好下场。” “都是成年人了,也不是小孩了,说话,做事,自己掂量清楚。” 闻裕冷淡地看着孙雅娴。 孙雅娴不由自主的惶恐了起来。说的真的是钱昊然吗?笑眯眯、花钱大方的那个钱昊然? 她隐隐有感觉,闻裕说的可能是真的。 就在这时候,闻裕忽然把目光投向她身后,而身后有个熟悉的声音说:“麻烦让一下。” 孙雅娴霍然转头,身后说话的人不正是纪安宁? 纪安宁态度平淡甚至冷淡,倒还没什么。孟欣雨也不是爱看人热闹的人,她也没吭声。 偏白露是个喜欢八卦的,还很不怎么喜欢孙雅娴,她笑嘻嘻的来了一句:“这说什么呢?” 这看戏不怕台高的态度就太明显了。孙雅娴被闻裕压制的情绪反弹上来,猛地就恼了。 “你们怎么偷听别人说话?”她脸色很难看地指责三个同班女同学。 “什么叫偷听啊?”白露不满地说。 孙雅娴冷笑:“不偷听你们站在我身后干嘛?” 纪安宁看了她一眼,平静地说:“你挡着我的座位了。” 孙雅娴回头。 闻裕说:“怎么这么慢?” 他拍了怕身边的空位。 第54章 纪安宁在闻裕身边坐下。 陈浩也招呼白露,他身边也留着座位呢。 因为人多,他们一开始找的就是圆凳长桌。孟欣雨跟着过来,旁边的男生挪了个位子,又腾出一个圆凳,让孟欣雨和白露能挨着。 白露其实还想说什么,只是在陈浩面前不想让他觉得自己太过八卦,也收敛了。 没有孙凯在,一桌人都无视她,孙雅娴尴尬站在那里,脸上一阵青一阵白。 还是孟欣雨心软,给了她个梯子:“你吃饭了吗?” 孙雅娴立刻抓住,就坡下驴:“没呢,那我先吃饭去了。”匆匆离开。 孟欣雨和白露最佩服纪安宁的一点是,关于孙雅娴的事,她坐下后居然能一句不提,一句不问。 自己的男朋友被孙雅娴这样的漂亮女生刚纠缠过,这得多大的心才能毫不在意啊。 还是说两个人之间已经建立起了完全的信任? 关于闻裕冲冠一怒为孙雅娴的流言在纪安宁她们班上传了两天,当事人都毫无反应。然后不知道怎么地又有了个新说法,说打人的根本不是闻裕,是闻裕同一个社团的别的男生,闻裕顺手帮忙而已。 别的男生不像闻裕这样浑身笼罩着主角光环,顿时令这条绯闻失色,大家遂失去了兴趣。 同时,闻裕持之以恒,终于把纪安宁追到手的消息,也得到了确认。 大家倒不意外,实际上,见过闻裕的人大多都觉得,闻裕把纪安宁追到手是迟早的事。 但比较玩味的是,纪安宁已经有了一个有钱的男朋友,依然没什么变化。穿衣打扮都和往常差不多,她还争取到了食堂的勤工俭学的名额。 同学们早上打早餐,还经常跟她打招呼呢。 反倒是仅仅只是“被追求”的,还没有与别人确认正式关系的孙雅娴,已经背上了几万块的包包了。 这变化不可谓不翻天覆地。 大家品着这对比,心中自有一杆秤。 周四去了咖啡店,舒晨告诉纪安宁:“今天要提前半小时打烊,有个摄影室租了地方拍照。” 工作日的晚上客人本也不多的,提前半小时打烊对舒晨来说没什么经济损失,还能拿到一笔租金。 纪安宁只是没想到碰到熟人,来的就是杜青他们那个摄影室。 杜青看到纪安宁也是意外。 他们这次接的单,是一家专做动漫服装的。省会里有名的动漫主题咖啡店也就那么几家,舒晨这家,其实还挺有名的。 他看到纪安宁,诧异:“你在这儿打工?” 纪安宁这才恍惚回忆起来,前世舒晨的店就偶尔会出租给这种摄影室拍照。她也曾经瞟过两眼,看那些奇装异服,觉得都是属于二次元的东西,没多在意。 能早点下班,才是让人开心的,她便背着包,从这些人身边匆匆走过了。 这么回想的话,也许在前世,她跟杜青就已经见过面了。 只是她不曾留意过,而杜青这职业鬼畜一进入工作状态,不仅是心无旁骛,简直是翻脸不认人的状态,想来也根本不会留意身边一个匆匆擦肩而过的女孩。 这么一想,纪安宁觉得,缘分可真是奇妙啊。 这单活儿本来就是因为场地限制所以这个时间段拍。杜青时间紧张,也没空跟纪安宁聊天,打了个招呼就投入工作状态了。 纪安宁背上包,舒晨也挺意外:“你跟摄影师认识啊?” 纪安宁告诉他:“之前拍的两单,摄影师都是他。” 舒晨还笑着说了句:“真巧啊。” 是巧,而且奇妙。 纪安宁偶尔才打开流量,很多时候都不看微信。 她还是周五晚上到了咖啡店蹭wifi才看到昨天都夜里一点多了,杜青给她发了信息。 他发给她的是个链接,打开一看,是她第一次拍的那一单的店铺——她的照片已经更新上去了。 纪安宁还是第一次这么看自己的照片,感觉还挺新奇的,忍不住把链接发给了闻裕。闻裕很快回复了一个双眼冒桃心的表情包。 纪安宁忍不住笑了。 上班的时候,门口铃铛叮当作响。纪安宁喊了声“欢迎光临”,抬眼一看,进来的人中发齐颌,左耳上带着小耳钉,一身文艺范儿,正是摄影师杜青。 “咦?”纪安宁问,“今天还拍照吗?” 杜青无语:“我就不能有休息的时候了?” 纪安宁失笑,给他找了个桌子。 舒晨也认出来杜青就是昨天晚上的摄影师,过去打了个招呼,聊了几句。 本来看这摄影师昨天拍的内容以为是同道中人呢,聊了一会儿就发现次元壁厚厚的,舒晨默默地退回到吧台里去了。不过看杜青点了焗饭和饮料,赠了他一份甜点。 但舒晨很快注意到,这个留了个长头发的帅哥摄影师的目光一直追随着纪安宁。 作为男人,那目光里的含义真是太容易懂了。 舒晨默默地观察了一会儿,发现杜青一直很想跟纪安宁讲话。但周五纪安宁有点忙,他一直找不到机会。然后舒晨看见他伸手,招了纪安宁过去,让纪安宁拿了菜单给他。 舒晨:“” 果然,杜青借着翻菜单的功夫跟纪安宁聊了几句,然后加了份小食。 舒晨已经十分肯定,这个长毛今天的目标不是来吃饭喝咖啡,他的目标是纪安宁。 舒晨看起来温和无害,可其实也很有自己的领域意识。 最开始的时候,他对纪安宁有过想追求的想法,后来虽然直接被闻裕掐灭了,但在舒晨的意识里,当纪安宁在这家店里的时候,也不止纪安宁,包括其他的女孩子,在他的店里的时候,他对她们就都有责任。 譬如那一次碰到两个偷拍的变态,舒晨就肯定要毫不犹豫的保护店里的女孩子。 现在,在舒晨认知里,闻裕也随着纪安宁进入了他的“领域”。 这固然有闻裕是纪安宁当他面承认了的男朋友的原因,更多是因为闻裕和舒晨有一份共享资源的情谊。舒晨分享给闻裕的那些资源,受到了闻裕的大力好评。 对舒晨这种在三次元常常不被理解的二次元深度中毒者,偶尔能在三次元发展一个同好,他都要视同珍宝的。 比起这个次元壁厚厚根本打不通的长毛,那肯定是主动问他要资源的闻裕算是“自己人”啊。 舒晨于是默默地掏出手机,给闻裕发了条信息。 随着时间越来越晚,店里的客人越来越少了。 杜青总算是能跟纪安宁说说话了。 “一直在这边打工吗?”他问。 纪安宁说:“是啊,很久了。这边很稳定。”她说的很久,自然是含了前世的时间在内。 杜青问了问这边的工资,然后就“emmmmmm”了。 纪安宁明白他的意思,她只能再强调一遍:“这边很稳定。” 杜青耸耸肩,表示明白,然后问她:“考虑跟我们摄影室签约吗?” 纪安宁顿住,眨了眨眼。 杜青说:“你上次去看过了,我们工作室不大,但活儿很稳定。你要是跟我们签约,我们肯定得抽成,但是能保证你的接单量。你考虑考虑。对了,你几点下班?” 纪安宁报了个时间,杜青看了看时间:“快了,要不我等你一会儿。等你下班咱们细” 最后一个“谈”字被门口的铃铛声压住了。纪安宁习惯性的站直:“欢迎光临!” 看纪安宁的表情突然变化,杜青也回头看了一眼。 进来的人是闻裕。 长得好看的人比较容易被人记住,杜青是摄影师,对人脸的记忆更比别人强很多,一下子就认出来,这就是上次那个只打了一个照面,但是隔着八丈远都能感受到显然跟他气场不合的纪安宁的男朋友。 纪安宁有点诧异闻裕怎么来了。今天李赫给闻裕打电话,叫他晚上聚会。她就跟闻裕说:“去吧,不用非接我,就四站地。” 光明路离华大真的非常近,而且出门就有公交车站,来回都很顺。 闻裕就答应了。 怎么现在突然又跑来了? 闻裕眼睛一扫,就看清了纪安宁站在那里正说话的那个人,不就是那个一头乱毛的摄影师吗?追到这里来了? 呵。 闻裕来咖啡店也来得熟了,也不用喊纪安宁,抬抬下巴跟她打个招呼,直接靠着吧台跟舒晨说起话来。 纪安宁转回头来,对杜青歉意地说:“今天不行,我男朋友来接我了,要不然改天?” 这个改天,让杜青看出了纪安宁内心的松动。想来也是,这女孩一人兼数份工作,肯定是很缺钱的。 内心里不由得就对闻裕生出了鄙视之心。 这么漂亮的女朋友,居然让她这么辛苦,按着常理来说,只能说明她这个男朋友财力不够。 空有一张脸的样子货。搞不好是个吃妹子软饭的也说不定。 杜青真见过这样的。妹子每天接单,辛苦养男人。男人呢,吃香喝辣,花妹子的钱毫不手软,就靠一张脸! 杜青的摄影室是和朋友合开的,他是老板之一,说起来,也算是创业者了。端起杯子啜了口咖啡,侧头瞥了一眼。 纪安宁过去跟她那个软饭男朋友说话。 他越看闻裕越觉得他像是软饭男,越看越不顺眼。 纪安宁过去问:“你怎么来了?” 舒晨眼睛往天花板上望。 闻裕当然不能出卖好战友舒晨,笑嘻嘻地说:“想你了呗。” 纪安宁已经练就了可以自动过滤他说话的技能,无视了他的“情话”,说:“那你等我一会儿,马上下班了。” 就还有五分钟了,店里就剩下三桌客人,每桌一个人,含杜青在内,统共就三个人了。 舒晨说:“没事,去换衣服吧。” 纪安宁说:“不差这五分钟。” 正巧有个客人喊了声买单,纪安宁过去了。 舒晨跟闻裕感慨:“安宁啊,真是个特别认真的人。” 闻裕倚着吧台,含笑望着纪安宁,欣然赞同:“是啊。” 他目光微移,移到了杜青的背影上,那一头女里女气的头发,可别是个双吧。 啧。 “居然追到这儿来了。”闻裕冷哼。 舒晨听出了他话里的意思,替纪安宁澄清:“不是安宁说的,也是巧,昨天他们摄影室租了我这地方拍照。安宁看见他也挺意外的。” 原来是这样,闻裕顿时心里舒服多了。 “谢了,兄弟!”他感谢。 舒晨淡定地比了个ok的手势。 人说男人间的友谊有四大铁。 一起同过窗,一起扛过枪,一起嫖过娼,一起分过赃。 可现在毕竟网络时代了,合该加上一句:一起分享过资源。 第55章 五分钟转眼就过。 纪安宁去更衣室换衣服去了。一看她进去,杜青立刻喊了买单。 舒晨过去给他买了单。他跟舒晨说了几句话。 舒晨心里边偏向了闻裕,把这个长毛视作了“对立方”,可他是店主,也不能不理客人,只能微笑陪聊几句。 说着话呢,纪安宁换好衣服出来。杜青就停了口,也站了起来。 “下班啦?”他问。 纪安宁点头说:“嗯,你也早点回去吧,挺晚的了。”其实她的意思是店里要打烊了,舒晨也要关门休息了,但当然不能这样直白说出来赶客,只能委婉一点了。 杜青却笑着说:“这个点儿,周末才刚开始呢。” 看来是个夜生活很丰富的人,跟闻裕差不多。闻裕其实特别想带纪安宁晚上出去玩,但纪安宁没那个时间。 “那,再见。”纪安宁跟他摆手,“周末愉快。” 杜青也说:“周末愉快。” 纪安宁转身朝闻裕走去。 闻裕一点也不愉快。 因为乱毛说完周末愉快之后,就不紧不慢地跟在了纪安宁身后。闻裕简直想把白眼翻上天去。 纪安宁一走过来,闻裕就笑眯眯搂住她肩膀。 虽然他们已经有过一些亲密的行为,但纪安宁不习惯在人前亲密得太露骨,所以闻裕在外面也满克制的。在学校里,两人也就是中午常一起吃饭,因为不在一处上课,人前连牵手之类的都基本没有。 此时此刻的行为就显得格外刻意突兀了。纪安宁忍不住看了他一眼。 闻裕神情自然,抬起手来给舒晨挥了挥。 舒晨也抬了下手回应。 两个男人于无声无息间已经交流了只有他们两个人才能懂的信息。 纪安宁:“” 谜一样的友情。 咖啡店临着光明路。 往前走一段,路边地上有画线的停车位。就稍微有点远。 门口这一段没有停车位,按说是不能停车的。但这一段路没有停车拍照,只要别点儿背被贴条,停一段时间,一般没事。 杜青今天估摸着自己得停一段不知道多长的时间,他很规矩的把车停到前面的停车位那里去了。 他跟着纪安宁和闻裕出来的目的很简单——就想看看闻裕的交通方式。 这个男的看着挺年轻的,但也已经不能说是少年,得说是青年了。杜青瞅他那几眼,没瞅出来他到底是学生还是社会人。但不管怎么着,肯定是成年人了无疑。 对一个成年男人来说,车子是最外露的、最直观的经济能力的体现形式。 杜青怀疑他是个靠脸吃软饭的,想证实一下。 以这个社会看女孩子的眼光来看,像纪安宁这么漂亮的女孩子,怎么着最低也能找个有车的男朋友是肯定没问题的。 纪安宁从咖啡店出来,拉了拉领子,下意识的就在路边找闻裕的车——闻裕通常就直接停在咖啡店门口的路边。 然后她就懵了。 在闻裕通常停车的地方,停了一辆很不一样的车。 上次闻裕带她去打壁球的地方,是个会员制的私人俱乐部,她在那个地方看到了好几辆类似这样的车。在那里,就连闻裕那台不知道什么牌子,大得吓人的大越野看起来都毫不奇怪。 但这样一辆流线型的超跑停在光明路的马路边上,真的太扎眼了! 特别是闻裕掏出钥匙一按,车门像两个翅膀一样向上张开了!回头率巨高! 纪安宁:“” 闻裕听见了身后咖啡店的门响,知道那个乱毛也出来了。他也不回头,直接搂着纪安宁,超级温柔、超级有风度的对她说:“赶紧上车,外面冷。” 然后把懵懵的纪安宁推上了车。 那车像是贴着地面一样,纪安宁一坐,感觉自己差点坐到地上去。 闻裕绕过车子坐到了驾驶位上,从头到尾都没往咖啡店门口看一眼。 多给你一个眼神算我输! 纪安宁倒是看见了。 她其实是有点懵,不知道这个翅膀一样的车门该怎么关上,所以抬头往上看。 闻裕坐上车,在什么地方一按,两个翅膀就向下收拢了起来。 纪安宁的目光一抬一低间,从尚未收拢的翅膀缝隙看到了杜青站在咖啡店的门口正看着她。 他的表情一言难尽! 发动机的声音是吓人的,跟普通的车子很不一样。起步之后,纪安宁就被惯性抵着压到了椅背上。推背感强烈,以至于她屏了一瞬的呼吸。 纪安宁此时,非常理解刚才杜青脸上的表情。 前世她和别人一样,一直都觉得闻裕开个悍马上下学,特别高调、炫富,直到上次闻裕开了一辆更高调、更直观炫富的大车带她去打壁球。 那天在停车场分手的时候,闻裕的那个朋友调侃了他一句:“可算不开小悍马了。” 李赫则说:“你爸管你也太严了。” 纪安宁才知道,对闻裕、他的朋友或者说他整个圈子来说,闻裕开个悍马不是高调炫富,他原来是在低调做人。 这是他父亲要求的。 习惯这车子的感觉,纪安宁忍不住问了句:“这车” 明明中午还看见学校门口停着他那辆黑色的悍马呢,怎么晚上变这个了? “李赫的车。”闻裕说,“我的车都在家里停着呢,我刚才在外面玩呢。” 纪安宁不解:“你自己的车呢?”坏在外面了吗? 闻裕舌尖顶顶腮肉,说:“别人追我女朋友都追到舒晨这儿来了,我来接你,要只开个悍马,多跌份啊。” 纪安宁:“” 雄孔雀竞争求偶的时候,会开屏,尽可能的搔首弄姿、耀武扬威,展示自己。 男人在有些时候,智商并不比一只雄孔雀高。 闻裕正在外面玩呢,接到舒晨的通风报信,当时就“艹”了一声。 李赫当时正坐在他旁边,问了句:“怎么了?” 闻裕没回答,直接站起来,说:“我得走一趟!” 刚迈开步子,又停下,问:“你开的什么车?” 李赫说:“迈巴赫。” 闻裕伸手:“给我用一下。” 李赫秒懂,这是要打脸。 他们这些含着金汤匙出生的人,也不会低俗无聊到成天炫富打脸,但若是有人敢挑战他们的权威,则打脸是天赋技能。 闻裕被他老爹要求低调,平时上学就开个小悍马,的确不够提气。 李赫问都没问就把钥匙扔给了闻裕,闻裕就开着李赫的迈巴赫过来开屏来了。 这天赋技能早被修炼得技能点都点满了,整个过程流畅、成功,没有一丝拖泥带水、多余台词。 杜青站在咖啡店的门口,风中凌乱——完全是字面意思,他的头发的确在风中很乱,不枉闻裕在心里称他一声“乱毛”。 杜青是喝了好一阵冷风,才想起来把嘴巴闭上。 然后点了支烟,开始思考纪安宁的男朋友,是不是在租车行工作的?是不是可以公车私用装个逼? 也不怪杜青思想狭隘,普通人其实很难接触到富豪阶层。你知道在这个城市里肯定有那么些人存在,但是比起一整个城市的人口基数来说,这个分子的数值真的太小了,所以你与他们相遇的概率实在太低太低,低到你会感受不到他们存在的程度。 直到身后门响,杜青才回过神来。 最后一个客人也结账出来了,一出门就被杜青堵住了,他只好说:“劳驾,让一下。” 杜青闪开路,眼前的光线暗了一下,店里没有客人了,舒晨关了大灯,只留了几盏小灯。这操作提醒了杜青他的存在。 杜青又推开门回了咖啡店。 “嘿,哥们儿!”他喊了声。 舒晨正在收杯碟,端着托盘,见是那个长毛,“嗯”了一声,问:“落东西了?” “不是。”杜青走过去,“就想跟你打听一下,安宁男朋友是干嘛的?” 舒晨目光微闪,说:“我不是太清楚,好像是学生吧?” 学生?那么租车行职员的猜想就得被推翻了。 杜青的感觉很不好。 “真的学生吗?”他追问。 “应该是吧。”舒晨把杯碟收到清洁箱里,开始擦桌子,“他们俩一个学校的,安宁才大一,她男朋友好像大三还是大四?” “学生这么牛逼?”杜青下巴朝门外点了点,“接女朋友下班,开个迈巴赫?” 他可是看清楚双m的标志了。 “wow”舒晨发出了赞叹声。 舒晨其实约略看出闻裕经济条件很好,只是没想到会这么好。 他想了想,说:“那倒有可能。之前我和他们俩一起吃过饭,他请客。嗯,结账的时候,如果我没看错的话他掏的是张百夫长黑卡。” “艹!”杜青紧着抽了两口烟,才问,“这么有钱吗?” “不知道。”舒晨耸耸肩。 “那纪安宁还辛苦兼职干嘛?”杜青问。 这话舒晨不爱听了。 “就不许人家自力更生吗?”他有点不高兴,“安宁家里不太好,她不光在我这兼职,你那边模特的工作还是我给她科普的,她平时还有家教,学校里还有勤工俭学。” “我跟你说。”舒晨很认真地说,“安宁是个特别好的姑娘。” 这一点杜青承认。 职业鬼畜在工作中最能感受到什么人认真,什么人不认真。有的姑娘直接被他骂哭过。 纪安宁是个沉默但认真的姑娘。在镜头里她闪闪发光,特别美。 漂亮姑娘找有钱的男人也是社会常态,杜青对此没什么偏见。 就说他今天直接杀到咖啡店里来,又何尝不是这样一种心态驱使呢。对这个浑身便宜货、一看就经济困难的女生,他是真的觉得小有身家的自己,是有很大胜算的。 谁他妈想得到艹,迈巴赫都出场了! 这题超纲了! 舒晨擦完桌子,就把椅子都翻过来放到桌子上,以便他待会拖地。 杜青咬着烟过去给他搭了把手,把椅子放到桌子上,然后手指夹着烟,问舒晨:“你说这男的这么有钱,跟安宁是认真的吗?” 舒晨就顿住了。 他犹豫一下,说:“应该是” 中间断了两秒。 “吧?” 第56章 纪安宁扶额。 闻裕有时候成熟得让她完全不认识,有时候却又幼稚得可笑。 当然闻裕不承认。 “什么叫幼稚?”他振振有词,“我告诉你,孔雀开屏,那都是性成熟了的雄孔雀才做的事,幼体功能都没发育好呢。” 他又问:“那个乱毛,找你是想干什么?” 乱毛 纪安宁无语了一下,说:“他问我考虑不考虑跟他们工作室签约。我上周去了他们工作室那儿,他好像也是老板。” “然后?”闻裕问。 “他说如果签约的话,他们会抽成,但是能保证我的工作量。”纪安宁说,“他本来说下班后找我细谈的,你就来了,我跟他说改天。” 下班后细谈?呵! 闻裕问:“你想签?” 纪安宁实际上在纠结。 “还没想好。”她说。 闻裕有点意外。这份模特的工作比别的工作收入好,如果能稳定的话,纪安宁差不多可以辞掉全部其他的工作,只做这一个就可以了。 他以为纪安宁肯定会非常想签呢,毕竟她是那么执着于自己赚钱。 “你不想签?为什么?”闻裕好奇地问。 “就是杜青他可能,”纪安宁犹豫着说,“有点想追我。” 纪安宁比别人更加敏感一些。上次杜青说请她吃饭,她就知道杜青想追她了。要没有这一层,杜青说签约,纪安宁可能恨不得立刻就签字。 但有了这一层,纪安宁就顾虑很多。 闻裕的脾气太暴了。 他的占有欲也吓人。 纪安宁不想让杜青卷进她跟闻裕的关系里面来。经历过前世,她希望她和闻裕之间,越简单越好。 越简单,就越可以互相信任。 闻裕懂了。 纪安宁不是不想签,她是因为顾虑到那个乱毛有追她的意思,所以想避嫌。 闻裕见过太多脑子不清醒,或者心中有小算盘的女人了。 他见过的女人中,最穷的就属纪安宁了。他真是没想到,他的女朋友,竟然这么乖,这么拎得清! “你别笑我呀。”纪安宁说,“我不是信口胡说的,就我可能有点敏感吧。” 她看着闻裕咧得大大的嘴角,有点难为情,又有点无奈,不禁羞恼了起来。 “没笑你!”闻裕咧着嘴,笑着说,“不是笑你!” 纪安宁不信:“那你一直笑什么?” 光明路离华大很近,说话的功夫,一脚油就到了。 闻裕把停车停好,解开安全带转身对纪安宁说:“我今天心情好。” 他眉飞色舞,看起来真的心情很好。可能家里有什么高兴的事吧,纪安宁心想。 “这样,”闻裕眉眼带笑,“你要想签,也无所谓,你可以去跟他谈谈,了解一下行情,也不是不行。” 纪安宁诧异,闻裕竟然可以这么大度? “真的吗?”她狐疑地问。 “还能是假的?”闻裕莫名,接着说,“不过你别着急签,摄影室这么多呢,你不能不货比三家,就接触了一个就签了,万一被他坑了怎么办?你就先了解一下,慢慢对比,找到个觉得合适的,咱们再签。不用顾虑,做生意都是这样的,没有接触一次就拍板的。” 闻裕真是通情达理到让纪安宁都感动的地步了! “那行,那我就跟他联系一下。”纪安宁边考虑边说,“我先看看合同什么的。要不然我拿去请老师帮我看看吧,这样放心。” 毕竟是商学院,老师们肯定比她这大一新生懂。 没想到她做事还挺稳妥。 闻裕点头称赞:“可以。或者给我看也行,合同我看得多了。” “好,那我到时候先给你看。”纪安宁说,“没确认合同没问题前,先不签。” 她看了闻裕一眼,想到这个家伙的脾气性格,补充说:“签之前,我先跟你打好招呼。” 这就是要他首肯才会签了? 闻裕伸出爪子揉了揉纪安宁的头,含笑说:“好。” 他送纪安宁到家属楼,在楼道里缠着她吻。 吻得太久,声控灯都熄灭了。黑暗里呼吸可闻,容易让人血热。闻裕握着纪安宁纤月要的手,越来越收拢。 “别勒我,”纪安宁呼吸也乱了,掰他手,“喘不上气来了。” 一说话,灯又亮了。暗太久乍一亮,两个人都觉得刺眼。 “赶紧走吧。”纪安宁推他。 闻裕说:“真不跟我去玩?有你认识的,李赫,冯金海,你都见过。” “不了。”纪安宁说,“外婆在家呢。” 闻裕没办法,让她先上楼,才转身离开。 回到迈巴赫车里,他掏出手机打了个电话。 “那个摄影室的事谈得怎么样了?”他问,“多少钱?行了,别讨价还价了,就这个价格吧,赶紧买下来!明天就签下来!” “然后赶紧让他们先给纪安宁安排活儿。” “等下!别挂别挂!别着急!我再确认一次,最重要的事是什么?你说。” “对,没错,很好!一定记着跟他们说清楚,千万!绝对!不许把我给暴露出来!” 收购摄影室这件事,从上周六见到杜青之后,闻裕就已经着手在做了。只不过收购这种事,肯定不是一天两天就能做到的。 还不到一周的时间就签下来,砸钱是硬道理。 闻裕早就想清楚了,纪安宁身边的问题,其实没有一个不是钱能解决的。 譬如外婆,外婆的存在几乎把纪安宁捆住了,一日三餐、生病住院,在纪安宁看来,都离不开她。 可在闻裕看来,想解决这个问题太简单。或者送养老院专人照顾,或者在家里请个阿姨、护工。 都不过是钱的问题。只不过是纪安宁自己的力量不够,又不肯白拿他的钱罢了。 既然如此,他就悄悄的助她一臂之力。 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的道理,当然是懂的。只是以前,没人值得他如此劳心劳力的折腾安排罢了。 闻裕开着李赫的车,心情很好地回到了大家玩乐的地方。包间里的气氛和他走的时候几乎没什么变化。 闻裕告诉纪安宁,今天晚上一起玩的人有李赫,有一起打过壁球的冯金海。他倒是没告诉纪安宁,今天晚上还有她的同班同学孙雅娴。 在闻裕看来,这是个可以视作空气的人。而且今天晚上,整个包间的人的确都视她为空气了。 闻裕警告过孙雅娴,不要对这个圈子里的人耍心眼子。今天聚会,钱昊然把她喊来了,却当她是透明,完全的冷待她。 孙雅娴顿时就尝到了雪藏的滋味。 男人们都知道她是钱昊然的目标,也都知道钱昊然正在做什么,自然是很有默契,谁也不管她。 女孩子们分成两拨。 一拨是自己的身份资产能跟这些男人匹配的大小姐们,根本不屑搭理这些被男人带进来的捞女。 另一拨都是自己没钱的漂亮姑娘。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既然花男人的钱,就得听男人的话。只能跟着男人的脚步走,一起把孙雅娴当空气。 孙雅娴还想像高中时那样,又收男孩子的礼物,又让男孩子捧着她当公主似的,在这个圈子里,根本做不到。 男人巨有钱巨优秀还做舔狗这种情节,只能发生在甜宠小言文里。 现实中,巨有钱巨优秀的男人不做舔狗。 孙雅娴慌得都快哭了。她是真的意识到,跟这些人比,她太稚嫩了。 闻裕心情很好地回来了,把钥匙扔还给李赫:“还你。” 李赫问:“怎么样啊?” 闻裕说:“还能怎么样?” 李赫看他脸色不错,就知道肯定是打脸啪啪啪了,笑着问:“什么情况啊?” “一小摄影师,追安宁追到她打工的地方去了。”闻裕说。 “唷。”李赫问,“然后呢。” “还他妈,”闻裕想起这个就磨牙,“想拿工作的事吊安宁,忽悠她跟他们摄影室签约。” “小纪怎么说?”李赫问。 闻裕卖关子:“你觉得呢?” “艹。”李赫看不得闻裕卖关子,伸出手比划,“无非两种情况,一” “拉倒拉倒!别一了!”闻裕攥住他手指头笑,“安宁想拒绝,因为她知道这男的是想追她。” 李赫可知道闻裕为什么这么眉飞色舞了。 “瞧把你嘚瑟的!”李赫笑骂,又说,“小纪这姑娘,脑子挺清明的。” 自上次见过,他对纪安宁印象一直不错,这会儿又加深了一层。 “你那个同学,脑子就不怎么清明。”李赫喷出口白烟,下巴扬了扬。 闻裕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看到了孙雅娴。 今天孙雅娴遭受冷遇,从他一来就对他发出了求助的信号。他没搭理。 她还好几次来来回回从他旁边走过去,就想引起他的注意。闻裕都当没看见。 “刚才你走了,她还过来问你。脑子真的不清楚。”李赫觉得好笑,“收了昊然一个gi,一个梵克雅宝,然后想吊着昊然?我都不知道现在大一小女生都这么有胆了。” 闻裕之前看到了孙雅娴的新包,猜到了是钱昊然给买的,但他没想到她还收了首饰。 一般的大一女孩还真没这么大胃口的。这样的素人通常都是一点点慢慢把胃口养大的。孙雅娴倒好,上来就吃下两件几万块的礼物,居然妄想什么都不付出。 似乎是还不懂成人世界里等价交换的原则。 忽然看到孙雅娴站起来,端着杯子朝他过来了,闻裕喷出口烟,直接把头一扭,给了她一个后脑勺。 孙雅娴的脚步停下,站在那里,有些茫然。 闻裕才不理,他把孙雅娴带进这个圈子里,从来就不是安的什么好心。 孙雅娴一直都不知道,而纪安宁从前世就知道,闻裕啊 他并不是一个好人。 作者有话要说:小剧场: 纪安宁:“等下,你是怎么知道杜青追我追到咖啡店的?” 闻裕:“” 舒晨:“阿嚏!” 舒晨:“?” 闻裕:对不起,兄弟(:3) 第57章 闻裕的不闻不问似乎终于让孙雅娴的脑子清醒了,她终于端着杯子凑到钱昊然的身边去了。 面上带笑,找适合的时机插入话题。 她以为钱昊然还会对她甩脸子,至少会再给她点难堪。闻裕就经常给她难堪。 但钱昊然没有,她凑过去表现出了低姿态,钱昊然再端起杯子,就一秒恢复了温柔,仿佛之前那些冷待都不存在过一样,情绪态度完全无缝衔接。 孙雅娴自认自己都做不到这样的平滑转换,益发的认清了自己的青涩。 所以钱昊然叫她喝酒,她也乖乖地喝了,不敢违逆他。 所幸钱昊然不是那种low逼,他只叫她喝了一点,就告诉他女孩子在外面不要喝太多,说她还小,体贴的给她换了软饮。 这男人笑盈盈,温柔有风度,虽然比不上闻裕英俊性感让人心动,但这样看起来,竟似乎也很有魅力。 孙雅娴失忆一般,也忘了先前被冷待的滋味。恍恍惚惚的,仿佛,闻到了爱情的气味。 纪安宁照闻裕说的,跟杜青联系了一下。但杜青周末特别忙碌,跟她约在了下周二。 纪安宁提前跟舒晨请好假,周二一放学就去了杜青的摄影室。摄影室的几个棚里有人在拍照,看起来忙忙碌碌的。 杜青绑着小辫儿也在忙,见纪安宁到了,他说:“等我一会儿,马上就完。” 纪安宁等了他一会儿,他果然结束了工作,带她去了会客区。 签约的事其实也不复杂,杜青口齿清楚,三言两语就跟纪安宁说明白了。知道她是新人,还捎带手给她普及了很多圈子里的常识,令纪安宁感觉受益匪浅。 她问杜青,合同能否给她一份拿回去看看,她表示自己还想再考虑一下,不能立刻给他答复。杜青答应了。 纪安宁原本心中是有点忐忑的,但确实就如闻裕所说,生意这种事,少有立即拍板的,货比三家,仔细斟酌,都是正常的。 杜青也答应得很痛快。 谈完了正事,纪安宁起身告辞。杜青送她出去。出了楼没多远就是地铁站,杜青说送她到地铁。 纪安宁推辞,他却坚持。只是离开了摄影室,他就问:“你男朋友跟你一个学校的吗?” 纪安宁点头:“他是大三的。” “昨天吓我一跳。”杜青也不遮掩,直接说,“好家伙,迈巴赫。” 纪安宁不知道那台迈巴赫值多少钱,那是李赫的车,但她知道闻裕肯定也有差不多档次的车。 昨天闻裕弃了悍马,特意开那辆车,就是为了给杜青压力,纪安宁不由微微有点尴尬和内疚。 “他那个人就是有点爱炫。”她想说“你别介意”又觉得太露骨,默默吞回去了。 杜青问:“是个富二代吧?” 纪安宁对“富二代”这种称呼有点敏感,她站住,抬眼看杜青。 杜青说:“我就有点意外你会找这样的男朋友。” 纪安宁抿了抿嘴:“我不太明白你的意思。” “你要是浑身名牌,天天背lv、chanel,我就不意外了。可你不是那样的人。”杜青手插着兜,站定跟她说话,“我以为你会找个很踏实的男朋友,哪怕没钱,但像你一样踏实,两个人一起努力,也挺好。” “他是什么样的人,有没有钱,并不影响我。”纪安宁坚定地说。 “我知道,看出来了。”杜青点头,“但是昨天我瞅着你坐上迈巴赫,感觉特违和。可能我这个人就不相信什么真爱无敌吧,毕竟混社会久了,见得多了,想法就多了。” 纪安宁无奈地说:“你想说什么,可以直说,不用兜圈子。” “那我就直说了。”杜青看着纪安宁,发问,“这样的富二代,跟你在一起,是真心的吗?能长久吗?他不是一般的有钱,昨天那辆车你知道多少钱吗?这种级别的有钱人,漂亮女孩见得多了,你虽然很漂亮,但其实也并不比别的漂亮女孩特殊。等他玩腻了,转头甩了你,你怎么办?你考虑过吗?” 纪安宁毕竟才大一,杜青以为,她只是个脑子不清醒的小姑娘,不会考虑长远。他以为这种灵魂诘问就算不振聋发聩,至少也会把她拖出她的舒适区,引发她的思考。 纪安宁却比他预期的平静多了。 “考虑过。”她说。 “我跟他约好了,偶尔有礼物可以,但不接受奢侈品。我的生活我自己负担,我也不会去跟他享受一些特别高端的玩乐。”纪安宁说。 她的额发在十一月的冷风里飘动,眼神特别清明。 “所以,就算他跟我在一起觉得没意思,想分手了,也没关系,对我的影响不会很大。”她说,“这样的变化,我想我能承受住。” 如果闻裕在这里,听到这些话,一定会气得胃疼。 闻裕从来都不知道,纪安宁虽然敞开心扉接纳他,却早早的就做好了将来可能会分开的思想准备。 有前世的种种在那里,纪安宁是相信闻裕的真心的。 但她的确没法确信他对她的热情能有多持久。 而真心和持久,是两个分开的概念。 闻裕对她的**明白而炽烈,纪安宁其实觉得,如果她和闻裕发生了关系,闻裕一旦得到就对她失去兴趣,也并非不可能的。 前世孙雅娴常故意在她面前说闻裕的八卦,托她的福,纪安宁了解了不少闻裕从前的情史。 就没有一个长久的。 当然那些女孩在还挂着他女朋友的头衔时,可以从他这里得到很多,包括精神上的和物质上的。 纪安宁肯接受闻裕,也做好了将来可能会同他有亲密关系的思想准备。只是由于前世的种种因果和未知的疑虑,在熬过前世的关键时间点之前,她会一直拖着这件事。 闻裕**太强烈,他送她回家在楼道里缠着她吻的时候,身体经常会有反应,吓人。 纪安宁早就想好了,只要熬过了关键时间点,她和闻裕都平安无事的话,就顺其自然。 该发生发生,或者,该分手分手。 随缘。 杜青相当惊讶。他意识到自己把纪安宁想得太简单了,她原来已经想得这么透彻了。 “那么喜欢他吗?”他忍不住问。 只有喜欢到一定的程度,才会无视一切可能出现的不稳定和动荡,飞蛾扑火一般,为刹那的绚烂献身吧? “嗯!”纪安宁的脸上绽放出明净的笑容,用力地点头,“很喜欢!” 那笑容,真让人有点嫉妒闻裕了。 纪安宁在回去的半路上接到一个电话,是别的摄影室约她周末拍照。 纪安宁又惊又喜。一问时间,是在周日,但时间卡得特别好,刚好她做完家教赶过去来得及,晚上去咖啡店也来得及。 简直像为她量身身安排的! 因为咖啡店请了假,纪安宁回家比平时早很多。她忍不住给闻裕打了个电话,把这个好消息给他分享。 闻裕问:“什么摄影室啊?在哪,远不远,正不正规?” “叫火翼,我待会儿去机房上网搜一下吧,应该不会不正规。”纪安宁说,“要是不正规,我就推了。安全第一。” 这乖得叫人心都化了! 但火翼就是闻裕上个周末刚刚买下来的摄影室,简直正规得不能再正规了。这个摄影室的骨干,都知道纪安宁,都知道有个富豪大手笔的买下他们,就是为了暗搓搓让这个姑娘开心。 简直不能更安全! 闻裕忍着笑,一本正经地跟纪安宁说:“对,就是这样。你查查看,要是正规的话,也别错过。说不定人家也愿意跟你签约呢?” 纪安宁笑了:“哪有那么好的事?” 没名气的新人一个月接不到一单都是常态,杜青想签她,纪安宁心里觉得肯定有他想追她的因素在内,她也是因此对和杜青签约很犹豫。 “你别不信。”闻裕大言不惭,“我跟你说,我这个人阳气特别旺。常跟我在一起的人运势都会被我带起来,个个都好运。你看我渡给你那么多口阳气了,你怎么可能不旺。” 又说骚话。 纪安宁啐他:“说正经的。” “嗯嗯,正经的。”闻裕说,“你这个平面模特的工作如果能稳定下来,把舒晨那边辞了吧。那个太占时间了,你忙忙碌碌的时候,别人可都在图书馆学习呢。” 闻裕不正经则已,一正经就能说到点子上。 “嗯,你说的对。”纪安宁说,“就是觉得对舒晨挺抱歉的,他一直都挺照顾我。” “没事。”闻裕说,“我昨天还问舒晨呢,他生意这么好,有没有想开分店的想法。他说合适的店面不好找。我想着我帮他看看,给他找个合适的。” 闻裕自家就有资源,他是打算给舒晨一个内部价。 前世舒晨就一直很想开个分店。 但他现在开店的这个铺面,实际上是他自家的资产。他家家境还在小康往上,要不然也不能支持他大学毕业不去工作,自己开店。 要到外面找店铺,就没那么容易了。 这几年餐饮业逐渐不好做,最大的问题就是租金一直在涨。舒晨前世找了几个,租金都七块八块的,商场里的那种,还要高额抽成,算下来,利润非常薄了,他只能怏怏放弃。 如果闻裕肯帮他,以他的能量,一定能帮舒晨找到合适的吧。 想到这辈子舒晨或许也能实现上辈子没实现的愿望,纪安宁就觉得重生这一世真好啊! 好多事都在变好呢! “闻裕!”她眼睛弯弯,开心地说,“谢谢你!” “喂!”闻裕这醋吃大发了,“你搞错立场了!” 你跟我才是一边的啊! 舒晨你给我靠边站! 第58章 住的地方离学校就只有一路之隔,很近。纪安宁挂了闻裕的电话之后,就跑去学校的机房里上网。她仔细搜索了一下看了看,貌似那个叫火翼的摄影室还不错,有一些固定的合作商家。 名声也还好,她登录电脑微信进群问了问,群里真有跟那个摄影室合作过的妹子,说:“挺好的,挺严格的,但也都挺nice的,没有不正经的人。” 整体看起来,比杜青的摄影室实力还强一些。纪安宁心里非常期待。 星期三,班导老师到教室来,宣布后半学期课表稍有调整。原本周四下午的课挪到了周五上午的后两节。这样以后周四下午没课了,周五上午则要上一整个上午的课了。 纪安宁在自己的记事本上勾画着,想着还得去跟食堂那边调整排班时间。 就这么应景的,周三晚上火翼摄影室那边在挺晚的时候突然给她打了个电话,问她周四的下午能不能过去赶个场。 简直就好像在学校里有眼睛,知道了她周四下午没课了似的。 纪安宁当然毫不犹豫地答应了。她周四中午吃饭时还跟闻裕说:“好像还真被你带旺了?” 闻裕笑得贼开心:“所以以后我多渡点嗯运势,给你。” 差点说出“阳气”这个词来,桌上还有别人呢,这么说可太直白了。纪安宁瞪他,桌子底下踢了他两脚。 闻裕眼神飘到了天花板。 等他的视线再落下来,却发现纪安宁把脸转向一侧,十分不自然,好像在躲着什么。 闻裕一怔,转头向反方向看去。 隔着一条过道,看到了不远处赵辰刚坐下吃饭。 纪安宁,是在躲避赵辰吗? 闻裕蹙起眉头。 学校这块地方,面积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 要有心想去堵谁,天天都能堵得到。可要是无心,一两个礼拜可能都互相见不到一面。当然更多可能是在人流中擦肩,互相没看见。 前世在闻裕从学校突然消失前,纪安宁从来没注意过赵辰这个人。今生她时时留意,才发现时不时的还是能在学校里碰见赵辰,虽然也并不是特别频繁。 前世她就知道,赵辰时常逃课旷课,他好像也并不住在学校里,一两天不来学校也是常见的。不知道这样的一个人,期末怎么能不挂科? 也可能有钱能使鬼推磨? 闻裕不动声色,继续低头吃饭,过了一会儿,他假装转头时忽然看见一样,说:“嗯?那边是赵辰吧?” 正常人都会下意识的转头看一眼,纪安宁却把脸别向了另一个方向,只“哦”了一声。 这个反应,她果然是在躲避赵辰。 “谁呀?”白露正好听到,顺口问了一句。 “就那个人。”陈浩给她指了一下,又告诫她说,“离他远点。” 白露好奇:“他怎么了?” 闻裕有点意外:“你也知道他?” 陈浩点头:“去年那事儿那女生是我老乡。” 白露百爪挠心,一叠声问:“到底怎么回事啊?” 陈浩吓唬她:“强女干!” 白露骇然:“在学校里?” “未遂。”陈浩这才把后半截说完,“我那老乡挺厉害的,没让他得逞,后来报警了,但是最后还是私了了。学校也掺和进去调解来着,给女生换了个专业,那个家伙休学,这学期开学还接着念大二。” 白露相当的震惊。 她才只有十八岁,刚刚进入大学,在这个年龄,真的很难去想象同校的同学会是“坏人”。这个时候在绝大部分的学生的认知里,校园都是一个安全且干净的地方,坏人都在学校外面呢。 “学校怎么不开除他呢?这样的人怎么还能让他继续在学校学习?”她有点激烈地问。 闻裕一直盯着纪安宁的脸,他发现在陈浩和白露说话的过程中,她完全不曾抬眸过,表情更是淡如水。 陈浩接着说:“他们家有钱。不然你以为呢?他都不是高考考上来的,他成绩可烂了,我听说他是走哪个系统的委培名额进来的,应该是就打算混个学历就得了。” 白露犹自愤愤,纪安宁已经吃完了,对大家说:“你们慢慢吃,我先走了。” 闻裕说:“我送你。” 纪安宁按住他:“你下午有课啊。我自己去,有车到那边的,中午又不堵。” 闻裕说:“路上小心。” 纪安宁答应了。 纪安宁都走了,闻裕就不在这儿看陈浩和白露卿卿我我秀恩爱了。这两个家伙迅速进入热恋期,现在已经发展到在食堂互相喂饭了。常把纪安宁和闻裕雷出一身鸡皮疙瘩。 闻裕跟陈浩他们打了个招呼,也起身离开。 从过道走过去的时候,他情不自禁的望了一眼赵辰。 我是不会告诉你的,她说,我原谅他了。 她说的那个人,难道会是赵辰吗? 如果是这个傻逼值得原谅吗? 不,闻裕微感混乱。他对赵辰家里有点印象,他怎么记得,赵辰和他一样,家里就是省会本地的呢? 闻裕站在食堂门口,看到了纪安宁远去的背影。 那个她不肯告诉他的人,一直搁在他心里,说不出来的膈应人。 火翼的工作很顺利。 摄影师人挺好的,有个据说是老板的人,还全场都在一旁严肃地盯着,感觉对工作的态度非常认真。 纪安宁现在比以前进步多了。 她不仅听从群友的建议,买了不会走光的安全内衣,还学习到了很多快速换衣的小诀窍。她现在动作比以前快多了,效率大幅度提高。 摄影室的工作人员都挺好的,就不知道为什么摄影师和老板特别严肃,如临大敌。明明就是个工作量不大、还被别的模特放了鸽子的小单而已。 看他们这样,本来就做事认真的纪安宁更不敢轻忽,全神贯注,力求完美。 但纪安宁还是被吓到了。 因为一拍完,那“老板”就大大地松了一口气,脸上带着笑冲上来夸她。摄影师也是举着照相机使劲地夸她。两个人狂吹了一通彩虹屁,然后就热情甚至迫切的要和纪安宁签约! 纪安宁:“” 真不巧,纪安宁因为种种经历,对别人的防范心特别重。 她当然很想找个靠谱的摄影室签约,接稳定的工作。火翼看起来还真的挺不错的,各方面都靠谱,就热情过头这一点太不靠谱。 总叫人觉得背后有什么阴谋似的。 纪安宁心里直打鼓。 她采取了对杜青一样的策略,要了份合同,说回去好好考虑。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总觉得摄影师和老板好像遗憾的砸吧了砸吧嘴,一副“煮熟的鸭子飞了”的模样。 纪安宁不知道,她一离开,摄影师和老板立刻开始互相指责。 “卧槽,你刚才笑得也太瘆人了,都吓着人家小姑娘了!” “屁,你不说你说的那是什么话,好家伙,活脱脱人拐子!我要是小姑娘,我也不敢跟你签!” “别吵了,别吵了,下次加油吧。” “嗯嗯,大老板说了,一个月之内签到她,就能拿到那笔特别奖金!” 两个人摩拳擦掌,只待再战! 纪安宁离开火翼,直接去了咖啡店,见了舒晨还跟他说:“有点吓人。” 舒晨有点担心:“不会是骗子吧?” “应该不是。”纪安宁纠结,“就感觉挺正规的,就是吧那两个人” 眼里冒绿光啊!吓人! 舒晨说:“合同给我看看。” 合同其实特别简单,就两张a4纸,毕竟只是个摄影室而已,又不是什么大企业。 “咦,好像还行?”舒晨快速看了一遍,指着合同念,“不拍**、露点照,包括但不限于借位、遮挡嗯嗯,如摄影室违约,模特可以提起起诉或申请仲裁,这个赔偿金,哟,还挺高的?” “是啊,我看着好像也挺好的。”纪安宁也纠结。 就连杜青他们摄影室的合同,都没写得这么明白清楚呢。 “那你想签哪家?”舒晨问。 “我还没想好。”纪安宁说,“但先前那家,我想拒绝掉。” 舒晨了然地笑了笑,给闻裕帮腔,说:“就是,多看看,第一个遇到的往往不是最好的,好的都在后面呢。” 纪安宁晚上还是给杜青打电话了,表达了拒绝之意。 杜青也是洒脱的人,没有过多纠缠。 纪安宁给闻裕打了电话说这个事,闻裕当然满口夸赞她选得对。纪安宁好笑又好气:“对什么对,你就是不想我跟杜青太接近。” “那当然。”闻裕说,“你看他那样,一看就是个风流浪子,我跟你说这种文艺青年,专骗小姑娘的。” 贫了两句,挂了纪安宁的电话,闻裕把刚才保持的那一通电话切回来,特别蛋疼:“卧槽你知道刚才我女朋友说你什么吗?她说你眼冒绿光!特别吓人,我说朋友你行不行,你这样是当不成一个好演员的!” 老子本来也不是演员啊!电话那边的人内心疯狂吐槽。 他就是下午纪安宁见过的火翼的“老板”。他的确曾经是老板来着,但是几天前火翼已经易主,他变现了一笔现金,现在继续留在摄影室里给闻裕打工。 虽然被个二十多岁的小青年教训了,老板也面不改色。 都是混社会的,为了口饭吃,有钱就是爸爸,何况这位爸爸是真有钱! 老板立下军令状:“下次一定签了她!决不让她再跑了!” 桌子拍得啪啪作响,闻裕在电话这头都听见了。 第59章 周五纪安宁拿了火翼的合同给闻裕看,闻裕看了就称赞:“这个摄影室我觉得可以,很正规了。” “我也也觉得他们这个合同挺好的,就从条款就看得出来心挺正的。”纪安宁赞同。合同里好几条都明明白白是在保护模特的。 闻裕熬了好几个小时修改出来的合同条款,当然是全方位保护纪安宁的了。 他于是微笑蛊惑她:“那就签了这家吧。” 纪安宁蹙起眉头:“就是那个老板怪怪的,笑起来吓人。” 闻裕:“” “这样吧,”闻裕捏了捏眉心,强忍着蛋疼说,“周日不是还要过去吗?我陪你一起去看看,我来给你把关,要是觉得还行,就签了?” 纪安宁想想,觉得可以,答应了。 闻裕说周日要去她上家教的那一家去接她,纪安宁说:“你不用这么早,签不签都得等工作完成之后,你下午过来就行。好好睡个懒觉吧。” 还睡什么懒觉闻裕周六晚上想着自己可以睡大懒觉,而纪安宁从明天一早要忙到晚上,他居然就失眠了。 人生二十几年,闻大少爷第一次失眠。 周日当然毫不意外的真的起不来床了,补觉补到中午才爬起来,还觉得头晕。果然他老爹时时劝诫他不要晨昏颠倒是很有道理的。 打电话给纪安宁,她正在吃饭:“挺顺利的,不着急,你下午再过来就行。嗯嗯,吃盒饭呢,老板人可好了,给包了午饭。” 闻裕:“” 怎么突然就变成了一个盒饭就能拐走的傻姑娘? 随便对付了午饭,闻裕开着车去了那个摄影室。到的时候,纪安宁还在忙呢。 老板知道他来了,一脸热腾腾的想扑上来认金主爸爸的表情,被闻裕用眼神儿给瞪回去了,只好假装不认识。 好不容易都拍完了,纪安宁过来给他们相互介绍。 老板姓马,闻裕客气地说:“多谢马哥关照我们家安宁。” 马哥:“”不,应该多谢你关照我。 有闻裕在旁边忽悠,而且今天马哥表现也像个正常人,纪安宁到底还是签了。 一直到离开火翼上了闻裕的车,她的神情都是绷着的。 闻裕觉得好笑:“至于这么紧张吗?” “不是紧张。”纪安宁解释说。 “就是,有种好像完成了什么仪式的感觉。”她两手食指交握,放在腿上,微微倾身,隐隐有些虔诚的味道。 “我就在想,是不是我的生活,我这一次的人生,”她抬眸看着闻裕,很认真地问,“以后会变得好起来?” 闻裕蓦地感到一阵心疼。 他一直是一个心很硬的人,这或许是天生,或许是后天环境逐渐养成,但总之,他少有心软的时候。 可这会儿,他看着纪安宁,车外明亮的光擦着她的脸颊边缘,他都能看见她皮肤上那层细微柔软的无色的绒毛。这让他产生了她仿佛还是个婴儿般的错觉。 柔软,纯洁,需要被守护。 闻裕的心此时软得一塌糊涂。 他伸手揉揉她的头,微笑:“当然了!” “没跟你说吗?我能带旺你。你踏实跟着我,肯定越来越旺。” “哎,我跟你说,最好就是,咱们俩进行一次深度的交流,我渡点至刚至烈的阳气精华给你,你肯定能更旺!” “哎哎!别打人,开车呢!” 贫完了,闻裕顺口问:“要不要找个时间去拜拜?转运哪。” 纪安宁问:“拜什么?” “上帝或者如来佛祖,你选。”闻裕说。 纪安宁无语:“这还能随便选的吗?这么不诚心有用吗?” “有用。”闻裕笑嘻嘻地说,“世上大多数人其实都是我这种人,不信神但是敬神,遇到教堂也进,遇到寺庙也拜。神佛啊,吃的就是这个‘大多数人’的香火。他们要是不搭理我们这个多数群体,香火就跑光啦,他们就要饿肚子了。所以,搞什么垄断啊,捏着鼻子随便保佑一下我们就行了。” 歪理能讲这么大一通,还让人觉得似乎有那么点道理,是闻裕的特色。 他又说:“南照寺你知道吗?那香火特灵,什么时候你有时间,咱们一起去拜拜。” 纪安宁却不想去。 正常人死了就是死了,怎么会有二周目重来的机会呢?纪安宁总觉得自己搞不好是轮回程序里的一个小bug。万一去了寺庙里被佛祖发现了,那不是自投罗网吗? 还是低调地活着吧。 “说正经的。”闻裕说,“舒晨这边可以辞了吧?” “可以。”纪安宁点点头,却说,“等今天这班做完吧,总不能直接撂挑子。今天我会跟舒晨说的。” 闻裕就知道纪安宁是这种认真的人,说了句“ok”。 真要辞去这份工作,纪安宁心头生出很多不舍。 前世她把自己的生活过得很糟,有很多阴影,只有很少的温暖。在这个充满二次元气息的店了,舒晨带给她很多温暖。 有关心,有照顾,有劝慰。 包括他对她的偷偷的喜欢,在纪安宁记忆中也像是荒芜沙漠上泛着美丽光泽的珍珠。 所以到了快下班的时间,站到了舒晨的面前,纪安宁竟茫然不知道该怎么开口说辞职。 反倒是舒晨了然地笑了,说:“想辞职了是吧?” “啊?”被他点破,纪安宁有点手足无措。 “闻裕跟我打过招呼了。”舒晨含笑说。 纪安宁说:“对不起。” “真是的,有什么好说对不起的?”舒晨挠头,“你去做模特还是我建议的呢。” 他说:“闻裕跟我聊过你的事,他说的有道理。你呀,还是把更多的精力放在学业上吧。就模特这个,其实也是青春饭,或许能干个几年,但肯定不会持久。就把眼前这几年的生活先对付过去就行了,一个人真的想改变人生,还是得靠努力学习。” 舒晨的说法跟闻裕的说法是一样,这是主流的、正统的人生观、价值观。 倘若纪安宁有家长在身边,又或者外婆没有失智,大概都会这样教育她。 纪安宁换了衣服出来,闻裕已经来接她了,正靠着吧台跟舒晨聊天呢,两个人看起来谈得十分投机。 纪安宁脚步顿了顿,走过去说:“走吧。” 闻裕说:“走。” 纪安宁转身朝着舒晨,伸出手摆了摆:“那我走了啊。” “加油啊。”舒晨说。 闻裕朝吧台里面伸出手,舒晨握住他的手。 闻裕说:“谢了。” 舒晨说:“客气。” 两个人握了握手。这一次闻裕没有使坏,他们互相用力握了握,然后放开。 闻裕牵着纪安宁要离开,舒晨忽然喊了声:“安宁!” 纪安宁回头。 舒晨从吧台里面掏出个东西,探出吧台递给她:“这个,留个纪念!” 他是笑着说的。 那是个猫耳朵,全新的。 纪安宁接过来,捏在手里。 人跟人之间的缘分是很浅的。人这一辈子会遇到很多,共走一段路,然后分开,从此不见。 如纪安宁和舒晨这样浅浅的关系,即便是离得如此之近,但没有共同的朋友圈子,在工作关系结束后,慢慢的就会不再联系,人生轨迹最终会成为两条平行线。 闻裕和纪安宁上了车,低头系安全带,一抬头,惊了:“怎么了?” “没事。”纪安宁把脸别过去。 “哭什么啊?”闻裕哭笑不得。 纪安宁吸了一下鼻子,说:“高兴。” 闻裕伸出手臂把她搂过来:“那么喜欢舒晨啊?” “没有。”纪安宁把额头趴在他肩膀上,鼻音很重地说,“就是高兴,你让我高兴一会儿。” 闻裕觉得好笑:“行,行。” 纪安宁在他肩膀上趴了一会儿,闷闷地说:“他人特别好” “我知道,我知道。”闻裕拍着她背心安慰。 舒晨是个性格绵软的老好人,二次元深宅,可能是因为跟他在一起很放松吧,闻裕莫名也挺喜欢他的。 但说破天,也就是打工两个月的地方的店长而已,纪安宁竟然会因为辞职掉眼泪,让闻裕又好笑,又惊奇。 他想不到纪安宁竟然也会有这么多愁善感的一面。 她常常是安静寡淡,有种历经世事后的波澜不惊,这让她在人群中看起来格外不同。 她现在突然露出这种小女生一般感情毫无逻辑的爆发宣泄,让他觉得意外,但也有趣。 仿佛她身上有什么不一样了,仿佛她更像她这个年龄的女孩子该有的样子了。 纪安宁辞去了咖啡店这件事,真是让闻裕神清气爽。 但这只是他迈出的第一步。 闻裕已经做好了计划,按照他的节奏,一步一步地改变纪安宁的现状。 在闻裕的授意下,火翼摄影室小心翼翼地给纪安宁分派资源,连着两个礼拜,纪安宁的周四下午和晚上,周末白天都安排了工作。 赚钱,是一件令纪安宁超级开心的事。 第二个周日中午闻裕给她打电话问她工作什么时候结束他好去接她的时候,纪安宁在电话里雀跃地说:“你不用来接我啦,待会我要去买点东西!” “咦?”闻裕诧异,“逛街吗?” “是呀是呀!”纪安宁的开心都透过手机传过来了。 闻裕忍不住笑了,说:“要逛街我陪你呀,还可以帮你拿东西。” 纪安宁想了想,欣然赞同:“也是,那你来吧。” 挂了电话,闻裕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钱包,钱包里那张百夫长黑卡,从认识纪安宁之后,就没什么在她面前露脸的机会。 真惨。 第60章 “多少钱?”纪安宁捏着她的塑料钱包问。 店员啪啪啪一敲,说:“一共两千四百一。” 纪安宁按住了闻裕蠢蠢欲动的手臂:“你别动,我来。” 她掏出了现金。 马哥问过她关于结账,是月结还是按单结,打账还是现金。纪安宁选择了按单结,现金。 所以她每拍完一单,立刻就可以拿到钱。这种马上能拿钱的感觉让她快乐。 拿着自己挣的钱可以不用抠抠索索,大方结账的感觉更让她快乐。 前世她不仅被贫穷绑架,还斯德哥尔摩了。花钱使她有负罪感。她当然不能在外婆身上省钱,于是就苛待自己。 现在,她压抑已久的购物欲终于得到了充分的释放。 这种感觉真的太爽了! 付完了钱,纪安宁小心的把票据装进包里,一转身,闻裕还傻愣愣地站在那里。 “干嘛呢?快过来帮忙啊!我一个人拿不了!”纪安宁说着,一弯腰,把箱子最大的风湿关节理疗仪的箱子塞给了闻裕,又把远红外烤灯的箱子摞在了上面。 而她自己则把液晶屏电子血糖仪之类的小物件塞进背包里背上,再弯腰抱起静脉曲张空气波压力理疗仪。其实都不重,就箱子挺大,挺唬人的。 纪安宁一挺腰就站起来了,开心地说:“走吧!” 她今天买东西买得爽了,走路都哼歌。 闻裕跟在她身后,感觉一言难尽。 他以为他真的以为纪安宁挣到钱了,终于想给自己买点漂亮衣服或者化妆品什么的了。他都想好了,到时候就说“把女朋友打扮漂亮是男朋友的责任”,就能理直气壮的付钱了。 他万万没想到,纪安宁带他进了这个商场,略过了一层的护肤品化妆品鞋子箱包,直接带他去了地下一层——就在超市入口旁边,是一家医疗用品商店。 闻裕:“” 闻裕的心情 等把一堆箱子都放进后备箱,按下电钮看后备箱盖自动落下,闻裕再一转头,看见纪安宁也正望着缓缓降落的后备箱盖。 她的眼睛闪亮闪亮的,像小女孩刚得到了心爱的玩具,又或者吃到了馋了很久的糖果,满满溢出来的,都是满足感。 那因百夫长黑卡到底没有用武之地而生出的郁闷感,突然便无影无踪了。 “那么开心吗?”他失笑,揉了揉她的头。 “是啊。”纪安宁像只刚吃饱的猫,柔顺得不行,认他揉。 这些东西,前世她是一件一件买回家的,现在能一下子一口气就买齐了,真是太满足了。 路上接到摄影室的电话,说起来,火翼这个摄影室真是太给力,把她的空闲时间都安排了工作。这不,刚离开摄影室才不到两个小时呢,电话又来了。 “喂,马哥?”纪安宁接起来。 闻裕关上了音乐以便她打电话。 “周四不行,这周四有事。”他听见纪安宁说,“周末可以的。” 等纪安宁挂了电话,闻裕问:“周四有什么事?” 纪安宁说:“带外婆去医院。” 闻裕意外:“外婆又病了?” “没有。”纪安宁说,“只是检查一下。” 前世她太忙碌,跟外婆相处的时间少,外婆又是失智老人,倘若她白天发生了什么病痛,是不可能晚上还能记得告诉纪安宁。纪安宁因此错过许多治疗时机,外婆的情况常是在恶化之后才被发现。 这一世,纪安宁想早做打算。 闻裕周四下午有课,他虽然想陪着纪安宁去,纪安宁也不许。 “别光说我好好学习,你自己也得做到啊。”她说,“没事的,我打个车去就行。” 若说起在照顾人方面,闻裕的确是没法跟纪安宁比的。他大少爷更习惯花钱请人来做这些事。 闻裕点点头,说:“行。” 他又问:“摄影室周末又给你安排活儿了。” “是啊。”纪安宁心情特别好,“跟马哥签合同,真的是签对了。多亏你劝我。” 当时她看着马哥活脱脱一个怪蜀黍人拐子的模样,心里很是打鼓,有点抗拒。全是闻裕一力劝说,才签了的。 没想到其实是个正常人哪。 闻裕嘴角含笑,藏住情绪,继续推进:“其实你那个家教可以不用做了,路太远,真耽误时间。” “这个,让我想想。”纪安宁啃起手指来。 她思考了一会儿,权衡利弊之后,痛快答应了:“你说的对,从经济的角度来考虑,的确现在看就不划算了。” 现在对她来说,时间也可以是钱了。家教的工作加上路上的时间,占了她几乎整个周末上午,性价比的确太低了。 但纪安宁没打算直接就辞掉。 “我问问看同学有没有想接的。”她说,“都是舒晨给我介绍的,人都挺好的,我给他们找个靠谱的人接手。” 周一到了班里,纪安宁先问孟欣雨。 比起她来,孟欣雨算是学霸,而且做事态度认真,为人非常负责任。如果是孟欣雨肯接的话,纪安宁就能踏实地辞掉了。总觉得这样才算是对舒晨给她的帮助一个善终。 孟欣雨听她一说,欣然同意。 “正好我刚辞了一家。”她说,“可讨厌,拖工资,没见过这样的。有一次路上遇到车祸堵车,我迟到了,她还扣我钱。我是迟到了没错,可是也给她小孩上了完整的一小时啊,一分钟都没有少啊。而且她后面也没有课,并没有耽误什么事。气死了。” 纪安宁安抚她:“这种人经常能碰到的。” “唉,我有时候就想,就这样的阿姨,她在我们这个年龄是什么样?”孟欣雨说,“难道也曾经跟我们一样思想简单吗?那要是这样的话,她怎么就变成这个样子了?还是说,她年轻的时候就已经是这种样子了?” 孟欣雨就鱼目和珍珠发表了一通感慨。 白露忽然凑过来,低声说:“你们瞧孙雅娴。” 纪安宁和孟欣雨都转头去瞧。 孙雅娴刚到教室,刚放下包,撩了下头发,还是一如既往地漂亮了,甚至给人一种更漂亮了的感觉。不知道怎么回事。 白露说:“你看那个羽绒服,我跟你说,好贵好贵的!那个牌子国内没有的。” 跟纪安宁和孟欣雨两个艰苦朴素的姑娘谈牌子,直如对牛弹琴。 两个人都很茫然。 白露翻了个白眼,给她俩科普了一通。这两个人认真听了一会儿,就总结出一个结论,贵就是了。 “我跟你说,这个价位的衣服,绝对不是她自己能负担得了的。”白露信誓旦旦地说,“肯定是她男朋友给她买的。” “男朋友?”纪安宁诧异。 前世孙雅娴一直追着闻裕跑,虽然有很多男生追她,送花送礼物什么的,孙雅娴也收,但那些人中没有一个被她承认为男朋友的。 白露说:“你消息可真不灵通。” 孟欣雨都说:“是呀,连我都知道的。” 白露喜欢八卦,孟欣雨可不喜欢。如果连孟欣雨都知道了,说明基本上算是公开的消息了。 纪安宁走读不住宿,虽然离学校很近,可是没有室友,没有寝室卧谈会,没有互相串门的八卦交流,的确就会错过很多小道消息。 “你可开个流量套餐吧。”白露无力吐槽。 “我开了,真的!”纪安宁发誓。 她刚刚才开了一个流量套餐。主要是因为马哥他们虽然会电话通知她有工作,但具体的时间地点之类的细节信息,他们常会发到微信里去。而且他们还拉了群。 纪安宁于是终于办了一个流量大一点的套餐。 孙雅娴把昂贵的羽绒服脱了,她里面的衣服也很好看,合体精致。 白露赞叹:“哇塞,她这一身得多少钱?” 纪安宁和孟欣雨仔细观察,发现孙雅娴的头发好像也打理过,特别有型。怪不得她们刚才就觉得她变得更漂亮了,其实是因为,她整个人变得精致了。 “这都是钱堆起来的啊。”白露都酸了,“找个有钱的男朋友真好啊。” 慕强仇富,捧高踩低,人之常情。前世白露跟着别人应和两声纪安宁的流言,未必就是多坏,不过是人的一点本性罢了。 纪安宁并不苛求什么,毕竟人无完人。 那些人性中的弱和恶,只要没有刻意催化的条件,就会自然而然被收敛控制,并不会放出来害人。 这一点,前世今生的对比,已经充分证明了。 倒是孟欣雨瞪了她一眼。 纪安宁也有个有钱的男朋友,但是纪安宁从来不乱花男朋友的钱,不乱收昂贵的礼物。白露在她跟前说这个话,显然是不合适的。 她看了眼纪安宁,好在纪安宁神情柔和平静,并没有什么异样。 孟欣雨这才放心。 白露反应过来,吐吐舌头,给纪安宁这个消息闭塞的家伙八卦孙雅娴的男朋友的事。 “就那个剑桥毕业的菁英,孙雅娴还是让他追到了。本来也是,要没那个在一起的心,干嘛收人家那么贵的东西嘛。” “她们宿舍的人说,那人倒不经常打电话,也没见过孙雅娴煲电话粥。但是来学校找过她几次,开车带她出去吃饭。” “说长得普通,但车特漂亮,也不知道是什么牌子。” 白露说着,忽然反应过来,问:“你是不是没有孙雅娴微信好友啊?” 纪安宁确认:“我没有。” 白露说:“我就说,怪不得你什么都不知道呢!她发的朋友圈你也看不到!等我给你找找!” 白露说着,翻起了手机。 纪安宁真的是有点好奇。 前世真没听说过什么剑桥精英,开好车,还很有钱?孙雅娴虽然有很多追求者,但都限于学校里面,她倒记得有两个校外的人,好像是已经工作了的,是学校做活动拉的赞助的企业的工作人员,孙雅娴就跟人家认识了。 但也没有谁能被称为什么精英的。 孟欣雨对孙雅娴的事毫不感兴趣,她倒是有另外一个事还没跟纪安宁说。 “你以前打工的那个酒吧,n什么来着?”她问。 “nl。”纪安宁笑着说,“nolimits。” “对,就是那个。我记得你已经不做了?”孟欣雨问。 “是啊,我现在连咖啡店的工作都辞了。”纪安宁说。 孟欣雨有点犹豫地问:“那那边的人还能说上话吗?” 纪安宁忽然生出了异样的预感,她问:“你问这个干吗?” 果然,孟欣雨说:“我老乡想让我帮着问问,能不能给她介绍一下,她说听说那边抽成高一点,客流量也大,她想去那边试试。可是那边好像门槛也挺高的。她就想能不能熟人介绍一下。” 纪安宁沉默了片刻,问:“哪个老乡?” “就我跟你说过的,也在酒吧卖酒的那个,你还记得吗?”孟欣雨毫无所察,“她叫于霞。” “8号楼修好了,她说她们已经发通知了,12月就搬回本校了。这样的话,她现在打工的那个酒吧,有点太远。” “我之前跟她聊天,提起过你,她就想让我帮忙问问。啊,没事,我就提一下,你也辞了好久了,帮不上那也没办法,我跟她说一下。” 纪安宁久久没有说话。 于霞,就要回来了。 第61章 纪安宁的脑海中有了一瞬的混乱。各种复杂的情绪在她心里乱撞乱冲,有些很狂暴,和她的理智冲突撕咬。 最后,她压住了所有这些情绪,深呼吸,找回了自己的声音。 “其实”她握紧拳,尽量平静地说,“酒吧那种地方,我还是比较不建议。而且nl那边,我也就做了挺短的一段时间,实在帮不上什么忙。” “没事,没事,我跟她说就是了。”孟欣雨说,并不在意。 “找到了!给你看!”白露把手机伸到了纪安宁面前。 “你看,这个就是孙雅娴的男朋友。”她压低声音说,“她现在出去玩,吃饭,都会拍照发朋友圈晒图。” 那个据说是剑桥菁英的男人看起来二十多岁不到三十,相貌普通,气质很不错,有种成熟感。 有时候男人真的不只看脸,学识、气度乃至金钱都能从外在提现出来。综合这些总体打分的话,是个分数蛮高的男人。跟孙雅娴这样漂亮的女孩也挺般配的。 纪安宁只是困惑这么出色的男人为何前世她一点都不知道?可能真的是她消息太闭塞了吧? 那么前世孙雅娴是因为闻裕的缘故,连这样优秀的人都看不上吗?她对闻裕有那么痴情吗? 纪安宁心里有点怪怪的感觉,总觉得有什么地方是违和的。 白露伸出手指划拉屏幕:“这个是她男朋友周末带她出去玩,这个是带她吃自助,我勒个去,658一位的自助哎!这个是吃日料” 纪安宁的目光忽然凝住。 “等一下,给我看看刚才那张。”她说。 “哪张?”白露问。 纪安宁直接动手往前划,很快停在一张孙雅娴和她的剑桥男朋友的甜蜜自拍上。 她凝目看了一会儿,问白露:“这个照片能发给我吗?” “行啊。”白露有点稀奇,“不过你要她照片干什么?” 纪安宁说:“背景里有个人,我看着眼熟,我拿去问问。” 白露还想问是哪个人,上课铃响了,她一边把照片发给了纪安宁,一边坐回自己座位。等到再下课,就把这一茬给忘记了。 中午吃饭的时候,闻裕觉得纪安宁好像特别安静。本来这段时间,因为工作顺利的关系,她已经有越来越开朗的趋势,今天不知道是怎么了? “不舒服吗?”他问。 纪安宁抬眸看了他一眼,但桌上还有别人,她只说了句“没有”,就不再说话了。 闻裕感觉出纪安宁那一眼中有什么话没说,他微感诧异。 纪安宁并不是一个会闷头生气,或者憋着矫情的人,当她有什么想法的时候,她会严肃认真的跟对方沟通。虽然经常她这种认真会让闻裕觉得好玩,但不能否认,情侣间沟通顺畅的话,真的挺顺心顺意的。 没那么多矫情、别扭和误会。 闻裕知道,纪安宁如果有什么话不说,一定是因为不方便说。 他不再追问,改问:“待会回家吗?” 纪安宁往食堂门口瞥了一眼。十一月底的寒风把棉门帘都吹起来了,而且外面阴天。 要是太阳好,还可以带外婆晒晒太阳,这种天气只能闷在家里了。 “回去。”她说,“给外婆烤烤膝盖。” 冬天外婆会腿疼,她特意给她买了远红外线的烤灯。 外婆这个腿疼不是单一原因,一是因为风湿,一是因为椎间盘突出造成的下肢痛,现在还没那么严重,后来会变得严重的。所以纪安宁这周四就打算带外婆去医院看看,提前问诊,早点治疗,希望外婆的情况能比前世好些。 “你可真孝顺啊。”白露说,“我跟我外婆不亲,我跟我奶奶亲。” 说完,又问陈浩:“你呢?” 陈浩说:“我外公外婆都去世了,我奶奶也去世了,长辈就剩下我爷爷了,他在老家呢,我爸叫他跟我们一起生活,他不肯。” 白露素来是个活泼话多很八卦的人,顺口问闻裕:“闻裕,你呢?” 闻裕说:“我爷爷奶奶去世得早,我谁都没见着。我外公外婆被我妈送到国外去定居了,那边空气水土好,适合老人。” 纪安宁对闻裕有别人不能比的了解,她从他的语气语调中感觉,他似乎跟他的外公外婆并不亲近。 闻裕是在她大一第二学期临近期末的时候忽然从学校里消失的。离现在还有半年多的时间。 纪安宁从跟闻裕在一起之后,也旁敲侧击的打听过一些闻裕家里的情况。 但闻裕是个多精明的人啊,她问得深了,他立刻就能察觉。她兜着圈子问来问去,也只了解一点没什么用的信息。 而且闻裕是个非常注重**的人。纪安宁如果不主动去问,他鲜少会主动提起自己家里的情况。这跟别的学生一聊起天来,一嘟噜一嘟噜的把自家情况往外倒完全不一样。 吃完饭,白露和陈浩去教室里腻歪去了。这两个人在热恋中,好像时间永远不够一样。 闻裕有点酸,幽幽地看了纪安宁一眼,像个怨妇似的。 纪安宁有点无奈。 她知道闻裕在幽怨什么。闻裕总是想大尺度推进两个人之间的进度,纪安宁却在竭力地控制尺度。 纪安宁深知闻裕的暴烈、心狠,知道他用情的时候会浓、会深,却不知道会否长久。 得到了,满足了,就弃之敝履,也是男人的劣根性之一。 以前在nl打工的时候,没少听那些混社会的姐姐们咒骂这些睡前一往情深,睡后提上裤子就走人的男人。 倘若太早让他得到他想要的,他因此而对她淡了厌了和她分开的话,她失去了女朋友的身份,恐怕再没法去了解和插手他的事了。 而这辈子对纪安宁来说,和闻裕相爱、在一起或者分手,都不是最重要的。 她和他,都平平安安,才是最重要的。 哪怕是,各自安好,各生欢喜,也行。 所以她辞去咖啡店的工作之后,哪怕晚上有时间,也不肯跟闻裕在周末的晚上去玩乐。 她从他的描述中能听出来,他的娱乐和放松中,显然有酒精和放肆,一如那些在nl的包间里纸醉金迷的人们。 纪安宁熟悉那种环境,她怕她和他的进度会在那种环境下脱离她的掌控。 纪安宁一直是个有些严肃、执拗的人。对闻裕来说,她始终都是特别的。 她坚守自己的原则,不被轻易攻破,闻裕虽然幽怨却也并不生气,甚至对她的迷恋似乎变得更深了。 从另一个角度来讲,这恰正佐证了男人的劣根性。 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不是吗? 闻裕想陪纪安宁回家,纪安宁说:“你回宿舍睡午觉去吧。烤灯要脱衣服,你去了不方便。” 她抬头看看天,自言自语:“虽然阴天,可今天空气还挺好,待会稍微开开窗换换气。” 闻裕知道纪安宁是不喜欢他去她那个狭小逼仄的家的。 那个是老楼了,设计非常古旧,一进门就是厅,只有这一个厅,这么小,也不分餐厅客厅。 这个厅是没有窗户的,进门左手就是洗手间,很小而且是暗卫,也没有窗户。穿过小厅里面有两扇门。一扇是卧室,连着一个小阳台;一扇是厨房,倒是明厨,有窗户,但纪安宁总是用铁锁锁上门。 卧室里的阳台也是全封闭的。 总之那个小房子的客厅通风不好,有些闷。而且她外婆弄得屋里总是有异味。 纪安宁坚持中午和下午各回家一趟,除了给外婆热饭、带她出门散步晒太阳,最重要的也是要开窗换气。 可即便这样,房子里总是有一股淡淡的,始终萦绕不去的气味。 闻裕拉住纪安宁,问她:“刚才是不是有什么话想说啊?” 大风卷着,同学们都步履匆匆,实在这也不是个适合说话的好时候,纪安宁犹豫一下,说:“嗯,晚上再说吧。” 马上就快要十二月了,户外确实冷。 闻裕说:“那你赶紧回去。” 他却非要送纪安宁,纪安宁阻止他,他说:“你管我!我要开车出去,有事!” 纪安宁听他这无赖的口气,就知道他根本没事。他就是黏糊人,特别黏糊,老想跟她在一起,就跟白露和陈浩那样。 像只黏人的大狗,真没办法。 纪安宁只能让他跟到马路边,然后瞪他。 闻裕摸摸鼻子,说:“我走了。” 他的车就停在路边,他天天停那,基本上都成为他的固定车位了。他假模假式的朝自己的车走过去,还真拉开门上车了。 纪安宁差点气笑,没搭理他,自己过马路去了。 被识破了的闻裕在车里看她过马路,“啧”了一声。他还真是没事,纯是糊弄纪安宁的。 总觉得这会儿再下车回宿舍特蠢,他摸着方向盘发了两秒的呆,看外面狂风卷落叶,忽然想起来刚才纪安宁说今天空气挺好。 这几年空气是越来越差了。特别是入冬之后一供暖,天空就肉眼可见的阴霾了起来。就他最近回家,都听程莲抱怨空气抱怨了好几次了。她抱怨的事也不止空气,总之回到那个家里,程莲总不叫人愉快。闻裕通常都是跟她打个招呼,就飞快地钻到书房去陪闻国安了。 闻裕想到这里,心思一动,点着了车,真的开车出去了。 纪安宁自从辞了咖啡店的工作之后,晚上的时间空闲多了。因为有更多的时间学习,她现在感觉学习压力都没多大了。上辈子她学得挺吃力的,现在想想,还是因为兼职占了太多的时间和精力的缘故。 她现在每天都回家自己做晚饭。这样外婆差不多每天都能吃到新鲜的饭菜,只在周末有工作,不能保证回家时间的时候才会给外婆用饭盒保温饭菜。 外婆饿了知道往饭盒里去找饭菜,真是万幸。纪安宁真怕她哪天连饭盒都不认识了。 她本来打算,吃完饭像往常那样去搏击社训练的时候,跟闻裕谈谈。但她还没收拾完碗筷,就有人敲门了。 “谁呀?”她匆忙擦擦手,跑过来问。 “我。”这声音低沉,阳刚,一听就知道是闻裕。 纪安宁微感意外,给他开了门。 闻裕扛着个箱子进来了,好像还挺沉。 “”纪安宁问,“这什么?” 闻裕把箱子放到地上,站直了一笑:“空气净化器,瑞典的,这个除异味效果特别好。” 第62章 “外婆呢?”闻裕探头看看,问。 “在卧室里躺着呢,给她裹着那个静脉曲张的理疗仪呢。”纪安宁说。 “插座在哪?”闻裕四处寻觅。 纪安宁给他指了位置,他把空气净化器搬出来,插上了电。站直了,抱着手臂听净化器呼呼的气流声。 “你先坐。”纪安宁指了指沙发说,“等我收拾完厨房,再一起过去。” 现在她时间宽裕了,偶尔别的时间也会去搏击社参加训练,但周一是她固定必去的训练日子,已经习惯了。 “去什么啊,你没看微信啊?”闻裕说,“今天可是七级大风,没人愿意出窝儿,都在宿舍猫着呢,陈浩在群里发了通知,今天闭社。” “啊?我还没看手机呢,一直在忙。”纪安宁在厨房里说。 闻裕走过去,倚着厨房门口,看她忙碌。 厨房天花板上的吸顶灯显然时间很久了,环形灯管都不怎么亮了,发污。纪安宁戴着一个商场里免费赠的围裙,动作娴熟,正洗洗涮涮。 她扎了个丸子头,袖子挽起,露出两节白皙纤细的小臂。围裙的带子在后腰一系,勒出一把纤细——是闻裕的最爱。 闻裕家里有厨师有保洁有照顾生活起居的老阿姨,程莲每天在家都精致无比,在办公室里则是女强人,老板娘。在他对生活的认知里,妻子这个身份就跟家务从来都不沾边。 所以看着纪安宁系着围裙干活的样子,闻裕根本联想不到什么温柔婉约,贤妻良母的温馨画面。 他满脑子都是厨房py。 精致的围裙下当然是什么都不穿。 抱着坐在料理台上,纤细的月退分开,雪白的月却背绷起。 晾架上的碗碟不断晃动碰撞,发出有韵律的清脆的声音 这些画面在脑中闪过,闻裕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走进厨房,脚一勾带上门,过去握住了纪安宁纤细的一把小月要,身体贴了上去。 闻裕一上手,纪安宁就知道他在想什么,她真的特别无奈。 闻裕的身体里就像藏着一座火山,活火山,随时准备爆发。还随地! 所以她要尽可能地控制跟他在一起的时间和空间,不能给他机会。谁知道他今天会突然上门。 “别闹,外婆在呢!”她低声喝斥他。 “外婆在卧室呢,而且她现在动不了吧?”闻裕坏笑,低头吻在纪安宁雪白的后颈上。 纪安宁从耳根到后颈,立刻便起了一片薄薄的鸡皮疙瘩——这里,是她的敏感区域。 她这控制不住的反应让闻裕立刻石更了。 他在她耳边轻笑,轻轻地咬她的颈子。相处几个月了,闻裕很是知道怎么挑逗纪安宁。 果然纪安宁呼吸乱了两拍,身体微颤,向前躲避。 冬天她穿得略厚,闻裕压上,让她感受自己的石更度。 “你躲什么!老躲!”他咬着她耳朵抱怨。 闻裕一个人的荷尔蒙足以撑爆狭小的厨房。 “别闹了,真的!”纪安宁被他的舌尖钻进了耳窝里,声音都在颤,“我,我有话跟你说呢。” 闻裕含住她的耳垂,含糊地道:“你说。” 这种情况还怎么说话! 纪安宁匆忙擦干手,去掰他手臂:“你先放开我。” 闻裕无赖:“不放。血气方刚的年纪呢,你想让我一直憋着?” 纪安宁:“闻裕!” 闻裕更无赖:“再叫大点声。” 纪安宁气恼,但几个月的相处,已经摸索出来闻裕对她是吃软不吃硬的。她放低声音,说:“真的别闹了,待会外婆叫我,我该听不见了。” “瞎说。”闻裕说,“刚才外婆咳嗽了一声我都听得清清楚楚。” 这种老房子,隔断墙薄得像纸,隔音特别的差。 纪安宁不挣扎了,低声说:“求你了” 闻裕对纪安宁,的确是非常吃软的。她一这样放低是身段,软语相求,他就心软了,不舍得继续“欺负”她了。 可闻裕又不甘心,心思一转,拉她转过身来,坏笑去捉她的手:“那你稍微安抚我一下” 这个厨房这么小,两个人转身都困难,又堆满锅碗瓢盆和杂物,本来就也做不了什么。闻裕想让纪安宁劳动一下玉手,帮他纾解。 想的挺好,现实是冰冷的。 “哎哟我去!你这手怎么跟冰坨子一样?”闻裕惊了,满脑子的绮思瞬间给冰散了。 他一摸水龙头,就明白了:“你用凉水洗碗?” 厨房墙上挂着热水器的,纪安宁肯定是舍不得用。他又气又心疼。 看他不发情了,纪安宁大大地松了一口气,说:“没事,习惯了。” “习惯什么习惯!”闻裕大为光火,“还有习惯受苦的?” 这世上,当然有很多人习惯了受苦,但闻裕可能永远不会理解。 纪安宁无奈一笑,正想说什么,闻裕一撩衣服,把她两只冰坨子似的手塞进自己衣服里去了! “嘶——!” 饶是闻裕这样在擂台上哼都不哼一声的钢铁硬汉,都被冰得倒吸了口气!龇牙咧嘴! “凉!”纪安宁慌忙想抽出自己的手。 “别动!”闻裕按住她手,又把她搂紧在怀里,勒住,“就当冰火两重天了。” “?”纪安宁问,“那是什么?” “”闻裕说,“跟冰火菠萝油是差不多的东西。” “?”纪安宁问,“那又是什么?” 闻裕沉默了一下,叹道:“改天带你去吃就知道了。” “骗人。”纪安宁不信,“肯定是黄色的东西,你就欺负我不知道。” 闻裕笑得胸膛震动:“就一半黄哎?不对!菠萝油也是黄色的,黄油是黄色的哈哈哈哈哈!” 纪安宁不知道笑点在哪,但知道自己肯定说对了。她“哼”了一声。 这娇娇的、薄嗔的“哼”钻进闻裕的耳朵里,勾得他又心痒痒。他的安宁小宝贝儿,从来都不知道自己勾人总是在不经意间。 他心猿意马,低头去蹭纪安宁发顶,黏腻腻地说:“你用的什么洗发水?真好闻。” 纪安宁是铁了心要破坏这暧昧旖旎的气氛,说:“是你鼻子有问题。” 闻裕:“?” “明明满屋子都是洗涤灵的味儿。”纪安宁说。 闻裕心脏坚强似铁。他“啧”了一声,知道纪安宁是故意的,不理她破坏气氛的行为,自顾自的低头蹭她。 但此时的气氛安全多了。 “闻裕。”纪安宁靠在他肩头安静了两秒,开口问,“钱昊然是你朋友吗?” 闻裕顿住,他站直,松开了勒着纪安宁的手臂。 纪安宁终于有了点独立的空间,抬起头看他。 闻裕挑挑眉,问:“孙雅娴跟你面前嘚瑟了?” 他疑心孙雅娴说了什么,故意误导纪安宁让她误会他和她的关系。 “没有。”纪安宁否认,“我看到了她晒的照片,自拍的后面有个人特别眼熟,我仔细看了看,应该是李赫。” 李赫年长许多,特别成熟,气度不凡,让人见了就很难忘记。纪安宁看到照片,一下子就认出了他。 李赫是闻裕的朋友,钱昊然跟李赫一起厮混,纪安宁就想明白了。她就奇怪如钱昊然这样有钱又是剑桥菁英,如果孙雅娴前世就认识,怎么从来没听说过。 原来如此。 “你还真机灵。”闻裕笑着捏她脸,看她表情严肃,他笑得更开心了,“吃醋了?别瞎想。是我把孙雅娴带过去的没错,不过我跟她没关系。” 纪安宁问:“那你为什么把她介绍给你的朋友?” “她老来烦我。”闻裕不以为意地说,“我寻思我虽然长得还不错吧,也不至于让她这么痴情,说到底还是想接触更高的圈子吧?我就给她个机会呗。周末大家一起嗨,我就把她带过去了。然后她就跟我这朋友看对眼了。” 闻裕自觉这解释合情合理,也符合自己的性格作风。 但纪安宁去看着他的眼睛,说:“我不信。” 闻裕有点无奈,两手撑着橱柜,微微俯身,特别认真地说:“你相信我,我跟她真没什么。” 纪安宁却一直盯着他的眼睛,像要看到他眼底深处的东西。 “我,不是不信你跟她,”她说,“即便你看起来像是在帮她。” 闻裕微怔。 纪安宁说:“我不信,你,安了好心。” 厨房里忽然安静,落针可闻。 许久,闻裕将身体俯得更低,瞳孔里只有纪安宁。 迫于他的压力,纪安宁后腰贴着橱柜,不得不向后倾身。 “我才发现。你”闻裕的嘴角缓缓勾起,露出一抹极快意的笑,“怎么这么了解我?” 纪安宁迎视着他。 她的眸子冷冽沉静,于闻裕来说,这是一份独特的潋滟。让他隐隐血热。 他是没想到纪安宁对他了解会如此入骨。 纪安宁要是把他当作个大善人活雷锋看,他还真会头痛。她知道他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对他没有错误的期许,真让他连毛孔都舒畅。 纪安宁闷闷地说:“你本来就不是什么好人。”大实话。 闻裕失笑,啄了一下她柔粉的唇:“对,我是坏人,我这种坏人,专吃你这种好女孩。” 纪安宁垂眸片刻,抬眸问他:“闻裕,你到底对孙雅娴想干嘛?” “嘛也不干。”闻裕耸耸肩,“我就是带她去参加了我的一个朋友聚会而已。” 纪安宁有点艰难地问:“你的朋友,是在玩弄她吗?” 闻裕嘴角含笑说:“那谁知道呢?” 回答得漫不经心,又极其不负责任。 纪安宁背后生寒。 第63章 纪安宁实在想不通,闻裕为什么要针对孙雅娴。即便在前世,闻裕都没有这样设计过她。今生,她自己不再沉默,孙雅娴更是根本伤害不到她了。 闻裕,到底是为了什么? 她抓住了他的袖子:“闻裕,你不能这样!” “我哪样?”闻裕微微一笑,“我是迷女干她了?还是强女干她了?我只是给了她一个机会而已。” 他喊了纪安宁这么多次让她跟他出去玩,她还是他正牌女友呢,次次都拒绝他,一次也没去过。他就那么一说,孙雅娴就打扮得花枝招展上了他的车。 怪他咯? 怪他长得好? 怪他有钱? 怪他开好车咯? “我的朋友也没你想的那么low。大家都有底线,违法的事肯定不会干。”闻裕说,“感情上也说不上玩弄,不过是你情我愿的事。你看孙雅娴有一点不情愿吗?她长得挺漂亮,学校里也不会没人追吧?她就不乐意食堂互相喂饭,她就乐意穿金戴银上米其林。你管得了她吗?成年人了,都是自己的选择。” “不,不是你说的这样,闻裕。”纪安宁说,“我知道,大家都成年了,但我们都只不过才大一而已,没见过多大世面,也没经历过太大的诱惑。她就是有心,有想法,你不给她制造机会创造条件,她可能一辈子都不会迈进你的圈子,一辈子踏踏实实。” “问题是,她跟你不一样,她就是不想踏踏实实。”闻裕翻个白眼,他低头飞快地亲了她额头一下,“宝贝儿,你心好,这是好事,但是别圣母。真的,别圣母,圣母我可受不了。” “我,我不是圣母。”纪安宁说。 她声音发涩,但还是告诉了他她的心里话。 “我遇过坏人。”她说,“我现在想起来都还会觉得害怕。” “坏人真的很坏很可怕。” “所以我希望,闻裕,你不要变成坏人。” 纪安宁今天同时被孙雅娴的男朋友和于霞就要回来这两件事冲击了一回。 她当时情绪相当混乱。 对孙雅娴当然不是不厌,对于霞当然不是不恨。但当于霞就要迁回本校的消息传来的时候,问题也随之而来了。 孙雅娴今生一如前世,对闻裕喜欢她的事感到嫉妒,试图对她使用语言暴力。 当然,这其实也是因为,孙雅娴也只有这么一点胆子来支撑她那点坏心眼。要给她一个机会,让她干出于霞对纪安宁所做的事,纪安宁其实有很大的把握——她不敢。 孙雅娴,还真的没这份勇气。 但孙雅娴的确在重复她前生做过的事,已经经历过一次,并且深刻反思过的纪安宁,这一次没有再沉默,她正面反击了。 带来的变化就是,前世的情形并未再现。前世那些会在她背后窃窃低语,会向她投去轻蔑眼神的同学,今生都与她相安无事,甚至对她挺好。 可知人生本无定数,更像随时会因外力变幻的水流。 那么于霞就是一个大问题。因为今生,于霞还什么都没做。 纪安宁是深恨前世的于霞的,但对今生的于霞,她感到茫然,这个还什么都没做的于霞,她该恨她吗?又或者,该对她做些什么吗? 她识破了闻裕对孙雅娴的恶意,更是被触动了这一份迷茫。 倘若今生的形势已经恶劣到如前世,闻裕为孙雅娴打开潘多拉之盒,诱惑她堕落,纪安宁也许甚至会感到快意。 但同样,孙雅娴今生也罪不至此。 特别是,以闻裕的视角来看,这不过是一个喜欢他的女生而已,顶多对他的女朋友出于嫉妒,恶语相向过几次而已。 她性格不讨喜,道德有瑕疵。但也仅此而已。 闻裕对她的恶意,太过了! 这恶意令纪安宁背后生寒。 她阻止闻裕,并非是为了她所讨厌的孙雅娴,她是恐惧闻裕这不知所出的恶意,她恐惧闻裕会变成她不想看到的样子。 闻裕的神情冷了下来,他的眸子漆黑,像不见底的深渊。 “你说的是赵辰?”猝不及防的,他骤然发问。 他的发问并不是没有来由,实际上,当纪安宁说“现在想起来都还会觉得害怕”的时候,他的脑海里就闪过每一次纪安宁和赵辰相遇时的反应。 她恐惧,躲避。她很怕赵辰,这份“怕”绝不会毫无原因。 他盯着纪安宁,不错眼珠,清楚地看到了她瞳孔急剧收缩。 纪安宁骇然! 闻裕仿佛是知道了什么似的?这不可能! 纪安宁早就想过了,她绝不会把前世的事告诉闻裕。 因为闻裕如果知道了,他会杀人。 真的会杀人! 纪安宁心底微颤,眼睛却连眨都不眨一下,几乎是不假思索地否认:“不是!” 某种意义上来讲,太快的否认等同于肯定。 当然闻裕没有修过心理学,但不妨碍他在人生的成长中和父亲的培养下无师自通。 纪安宁看到了他腮边微微地变形,她意识到这是咬牙造成的肌肉起伏。 纪安宁深吸了口气,极力克制自己的情绪,说;“你想什么呢?怎么会想起赵辰?” 闻裕盯着她的脸,说:“就觉得你挺怕他的。” 纪安宁说:“因为我第一眼看见他,就觉得他像坏人。他不是还曾经强女干未遂吗?我的第六感真灵啊。” 说了几句话,她的情绪缓解了很多,说起话来自然多了。 “你净瞎想,”她甚至能扯出一点笑容,说,“我跟赵辰,以前根本就不认识啊。不信你去查。” 最后一句太有说服力,如果是真的,就否定了闻裕的一切猜疑。 “也逗,你一说,我就自然而然地想起他来了。”他说着,伸手拉开了厨房的门,准备出去,结束这个话题。 纪安宁拽住了他:“孙雅娴” 闻裕仰天长叹。 “我是能管住钱昊然的裤腰带,还是能管住孙雅娴别花钱?”他问。 纪安宁抿了抿嘴唇。 都是成年人了,谁也插手不了别人的事。何况孙雅娴这个人,你真去阻止她,搞不好她会以为你想挡她路。 “你干嘛要针对她?”纪安宁问。 闻裕一直没解释这个问题。他想结束话题,也就是想逃避这个问题。 总不能告诉纪安宁,因为他做了一个逼真的、分不清现实和虚幻的梦吧?那也太荒谬了。 听起来像个神经病,还是个乱咬人的神经病。 “就单纯瞅她不顺眼。”闻裕敷衍说,“她老暗搓搓的鼓捣一点小算计,特别招人烦。” “就这么简单?”纪安宁问。 闻裕发誓:“真的,就这么简单。我脾气就这样,别惹我,谁惹我都没好果子吃。当然,你除外。”他又嬉皮笑脸。 纪安宁一点也不觉得好笑,她叹了口气,问:“以后能不能不这样?” “哪样啊?”闻裕装傻。 “人生其实有很多变数的,使力的方向不一样,前进的方向就不一样。”纪安宁说,“我知道孙雅娴讨厌,我可希望她出门就摔跤了。她想变成什么样是她自己的事,但是闻裕,你明明知道她没法抵挡诱惑,还把诱惑带到她面前,就是你的不对。” “你像个教导主任。”闻裕抱怨,无奈妥协,“好吧,知道了,以后不这样了。但她跟钱昊然已经这样了,也不是你我能管的。” “我才管不着她。我管她干什么?”纪安宁说,“我只管你。” 一句话就让闻裕眉开眼笑,心花怒放。 “好好好,管家婆,你说的都对。”他开心的揪她两边脸颊,又搓又揉。 “别讨厌!”纪安宁打开他手,开始轰人,“风大,你早点回去。” “我开车,怕什么风哎,别推我啊” 闻裕咕哝着,到底还是被纪安宁连轰带撵的给赶走了。 家里虽然有外婆,可她是失智老人,等同于孤男寡女独处。太危险了,纪安宁可不会让他继续留在这里。 关好大门转身,抽了抽鼻子,屋子里一直散不去的异味竟然没有了,空气真的变清新了。 纪安宁望着那台空气净化器。 要在前世,她是根本没法把空气净化器这种东西跟闻裕联想到一块去的。他前世哪有这么接地气儿? 前世的闻裕曾经干过一件特别二的事,就是在她生日那天,在桥南路的nl堵了她,硬把她拉到他车子那里。 后备箱一打开,先是扑簌簌的飞起一堆粉红气球。然后后备箱里一个精致得不可思议的生日蛋糕,一大束玫瑰,以及周围堆得满满的十九件礼物。 便宜的有手机、电脑、包包,昂贵的有珠宝、首饰,还有一张银行卡上都系着蝴蝶结。 “跟你认识得太晚,过去十九年的生日,我都给你补上。”闻裕那时候宛如言情里的霸道总裁附体,代言了酷帅狂霸拽和天凉王破。 可惜在纪安宁的眼里,就是个不折不扣的蛇精病。 纪安宁当然毫不犹豫的拒绝了所有的礼物,连一朵花也不肯收下,一口蛋糕也不肯吃。 她就想跟这个有钱的蛇精病划清界限,一点都不沾他。 一个性子死倔不肯柔软,一个脾气暴烈愈挫愈勇。争执起来,他把她压在车门上强吻。 纪安宁现在回想起来,还能想起自己当时用了多大的力气,还能记得手掌当时的痛感。 后来她跑了,钻进公共汽车,手肿了,掉了一路的眼泪。 那个时候啊,怎么想象得到有一天,那个拽到了天上去的闻大少爷,会扛着一台空气净化器来敲她的门? 纪安宁忍俊不禁。 闻裕回到车上,思考了一会儿。 朋友圈里,钱昊然家里在某方面的关系深。他给钱昊然打了个电话。 “有没有靠谱的人推荐给我?”他问,“想调查点东西。” 第64章 纪安宁给她做家教的人家都打了电话好好沟通,因为她是一个靠谱的、工作认真的女孩,所以她推荐孟欣雨的时候,孩子的妈妈们都说了诸如“行,你介绍的人我们放心,你让她周末直接过来吧”之类的话,痛快的接受了。 而食堂这边的工作,闻裕叫她别管,他直接跟后勤主任打声招呼就行。 “别有心理负担。”闻裕说,“本来名额就挺紧的,你不干了,别人就有机会了。” 纪安宁一想的确是这样。她能拿到这个名额还是用了闻裕的人情呢。 “马哥跟我说,等这一季过去,等我有回头客的时候,他会帮我把价格拉起来。火翼这边的工作量真挺稳定的。”纪安宁在心里默算,然后开心地说,“要能保持下去的话,下个学期,我可以不用申请助学金了!” 她快乐的情绪满满地都要溢出来了。 闻裕乐了,说:“助学金无所谓,但你能不能拿到奖学金?啊?” 纪安宁深呼吸,屏住,然后握拳:“我试一下!” 闻裕笑得眼睛都弯了。 纪安宁的生活,一项一项理顺了,离闻裕设想的,就只差一步了。 纪安宁这样快乐轻松的好心情持续到周四,受到了打击。 这一世她已经提前带外婆就医问诊了,却没想到,外婆的椎间盘比她以为的严重多了。 听了医生的说明,纪安宁很懵:“怎么会这样?” “拖太久了就会这样。”医生责备地看了她一眼,说,“要再拖下去,就必须手术了。先牵引看看效果吧。” 但纪安宁想表达的并不是医生以为的那个意思。 直到带着外婆离开医院,她心里还一片混乱。因为纪安宁非常确信,在这个时间点,外婆的椎间盘真的不应该到这个程度! 医生的诊断不会欺骗人。外婆所有的事情都是纪安宁一手亲办,她对外婆的每一次就诊的情况都非常了解。今天外婆诊断出来的情况,甚至比更晚的时间点的情况还更严重。 一直到回到家,纪安宁都懵懵的,心乱如麻。 放学的时间,闻裕打了电话过来,问外婆的情况。 “先牵引看看效果。”纪安宁说,“先不用做手术。” 闻裕安慰了她几句。 她没说更多,简单几句,挂了电话。 心里那种像被火烤一样的感觉,没法给别人讲。连闻裕也不行! 为什么? 今生明明一切都在变好。为什么只有外婆的情况在恶化? 在上一次外婆的肾结石发展得比前世快的时候,纪安宁心里就有了隐隐的恐惧了。这一次,再无法自欺欺人——外婆的身体,是真的在以比前世更快的速度衰老、恶化。 为什么会这样?难道会因为她的重生吗? 闻裕很快察觉纪安宁的心事重重,他问她:“牵引做得怎么样?” 纪安宁说;“还行。” “我陪你呗。”闻裕再次要求。 “别了。”纪安宁说,“在社区医院做,全都是大爷大妈,还互相都认识,你要过去,他们会围着你问东问西,家长里短的。” 闻裕:“好吧。” 他凝眸,注视着纪安宁。 纪安宁抬眼,微怔:“怎么了?” 闻裕问:“有什么事不顺利吗?” 闻裕早看出来,纪安宁眉间萦绕着淡淡的忧愁。从周四她带外婆去过医院之后,就这样了。 “别担心啊。”他用拇指捋平她的眉头,“大不了做手术。现在都微创了,不像以前那样开刀伤元气。技术发展了,又不是什么特别难治的病,别老忧心忡忡。” 他是好心宽慰。纪安宁吐出一口气,“嗯”了一声。 她安静了一会儿,忽然问:“你先前说的那个什么寺?香火真的很灵吗?” 闻裕笑了:“这会儿信神佛了?” 纪安宁沉默不语。 重生本就是一件科学无法解释的事。 现在更令她恐惧的是,她隐隐感觉,重生的她仿佛在不断的吸取外婆的生命力。 似乎也只有这样才能解释得通。 天道一损一补。一个本该消逝的生命有了重来的机会,这多余消耗的命力从哪儿出?自然要去别的地方找平衡。 宇宙的总能量是守恒不变的。 闻裕很想带纪安宁去一趟南照寺。因为南照寺有点远,当天赶不回去来,通常都要在那里住一晚。 闻裕的心思昭然若揭了。 但也是因为这样,纪安宁便脱不开身,南照寺注定是去不了的。 不仅如此,只要外婆一直在她身边,她就一直被捆缚着,不能像别的人那样自由随意,到处旅游,说走就走。 这是令闻大少爷极为苦恼的一件事。 这件事他迟早要解决的——闻裕暗暗下了决心。 十二月份下了第一场雪,开始进入寒冬。 纪安宁早换上了厚羽绒服保暖。大家中午下了课纷纷缩着脖子朝食堂涌去。 食堂外面的空地上却有几个不知道宣传什么的摊位,正在发传单。 “哎,等一下,我看一眼去!”白露撇下她们哒哒哒跑过去了。 “冷死啦!你快点!”孟欣雨喊,“不然我们先进去了啊!” 她喊完,往前走了几步,忽然“咦”了一声,仔细看了两眼确认了,才喊:“于霞!” 纪安宁本来因为冷缩着脖子低着头,“于霞”这个名字忽然在耳边炸响,她霍然抬头! 在宣传摊位前,一个身材娇小的女生闻声转头,露出笑容:“欣雨!” 她随手把传单卷成筒,拿在手里,快步向孟欣雨走过来。孟欣雨也垫上一步,走向她。 停下了脚步的纪安宁因此被落在后面几步。 孟欣雨跟于霞说了两句话,一回头才发现纪安宁还在身后。 “安宁——”她招呼纪安宁,给她介绍,“这就是我老乡,于霞。于霞,这就是纪安宁。” “你好,听欣雨提到你好多次了。”于霞笑容可亲,看起来完全无害。 她身材娇小,算不上漂亮,但很会打扮,美瞳、染发、化妆和穿衣打扮,把她原本普通的颜值拉高了两分。 但她容貌受限,不像纪安宁或孙雅娴这样美貌出众,打扮起来,也走的可爱路线。看起来像一个可亲的邻家少女。 怎么看都不像是一个会给女同学下药,把她推入火坑的狠人。 “你好。”纪安宁走过来,保持着距离,并不靠近,淡淡地点头。 比起对别人,她对于霞的态度有点冷淡。孟欣雨以为是天太冷的缘故,没有在意,只说:“冷死了,快去吃饭吧。白露!白露!你快点!” 白露捏着几张传单跑过来,大家一起进了食堂,各自吃饭。白露和纪安宁一起去找陈浩、闻裕。孟欣雨跟老乡重逢叙旧,没跟她们一起。 吃饭的时候,于霞说:“你这同学有点傲啊。” “没有吧。”孟欣雨微愕,想了想说,“我刚开学那会儿也是觉得她有点傲,后来一接触,发现她人挺温和的。而且她特别独立。” 于霞从孟欣雨那里听说过纪安宁几次。提到纪安宁,孟欣雨都是称赞。 纪安宁喜欢孟欣雨泼辣但是正直,而且心善,学习成绩又好。同样,孟欣雨也欣赏纪安宁独立、坚定,有自己的想法,吃得了苦,不为外物所动。在跟于霞聊天的时候,偶然提起,当然全是夸。 于霞心里嘀咕,觉得都是溢美之词。 她问:“她那个模特的工作,现在挣很多吗?” “挺多的呢。”孟欣雨也有点羡慕,“她把别的工作都辞了,家教都不做了,全转给我了,专心做平面模特。我听说,她还跟一个摄影室签约了呢,摄影室给她安排工作,收入有保证。” 于霞眼里有掩饰不住的羡慕。 “哎,你帮我问问她,我能不能做?”于霞积极钻营。 “这个一般人做不了吧?”孟欣雨楞了一下,说。 “不是说对身高要求不高吗?”于霞对赚钱的事都非常积极,央求说,“你就帮我问问呗。” 孟欣雨推脱不过,答应她:“那好吧。” 帮忙问一下其实无所谓,孟欣雨想找家教的活儿纪安宁还积极跟她交流经验,还把自己的客户介绍给她呢。 孟欣雨主要就是觉得,模特这个于霞肯定干不了。 但她也不好意思直接打击她。 这边白露和纪安宁也在吃饭。 “看什么呢?”陈浩问。 “唉,我还以为是办信用卡呢。”白露把宣传单扔桌上,失望地说。 “不是信用卡吗?我好像看见贷款什么的?”陈浩随手拿起来。 “就是贷款,但不是信用卡,就是专门给学生的贷款。唉,我想弄张额度高点的信用卡,学生信用卡有个毛用啊。”白露抱怨。 闻裕也瞥了一眼,看到了类似“贷x宝”、“学x贷”、“名校x”的宣传语。 “哎?这挺好啊。”陈浩仔细看了看说,“这贷款门槛挺低的。都是小额,正适合学生。” 闻裕多看了两眼,说:“额度小但利率不低。” 他对这个不感兴趣,随口说完,转头看见纪安宁在朝一个方向看,问:“看谁呢?” 他也看过去,没看到什么特别的人。 “欣雨在那边呢。”纪安宁说,“和她老乡一起。” 闻裕随意“哦”了一声,问她周末的工作怎么安排,他想带她去个地方吃晚餐,约会一下。 白露听见,撩了一下眼皮,看了眼自己的男朋友。陈浩无动于衷,根本没注意听闻裕在说什么。 白露有点羡慕,可也知道闻裕都会想特意带纪安宁去的地方,一定会很好,也一定会很贵,不是陈浩负担得了的地方,不禁有点泄气。 此时他们都还不知道,被随意搁在桌子上的几张宣传单,意味着校园贷在这时已经悄然进入学校,在随后的一四、一五年,将会迎来爆发式的增长,呈现出百花齐放的局面。但却在一六年因为多起社会事件成为热议话题,被揭开了群魔狂舞的乱象,很快被政府整顿,开始衰落。 纪安宁并不关心桌上的几张宣传单。她黑黢黢的眸子偶尔抬起,会向远处扫去。 她看到于霞和孟欣雨言笑晏晏。 于霞看起来,乖巧、文静也可爱,让人觉得可以放心靠近。 第65章 下午的时候,孟欣雨果然帮于霞问了。 “我觉得没什么戏吧?”她自己都忍不住吐槽。 孟欣雨没拒绝于霞,一是于霞当时特别热切,不好当面泼冷水,另一点是因为虽然于霞有时候的确有点太过“积极”了,在孟欣雨看来,也的确有点太能花钱,但她有一点值得孟欣雨高看一眼的是,她花的都是她自己赚的钱。 于霞爱打扮,爱买东西。她精通化妆,很会捯饬。前世就笑过孟欣雨不会打扮,也笑过纪安宁。 笑过之后,也会大方的把自己的ysl口红拿出来跟纪安宁分享,不顾她抗议,硬是给她化了妆。还一脸恨铁不成钢地说:“你看看你,多美,怎么就不知道捯饬捯饬!我要是能长成你这样,啧啧!” 对于没有朋友的纪安宁来说,虽然在于霞过于热情的时候,她也只是给予淡淡的回应。但在她心里,要让她数一数大学这一年认识的亲近的人,于霞是真的能排得上号的。 “我不知道。”纪安宁说,“那个是自助在网站上发布的。商家或者摄影室看中你,就会跟你联系。” 孟欣雨说:“这样啊。那我跟她说让她自己去弄吧。” 纪安宁便不再就于霞这个人发表任何意见了。 纪安宁认真的思考过关于今生她和于霞的恩怨纠葛了。 她意识到,单以她个人的力量而言,要报复于霞的话,只能采用一些卑劣的手法。譬如先和她成为朋友,陪同她去酒吧,下药,让她被人“捡尸”之类的。 对于霞前世对她做的事来说,也算以牙还牙。 又或者,她不用自己动手,她有闻裕呢。她可以编出一些故事或理由给闻裕,让闻裕相信于霞伤害了她。以闻裕的性子,他狠起来,出手不会留情。 一样能够报复于霞,甚至他的手段会让人更快意。 纪安宁在上课的时候,目光一直盯着桌面,想了很多,很多。 她想到了一句话。 当你注视深渊的时候,深渊也在注视你。 被她注视的桌面好像变成了一面镜子,镜子里清晰可见的,是一个丑陋扭曲的纪安宁。 她最终闭上眼,狠狠地在心里落下一道闸门,把内心里丑陋的恶魔牢牢锁住。 你重活一世,是为了过更好的生活,成为更好的人。不是为了变得和你厌憎的人一样。 纪安宁最终于定远离于霞,今生不跟她扯上任何瓜葛。 但课间的时候,孟欣雨捧着手机问:“你签的那个摄影室叫什么来着?” “火翼。”纪安宁问,“怎么了?” 孟欣雨低手按手机说:“没事,我老乡问呢。” 纪安宁轻轻地“哦”了一声,不再言语。 孟欣雨抬眼看了她一眼,忽然察觉到于霞说的没错,纪安宁对于霞真的有点冷淡。 如果是平时,是别的人,纪安宁一定会给出一些建议和意见之类的。她是一个看似清冷,实际性格温和、愿意分享也乐于助人的人。 孟欣雨有点奇怪。 周末去了约好的拍照地点工作,马哥也在现场。 回回纪安宁工作,不管是在火翼的摄影棚,还是在什么实景地,马哥都肯定到场。纪安宁觉得这个老板超级敬业的,特别敬佩他。 中午休息吃饭的时候,马哥问:“安宁你推荐了个同学给我们啊?” 他问得突兀。纪安宁心思电转,已经想到了什么。 “没有。”她立刻否认,“我没有推荐任何人。” 马哥把他的笔记本电脑转过来给她看:“收到一个自荐的email,说是你推荐的。” 果然如纪安宁所料,发自荐信的人正是于霞。她真的是一个很会钻营的人,前世她就凭着擦肩而过的一眼,喊住了她,求她看在同学的份上,帮忙说情。于是她被nl录用了。 今生,她直接在网上搜到了火翼的主页,按照上面的联系方式,给摄影室的业务邮箱发了自荐信。她在信里说,是纪安宁推荐的她。 马哥三十多岁的人了,混社会的,也不是人家说什么就信什么的。要真是纪安宁给推荐的,他说不得得想想办法。但纪安宁从未跟他提过这个事,以纪安宁的沉稳,不会干这么唐突的事。 他一看就知道有猫腻,故意拿出来问纪安宁的。 果然纪安宁眉眼都不动一下,说:“我同学说她一个老乡问过我跟哪个摄影室签约的。姓于的是不是?” 马哥就全明白了。都是社会上讨生活的,他倒不是多反感于霞的这种过度积极的小动作,他说:“那我就回绝她。这姑娘不行,她没脖子。” 纪安宁忍不住瞟了一眼马哥的笔记本,又看到了于霞的照片。她虽然打扮得可爱,妆容也精致,但确实外在条件不够。 正如孟欣雨欣赏于霞自己更生、自赚自花一样,这一点也是纪安宁认同她,并愿意同她靠近的重要原因。 但此时纪安宁忽然想,如果于霞长得好看呢? 如果她能长得像孙雅娴那样,还会愿意这么勤勤恳恳地工作吗? 她努力工作,是因为比起纪安宁她真的太能花钱了,她的家庭不足以支撑她个人的花销。只是前世“自食其力”的光环,掩盖住了她过于强烈的物欲。 此时纪安宁才忽然明白,于霞其实可能就是一个低配版的孙雅娴。 她们都一样是物欲强烈的人。 这是十二月第一周的周六,这一天的工作开始得很早,忙碌了一天,但结束的时间卡得很好,一点都不影响闻裕和她约定好的晚餐。 纪安宁觉得运气真是好。她本来还担心会让闻裕等她很久呢。 “走吧。”从更衣室出来的纪安宁已经套上了羽绒服,看起来心情很好。 闻裕把纪安宁的时间和工作都安排得很好,所以也心情很好。 他驱车带她去了一间很好的餐厅。 纪安宁虽节俭,却也并不会为着自己的消费尺度去拉低闻裕的生活质量。闻裕带她去好的餐厅,浪漫的约会,她也能欣然接受。 在餐厅脱了外套,便让闻裕眼前一亮。 “新买的衣服吗?”他含笑问。 纪安宁微微有些赧然。她生得就美,穿什么都好看,平时几乎没有刻意打扮过。她的衣服素来以结实耐穿、方便舒适为主。 “就今天拍的这个品牌。”她说,“我才知道,那些样品可以打折处理的。” 她以前没有留意过,今天听见摄影室的助理妹子去跟商铺的人说想拿两件衣服,她才知道可以便宜买下来。 今天这个晚餐闻裕好几天之前就跟她约好了。她其实今天出门时已经注意在她自己的衣服里挑了挑,选了自己觉得还行的。 但服装批发市场淘来的,还是特别便宜淘来的,到底没法和今天拍照的样衣比。 纪安宁犹豫了一下,克服了自己的贫穷斯德哥尔摩,当然也是因为她现在挣的钱比以前多了,总之,她也挑了一身衣服,工作结束后,在试衣间就换上了。 她一贯是简单朴实的学生风,虽然穿什么都美,但乍一修饰,平时被掩住了的妩媚明艳便遮都遮不住了。 但真正让闻裕开心的是,纪安宁这个对自己这么吝啬的家伙,会为了和他约会,特意破费买了新衣打扮了起来。 不都是说,女为悦己者容吗? 那么他就是纪安宁的那个“悦己者”咯! 闻裕笑得见牙不见眼,夸纪安宁漂亮的话不带重样的。 平时他说这种话,纪安宁都当耳旁风。唯独今天,可能因为真的用心装扮过了,还请化妆师小姐姐帮她化了一个淡淡的妆,心里面突然就在乎起他这些话来了。 只是闻裕向来没脸没皮说话夸张,纪安宁被他赞得脸上像染了霞彩。 灯下看,眼也波光潋滟,唇也柔嫩动人,闻裕眼神儿都越来越热。 一个大男人居然主动掏出手机来要求自拍,纪安宁忍着笑,和他头贴头,任他咔咔咔拍了很多张。 “我得显摆显摆。”闻裕啧啧说着,发了个朋友圈。 纪安宁拿起手机看了一眼,他居然配文:“我的小宝贝儿!” 在朋友圈也这么骚! 纪安宁不忍直视,只能捂着脸笑。 服务生很快上菜了。 闻裕还点了酒。 “你得尝尝这个。”他说,“这个肉就得配这个酒口感才最好。我就不喝了,待会开车。” 看纪安宁小心地端起杯子抿了一小口酒,闻裕一笑,也端起杯子,喝了一口柠檬水。另一只手顺手划开手机,看了眼刚才发的那条朋友圈有没有狐朋狗友回复。 闻国安:我孙子今天能合成成功吗? 噗——! 闻裕:“咳咳咳咳!” “”纪安宁,“没事吧?” “没事,没事,就呛到了!”闻裕一边摆手,一边把脸扭到另一侧咳嗽倒气儿。 真是差点被他这为老不尊的老爹给害死了! 不愧是玩够了前半生,人到中年才定下心来娶了个貌美小娇妻的男人啊! 闻国安扶着老花镜看着手机屏幕里自家大儿子搂着个如花似玉的小姑娘。 自己的儿子自己知道。从前什么时候见过他在朋友圈发这种照片了?这十有**是真动心了。 想到自己抱孙有望,他就忍不住露出慈祥的微笑。 书房的门忽然开了,程莲没有敲门直接推门而入。 “你儿子今天又不回来?”她冷冷地说,“都野成什么样了?你也不管管他!” 闻国安波澜不惊,摘下老花镜,淡淡地说:“年轻人生活丰富正常。他跟他女朋友在吃饭呢。” “什么女朋友。”程莲嗤了一声,“一群捞女。” 程莲嫁了大自己十几岁的老板,当上了老板娘,从来没觉得自己属于“捞女”。 她名校毕业,人又貌美,家境也算是殷实,甚至当时还有一个同校的英俊男友。 是富豪老板疯狂砸钱追求她,把她当公主捧着。 跨越阶层的诱惑令人心动。 父母先把持不住了,极力游说她。 她摇摆不定。男朋友虽然出身清贫,但不仅优秀而且英俊,温柔得让人迷醉。 当她流着泪告诉男朋友,她无法违抗父母,只能辜负他的时候,英俊的年轻男人捧着她的脸温柔地吻干她的泪珠:“我知道,我明白。程程,你是公主,你值得更好的生活。我不会拖累你的。” 那天他们疯狂地**。 程莲从那时起,便欠了他,一辈子还不清。 她看了眼眼前的老人,心中烦躁不安。她被他捉住了把柄,虽然因为她是儿子的亲妈,他明确表示了不会动她,也不会让儿子知道。但她现在被他收回了很多权限,每天都感觉浑身难受。 比这更难受的,她害怕他会发现更多和更大的窟窿。真到了那时候,她就没有退路了。这让她寝食难安。 “你管管他!”她愤愤地说,“见了我像老鼠见了猫,一分钟都不愿意跟我多待着。我难道不是他亲妈吗?” 说完,转身出去了。 闻国安手里捏着老花镜,神情漠然,目光冷淡。 第66章 饭桌上,闻裕问:“那个姓于的女生是怎么回事?” 纪安宁诧异地看了他一眼。 闻裕神情自然地说:“等你的时候,马哥跟我说的。说是咱们学校的女生?你们班的吗?” “不是。”纪安宁说,“是欣雨的老乡。她本来想让我帮她介绍到nl去做兼职,我拒绝了。她又听说我做平面模特赚到钱了,又想让我帮她介绍这个。我让欣雨告诉她这个是在网站自助应聘的,她打听了火翼的名字,直接给马哥他们的邮箱发了自荐信,说是我推荐的。” “没事,我已经跟马哥说了,我没推荐过她。”纪安宁说。 闻裕认真地听纪安宁讲述事情的过程,其实马哥在第一时间就给他汇报了,但再听纪安宁讲一遍,听到她并不包子,该拒绝的时候知道拒绝,还是感到挺开心的。 在闻裕的心里,纪安宁是他的人。 这个“他的人”的含义,内涵了归他所有,也受他保护。 闻裕是个眼睛里揉不得沙子的性格。对他来说,任何人,欺负纪安宁不行,诋毁纪安宁不行。 利用纪安宁,也不行。 但纪安宁心里拎得清,也懂得拒绝,闻裕心情就很好,没生出什么戾气。 他看了于霞的照片,这个女生他不曾见过。纪安宁叫他不用管,他点头答应了,让她自己去处理。 饭桌上,殷勤体贴地给她布菜。 酒精是奇妙的东西。一点点,不会很醉,却会说出平时不会说的话,做出平时不会做的事。 纪安宁在车里和闻裕唇舌绞缠,不知道自己是在夺取,还是在被夺取。 闻裕伸进了她的衣服里面。火热的掌心,因为健身而有些粗粝,在寸寸娇嫩的月几月夫上滑过,揉搓。 那感觉真是舒服。但一种饥饿被缓解,却又生出了更深层次的渴望。 纪安宁颤栗。喉咙中忍不住发出了让闻裕更加血脉贲张的声音。 闻裕被绷得都疼了。 但车子虽然高大,终究不是适合施展的空间。何况他早看出来纪安宁没有经验,她的第一次也不该发生在这么随意的地方。 “去我那儿吧。”闻裕咬着纪安宁的耳朵说。 沉迷在身体的舒缓与快感中的纪安宁倏地清醒过来,理智重新上线。 “我、我得回家”她试图拽出闻裕的手。声音喑哑,呼吸犹自还凌乱,在幽昏中异样地诱人。 闻裕知道纪安宁又想逃。他忍了太久了,今天怎么都不想轻易放过她。 “不行。”他悍然拒绝,咬住了纪安宁的耳廓,舌尖伸了进去。 纪安宁的身体都颤了:“闻裕!” 闻裕手指灵巧地解开皮带,拉开了拉链,释放出已经发疼的自己,拉着纪安宁的手往那里按。 纪安宁靠在闻裕肩头发出一声低低的惊叫,慌乱地闭上眼睛,握紧了拳头不肯放开,和闻裕较着劲。 闻裕呼吸粗重,在她耳边软语求她:“安宁,纪安宁” 安宁 纪安宁 深夜的牢房里,等待死亡降临的年轻男人念着她的名字,自渎。 纪安宁睫毛微颤,睁开了眼。 她想起了那摸不到的脸,触不到的唇。她想起了自己飘在半空中,捂脸啜泣时的悲伤。 闻裕紧紧攥着纪安宁的手腕,让她挣脱不了。但他不敢太用力,怕弄疼了她。 纪安宁的手腕忽然卸了力,变得轻飘飘起来。 闻裕摸到了她的手。纪安宁的手放开了拳头,软软的张开了。 闻裕大喜,把她的手按了下去。 纪安宁脸埋在闻裕肩头,觉得手中滚烫。她不敢看,嗫嚅:“我、我不会” “没事,宝贝儿”闻裕咬她耳朵,“我教你!” 周六是许多人在外面尽情浪的日子。 会所的包厢里,冯金海翘着腿问李赫:“闻裕还来不来?” “来。”李赫刚挂了闻裕的电话,“刚送完他女朋友回家,在路上了。” 冯金海笑骂:“这小子,重色轻友!等他来了看我不罚他酒!” 又说:“他这女朋友也太乖了吧,天天闷在家里不出来?” 李赫说:“还小呢,才大一。”年长一些,就宽容一些,见的各色女人多了,对纪安宁这种一看就是乖女孩的,更是格外优容。 冯金海突然反应过来! “等一下?他把他女朋友送回家了?”他震惊。 晚餐的时候还在朋友圈晒图秀恩爱呢,接下来难道不该是**一刻值千金? 闻裕那小子什么时候变成良家妇男贞操卫士了?居然把人送回家去了? 李赫咬着烟笑。 “小裕啊”他悠悠地说,“这次栽了。” 闻裕赶过来,一进门就被冯金海按在了沙发上。 他相当光棍:“ok,ok,我自罚三杯!” 冯金海看他识趣,才放过了他,调侃:“我看你发那朋友圈,满以为你今天不会来了呢。啧啧!”还上上下下的打量他,目光尤其在他两腿之间盘桓了一阵,总疑心他是不是生了什么难言之隐。 “艹!”闻裕抬脚踹他。 玩玩闹闹一会儿,李赫和冯金海就观察着闻裕今天不太对劲。 他端着杯子,一条手臂搭在沙发背上,整个人呈现出一种餍足又放松的状态。如果睁大眼睛仔细看,还能看出来那眉梢眼角,还残存着几分春意。 这他妈绝逼是男人的贤者时间,事后状态! 李赫和冯金海一对眼神,一使眼色,一左一右坐在了闻裕旁边,把他夹在中间。 闻裕:“”这两个家伙是怎么回事?突然上演断背山吗? “起开点,起开点,这么大房间呢,挤什么!”他左推右挡。 “你小子,别装。”李赫夹着烟笑,“老实交代,今天干吗了?一脸春色!” 冯金海也挤眉弄眼:“说,是不是本垒了?” “放屁!”事关纪安宁,闻裕本能地维护她,“别瞎说。” “居然敢对哥哥们不敬!”冯金海上来就要弄他。 闻裕仗着练过,反制了他。 “哎哟哟哟哟!李赫,快搞死他!”冯金海痛叫。 李赫乐得隔山观虎斗,嘴上答应着,屁股不挪窝。 闻裕笑骂:“搞你!”放开了冯金海,站起来要走。 冯金海大喊:“干嘛去?” 闻裕:“洗手间!” 谁知道推开洗手间的门,钱昊然正壁咚了孙雅娴,吻得正动情呢。 两个人根本没发现闻裕推开门了。 闻裕:“” 无奈翻个白眼,关上门,推开包厢的大门,去上外面的洗手间了。 赵辰这天晚上也跟朋友来这里玩。 在停车场一下车,就看见一辆全球限量版的超跑。虽然这个停车场豪车云集,这辆超跑还是特别显眼。 赵辰忍不住“wow”了一声。 他的一个朋友忽然“咦”了一声,说:“这是我表哥的车。” 旁人问:“你哪个表哥?” 又有人说:“看这车,还能是哪个,李家的那位太子爷啊。” “是啊。”赵辰的朋友说,“我这表哥爱车出了名啊,这还不是他最喜欢的车。他最喜欢的是他那辆迈巴赫的跑车。” 有人惊异:“迈巴赫有跑车?” 那辆车在圈子里太有名,赵辰也听说过,立刻接口说:“私人定制的啊,笨蛋!1600万呢!” 几人一边走,一边发出艳羡之声。 坐电梯上了楼,有领班领他们去了订好的包厢。赵辰的朋友低头摆弄了一会儿手机,忽然抬头说:“我表哥也在这一层,我过去跟他打个招呼。” 赵辰也是会钻营的人,眼珠一转,说:“我陪你去。” 闻裕上完洗手间,洗了手,在镜子前面左照照,右照照。心说自己这模样也没什么特别啊,怎么这帮家伙眼睛这么利,居然看出来了。 虽然今天没上全垒,但闻裕着实是憋了太久,乍一纾解,整个人精气神儿都不一样了。只是他自己看不出来而已。 还没走回包厢,隔着一段距离就看到李赫站在包厢门口,正和两个人说着话。其中一个看起来眼熟,闻裕不由凝目。 他走过去,那两个人已经转身离开。闻裕问:“谁呀?” “我一个远房表弟,过来打个招呼。”李赫说。另一个则是过来蹭脸熟的。 原来是李赫的表弟,怎么跟赵辰在一起厮混。 闻裕正想着,李赫接着说:“刚从榆市过来,以后就在这边待着了,他朋友给他接风。” 闻裕脚步顿住,重复了一遍:“榆市?” 李赫诧异转头,问:“怎么了?” 闻裕表情莫测。 包厢里,钱昊然和孙雅娴早从卫生间里出来了。 看见闻裕,钱昊然起身朝他走去。 孙雅娴现在从头到脚都鸟枪换炮了,很有几分样子,也颇能带得出去了。她投过去一瞥,她一直有点怕闻裕,见闻裕根本没注意她,便收回了目光。在这里,她的身份就只是钱昊然的女朋友,和闻裕的同学情约等于零。 钱昊然和闻裕走到门口去说话。 “怎么样了?我给你找的那人。”钱昊然问。 “还没回来呢。”闻裕说。 钱昊然也不问闻裕是要查什么,只跟他保证:“从我外公家那边找的,能力绝对没问题。” 闻裕勾着他肩膀说:“谢了。” 闻裕等的人在十二月的第二周回来了。 那人给了闻裕一个牛皮文件袋。闻裕打开抽出来一看,就薄薄几页纸,挑挑眉:“这么点?” “就这么点儿。”那人强调说,“她非常简单。” 闻裕抖了抖那几张纸,凝目细看。 纪安宁的生平都浓缩在这几张纸上了。 “她小的时候家境还不错,除了母亲去世早。父亲忙,她一直是在外婆身边长大的。”那人说,“她父亲纪泰和原本生意做的也还不错,后来错信了朋友,投资了一个项目,结果把自己坑进去了。他自己的资产都填进去了,远远不够,就打起了老太太的主意。哄着老太太卖掉了房子,卷着放款跑了。女儿也不要了。” 这种情况其实很好理解。卖房子的钱若是用来填债,未必填得满。自己卷跑了,却是他日东山再起的资本。 只是岳母也就罢了,亲生女儿也不要了,心也够狠的。 一个老太太和一个刚上初中的小姑娘,没了房子,面对着一群逼债的债主,艰难可想而知。 闻裕很想骂娘。 后面对纪安宁后来的生活略作了概括,大致就是老太太带着她如何谋生,两个人失去了房子,搬到哪里,过怎么样的生活。没有什么描述性的内容,完全是客观陈述。 然后就是纪安宁在学校里的情况。 “一点查不出来吗?”闻裕看了完了之后问。 “不是查不出来。”那人看闻裕皱眉,为自己分辩,“是您想知道的情况,很可能不存在。她的学校是个重点,校风很严格,没听说发生过霸凌事件。走访过她的一些同学,也都只说那时候都忙着学习,包括她也不例外。她的高中生活非常简单,并没有什么特别的事情发生。至少没有发生在学校里。” 但纪安宁不会骗她。她偶尔泄露往事的时候,眸子里闪过的神色更不会骗人。 她一定是经历过什么。 闻裕握着下巴沉思了一会儿,决定切换到另一个方向调查。 “你给我查一下另外一个人。”他说,“他叫赵辰,盛腾制药的少东,现在在华大读大二。但他从前曾经在榆市待过。邢” 那人一边拿着笔在本子上做记录,一边说:“叫我老邢就行。” 闻裕点点头,说:“老邢,你着重查查,赵辰在榆市的时候,跟纪安宁有什么交集。” 他不追究前一件案子没有查出什么有用信息,老邢松了一口气,郑重点头:“好的,闻少。” 第67章 大约是因为模特工作的自荐即便提了纪安宁都没有成功的原因,于霞再没有骚扰过纪安宁,两个人除了都认识孟欣雨之外,几乎没有什么交集。 模特那件事纪安宁跟孟欣雨说了,孟欣雨也有点懵:“她怎么能这样。我去说她!” 纪安宁是存心告诉孟欣雨的。于霞不是好人,孟欣雨却是个很好的女生,她希望孟欣雨能因此和于霞生分,以后尽量走远。 圣诞节转眼就要到了。 班里一群女孩子聚在一起叽叽喳喳说去逛商场,买买衣服。孟欣雨当然是在其中,她是班长,跟班里同学的关系都不错。 她和白露喊了纪安宁:“一起去啊?” 纪安宁今生的人际关系比前世强太多了,她原本心有芥蒂,有些抗拒,但最后还是在孟欣雨和白露的带动下慢慢融入了集体。 姑娘们找了个没课的时间一起去了离学校最近的一家商场。很多人都买了东西。连孟欣雨都给她爸爸妈妈各买了一件新的羊绒衫,又给自己也买了一件新衣服——全部用她自己打工的钱。 她跟纪安宁不一样,她家虽然经济也挺紧张,爸爸妈妈却并不要她的钱。她不像纪安宁那样不仅负担两个人的生活,还要给其中一个人养老看病。她打工的钱都在自己手里攒着,她跟爸妈说了不要生活费,爸爸却还是时不时地给她些钱,很怕她在外面吃太多苦。 白露买了好几件新衣服,然后高呼“要吃土了”。 “去。”孟欣雨笑骂,“回家找爸妈要钱去。” “唉。他们不给。”白露脸垮下来,“说我上个月花太多了,叫我控制着点。” 两人嘀嘀咕咕,忽然看见纪安宁也买了东西。 她给外婆买了可以穿在外衣里面的内胆式羽绒衣羽绒裤。外婆不常出门,在家里的保暖比较重要。虽然有暖气,但外婆年老力衰,身体又阴寒,在屋子里都得穿得很厚。 白露看了一眼,说:“你这什么呀?” 纪安宁说:“给我外婆的。” 白露说:“你不给自己买点衣服啊,马上就圣诞节了。” “不了。”纪安宁说,“最近花钱有点多。” 白露奇怪地说:“不是挣得挺多了的吗?” 纪安宁说:“外婆可能要做个手术。” 这辈子医生依然是让外婆先做牵引。纪安宁不敢不遵医嘱,毕竟自己不是专业人士。但前世外婆做了牵引没什么效果,最后还是动了手术。 那个手术要两万块。纪安宁前些日子就已经开始攒钱了,除了为了跟闻裕约会没忍住买了一身折价的样品衣服,基本没再有什么多余的花销。 她早习惯了将就和凑合,对圣诞这种节日没什么仪式感,并不觉得过个节就得买个新衣服。 “哦。”白露给纪安宁支招,说,“那就让你们家闻裕给你买!” “你少来。”孟欣雨骂白露,“别瞎出馊主意!” “怎么啦。”白露哼唧唧,“男朋友可不就是干这个的吗?” 说完,又美滋滋地说:“我可跟陈浩说好了,得有礼物,得有红包,得有大餐,缺一不可。 话题里的男猪脚陈浩,他快要吃土了。 闻裕早上一到学校,陈浩就扑过来:“哥,亲哥,有烟没?” 闻裕摸了摸兜,摸出一包。 华大全面禁烟,学校里不能抽。陈浩打开烟盒盖,鼻子贴上去深深地嗅了嗅:“啊香” 鼻子也不知道碰没碰到过滤嘴,反正给闻裕恶心着了:“拿走,拿走!” 陈浩嘻嘻一笑,揣自己兜里了,感激地说:“你救了我的命啊!” 至于吗,闻裕无语,问:“怎么了?烟都抽不起了?” “吃土呢。”陈浩吃土吃得已经面如土色,“圣诞节了,要礼物,要大餐,还他妈要个520的大红包!那就是五百二啊!我一个月才多少生活费!” 陈浩是普通家庭的孩子,家里给他一个月生活费两千。以前他除了抽个烟,没什么别的嗜好。社团有大金主闻裕呢,福利好着呢,时不时聚个餐打打牙祭,小日子挺美。 本来以为交了女朋友会更美。 哪知道经济压力骤增。 “我看我也得找个兼职做做了。”陈浩说,“你放心,我再缺钱,也不会动公款的。有老吴作证。” 闻裕建立了搏击社,后来把它交给陈浩管理,还给了他一张用于社团活动的银行卡,但并不是就此甩手了。社团虽小,各项规矩是健全的。卡在陈浩手里,账目却由另一个男生负责,月底核对。 人性这种东西,能不考验,就别考验。 “行不行啊,不行散了拉倒。”闻裕挑眉毛说。 因为经常在一起吃饭,闻裕对白露比对孟欣雨还熟悉。要说孟欣雨那女孩,闻裕觉得还行。而且能看出来,其实纪安宁跟孟欣雨的关系比跟白露更好。这差不多算是她大学里最好的朋友了。 白露纯是因为成为了陈浩的女朋友,才跟他们走得更近。 这姑娘话太多,太八卦,从眼睛里也能看得出来是有些小心思的。闻裕对她比较无感。 陈浩长吁短叹:“那哪能散啊,好不容易有个女朋友多不容易啊。” 二十出头的壮小伙,正是荷尔蒙旺盛的时候,想女朋友想得半夜睡不着觉,个个手速练得飞快。 他又羡慕说:“要是有你那么好的福气就好了,女朋友又漂亮又独立。” 陈浩也是闻裕在大学里最好的朋友,跟纪安宁也接触得多一些。闻裕偶尔也跟他抱怨过,自己钱包里的一堆各种卡,在纪安宁身上都毫无用武之地。 爱情都是负累,只是烦恼的方向不同。 陈浩说:“我听白露说,安宁圣诞节连新衣服都不买。” 真是节俭,陈浩表示实名羡慕。 闻裕一怔,说:“不是吧?她最近不应该缺钱。” “不是说她外婆可能要做个手术吗?听说是在攒钱呢。”陈浩无语,“我说,你不会连这个都不知道吧?” 闻裕顿了顿,说:“她没跟我说。”只说现在做牵引,如果效果不行可能将来会做手术。 但闻裕不知道她已经在为手术攒钱了。 陈浩明白了,不是闻裕做男朋友不合格,是人家纪安宁根本没打算让闻裕来负担,人打算自己扛。 这要是换了自己女朋友,经济上有困难了,大概早念叨百八十遍了吧。 唉。 钱的事能难倒陈浩,对闻裕来说却恰是最简单的事。 闻裕跟纪安宁说:“平安夜李赫要办个party,你得跟我去。” 平时他们周末在外面浪,纪安宁都拒绝了。但一起出席一些朋友间的正式场合,也是男朋友、女朋友间的义务,推脱不了。纪安宁答应了。 闻裕转头就从后备箱拎了一堆纸袋子出来。 纪安宁问:“要很盛装吗?” 闻裕说:“除非你想反其道而行,成为全场焦点。” 纪安宁当然不想因为穿着不合适而成为全场侧目的焦点。 闻裕笑嘻嘻地亲了她一口,终于把一句憋了很久的台词说出来了:“把女朋友打扮漂亮是男朋友的责任。” 他眼睛里笑意流露,光芒闪动,此时此刻与别的恋爱中的男孩子并没有区别。 纪安宁笑了。 真到了那天,更理解闻裕的安排。不是什么正式的社交party,纯是年轻人聚在一起玩乐而已,但每个女孩都光鲜亮丽,力求艳压四座。 纪安宁还看到了孙雅娴。 孙雅娴笑盈盈过来和她打招呼说话,身份不同了,从前的敌意都不见了,态度好得像朋友似的。 她自觉自己是钱昊然的女朋友,而纪安宁是闻裕的女朋友,两个人之间不存在竞争关系了,倒应该交往起来,互通消息,守望相助才对。毕竟钱昊然和闻裕,都是那种会让女朋友不放心的男人。 但纪安宁对孙雅娴还是一如既往的冷淡。孙雅娴讨了个老大没趣。 她跟钱昊然抱怨:“纪安宁这个人,也太不会做人了。你看她,在圈子里跟谁都不熟,都不知道主动打个招呼。” 钱昊然嗯嗯两声,微笑不语。 闻裕把纪安宁带在身边,一刻不离,照顾得体贴入微。他也早就打过招呼,圈子里的人都知道他很宝贝这个不怎么来出来见人的女朋友。纪安宁需要跟别人主动什么?她一来,李赫就过去跟她打过招呼了,连冯金海也过去了,有说有笑,态度亲切,显然是认同了她的存在。 这就够了。 反倒是他喝了两杯酒,跟别人聊了会儿天,再一转眼,孙雅娴跟花蝴蝶似的到处在跟人打招呼。 俨然把自己看作了圈子里的一员。 平安夜毕竟是特别的日子,连闻裕都很应景地没有开他任何一辆越野,而是开了辆跑车。 纪安宁觉得他开车不喝酒这一点特别值得夸赞。据说这是被他父亲严格管教出来的。 李赫这一圈朋友也都很有格调,他们自己聚会喝酒会喝得痛快,却也并不会强迫女孩们喝酒,不会把社会上常见的所谓的酒桌文化带到朋友的聚会间来。 纪安宁也玩得很开心。 但可能是因为party上气氛太热烈,大家都玩得很疯的缘故,总觉得闻裕的眼睛特别亮。 在十一点多的时候纪安宁提出了要回去。 “明天还上课呢。”她说。 这一年的平安夜是周二,学校也并不会因为圣诞这种洋节给学生放假。明天还是正常时间上课,不过已经预计会有一大片萎靡不振的学生了。 闻裕跟李赫打了招呼,带着纪安宁先离开。 回到车里,他吻住她。在她也情动的时候,抚着她的脸颊,问她:“今天不回去了,行吗?” 他线条硬朗的下颌,凸起的喉结,都散发着一种让纪安宁很难抗拒的力量。 拇指在她的唇瓣上摩挲,那一句“行吗?”,喑哑中暗含的意义,让人心颤。 第68章 纪安宁咬住嘴唇,终究知道什么才是重要的,再一次拒绝了闻裕。所用的借口自然依然是外婆。 其实这也不算是借口。她的确是不可能整夜不回家的。 闻裕虽然作出了尝试,却也不意外会被她拒绝。毕竟纪安宁是个什么样的人他了解,她的情况他也了解。 但他依然不掩饰他的失望,这些情绪没有必要掩饰,是应当让对方了解的。 果然纪安宁眼中有些不忍,她小声说:“要不然找个地方停车,我给你弄一下?” “算了,太晚了,早点回去休息吧。”闻裕笑着捏了捏她的脸说。 他摆出情绪,想要的是她的态度。正如很多女孩跟男朋友吵架后生气不理人,其实是想要男朋友来哄一样一样的。 纪安宁的态度还是让闻裕满意的。 但回到了华大家属楼,闻裕从车上拿出一个文件袋,说:“走,送你上楼,跟你说点事。” 纪安宁说:“什么事啊?” 闻裕说:“屋里说吧。” 都快十二点了,夜里也的确太冷。纪安宁让闻裕跟她上楼并进了屋。 客厅灯没开,但电视没关,还在放着节目,把屋子里照得青青紫紫的。纪安宁发现最近外婆好像不太会关电视了。 她脱了外套,轻手轻脚地进卧室看了看,又轻手轻脚地退出来,把门关严,轻轻吁了一口气,说:“她已经睡了。” 一转头,就被闻裕堵住了唇。 鼻端全是闻裕的气息。 他虽然没喝酒,但他抽烟了。舌尖有一点涩,灵巧地勾缠,搅吮,挑动纪安宁灵魂深处的谷欠望。 纪安宁被他压在墙壁上,贴得太紧,两具身体都要融合在一起了似的。 许久,他才放开了她的唇,只抱着她,把脸埋在她的头发里。 他身体的反应那么明显,无法忽视。纪安宁一动不敢动。生怕刺激到了他,再没法控制。 但闻裕没有冲动,他在幽暗中抱着她,任生理反应慢慢平复。他对她原本纯粹的、强烈的谷欠望,不知道何时变得温柔似水,涓涓长流。 这个胸膛宽厚,这个肩膀牢靠,这个怀抱说不出来的舒服。 感觉到闻裕的反应渐渐下去了,纪安宁发出一声满足的喟叹,双臂搂住了闻裕遒劲有力的腰身,并不想放开。 两个人在幽昏中相拥。任电视机的画面不断的给房间里变幻色彩。 这是他们相识以来,拥抱彼此最深、最久的一次。 外婆在卧室里的一声咳嗽打破了宁静。 闻裕想起来他上楼是干嘛来的了。他松开手臂,低声说:“跟你说点事。” 纪安宁靠在他胸膛不想动,“嗯”了一声,说:“你说。” 闻裕扶着她肩膀,推她起来:“去开开灯。” 纪安宁缓了两秒,才恋恋不舍地离开了这个温暖舒适的怀抱,去门口按亮了灯,又关上了电视机。 闻裕避开了沙发塌陷的那一块,找了个结实的地方坐下,把文件袋里的资料掏出来,招呼纪安宁:“你看看这个。” 纪安宁好奇:“什么呀?”走过去接过来,在闻裕旁边坐下。 才看了两眼,就变了脸色,倏地抬起眼,惊疑不定地看着闻裕:“你什么意思?” “你听我说,”闻裕给她详细解释,“大爱之家这个项目,是我们家下边的公司做的,它是一个高端养老项目,它专门有针对失智失能老人的介入护理,像脑梗、心梗、偏瘫、造过瘘的等等这些特殊情况,都有专业的、细致入微的护理。我可以跟你保证,外婆如果入住这个地方,她的生存质量,绝对能得到一个质的飞跃。” 闻裕显然是提前做好了功课,准备一举说服纪安宁。 外婆像锁链一样捆绑住了纪安宁,而闻裕想跟纪安宁在一起,就也被一并影响了。 闻裕想改变纪安宁的生活,他一步一步地走,外婆是最后也是最重要的一步。 外婆现在的生存质量其实称不上好,他提供的条件要远高于现在纪安宁能提供给外婆的条件。闻裕相信,以纪安宁的理智和冷静,是能够做出对的选择的。 纪安宁明白闻裕的意思了。他想让她把外婆送到养老院去! 纪安宁知道“大爱之家”,在前世她失足坠亡之后,闻裕就是把外婆送到了这个养老院安置的。他说的也的确没错,大爱之家的确给了外婆非常好的照顾。 但 “不行!”纪安宁斩钉截铁地拒绝。 她的语气之坚决,有点出乎闻裕的预料。他还从来没见过她对什么事情用过这么冲的口吻呢。 “别忙着拒绝,你先好好了解一下具体情况。”闻裕说。 但纪安宁什么都不想了解,她给出借口:“这种高端养老,我负担不了。” 闻裕眯起眼,仔细观察纪安宁的神色。纪安宁不与他目光接触,移开了视线,看向一边。 “安宁,你拿这个当借口,就不实诚了。”闻裕说,“你明知道我拿这个过来是什么意思。” “我知道。”纪安宁手按着额顶,手臂在自己的脸上投下一道影子,“你想替我养着外婆。那不行。” 闻裕说:“你总是跟我见外。好吧,我不替你养着。你现在负担不起,不代表以后也负担不起。但是在你负担得起之前,你有我呢,我不替你养外婆,但我可以替你垫付。你可以以后慢慢地还我,但是首先,咱们先让外婆过得好,行不行?” 纪安宁开始啃手指。当她纠结、烦恼的时候,她就会无意识地这么做。 闻裕给她思考的时间。 但纪安宁很快就停下来,坚定地说:“不需要,我自己能照顾好她。” 闻裕皱起眉头。 “你怎么照顾她?就这么一天一天的把她锁在这个黑咕隆咚的小破屋里吗?”他诘问。 纪安宁脸色变了。她站了起来,抱着手臂,在屋子里走来走去,原地打转。 忽然站住,对闻裕说:“你别管了。我自己心里有数。” 闻裕翻个白眼儿,许久没对纪安宁用过的毒舌又用上了,讥讽:“哦,你有什么数?说来我听听。” 纪安宁说:“我跟马哥谈过,马哥说他能保证的我的收文稳定,并逐渐递增。等我手头宽松些,我会请个阿姨过来照顾照顾外婆,就会比现在的情况好了。” 闻裕笑道:“哦,就你这个小破屋,你打算让阿姨睡沙发,还是睡地板?你想正经请个阿姨,怎么着也得换个两居室住吧。学校能给你提供个遮风避雨的地方,可没义务提高你的生活质量。请阿姨的钱、租房子的钱,你都做好预算了吗?” 纪安宁又啃手指。 过了一会儿,她抬头,说:“我请不住家的阿姨。” 她这是死拧上了? 闻裕皱起眉头。他微微歪头看了她一会儿。 “安宁。”闻裕站起来,说,“你跟我说实话,别老拿钱不钱的做借口,你到底是怎么想的,为什么就不愿意送外婆去更好的地方?” 纪安宁看着他,说:“闻裕,就算我以后有一天能负担得起,这中间也有一段很长的时间。你现在和我恋爱,愿意为我花钱,那如果我们分手了呢?如果我在我能负担得了之前,我们就分手了呢?那怎么办?既然都分手了,你肯定也已经不喜欢我了,自然就不乐意为我花钱,那我外婆怎么办?要把她从这么好的地方赶出来吗?” 她一口气说了这么多,闻裕就听见了“分手”两个字。 他气笑:“说什么呢!好好的你说什么分手不分手的。我对你到底怎么样,你心里没数吗?” 纪安宁咬了咬唇,问:“闻裕,你以前有过多少女朋友,最长的交往过多长时间?” 真是打蛇打七寸。闻裕一下就被噎住了。 纪安宁从来没提过“以前”。从感情上来说,她是个没有历史的人。但她从来没追问过闻裕从前,没有为以前的事拈酸吃醋过,闻裕乐得轻松。 不想她在这个时候发难。 闻裕眼神飘忽,视线看着别处:“从前的事没什么好提的。” 他又转过视线,看着她,表忠心:“总归,你是不一样的。” “我有什么不一样?”纪安宁盯着他说,“我和别人一样的,就是漂亮而已。” 闻裕挑眉。 “你这样的有钱的大少爷,看到漂亮女孩,首先想的不是她人怎么样,是先起生理反应对吧?”纪安宁像在陈述一件与自己无关的事,语气平静,但话意中隐隐有几分犀利,像是捅破了一层窗户纸。 “然后就是砸钱追她,最终目标是想和她睡对吧?” “睡了之后呢?没有长久的。闻裕,你一个长久的女朋友都没有。” 这还真是闻裕没法否认的事实,几乎说的全对。 但纪安宁是从哪里知道的?她不是个会去打听这些八卦和历史的人。一定是什么人嘴贱在她跟前胡说八道了。 闻裕现在很想踹这个王八蛋一脚。 但首先,他得先面对纪安宁。 万想不到今天一个养老院的话题会逼出纪安宁一番心里话,闻裕也是惊讶。 “所以纪安宁,”他捏住她下颌,“你一直很抗拒我给你花钱,一直都不许我给你买奢侈品,你其实一直是在为将来的分手做准备是吗?” 闻裕的眼睛里,冒出了凶光。 虽然他的确也一直只看着快乐的眼前,没想过太远的将来。但那是因为他们还年轻啊,他们俩都还没读完大学呢!想那些还早呢! 只是,他还没考虑将来,不代表你纪安宁可以现在就考虑“未来可能发生的分手”啊! 他掏心掏肺地对她。这辈子没对什么人这么好过。 结果一片真心换来了啥? 太他妈可气了!闻裕肝儿都疼了! 第69章 都说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到底有多难呢? 纪安宁体会特别深刻。 她曾经住在窗明几亮的房子里,自己的卧室里有全套的少女风家具,装饰得像公主的香闺。 她也曾经一直都是身穿当季新款的衣服和鞋子,肯德基想吃就随便吃。 所以当外婆带着她搬到了老城区一间租来的小平房里的时候,她望着只有一扇扁平高窗,根本看不到外面的狭小房间,非常茫然。 她们只租了这么一间小屋。它是这个院子里后搭出来的违建。 电线明晃晃的从屋檐下拉过去,乱糟糟的一大团。下大雨的时候院子里会积水,踩着砖头走过去,也很容易把鞋子打湿。 隔壁的叔叔下晚班回来,在院子门口被抢劫的人一棍子打昏,不仅被抢了钱包,连羽绒服都被剥走了。他昏倒在院门外,冻了一整夜。要不是天亮的时候,被早起的老奶奶发现,差点就要冻死在那里了。 由奢入俭的过程,充满了无法对外人道的苦和涩。 好在,慢慢的也习惯了。 不去吃好吃的就不会馋了。不去穿新衣服就会想要打扮了。钱能不花就不花,攒在手里心里才踏实。 贫穷就这样绑架了她,甚至生出了斯德哥尔摩。 然后有一天她就遇到了这个有钱的大少爷。 他给她买手机买电脑买衣服买化妆品,买包包买首饰想带她去玩好玩的地方吃好吃的东西。 他的目的就是想唤醒她的物质**,让她因为屈从于物欲而屈从于他。 纪安宁视他为恶魔。 重活这一世,虽然纪安宁接受了闻裕的人,却依然不接受闻裕的钱。真相恰如闻裕所说,她的确就是在为将来做准备。 在交往中保持自己的应有的消费水平,即便将来闻裕厌腻了跟她分手了,她也不用再尝一次由云端摔倒泥地上的疼痛。 闻裕没想到今天会发现纪安宁的这个心思。她原来一直都不认为他们会长久。 闻裕自认对她掏心掏肺,却被纪安宁气得肝儿疼。 纪安宁叹了口气,说;“那不是很正常的吗?” 大学里谈恋爱分手都太正常。今天跟男朋友分手了,室友们陪着喝一场,哭一场。下个月就交上了隔壁系的新男友。 前男友和前女友在学校里偶遇,假装看不到对方擦肩而过,不也都很正常吗? 校园里的情况的确是这样。 闻裕没法告诉纪安宁,他都为纪安宁做了什么,都费了哪些心思。他做的那些,绝不是一个普通的大学生能做到的。 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讲着正确无比的道理,又不能反驳。 这回不止是肝儿疼,闻裕觉得心啊肺啊什么的都一起疼了。 闻大少爷忍了又忍,生生把一口老血咽了回去。他咬牙说:“别跟我说这些扯犊子的事!别人是别人,跟咱们俩有什么关系!你老实说,外婆这事,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她是一个那么讲道理、脑子拎得清的人,怎么到了外婆这件事上,却突然变得毫无道理可讲?莫名其妙的执拗了起来呢? 纪安宁沉默了一下,问:“闻裕,你的亲人里有无论在什么情况下都不能抛弃的人吗?就什么情况下都得跟他/她在一起的那样的人?” 闻裕翻了个大白眼,说:“没有!” 都这么大的成年人了,有谁不能离开谁啊? 但他忽然顿了顿,说:“要非要说有的话,那就是我老爸吧。” 闻裕觉得他没有什么离不开的人,他都成年了,能自己一个人活得好好的。 但是闻国安则不然。他年纪大了,而且闻裕对他太重要了,闻国安在他身上寄予了太深的期望。 并不是他离不开闻国安,是闻国安离不开他。他只是心疼老父亲而已。啧,他可真是个大孝子! “看,你也有。”纪安宁说,“我跟外婆,是绝不会分开的。” 关于养老院的这场谈话,几乎可以说得上是不欢而散。 在关上大门之前,纪安宁忽然喊住闻裕,对他说:“外婆不是我的负累,我从来没把外婆当作过累赘。” 闻裕站在门外看着她,眼神里有浓浓的不赞同。 纪安宁关上了门。 她洗漱完毕,回到卧室,钻进了被窝里。 黑暗中听着外婆那不稳定的时重时轻的呼吸,她悄悄的把手伸进外婆的被窝儿里,握住了外婆的手。 外婆在睡梦中忽然翻了个身,伸出一条手臂搂住她,还轻拍了两下。 “宁宁别怕,外婆在呢。”老人闭着眼睛呓语,“不分开。” 从前在那夏天漏雨,冬天没有暖气的小平房里,外婆就是这样把她搂在怀里,告诉她:“宁宁别怕,外婆在呢,我们永远不分开。” 外婆从来不是纪安宁的负累,外婆是纪安宁的支撑,两辈子都是。 除了死亡,谁也不能把她们分开。 平安夜这种会让年轻人嗨翻天的日子,对闻国安这样的老人来说,没什么意义。 他回到家,老阿姨迎上来接过他的外套。他问:“太太嗯?” “不晓得啊。”老阿姨说,“她还没回来。” 闻国安点点头,不甚在意。 他们两夫妻本就分房而睡,若是各自出差,十天半个月不见一面都是正常的。 闻国安朝楼上走,老阿姨却跟上来,说:“闻董,有个事。过段日子我想请个假回老家,这次可能要去的时间比较长。” 这老阿姨在家里做了许多年,跟雇主之间很有几分情谊。闻国安便问:“家里有事啊?” 老阿姨笑着说:“今年是我父亲九十大寿了,我们兄弟姐妹都要回去给他做个大寿。” “九十啦?哎哟,这身体可真好啊。”闻国安又问,“对了,你在家里排行第几来着?” “我是老六。”老阿姨笑着说,“我们兄弟姐妹一共八个。这一次小辈们也都说要回去,怕是得有二三十口子。” 虽然人多,但都是血缘极亲近的近亲,不仅称得上亲人,甚至称得上家人了。 闻国安流露出羡慕的神情:“人丁兴旺真好啊!” 老阿姨安慰他说:“您也快啦,等小裕毕业娶个媳妇,给您生一堆孙子孙女!” “指望他?我怕我都入土了,我孙子也没个影儿。”闻国安摇头笑骂,转身上楼去了。 平安夜程莲并不在省会,她去了温暖的南方。 闻国安只在追求她和新婚的那几年,陪着她过过这些浪漫的节日。等她生了孩子之后,他对她的这些情怀,似乎突然就全部转移到了闻裕身上去了。 他从小把闻裕放在手心里捧着,真是怕化又怕摔。 程莲打心底厌烦,觉得人老了,特别是男人老了,繁衍欲就是这么的强盛,传宗接代比什么都重要。 后来发现,这真是一个天大的笑话。 但闻国安把心思都放在了闻裕的身上,也给了她喘息的空间。若非如此,她整个人非得发疯不可。 烛光,音乐,牛排,红酒。 杨远把一只盒子推到她面前。 “刚在法国拍下来的。”他含笑望着她,几十年了,这温柔的目光都没有变过,“除了你,没人配得上它。” 程莲打开盒子,一整套祖母绿古董首饰静静地躺在里面,美极了。 “还记得大学那时候吗?平安夜我们去商业街玩。”杨远追忆起往昔,“天太冷了,我们在肯德基点了圣诞套餐。赠送了两顶圣诞帽,我们一人一个戴着,从街头玩到街尾。你鼻子都冻红了,那时候你说将来如果有钱了,每年都去南方过圣诞节。” 此时此刻他们正是身在温暖的南方。 少时许下的心愿早就已经实现了。这当然,需要丰厚的财力来支撑。 年轻时他们有钱没爱情,但有情饮水饱,过得很快乐。 现在他们都有钱了,但程莲并不觉得快乐。连杨博这样深情地回忆过去都不能安抚她烦躁的情绪。 她扣上了盒子的盖子,狠狠地说:“我一天都受不了了!我要离开他!” “程程!”杨远说,“你要为小裕想想。” “凭什么!”程莲的声音拔高了,听起来尖而利,“我这一辈子都在为别人着想!为我爸妈,为你,为闻裕!我受够了!我都什么年纪了!我想为我自己活不行吗?” “行,当然行。”杨远握着她的手,温柔地注视着她说,“你别着急,我一定都会安排好的。” 这个男人年轻的时候便是校草,英俊的容貌引得女生们为他疯狂。 程莲被他迷住,不顾他家庭贫寒,也不管父母对他的嫌弃,和他在一起好几年,度过了整个幸福的大学时光。 直到她被一个有钱的老男人看上,一个太有钱太有钱的老男人。 最初,那些花钱得来的享受,确实曾经安慰过程莲的心灵。但后来她拥有的太多了,正应了边际效用递减原则,慢慢的,她能从这些东西里获得的快乐越来越少。 集团cfo的地位也已经不能满足她。她会忍不住去想,如果没有一步登天地成为老板娘,就凭她自己的能力,肯定也能做到高管的位子。 为什么要委身一个老男人来换取? 人的本性总是在得到之后就不再珍惜到手的东西,而是去追忆那些逝去的美好。 程莲反手握住了杨远的手,眼眶红了。 “别再让我等了!你总是让我再等等,我都等了这么久了!我真的一天都受不了了!” 老头子对她冷漠,处处给她设限制。一个亲生儿子,本来也跟她不怎么亲近。自打上次杨博撩了他的女朋友,更像是点爆了他,现在回家就只打个招呼,就去陪老头子去,根本不理她。 而亲生的父母,就知道享受靠她得来的奢侈生活。 有谁真的对她好过?设身处地的考虑过她的心情和感受呢? 也就只有杨远了。 得到的都弃如敝履,失去的却变得珍贵起来。 她为他做了那么多,快点让她,脱离这种没滋没味的日子吧。 第70章 闻裕坐在一间陌生的房间里,他抬头看看四周,感到茫然,不知道自己在这个陌生的地方做什么。 忽然门开了,一个中年警察扶着一个老太太走进来,一边说:“来了,来了,同志你认一下,是不是这个阿姨?” 这不是纪安宁的外婆吗? 视线升高,闻裕感受到“自己”站起来了,安静了一会儿,他听见自己的声音说:“是。” 眼前忽然变了,他在开着车,外婆坐在后排。 陌生的人、陌生的车子让她不安。她反复念叨:“宁宁呢?宁宁怎么还不回来?” “你是谁啊?” “这是带我去哪?我还要给宁宁做饭哪。要不然宁宁放学回来该饿肚子了。” 一句一句的“宁宁”钻进耳朵里,扎在心上。闻裕感受到了“自己”心脏收缩的疼痛。 他猛地一打方向盘,车子贴边停在了匝道上。 他看到了“自己”握紧方向盘的手,太过用力,青筋暴起。 一抬眼,后视镜里映出他的眼睛。 布满血丝,通红,流泪。 画面再变幻,他站在走廊上,看护理人员耐心的安抚外婆,带她进房间休息。 他对一个中年人说:“账户开好了,她的费用以后从这个账户划账。” “好的。闻少。”中年人点头说,“您放心吧。” 他看了一眼外婆的背影,转身离开。 闻裕看到走廊的天花板、墙壁、地板都在往后退。“自己”在一步步的往外走。 胸腔里却充满了说不清的情绪,狂暴混乱。 是谁干的? 是谁? 他要杀了他! 闻裕倏地醒来。 闹钟正在响。闻裕拍断了闹钟,掀开被子坐起来,揉了揉太阳穴。 他这个日有所思夜有所梦的毛病越来越严重了。 昨天和纪安宁谈养老院的事,不欢而散,就做了这个梦。居然梦见了外婆,还梦见了大爱之家的刘院长。他前些天过去视察,还和刘院长一起吃了顿饭。 闻裕纳闷,他这是梦见什么了?他这是做梦都想把外婆送进养老院吗? 有点变态了吧。 然后的这几天,纪安宁和闻裕也算不上冷战,只是闻裕一想要开启养老院这个话题,纪安宁就一秒陷入沉默倔强的模式。 连陈浩和白露都察觉出来,他们俩之间有点不太对劲。 陈浩还劝闻裕:“做错了什么,心里有点数,早点低头认错早开心,越拖啊,女生气性越大。” 闻裕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凭什么就是我错了?你什么都不知道,怎么就断定是我错了?” “那肯定是你呀!”陈浩铁嘴钢牙地断案,“在安宁和你之间如果有一个人犯错了,总不可能是安宁。” 陈浩也在搏击社练了这么久了,反应灵敏地躲开了闻裕突然袭来的一脚,然后夺命狂奔逃命去了。 “有种你别跑啊!”闻裕恨恨地喊。 “我又不傻!”陈浩一溜烟不见了。 周末回家,被闻国安看出了端倪。 “怎么了?闷闷不乐的?”闻国安问。 想想闻裕在学业上和公司的事情上应该都没什么事,那就只有一个可能了。 “跟女朋友吵架了?”他一猜即中。 闻裕摸摸脸,有点惊讶:“这么明显吗?” 闻国安一直教他,不能太情绪外露,让人猜出自己的内心想法。闻裕一直觉得自己做得挺好的。没想到在闻国安这里撑不过一分钟。 闻国安笑眯眯地看着他:“怎么?这个女朋友,这么宝贝吗?” 儿子和他年轻时候一样,经验丰富,百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过去哪个女朋友也没有在他的生命中留下什么痕迹。他一直知道知道儿子有女朋友,但不知道她们的名字、长相,也不知道今天这个,还是不是昨天那个。 闻国安自己就是这么过来的,不以为意。 没想到这次这个不一样了,儿子居然骚里骚气地在朋友圈秀起恩爱来了。 “惹她不高兴了?”闻国安问老花镜半摘,给儿子支招,“买东西给她,她就开心了。” “庸俗。”闻裕嗤道,“爱情是钱能买来的吗?” “嚯哟,我猜猜,这是个清高冷傲,不为钱动的类型?”闻国安果然是老司机,一猜即中。 闻裕丧气:“不仅不动,还死倔。” 闻裕这小子被他惯得向来日天日地日空气的,没想到会有这么垂头丧气的时候,闻国安来了兴趣:“怎么回事,跟我说说。” 闻裕扔下手里的棋,身体往后一靠,脚翘到了闻国安的大书桌上:“就这样,我都是为她好” 一会儿就把纪安宁的事讲清楚了。 闻国安摘了老花镜,说:“这肯定不行啊。你这是要分开人家祖孙啊。” “怎么不行了?”闻裕不淡定了,“又不是一辈子见不着,周末就能去看啊。那些家不在本地的学生,想见爸妈都还得等放假过节呢,不比这个分开的时间长?” “不一样的。这是相依为命啊。一起走过了最苦的日子,就剩这么一个亲人了,能让你把人家给分开?”闻国安理解。 但闻裕不理解:“至于吗?” 闻国安用手点着他,摇头:“你呀” 闻裕从小众星捧月,从来都是别人怕他离开,没有谁是让他觉得自己离不开的。在这件事上,他的确是有点何不食肉糜的意思了。 “小姑娘听起来不错,脑子满清醒。”闻国安评价。 “那肯定的。我还能找个傻子?”闻裕翻白眼。 “赶紧娶回来给我生个孙子吧。”闻国安笑眯眯地忽悠,“生一个,我奖励你这个数,怎么样?”说着,比划了个数字。 闻裕如党员一般坚定:“休想用金钱腐蚀我。” 一个二十,一个才十八,生什么生!老头子想抱孙子想疯了吧! 闻国安懊恼地发出一声长长的叹息,说:“我真是后悔生你生得太晚,也不知道自己还有没有能抱上孙子的那一天了。咱们家,人丁不旺,也太冷清了。我一个老头子,孤孤零零的” 闻裕才不吃他卖惨,说:“谁叫你不和我妈多生几个的。” 提起程莲,闻国安的眼中飞快的闪过一丝不一样的神色,随即恢复如常,说:“生一个,你财产少一半,再生一个,你就剩三分之一了” 闻裕想象了一下,收回前言:“不,算了,就我一个挺好。” 独生子的独生子,香火相传,唯一的继承人。 过完周末紧跟着就是元旦了,学校放假。 为了修复和纪安宁的关系,闻裕提出了带外婆一起出游的计划。 “去南照寺烧个香,拜拜,给外婆祈个福。”他说,“就住一个晚上,那边有温泉,还可以带外婆去泡泡温泉。我跟你说,泡温泉对老人家这骨头什么的,可好了。” 纪安宁被说动了。 闻裕没开他那些大越野,他叫司机开着加长的房车去的,后车厢是封闭的,面对面的双排座,减震极好,开远路外婆也没晕车。 只是她看着外面的风景,问:“这是带我去哪?” 纪安宁说:“带您去玩。去烧香,拜佛。” 闻裕却怔住。 外婆那一句,语气语调甚至用词,都和他梦里一模一样。 怎么回事?他最近怎么总是做这种分不清梦境和现实的梦?魔怔了吧? 南照寺在山上,真要心诚的话,要爬上去烧香。 但外婆的腿脚不便,闻裕的车子是从后山直接开到了寺院后门的。 进殿的时候,纪安宁的脚步稍顿了顿,随即义无反顾的迈进去了。好在,如来佛祖没有当场清除她这个bug。 她有不能言说的秘密,有对未来的恐惧,她忐忑惶恐,在佛祖面前拜得特别虔诚。 闻裕也拜得很虔诚。 他们这样的有钱人,来寺庙不会空手来,他是捐了一笔香油钱的。来之前就预约了,等到了这里拜拜的时候,主持就在一旁陪伴。一脸肃穆的神情压不住眼里的喜意。 “香油钱已经奉上,您的徒子徒孙已经拿到了。至于他们截留不截留,到您那里还有多少油水,就不是我能控制的了。总之,佛祖啊!”闻裕双手合十,在心里默默祷祝,“让我今天晚上心想事成的话,我就来给您重塑金身。” 闻裕安排出游,自然有他的小心思。 吃了顿精致的素斋,离开南照寺,车子驶进了附近山里的温泉酒店。闻裕安排的是个大套房,三个人住在一起。 但纪安宁一眼识破了他的心思。泡了温泉回来她就陪着外婆回房间睡觉了!闻裕去敲门,她隔着门告诉他,有事明天说。 闻少爷的精心安排落空,连个手哔都么得,想着纪安宁穿泳装的模样,抑郁躺下,觉得这香油钱肯定都被庙里的和尚私吞了,肯定没给他送到佛祖跟前去! 温泉果然养人。纪安宁和外婆不仅睡得好,脸色也都红红润润。只有闻少爷眼下青黑,一副没睡好的模样。 纪安宁心知肚明,假装没看见。 路上外婆瞌睡了,一个人占了一整个座椅躺了。闻裕伸出了狼爪。 纪安宁怕吵醒外婆,也不敢出声,任他抱着啃了一路。 这家伙专啃脖子,纪安宁回到家发现脖子上全是草莓印,这可怎么见人。翻了翻衣柜,好在有高领的毛衣,第二天套上上学去了。 闻少爷看见她那高领,就露出了了然的微笑。笑得纪安宁脸生红晕。 养老院的事闻裕经过闻国安点醒,也不再提了,纪安宁不能接受和外婆分开,总归以后再想办法就是。 这件事就此揭过了。 第71章 纪安宁和闻裕和好了,却感觉到陈浩和白露有点不对劲。 吃饭的时候,白露忽然说:“安宁,给我看一下你手机。” 陈浩却把脸扭向一边。 纪安宁不明所以,掏出手机递给了她。 白露接过来看了看,大失所望,忍不住嘟囔了一句:“你怎么才用这样的手机?” 说着,不满地看了闻裕一眼。 闻裕一撩眼皮,目光凉凉。 白露跟他们一起混熟了,原本仗着自己是陈浩的女朋友,跟闻裕说话也很随意。这会儿被闻裕这一眼压过来,忽然脖子一凉,不由自主的缩了缩。 他们坐的是的大长桌,孟欣雨也在,狠狠地瞪了她一眼。 陈浩一直扭着脸,假装什么都没看到。 纪安宁接过自己的手机,感觉莫名其妙,自闻裕砸了她的山寨手机,她卖了那个水果机,就一直用着这个手机了。但她以前一直不怎么开流量,不像别人那样,恨不得上课的时候也低头看手机。她手机常常揣在包里,不拿出来。 白露也可能一直没注意她到底用的是个什么手机。 闻裕给她使了个眼色,示意她别理。纪安宁本就不是个爱掺和别人事的人,便也不发问,安静吃饭。 吃完饭闻裕陪她回家,告诉她:“说是看见别人换新手机了,也想换手机呢。” “她现在的手机,也不旧啊。”纪安宁说。而且是水果机。 “跟旧不旧有什么关系呢?她想要最新型号的啊。”闻裕嗤道。 纪安宁明白过来:“她想让陈浩给她买?” “陈浩哪有钱?她想让陈浩给她出一半钱。”闻裕说,“她想买最新型号的果机。” 最新型号的果机的话,一半的钱也 “我记得,陈浩说过,他一个月生活费两千?”纪安宁问。 “是啊。”闻裕确认,“他前阵子就到处找兼职,网上找了个翻译的活儿,白给人翻译了几篇,也没拿着钱,打电话人直接拉黑了。后来又找了个什么,人让先交一千块钱押金。好歹他不傻,没上当。现在又想去发传单,跟我说一天八十。” “那还不如家教呢,他干嘛不去做家教?”纪安宁问。 “让他自己安静坐一个小时他都坐不住,还指望他教孩子?别扯了。”闻裕说,“他看见小孩就觉得脑袋要炸。” 纪安宁无语。 “我找了个离学校近点的公司,给他安排了个实习岗,让他过去兼职。一个月能给他1500。”闻裕说。 陈浩还得上学,学的也是万金油专业,所谓实习岗,就是在办公室打杂。而且他能上岗的时间也是有限的。公司其实根本不需要这么一个岗,纯是闻裕为了照顾他。 好歹算是大学里关系最好的同学。 纪安宁意外,失笑:“你也挺有人情味的嘛。” “啧。”闻裕乜她,“在你心里我就是个黑心资本家是吧?” “我去跟白露说说,让她也找点兼职做吧。”纪安宁说,“勤快点,攒攒也不是攒不出来。” 纪安宁对兼职打工有经验,只是她得负担两个人的生活和外婆的医药费。老人家不仅有长期的慢性病,还三不五时的这儿出点问题,那儿出点问题,所以她攒钱困难。 白露就不一样了,她本来就有完全可以说是充足的生活费。如果只是为了买什么特别的东西的话,攒钱应该挺容易的——起码纪安宁以己度人是这样想的。 结果被闻裕笑了。 “傻。”他说,“她要乐意自己辛苦赚钱买自己想要的东西,陈浩就不这么苦恼了。” 纪安宁沉默了一下,摇了摇头。 “摇什么,拨浪鼓。”闻裕揉她头,“我倒想让你学学她呢,会哭的孩子有糖吃知不知道。” 纪安宁一笑:“你对我已经很好啦。” 眉眼明媚,温柔中带着知足, 西北风呼呼地吹。 闻裕感觉自己心里被什么撞了一下。 说不清道不明的一种感觉,怪怪的,让他有点四肢无力,脑子也有点恍惚不清醒。 特别想把她搂在怀里,只紧紧抱住,什么也不干。 纪安宁捏住领口:“走快点,风大。” 才走了两步,后面冷不丁伸过来一条手臂,把她拦肩搂住。 闻裕从背后把她抱在怀里,低头亲了亲她的发顶。 这种拥抱让人心里满足,不想放开。 纪安宁:“?” 不、不是大中午的在马路边上发情了吧? 她脸红红,转头小声问了一句。 闻裕:“” 日! 下午回了学校,孟欣雨拉着纪安宁悄悄聊天。 “怪我嘴贱。”她说,“我老乡,就于霞,换了个新型号的手机。我觉得她太浪费钱,就在宿舍念叨了两句。结果白露也想换了。” 孟欣雨憋了一肚子气。 “她觉得我老乡家庭条件不如她,用的手机都比她好。她也不想想我老乡打好几份工呢,好歹人家买手机的钱是自己挣出来的。” 孟欣雨就欣赏于霞自食其力这一点。 但纪安宁其实对于霞的经济水平更了解一些。就算在她做平面模特之前,于霞也赚得不如她多。 但她花钱可比她凶得多了。她还有家里给的生活费,可攒钱的难度几乎跟纪安宁差不多。 买一部最新型号的水果机纪安宁觉得对于霞来说有点困难。 谁知道呢,可能人家勒紧裤腰带吃糠咽菜了吧,那又关她什么事。 她略过于霞,提了想建议白露去兼职的想法。 孟欣雨已经比她快了一步,说;“我说分一份家教给她吧,可马上要考试了,放假就要回家,顶多再做两周,也没什么意义。” 纪安宁说:“那等下学期再说吧。” 跟三观合拍的人在一起说话就特别舒服通畅。纪安宁和孟欣雨对彼此都有这种感觉。 已经可以说,她们俩是彼此从上大学到现在最好的朋友了。 但是现在已经是2014年了。再一个礼拜就要期末考试,然后这个学期就结束了。 纪安宁不会因为眼前自己的情况都在变好就忘记闻裕的事。 她忍不住问闻裕:“那个叫杨博的后来怎么样了?” 闻裕可听不得这个人的名字,眉毛一挑:“怎么想起他来了?” 他这醋意倒给了纪安宁启发,她故意说:“他长得好看,忘不了呗。” 闻裕气得捏她的脸,狞笑:“你敢想他一个试试!” 虽然最后被亲到嘴肿,揉到胸口疼,但成功地又挑起了闻裕对杨博的敌意。 一个人对另一个人有了敌意,就会下意识有防备之心。 她又打听他家里的情况,反被他笑:“怎么?着急见公婆了?” 纪安宁无语。 闻裕倒来了热情:“你不说我还想不到,等考完试,带你去见见我爸妈!” 真要想探听他家里的情况,其实亲自去见见他家人是挺好的。可这个“见家长”的说法一出,顿时让纪安宁很有压力。 闻裕却直接拍板:“就这么定了!” 纪安宁瞠目结舌。 一件似乎应该挺重大的事就这么被闻裕给定下来了,纪安宁有点晕。 看闻裕兴致勃勃的样子,她似乎好像并不能改变他主意的样子。那就去见见吧。 重生之前她从时光漩涡里见到的人可不止杨博一个人,还有一个中年男人,也去监狱探望了闻裕。 他对闻裕说:“可能这辈子没缘分吧。” 这话说得很奇怪。 缘分这东西,一般都用在男女之间。除此之外还能用到的地方,就是亲缘。譬如兄弟姐妹,母女,还有父子。 闻裕的朋友里没有中年人。他平时偶尔提及的旁人和事情中,也不见有什么特别的人。 什么样的人能跟他用到“缘分”这个字眼? 胡思乱想也是猜不出来的,反正都约定好了要去见面,到时候多看看吧。 现在首先,专心学习。 纪安宁习惯性地像前世那样开始考前突击。前世平时太忙太累,都靠考试前突击才能不挂科。 可现在她突击起来,突然发现,没什么难点平时都认真的学了,学得扎实了,就无所谓突击不突击的。 纪安宁信心大增,好好地沉下心来参加了期末考试。 最后一科考完,闻裕就给她打电话:“中午聚个餐。” 陈浩也给白露打电话:“闻哥请客,大家一起。” 闻裕还跟纪安宁说:“你把孟欣雨也叫上。” 纪安宁和孟欣雨好,闻裕看得很明白。这纯是爱屋及乌。 他喜欢她和孟欣雨有说有笑,眉眼舒展的模样,可比她刚入学时横眉冷目的样子让人舒心多了。 更跟梦里那个,被同班同学排斥、孤立的她更不一样。 三个姑娘结伴朝学校大门走,路上遇到了于霞,和孟欣雨打招呼。 于霞背了个coach的包。 “哎,你这个包好看!新买的?”孟欣雨问,“哪买的?万云吗?” 万云是个市场,专卖皮鞋箱包,很有名气。当然,都是假货。 孟欣雨对牌子什么的真的完全不了解也毫不感兴趣。她就是纯粹觉得好看,下意识就伸手了。 于霞笑嘻嘻拍开她手,说:“什么呀,专柜货。” 孟欣雨对万云货和专柜货到底又多大差距也不甚明了,只“噢”了一声。打了个招呼,各自走了。 白露问:“就是你那个买了新手机的老乡吧?” 孟欣雨说:“对。” 白露“嗬”了一声说;“又买手机又买包,可真有钱啊。” 孟欣雨懵懂:“她说什么柜货?很贵吗?” 白露说:“跟孙雅娴那些包没法比,可要是专柜的真货的话,也要好几千呢。” 孟欣雨先惊讶,再叹气:“她就是太能花钱了。”她觉得这就是于霞最大的缺点了。 白露却说:“打工能赚那么多啊?等下学期我也试试吧,你们带我!” “行行行。”孟欣雨说,“那你周末可得早起,一觉睡到十二点,那肯定是不行的。” 两人说说笑笑往外走。 纪安宁却回头望了一眼于霞的背影,微感困惑。于霞,有那么多钱吗? 但又干她什么事呢?纪安宁垫上几步:“等我!”追上了孟欣雨和白露。 第72章 闻裕这个大少爷在跟同学相处的时候其实也挺接地气的。他请客吃饭就在学校附近的馆子。 一考完试大家都放松了,吃吃喝喝,男生们还要了酒,吆五喝六地喝了起来。 席间聊起奖学金,孟欣雨很憧憬:“好几千块呢。” 纪安宁也考得挺轻松的,自己估量着,分数出来应该是可以争一争的。 旋即被高年级的学长们问:“给老师送礼了吗?” 俩人就懵了:“还要送礼?” 大一的妹子就是单纯啊,学长们笑得开心,七嘴八舌给她们科普了学校里的种种争夺和内幕,还有诸如学生会的各种加分和灰色福利等等。 孟欣雨叹气:“学生会加分这个我知道,只是没想到评个奖学金居然还要送礼” 以孟欣雨的性格,大抵是干不出为了奖学金送礼这种事的。但纪安宁知道,她依然会拿到奖学金。她成绩全班第一,又是班长,要是连她都拿不到,估计也太难看了。 她安慰孟欣雨说:“别担心,你成绩那么好,肯定能拿到的。” 一转头,看见闻裕含笑看着她,那眼神一看就是在琢磨什么主意呢。 纪安宁当场倒抽口凉气,一直忍到聚餐散了,别人都走了,她才拉着闻裕的衣角,警告他:“我告诉你,你可别给我搞黑箱操作!” “唷,连我心里想什么都猜出来啦?”闻裕调侃,“你是住在我心里边了吧?” “少贫!”纪安宁掐他,“告诉你!不许!不许!” 闻裕在学校里是有关系,能说上话的。要万一她成绩没别人好,奖学金却把别人挤下去了,那可太丢人了! 而凭她的直觉,闻裕极可能会这么干! 闻裕被纪安宁胁迫,最后只好答应她:“不给你搞暗箱。先等成绩出来看看,要是你的成绩能争一争,我就去打个招呼,谁也别想把你给暗箱下去。” 成绩下来,纪安宁的分数比起前世来好了不是一星半点,果然是有资格竞争奖学金的。 其实她能考上华大,本身就说明脑子不笨。只是前世负她的精力和时间都消耗太大,不像今生这样可以专心投入学习而已。 放假前奖学金发下来了,孟欣雨和纪安宁都评上了。两个人高兴坏了,甚至连奖学金的用途都很一致——她们俩都想买个笔记本。 高中时候电脑用得少,到大学就感觉到没个电脑很不方便了。 两个人结伴去买了笔记本电脑回来。 白露很羡慕:“早知道我也用功点就好啦。”拿到奖学金,就可以买自己想要的手机了。 放假了,大家各自回家了。这一年春节早,一月底就是春节了,同样也早早的就进入了春运。 有学校帮着组织买票,大部分学生都已经买好了回家的票。 白露一放假就走了,一天都不想在学校里多待。陈浩却留在了学校里,一直坚持到腊月二十八才走。 这段时间里,他一直坚持去闻裕介绍给他的公司上班,因为放假了,他时间反而宽裕了。公司年底事务也繁多忙杂,他跑前跑后,十分勤快能吃苦,倒得到了些好评。 下面的人反馈给闻裕,闻裕暗暗点头,又告诉纪安宁:“他白天上班,下班后去发传单。” 家里虽不富裕,但过去没有太多消费,就没什么生活压力。每天学学习,打打游戏,还坚持训练,强身健体,本来小日子挺美的。 现在全都不一样了。 从无忧无虑的学生,突然变得直面生活的压力。他自己还跟闻裕吐槽:“突然理解了那些已婚的中年大叔了。” 想了想又说:“其实也不只中年的大叔,安宁这样的妹子都还那么辛苦呢,欣雨据说也是在打工。” 都是有生活压力的人。这时候真的羡慕起那种投胎投得好的人了。 “咱爸还缺儿子吗?”他勾住闻裕的脖子问,“身高一米八,睡觉打呼噜的那种?” 闻裕:“”滚,老子家产没你份! 纪安宁状态跟陈浩差不多,放假了,时间充裕了,疯狂赚钱。她赚得可比陈浩多得多了。 拿太多现金不安全,特别是她经常是坐公共汽车。马哥提醒了她一回,纪安宁想了想,改成让摄影师给她转账了。 每次手机收到转账信息,纪安宁就宛如在炎热夏天吃了一大口冰淇淋,又或者在寒冷冬日喝了一口热汤那么舒服。 大年三十,闻裕带纪安宁回家了。 纪安宁本来有一些猜想,在见到闻国安的时候全破灭了——闻国安并不是她在时光漩涡里见到那个中年人。 她看到的那个人要比闻国安显年轻得多,而且英俊得多,是个连年轻姑娘都能迷住的英俊大叔。 闻国安要老得多,也没有那么英俊。 他对纪安宁非常亲切,像一个邻家老爷爷。反倒是闻裕的妈妈程莲,纪安宁能感受得到这个珠光宝气的美妇眼中对她的挑剔。 纪安宁上午到,和闻裕父母吃了顿家常便饭,午饭后稍坐,聊了聊天,然后起身告辞。 很标准的做客流程。 来之前,她是请教过别人的。身边年长的人不多,她请教的是马哥,马哥好歹三十岁了,人情世故应该比她懂得多。 马哥一听她说要去见闻裕的父母,眨巴眨巴眼,搜肠刮肚的把自己知道的关于做客的礼仪都给她讲了讲。 化妆师小姐姐也凑过来,问:“哎,我看你男朋友像是条件挺好的,见他爸妈的话,会给你包个大红包吧?” 助理姐姐也凑过来:“我第一次上门,我男朋友他妈特别抠,只给了八百。” 化妆师姐姐日了:“那也太抠门了吧,我第一的时候,还给了两千呢。” 顿时把纪安宁说得压力山大,因为她知道,闻裕的父母出手决不会小气。 果然闻裕的父亲出手不凡。 在纪安宁告辞时候,他取出一个小盒子说:“第一次见你,这是见面礼,是我母亲戴过的,老物件,别嫌弃。” 这比给红包,压力更大啊。 纪安宁正想推辞,闻裕直接把盒子捞过来了:“不嫌弃,我收了。” 闻国安哈哈大笑。 父子俩一唱一和,根本没给纪安宁推辞的机会。 程莲看着父子俩做戏做得开心,一脸懒得说他们的表情。 等闻裕送纪安宁走了,程莲说:“至于吗,还要把你妈的东西翻出来送给她?不过就是大学里谈个恋爱而已,有几个能成的。” 大多毕业就分手,更多没毕业就已经分手了。 闻国安淡淡地说:“儿子长这么大,第一次带姑娘回家见父母,你小气个什么,家里又不缺你的。” 程莲眉毛倒竖,恼怒离开。 她这些年进入更年期,脾气异常暴躁。闻国安也懒得搭理她。 纪安宁在车上小心打开盒子,倒抽一口冷气。 盒子静静躺着一只翡翠镯子,通体碧绿,水润剔透。 “这个”她说。 “收着!”闻裕强横地说,“这又不是钱,这是长辈的心意。” “可是太贵重了,而且是你祖母的遗物。”纪安宁说。 特别是后一点,让她特别有压力。 “我奶奶的首饰,都快成山了。”闻裕乐了,“不过我爸肯跑金库里专门给你挑一件我奶奶的东西,说明还是喜欢你。” 纪安宁:“” 成山什么的,并不能缓解心理压力好吗。 “长者赐啊,收着收着。”闻裕说着,从盒子里把镯子取出来,拉起纪安宁的手腕就给她戴上了。 纪安宁骨骼小,稍微推推就戴进去了。碧绿莹润的桌子戴在纤细皓腕上,相映成辉。 “好看。”闻裕说,“就戴着。” 真的好看,纪安宁也爱上了。闻裕的父亲对她确实和蔼,是一位十分可亲的长辈。 纪安宁摸着镯子,打听:“你们家就一家三口啊,亲戚多吗?” 闻裕说:“不多,我爸就是独生子,他都多大岁数了,跟我同辈的亲戚都比我大好多,不怎么来往。” 至于程莲那边,就根本没提。 纪安宁想了想,说:“你长得这么好看,像你妈妈。亲戚应该也挺好看的吧?有没有那种长得特别帅的舅舅什么的?” “哪有舅舅,我妈也是独生。”闻裕说,“我外公那边的亲戚,她也不爱来往。基本上,没什么常来往的亲戚。” 这么一说,忽然觉得闻国安说的有道理,他家还真是人丁不旺。 纪安宁却烦恼,什么有用的信息都挖不出来。 在闻裕家里,也看不出有什么异常,不像家里将要发生什么大事的样子。 纪安宁此时真是后悔当初没多关心关心闻裕。当时闻裕忽然从学校里消失,孙雅娴貌似是去打听过的,也似乎在班里说过。 但那时纪安宁只高兴没有人纠缠她了,更不可能凑到孙雅娴身边去听八卦。导致了现在两眼一抹黑。 忍不住叹了口气。 “叹什么气?大过年的。”闻裕说,“高兴点。” 他顿了顿,又说:“我妈那个人就那样,见人不爱说话,劲劲儿的,我也特烦她那样,你别管她。” 闻裕对今天程莲的态度非常不满意,他明明都提前跟家里打过招呼了,程莲还对纪安宁这么冷淡,让他心底有些恼怒。 闻裕误会了,但也正好可以掩饰自己真实的心思,纪安宁便没有辩解。 等到了家,她对闻裕说:“早点回去吧,今天三十呢。” 闻裕问她:“你怎么过年?” 纪安宁笑了:“我包饺子,馅都弄好了。” 闻裕亲了亲她才离开。 这一天是大年三十,过了这一晚,进入新的一年。 第73章 过年了,摄影室那边也都休息了,纪安宁没有工作,也难得的进入休息模式。 本以为会有几天见不着闻裕呢,毕竟大年节的。谁知道大年初一他就又跑来了。 “大初一的,你不陪你爸妈吗?”纪安宁讶然。 闻裕不愿意提:“烦!” 纪安宁顿了顿,问:“怎么了?” 大过年的,闻国安和程莲就闹不愉快,今天一大早,两个人就各自飞走,各找各的放松去了。 好好的一个家里,就剩下闻裕了。 一大早醒来收到老爸留言的闻裕:“” “啊?经常这样吗?”纪安宁有点懵。 “我妈现在更年期了。”闻裕苦恼地说,“更年期特可怕。” 他躺在了沙发上,赖在这里了:“我不管,今天你得管我饭!” 像个被人遗弃了的大宝宝似的,纪安宁笑了,用手拢他的头发:“好啊,别嫌弃我的手艺。” 大年三十在闻家吃的饭,也是家里的厨师做的,说是家常便饭,实际上也堪比高级餐厅。 “还没吃过你做的饭呢。”闻裕说,“你放心,不好吃我绝对不吭声。” 纪安宁笑着拍了他一下。 外婆从房间里走出来,看见闻裕,问:“这是谁啊?宁宁,你同学啊?” 闻裕赶紧起来,过去扶着外婆过来坐:“外婆,您不记得我了?我过来看您。” 外婆不知道把闻裕错当成了谁,居然兴致勃勃的跟他聊起来。 纪安宁忍住笑,说:“那你好好跟我外婆聊吧,我去准备午饭。” 纪安宁炖了排骨,炒了两个菜,时不时的把头探出厨房看一眼,闻裕跟外婆聊得风生水起。他这个人就是有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本事,只要他高兴,什么人他都能哄得住,他要不高兴,天王老子也哄不住他。 盖上锅盖让菜焖在里面慢慢熟。闻裕溜达进来了:“外婆看电视呢。” 他看见纪安宁从阳台拿菜,问:“你这儿也没个冰箱啊?” “没有,没什么用。”纪安宁说,“菜放在阳台上,肉吊在窗户外面,ok了。” 还真是会想办法。闻裕摸摸下巴。 纪安宁一转头,看他表情变化,学他的样子眉毛一挑说:“在想着给我买冰箱?” 闻裕笑:“你是越来越了解我了。” 纪安宁微微地笑了:“随你,想买就买吧。” 闻裕简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这是纪安宁会说的话吗?她不是从来只会硬邦邦地拒绝吗? “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他惊讶。 纪安宁白了他一眼。 “哎哎,告诉我怎么回事?”闻裕贱嗦嗦地扯她围裙,“怎么突然改变想法了?” “没什么。”纪安宁掀开锅盖翻了几下,又盖上,“家长都见了,奶奶的遗物都拿了,不想跟你见外了。” 昨天晚上,她把镯子戴在手上,在灯光下看了很久。 不管闻裕奶奶的首饰是不是多成山了,正如闻裕所说,闻国安会跑到库里专门挑选了一件自己母亲的物品作为第一次见面的礼物,本身就是有一份心意。 一份接纳了纪安宁的心意。 纪安宁是能体会到的。 闻裕眉开眼笑,挤进厨房抱住纪安宁,环住她的月要。 “就是,见什么外。又不是奢侈品。”他低头亲她的发顶,“我就是想把你照顾好。” 身后的这个怀抱如此温暖,手臂强壮有力。 纪安宁向后一仰,靠在他胸膛上,微笑:“我知道呀。” 火苗烧得旺,锅里发出滋滋的声响。饭菜的香气飘满了小小的厨房。 在一年最重要的节日里,大部分公司企业都要放假的。唯有商业服务类除外。 各种商场过了大年初三就恢复正常营业了,还会举办各种活动,打折促销。闻裕不知道出了多少加急费,大年初四就给纪安宁送货上门了。 纪安宁还以为他就是给她买了一台冰箱,谁知道冰箱抬进来之后,又抬进来一台洗衣机。 纪安宁:“”好吧,确实现在这台洗衣机叮咣叮咣的的确太吵人了。 再抬进来一套沙发。 纪安宁:“”好吧,塌的那一块闻裕陷进去过不止一次了。 但最后抬进来的一个马桶让纪安宁彻底懵了。 闻裕解释:“自动感应的。人一站起来就自动冲水了。” 他眉眼间都带着得意,满脸都是“快,快表扬我”的表情。 搁在前世,纪安宁哪想得到这个日天日地的大少爷,会想着给她买空气净化器,会体贴入微的给外婆安装全自动感应式的马桶呢。 想都不敢想的,匪夷所思! 前世啊,都错过了些什么? 纪安宁趁着工人们不注意,踮起脚啄了一下闻裕的唇。 好在今生,没有再错过。 春节过去了,学生们还没有开学,但是公司企业都开工了。 闻国安回来了,程莲也回来了,但是闻裕就跟她打了一次照面,不知道她成天在忙什么。 老阿姨却没回来,她这趟回家,还要筹备给她的老父亲过寿,她请了长假,要三月份才回来。 但有一个人回来了——老邢。 “没有查到赵辰和纪安宁有什么过往。”一见面,他就说,“但是,查到了赵辰的一些事情。您先看看。” 他把一个牛皮纸文件袋推到闻裕面前。 闻裕打开文件袋,发现这一次的报告可比上一次纪安宁的报告厚得多。他一页一页的细看。 配合着他的浏览速度,老邢语速缓慢的给他陈述。 “赵辰家是本地的,但祖籍在榆市,赵辰的祖父母至今还生活在榆市。他母亲去世后,父亲再娶,他和后母关系恶劣。为了分开这两个人,赵辰的父亲把他送回了榆市,让他跟祖父母一起生活。” “他从小学六年级开始,生活在榆市,祖父母对他百依百顺,慢慢的,就把他惯得无法无天。” “我没有查出赵辰跟纪安宁有接触过的历史,但我查出来,赵辰手上应该是有人命的。” 这句话一出,纵是闻裕这种天不怕地不怕的人,也悚然而惊。 老邢的调查很详尽。 赵辰一直上的是私立学校,很显然像其他很多富家子那样,打算走出国的路线。 这学校学费很贵,但学生却也并不百分百都是富家子弟。有个学生叫李远洋,他就不算是富二代。 李远洋的父母没什么文化,是在菜市场卖菜的。虽然在x市场有三个档位,挣到的钱也够一家三口过还算殷实的生活,但他们挣的是起早贪黑的辛苦钱。 李远洋学习很好,父母便期望他能有更体面的未来,想让他去更好的学校,便把他送进了这间私立学校。昂贵的学费对他们家来说,有些负荷过重了,但父母咬牙撑着,觉得只要儿子有出息,就值。 谁也想不到,品学兼优的李远洋去了这间学校,一年的时间就面目全非了。 他在这里接触到了真正的富二代,这些富二代家里有豪宅豪车,挥金如土。本就是少年心性未定的年纪,太容易受外界的引诱。 曾经品学兼优的男孩开始大把的花钱,开始嫌弃家里十几万的车子丢人,叫爸妈至少租个奔驰去开家长会。 这个家庭是支撑不住他这样奢侈的花销的。但很快,李远洋自己找到了解决的办法。 他可以蹭着花,只要肯低头弯腰,给别人做小弟就行。 他给赵辰做了小弟,唯赵辰马首是瞻。 有一天,和赵辰在外面玩乐的时候,他遇到了自己初中时的女同学。这女孩叫贺曼,曾经跟李远洋是争夺班级第一名的竞争对手,一样品学兼优。 不仅如此,贺曼还长得非常漂亮。一下子就被赵辰看上了。 赵辰是个天生的色胚。他通过李远洋结识了贺曼,开始追求。 在贺曼的心目里,李远洋还是以前那个品学兼优的男生,她哪里知道他早就变得面目全非了。李远洋说介绍朋友给她认识,她对他们全然没有防备。 但很快,她就意识到赵辰不是好人。当她拒绝了赵辰的追求之后,追求就变成了骚扰。 女孩的同学、父母和老师都曾经听女孩哭诉过赵辰的骚扰,却没有好的解决办法。父母甚至考虑悄悄给她转学。 但就在转学手续还没有办完之前,女孩又接到了李远洋的电话。李远洋在电话里特别诚恳的给她道歉,说他也不知道赵辰是那样的人。他约她出来谈谈,说一定帮她解决赵辰的事。 女孩只有十七岁,还天真单纯,不知道人心会变得有多恶。出于对老同学的信任,她赴约了,等着她的却是赵辰。 女孩被发现的时候已经死了。她生前被奸污,挣扎得太激烈,被奸污她的人掐着脖子掐死了。 陨落在了十七岁的花季。 赵辰和李远洋都被抓了。 女孩的朋友和父母都知道谁才是凶手。 那个凶手的家人让人带话给女孩父母,问能不能用钱解决。女孩的父母愤怒地拒绝了。 最后的结果,却是李远洋承担了一切罪名。 “当时判的是无期,现在已经减到三十年了。再继续活动,估计在里面待个十年也差不多就能出来了。”老邢说,“这孩子家里呢,从他认罪之后,现在已经在四个市场里有十几个档口,多出了三套房子,还开上了奔驰车。” “所以是赵辰干的?”闻裕问。 “百分之百是他。”老邢说。 “确定他和纪安宁以前没接触过?”闻裕又问。 老邢反问:“您是为什么会认为他们以前接触过呢?” 闻裕哑然。 他其实没有任何真实的证据,全是臆测。 纪安宁说以前遇到过坏人。纪安宁说她怕这个人。纪安宁怕赵辰。 非常巧,那天和李赫他们在外面玩,李赫刚从榆市过来的远方表弟认识赵辰。他们是在榆市认识的。 赵辰在榆市待过。纪安宁是从榆市来到省会读书的。 所有这一切信息综合在一起,闻裕于是怀疑,纪安宁以前在榆市遇到的坏人就是赵辰。 而且这么巧,从老邢查出来的东西来看,赵辰真是哪哪都符合纪安宁口中的“坏人”的形象。 偏偏老邢查不出来他们以前在榆市接触过。 “纪安宁上的公立重点在老城,赵辰上的私立在新区,从地理分布上来说称得上‘很远’了。” “纪安宁就住在老城区,赵辰家的别墅在东郊。他们上学和生活的路线,没有任何交叉点。” “同学里面也没有交集。不存在像贺曼这样,和赵辰拥有共同的同学这种情况。” 老邢是个非常沉稳的人,他说话语速适中,声音低沉,很容易让人信服。 反正闻裕是越听越知道老邢可能是对的。 纪安宁自己也都说过,她跟赵辰从前不认识。她还说,“不信你去查”。 她说的非常笃定。 老邢取出一个信封和一沓票据,推过去:“这是剩余的差旅费” 闻裕一抬手,说:“不用,你收着。” 他又取出一个厚厚的信封推过去:“辛苦了。” “闻少客气。”老邢把两个信封都收了起来,“有事联系我。” 闻裕点点头,目送他离开。 再低头去看那些资料,赵辰这王八蛋干的没人性的事,骇人听闻。更可怕的是,当时他才十七岁! 闻裕又翻了一页,后面有一张贺曼的照片。 真的是很漂亮的女孩,笑容特别甜美。 闻裕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越看贺曼,越觉得能找出纪安宁的影子。 他把资料扔在桌上,点了颗烟,目光深沉。 第74章 闻裕又做奇怪的梦了。 他觉得他梦见的应该是贺曼,可那女孩一转头,却是纪安宁。赵辰在这个梦里纠缠骚扰纪安宁。 仿佛是因为梦中的贺曼变成了纪安宁的缘故,所以梦中的背景也都变成了闻裕熟悉的地方。华大,nl酒吧,甚至还有舒晨的咖啡店。 闻裕看到了绵软的老好人舒晨在咖啡店是怎么挺身而出,替纪安宁挡住赵辰的。 原来如此,所以纪安宁那么喜欢他,所以她辞职走的时候那么伤感,原来是因为这样吗? 这奇怪的梦在早上醒来。闻裕睁开眼没起身,一转头,便看见了床头柜上放着的牛皮纸文件袋。 他这个做梦的毛病真是越来越厉害了。这次,给舒晨都加了戏。 他揉揉脸坐起来,今天跟纪安宁还有约呢。 闻裕答应了陪纪安宁去买花。 那天闻裕买了一大堆家电和沙发什么的给她送上门,趁着工人师傅人多,纪安宁请他们帮忙把前任房主留在阳台上的一堆杂物包括一个破柜子都扔了。 阳台清理出来了,纪安宁从网上订购了一个花架,打算给外婆买点花养养。 她记得小时候家里的大阳台上养了好多的花,外婆特别会养花。如果外婆已经忘记了怎么养花,那就她好好养,养好了外婆每天起床就能看见,心情也会好。 闻裕开车带着纪安宁和外婆一起去了花卉市场。 一下车,纪安宁就往自己手上套了个东西,又把另一端套在了外婆手腕上。 “”闻裕,“这什么?” 纪安宁拉了拉,说:“防丢带。” 纪安宁有一次拍外景的时候,在街上看见一个妈妈带着双胞胎,一只手腕上套着两根防丢带。 她惊讶之余,立刻跑过去请教那妈妈在哪里能买到,才知道这是母婴用品,在婴儿用品店或者网上都有。她立刻就买了一根。 这样带外婆出去,有安全感。 闻裕也觉得这东西挺好的。 “以后咱俩出去,也套一根。”他说,“别人就知道你名花有主了。” “贫!”纪安宁啐她。 她巧笑倩兮的样子,在闻裕眼中和贺曼的样子重叠了。 她们其实长得不像,各有各的美。 但当面对赵辰这种坏胚的时候,她们就是一样的人了。 柔弱,需要被保护。 闻裕不知道贺曼的家人和朋友是怎么承受失去贺曼的痛苦的。 他光是想一想,把贺曼替换成纪安宁,都受不了!要炸! 那股子戾气不知道从哪儿生出来的,好像是心底极深极深之处,在那里潜伏着一头凶兽。 市场的柱子上四面包着玻璃镜,闻裕跟在纪安宁和外婆后面走过去,一侧头,看到一双眼睛。 布满血丝,通红,流泪。 一个激灵,再看,原来只是错觉。 闻裕吸了口气,伸手按住心口,觉得心脏那里非常不舒服。 外婆忘记了很多眼前的事情,却还认得许多花。 纪安宁让她自己挑选,她跟摊主聊得津津有味。摊主还称赞说:“阿姨很懂养花啊。” 结完账,还送了一株小苗给外婆。 今天丰收而归,闻裕自然要充当那个劳动力。他把所有的花和盆都搬上楼,纪安宁和外婆在阳台拾掇。 纪安宁观察了一会儿,发现外婆甚至不会冲马桶了,却依然心灵手巧,知道怎么翻土,怎么换盆。 她于是把这些事都交给外婆做了。多做些事,有益于她的脑子,远胜过看电视。 回到客厅,却发现闻裕坐在沙发上,神情莫测。茶几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多出来一个牛皮纸袋。 “这什么?”她走过去问。 闻裕撩起眼皮看了她一眼,目光幽幽。 纪安宁微觉异样,坐下问:“怎么了?” 闻裕还是决定让纪安宁知道。多知道一些,对这坏胚有点防备心,没坏处。 “关于赵辰,”他说,“有些事想让你知道。” 他把那些资料抽出来递给了纪安宁。纪安宁接过来细看。 闻裕于是眼睁睁地看着纪安宁的脸上一点点没了血色。 纪安宁抬头看了闻裕一眼,惊疑不定,又低下头去继续浏览。 资料十分翔实,详细的记录了在案发后,赵辰学校的老师和同学是怎么出面证明赵辰是个“品学兼优,善良正直”的好学生的。甚至有人作证,当时他们和赵辰、李远洋都在一起,然后他们和赵辰先离开,后来才发生的命案。 赵辰就这么被择出来了。 纪安宁觉得这个操作手法、这整个过程都非常熟悉。赵辰原来是个惯犯。 她咬紧了嘴唇,快咬出血来。贺曼的照片,看起来仿佛是她自己的遗照似的。 那种心脏因恐惧而收缩的感觉,又袭来了。 “没事吧?”闻裕伸手握住她的手,发现她的手很凉。 “被吓着了?”他安慰她,“别怕。给你看就是想让你知道他是个什么人,以后离他远着点。” 纪安宁点了点头。 闻裕抽回了她手里的资料翻了翻,说:“他爸原本是打算送他出国的。后来出了这个事,就把他又接回到省会来,没敢让他出国,给他弄进咱们学校来了。在国内出事,他能使上力,在国外出事,有时候有钱都不好使。这小子,本性难移,大二时候又搞出一次事儿来。这是狗改不了吃屎。” “不过你别怕,他不敢对你怎么着。”闻裕捏着她的手说,“有我呢。” 纪安宁幽幽地看了他一眼。 所以前世赵辰早就盯上了她,只是忌惮闻裕,一直不敢出手。所以闻裕还在的时候,她一直都不知道赵辰这个人的存在。 闻裕离开了,赵辰才肆无忌惮。 可闻裕今生,还会离开吗? 闻裕其实从初七开始,就踏实去公司给闻国安干活去了。别看他在纪安宁面前常一副流氓样,倒切切实实能担当起一个继承人的责任。 很快正月十五都过去了,已经是二月中下旬。这天他刚开完会,接到了闻国安的电话:“你这几天看到你妈了没有?” “没有。”闻裕说,“从过完年那一面之后,我就再没见着她。” “跟她通过电话吗?”闻国安又问。 “没有。”闻裕跟程莲并不黏糊,半个月不通电话也正常,“怎么了?” 闻国安沉吟了一下,说:“你到楼上来。” 闻国安的办公室在顶层,闻裕搭了专用电梯上楼,进了他办公室,发现除了闻国安之外,孙秘书和程莲的女秘书也都在。 程莲的女秘书神色非常不安。 闻裕看着这情形不对,皱眉问:“这是怎么了?” 闻国安说:“你妈妈联系不上了。” 闻裕愕然,说:“联系不上是什么意思?” 闻国安对女秘书说:“小杨,你给他再重复一遍。” 杨秘书点点头,回忆说:“我最后一次和程总联系,是在前天傍晚,下午有个会她原本要参加,后来耽误了。我在电话里给她做了简报。然后昨天开始,程总的手机就关机了。我打了几个电话问了一些人,都说没有看见程总,包括程总的司机。然后下午我就给孙秘书打了电话。” 孙秘书接着说:“我接到杨秘书电话,就打了电话给董事长。” 说完,两个秘书都看向闻国安,闻裕也看向闻国安。 闻国安皱眉说:“她最近情绪不好,在家里老跟我吵架,我以为她在耍脾气,就说不要管,等她自己回来就是了。” 闻裕立刻掏出手机拨了程莲的电话,关机状态。 他挂断手机,眉头紧皱,说;“那就是说,我妈失联已经超过四十个小时了?” 办公室里陷入一阵沉默。 杨秘书说:“这,以前从来没有这么久的” 没人接茬,办公室里又是一阵沉默。 闻裕目光投向闻国安,喊了声:“爸!” 这种情况除了报警没有别的选择,闻裕不知道闻国安为什么沉默。 最终,闻国安还是说:“报警吧。” 纪安宁今天也有工作。 虽然是冬天,她却穿着一身雪纺裙。平面模特这种工作,夏天拍棉服,冬天拍裙装,都很正常。好在摄影棚有暖气,照明灯的温度也很高,倒不会被冻着。 只是拍到一半接到了闻裕的电话,他说:“今天有点事,不能过去接你了。” 纪安宁知道他假期都在公司全职,说:“没关系,你忙你的。” 但闻裕匆匆就挂了电话,没有像平时那样“想你”、“宝贝儿”之类的贫嘴。纪安宁稍稍奇怪了一下,但摄影室喊她,她也匆忙去换衣服去了。 第二天她带外婆去医院复查。 纪安宁看到复查的结果就知道外婆做的牵引和前世一样没什么作用,她提出要做手术。 但医生认为做牵引的时间还短,现在就断定无效操之过急。医生特别反感这种自以为是的病人家属,而且最重要的是,外婆年纪太大了,又有多种疾病在身,太容易引起并发症,给这样的老人做手术,是医生想尽量避免的事。 纪安宁无法说服医生。 她总不能说“我上辈子已经经历过一次了”吧。 争执起来,医生甚至连“你多大了?成年了吗?请你父母来跟我对话!”这样的话都说出来了。 纪安宁带着外婆怏怏而归,心情沮丧。 回家做了午饭,安置外婆躺下睡午觉。纪安宁躺在新沙发上,觉得心情低落,掏出手机,想跟闻裕说说。 这才发现,都已经下午了,闻裕今天竟然一个电话都没给她打过,一条信息都没个她发。 有点奇怪呢。 纪安宁拨了电话过去,闻裕立刻接了,却说:“我手头特忙,回头给你回电话。” 纪安宁只来得及“哦”了一声,就被挂断了。 她只能望着手机,微微叹了口气,情绪更加低落了。 闻家大宅。 一边是闻国安、闻裕和孙秘书,一边是一群人,有穿制服的,也有没穿制服的。 闻裕挂了电话,望着眼前的人,眉目冷峻,声音更冷:“我没明白,您什么意思?” 刑侦大队的罗队长只好再重复了一遍:“对比结果出来了,刀上的指纹是闻董的,所以,需要请闻董跟我们回去,配合一下调查。” 就在昨天,他们意识到程莲失联了。于是闻国安给钱昊然的堂伯父打了个电话。 钱副局长立刻安排了下去,很快就有了反馈。 程莲的手机关机了。普通的gps定位一旦手机关机就查不出任何东西了。但是警方的系统,可以查到历史痕迹。 程莲的手机关机前的最后位置是在自己的家里。并且她的通话记录显示,她最后一通电话,拨的是“110”。 电话录音调出来,的确是程莲的声音。她只说了一句“救命”,就挂断了电话。 报警台常接到一些恶作剧电话,这一通电话被当时的接警员视作恶作剧电话处理了,没有引起重视。 钱副局长因为重视,直接给刑侦大队人称“罗铁头”的罗队长打电话,亲自把这件事交给他。短短的一个小时,就调查出这些信息。 罗队长立刻带人直奔了闻家大宅。 那时候闻国安和闻裕正在和钱副局长喝茶。罗队长带人闯了进来,说明了情况,要求对现场进行搜查。 闻国安和闻裕自然是同意的,毕竟是为了寻找程莲搜索线索。 谁也想不到会在车库的一个隐蔽处找到一张藏起来的后备箱垫,里面还卷着一把刀。 垫子是闻国安的一辆车的垫子,刀是厨房里的水果刀。垫子和刀上都有血。 今天上上午化验结果出来了,血是程莲的血。比对结果也出来了,刀柄上是闻国安的指纹。 第75章 闻裕不是警察,也不是推理迷,都晓得这些信息指向了什么。他不能接受。 他的体型和肌肉看起来遒劲有力,蓄势待发。罗队长一看就知道他是个练家子。 罗队长和他的人立刻绷紧了神经——前一刻还说笑,下一刻就暴起袭警的情况,他们见得多了。 “小裕!”闻国安忽然沉声道,“冷静。” 钱副局长也在场,他说:“小裕,别冲动。现在还什么都不清楚,进一步调查就是为了把事情搞清楚,洗清嫌疑。” 闻裕回头看了眼闻国安,闻国安给了他一个眼神儿,闻裕忍住一口气,后退了一步。 闻国安、闻裕,还有家里的厨师和保洁甚至司机都被带到警局问话了。 闻裕因为根本就不住在家里,而且这些天也没回过家,所以稍加询问就被放出来了。 在审讯室外面,他见到了孙秘书。 孙秘书说:“郑律师已经在路上了。” “现在还不知道什么情形,你是第一个出来的。”他说。 其他的人谈话时间都比闻裕长。 他们等了很久,罗队长出来的时候看了闻裕一眼。很快,钱副局长也出来,把闻裕叫到了他的办公室。 “现在的证词和证据都对你爸很不利。”钱副局长说。 “伯伯,您别兜圈子了,您直接说吧,现在到底怎么个情况?”闻裕问。 “根据证词,你爸和你妈妈最近频繁发生争吵。”钱副局长说,“你们家的厨师和保洁都证明前天晚饭前他们还在书房吵过一架,然后你妈妈没有下楼吃饭。而且厨师保证他在下班前把厨房都收拾好了,包括那柄沾了血的刀。” 闻裕沉默了一会儿,说:“您是想说,我爸和我妈吵架,一怒之下拿刀捅了我妈?” 钱副局长说:“只是推测而已。你妈妈现在不知所踪,我们并不能就此断定她被你爸爸杀死了。” 他明白地吧“杀死”这个推测说了出来。 闻裕的心脏被揪了一下。 任何一个正常的年轻人,哪怕他跟他妈没那么亲密,也接受不了自己亲爸杀了自己亲妈。 “那我爸什么时候能离开?”他问。 钱副局长刚要说话,电话忽然响了起来。 “陈局?”钱副局长接起电话,脸色微变,“怎么惊动您了?” 挂了电话,钱副局长脸色变得不太好看。 “有人把事情捅到陈局那里去了。”他说,“证据对他太不利,他现在不能离开。” 闻裕脸色冷峻。 离开钱副局长的办公室,却不见了孙秘书。 他问一个警员:“刚才这个人呢?” 警员回答:“被罗队带进去配合调查了。” 关孙秘书什么事?为什么要审他? 厨师和保洁都放出来了。他们看闻裕在,过来请示是要正常上班还是怎么地? 上个屁的班,家里都作为现场封起来了。 闻裕心情烦躁,说:“你们先放假,等通知。”看他们脸上神情犹豫,他反应过来,又补充:“带薪休假。” 他们这才安心离开。 郑律师赶到了,进去交涉了一番,出来请闻裕:“董事长要见你。” 闻裕立刻起身进去了。 闻国安倒是很平静,见到闻裕进来,也只是抬了抬眼。 闻裕在他对面坐下,忍了忍,控制了自己的情绪,问:“爸,到底怎么回事?” 闻国安神色平静地反问:“你觉得是怎么回事?” 闻裕深吸一口气,凝神,说:“所有证据都在暗示是您和我妈吵架,一气之下捅了我妈,然后毁尸灭迹。” 闻国安问:“那你怎么想呢?” 闻裕斩钉截铁地说:“我不相信!” 闻国安问:“为什么?” “不管我妈做了什么,哪怕她给您带绿帽子了,”闻裕说,“我也不信您会控制不了情绪,拿刀捅人。您要想弄死我妈,有的是办法,决不会这么” 简单粗暴,甚至有点愚蠢。 闻国安平静的脸上终于露出一点欣慰的笑意,点头:“是啊。” 他手指关节在桌面上缓缓轻扣,闻裕知道,这是他在思考。闻裕安静地看着他,等他思考出结果。 那手指忽然停住,闻国安像是做出了决定。 他决定,有些事,该告诉闻裕了。 “你知道,你妈妈干了些什么吗?”闻国安问。 这是一个设问句,闻裕不必回答,他等着闻国安告诉他。 “她一直都在挪用公款。”闻国安说,“她这么干已经很多年了。我给了她足够的钱和奢侈的生活,她仍然不满足,一直在偷我的钱。” 闻裕怔住。 “很多年?那您”他不能相信程莲这么干了很多年,闻国安竟然全无察觉。 “我当然是知道的。”闻国安说,“我只是忍了她。她一直小打小闹的,不伤我筋骨,我可以忍。” 闻裕动了动嘴唇,又忍住。 他其实不明白闻国安为什么要这样忍耐程莲。要换作是他,即便是自己的妻子,干出这种事,他也是无法忍耐的。 而且闻国安的钱,就是闻家的钱,闻家的钱迟早都是闻裕的钱。程莲等于就是在偷闻裕的钱。 即便是作为儿子,闻裕也不能忍。 闻国安太了解自己的儿子,他看到他的神色,就知道他在想什么。 他不想解释。 他不是在忍耐自己的妻子,他是在忍耐闻裕的妈妈,儿子的生母。 短暂的沉默后,闻裕问:“那” 他想到最近几个月父母间紧张的气氛,意识到他们之间的矛盾应该是激化了。 闻国安神情冷漠,说:“我这么容忍她,她还是不知足。也可能是我的容忍反而使得她肆无忌惮了,去年,她几乎抽干了集团的内部资金池。” “我察觉了之后,收回了她的权限,她这几个月什么都做不了。”闻国安说,“但她就是不肯交待那些钱哪里去了。她表现得很老实,正常地抱怨,正常地吵架,她的反应看起来都正常,我麻痹大意了。” 比起父亲话里透露出来的意思,闻裕此时根本顾不上去思考程莲抽干了内部资金池后,集团是怎么照常运转的。他咀嚼消化了闻国安话里的意思,瞳孔微缩:“您的意思是” 闻国安点点头,说:“那天什么都没发生,我们正常吵了一架,我就直接睡觉了。什么都没发生。” 没有激怒杀人,更没有毁尸灭迹。 那就是有人做局,刻意陷害闻国安。 可,能做下这个局的人,只能是 亲妈想整死亲爹,并不比亲爹怒杀亲妈的剧本更容易接受。 闻国安知道,这对闻裕来说是个艰难的时刻,他沉默不说话,给了他消化和调整的时间。 闻裕的呼吸比平时重,胸膛起伏明显。 但他很快克服了这些情绪,恢复了平静,抬眸说:“所以,我妈没死。她跑了,跑之前,坑了您一把?” “我能想到的,就是这样。”闻国安点头。 闻裕咬牙:“现在该怎么做?我能做什么?” “当务之急,把她找出来。当然,我猜,没那么容易。”闻国安说,“我怀疑她还有后手。总之,现在先配合警察调查,看看能不能找出一些蛛丝马迹出来。” 闻裕离开警察局的时候,天色都已经黑了。 闻裕坐在自己的悍马车里,感觉整个世界都他妈很操淡! 他身在这个阶层,当然不可避免地听闻过一些豪门秘辛,譬如兄弟阋墙、夫妻反目都不是什么稀罕事。杀人夺产也不是没有发生过。 只是闻裕一直以来都觉得这些事离自己的家庭很远。 因为他家人口实在太简单了。爷爷奶奶在他出生之前就去世了。一对外公外婆根本毫不亲近,又早早就被他妈送到了国外去养老,只在逢年过节的时候才联系一回。 他爹妈是老夫少妻的组合,这种关系其实最大的不稳定就是少妻耐不住寂寞给老丈夫戴个绿帽子。 但是闻裕觉得,他那亲妈应该也就这么点本事了。这种事,大家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过去了。 他是万万没有想到,他真是小看了他亲妈。 程莲这胆子,真是能把天撑破。 闻裕坐进车里,脑子里装满了东西,他连车都没着,就两手握着方向盘跟那儿干坐着想事情。 黑暗中电话忽然响了起来,第一个得到消息的朋友果然是钱昊然。 “没事吧?”钱昊然问,“到底怎么回事?” “还在查。”闻裕说,“我爸一时还出不来。” “那个,伯伯不会真的”钱昊然有点问不下去。这事太他妈操淡了。 “肯定不会!”闻裕坚定地说,“等着吧,肯定能查出真相的。” 钱昊然安慰了他两句,挂断了电话。 闻裕坐在黑暗中,正要点着车,纪安宁的电话打进来了。 “忙完了吗?”她问。 她的声线低柔甜美,像一股清泉拂在心头,涤去了躁意。 闻裕的心忽然就沉静下来了。 在闻国安的面前,他是儿子,是孩子,他对闻国安有打从心底里生出的依赖感,所以有闻国安在,他潜意识就允许自己有情绪。 可在纪安宁面前,他必须是比她更加强壮、更加可靠的男人,自然而然的就想站得更直,给她更多的安全感。 “刚刚才忙完了。”他说,“今天真够累的。” 这一天发生的事,得到的信息,的确让他感到心力憔悴。声音中自然带出疲惫的感觉。 纪安宁听出来了,她说:“那你早点休息吧,吃晚饭了吗?” “还没呢。”被她这么一问,闻裕才觉出胃里空空的,饿得难受。 纪安宁于是叫他赶紧去吃饭,饿久了容易得胃病。 这通电话的内容平凡琐碎,甚至絮絮叨叨,却抚平了闻裕烦躁的情绪。 他答应了纪安宁会赶紧去吃饭,在挂电话前,忽然又叫住她,说:“我这些天有点事,会特别忙,可能会顾不上给你打电话。你别着急。” 闻裕是个黏人的家伙,他的电话跟一日三餐似的,每次不管长短,必要黏糊一下。 有时候纪安宁工作忙,没听到电话,他能连续拨七八个。 纪安宁笑了,难得地调侃他:“我着什么急?你别着急才是。” 闻裕也笑了,轻声说:“那早点休息。” 纪安宁说:“嗯。” 第76章 闻裕挂了纪安宁的电话,彻底地冷静了下来。 诚如闻国安所说,现在赶紧把程莲找出来,证明一切都只是她陷害闻国安的局,才能洗脱闻国安的嫌疑。 至于程莲的下场会怎么样 闻裕嘴角紧绷。 程莲严重伤害了父子俩的利益,死遁,还顺手陷害闻国安。她做到这一步,已经不仅是不顾及夫妻情分,连母子情分都不顾及了。 闻裕给老邢打了个电话。 老邢来见闻裕,闻裕把这个事托给了老邢。 老邢了解了全部的信息之后,说:“她这么做,最大的可能就是整容,再造身份。想找到她,难度比较大。” 闻裕给了老邢一个重要线索。 他说:“她有个情人,就是振远集团的老板杨远,他在这件事情里脱不开关系。你去调查这个人。” 程莲死遁,最大的可能就是想跟情人双宿双飞。 他说:“掘地三尺,也要把她给我找出来!” 一个亲儿子面不改色的提及自己亲妈的情人,老邢也只能面无表情的点头。 闻裕这会儿对程莲又厌又憎。 她偷他钱还在其次,她陷害闻国安实在是踩了闻裕的底线。 她既然无情,就不要怪他们父子无义了。 闻裕带着恨怒好不容易才入睡,万料不到第二天醒来,程莲就已经被找到了。 闻裕万想不到,清晨第一通电话是告诉他程莲的尸体被找到了。 闻裕整个人都懵了。 闻裕开车的时候都恍惚,觉得这个世界对他带着深深的恶意,路上的每个行人似乎都在回头对他笑,笑得诡异。 他在警局见到了程莲的遗体。 她被人捅死了,弃尸郊外。经过伤口比对,用的就是闻家的那把水果刀,死亡时间也对得上。 同时警察在调取监控记录的时候发现,事发那晚闻家大宅的监控已经被人先一步销毁了。 所有的证据仿佛都在嘲笑闻裕,告诉他他坚定不移地相信的闻国安,是个骗子。 他杀死了程莲,然后试图反推到程莲身上。 闻裕站在程莲的遗体旁,亲眼见到自己母亲的死相,想到她可能是被自己的父亲所杀,只觉得腿软,脑中轰鸣。 律师说闻国安要见他。 闻裕只看到律师的嘴巴一张一合,那声音缥缈如在云端,世界天旋地转,他推开律师,走起路来都踉踉跄跄。 他没去见闻国安,他想离开了警局。 好像有谁从后面企图拽住他,他甩开,头也没回。背后的唤声明明叫的是他的名字,听起来都像是在喊别人。 闻裕回过神来的时候,人已经在华大家属楼的路边了。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把车开过来的。 他推开车门,茫然地站在风中。 纪安宁收拾好东西,过去扶住外婆的肩头,嘱咐她:“我去工作咯,你在家好好的。” 外婆一脸懵懂的微笑,说:“去吧,你好好学习,考一百分。” 纪安宁亲了她一下:“好好的啊。” 她锁好门下楼,走出了家属楼大院的铁门,就看见了闻裕的那辆黑色悍马。闻裕站在车旁,似在等她。 纪安宁又惊又喜,跑过去抱住他:“你怎么了来了?不是说特忙吗?” 闻裕在风中茫然站了很久,视野中忽然出现了熟悉的身影,紧跟着就被人抱住。那熟悉的馨香唤醒了他。 他下意识地就抱住了她,抱得很紧。 耳边重新听到了正常的声音,感受到了寒风的凉意,离体的灵魂仿佛归位。 “来看看你。”他说。 纪安宁抬头,仔细看了看他,说:“你脸色特别不好,怎么了?” 闻裕勉强说:“昨天没睡好。” “那么忙吗?”纪安宁说,“今天怎么有时间了?” “没。”闻裕低头看她,“就是想来看看你。” 真任性。前些天还抱怨说,被爸爸当童工压榨,忙得要死呢。昨天也说会特别忙,这会儿就偷偷跑来看她了? 纪安宁失笑。 “偷跑出来的?不怕你爸骂你?”她嗔他,“行了,看也看过了,你赶紧回公司吧。” 闻裕呆呆问她:“你去哪?” 纪安宁拉拉背包的带子:“去摄影室。” 闻裕习惯性的说:“我送你。” “别啦。”纪安宁推他,“你赶紧回去忙吧。我自己坐车过去。” 闻裕望着她的笑靥。 他其实有很多很多的话想说,有很多很多的情绪想发泄。可他看到她,便张不开口了。 耻于在她面前流露出软弱和彷徨。 “你看你,累得都没精神了。”纪安宁心疼地说,“赶紧把工作做完,今天早点休息。” “嗯。”闻裕点头,说,“你小心。” 纪安宁亲了他一下,自己过了马路。 走到路对面,她转身看了一眼。 闻裕还站在那里。他脸上的神情与平时有些不同,是太累了吗? 纪安宁觉得,有什么东西在脑中一闪而过。 她转身走了几步,又忍不住回头。 闻裕已经转身。 有什么东西在纪安宁脑海中再次划过,像一道闪电,照亮了她。 前世,闻裕大概还要在几个月之后才会突然从学校消失。他具体离开学校的时日,纪安宁其实并不是很清楚。她是有一阵子突然发现闻裕没再来纠缠她了,松了好大一口气。 那么,她最后一次见闻裕,是什么时候?在什么地方? 纪安宁想起来了! 在闻裕离开学校前,她见过他一次。 她那天要去咖啡店,才走出学校的大门,就看见了闻裕那辆高大的黑色悍马,闻裕就站在车旁,一如今天这样望着他。 一如今天神色疲惫,全没有平时大少爷的嚣张。眼睛里似乎有千言万语强忍着无人倾诉,看起来竟有点可怜。 但前世的纪安宁,怎么会可怜闻裕,心疼闻裕。 她见到他就僵了,第一反应,转身就跑。跑了几步,回头去看,闻裕还站在那里。 再跑了几步,再回头,闻裕已经转身。 然后,他就在她的生命中消失了。 纪安宁被这一道闪电照亮,内心轰鸣。 今生已经变了!太多事都变了!她错了!她不该被前世的时间线桎梏住! 闻裕转身了。 他和她之间隔着一条马路,像隔了一道天堑!他走了,就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回来了! 纪安宁抬脚朝马路对面冲去。 有车子长按喇叭,有车子急刹,有司机大骂:“找死啊!” 纪安宁顾不得这些,她惊险地冲到了马路对面,正看见闻裕的车已经起步。 “闻裕——!闻裕——!”纪安宁大叫,发足狂追。 人怎么能追的上车子呢,纪安宁眼看着车子越来越快,越来越远,她脚下绊了一下,包飞出去了,人也扑在了地上,手掌按在了地上,生疼。 纪安宁内心惶恐绝望,顾不得疼,先抬头去看。 黑色的悍马车,停下了。 闻裕无人倾诉,茫然上车,茫然起步。 茫然地开了一段,一抬眼,忽然从后视镜里看到了狂奔的纪安宁。 闻裕一个激灵,猛地踩下了刹车! “安宁!安宁!”闻裕推开门跳下车往回跑。 纪安宁已经自己站起来了。她膝盖磕了一下,很疼,走路一瘸一拐。 可她一瘸一拐地跑起来,扑进闻裕怀里,紧紧地扯住了他的衣摆:“你去哪?你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你跟我说,怎么回事?” 闻裕才张开手臂接住扑过来的纪安宁,就听她一连串发问。他懵了。 “你”他惊疑不定,“你怎么知道?” 是真的! 赌对了! 纪安宁有种虚脱之感。 她感到自己的手很无力,却仍然牢牢地抓住闻裕的衣摆,不肯放开。 “你现在要去哪?去干什么?”她追问。 闻裕自己也茫然,他沉默了一会儿,说;“我不知道。” 闻裕没地方可去,没人可找。 世上总共就那么几个亲人,一家就三口,爹在牢里,妈死了。闻裕不知道自己能去找谁,在茫然中来到了纪安宁的住处。 此时,回忆起来闻国安常常感叹家里人丁不旺,忽然能理解了。 纪安宁握住了闻裕的手,柔声说:“你要是没地方去,去我家吧。你有事,跟我说,好不好?” 闻裕在迷茫中好像看到了方向,他也握住纪安宁的手,轻轻地说:“好。” 振远集团的老板杨远被刑侦大队的罗队长一行人从办公室“请”到了警局,配合调查。 “你和程莲是什么关系?”审讯员问。 “我们是大学同学,关系比较不错。”杨远问,“怎么,程莲犯了什么事吗?” 得知程莲死了,杨远露出震惊的神色,一叠声追问程莲是怎么死的。 审讯员接着说:“今天会请你过来配合调查,是因为程莲的丈夫闻国安指控你和程莲长期保持不正当男女关系。” 杨远立刻否认:“这是胡说!我和程莲是清白的。” 他又说:“我刚才没全说,当年我们在大学的时候,的确谈过恋爱,但那都是几十年前的事了。当年的大学同学能混到我们这个层次的寥寥无几,所以程莲跟我一直保持着朋友的关系。偶尔跟我一起也只是吃饭聊天,她婚姻一直不太幸福,有时候也会跟我倾诉” 监控室里,罗队长一边监听,一边跟进来报告的警员交谈。 警员说:“没有开房记录。在能查到的年限内,都没有。” 另一个警员说:“像他们这种有钱人,不会去酒店开房吧?全国各地都有别墅的啊。” “这个人,滴水不漏啊。”罗队长盯着监控屏幕说。 这个叫杨远的,从说辞上来讲,没什么漏洞。他甚至透露出很多对闻国安不太有利的信息。 “当年我们都还清贫,闻国安是个富豪,程莲选择了他,抛弃了我。不过那都是年轻的时候的事了,我也早就释然。所以我们现在算是朋友。” “她不太幸福。说闻国安脾气暴躁,曾经动手打过她。都发生在卧室里,她也抹不开面子跟别人说。” “因为我们以前有过一段感情,所以她才来跟我倾诉。” “但我们之间绝对没有什么不正当的关系了。我也早不是当年的穷小子了,我身边多的是年轻漂亮的女人,她都多大年纪了,我想找女人干嘛还要找她?” “私奔?你不是跟我开玩笑吧?我们这个年纪的人,还会相信爱情?” 杨远骇笑。 那笑很真,是真的对“爱情”这个话题感到匪夷所思。 第77章 “你爸爸,杀死了你妈妈?”纪安宁震惊又茫然。 茫然中又恍然,原来前世,闻裕的家庭竟然发生了如此大的变故。 他最后一次来见她,是想跟她倾诉吗?是想寻求安慰吗? 可她转身跑了,如避蛇蝎。 前世啊 纪安宁不知道是该苦笑,还是该叹息 “那现在呢?你要怎么办?”她温柔地问。 闻裕茫然:“我不知道。” 他话音刚落,电话就响了。 闻裕看了一眼,直接挂断。但电话一直不停。闻裕直接关机了。 他抬眼,说;“我就想找个地方待着,让他们都找不到我。我就想安静一会儿。” 他说完,垂下了头。像迷路的羔羊一样无助。 “我知道了。”纪安宁抱住他的头,下颌轻轻的蹭他的发顶,“那你就在我这儿待着,他们找不到你。” 看守室里,郑律师匆忙进来,说:“联系不上他。孙秘书去了他住处,也没有人。” 闻国安闭目养神,闻言缓缓睁开双眼,说:“他这是相信我杀了他妈妈?” 郑律师默然。 许久,闻国安长长地叹了口气。 “小郑,你有孩子吧?”闻国安问。 郑律师三十多岁,快四十了。但闻国安年纪更长,唤一声“小郑”也合适。在他眼里,郑律师还算是年轻人。 “有,老二刚三岁。”郑律师回答。 “哦,孩子是谁带的?”闻国安问,“保姆吗?” “不是。是我太太,她没有出去工作,在家全职带孩子。”郑律师说。 闻国安流露出向往的神情,说:“那孩子应该跟她很亲吧?” 以眼前的境况而言,这个话题真是尴尬。偏闻国安一心就想聊聊,郑律师只能硬着头皮说:“是的,她们非常亲密。” 闻国安点点头,说:“母子关系,是孩子成长中重要的一环,不能缺失。” “所以,我一直觉得,爱一个孩子,就得让他有妈妈。” “哪怕,这妈妈不是那么合格,总比没有强。” “小郑啊,我错了吗?” 正常来说,这思维肯定是没错的。可眼前的状况,郑律师真不能理直气壮的把“你没错”这句话说出来。 他尴尬地望着闻国安。 闻国安又闭目养神,过了一会儿,睁开眼睛,问:“杨远怎么样了?” 闻国安没有在闻裕面前提及杨远。他有他的顾虑。 罗队长是个铁头,用关系啃不动。这件案子还被捅到陈局那里去了,那是老钱的对头。老钱现在被他盯着,做事掣肘,缩手缩脚,唯恐被抓到把柄。闻国安便想着老老实实待够24小时之后再出去。 等出去了,该做的事,自己动手。 万没料到,程莲竟然死了,真的死了。尸体还这么快就被发现。 取保候审也被直接拒绝了。 郑律师说:“他刚才已经回去了。他否认和太太有不正当关系,而且他的证词,暗示您曾经家暴太太,对您很不利。” 他顿了顿,又说:“一切都太顺当,尸体发现得太快,陈局那里得到消息也太快,我去试探过了,不是罗铁头捅上去的。” 闻国安眉目不动:“这是,要置我于死地啊。” 郑律师问:“要不要现在就” “不。”闻国安闭目说,“不用,先盯着他。” “那,闻裕”郑律师又问。 他清楚地看到喜怒不形于色,城府深沉的闻国安,在听到闻裕的名字时,眉毛颤了颤。 老人睁开了眼,长长叹息一声。 “给他时间冷静一下。”他说,“他是个聪明孩子,我希望他是靠自己想明白的。” 刚才那个运筹帷幄、心机深沉的男人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父亲。 只是一个父亲。 郑律师看得明白,闻国安这个男人如果有弱点,那个弱点便是闻裕。 闻裕躺在纪安宁家的沙发上。 这个新沙发是他买的,比原来的旧的宽大得多。虽然确实使这个小厅更加拥挤了,但的确坐起来更舒服,躺着也舒服。 桌上的杯子里很多烟蒂。闻裕躺在沙发上抽烟,一只手还玩着打火机。 翻开,盖上,翻开,盖上。无意识的机械运动。 直到外婆从卧室里出来,吸入了烟气,开始剧烈的咳嗽。 闻裕慌忙起身,掐灭了烟,又把空气净化器开到最大档。 外婆好不容易止住咳嗽,问:“你是谁啊?宁宁呢?宁宁怎么还不下学?” 闻裕扶她坐下,说:“宁宁买菜去了。” 闻裕要留下,家里的菜肉刚好不够了,纪安宁下楼买菜去了。 等她回来,看到闻裕盘着腿坐在沙发上,正在听外婆讲古。讲的都是她小时候的事。 一个讲得开心,一个听得专注。 屋里的氛围竟十分温馨。要是茶几上没那么多烟头就好了。 纪安宁走过去把烟头收了。 “回来啦。”闻裕说,“外面冷吗?” 他又不是没去过外面,问这种话。纪安宁说:“挺冷的。我看到学校那边,好多人都开始返校了。” 闻裕说:“哦,那么早啊。” 两个人的对话十分日常且琐碎,谁也不提闻裕的家事。 闻裕躲到这里来,就是为了逃避。 纪安宁说:“你陪外婆接着聊,我去做晚饭。” 闻裕“嗯”了一声。 纪安宁进了厨房,闻裕依然盘着腿,人歪在沙发靠背上,陷进去。外婆依然讲古讲得开心。 厨房里很快传来洗菜的水声,切菜的咄咄声。外婆讲着纪安宁小时候的事,讲她是一个多么顽皮、精灵古怪的小女孩。 闻裕恍惚间,忽然懂了。 原来这就是相依为命。 血脉相连,彼此依靠,不能分开。 他内心其实隐隐对自己的母亲不喜,这两天甚至对她感到厌憎。可是再不喜,再厌憎,她也是那个生了他的人。 她就那么死了,闻裕都觉得呼吸困难,心脏疼痛。 纪安宁和外婆只剩下彼此,闻裕一想到自己曾经企图把她们分开,才惊觉自己的残忍和冷酷。 原来事关亲人,是不能仅仅用哪个选择好,或者更好来衡量的。 闻裕眼睛模糊了。 他扭头把脸埋进沙发靠背里,蹭掉了脸上的湿意。 当纪安宁端着碗碟出来,看到的是一双红红的眼睛。她什么也没说,牵着他的手上桌,默默地给他夹菜。 闻裕晚上睡在了沙发上,纪安宁给他找了两条薄被叠在一起盖,还担心他冷,问他要不要加个热水袋。 但闻裕试了试,盖一条就够了。 他以为自己会睡不着,结果却很快就睡着了。 夜里不知道几点,被马桶的冲水声吵醒。睁开眼,黑咕隆咚。有人摸黑上洗手间。 那个人出来了,没有直接回卧室,反而走到了沙发旁,伸手摸了摸他的头。 是纪安宁。 她的手刚洗过,虽然擦了,却还有湿意。 闻裕捉住那手,亲吻。 “吵醒你了?”纪安宁俯身,压低声音问。 体香有温度,扑面而来。 闻裕伸臂揽住她,将她揽到怀里。纪安宁静静地趴在他身上。 “那你,等于是,还没去见你爸?”纪安宁低声问。 闻裕在黑暗中“嗯”了一声。 他见到程莲的遗体后,只觉得天旋地转。他谁都不想见,什么话都不想说,尤其不能面对闻国安。无意识地就跑到了纪安宁这里来了。 “我就见过你爸一次。”纪安宁说,“但我觉得他是个特别和气的人。我以为咱们俩条件差这么多,你家长会很不喜欢我,结果他对我特别亲切,所以我对他印象很好。” 闻裕又“嗯”了一声,好半天,说:“我喜欢的,他不会反对。” “很疼你啊。”纪安宁说。 老半天,闻裕才又“嗯”了一声,闷闷的。 “我想起了我爸。”纪安宁轻轻地说,“他以前也挺亲切的,但是他跑了。” “我常常会想,如果有一天我再见到他,我一定要站到他面前,大声地问他。” “你为什么要跑?你为什么骗走外婆的钱?你有没有想过我们要怎么活下去?” “我想,我一定,一定要亲口问他的。” 房间里短暂了安静了片刻。 纪安宁说:“闻裕,去跟你爸谈谈吧。” 又安静了许久。 闻裕在黑暗中答应:“好。” 他说:“我明天就去。” 纪安宁放下了心,想起身,又被闻裕搂进怀里。闻裕翻了个身,两个人一起躺在沙发上。闻裕在外,纪安宁在里,面对面。 一个长长的、湿湿的吻,然后闻裕拥着纪安宁,轻声说:“睡吧” 第二天他们是被外婆打醒的。 “你是谁!你怎么跑到我们家来的!”外婆拿着衣服撑子,照着闻裕打,“我叫你对宁宁耍流氓!” 外婆腿脚不便,闻裕虽然身手敏捷,却不敢躲闪,生怕引得外婆追他,万一摔伤,后果不堪设想。 只能生受了。 纪安宁捂眼,过去拦住外婆:“外婆,该给花浇水了吧?” 两三句,话题一岔开,外婆就忘了刚才一起床就看到一个臭小子抱着纪安宁睡觉的事了。再转头看到闻裕,便说:“来客人了?宁宁,给客人倒水。” 闻裕龇牙咧嘴,敢情刚才那几下子都白挨了。 吃完早饭,他准备出门。 纪安宁说:“我陪你一起去。” 闻裕拒绝了。 警局那种地方,让人浑身不舒服。他不想让纪安宁一起去感受,一个人够了。 “那好。那我去给外婆开药。”纪安宁说。 方向不同,他们在路边分手,闻裕去了警局,纪安宁去社区医院。 外婆一个人在家看电视,看了一会儿,想起身上厕所。 新沙发很软,外婆腰不好,站起来需要用手撑一下。手一按,手指陷入了沙发垫的缝隙里,触到了一个硬硬的凉凉的东西。 第78章 闻裕停好了车,抬头看了眼马路对面国家暴力机关冷硬肃穆的牌匾,抬脚准备去见闻国安。 他在纪安宁家里逃避了一天一夜,冷静下来,终究是不相信闻国安会杀了程莲的。 正如闻国安了解他一样,他也了解自己的父亲。在激怒中临时起意杀人这种事,他不相信闻国安会这么冲动。他的父亲经历过不知道多少大风大浪,绝不会干出这么不计后果的事来。 一辆豪车无声无息地驶到他面前停下,拦住了他的去路。车窗放下,杨远微微探出头来。 闻裕瞳孔微缩。 今天早上老邢来过电话,他已经得知了程莲之死,询问闻裕是否还要继续追查杨远。闻裕才告诉他继续查,这会儿就见到了正主。 “小裕,上车。”杨远神情严肃地说,“我们谈谈。” 闻裕目光微冷。 司机绕过来为他拉开车门,闻裕抬脚上了车。 车窗升起,隔音性极佳,封闭的后车厢里非常安静。 杨远看得出来,闻裕全身都是绷紧的,显然对他带着很强的敌意。 杨远叹了口气,说:“你妈妈的事,我已经知道了。我真是万万没想到她竟然” 这个中年人说着说着,竟然捂着眼睛哽咽了起来,看起来十分哀痛。跟他在审讯室里矢口否认和程莲有不正当关系的样子截然不同。 “我妈死了。”闻裕木然地说,“干你屁事。” 程莲都不在了,根本没必要再维护那些面子情,没必要再装糊涂。 “不兜圈子。”杨远抹抹眼睛,含泪说,“我和你妈妈的事,想必你猜到了一点,但你肯定不知道全部。” 闻裕厌恶地说:“我对你们的狗屁事儿不感兴趣!” “好,好,不提。”杨远像是哄小孩一样地哄他,旋即又悲伤地说,“我就是想问你,闻国安杀了你妈妈,你难道还要认他做爸爸吗?” “放屁!”闻裕暴怒,“谁他妈告诉你我爸杀人了!” 不管到底是不是闻国安杀的,在闻国安亲口跟他承认前,闻裕是容不得别人这么给闻国安定罪的。 杨远却说:“虽然还没判,但是我知道,就是他!是他杀了你妈妈!” 闻裕二话不说就给了杨远一拳! 随即欺身上去拽着脖领子摁住了杨远,膝盖顶着他胸口。 “叫你他妈的胡说八道!”他冷笑:“你以为我爸在乎你们那点破吊事?你也太高看自己了!” 动静太大,前面的司机打开内部通讯器问:“杨总?” 杨远摸索着按下通话按钮说:“没事儿。” 通讯关闭。 闻裕冷笑,放开了他。 杨远抹了把鼻子,一手血。他扯了几张纸按住。 闻裕说:“我们家的事你少掺和!我也不想再看见你!” 他情知程莲偷闻家的钱跟这个人十有**脱不开干系,但他现在手里什么证据都没有,他便忍下不提。 说完,他伸手去拉车门。 杨远却一把捉住闻裕的手腕,厉声说:“你不要再糊涂了!我告诉你,你妈妈就是闻国安杀的!” 闻裕二话不说,又是一拳照着鼻梁就揍过去。 杨远是个风度翩翩的男人,原本想着营造一个温情又悲怆的气氛跟闻裕沟通,没想到闻裕这个年轻人刚死了妈,正是浑身戾气无处发泄的时候,像个一点就爆的火药桶,一言不合就揍人。 杨远没办法,在闻裕第二拳打过来之前,他摔过去一个大牛皮纸信封,大喊:“闻国安知道你不是他的孩子,所以杀了你妈!” 闻裕脑袋顶着车顶棚,手撑着座椅背,维持着一副立刻要在车里行凶的姿势,僵在了那里。 “你说什么?”他从牙缝里挤出声音。 杨远说:“我说,你不是” 闻裕这一拳到底还是轰下来了,揍到了杨远的脸颊上,预计明天之后很长一段时间,他是暂时无法维持帅大叔的模样了。 闻裕膝盖还压在杨远腿上,他胸口起伏:“你他妈胡说八道!” 杨远被揍得眼冒金星,呻今一声,虚弱地说:“你,看看,就,知道了” 闻裕捡起那个信封,手指捏得指节都发白。 大致能猜到是什么。能支撑这样一个天大的谎言的,只能是亲子鉴定。 谎言! 肯定是谎言! 闻裕内心里大喊。 可他的捏着文件袋的手在发抖。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感到恐惧。 如果他不是闻国安的孩子,那他是谁的孩子? 闻裕这一辈子,全部的快乐、幸福、嚣张、恣意,都建立在他是闻国安的孩子这一基础之上。 这个基础一旦瓦解,他的整个人生都要坍塌了。 闻裕的手在抖。 他想撕开信封,一撕,没撕动。 杨远叹了口气,挣扎坐起来,说:“没封口。” 闻裕手指一摸,翻开了信封口,从里面抽出一张薄薄的纸。闻裕凝目看去。 几秒后,杨远看到那张纸也抖了起来。 他又抽了几张纸巾,给自己擦了擦,抽着气说:“你要是不信,我可以陪你再去做一次鉴定。” “但是,不管做几次,”他说,“都改变不了你是我儿子的事实。” 闻裕感觉自己像是被人打了一拳。凶狠,不留情,肋骨击穿,心脏破裂。 他抬眼看着这个被他揍得鼻青脸肿的中年男人,想咬牙切齿地说“你胡说”,可是手里实实在在地捏着的这张薄薄的纸,又清楚地告诉他,这个男人没有在胡说。 在今天早上冷静下来以后,不,实际上,是在昨天夜里他就已经冷静下来了。冷静之后,他再一次重拾了信心,坚定相信程莲之死,一定有蹊跷。 他相信闻国安。他这老爸爸是一个多么深沉、多么能泰山崩于前面不改色的人啊!无论是什么原因,无论是程莲偷了钱还是偷了人,都不会叫他失去理智。 可如果,如果是闻国安突然得知了他不是他亲生孩子的真相呢? 闻裕的信念再一次崩塌。 “你,什么时候知道的?”闻裕颤声问。 “很早了。”杨远说,“但我不想破坏你的生活,你在闻家能过得很好,那时候我还没钱,那种生活我给不了你,所以我决定忍了。只要你过得好,我就远远地看着你就行。” 这些狗屁话,根本就没进闻裕的脑子。 但杨远接着说:“但是你妈,你妈本来同意了的,就让你这样好好的生活。可是她这两年,尤其是去年,更年期发疯发得厉害,非要离开闻国安。她说她受不了了。我劝了她很多次,但她听不进去,她急起来的时候说,要把真相告诉闻国安” “住口!”闻裕把那张纸捏得变形,咬牙,“不许胡说!” 杨远看着他,说:“我是不是胡说,你心里明白。” 闻裕咬牙咬得腮边变形:“如果是真的,你可以去告诉警察!” “我不能那样做。”杨远叹气,“那样的话,你会失去一切。” 停车收费员拧开保温水壶,倒了杯温水给自己。一抬头,刚才那个开悍马,却进了一辆豪车里的小伙子推开车门出来了。 收费员刚抿了一口温水,那小伙子拉开自己车的门又上去了。哎哟,这是要走? 收费员放下杯子,挎着包刚站起来朝悍马走了两步。大悍马已经起步,扬尘而去! “哎!哎!那同志!交费!交费!” 收费员追了几步,眼看着车子消失,气得要死:“越有钱越抠门!” 一转头,看见那辆加长豪车还停在那里。他过去敲敲副驾的玻璃:“哎,你们是一起的吧?给他把停车费交了吧!” 闻裕今年才二十,二十一岁的生日都还没到。他在同学里显得特别成熟,其实和他们一样,还非常年轻。 他一连两天,人生经历了惊涛骇浪般的跌宕起伏,信仰摧毁,重立,再摧毁。 这次,没有能再重立的基础了。 他的人生整个坍塌了。 闻裕觉得脑子乱哄哄的。 这一次他甚至没去找纪安宁。 一直以来,他追求她,照顾她,暗中扶持她,靠的是什么?是他富二代的身份和财力! 闻裕突然发现,没了闻氏继承人的身份,他什么都不是。他就变得和陈浩和孙凯一般无异。会为了给女朋友买个新手机,愁秃了头。 闻裕的大脑里混乱成了一团。根本没去想,如果他不是闻国安的儿子,也还是另一个有钱人杨远的儿子。 在他混乱的想象里,根本没有把杨远这个男人纳入其中。他只是突然意识到了在他过去二十年的人生里,原来是靠着闻国安安身立命的。 闻裕把车开到了桥北路江岸边,他站在堤坝上望着滚滚的江水,吹着冷风,脑子里一直嗡嗡嗡。 不知道吹了多久的冷风,他的手机响了。闻裕没动。 那手机响了挺长时间,然后断掉,再响。 打电话的人相当执着。 闻裕终于从混乱中分出一丝心神,掏出了手机。 来电显示是华大的徐主任。 这种人生的混乱时刻,哪怕是华大的校长,对闻裕来说,也都是无关的路人。他伸出手指想挂掉这通电话。 就在指尖即将接触屏幕的那一刻,突然有一丝异样的感觉在心头划过。闻裕在最后一瞬改了主意,点了“接通”。 “闻裕!闻裕!你在哪呢?”徐主任的声音有些焦急,“你赶紧过来,纪安宁她” 闻裕的脑子里,轰的一下。 纷繁杂乱,苦涩扭曲,都被徐主任告诉他的消息炸没了。 闻裕的脑子里,只剩下纪安宁! 第79章 纪安宁给外婆开药的社区医院,离华大家属楼只有两站地。坐车去也行,走着去也行。但公交车得等,所以只要天气不是太差,纪安宁一般都走着过去。 春节过去之后,气温就一天比一天暖和了。 纪安宁开好了药,跟几个相熟的大爷大妈打过招呼,背着背包,脚步轻快地往回走。 这一来一回的路上,她都在想闻裕。 这辈子,不会再错过了,她想。她会一直跟他在一起,陪他走过这段最艰难的时期。 至于杨博,纪安宁并不是特别担心。 依照在时光漩涡里她所听到、看到的信息,不论杨博和闻裕之间有什么恩怨,如果不是因为赵辰的事,闻裕本来应该是那个赢家。 这辈子,赵辰的事不会再发生了。闻裕不会再被杨博抓到把柄,不会满盘皆输。 他会是那个赢到最后的人。 纪安宁走在路上就听见了鸣笛声,由远及近。她回过头,看见了救火车从她身边的马路上疾驰而过,朝着前方驶去。 正是华大的方向。 纪安宁不由得多望了两眼。天空上能看到烟,但被附近的建筑物挡住,不知道源头是哪里。 又走了几步,一个和她同向的大妈遇到了一个对面走来的大妈,她们相识。 这边的大妈凑过去问:“哎哟,这是哪着火了?” 那边的大妈说:“是华大对面,可吓人了!” 纪安宁的脚步因这一句顿住,她犹疑了一下,凑过去问:“阿姨,具体是哪啊?您看见了吗?” “看见了!我都看见明火了!”大妈说,“就是肯德基后面。” 肯德基后面就是华大家属院! 纪安宁拔脚就跑! 两个大妈面面相觑。 一个说:“这” 另一个说:“不会这么倒霉吧?” 纪安宁发足狂奔! 心脏像要从胸腔里跳出来,强烈的不安和恐惧攫住了她。不祥的预感像铁锁一样勒住了她的脖子,氧气到达不了肺泡,几欲窒息。 肾上腺激素爆发,纪安宁这一生都未曾跑得这样快过。 可还是晚了。 肉眼都可以看得清,明火和浓烟是从三楼冒出来的。那是纪安宁家的窗户。 纪安宁发出了撕心裂肺的一声叫,疯了一样推开别人向里冲。 围观的人意识到了什么,纷纷闪避给她让开了路。可纪安宁还是被拦住了。 现场有消防员和警察,连华大的保安队都来了。他们把她拦住,不让她再往前冲。 “我外婆在家里!我外婆在家里!”那个姑娘的尖叫声能穿透耳膜,“你们救救她!求求你们救救我外婆!” 附近的围观者下意识地捂住了耳朵。 后来他们给别人讲起今天的事,说起那个姑娘,想了许久,除了“撕心裂肺”想不出别的形容词。 “惨。”他们说的时候,还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老楼的好处就是不高。云梯架起来,高压水龙喷上去,很快控制住了火势。 消防员破门而入,抬出了外婆的尸体。 尸体装在黑色的裹尸袋里,不让看。 纪安宁先开始还不知道那抬出来的黑色袋子是什么。 出事的时候,后勤徐主任正好在学校,闻讯过来主持大局。消防队的人跟他先做了沟通。 纪安宁看到消防员跟徐主任耳语的时候,还扯着另一个消防员追问:“您看到我外婆了吗?您看到一个老太太吗?她有事吗?” 而后徐主任那边沟通完,徐主任用复杂为难的目光看了一眼纪安宁。 “小纪,小纪,你来一下,老师跟你说点事”徐主任用特别温柔和气的语调招呼纪安宁。 纪安宁慌里慌张地过去:“主任,徐主任!他们看到我外婆了吗?她有没有事?” 她小脸惨白,眼中充满了恐惧。一双手抓住了徐主任的胳膊,都把他掐疼了。 徐主任向来自诩看透世情,不会轻易付出怜悯和同情,此时此刻都觉得于心不忍。 但他只能硬着头皮,开口说:“小纪啊,你听老师说,人啊,有旦夕祸福” 只这一句,纪安宁的脑子就轰的一声。 “就是啊,咱们啊,顺其自然,顺其自然啊”徐主任继续哄她。 消防队员这种场面见得多了,倒是更冷静,看徐主任说不到点子上,直接说:“同学,麻烦你来认一下死者身份。” 他是蹲在地上的,他的手边,就是黑色的裹尸袋。 纪安宁呆住了。 她往前走了一步,差点摔倒。徐主任赶紧扶住她,搀着她胳膊几乎是半架着她一起走过去的。 这几步,耗光了纪安宁全身的力气。她站在裹尸袋前几步距离,再不敢往前走。 腿打颤,牙关打战。 消防员叹了口气,把裹尸袋掀开了一个角。 纪安宁看了一眼。 眼前一黑,直接昏了过去 纪安宁做了个梦。 她看到一盏巨大的天平。 虚无中伸出了一只巨大的手,将她轻轻地放在了天平的一端。 她立刻往下沉。 那只大手停顿了一下,似乎是思考了片刻,忽然张开,向她的身体一抓 那只手穿过她的身体而过。但纪安宁在那一瞬间感受到了自己的缺失,那是手将她的“一部分”带走了,使她变轻了。 但纪安宁深知,那“一部分”对她来说太过重要了。因为她体会到了身体被撕裂般的疼痛。 残缺的她发出尖利的、刺耳的一声“不——”,也不能阻止那只手带着满意的态度消失在虚无中。 天平恢复了平衡。 纪安宁睁开眼,入目一片白色,像是身在医院。 她的手被紧紧地握着,有个人趴在她的床边,因为她的轻动,乍然惊醒:“你醒了?” 纪安宁转过脸去,那个人是闻裕。 他脸色苍白,眼睛通红,神色里透着疲惫和憔悴,样子甚至比昨天还难看。 这是她得到的。 她因此失去了外婆。 因为上天不允许她拥有太多。 纪安宁流下眼泪,望着闻裕,动动嘴唇,却只发出了沙哑的“啊啊”声,不能成言。 “你说什么?你想要什么?”闻裕焦急的把脸贴近她,想听得清楚些。 可纪安宁只能发出“啊啊”的声音,喑哑,难听。 她说不出话来,于是闭上嘴,望着他静静地流泪。 “失语症。”医生来看了她,告诉闻裕,“受到太强烈的刺激,暂时性丧失了语言功能。” 闻裕满眼都是血丝,声音也嘶哑,问:“那怎么办?能恢复吗?” “通常情况下,大多数能。也不排除个别永久性案例。”医生说,“也没有什么别的方法,她这是受刺激了,得让她好好休息,自我调整。” 他们是在病房外,避开了纪安宁沟通的。医生离开了。 闻裕在楼道里烦躁地点了根烟,吸了两口。随即被一个护士冲过来呵斥:“干什么!赶紧掐了!这能抽烟吗!” 闻裕把烟捻灭,手机响了。 “闻裕啊,我徐主任啊。”电话那头说,“小纪怎么样了?” “她醒了。”闻裕说。 徐主任说:“醒了就好,她可吓死我了,一下就倒了。” 闻裕当时不在场,但听到徐主任随口的描述,都觉得揪心。 徐主任打电话过来,不只是问问纪安宁,他还带来了新消息。 “消防队勘察过现场了,已经找出了起火原因了。”他说,“火是从客厅着起来的,火源应该是一只打火机。老太太不是老年痴呆了吗,有可能是不小心点着了沙发。” 闻裕身体顿住,沉默了好几秒。 当他再开口,他自己都能听出自己的声音走音儿了。 “打火机?什么样的打火机?”他心中生出莫名的恐惧,为了压住这种恐惧,他又追问了一句,“是,一次性的那种吗?” “不是。”徐主任说,“是个金属的,烧黑了已经,但他们说,应该是银色的,上面有花纹。” 闻裕感到心脏被看不见的手狠狠地掐住。 头部失去了血液,感到了晕眩。 他下意识地把手伸进了兜里,却只摸到一只一次性打火机——纪安宁昏睡了几个小时,在这中间的时间里,他去买了烟,发现找不到自己那只银色雕纹的都彭打火机,又花了一块钱,买了一只一次性打火机。 闻裕不知道电话是怎么挂掉的。 他再走进病房的时候,觉得两腿像灌了铅。 纪安宁躺在病床上,眼睛直直地望着天花板,浑身都失去了生气。跟他好像隔了十万八千里那么远。 明明,他见过她家厨房门上的铁锁。 明明,他还问过一嘴。 明明,她都告诉过他外婆干出过火烧厨房的事,所以不得不防。 可他脑子里没这跟弦。他没有跟外婆朝夕相处,不会草木皆兵的把一切火源都放到她不会碰到的地方。 他更想不到,他的打火机会落在纪安宁家里。 昨天,闻裕还觉得,自己已经到了人生的最难之时。 今天,他才知道,最难之后,还有更难,低谷之中,还有更低。 他几乎耗尽全身力气,才走到纪安宁的床边。 纪安宁没看他,她盯着天花板,目光空洞。 她本来是一个,在艰难的生活下,依然倔强地、用力地、积极地活着的姑娘,浑身都透着活力。 现在,那些活力、生气,全都不见了。她的生命力,仿佛都被外婆带走了。 闻裕痛苦得想撕扯自己,想狂躁大叫。可他看到这样的纪安宁,知道他不能。 纪安宁倒下了,他就不能再倒下。 他们两个人里,总得有一个站直,不能都趴下。 闻裕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抬手抚上纪安宁的额头,轻声说:“医生说你没什么,就是得回家好好休息。你能起来吗?还是在这里继续躺一躺?” 纪安宁投给他无神的一瞥,试图撑起自己的身体。 闻裕扶她坐起,给她穿鞋,拉她下地。 纪安宁脚一着地,腿就一软,差点摔倒。 闻裕抱住了她,发现她浑身都绵软无力,走路都困难。 闻裕一咬牙,俯身抄起她的腿弯,将她打横抱起。 “走,我们回家!” 第80章 纪安宁是被闻裕抱回家的。 这个家不是闻国安和程莲住的那栋大宅,是闻裕自己的住处。 地处市中心,有名的富豪社区。私家电梯入户,掌纹门禁,声控感应照明。闻裕喊了声“开灯”,灯光便随着他的脚步,由暗到亮,缓缓地、次第地亮了起来。 不会一下子刺眼。 空间非常开阔。闻裕曾说过,纪安宁整个家,没有他的卧室大。 很多次,他百般诱惑她跟他回家。纪安宁很清楚他想干什么坏事,坚决不让自己羊入虎口。 她这还是第一次来到闻裕的住处。 闻裕抱着她穿过宽阔的厅,将她抱进卧室,放在自己的床上。 屋里的温度很高,纪安宁穿得太厚,闻裕拿了一套自己的睡衣给她:“换个衣服躺一下吧。” 纪安宁于是慢吞吞地脱衣服。动作粘滞,像个行动不方便的老年人。 闻裕也不催她。 倘若他不经历昨天和今日,大约也不能完全体会她的心境。可就这么巧,他和她一先一后地经历了亲人离世,身边巨变。 此时没有谁能比他更懂她的感受了。 世界天翻地覆,灵魂抽离,身体完全没了力气。 闻裕伸手帮她拉袖子,脱下了上衣,又给她把裤子扒了下来。 皮肤暴露在空气中,微凉,纪安宁蜷缩起身体,抱住双腿。眼前一暗,闻裕抖开了睡衣的上衣,披在她的衤果背上。纪安宁伸出手,套上了袖子。 闻裕的上衣太大,袖子长长,下摆也长长。闻裕便把睡裤扔到床尾凳上去,让纪安宁靠在靠枕上,给她拉上薄被盖住腿,问:“要吃点什么?” 纪安宁的头微微动了动,算是摇头。可她的胃发出一阵响动。 闻裕问:“能说话吗?” 纪安宁一动也没动。 不能说,更不想说。 闻裕叹了口气,说:“你先躺一会儿。” 闻裕去了厨房。他虽然不怎么开火,也有些食物。 他弄了碗水果味麦片,吹凉了给纪安宁端过去,喂到她嘴边。 纪安宁目光呆滞,饭喂到嘴边,勉强张开嘴吃。吃了几口,不再张嘴,也就吃了不到小半碗。 闻裕把碗放到床头柜上,用纸巾给她沾了沾嘴角。然后默默地握着她的手,很久都没有说话。 可闻裕知道,有些事逃避不了,迟早要让纪安宁知道。 “安宁,有个事必须告诉你。”他握着纪安宁的手,艰难地说。 他太用力,纪安宁的手感到了疼痛,她抬眸,茫然地看着他。 “起火的原因找到了。”闻裕咬了咬牙,说,“我我的打火机,落在了你家里” 纪安宁花了很长时间,才理解里他话里的含义。 她的手骤然一紧,指甲掐进了闻裕的肉里,眼睛直直地瞪着闻裕,身体发抖。 闻裕不敢抬眼睛看她。 他咬牙说:“安宁!你打我!你骂我!都行!” “你”他鼓起勇气抬眸,求她,“你说句话。” 但纪安宁既没有打他,也没有骂他。她的手失去了力气,放开了他。 她倒下去,将自己的身体蜷缩成仿佛胎儿,捂着脸哭泣。她说不出话来,只能发出“啊啊”的难听的声音,像濒死的兽类。 闻裕心中绞痛。他紧紧抱住纪安宁,哀求她:“安宁,安宁,你说句话,求你说话” 纪安宁以嘶哑的“啊啊”声回答他,她的身体哭得发抖。 闻裕把脸埋在她的头发里,紧紧地抱着她,死也不肯松手。 纪安宁浑浑噩噩地睡了过去,再醒来,已经是深夜。 闻裕的手臂还搂着她。身后的呼吸很沉,他这一天,也已经是疲累已极。 纪安宁轻轻的翻身,便看到了他的脸。他闭着眼睛,眉头紧皱,全没有平时飞扬肆意的样子。 纪安宁的眼泪流下来了。 她其实想告诉他,她没怪他。 这是冥冥中注定的。是他落下一个打火机,还是她留下一个火源,都不过是冥冥中的那只手轻轻拨弄的细微变化而已。 就譬如假如她当时肯听他的话,把外婆送到养老院去接受专业的护理,也就不会有这样的事发生。 可最后还是这样了,因为这不是因为闻裕,这是因为她。 世上怎么会有人重生呢? 一定是因为她前世枉死,执念太强,才又重回世间。 天道一损一补。一定是因为这样贪婪的她,成为了不该存在的存在,从而夺取了外婆的命力,取代了她才在这世界继续活下去。 这都是因为她啊! 纪安宁一点点地挪动,挪出了闻裕的怀抱,下了床。 这个房子太大了,卧室还是套房,她推错了门,穿过了小书房,又推开第二道门才是外面的走廊。 纪安宁找到了客厅,推开客厅的落地门,寒意顿时扑面而来裹住了她。一步踏出去,离开了地暖,外面露台的地板像冰一样。纪安宁脚趾碰触,颤了一下,随即踩落。 冬末的寒气卷着她赤果的腿,纪安宁颤巍巍地向栏杆外面看了一眼。 闻裕不知道是住在多少层,很高。 跳下去,一切就都结束了。 外婆都不在了,她一个人,有什么意义呢? 闻裕也并不需要她。其实前世要是没有她,他反而不会有事,不是吗? 前世她拖累了闻裕的人生,今生她夺走了外婆的命力。 纪安宁手脚发软,撑跳了几次,才撑上石栏,抬腿骑了上去。 皮肤触着冰凉的石栏,冻得发疼。纪安宁知道坠落的感觉有多可怕。上辈子体验过了。 外婆,你等我。 纪安宁闭上眼,向外倒去。 男人强壮有力的手臂在这一刹那抱住了她!强悍地将她从石栏上拖了下来! “纪安宁!”闻裕的眼睛都红了,“你疯了!” 闻裕把纪安宁拖进温暖的客厅里,咣的一声关上了落地玻璃门,隔绝了外面的寒气。他跪在地上,把纪安宁抱在怀里。 纪安宁浑身冰凉,手脚都像冰块。在他怀里,木然地靠着他,毫无生气。 闻裕感到很崩溃。 哪怕纪安宁打他,骂他都行。别这样,别这样! 他摸到她的脚,像个冰坨子。她就只穿了一件薄薄的睡衣,在阳台上吹寒风。 现在可还是二月份! 她的腿和手臂也是冰凉的,整个人都冰凉。 闻裕一用力,起身把她抱了起来,冲回了卧室的卫生间,把抱进了淋浴房。 打开开关,热水从正上方的头顶兜头浇了下来。 纪安宁没有发出一点声音,连惊叫都没有,她只是举手抱住了头,缩了起来。 闻裕扯掉自己的上衣裤子扔在地上,推着纪安宁在热水下面淋个透,然后扯掉了她身上的睡衣。 纪安宁抱住自己的身体,缩到了墙角。湿发一缕一缕的遮着脸,缝隙中透出来的眼睛,黯淡无神,仿佛对外界没了反应的能力。 闻裕把水切到了手持花洒,一把把她从角落里扯出来,箍在自己的怀里,咬牙说:“你刚才想干嘛?你疯了吗?纪安宁!你说话!” 他用热水浇她,从头到脚,均匀地浇过她的身体,直到她的身体有了温度,她也一句话都没说。 淋浴间里弥漫着热腾腾的水汽。 花洒挂回去,闻裕把纪安宁紧紧箍在怀里。 “纪安宁,说话,说话好吗?”闻裕哭了,“纪安宁,对不起,对不起” 纪安宁的睫毛颤动,抬起了眼。 她想说什么,张开嘴,只发出了“啊”的声音,嘶哑,难听。 “你说什么?你想说什么?”闻裕捧着她的脸问。 “你打我吧!咬我也行。”他抓着她的手朝自己身上打,他哭着说,“你别这样。外婆没了,你还有我!” 纪安宁有很多话想跟他说,却说不出来。 她流下了眼泪,踮起脚吻了这个濒临崩溃的男人。 闻裕也流下眼泪,紧紧地抱住了纪安宁。 这短短的两天里,命运将他们两个年轻人反复玩弄,让他们的灵魂疲惫痛苦。 他们相互拥抱,不像两个生命互相温暖,更像两具行尸走肉互相啃食对方的血肉。 闻裕一个人独居,却有一张很大的床。 疼痛的时候,纪安宁也只是发出短短的一声“啊”,就再没了声音。 闻裕也得不到快乐。他的身体也疼。 但他们依然执着地占有彼此。 闻裕的手机响过很多次,他没有接。 纪安宁的手机偶尔响,她也没有接。 两个人不管不顾,与世界隔绝,在黑漆漆的房间里,没日没夜地**。 地上扔满了用过的套子,屋里腥膻气味熏人,连房子的新风系统都清除不掉这异味。 纪安宁被渴醒,她睁开了眼。 整个人在闻裕的怀里。两个人不着寸缕,以原始的状态相拥在一起。 纪安宁想要爬起来。闻裕的手臂动了一下,想搂住她,却绵软无力。 闻裕撑起身体坐起来,昏暗中看着纪安宁爬下床,从地上捡起一件他的衣服套在身上,赤着脚走了出去。 他搓了搓脸,感到深深的疲惫。 纪安宁找到了水喝,她还听到了自己的手机响,她走过去去看。 餐厅的桌子上堆满了这几天他们两个人吃的外卖盒子,已经发臭。 纪安宁和闻裕的手机都在沙发上。闻裕的电话多,手机已经耗尽了电量关机了。纪安宁的手机还有一点电。 她看到了来电显示,是孟欣雨。当她走过去的时候,那铃声戛然而止,电话断了。 孟欣雨放弃了。 纪安宁垂下眼眸。 电话忽然又响起了提示音,孟欣雨给她发了信息。 纪安宁拿起手机,窝在沙发上,点开屏幕。 安宁,你在哪? 你还好吗? 一回学校就听说了你的事,不敢相信。 你是跟闻裕在一起吗? 大家都在担心你,你回个电话好吗? 第81章 这几天,孟欣雨发了很多条信息给她,一直到刚才,她还发了信息求她给她回个电话报个平安。 她提到了开学,纪安宁看了一眼日期才恍然发现,竟然已经三月一日了。她和闻裕,已经连续几天几夜都没有离开这所房子。 她正捧着手机发呆,孟欣雨又发了信息过来,这一次她发的是语音。 纪安宁点开,听到了孟欣雨的声音。 “安宁,想告诉你一个事。”孟欣雨说,“我妈妈去世了。” 纪安宁陡然睁大了眼睛。 孟欣雨的声音接着说:“就在春” 一条语音还没听完,手机滴滴两声,电量耗尽,自动关机了。 纪安宁慌张地去找自己的包,翻出了充电器,插到了电源上。她等了一分钟,才把手机又启动。 重新点开那条语音,又听见了孟欣雨的声音。 “安宁,想告诉你一个事。我妈妈去世了。”欣雨的声音低沉,平静,“就在春节那几天。我本来不想告诉同学的。告诉别人这种事干嘛,让大家陪着你难过吗?” “我没想到一回到学校就听说了你的事,我、我整个人傻掉了。今年是什么年啊?为什么我们都要经历这样的事?”孟欣雨的声音渐渐有了鼻音。 她说:“我知道你现在的感受。特别不想见人,特别不想说话是不是?我也是。” “可我爸不让。我妈也不让啊!她走的时候我陪着她的,你知道,她病了好多年了,我们其实都有心理准备,最后的时候我们都陪着她。” “她回光返照,拉着我的手说,我一定要好好的,她说,一定要好好的啊。” “安宁。”孟欣雨哭了,“你外婆一定跟我妈一样,想让你好好的啊。你快回来吧,都开学了。回来上学啊!你不上学你还能干嘛?你还有自己的人生啊!” “给我回电话好不好?求你了!” “回电话!” 纪安宁的眼泪流下来了。 她手抖着拨了孟欣雨的电话,才响了一声,孟欣雨就接起来了! “安宁!安宁!”她的声音里还带着未消尽的哭音,“你在哪呢?你还好吗?安宁,安宁你说话呀!” 纪安宁张开嘴,说:“啊,啊” 她觉得喉咙痛,她使尽力气,挤出了声音说;“啊啊雨,欣雨” 她终于说出了话来。 孟欣雨一下子就哭了:“你什么时候回来?” “我”纪安宁的声音还嘶哑,“我不知道。” 孟欣雨哽咽着说:“你是和闻裕在一起呢吗?” 纪安宁哑着嗓子说:“是” 孟欣雨放心了,她抽了张纸巾,擤擤鼻子,说:“那就行,他能把你照顾好吧?你,你好好休息,调整一下。功课别担心,等你回来,我给你补课。” 纪安宁深深地吸了口气,喊了声孟欣雨的名字,说:“节哀顺变。” “嗯。”孟欣雨顿了顿,也轻轻的对纪安宁说,“节哀顺变。” 纪安宁挂了电话,发了会儿呆,忽然站起来,走回了卧室。 闻裕套了条裤子,赤着上身光着脚坐在床尾抽烟。 墙上的壁灯柔和幽昏。 他俯着身,两肘撑在腿上,听见声音,抬头看了她一眼。 满脸都是胡子茬,眼睛里布满血丝,眼下一片青黑,浑身缠绕着纵欲过度的气息,仿佛下一刻就要暴毙。 他盯着她,浑身都没有生气。就如他前世独自待在牢房里,一天天等待着行刑的日子,等着死。 纪安宁悚然而惊。 在干什么呢?他们两个人到底在干什么呢? 一起沉沦,一起灭亡吗?像上辈子那样吗? 她重生到底是为了什么? 外婆在天之灵,会想要看到他们这样吗? “起来。”纪安宁流下眼泪,走过去抱住闻裕的头,“起来!” 闻裕震惊:“你、你能说话了?” 纪安宁擦去眼泪,嘶哑地说:“该起来了。” 闻裕迷惑:“起来干嘛?” 纪安宁说:“离开这儿。” 纪安宁走到了落地窗边,“唰”地拉开了隔光窗帘,刺目的阳光从窗外射了进来,刹那间将一屋的狼藉照得清清楚楚。 纪安宁看着外面的这个城市。她曾经死在这里,而后重生了。 这重生以至亲之人的消逝为代价。 她重生不是为了沉沦,是为了活得更好,成为更好的人。 外婆,一定是这么希望的吧? 闻裕眼睛刺痛,举起手臂挡住光线。等到眼睛适应了,他放下手臂,眯眼看去。 纪安宁站在光里。她穿着一件闻裕的t恤,被光照透了,纤细的曲线清晰可见。 那么瘦弱。 可站在光里,仿佛脱胎换骨,重塑了灵魂。 她转身走过来,对闻裕伸出了手。 把闻裕,也拉了起来。 当闻裕和纪安宁开着车驶离车库,再次见到阳光的时候,两个人都有恍如隔世之感。 闻裕把纪安宁送到了殡仪馆,纪安宁走到柜台前,工作人员抬头:“您好?” 闻裕握着纪安宁的手,用力。 “你好。”纪安宁轻轻地说,“我来认领亲人的。 外婆停灵在殡仪馆,一直等着纪安宁来。 她们没有亲人朋友,不必办什么丧礼。闻裕陪着纪安宁处理了外婆的身后事,订好了火化的日期。 然后纪安宁陪着闻裕去见闻国安。 闻裕让她等在外面,纪安宁点了点头。 闻裕在会面室门外站了几秒,才推开门进去。 闻国安等他很久了,抬起眼看他。 再次面对他的老父亲,闻裕浑身僵硬。他走过去,轻轻叫了声:“爸” 闻国安点点头,说:“来了。” 闻裕僵硬地坐下。 闻国安端详了他一番,说:“气色不太好,这几天,没好好休息吧?” 闻裕说:“还好。” 闻国安沉默了一会儿,说:“有什么要问我的?” 闻裕抬起眼,看到闻国安两鬓都斑白了,他凝视着他,问:“我妈,是怎么死的?” 闻国安说:“你认为是我杀的?” 闻裕茫然:“我本来觉得不是。” 闻国安说:“本来?” 闻裕点点头:“有个叫杨远的人,告诉了我一件事。” “杨远啊”闻国安重复了这个名字,从鼻腔里带出了一个轻蔑的尾音,“他跟你说了什么?” 闻裕浑身冒汗。 “这件事,不管真假,我觉得,您都有权利知道。”他咬牙,从兜里掏出一张折得皱皱巴巴的纸,展开,捋平,推了过去。 闻国安戴上老花镜,拿起来看。 会面室里突然变得死一样寂静。 闻裕握紧拳,闭上眼睛,手心冒汗。 许久,他听到闻国安长长地叹息一声。 “到底还是,”他说,“被你知道了啊” 闻裕骤然睁开眼。 闻国安摘了眼镜,平静地看着他。 闻裕的心脏有那么一瞬收缩得很厉害。他的头也感到晕眩。 “是,是真的?”他问。 “对。”闻国安说,“你的确,是你妈妈和他的孩子。” 闻裕口干舌燥,声音嘶哑,问:“您,什么时候知道的?” 闻国安笑了。 他放开那张纸,向后靠:“大概是,从你妈妈怀上你的那时候吧。” 闻裕在头晕目眩中,依然飞快地消化、分析了闻国安给他的信息,然后得出了一个结论。 “您不能生?” 闻国安叹息一声。 “年轻的时候太胡闹,不听你爷爷的管教,乱碰了不该碰的东西,把身体搞坏了。”他说,“我很早就知道自己不能生了。在和你妈妈结婚之前,就知道。” 所以年轻的妻子有一天忽然告诉他,她怀孕了,他那时的怒火可想而知。 闻裕呆呆地听闻国安讲过去的故事。 “我那时候的确很想弄死你妈和那个奸夫,我这个人,做事的手段一贯有点辛辣,我想着等她把孩子生下来,我再弄死这一家三口。”闻国安悠悠地回忆。 “怀个孩子时间可真长啊,我必须得等十个月。在这个等待的过程中,我发现一件有意思的事。你妈妈对肚子里的孩子的态度很奇怪我仔细地观察,思考之后断定,她原来不知道这孩子不是我的。也是,我们一直都没有避孕,她自然想不到,我竟然不能生。” 那时候闻裕的爷爷奶奶都已经过世了,为了这个没出生的金蛋,闻裕的外公外婆跑来照顾程莲。 他们满心喜悦,一直以来担心女儿的婚姻不够稳固,这下终于有了多一重保障。 他们成天叽叽喳喳的,向闻国安汇报程莲和胎儿的情况,让他听心跳,让他摸胎动。 闻国安冷笑着配合他们。 但是胎动真的很神奇,在女人的肚子里面,有一个小东西,他会动! 闻国安那时候,才真的对年轻时的放纵感到后悔起来。如果不是自己作死弄坏了身体,他也可以让一个女人,在肚子里怀一个真正属于他的小东西。 他后来想,等孩子生出来,他弄死奸夫淫妇,至于这个小东西丢给老头老太太吧。 饶他一命。 至于那个叫杨远的奸夫,他已经把他查清楚了。驴粪蛋表面光,拿着女人给的钱几次创业都失败了。 只是在女人的事情上,闻国安的确佩服他。在程莲嫁给他后,这个杨远就结婚了,还生了孩子,就这样,居然还能继续哄住程莲。 是他太厉害?还是程莲太蠢? 程莲在工作上,明明不蠢。 闻国安憋着一口气,好不容易熬到了程莲卸货。 一个满脸褶皱,皮肤泛红,会闭着眼睛呱呱啼哭的小东西被护士交到了闻国安的手上。 那么小,那么轻,那么柔软,身上有奇特的气味,惊了闻国安。 在闻裕出生之前,要是有人跟闻国安说,生命是个奇迹,闻国安能用钞票把他抽飞到天上去。 但在那之后,如果有人跟闻国安说,生命是个奇迹,闻国安大概会叹一声: 是啊,真不可思议。 第82章 闻国安的思想在把闻裕抱在臂弯里的那一刻起了变化。 “我本来是想着,等你妈妈年纪大一些,想要孩子的时候,再跟她坦白,然后去领养一个孩子。要是她执意想生自己的孩子也行,找个合适的精子,人工授精,圆了她的心愿。”闻国安说,“我没想到,她自己一无所知的,把自己给安排了。” “我把你抱在怀里的时候,突然间想明白了。我为什么还要去领养别人的孩子呢?这不是老天已经送了一个孩子到我身边吗?” “比那更好的是,所有人都以为你是我的孩子,包括你妈妈,你外公外婆。你在这种氛围内成长,比被人知道是收养来的要更好,因为你会打从心底把我当成父亲,把自己当成是我的孩子。” 闻国安最终改变了决定。 他既然决心把闻裕当成自己的孩子,就不能动这孩子的生父生母。 年轻的时候做事常常一腔意气,只求痛快,年纪越大,越知道凡事都要留后路。世事无绝对,他不能保证将来的什么时候,闻裕会发现真相。 他跟闻裕之间,不能有死结。 他于是放过了程莲和杨远。反而,他想要给闻裕一个完整的家庭,想把程莲绑在这个家里。 即便她是一个不那么合格的母亲。 “我原本想让她在家照顾你。什么也不用做,清清闲闲的享福就可以了。”闻国安说,“她不愿意。我还以为,她是事业心强。” 但真相却是,程琳以为闻裕是闻国安的孩子。她对这孩子爱不起来。 同时因为闻国安表现得太爱这孩子,反而激起了她的逆反心,对闻裕更加冷淡,甚至抱怨闻国安从有了孩子之后,对她不好了。 闻国安说:“婚姻这东西,头几年总是新鲜的,有点温度。时间一长,难免就鸡肋,让人觉得无味。你妈妈在你七岁的那年,对她跟我的这场婚姻大概是到了忍耐的极限了,她策划着离开我。你还记得那件事吗?” 闻裕一怔,想问“什么事”,可突然有什么在记忆中闪过。他七岁那年,的确是发生过一件特别的事情的。 “我被绑架那件事,难道是”他问。 “你果然还记得啊。”闻国安说,“据我推测,应该是你妈想跟姓杨的私奔。但姓杨的拿着你妈妈的钱做生意,一直没什么起色。很可能是他出了这个主意,想从我这里弄走一笔钱。你妈自导自演了这一出绑架案。对方指定她去拿钱赎人,钱没了,你回来了。” 闻裕问:“那她呢?她为什么没走?” 闻国安嘴角勾起,像是回忆起了什么可笑的事。 “大概是,”他说,“因为发现了你不是我亲生的吧。” 闻裕有点恍惚。 小时候的一些记忆翻涌起来。那些潜藏在角落里的,未曾注意的过的东西,忽然都涌了出来。 怪不得他第一次见杨远,就觉得他眼熟。 他见过杨远,七岁那年就见过了! “他真的真闻国安的儿子吗?你确定吗?” “你冷静点!他如果是我们俩的儿子,你就不能走!” “想想看,你和我的孩子,我们共同的孩子,将来,他会继承什么?” 他那时候从昏睡中醒来,迷迷糊糊地,听见妈妈和这个叔叔在争吵。他爬起来,喊了声“妈”。 争执声戛然而止。 后来妈妈又给他喝了一瓶“汽水”,他又睡过去了。 再醒来,就安全回家了。爸爸说,他被坏人绑架被赎回来了,后来他就请了专业的教练教他练搏击。 纪安宁有一句话说的对,长得好看的人叫人不容易忘。 那个男人的脸的确英俊,藏在了他的记忆中,在与他再次相逢的时候,还有隐约的印象,所以有似曾相识的感觉。 因为根本是自导自演,警方没有抓到线索,但闻国安内心里已经隐约猜测出了什么。 倘若程莲留下闻裕就此走了,闻国安就当这是一笔一锤子买卖,她给了他她的青春和一个孩子,那些钱闻国安可以当他买断了这些。 结果程莲又回来了。她对闻裕的态度有了变化,好像突然发现自己原来很爱这个儿子。 毕竟和恋人生出来的孩子,到底是跟和金主老头子生出来的孩子不一样吧,多少是有些爱的。 但闻裕已经七岁了,因为程莲过去对他的冷淡,他内心里已经习惯了和父亲更亲近。 所以程莲这些年,一直抱怨闻裕和她不亲。 闻裕不能理解:“您就这么任她了?” 程莲的工作能力不弱,但若没有闻国安的支持,就凭她自己,或者就凭一个老板娘的身份,也不可能做到集团cfo的位子上。 说到底,还是因为闻国安同意把这个位子给她。 而程莲能偷闻国安的钱,全是因为闻国安给了她足够大的权力。 经历了这几天的荒乱甚至荒诞,闻裕此时终于控制住了那些情感的波动起伏带来的影响,能正常的思考问题了。 程莲抽干了集团的内部资金池,简直开玩笑,资金链怎么到现在还没崩?各公司还能平稳运行? 闻国安是怎么做到的? 闻裕思绪纷乱,充满了疑惑。 “你呀,小裕。”闻国安说,“你还年轻,等你到了我这个年纪会懂,钱,不过是一堆数字而已。它是带不走的。” “你妈妈的想法一目了然,她无非是想熬到我死,由你来继承我的全部财产。她觉得你的,就是她的。” “钱这种东西,生不能带来,死不能带去。在我活着的时候发挥它该有的作用,有什么不行呢。你妈妈愿意为了这个留下来,愿意为了这个对你好,给你一个完整的家,我觉得钱这个东西就花得值。” 所以闻国安对程莲的容忍和纵容,全都是因为他吗? 闻裕动动嘴唇。 闻国安明白了他的意思。他叹息一声:“你是想说,你不是我的儿子是吧?” 闻裕脸色苍白。 闻国安看着他,恨铁不成钢地骂道:“糊涂!” 这个国家的文化里,对于血缘的看重太过。闻国安从来都没向闻裕灌输过这种价值观,可闻裕生在这里长在这里,还是被影响了。 “你出生就被我抱在怀里,我亲手给你换尿片。你第一天上幼儿园,我送你去。你还没放学,我已经在门口巴巴地等着接你了。” “我手把手教你骑自行车,我教你打球,我教你游泳。你把钢琴弹得鬼哭狼嚎,我也给你鼓掌。” “我带你爬长城,登自由女神像,我带你非洲看草原,北极看极光。我陪你nba现场,世界杯决赛。” “你的哪一次家长会我落下过?你哪一场比赛我缺席过?你每一张奖状每一个奖杯我都亲自给你拍照收藏!” “闻裕——!”闻国安盯着他,沉声质问:“你虽然不是我生的,却是我养的!我教的!怎么就不是我的孩子了?!” 纪安宁在楼道里等了闻裕很长时间,她非常安静。 这样的一个女孩子,在这个场所可以说是格格不入,来来往往的警员都忍不住看她。有个年轻的警员还给她倒了杯水。 许久之后,闻裕终于出来了。 他的脸色虽然还憔悴,可他的眼睛明亮了。 这些天萦绕着他的颓靡、迷茫都消散了。 纪安宁看到,就放心了。 她对他伸出了手,闻裕握住了她的手,说:“走,先回去。” 可他们才出了大门就被一辆车拦住了,当车窗放下,露出杨远的脸的时候,闻裕感到纪安宁的手突然紧紧的攥住了他,非常用力。 杨远的脸虽然还有好几块青肿的淤痕,但纪安宁还是认出了他。 闻裕不知道纪安宁的反应是怎么回事,但他对她说:“你先回车上等我一下。”他把车钥匙给了她。 纪安宁看了一眼杨远,不敢露出太明显的表情,只“嗯”了一声,先走开了。 她回到车里坐在副驾位子上,从后视镜里看着那边。 闻裕没有上那辆车,他微微俯身跟车里的那个男人说话。车门开了,那个男人下来车。 看起来像是闻裕不愿意上他的车,他两手插着兜,低着头,像跟家长闹别扭的孩子。但中年人似乎特别有耐心,一直在不停地劝说。 过了一会儿,那辆车开走了。 纪安宁看到闻裕站在那里,似乎有些失神地望着那辆车的影子。 可当闻裕回到自己的车上时,纪安宁看到他似乎并没有什么情绪波动,他的眸子依然清明,只是神情有些冷峻。 “那个是谁?”她忍不住问。 “没关系的人。”闻裕说。这个说辞一听,就知道是在敷衍人。 纪安宁咬起手指来。 红绿灯处,闻裕看了她一眼,问:“怎么了?” 纪安宁问:“那你爸和你妈?” 闻裕握紧方向盘,说:“回家说。” 纪安宁“嗯”了一声。 闻裕却忍不住补充了一句:“我妈不是我爸杀的。” 他的语气非常坚定。 纪安宁松了口气,说:“那就好。” 闻裕的右手握了握她的手,似是让她安心。 纪安宁说:“好好开车。” 闻裕的住处已经清理干净了。 其实前几天保洁便来过,闻裕把她赶走了。她可能被闻裕吓着了,几天都没敢过来。 但今天他们出门前,闻裕给她又打了电话,加了钱让她过来收拾。等闻裕和纪安宁回来的时候,这个房子已经恢复成窗明几亮的状态了。 纪安宁坐在沙发上,听闻裕不停地在打电话。 他给很多人打电话。 有秘书,有助理,有律师,有下属,还有一个叫老邢的人。他还给学校打了电话。 他处理这些事情的时候,已经恢复了精神,像是从前那个胸有成竹,霸道自信的闻裕了。 等闻裕打完一堆电话,他走过来蹲在她面前,握住她的手,对她说:“我这些天,会很忙。学校那边让你过去收拾房子。我安排了一个助理给你,让他陪着你,有事你就叫他,什么事都可以叫他过去干。对了待会儿给你把掌纹录入门禁。” “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你能回去上学,恢复日常的生活。”他说着,伸手拢了拢她的鬓发,温柔地说,“以后的日子还长着呢。” “那你呢?”纪安宁问,“你不回学校了吗?” 第83章 闻裕说:“我暂时不回学校了,我办了休学。” 闻裕果然就是因为家里的事而离开学校的。纪安宁点了点头。 闻裕沉默了一会儿,握着她的手说:“我爸这个案子,一时半会还不会有结果,还有公司那边,有很多事都等着我处理。这些天” “我知道。”纪安宁反握住他的手说,“你不用担心我。” “嗯。”闻裕说,“后天我跟你一起过去。” 外婆的火化日期在后天。闻裕说完,两个人相对无言,沉默不语。 挣脱了这几日的荒诞,回归现实,还是要面对一切。 外婆走了。 闻裕心中苦涩。外婆的离去,他脱不了责任。他的无心之失,带给了纪安宁这样大的痛苦。 他该说什么?他该怎么做? “对不起”已经说过,既没有意义,也不能减轻纪安宁的痛苦。 “我”他想说点什么,可满嘴都是苦涩。 纪安宁的手倏地用力,紧紧地攥住他的手。 她轻轻摇了摇头。 闻裕闭上嘴。 纪安宁低下头,额头抵住额头,两只手紧握在一起。 许久,她问:“闻裕,我们会永远在一起吗?” 纪安宁想不到自己会问出这样的问题。 从前,她从来不奢望能和闻裕长久地在一起。她甚至早早为将来的分开筹谋准备。 同样,如果是从前,闻裕听到这个问题一定会高兴,会豪气干云地保证:“一定能!” 但现在,经历过人生起伏跌宕和生死离别的闻裕却坦诚地说:“我不知道。” “我不知道将来你和我会不会变,会不会永远在一起。”他说,“但是现在,就现在,我只想和你在一起。” 没有天长地久、海枯石烂的承诺,对纪安宁来说,却已经足够了。 她微微地笑了。 她坐直,想告诉他重要的事。 “今天那个人,那个坐在一辆很长的车里的人,你一定要小心他。” 闻裕惊疑不定地看着她,问:“为什么?你认识他?” “我不认识。”纪安宁摇头,“我我一看到他,就心跳得厉害。我的第六感特别厉害,我看到赵辰的时候,也是这种感觉。还有,那个杨博也是。” 到底重生是一件骇人听闻,也无法取信于人的事,纪安宁推说到了自己的第六感上。 赵辰也就罢了,纪安宁竟然还提到了杨博 闻裕的目光一言难尽:“你知道那个人是谁吗?” 纪安宁摇头,她一直都很想知道梦里的这个中年人是谁,一直都没有线索,不想今天见到了。 闻裕酝酿了片刻,才告诉纪安宁:“他是我生父。” 纪安宁震惊。 闻裕起身坐到了茶几上,沉默了一会儿,把他的事都告诉了纪安宁。 纪安宁终于明白了杨远那一句“这辈子没缘分吧”的来处。 她追问:“确认吗?那个人真的是你生父吗?” 如果是生父,上辈子为何闻裕隔着玻璃对他冷笑,不屑一顾? 闻裕沉默许久,说:“确认。” 闻裕一直都知道自己相貌随了程莲,不随闻国安。现在知道杨远才是生父,再看便发现,他虽然整体生得像程莲,但两个人的眉眼间,还是有几分相似。 遗传,基因,都是铁一般的证据。甚至不用再去做一次亲子鉴定。 纪安宁有些茫然了。她拥有的也不过是一鳞半爪的信息碎片,无法推断出全局。 “总之,”她犹豫了一下,还是说,“虽然他是你生父,但他从来都没养过你,你你还是要小心。” 她怕闻裕不把她的话放在心上,又说:“真的,我看到他的时候,就觉得心里一紧,那种感觉,就跟当初见到那个杨博一样。” 闻裕神色更加复杂。 纪安宁不知道自己哪里说错了,但肯定是有什么地方不对。 闻裕忍不住说:“你知道杨博又是谁吗?” 纪安宁摇头。 闻裕叹了口气,说;“我生父叫杨远,杨博是他儿子。” 那么杨博就是,闻裕同父异母的兄弟了! 纪安宁悚然而惊。 知道有这样一层关系在,纪安宁原本的茫然都没有了,她几乎是非常确认了,杨远,一定是对头,敌人! 前世闻裕跟这父子俩博弈,因她而输! 她抓住闻裕的手,郑重地警告他:“不是亲生父亲就一定可信。我爸也是亲生的,他就抛下我跑了。在钱面前,血缘不是那么可信。” “我爸从我妈去世后,我就是在我外婆身边长大的,我没怎么跟他一起生活过。” “闻裕我跟你说!血缘跟感情是两回事!” 论血缘,无疑父亲比外婆跟她更近。可父亲跑了,外婆不离不弃。这是因为血缘远的,长久的相处,感情深厚,血缘近的那个,并不在一起生活,没有感情基础。 所以他抛弃她,从心理上讲,便轻而易举。 闻裕看着纪安宁紧张的样子,又听了她说的话,欣慰地笑了笑。 “放心。”他握着她的手说,“我心里有数。” 他知道,谁才是他爸爸。 闻裕和纪安宁经历了几日灵魂离体般的荒诞,终于好好地休息了一晚,相拥而眠。 第二天闻裕很早就离开了,他安排的助理,是个姓高的年轻人。 “小闻总让我这些天都跟着您,您有什么事,只管找我。”他说。看起来是个办事利落、精明强干的人。 高助理开车陪着纪安宁回了华大家属院。 纪安宁上了楼。房门早被消防员破坏掉,房子里面更是烟熏火燎,墙壁全都黑了客厅的家具电器全部报废了。 纪安宁看着这惨状,忍住了泪,走进卧室。火是从客厅蔓延到卧室,而后玻璃都在高温下炸裂,浓烟和明火才被外面的人发现。 卧室里的床也烧毁了。大衣柜的门掉了一扇,另一扇已经烧黑,上面挂的衣服都毁了,倒是塞在下面的厚被褥还有残存了大半。 纪安宁弯腰,把手插到被褥下面掏了掏。 闻国安送给她的镯子太贵重,她把它塞在了大衣柜最下面的角落里。 那个盒子还完好,纪安宁打开看了看,里面的镯子也没有损坏。她把它装到包里,再看看这房子,发现竟然没有任何值得带走的东西了。 她当初和外婆从榆市过来,就带了些衣服和锅碗瓢盆的家当。在两个人的生活中,竟然没有任何能留下来做纪念的物件了。 仿佛老天就是刻意的要把外婆存在过的痕迹从她的人生中抹去。 纪安宁在火场痕迹中站了许久。 高助理守着门口,转头看到,觉得那女孩逆光中的剪影单薄纤弱,让人感到凄凉。 纪安宁去了学校找徐主任谈赔偿的事。 徐主任看见她,很是唏嘘。中老年人对生老病死的感慨,总比年轻人体会更深一些。 听纪安宁道明来意,他摆摆手,说:“领导已经批示了,不用你赔。” 纪安宁给徐主任深深地鞠了个躬:“感谢您,给您和学校添麻烦了。” 她那时直接昏倒,闻裕也极不稳定,能顾得她一个人,已是不易。装殓外婆、联系殡仪馆之类的事都是徐主任这边帮忙的。 纪安宁非常感激。 “哎,唉。”徐主任摆手,又问她,“你以后的生活要是遇到问题,可以跟学校提。” 纪安宁摇摇头说:“不用,这学期我已经决定不申请助学金了。” 若说现实就是这样,纪安宁和外婆不能离弃彼此,可的的确确,没了外婆,她就没了经济负担。打工赚的钱,养活自己一个,轻轻松松。 徐主任想说一句“那挺好的”,又觉得话不中听,咽回去了。 这会儿还没到中午放学,校园里有三三两两的学生,但更多是在教学楼里。 纪安宁路过操场,看见了上体育课的学生。 都朝气蓬勃,都阳光明媚。 纪安宁看着那些无忧无虑的同学,看了很久。 回去的路上,高助理接了个电话,他给了对方地址。那个地址就是闻裕的住处。 等他们回到那里的时候,一个女助理带着两个人,送了很多衣服过来,还有几双鞋子。 纪安宁的东西,除了身上的这一身衣服和一个包,就没有别的了。昨天出门,她穿的都是闻裕的衣服,裤子用腰带扎紧,裤腿折起来,肥肥大大的。 她自己的衣服脏了,那几天也一直丢在地上根本没管。直到昨天保洁来给洗了,她今天才又穿回自己的衣服。但也只有这一身了。 没想到闻裕那么忙,还能想到这些小事。 纪安宁等到很晚,闻裕才回来。 纪安宁在沙发上睡着了,被他横抱起来才醒。 “回来了?”她揉揉眼,“这么晚?” “这些天大概都会这么晚。”闻裕说,“你别等我。自己先睡。” 他去冲了澡,回到床上,身上还带着水气。把纪安宁搂在怀里,什么也不做,就是静静地搂着她。 纪安宁迷迷糊糊又睡着了,不知道睡了多久,忽然醒了,发现闻裕还睁着眼望着天花板。 “睡不着吗?”她爬起来。 “嗯。”闻裕说,“想事情。” 纪安宁没问什么事。她趴在他肩膀上,额头抵着他的脸颊,伸出手臂抱住他。 许久,闻裕轻轻地说:“安宁” 纪安宁:“嗯” 闻裕看着天花板说:“昨天,我爸让我做一个选择题。” “什么?”纪安宁问。 “他让我自己选,选谁做我的爸爸。”闻裕说。 纪安宁一下就清醒了。 “你选了吗?”她问。 “当然。”闻裕说,“根本不需要选。” 我心里,只有一个爸爸。 第84章 闻裕当时便告诉闻国安:“选什么选?我姓闻!” “一个在我的成长中,从来都没露过脸的男人,凭什么在我成年后跳出来当我爹?就凭他出了一颗精子吗?” “我先前难受,不是难受你不是我爹,我是难受我不是你儿子。” “你不知道我有多害怕,我这几天过得荒唐极了,就是不敢来见你。” “要早知道你打从心底把我当儿子,我何苦受这几天的折磨。又何苦让您在这儿苦等我。” “我”闻裕恨恨地,使劲地搓了搓脸,说不下去了。 他恨杨远的用心险恶,凉薄无情,也恨自己的软弱胆怯。 他荒唐的这几天,闻国安一直被羁押在这里,还不知道对他有多失望。他这么大岁数了,却还要因为他遭受心灵上的折磨,闻裕一想起来,就很想狠狠地揍自己一顿。 闻国安却笑了,骂道:“傻小子!” 他说:“你生父” “打住!打住!”闻裕根本就不想听到这个称呼,“什么生父不生父的,他顶多就是个精子提供人。我不过就是他一时爽的意外产物。他又不是为了生我才生我。” “之前他不知道我也就得了,后来他知道了我跟他的关系,还揣着那点暗搓搓的心思,也不认回我,把我继续放在您身边。放羊呢?哦?现在觉得是收割的时候了?滚球!” “我不认他,是他自己作的!这是孽力回馈,怪不得我!” 闻国安说:“你妈妈的死,跟他脱不了干系。” 闻裕的神色冷了下来。 “之前就想问您,那把刀怎么回事?怎么就有您的指纹了?”他问。 “你妈妈设计的。”闻国安摇头说,“现在再想想,最后那天啊,她就是故意跑去跟我吵架,让家里的人都听到的。那把刀我回想了一下,应该是在好几天之前,她就设计了我。” 闻国安记得有一天他下了楼,程莲喊住他,说她想切个哈密瓜,但是瓜皮太硬了,让他来帮忙。 冰箱里其实有厨师下班之前准备好的果盘,就是预备着给他们晚上吃的。她放着现成的果盘不吃,非要自己切个瓜。 但当时闻国安哪里想得到她竟然是在给他设套呢。 他们是老夫少妻,当年追她的时候,他就很宠着她。这个年纪的程莲,这些年养尊处优,被养得甚至比当年还娇气了。她连切个瓜的事都不愿意自己动手,闻国安也并不觉得奇怪。 他一个男人,也不会为这点小事跟她计较,拿起刀就帮她切了。 那柄刀想来就是在那个时候有了他的指纹。 程莲的心黑,让闻裕咬牙。 他对杨远毫无感情,可程莲跟杨远怎么能一样。程莲是他妈妈,就算他跟她没有他跟闻国安那么亲密,那也是他妈妈,是有感情的。 这份感情在这种局势之下,就分外地折磨人心。 看他的手在桌面上握了拳,闻国安了然,轻轻地拍了拍他的手臂,安抚他的情绪。 “她怎么这么糊涂!”闻裕咬牙说,“她到底图什么?” 闻国安感慨说:“人啊,都是这样的。有熊掌的时候想着鱼,有鱼的时候想着熊掌。吃鱼吃的多了,别说熊掌了,它就是一块破窝头,都比眼前的鱼闻起来更香。” 程莲年轻的时候拥有爱情,却禁受不住金钱的诱惑,抛弃了爱情,选择了面包。 这许多年奢侈的生活过得腻了,当年诱得她心神激荡的,现在不过都是日常,再没什么意思了。 失去的爱情就成了白月光,成了精神慰藉,愈久愈醇。 倘若是别的人,或许还至于到这种程度。偏偏她当年的爱人,是这样一个擅长应对女人的美男子。他年纪长了,魅力甚至跟着长了。能把现在的程莲哄得五迷三道的。 也是一种本事。 “当初都做了那么大的计划了,也坚持这么多年了,怎么现在突然放弃了?”闻裕不解,“要说是因为钱,您这些年不是一直也纵着她吗?” 她比闻国安年轻那么多,总有能熬出来的一天。 提起这个,闻国安也忍不住捏捏眉心。 “更年期。”他十分无奈地叹气说,“你是无法想象女人更年期会变成什么样的” 闻国安一直也觉得程莲就是在他的手心里乱窜乱跳,终究跳不出他的手掌心。 没想到女人的更年期让他失算了。 程莲这么多年都还算理智,却在更年期里疯狂了。 保养得再好,终究脸上也有了细纹,跟年轻时候没法比。女人对衰老的恐惧,在更年期紊乱的内分泌的刺激下变得疯狂。 过去带着“雄心壮志”作出的谋夺闻国安江山的计划,太长,太久,变得无法忍受。她疯狂地想要现在就离开闻国安,过“自由自在”的生活。 无论是闻国安还是杨远,都失算在程莲的更年期上。 闻国安松开眉心,说:“就是这样,你妈不是我杀的。” 如果不是闻国安,那么杀死程莲的嫌疑人就很明确了。 “现在上面压着不让我取保候审。”闻国安说,“肯定是他在背后动作。” 闻裕的心结解了,听到这些,戾气又生了出来。 闻国安太了解他,一看他眼神就知道他想干什么。 他没好气地说:“你少胡来。非常时期,太敏感,刑侦队的胡铁头肯定盯着你,你别把自己也弄进来。” 闻裕“哼”了一声。 “你去找小孙、小郑。”闻国安指示他,“有用的东西都在他们手上。他们等你好几天了。” 孙秘书、郑律师,都是闻国安的心腹之人。 实际上这几天,孙秘书和郑律师都给闻裕打过很多次电话。闻裕浑浑噩噩,行尸走肉一般,全都没接。 他回想起来,不禁羞惭不已。 “辛苦这么多年了,我也正好歇歇。”闻国安笑着说,“外面的事就交给你了。” 他很平静,显然孙、郑二人手上握的,是很有力的东西。 闻裕也跟着平静下来了。他内心里甚至突然感慨,这么多年,他能够在别人面前总是一副胸有成竹的从容模样,还不是因为背后站着闻国安吗? 他望着老父亲的霜鬓,心中一酸,说;“您好好休息吧,都交给我!” 但在他准备要离开的时候,闻国安却又喊住他。 “看看再说。”他说,“他要是不对咱们家出手,也不用赶尽杀绝。” 闻裕懂了。 闻国安入狱,而在那之前,程莲就已经把集团的资金链搞得一团糟了。 杨远肯定是知道得一清二楚的。 杨远如果在这个混乱的时候不对闻家的产业出手,表明他认同了闻国安的,都是闻裕的。 他要是能守住这条底线,闻国安是想让闻裕放他一马的。 这并非因为闻国安人老了,变得心慈手软了,而是因为血缘牵扯人伦,对自己心爱的儿子,他不愿意他作出有逆人伦的事情。 除非杨远趁这个时候对闻家出手。那就意味这,他连属于闻裕的,都想夺走。 闻裕经过了这些天的磋磨摧折,戾气反弹得比他平日里还要更重。 “凭什么!”他说着,眉毛都竖了起来。 他这股子劲,倒真像闻国安年轻的时候。哪怕是没有血缘,也像。 精心抚养,言传身教的结果,远胜于一颗精子的联系,真是叫人欣慰。 闻裕跟孙秘书和郑律师碰过头,才知道和闻国安比起来,自己叫老邢单枪匹马地去调查杨远,道行是多么的浅了。 闻国安这些年,一直盯着杨远。 现在将这些提交给警方,可以推翻杨远的谎言。 但闻国安把这些交给他,显然不是想让他什么都不做的。他对他的锤炼之意很明显。 闻裕也不想把所有的解决问题的希望都押在警方身上,他不信任他们。杨远能使得动力,说明他也有人。 闻裕想自己亲手把杨远拉下来。 同时闻裕也知道了,为什么在程莲把集团内部资金池一日抽干的情况下,集团竟然还能维持正常运转。 原来闻国安商业帝国的真正版图,比程莲掌握得要大得多了。 程莲作为cfo,闻国安只让她负责明面上的资产,在这之外,闻国安其实还有很多代持股、埋在冰山之下的其他产业没有交待。 所以程莲抽干资金池,却没有让闻氏瞬间资金链崩溃。 而现在,闻国安把他这些对程莲藏着掖着的底牌都翻开了,都给了闻裕。 闻裕因此,晚上睡不着。 纪安宁问他,他当然没有把这么多事都告诉她。那些阴暗的、卑劣的东西,还是不要让她知道的好。 他只说了自己的选择。 纪安宁得知他的选择,也长长的松了口气。 想必在前世他也是这样选的,纪安宁想,前世差一点他就赢了。 这一次,她不拖他后腿,他一定不会输。 第二天是三月三日,闻裕陪着纪安宁去殡仪馆火化了外婆的遗体。 闻裕给外婆订了一块墓地,他把位置告诉了纪安宁,问:“你看行吗?不行我再找别的地方。” 纪安宁没有意见,点头说:“就这里吧。” 他们选择当天领取骨灰,直接去了墓地。闻裕原来连墓碑都安排好了,字都已近刻好了。 就这短短的两天时间,他不知道分出多少道心思,忙了多少事。 还能做到面面俱到。 看着黄土落下,看着墓碑立起,纪安宁知道从此自己再没有亲人了。 工人离开了,墓碑前只留下纪安宁和闻裕两个人。 闻裕知她所想。 他在夕阳的金光中亲吻她的额头,告诉她:“你有我。” 第85章 回去的路上,纪安宁说:“明天我想回去上学。” 闻裕很支持:“好。”他觉得,纪安宁越早恢复正常的生活越好。 纪安宁踌躇片刻,说:“我想申请学校的宿舍。” 闻裕想都不想地拒绝:“不行。” 华大家属楼那个房子里面,已经没法住了,除非从新装修。而且最初,原本就是为了安置这个和外孙女不离不弃一起来上学的老人,学校方面才安排了这个房子。外婆离世了,学校也应该不会再让她继续使用这个房子了。 纪安宁等于是失去了容身之所。 她会想申请宿舍,也是很自然的想法。她现在住在闻裕的住处,可如果要长久住下去,便是同居了。 即便是对已经有了亲密关系的情侣而言,同居也是很大的一步跨越。 而纪安宁和闻裕之间的关系,又更是一言难尽。 这几天,闻裕和纪安宁虽然同被而眠,却没再做过任何事情,连亲吻都没有。 在巨大的变故中崩溃,在痛苦中如动物一般想要从别人身上汲取温暖和生气,证明自己还活着。然而荒诞过后,回归现实,他们身上都还背负着亲人的丧事。 回归为人,自然要恪守人的行为准则。 不要说纪安宁,便是从来都对**十分坦然的闻裕,也完全的收敛起来。 纪安宁觉得眼前并不是他们关系朝前迈进一大步的好时机,也的确是这种情况下自然而然的想法。 但闻裕的拒绝是根本没有商量的。 “不行。”他说。 他伸出右手抚上纪安宁微垂的后颈:“你就住在我那儿,小高可以每天接送你。” 他的手掌很有力,霸道惯了。 车子在红绿灯处停下,闻裕转头看她。掌心的力道放轻,温柔了起来。 “别胡思乱想,想得越多就越乱。现在这会儿,你一个人跑回学校住,我能放心吗?”他说,“肯定放心不了。我有好多事要处理,还要挂心你,我多累啊。你就好好的住在我那儿,好吗?” 纪安宁并不执着于这件事。她提出来,本也就是在和闻裕商量。 闻裕坚持,她就点头说:“行。” 闻裕松了口气,揉了揉她的头,温声说:“你先住着,等过了这段时间,你要是还想搬回学校,我都听你的。” 他声音温柔,却并不是在哄人。 纪安宁察觉到,闻裕变了。 从前,他为了照顾她的自尊心,想着法子给她钱给她东西,兜着圈子想为她做些什么。但他所做的一切里,都透着刻意。 那照顾只是策略,是为了迎合,并非发自本心。他的内心里,是恨不得给她一张黑卡,让她刷刷刷、买买买的。 但是现在,他说“我都听你的”,语气平静且真诚。打从内心里尊重她的意愿,并没有将他的意志强行或者曲线地加在她身上的企图。 回到住处,闻裕站定,对她说:“开门。” 纪安宁无奈一笑,伸开手掌贴在门禁上,掌纹扫描通过,门禁打开了。 闻裕扶着她的肩膀推她进去:“回家了。” 他真的变了。 这样的闻裕,是纪安宁从前不熟悉的闻裕。 但这样的闻裕,跟她贴得更近,跟她心意更加相通。 而晚上入睡时,闻裕也在想,纪安宁变了。 他安排高助理接送她上学,纪安宁竟然毫无异议平静地就接受了。她那些倔倔的棱角,刚硬的脊骨,仿佛都在那场大火中被熔去了。 闻裕心酸,心疼。 他把她抱在怀里,让她在他怀抱中入睡。 她失去了外婆,但是她有他。 过去,她要撑起外婆。她必须刚硬。 现在不用了,闻裕想,在他的怀中,她可以柔软,可以以婴儿般的姿态入睡。不需要去保护谁,照顾谁。 从今以后,由他来保护她,照顾她。 纪安宁回到学校上学。学校已经开学有几天了,同学们都已经听说了她的事。 但幸好,没有人过度夸张的来表示同情或者哀悼。大家的态度都还挺自然,熟悉的人大多说一句“节哀顺变”,或者“有事要帮忙,跟我们说”。 纪安宁松了一口气。 她不知道这其实是孟欣雨在她回来前就跟班里的同学打过招呼的缘故。 同学们都不知道孟欣雨妈妈去世了。孟欣雨比谁都更明白,这种时候,那些过度的怜悯和同情,更让当事人痛苦。 所以她提前给同学们打了预防针。 中午吃饭,白露端着盘子,看看陈浩那边,又看看纪安宁和孟欣雨,有点犹豫。 孟欣雨一看陈浩那边没有闻裕,便说:“你去吧,我和安宁说说话。” 女孩子们的小团体中,谁跟谁更近,谁跟谁稍疏远,大家自己心里都有数。白露点点头,往陈浩那边去了。 这种开导刚失去了亲人的同学的重担,她也的确扛不起来,还是交给孟欣雨比较放心。 “闻裕今天怎么不在?”孟欣雨问。 这些天没看见纪安宁也没看见闻裕,她还以为纪安宁回来了,闻裕也跟着一起回来呢。结果只有纪安宁一个人,闻裕不见踪影。 “他家里有事,最近暂时不来学校了。”纪安宁说。 孟欣雨顺口问了一句:“什么事啊?” 纪安宁轻声说:“他妈妈去世了。” 孟欣雨一口夹到嘴边的米饭就吃不下去了。她放下筷子,叹气说:“今年到底是个什么年啊?” 大凶。 孟欣雨的妈妈病了很多年了,孟欣雨父女对她的离世都早有心理准备。这也就罢了。 怎么突然一下子,纪安宁的外婆、闻裕的妈妈,也都没了? 孟欣雨真是连吃饭的心情都没有了。 她也不去追问闻裕妈妈是怎么回事,人都没了,问是怎么没的,有什么意义呢。 倒是对纪安宁,她详细的问了:“你现在住在哪?以后要住宿舍吗?” 纪安宁摇头,说:“我住在闻裕那儿。” 大一就同居吗?孟欣雨觉得有点早,但纪安宁情况特殊,她又觉得有闻裕照顾她或许更好一点。 纪安宁说:“吃饭呀。” 孟欣雨才又重新拿起筷子。 这话题太沉重,纪安宁岔开,问:“我不在这几天,学校有什么事吗?” “学校能有什么事儿。盛世安宁,岁月静好呗。”孟欣雨说,“对了,白露换了个新手机。” “到底还是买了?”纪安宁微诧。 “这不是有压岁钱了吗?她大小姐就换了。不过呢,”孟欣雨说,“陈浩开学给了她两千块,说是支持她买手机的。” 那笔钱纪安宁知道,陈浩一直在学校待到腊月二十八才走,一直在打工赚钱,赚得都是辛苦钱。 “他还打两份工啊?这白露倒没说。她就是挺高兴的,拿着钱请宿舍的人大搓了一顿。”孟欣雨顿了顿,说,“怪不得呢,我瞅着吃饭时候陈浩那脸色挺不好看的。” 任谁辛苦赚出来的血汗钱,这么被挥霍,也会肉疼。 “吃完白露也有点后悔了。她说,不应该乱花,她还想买个新的笔记本。”孟欣雨无奈叹气。 消费观不一致,真的很难做朋友。偏是一个宿舍的,恨不得一天二十个四个小时都在一起。 “对了。还有个八卦。”孟欣雨又想起来,“孙雅娴从开学开始就没住过宿舍。她退宿了。” 这个事,前世可没发生。纪安宁有点诧异:“她干嘛呀?” “她们说,孙雅娴也是跟男朋友算了,”孟欣雨摆手说,“都是几手的消息,咱也不知道到底是不是真的,别瞎说了。” 孟欣雨前世就不乱传谣言。 但纪安宁已经心下明了。 孙雅娴已经跟钱昊然走到这一步了吗? 钱昊然的年纪大了好几岁,谈“恋爱”不会像校园里那么纯纯的,其实就是现在校园里,小情侣出去同居也很常见。对钱昊然这样的成熟男人来说,似乎就更是一件自然而然的事了。 “嗯,不说她。”纪安宁说,“你这几天的笔记回头借我抄抄。” 下午白露还来打听:“闻裕怎么没跟你一起回来啊,我们都以为这几天没看见他是陪着你呢。陈浩说,他休学了,也不知道为什么。” 纪安宁和孟欣雨一听就明白,闻裕就跟孟欣雨一样,没把亲人去世的事告诉同学。 怪不得前世孙雅娴去打听闻裕为什么休学,都打听不到什么确切的消息呢。 纪安宁也只说:“他家里有点事。” 白露还想再问呢,孟欣雨说她:“管那么多干嘛,人家家里有事啊。” 白露就不再问了。 纪安宁给马哥打了个电话,先为这些天没有去工作道歉。 马哥哪敢接这道歉,一个劲说没关系没关系,还说她可以再多休息几天也没事,叫她节哀顺变。 最近几天听到的最多的一句话就是节哀顺变了。 正是因为要顺变,所以她才想回去工作——虽然闻裕给了她遮风避雨的地方,可她也没打算吃喝都赖他。 外婆走了,她的生活,终究还是要继续的。自己,也还要养活自己。 马哥没有立刻答应她,说稍后再答复她。 转头他就给闻裕打了电话汇报情况。 “可以的,让她回去工作吧。有事情做,人也能早点恢复精神。”闻裕同意了。 挂上电话,坐在对面的人问:“你小女朋友?” 闻裕抬头,对面的坐的中年男人,脸已经恢复了,基本看不出来被揍的痕迹了,正是他的精子提供人杨远。 “你也这么大了,我也不指望你一天能改口叫我爸爸。”杨远说,“我就是希望我们父子不要成陌路。从前我怕打扰了你生活,不敢认你。现在我后悔了,真的后悔了。” 这中年男人说着,眼眶就红了,目光更是情真意切。 闻裕也熟知男人对付女人的套路。杨远相貌英俊,风度翩翩,演什么都这么逼真,女人栽在他手里,不冤。 只不知道为什么程莲和他合谋,却为他所杀。难道是分赃不均吗? 第86章 杨远泪如雨下:“我知道你和你养父有感情。我也没想破坏你们之间的感情,我只是怎么都想不到,他会这么狠,杀了你妈妈。” “我和你妈妈的确做错了,但罪不至死。闻国安,真的太狠了!”他很入戏地说。 闻裕面无表情地看着他表演。他内心里对这场虚与委蛇的会面感到腻味透顶,却还不得不配合。幸而,他不需要表现得与杨远太亲近,这就么半冷不热的,正好。 杨远是站在生父的血缘基础之上,控诉他的养父杀了他的生母。他最大的牌面,无非就是血缘。 为什么这个国家有些人,就这么迷信血缘这个东西? 闻裕心中冷笑。 闻裕并没有给杨远什么好脸色。但这一次见面,在杨远看来,已经是一次大跨步了。 至少闻裕已经愿意坐下来好好听她说话。他的态度出现了明显的松动。 毕竟血脉相连。 最后将要离开时,闻裕“倔强”地说:“不能就这么断定是我爸杀了我妈,她也有可能是自杀。”很有几分恼羞成怒,胡搅蛮缠的意思了。 杨远眼里有笑意一闪即过,无缝地切换成了悲痛,用一种无奈又伤心的目光凝视他,还长长的叹息。 闻裕甩脸走了。 他离开后,有车子来接杨远。杨博下车,为杨远拉开车门。 杨远看见这一个儿子,神色冷了下来。杨博始终恭恭敬敬,等杨远上车,自己从另一边上了车。 “我这弟弟,还好吗?”他问。 “虽然有点一根筋,像他妈妈一样头脑简单,但至少不会咬人。”杨远冷冷地说。 杨博淡淡一笑,并不回嘴,仿佛面对的不是年长的父亲,是无理搅三分的顽童。 他换了个话题。 “跟闻氏的人初步接触了,他应该今天就能收到报告。只是不知道他能不能做闻国安的主。”杨博说。 杨远“哼”了一声,说:“闻国安的资金链已经崩了。他就是有办法筹调资金,也撑不了多久的。” 杨博微笑:“这次能收购成功的话,以后您就踏实上岸了。” 杨远看了他一眼,目光冷淡,全无一个中老年男人对长子的喜爱。 厌恶中,却又带着一丝忌惮。 孙雅娴在学校食堂吃了晚饭,她跟同学挥手白白,准备回家。正如传言所说,她现在的确是在跟钱昊然同居了。 只是钱昊然太忙,平时都不和她一起吃晚饭,大多数时间,她都得自己解决晚饭。 走出了学校大门准备去路边打车,一眼就看见了前面的纪安宁。 纪安宁这次家里出事再回学校后,大变样了,衣服鞋子全都上档次了。 艹什么自强自立不花男人钱的人设啊,这不也扛不住开始花男人的用男人的了吗? 孙雅娴早就在偷偷打量,心里暗嗤了。 她正想过去跟纪安宁打个招呼,忽然看见一辆车停在了纪安宁身前。开车的年轻男人下了车,绕过来给纪安宁开车门。他开的是后车门,显示出他仅仅只是司机的身份。 孙雅娴才迈出去的脚步就停住了。 她看着纪安宁坐车走了,猜出这车是闻裕给她配的,心里禁不住羡慕。 钱昊然可没给她这么好的待遇。 孙雅娴在路边招手打了个出租车。到了地方付了车款,孙雅娴捏着名牌钱包,有点愁。 感觉钱不够花。 她以前天真,以为找个有钱的男朋友,就不愁没钱花了。跟钱昊然在一起后却发现,钱昊然这个人呢,大牌包包衣服鞋子化妆品护肤品随便她买,他都给买单。 但就是不让她摸着现金。 虽然买东西不用自己花钱了,但孙雅娴现在日常吃喝拉撒,都还是花自己的钱。因为搬出了学校,每天早晚两趟都要打车了。她现在早已经做不得公交车了。 没谁能穿着一身大牌,背着昂贵的包包去挤公交车的! 从学校到钱昊然的住处,单程要三十多块。孙雅娴早晚双程,一个月的生活费有一半都花在打车上了。 孙雅娴暗示过钱昊然好几次了,但钱昊然只是似笑非笑,从来不接。孙雅娴后来渐渐明白了,不是钱昊然想得不周到,而是这就是钱昊然的固定模式。 或者说手段。 孙雅娴得说,跟钱昊然交往的这几个月,她成长了太多。这主要是因为见得多了。以前很多想当然的念头,现在回头看,都太可笑了。 有钱人从来都不傻。 她忍不住叹了一口气,忽然想,纪安宁是什么情况呢?闻裕也跟钱昊然一样,用这种手段控制她吗? 想到纪安宁也开始穿大牌,很快就要跟她一样陷入对这些奢侈物品的瘾症中挣脱不出来,孙雅娴心里又平衡了。 纪安宁问了高助理,闻裕是让他早晚接送她上学放学。 “他有说到什么时候吗?”她问。 “没有。”高助理说,“小闻总说,他最近忙,让我一定照顾好您。” 纪安宁点了点头。 连续好几天了,闻裕都是早出晚归,非常忙碌。 他虽然不说,但纪安宁猜到了他肯定是正在和杨远杨博父子在斗智斗勇。 所有的事情都比前世提前了,那么这几个月,应该是对闻裕来说很重要的一段时间吧?毕竟他父亲还被羁押着呢。 她想着这些事,努力搜索记忆中当时在时光漩涡中还看到了什么,生怕遗漏下什么线索忘记告诉闻裕。 一转头,旁边车道上并排停着一辆小跑车。开车的人放下车窗,手伸出外面弹烟灰,侧脸十分熟悉,正是一个假期没见的赵辰。 纪安宁看见他,立刻就想起了照片里的贺曼。 漂亮甜美的女孩子,就那么死了。真凶逍遥法外。 这真是让人心里梗得难受。憋屈又压抑。 于霞这一世还没有做出任何该获罪的行为,纪安宁可以慢慢把她放下,把今生的于霞和前世的于霞分割开。 可赵辰这一世,早就做出过该千刀万剐的罪行。没有纪安宁,也已经有了枉死的贺曼。在纪安宁心里,这一个赵辰,就是那一个赵辰。 他就该死。 可是纪安宁从重生以来,就知道自己有几斤几两。虽然恨赵辰入骨,却也知道自己对他无可奈何,因此依然恐惧他,明智地选择躲避他。 闻裕虽然有能力对付赵辰,纪安宁却不愿他再和这个人扯上关系。 现在他忙着跟杨家父子斗,纪安宁看到赵辰,虽然心中耿耿,也不会在这种时候,拿这个人去给闻裕添麻烦。 其实这次闻裕坚持让她继续住在他那里,并安排了高助理接送她,纪安宁之所以看起来非常顺从地接受,正是因为考虑到了在闻裕从学校休学,异常忙碌的这一段时间里,赵辰说不定会像前世那样来纠缠她。 虽然今生改变了很多了,防患于未然,总比什么都不做强。 她带着对赵辰的厌恶,把脸扭向了另一边。 赵辰晚上找了朋友出来玩。这其中有他在以前榆市认识的朋友,这个朋友,还是李赫的表弟。 喝了酒聊天,李赫的表弟问:“那个闻裕,是不是和你一个学校的?” “怎么问起他?”赵辰说。 表弟说:“他们家好像出事了?他爸被抓进去了,不知道因为什么。好像资金链也断了,家里要破产?” 赵辰第一次听说,讶然问:“你从哪听来的?” 表弟说:“听我表哥说的。” 这表弟现在在给李赫家做事,常常能跟在李赫身边了。偶尔有些小道消息放出来,如赵辰这种搭不上闻裕李赫的人,就很喜欢搭他。 其实“听表哥说的”这句话,纯属吹牛。不过是李赫打电话的时候,他听了一耳朵,断章取义,再加上两分猜测,便炮制出这种真真假假的消息。 所谓小道消息,大多如此。不靠谱。 说的人随便一说,听的人大多也是随便一听。闻裕李赫的圈子,比起赵辰的圈子高了几个台阶,这些人也摸不着,纯当个茶余饭后的闲聊八卦罢了。 只有赵辰,稍稍听进了耳朵里。 再去上学,中午留心找了一下,一连好几天都在食堂看到了纪安宁和女同学一起吃饭。赵辰记得她以前都是和闻裕一起吃饭的。 忍不住打听了一下,于是得知闻裕竟然休学了。似乎佐证了李赫表弟的消息是真的。 赵辰这心思,就活泛了起来。 其实从上学期第一次在食堂见到纪安宁,赵辰就想起贺曼来了。 纪安宁和贺曼差不多是一个类型的女孩,只是贺曼天真甜美,纪安宁清冷孤傲,比较起来,纪安宁还更勾人一些。 只是他发现得太迟了,像纪安宁这种尤物,果然一入学校就被人发现了。闻裕捷足先登,很是叫赵辰扼腕。 赵辰也不是从前高中时候被祖父母惯得屁事不懂了,他被父亲拘回身边之后,被狠狠管教了几年,长进了不少。省会更是藏龙卧虎,不比榆市那种小地方,他可以横着来。 遇到闻裕这样的,也知道退让,不敢造次。 这会儿,赵辰决定,再观望观望。 闻裕探望闻国安,并跟他汇报最新的情况。 “有人在搞舆论了,网络上有人曝光您被批捕的事,也有谣言说我们整体现金流完全干涸,资金链已经断裂,最近几天,有听信了谣言的供应商上门要求提前兑付,也有金融机构紧急收贷,集团内部人心有点不稳。”闻裕如实汇报。 闻国安问:“对方怎么说?” 闻裕冷笑:“想收购我们最核心最保值的技术和资产,这他妈比我们内部员工还要熟悉整个集团的布局呢。还他妈想压价,以为他们手里攥的钱,对咱们来说是救命稻草呢。呵。” 闻国安问:“是他吗?” 闻裕脸一甩:“明面上挂名的都是小卒子,背后的人还在查。十有**是他。除了他,谁能这么快就得到消息,第一个伸出爪子。” 闻国安说:“任何事情都别想当然,一定要掌握尽可能多的信息,才能得出最接近正确的推论。” 闻裕内心早就认定了对闻家出手的人是杨远,他不乐意听,转头问郑律师:“案子这边有什么进展?” 郑律师说:“厨师老张主动联系警方提供了一条信息。” 厨师当时被带进警局配合调查,除了作证说听到闻国安和程莲吵架,没提供什么别的有用信息。 大宅现在没人,现场也封了。闻裕给工作人员都放了带薪假。他回家休息去了。 休息了一阵子,有天和妻子去逛超市,买了一套新的刀具,忽然想起了一点事儿,赶紧跑来警局,找胡队长提供线索来了。 “就有那么几天,我切水果,觉得刀不太对。”他说,“闻家这刀,是一整套的,国外的牌子,特别贵,但是好使。我在他们家,用惯了的。” 胡队长问:“怎么不对了?” 厨师说:“就那么几天,我觉得切水果的那一把,好像变新了。我当时就觉得有点怪。但的确就是那个牌子的,一模一样,我就没多想。” 厨师要求再看一眼作为证据收缴的那把水果刀。 胡队长从保管室把那把刀提了出来。厨师隔着证物袋仔细地看了半天,确认说:“这个刀,就是我用了几年的那一把!没错的!这把才是!之前有几天,我用的,肯定是一把全新的!” 这是一条对闻国安有利的信息,但是胡队长并不十分采信,怀疑闻家故布疑云。 但闻裕和闻国安听了,便明白程莲是早有预谋。她十有**是准备了一把一模一样的新刀,在旧的刀如愿沾上了闻国安的指纹后,她便把旧刀收起,暂时用新刀替代了旧刀,瞒天过海。 这样的处心积虑,想在走了之后陷害自己的丈夫。 闻裕看到闻国安的嘴角扯了扯,充满了嘲意。不知道是嘲程莲,还是在嘲自己。 第87章 白露算了算,压岁钱还剩一些,陈浩给的钱也还有一千多,生活费再挤挤emmmmm,挤不出来了,平时还要花呢!于是打电话给家里,撒了半天娇,家里又给她打了些钱。 钱凑够了,白露决定买一台新的笔记本电脑。 她其实有一台旧的,高中时用的,上大学就带过来了,还能用。但看到纪安宁和孟欣雨一起买了新笔记本,她就眼馋了。 找了个没课的时间,她拖着孟欣雨陪她去买。她们去了离学校最近的一个商场,虽然网上也能买,但还是想亲自摸摸看看再买。 意外地在专卖店里遇到了孟欣雨的老乡于霞。 白露见过于霞不止一回了,这次再见,她眼睛上下一扫,就看出来于霞穿衣档次上,长进了一大块。 于霞正挑笔记本呢,见着她们,笑着打招呼:“你们也买笔记本啊?” 三个人聊了两句,就笔记本的性能讨论一会儿,又分散开各自挑选。 孟欣雨只是陪客,白露才是正主。她挑了一会儿,在两个型号里犹豫不决。 孟欣雨说:“我去下洗手间。” 她刚离开,那边于霞挑好了,对销售员说:“我要这个型号。” 白露问:“你选这个啊?” “对。”于霞说,“这个配置好啊。” 白露当然知道配置好,她犹豫,就是因为她也想要这个型号,可是配置好的价格也好啊,超预算了! 于霞就不在乎,很大气地就拍板买了。 白露很羡慕,问:“你现在在做什么兼职啊,这么赚钱?欣雨带我做家教,可把我累死了,大周末的要早起,小屁孩脑子死笨,讲两遍都听不懂。就做了一节课我就受不了了,就那点钱,真不值我周末睡觉的时间。” 于霞却说:“哪有赚那么多钱的工作啊。我又不像你们班那个纪安宁,那么漂亮,可以做模特。那个才是真赚钱。” 白露不太高兴,觉得于霞藏着掖着,不像孟欣雨和纪安宁那样什么信息都拿出来共享。 她一不高兴,情绪就带上脸了。于霞也是人精儿,立刻就看出来了。 “真的。”她惯于不得罪人,就说了实话,“我跟你说,我这是提前消费,为了买这个笔记本我办了学生贷款。我没办法的,我们有门课,老师说了,从这学期起必须得有笔记本。” 白露很惊讶:“买电脑还能贷款?” “能啊。你没关注吗,就现在好多校园贷,小额,没门槛,就拿个身份证就行了,到账还快,超级方便。”于霞热心地告诉了白露。 白露怦然心动。 杨远靠着椅背,闭着眼睛听杨博一条一条的向他汇报这些天的进展。 “弟弟脾气很硬,硬咬着不肯松口。”杨博微笑,“但去谈判的人观察说,他底气不足,看得出来是虚张声势呢。” 提起闻裕,杨博一口一个“弟弟”,听得杨远心里烦躁。 他睁开眼,看着眼前的这个儿子。 程莲是个美人,闻裕的相貌随了她。杨博的母亲相貌普通,顶多称得上算是清秀,杨博的却几乎和自己年轻时候长得一模一样。 对这两个儿子,他都喜欢不起来。实际上,杨远这个人,对别人包括亲人的感情都很淡漠。 他只爱他自己。 “知道了。”他说,“那明天” “明天我有事。”杨博打断了他。 这儿子的语气太不客气,杨远皱起了眉头。 杨博看着他,说:“明天是什么日子,您肯定不记得了吧?” 杨远微怔,蹙眉想了想,却怎么也想不起来明天是什么特殊的日子,有什么重要的事情。 杨博对这个男人根本就没有过期望,所以也就不会失望。他淡淡地说:“明天我妈生日,我过去陪她。” 杨远恍然,他嘴角扯了扯,硬扯出点温情,问:“她最近怎么样。” “托您的福。”杨博说,“还好。” 这些儿子们,一个个都跟自己的妈妈扯不清,不知道什么才是重要的,没有一个随了自己。杨远心里对这一点,很是不满。 他喊住了起身准备离开的杨博:“小博!” 杨博回头。 杨远说:“记住,咱们俩在一条船上。” 杨博耸耸肩:“当然。” 两人目光碰撞,一个心情烦躁,一个似笑非笑。 烦躁的那个当然是杨远。 太多事情脱离控制了。 首先就是,程莲的死。 都是杨博的错。 程莲的死遁计划其实并没有多复杂。她故布疑云,栽赃陷害闻国安,不过就是想拖延时间。使他身陷麻烦之中,行动受限,不能及时的追查她的下落。 程莲并不认为这点陷害能真的把闻国安怎么样,凭闻国安的本事和关系,他肯定能脱身的。 程莲只是想趁着这点时间,赶紧整容,给自己造个新身份,赶紧脱离闻国安。 对未来的生活,她像个少女般憧憬着。 这都没什么,就算未来的生活不像她预期的那样,杨远也可以把她哄住。 戳破程莲美梦的是杨博。 杨博虽然每次见到程莲,都是张口“程姨”闭口“程姨”的,实际上心里恨她入骨。 程莲走到这一步,杨博对她已经没有顾忌,他出手打破了她的美梦。 他给她看了一些照片。里面有一些,是他跟一些小孩的单独合影,有一些则是那些孩子跟成年女性的合影。 “这是什么?”程莲莫名。她看到杨博和别的小孩的合影,眉眼有几分相像,还笑问:“亲戚吗?” “应该说家人吧。”杨博笑着说,“都是弟弟妹妹,最小的这个,才半岁。” 那些都是杨远的孩子。 程莲一直以为,杨远虽然为了传宗接代娶了杨博的妈妈,但他是只爱她一个的。 这么多年,她给了他那么多钱,他则给她精神支撑——爱情。 这爱情虽然在闻国安的压迫下,不得不委屈求全,却也算得上纯洁。只一个杨博妈妈,程莲是可以接受的。 可程莲接受不了杨远欺骗她,接受不了杨远拿着她的钱,却还有这么多女人,这么多孩子! 那些女人都很年轻,刚生下最小的儿子那个,才刚刚二十二岁。皮肤光滑,满满都是胶原质,给程莲当女儿都够了。 程莲发疯了。 这世上并不真的存在什么运筹帷幄,决算千里。大多数时候,事情的发展都是你推一下,我推一下,才走出了最后的样子。 被卷在其中的人,也不过都是或者被推动着裹挟着,或者审时度势,对局面加以利用而已。 杨博这么做,最初的目的也无非就是想出一口憋在心中多年的恶气。 谁知道一个更年期的女人,一个抛夫弃子决定改头换面死遁的女人,会真的发疯。 她居然掏出了刀要杀了杨远。 那把刀跟闻家的那把一模一样,程莲离开的时候,把带着闻国安指纹的那一把留下,把这一把装在了包里一起带走。 杨博当然不能看着程莲杀了杨远,他当然得帮着杨远制止程莲。 但是当他看到那把刀被杨远从程莲的手中夺下握在手中的时候,一个念头忽然从心底生出。 杨远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杨博握着手,手里握着刀,把那柄刀捅进了程莲的身体。 在他骇然的时候,杨博已经松开手掏出手机,把这一幕记录了下来。 这个儿子,他虽然对他爱不起来,却也没少他吃没少他穿。杨远想不到,有朝一日,会被杨博反咬一口。 好在他们还有血缘在,杨博不可能真的把杨远送进监狱。 他想要的,不过是更多的继承权,更大的话语权而已。 终究,他们两个人是坐在一条船上的,这条船不能沉。顶多不过是,争一争由谁来掌舵。 闻裕接手了闻国安的团队,一边跟杨氏父子上演反间计,一边追查资金的下落。 他几乎忘了老邢这个人了。 老邢却一直在兢兢业业地工作,带给了他他调查出来的结果。 很多跟闻国安手里掌握的信息能吻合上。 杨远这个人,号称是名校高材生,实际上在商业上并没有太高的天赋。最起码,那些年,他拿着程莲给的钱几次创业,都失败了。 “找到了当年他合作过的人,”老邢说,“他应该是做了假账糊弄程女士。” 如果是后来的程莲,大概早就识破了。但那时候的程莲也还年轻,也没有经验,加之有感情滤镜,杨远的甜言蜜语鬼话连篇,程莲都相信了,她给他更多的钱。 老邢说:“他拿着钱去了东南亚一带,他后来发迹,也是从这里开始。” 闻裕看着资料,“哦豁”了一声,挑眉讥讽说:“一下子就成了成功人士了。” “是,太突然了。”老邢说,“我有些老战友,转业后去了东南边境,我跟他们谈了谈。” 闻裕抬眸,看着他。 老邢说:“这种突然发迹,脱不开走私和贩毒。他后来开的公司,应该都是空壳子。” 这和闻国安的推测差不多,闻国安怀疑杨远洗钱。 但闻裕又在一大堆资料中,看见了一个女人的照片。 “这是谁?”他问。 “徐英。”老邢说,“杨远的妻子,杨博的生母。” 闻裕问:“她有什么问题吗?” 老邢说:“她现在在精神病院。” 这都是什么狗血?闻裕侧目。 “杨远家境非常普通,他出身在小镇上,父亲是个手艺人,母亲摆个小吃摊。他是幺子,上面有两个姐姐,全家人供他读书上学。” “在您父母结婚后大约四五个月的时候,杨远回老家相亲,两个月后就直接结婚了。” “徐英只有初中学历,基本可以说,没什么文化。他们俩不管是学历还是相貌,差距都太大,杨远的父母家人曾经强烈反对过,但杨远执意和徐英结婚,并带她去了大城市。” “徐英性格温顺,婚后一直没有工作,只在家做家务。她很快就怀孕,生下了杨博。” “听着挺好的,怎么就精神病了?”闻裕问。 他心里其实不是猜不到,这跟程莲脱不了干系。 第88章 果不其然,老邢说:“应该跟您母亲程女士有关系。” 老邢走访了精神病院的一些老员工。从几个老护士那里得知,杨博的妈妈刚被送进精神病院的时候,虽然情绪激动,但应该没疯。 “她总是咒骂一个女人,说这个女人抢她丈夫。”老邢说,“她曾经去捉过一次奸,捉到了这个女人,并动手打了这个女人,还扬言要去找这女人的丈夫。” 闻裕听到这种狗血,脑壳都疼。 “然后就被杨远给送进精神病院了?”他揉着太阳穴问。 “是的。”老邢说。 “所以抢她丈夫还被她打了的女人,”闻裕抬眼,“是我妈?” “是的。”老邢说。 老邢顿了顿,说:“明天,是这女人的生日。她的儿子杨博每年这个时候都会买蛋糕来给她过生日。我自作主张,动了点手脚” 闻裕惊了。 老邢这性价比,忒高。 这天是周四,纪安宁下午有工作,她到得早了点,上一拨还没结束,大家都在忙。 她看了看时间,先去工作间休息了会儿。 正看书,门外有响动,听声音是两个摄影助理在找东西。纪安宁没在意。 两个人一边翻找,一边说话。 忽然男助理对女助理说:“哎,你猜昨天喝酒,周哥告诉了我个什么事儿。” 语气神神秘秘的,这一听就带着八卦的气息。女助理问:“什么呀?有话直说,别卖关子。” 男助理说:“咱们摄影室不是被一个大老板给收购了吗?那大老板一直没露过面,只有马哥和几个摄影师知道他是谁,还不让告诉别人。你猜,这大老板是谁?” 女助理听得好奇心起来,一叠声追问:“谁呀?很有名的人吗?” “不算有名。但是,”男助理说,“你认识。” 这可神奇了,这么有钱的大老板自己竟然认识?女助理给他勾得心痒痒,打他:“到底谁啊?你倒是说啊!” “哎呀别打人呀!”男助理笑着,压低声音说,“就是纪安宁的那个男朋友!” “哈?”女助理倒抽一口凉气,“啥?你说啥?” 男助理得意:“就是纪安宁的那个男朋友,闻裕!” “我的妈呀!玄幻了!怎么回事啊!”女助理抚着胸口问。 “还能怎么回事啊,人家有钱呗,女朋友想当模特,人家就悄咪咪把整个摄影室都给买下来了。还不许说!不让纪安宁知道!想明白了吗!”男助理用恨铁不成钢的语气说。 “天啦!这简直是言情的情节啊!天啦!我怎么没有这么棒的男朋友啊!”女助理尖叫。 “卧槽!你小点声!”男助理忙去捂她嘴,嘘她,“别说啊,可别往外边说!咱大老板不让!就怕纪安宁知道了生气!” “我懂,我懂!”女助理忙说,说完,又羡慕嫉妒恨,“这么好的男朋友,请给我来一打啊!” 男助理说:“那你得先减个五十斤哎哟卧槽,杀人啦!” 两个人笑闹着,跑了。 “吱呀”一声,工作室的门推开,纪安宁倚门而立。 她靠着门框想了一会儿,想象闻裕这个家伙暗搓搓买下摄影室,每次和马哥见面两个人都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 这种满满的霸总风的事,还真像是闻裕会干的呀。 纪安宁摇头笑叹。 又觉得自己心境真的变了。听到闻裕做这种事,竟然只是觉得好笑。 晚上在家里再看闻裕,总觉得他傻里傻气的,纪安宁忍不住嘴角勾了起来。 闻裕莫名,摸摸自己的脸:“有东西?” 纪安宁低头写作业:“没有。” 可那嘴角分明翘着啊。 他们俩是待在卧室区的小书房里,共用一张桌子。 一边摊着的是纪安宁的课本和作业,一边是闻裕的一大摞文件夹和笔记本电脑。 闻裕其实很忙,可看着纪安宁那翘起的嘴角,心思浮了起来。 他一边噼里啪啦的敲着键盘,一边把脚探过去,踩纪安宁的脚丫。 纪安宁踢了他一脚:“做你事!明天不是一早要开会呢吗?” 闻裕悻悻地把脚收了回去。 纪安宁问:“公司现在情况怎么样?” “流言满天飞,有些傻子真信了。”闻裕说,“别担心,能稳住。” 他说得很自信,纪安宁托着下巴看着他,轻轻地“嗯”了一声。 周五杨博拎着蛋糕,去精神病院看望自己的母亲。 他提前预约过了,看到他来,护士态度很好,提醒他:“不能有明火啊。” 杨博应了,礼貌道谢。 徐英住的是一件单人病房,条件很不错。她没有自残和暴力倾向,屋里允许有些家具,舒适度较高。不像有的自残倾向严重的病人,房间里空荡荡,什么都不能摆放。 徐英坐在窗前,木呆呆的望着外面的景色。杨博进来了,她也没反应。 杨博走过去,叫了声“妈”,徐英才转身,神情有些恍惚,见到他,惊喜地说:“你来啦。” 杨博却知道,徐英根本不知道他是谁——他跟杨远长得像,从好几年之前开始,徐英就一直把他当作了杨远。 杨博心中一酸。 他把蛋糕放在桌上,温柔地说:“今天是你生日,我来给你过生日的。” 徐英的脸上,现出了幸福的笑容:“亏你工作那么忙,还记得我生日。”她甚至有了几分娇羞。这种少女般的神情,出现在她衰老的脸上,更叫人心中酸楚。 医院里不允许有明火,杨博只能给她插了蜡烛假装了一下,好在徐英精神不正常,一点也没觉得不对。她整个人都沉浸在幸福中。 当年,她一个初中毕业,在县城的厂子里工作的打工妹,突然被邻居家上过大学,在大城市混,有大出息,又长得那么英俊的杨哥哥看上,娶了,就是这么幸福的。 杨博喂她吃了蛋糕,她脸上幸福的笑对他来说就是一柄尖刀。刺穿心脏,流出来的不是血,都是仇恨。 渣男贱女,都该死。 “妈,我跟你说,你还记得那个女人吗?”杨博给徐英擦干净嘴角,忍不住问。 “那个女人”四个字像是什么关键词,触发了徐英的开关。 “那个女人,那个女人”徐英的脸忽然开始扭曲,狰狞了起来,“不要脸!勾引别人丈夫!破鞋!破鞋!我打死你!!” 徐英掀了桌子,蛋糕滚落地上,她歇斯底里。 “冷静点,你冷静点!”杨博从后背抱住她,紧紧箍住她手臂,不让她发疯,告诉她,“那个女人死了!” 徐英的哭骂戛然而止。 她迷惑了:“死了?她怎么死了?” “是我。”杨博贴近她的耳朵,告诉她,“我弄死了她。她知道杨远在外面养年轻女人,发疯要杀他。杨远握着刀,我握着杨远的手,让杨远亲手把她捅死了。” “解不解恨?”他笑着问自己的妈妈,眼睛里却有泪意。 徐英当年凭着女人的直觉悄悄跟踪杨远,捉奸在床。她冲上去撕打程莲,反被杨远打了一顿。 她其实根本不知道程莲是谁,不过是通过她的年纪猜测她该是结了婚的,便恫吓说要去找程莲的丈夫。 纯是吓唬人而已。 她不知道这话却戳了杨远和程莲的死穴。 她也根本不知道自己嫁的是怎样一个衣冠楚楚,心黑如墨的禽兽。 她被送进了精神病院,杨博被送进了寄宿学校。娘家的人来看她,杨远提前安排好,给她吃药打针,亲人们看到的便是一个浑浑噩噩神情呆滞的女人,只能垂泪。 杨远对妻子的娘家很好,经常给钱给物,没人怀疑他。 只有杨博怀疑他。 杨博偷偷的从学校溜出去,跑到了医院看徐英,徐英在清醒的时候,把事情告诉了他。 这时候的徐英已经认清了自己的丈夫是一个怎么样的人。她哭着告诉杨博:“别让他知道你发现了,别为我说话。你好好读书,好好长大。” 生怕丈夫心太狠,作出什么不利于儿子的事。 杨博一直隐忍着。 杨远不怎么管他。他根本就不喜欢这个妻子,连带着也不喜欢这个儿子,他又不是只有这一个孩子。 但杨博是长子,他比闻裕还大几岁,最早成年。而且他继承了父亲的学习头脑,一边咬牙隐忍,一边刻苦用功,考上了首都的清大,全国top2。 杨远终于正眼看他了。 他的“生意”有许多不可告人之事,需要用信任的人。杨博怎么说都是他的儿子,而且一直老老实实,总比别人可靠。杨远便在杨博毕业后,让他在身边帮忙。 杨博表现得兢兢业业,十分努力,很快取得了杨远的信任,越来越被倚重。 他早就查清了妈妈口中的“那个女人”是谁。 许是徐英被关了太久的缘故,杨远几乎都要把她忘记了,正大光明的把程莲介绍给了杨博认识。 杨博心里恨得要死,面上还要客气恭敬地喊一声“程姨”。 徐英被关了十几年,长期用药,渐渐的精神上就真出了毛病。 杨博不是不想把她弄出来,但杨远程莲在一天,就不可能会放徐英这个定时炸弹出来。 杨博甚至都生出弄死杨远的念头了,只是这念头还没成型,程莲就先忍受不了现状,发了疯一样要离开闻国安,终于是给了他复仇的机会。 “妈,我告诉你”杨博咬牙笑着说,“可爽了!特别解恨!” 护士已经听见了刚才的响动,推门而入,喝道:“怎么回事?别刺激病人!” 看到护士按住徐英给她打针让她安静下来,杨博把头扭过去,抹了把眼睛。 马上了,他想,再等一阵子,等忙完这段时间的事,他就把她从这个鬼地方接出来! 第89章 但杨博的梦注定是要破灭的。 在他离开以后,护士瞄了门口一眼,悄悄从隐蔽处取出一个东西,并给老邢打了电话。 这辈子为了调查纪安宁和赵辰,闻裕结识了老邢,加速推进了这件事的结束。 杨博和徐英在病房内说的话,都被超清晰度的设备录了音。 放给闻国安听的时候,听到杨博告诉徐英他是怎么杀死程莲的,饶是闻裕已经先听过了,仍然忍不住咬牙。 闻国安沉默了许久,叹息一声,说:“不用再拖了,都交给老钱吧。” 闻裕搓了搓脸,知道一切都到了该结束的时候了。 可他并没有什么快意。 真的,一点都不快意。 杨远当年拿着程莲的钱做正经生意,接连失败。后来他一个小学同学偶然与他碰面,一起吃了顿饭,喝了场酒,搂着他的脖子告诉他,跟他去东南亚,那里有赚钱的路子。 杨远知道他所谓的路子是怎么回事,可还是没经得住诱惑,跟着一头扎了进去。 再出现在程莲面前的时候,就有底气把自己包装成一个成功人士了。程莲给了他更多的钱,他拿着这些本钱,“生意”越做越大。 但杨远现在年纪大了,想上岸很久了。这一次借着程莲的事,他做梦想趁机收购闻氏的核心产业,洗白上岸。 梦还没醒,警察上门了。 该结束了。 孙雅娴上课的时候忽然呕了起来,她从教室里跑出去了。然后同学们便没有再看见她,听说是吃坏了肠胃,请病假了。 谁也没多想。 孙雅娴一连好几天没来上课,这天纪安宁放学刚走出校门,却被孙雅娴拦住了。 “安宁,纪安宁。”她拦住了纪安宁,“你有时间吗?我想跟你聊聊。” 她眼睛有些红,人生得美,收拾得也精致,看起来楚楚可怜。换了别人大概都会心软。 纪安宁却不会对她心软。 她冷淡地说:“我没时间,你找别人吧。”她斜向前跨出一步,就要走。 “哎,纪安宁!”孙雅娴却拦住了她,扯住她袖子,软声说,“求你了,我真有特别重要的事。” 孙雅娴平时瞅着纪安宁跟孟欣雨她们在一起有说有笑,温和柔软,以为只要放低身段求求纪安宁,纪安宁一定会心软的。 纪安宁的心,却比孙雅娴想得硬得多了。她说;“你的事,跟我没有关系。” 她说完,往路边望了一眼。 高助理站在车旁,刚才就看见这个挺漂亮的女生了,没想到原来她是在等纪安宁。 两个女生差不多年纪,虽然孙雅娴扯住了纪安宁的衣袖,但看起来也不像吵架。高助理便没上前。 直到纪安宁给他这一眼的信号,他立刻便过去,插进两个人中间,说:“这位同学,你有什么事吗?” 就是有事也不能跟当着他的面说啊。 孙雅娴踟躇,说:“我” 纪安宁却说:“没什么事,咱们走吧。”说完,就朝路边走去。 有高助理挡在两人中间,孙雅娴就是再想拉住纪安宁,也没法拉。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纪安宁上了车,扬长而去。 她咬了咬唇,也走了。 车子驶出一段距离,纪安宁才转头回望了一眼,望见孙雅娴走了几步,忽然跑到树坑旁边,弯腰呕了起来。 纪安宁蹙起了眉头。 高助理肯定是把这件事汇报给闻裕了。因为闻裕晚上到家,先洗了个澡,换了家居服出来,问:“今天孙雅娴找你了?” “嗯。”纪安宁坐在沙发上抱着笔记本上网,“说是有特别重要的事。我没理她。跟我没关系。” 闻裕特别喜欢纪安宁不随便心软,不圣母。他说:“别搭理她。” 但纪安宁想起孙雅娴呕的样子,还是问闻裕:“她是不是跟钱昊然有什么事?” 闻裕说:“我哪知道,我好多天没看见昊然了。回头问问吧。” 纪安宁又抱起笔记本,说:“无所谓。” 沙发又宽又大,空了一大片。闻裕却挤过去,跟纪安宁挤着坐一起。 纪安宁转头看了他两眼,问:“今天有什么事吗?” 闻裕:“哈?” 纪安宁说:“感觉你,跟平时不太一样?” “是吗?”闻裕问,“怎么不一样了?” 纪安宁说:“说不上来,也不是高兴,也不是不高兴,就是不太一样。” 闻裕讶然,摸摸脸,问:“这么明显吗?” “也不是明显,就是”纪安宁说,“我能感觉得到。” 闻裕“啧”了一声,把头靠在她肩头,哼唧:“你快成我肚里蛔虫了。 纪安宁笑笑,转回头来继续上网。 安静了一会儿,靠在她背上的闻裕忽然说:“杀我妈的凶手找到了。” 纪安宁的手顿了顿,转头,只看到闻裕靠在她肩头的发顶。 “不开心?”她问。 “开心个球。”闻裕郁郁地说,“我妈把自己活活给作死了。” 他又说:“猜猜凶手是谁。” 纪安宁想也不想:“杨博?还是杨远?” 闻裕叹了口气,说:“两个一起的。” 纪安宁沉默了。 一个是亲爹,一个是异母兄弟,被杀的是亲妈。 就算抓到了,也确实高兴不起来。 纪安宁问:“伯伯什么时候出来?” “明天。”闻裕说,“明天一定给我爸弄出来,不能再让他跟里面遭罪了。” 实际上有钱昊然的三叔看顾,加上闻国安年纪又大了,在里面也给了他特别的待遇,除了没有自由,并没有遭什么罪。 但能出来终究是好事。 “看,还是有值得高兴的事吧。”纪安宁亲了亲闻裕的发顶。 闻裕叹了口气,揽住纪安宁的月要:“走走走,睡觉,睡觉。” 早睡早起身体好。 闻裕又做了个梦。 他在梦里做的事和他在现实中做的事大体相同,跟杨家父子俩虚与委蛇。 但与现实不同的是,在这个梦里,被警察逮捕的人是闻裕,不是杨氏父子。罪名是“谋杀”。 闻裕困惑,他谋杀谁了? 闻国安还在羁押中,乍闻这个消息,突犯了脑溢血,抢救不及时,身故了。 闻家两父子,一个死,一个在押。没有人掌舵大局,集团里顿时人心涣散,群魔乱舞。 杨氏父子接触了手里握着重要资料的孙秘书和郑律师,这两个人意识到局势难以挽回,出于利益的考量,向杨氏父子投诚了。 闻裕谋杀罪成立。一般来说,即便是谋杀通常最多也就是死缓。但杨博在背后推动,闻裕被判了死刑。 闻裕在梦中感受到最后那些天的心如死灰之感。 绝望得令人窒息。 最后一颗子弹结束了他的生命,在死的刹那,他却看见了纪安宁。 “如果有来生”她流泪。 啊,他曾经梦到过这个场景的。 原来,她是在他死的这个时候说了这句话! 闻裕倏地睁开了双眼。 卧室里一片漆黑,他心脏收缩,额头都是冷汗。有很长的一段时间,都觉得心脏还有那种被穿透的痛感,四肢僵硬,无法动弹。 直到纪安宁忽然翻了个身,抱住了他。 她在他身边呢! 她热乎乎的,身体有香气! 她和他都活着呢! 闻裕几个深呼吸后,身体终于放松了下来。 他反手把纪安宁紧紧地抱在了怀里。 纪安宁微微挣了一下,呓语了些什么,不再出声了。 闻裕在黑暗中渐渐看清了她脸颊的轮廓。她睡得很沉,呼吸均匀,绵长。 闻裕听着她的呼吸声,内心渐渐平静,慢慢的又睡着了。 第二天,闻国安终于被释放了。 闻裕带着人接他,坐上了加长豪车,直接把人拉到他们日常看病的私家医院去了。 “来这干嘛?”闻国安问。 “检查身体。”闻裕说,“被关了那么长时间,谁知道身体会不会出毛病。” 闻国安说:“你才有毛病,老子健康得很。” “行行行,您长命百岁!”闻裕哄着推着,硬是押着闻国安做了一堆检查。 又是ct又是mri的,可把闻国安烦死了,哼唧:“还想赶紧回家舒服泡个澡呢!” 查出来的结果比闻裕想得好得多,自然难免有一些老年人都会有的毛病,日常调理着就行。 “看吧,都说了我没毛病。”闻国安得意。 “行行行,我有毛病,我有毛病。”闻裕认错。 他觉得自己可能是真的有毛病了,他这个日有所思,夜有所梦的毛病越来越厉害了。 那些梦带给他的感受太强烈,仿佛那些事情真的发生过似的。 闻裕今天早上醒了,第一件是就是先打电话安排给闻国安做检查。 都是梦里给吓得。 这些破梦! 到了晚上接到郑律师电话,杨家父子杀害程莲一案,已经找到多处线索了。 包括案发现场,转移尸体的交通工具等等,基本上,板上钉钉了。 杨远这些年的不法交易和洗钱的证据,也提交上去了,下一步就是追回闻家的钱。 紧跟着没两天,杨远和杨博就都要求见闻裕。 闻裕去见了他们。 杨远是泪如雨下。 “我只是想夺下刀而已,都是杨博那个小兔崽子!他恨我和你妈妈,才下了手!”他恳求,“小裕,我是你亲生父亲,你得拉我一把。” 闻裕很不耐烦:“谋杀是要提起公诉的,我拉什么拉。” 杨远说:“世上没有钱办不到的事。我只是需要你替我去办。” 杨远抛出诱惑:“杨博是完了。我这些年积累的身家,以后肯定都要给你。” “你的身家?走私、洗钱的那些吗?”闻裕冷笑,“省省吧,马上都要归国家了。” 杨远脸色变了。 最后,闻裕说:“别他妈老摆出一副是我爹的德行。我看了烦。” “你除了提供一颗精子,还为我做什么了?” “老子这辈子,就一个爹。” “我人生的所有重要时刻,他都在我身边。” “他姓闻。” 第90章 杨博比他爹还要强上些,至少没有哀求哭泣或者示弱乞怜。 几天的高强度连续审讯,他精神有点萎靡,但依然还保持冷静。 “我跟你没仇。你也不比我强到哪去,不过老东西自己一时爽造出来的。”他说,“但我跟你妈的确有仇。” 这是他同父异母的哥哥,闻裕已经查明了他的母亲和自己母亲之间的恩怨,面对他时不由得心情复杂。 “你到底想跟我说什么?”他问。 “没什么。”杨博说,“反正胜负已分,成王败寇,也没什么好说的。就是觉得我们两兄弟还没有一次真正的面对面好好说过话。” 闻裕沉默了一会儿,说:“虽然流着同一个人的血,不代表我们就是兄弟。上一辈人之间的事,也注定了我和你做不成兄弟。” “也是。我自作多情了。”杨博自嘲地笑了笑,问他,“会对我赶尽杀绝吗?” 闻裕挑眉:“你值吗?” “值不值,换了是我的话,都一定会赶尽杀绝。”杨博笑笑说,“这一点我像老家伙,毕竟我也算是在他身边长大的。” 闻裕冷笑:“要想死,方法多的是,裤腿系个疙瘩吊在门上都能死。用不着脏了我的手。” 会面室里安静了一会儿,杨博忽然说:“我妈没什么文化的。” 他这话没头没脑,十分突兀,令闻裕愕然。 他自顾自地说:“她长得也不算好看,跟你妈是没法比的。所以对她来说,嫁给我爸,是天上掉馅饼的好事,简直要把她砸晕了。” “可她不知道,我爸会娶她,是为了向你妈表忠心。让你妈以为她是他的白月光,离开了她,他不会再爱上任何人,包括自己的妻子。” “我爸这个人,不,该说咱们的爸爸,他这个人呀,其实内心里不把别的人当成人看的。包括我妈,包括你妈,包括我,包括你。” “我捅死你妈那时候,实在应该连他一起捅了,我还是胆怯了,唉。” 杨博最后说:“在所有这些事情里,如果有谁是真的无辜,就只有我妈。” 闻裕发现,他无法反驳。这乱成了一锅粥的事情中,就连闻国安都不是完全无辜的。 真的就只有杨博的妈妈是纯粹的受害者。 闻裕明白了杨博的意思。 “我和我爸都不会对你妈动手。”他冷冷地说,“你妈会好好地待在医院里继续治疗,钱我出,这个算是我妈欠她的。” 杨博欣慰地笑了。 真不是一场愉快的会面。 闻裕离开了会面室之后,就非常想忘记这场谈话。奈何忘不掉。 朋友里消息最灵通的是钱昊然。他第一个打电话给闻裕,问他进展。 还没定案,闻裕没说太多,倒反过来问他:“孙雅娴是不是有什么事?” 一提起这个,钱昊然就烦了。 “她怀孕了。”钱昊然说。 闻裕意外,责备他:“怎么这么不小心。” 钱昊然说:“喝多了。” 闻裕问:“她想怎么着?” 偶尔不小心中了标,也不是没有。但这种事解决起来也简单。 钱昊然的声音听着就老大不高兴,肯定是孙雅娴又出什么幺蛾子了。 果然,钱昊然说:“你是真不知道现在的小姑娘心有多大。” 闻裕问:“有多大?” “去!”钱昊然没好气地说,“她居然提结婚。她他妈连结婚年龄都不到呢,居然异想天开想结婚。” 闻裕说:“结呗。” 钱昊然气得半死:“滚滚滚!” 可看出来他家是平安无事了。 闻裕回去告诉了纪安宁:“孙雅娴怀孕了,她想跟钱昊然结婚。她找你,很可能是想通过你让我帮她说话。” 纪安宁嘴张得很大,半天才闭上。 “神奇吧,这脑回路,怎么想的?”闻裕啧道。他自然而然的,就站在了钱昊然的立场看这个问题。 纪安宁却有点懂。 “小说里都是这么写的。”她说。 “哈?” “就女生看的那些小说。”纪安宁说,“都是这么写的,怀孕了,最后就被追着结婚了。” 闻裕感到不可思议:“什么小说这么脑残?女生都看这种小说吗?” “不一定,我就不看。”纪安宁说。 她之所以知道一些,是因为白露和别人常常聊,她时不时的能听一耳朵两耳朵的。 但纪安宁和孟欣雨对这种过度意淫的小说都很不感冒。他们两个都比别人更尝过生活的苦,直面过现世的真实,这种做梦般的内容很难打动她们。 只是纪安宁这么一说,闻裕突然反应过来,在这种事情上,纪安宁天然就和他立场不一样。 这是男人的立场,和女人的立场。 而且他眼尖地看到,纪安宁坐在沙发上,虽然还抱着笔记本,但是一只手下意识地覆在了自己的小腹上。 关于那几天荒诞日子的回忆突然涌进了闻裕的脑海。 本来在那之后,他们两个都从来没再提过的,都刻意的去忘记了。 那些天真的并不快乐,精神和身体都不。发泄出去的与其说是**,还不如说是疼痛。 但闻裕又同时记起了纪安宁的身体和他的身体是如何绞缠在一起。身体的温度,房间里刺鼻的气味。 闻裕想起来,纪安宁的呼吸曾经凌乱,但她却从来都没发出过任何声音,像在受刑。 她也是不快乐的。 闻裕望着沙发上的纪安宁,心中感到了后悔。 他和她的第一次,真不该那样发生,也不该留下那样的回忆。 他看到她的手一直按在小腹上,眼睛虽然还看着笔记本屏幕,但目光明显没有再聚焦了。 闻裕放下水杯,大步走过去坐在茶几上,伸出手掌按在了纪安宁的小腹上。 他手心炙热,纪安宁回过神来,一笑:“我没有。” 肯定没有。闻裕知道。 但他的手掌抚着纪安宁的小腹。她现在坚持锻炼,小腹不仅平坦还匀实。闻裕记得她的肚脐圆圆的,很可爱。 他就伸进去找那圆圆的小可爱。 很痒,纪安宁笑出声,丢开笔记本,去捉他的手。 闻裕挪到沙发上把她抱在怀里。 很多事情尘埃落定,纪安宁能察觉到闻裕难得的轻松。他把她抱在怀里,亲她的头发,含她的耳垂,渐渐情动。最后,他把脸埋在她的颈窝里,细细吮吸,微微地喘。 纪安宁感觉到了闻裕勃发的**。在过去这一个多月里,他扛着太过沉重的担子,撑起了父亲给他的帝国,诸如生理**这些低级的东西,根本无暇顾及。 纪安宁闭上眼,保持静止,尽量不去刺激他。 闻裕的牙齿咬着她的颈子,有些微微的刺痛和电流般的快感。 但他没有更深入,调整了一下呼吸,放开她说:“我去冲个澡。” 纪安宁懒懒地“嗯”了一声。 闻裕身体一抖,抱紧她又蹭了蹭,匆匆起身离开。 他们两个都头脑清醒,大部分事情都落定了,可程莲还没下葬呢。 晚上躺下睡觉,纪安宁多问了一句:“那钱昊然和孙雅娴打算怎么办?” 闻裕说:“打了。”完成时态。 纪安宁默然,翻了个身。 闻裕搂住她:“他们都是成年人了。” 一个太不小心,一个心思太大。在成年人的世界里,常常没有纯粹的对和错。 但闻裕想,自己决不会像钱昊然那么不小心的,决不会让纪安宁的身体受那种伤害。 说到底,钱昊然还是打从心底并不把孙雅娴放在心上。但他决不会这样对纪安宁的。 但是倘若,倘若谁都知道,世上没有百分之百的安全避孕,就连安全套,也只有百分之七十的避孕概率。 倘若真的那么幸运中标了 这天晚上闻裕还是人生中第一次认真思考这个问题。他的手一直按在纪安宁的小腹上,两个人就这样入睡了。 翌日闻裕再见到闻国安,忽然没头没脑地跟他说:“突然有点想当爹是怎么回事?” 闻国安诧异:“谁刺激你了?” “钱昊然。”闻裕说,“他把别人肚子搞大了。” 闻国安羡慕:“看看别人家孩子!” 瞎羡慕什么。闻裕说,“打了。” 闻国安顿时变脸:“不孝子!我得跟他爸聊聊。” 闻裕:“”怎么还带给家长打小报告的! 他转了个话题,说正经事。 “我妈还在警局里躺着呢,您打算什么时候让她入土为安?”他问,“还有我外婆外公,闹了一个月了,要见您。” 这都是,闹心的事,还必须由闻国安处理。 四月中旬,闻国安还是给了程莲一个体面的葬礼。 闻裕的外祖父母又哭又闹要闻国安给他们一个说法。闻国安给了。他们变得安静如鸡。 临到回国外前,还对闻裕谆谆叮嘱,要他一定要好好在闻国安膝前尽孝,要顺从闻国安,不要惹闻国安生气。他们两个战战兢兢,欲言又止。 最后闻裕不耐烦了。 程莲会是那种性子,就是被这两个人养出来的。 可闻裕是闻国安养出来的,他不吃他们这一套,直接戳穿:“不就是我不是我爸亲生的吗?想说就说。” 两老大惊失色:“你,你知道?” 闻裕对他们一直都没什么感情,他淡淡地说:“您二老回去过您的日子就行,没钱了跟我说。我这边的事不用你们操心。” 把他们送上了飞机,清静了。 闻国安出来后,把这一大摊子事都捡起来了,闻裕再也不用硬扛着了。看着飞机起飞,闻裕转过身来,只觉得浑身都松快了。 他今天还有别的事要做。 他跟纪安宁说好了今天会出去吃一顿特别的晚餐,他有特别的安排。 晚餐安排在了一家米其林星级餐厅,食物精美,口齿留香。 闻裕频频给纪安宁斟酒。他自己也喝了些。 纪安宁问:“今天不开车了吗?” 闻裕眼睛很亮,说:“今晚不开。” 纪安宁不知道怎地,心跳有点快。她还以为她和他有过那样的亲密后,不会再有这种感觉,原来她错了。 这两个月闻裕压力太大,他完全的收敛起来,才会让纪安宁跟他生出了老夫老妻般的感觉。 那都是错觉。 纪安宁低头抿了口红酒,抬起头,唇上有点点润泽闪烁的酒液。 闻裕看了一眼,倾身向前,便为她吮干了。他的舌尖还舔过她的唇,灵巧而老道。 许是喝了酒的缘故,他一双眸子精亮,目光中带着浓浓的侵略。 他离开纪安宁的唇,便看到她后颈处起了薄薄的一层鸡皮疙瘩。 闻裕含笑抚上那里,指腹摩挲,在她耳边轻轻说:“别急。” 慢慢来。 第91章 也许是因为酒,也许是因为闻裕指腹的摩挲轻触,纪安宁眼波潋滟,雪白的脸颊上泛起了淡淡绯红。 闻裕喜欢她这个样子。这段时间压力太大,没有太多时间和精力陪她。她每天回家安静地学习,安静地看书、上网。 她太安静了,让人心疼。 闻裕偶尔处理公事的间隙,抬眼看她,她总是眉睫低垂,专心致志。闻裕便想,等所有的事情都结束后,一定让纪安宁的生活中充满活力和笑语,一定要让她像从前那样,浑身都是勃勃生气。 好不容易,所有的事情都处理完了,余下的事,统统丢给他老爸。 好不容易,可以把他的时间,全部都给她了。 纪安宁喝得有些醉了。 闻裕坏透了,总是给她倒酒。他嘴角的笑里都透着坏,待会不知道要对她干什么坏事呢。 可纪安宁发现,比起这两个月深沉冷肃的闻裕,她还是喜欢这个眼里透着坏劲儿,眉梢嘴角都撩人的闻裕。 这才是他放松之下的本来面目。 纪安宁以为闻裕会带她回家,谁知出了餐厅他直接带她进了电梯上行。 “今天不回家,就住在这儿。”他把她推倒电梯壁上,低头啄吻。 这栋建筑,本来就是本市有名的酒店。 “不公平。”纪安宁嘟囔,“你喝得比我少。” 闻裕笑了,说:“哪有?明明是你一杯,我一杯,一杯都没少好吗?” 纪安宁拽着他衣襟,不信:“那你怎么一点没醉。” 明明她脚下也飘了,头也晕了。可闻裕就完全没事。他的眼睛亮得更像是两簇火焰在其中。 闻裕笑得胸膛振动。他低头在她耳边轻声说:“我要是醉了,今晚就没意思了。” 他轻轻咬住了纪安宁的耳廓。那里也是她的敏感之处。 她的敏感之处很多,他根本还没来得及仔细开发。今晚正好。 灵巧的舌尖钻进了耳窝里挑弄,纪安宁月退软。 电梯“叮”的一声响了。 闻裕弯下腰去,抱住了纪安宁的双月退,一起身把她抱了起来。 纪安宁轻呼一声,忙抱住闻裕的头和肩膀稳住自己。 闻裕颠了她一下,让她坐在自己的手臂上,这姿势像是抱小孩。纪安宁俯身抱着他的肩膀,吃吃地笑。 房间大而开阔,卧室里有超大size的床,落地玻璃窗前矗立的是圆形的按摩浴缸。 闻裕把纪安宁扔到了床上,纪安宁立刻陷了进去。 她晕晕地看着,还以为是别致的床褥,陷进去才发现,床上铺着厚厚一层玫瑰花瓣。 闻裕没用红玫瑰。那种中年人用来求婚的红玫瑰对他和纪安宁来说太过老气横秋。他选的玫瑰乳白中透着粉,就像纪安宁娇嫩的脸颊,更像她身体的很多部分。 当衣衫褪尽,闻裕的这个想法得到了证实。 纪安宁的第一次实在不该是那样的阴沉、灰暗、压抑。闻裕誓要好好地补偿她。 他像火一样,把纪安宁融化了。 纪安宁化成了水,汩汩,潺潺,汹汹,决决。 时而潜流,时而奔腾,上一刻静如深涧,下一秒被御水的游龙翻动得浪潮滔天。 纪安宁的眼睛湿漉漉。喉头有什么就要压不住,总觉得羞耻,死死咬住唇。 “宝贝儿,”闻裕却含笑说,“想叫就叫。” 纪安宁抬手盖住眼,终究是发出了克制不住的声音。和从床上一下一下荡落的花瓣,合了节奏。 这节奏绵长持久,闻裕二十年练就一把好腰力,正是用兵的时候。 纪安宁人生第一次的高峰在这里登顶。 她觉得自己从一滩水化成了一团雾气,弥漫蒸腾,一直升高,升高,终于到了云端。 此时身体的每个细胞都是活的,都是欢腾跳跃的。纪安宁比以往任何时刻都感觉到自己是活着的。 她紧紧地抱住了闻裕。 闻裕火热炙烫,他把他的生命力,分给了她。 水与火交融调和,终成一体。 但是闻裕并未餍足。 他稍稍休息了一会儿,把纪安宁抱进了落地玻璃前的大浴缸里。 纪安宁的体力本就消耗得差不多了,她又喝了酒,被热水一泡,酒力全上头了。要不是闻裕抱着她,她可能就要溺水了。 卧室里熄了灯,在浴缸里向外望,能看到这个繁华都市的灯红酒绿。 纪安宁抱着闻裕,趴在他的肩膀上,看到自己的手臂被穿透玻璃射进来霓虹灯的光染上了颜色。 她抬眼,看到了外面远远近近许多的楼顶。她眼神迷离,眯起眼想细看。 闻裕忽然说:“这个浴缸是意大利一位名师设计的,每一处都符合人体力学。” “嗯?”纪安宁茫然。她头晕晕的,不知道闻裕忽然说这个干什么。 “你知道吗”闻裕把她托起来,咬着她耳朵说,“这浴缸里的每一根线条,都有存在的意义。” 纪安宁更加茫然,红润润的唇微微张着,眼睛像笼了层水气,迷茫又无辜。 闻裕想起刚才她在他身下,小兽般的呜咽,小月复还没散去的热力又集结了起来,身体再次进入蓄势待发的状态。 “来,你试试这里。”他哄着她,让她放开扒着他肩膀的手臂,扶着她趴在浴缸壁上。 那里有曲线的造型凹凸,纪安宁趴过去,发现那倾斜的造型正好承托她的身体。 很舒服。 “看吧,我跟你说了,每一根线条都有存在的意义。”闻裕压着她后背,在她耳边说。 他声音喑哑,热气吹在纪安宁的耳朵里,有点受不了。她忍不住扭了一下。 月要忽然被牢牢掌住,紧跟着闻裕就撞了进来。 纪安宁倒抽口气,手臂向前伸去,自然而然地扒住前面的凸起借力。 果真每一根线条,都有其存在的意义。 纪安宁头晕晕的,撞得猛的时候,睁开眼,正面着落地玻璃,整个城市都在晃,头更晕了。 纪安宁闭上眼,又睁开。 远处的楼总觉得眼熟。 纪安宁手扒紧,吃力的想稳住身体。有闻裕在,总是很难。 但纪安宁终于还是看清远处那栋楼了。 她认出了那里。前世纪安宁从那里失足跌落,坠亡。 纪安宁呜咽:“闻裕!闻裕!” 闻裕正激流勇进,浪花翻腾,闻声“嗯”了一声,喘着说:“宝贝儿?” 纪安宁嘤嘤:“我死了” 闻裕正在要死不死的临界点,被纪安宁一激,闷哼一声,极乐登仙,跟她一起死了。 第二天醒过来,纪安宁头痛欲裂,这就是宿醉的恶果。 比这更糟的是身体酸疼,腿动一动,肌肉还有点痉挛。 纪安宁迷茫了半天才找回断片前的记忆。 闻裕一晚上不知道折腾了多少次,硬是把这两个月憋出来的火都泄了。 纪安宁记不清次数了,只记得自己嘤嘤哭着求饶,这坏蛋却一直在笑,还越笑越张狂。 纪安宁呻今一声,翻了个身,压在了闻裕身上,有气无力地说:“喂” 闻裕造腾了一宿,迷迷瞪瞪睁开眼看了她一眼,抬起胳膊搂住。 “昨天晚上,”纪安宁气若游丝地问,“都用套了吗?” 闻裕闭着眼睛,抬起手比了个ok。 纪安宁不放心,又问:“水里那两次呢?” 闻裕又比了个ok。 纪安宁松了口气,趴在他月匈口不动了。 “你放心”餍足的感觉还没散,闻裕的声音有些沙哑,懒洋洋的。 “我不会那么不小心的。”他闭着眼睛,抚着她一节一节的脊椎,蝴蝶骨的凸起手感很好,“不会让你受那种罪的。” 这两个月纪安宁没有剪发,她的头发比以前长了,光滑微凉,散落在闻裕的月匈膛上。 她闻言松了口气。 孙雅娴请了好几天的病假。纪安宁知道她是因为什么。 不光她知道,也有别人知道。有些流言在班里悄悄流传。 她之前好几次呕吐,被人看到过,忽然又请病假,总会有人联想力丰富,猜出真相。 孙雅娴虽然休息了好几天,但回来后脸色还是不好。 而且没精神,虽然装作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可却有一股子恹恹之感透出来。 这是活生生的反面教材,纪安宁不由心惊,心里暗暗告诉自己一定要小心。 谁知人一旦醉起来,根本就不具有平时处理事情的能力。今早醒来才心惊后悔。 幸好闻裕谨慎。 但他其实就是罪魁祸首。 纪安宁气得掐他:“以后不准灌醉我!” 闻裕让她掐得彻底醒了,低笑:“哪醉了,不是挺清醒的吗?” 后来是累得睡过去了。 纪安宁经验不多,有了酒精助兴才能放得开。而且她醉得眼神迷离,两颊晕红的模样太勾人。 闻裕一晚上,魂都出窍了。 “再睡会儿。”他搂住她。 纪安宁也困,身体疲软无力,在他怀里迷迷糊糊闭上眼。 幸好今天是周末,幸好这个周末没工作。 嗯?不对。 怪不得这个周末没工作! 赵辰克制了自己一个多月,觉得自己忍不住了。 他答应过,传言说闻家不行了,资金链断了,闻家老头子不知道怎么回事被抓进去了,闻裕一个人撑不住,已经在打包准备变卖资产了。 赵辰的圈子够不着,打听来的消息都是转了好几手的消息。更新不及时,延时严重。 根据错误的信息,作出错误的判断,自然也要做出错误的决策了。 第92章 纪安宁回想起来,一样是拿钱砸人,闻裕的手段要好看得多了。 他通常自己不露面,送花的小哥会在教室外面安静地等着,老师一下课,就立刻冲进来,彬彬有礼地问:“请问哪位是纪安宁小姐?”。 全班瞩目。 那时候女生们虽然酸着,但其实也是羡慕的。 后来赵辰是自己亲自堵人,说话轻佻,拉拉扯扯。纪安宁那时候,不是没生出过“还不如闻裕”的想法的。 现在,纪安宁看到赵辰拿着一束夸张的花,堵在她下课必经的路上,就知道赵辰是在堵她。 闻裕两个多月没出现在学校里,赵辰果然如前世那样蠢蠢欲动了。 可纪安宁却已经不是前世那个纪安宁了。 她乍一看到赵辰,本能的生出厌恶和惊惧,面色有些苍白。但很快,她镇静了下来。 在白露还赞叹羡慕的时候,她提醒了她:“那个就是赵辰。” “谁?”白露已经把赵辰这个名字给忘了。 纪安宁唤醒她记忆:“强女干,休学。” 白露顿时想起来了:“啊!那个人啊!是他啊!” 孟欣雨叹道:“谁这么倒霉,被他看上了?” 白露点头:“真的,倒霉催的!” 倒霉催的纪安宁大步往前走,目不斜视。 果然赵辰看见她眼睛就亮了。一个周末不见,这小妞好像更漂亮了! 纪安宁皮肤光滑,眼睛水润,正处在一种被滋润得极佳的状态,的确看起来比平时更让人挪不开眼。 赵辰眼睛都看直了。 眼看着纪安宁走过来,就要走过去,赵辰才反应过来,忙过去拦住她:“纪安宁!” 纪安宁停下脚步。 赵辰拿着花在路上高调堵人,早就吸引了同学们的注意了。一看女主登场了,大家纷纷停下脚步,想看个热闹。 不管是答应了还是拒绝了,都喜闻乐见。 纪安宁看着赵辰,问:“什么事?” “等你好久了。”赵辰把花送到纪安宁脸前,一副深情王子的姿态说,“我喜欢你,做我女朋友吧。” 不知情的围观众开始起哄:“答应他,答应他!” 乌鸦嘴的白露和孟欣雨简直想咬自己的舌头。她们俩一左一右地站在纪安宁身后,拿眼睛瞪赵辰。 纪安宁没接那花,直接说:“我有男朋友。” “我知道,闻裕嘛。”赵辰笑嘻嘻地说,“他们们家不是出事了吗?我听说他就要破产了。他现在连学校都不来了?你们俩可以算是自动分手了吧。考虑一下我啊。” 他说着,就把一大束花硬推到纪安宁胸前。 正常人的反应,都该是下意识的伸手接住。赵辰耍的就是这个无赖。 可没想到他一松手,那束花啪嗒就掉到了地上——纪安宁的手,根本还在衣服兜里插着呢。 花束在地上滚了几滚,沾了尘土,顿时失去了光彩。 而赵辰失去了面子,他脸色难看起来。 纪安宁瞥了一眼地上的花束,甚至连声抱歉都没说,直接抬脚迈了过去。 白露和孟欣雨对视了一眼。她们知道纪安宁有一些清冷孤傲,但她们没想到纪安宁在拒绝男生的时候,会这么傲。 这也实在太不留情面了。 而围观众中,已经有些看戏不怕台高的人开始起哄了。 赵辰没想到当众丢这么大一个脸,他脸上青一阵白一阵,再听到周围的人起哄,顿时恼羞成怒。 赵辰是个欺软怕硬的货色。如果闻裕还在,他会忌惮闻裕。但闻裕不在了,纪安宁不过是个贫困生而已。赵辰便没什么顾忌。 他喊了一声“纪安宁!”,追上她一把捉住她肩膀,骂道:“你别给脸不要——” 一个“脸”字还没出口,纪安宁忽然转身,抬腿就是一膝盖! 周围人伴随着往后仰身的动作发出一片倒抽气声。 赵辰张着嘴巴,脸孔扭曲变形,慢慢地软了下去。他两手捂着裆,疼得“嘶嘶”地在地上吸冷气。 “女生说不,就是不。”纪安宁低头看着他说,“不是你想要什么,就能有什么的。” 她转身,喊了孟欣雨和白露,迈开了脚步,把在地上打滚的赵辰丢在身后。 白露小碎步跟上,一路“我的天!我的天!”的惊叹:“安宁你也太狠了!” 她的话里带着一点隐隐的责怪。在她看来,虽然那个叫赵辰的有黑历史,确实让人想起来就不舒服,但是他今天告白,其实也没把纪安宁怎么着。 纪安宁先是下了他的脸,又给了他那么狠的一下子,白露总觉得仗着自己是美女,有点过分了。 那些前生的事情也没法给别人讲,纪安宁只是笑笑,没接茬。 白露稍稍修正了一下纪安宁在自己心里的形象,增加了“冷傲”的分量。 孟欣雨却知道纪安宁不是这样的人,她在课间私下里问纪安宁:“怎么回事啊?怎么对那个叫赵辰的那么大火气啊?” 纪安宁想了想,把贺曼的事告诉了孟欣雨。 学校里的一个同学,竟然身上背着人命!还是奸杀!孟欣雨毛骨悚然。 纪安宁说:“我挺恨自己什么能力都没有的。我要是那种古代的大侠该多好,提一把剑,替天行道。” 孟欣雨说:“可别,现在可是法治社会了,侠也不能以武犯禁啊。” 纪安宁说:“法治社会怎么没治得了他呢?坏人总是没有恶报怎么办?” 孟欣雨茫然,沉默。 纪安宁望着窗外的校园,心想,像赵辰这样的恶人,也就只有闻裕那样的狠人才治得了他罢? 闻裕晚上回到家,看到纪安宁抱着腿坐在沙发上,像在想什么事情。 “干嘛呢?发什么呆?”他走过去,亲了亲她。 纪安宁看了他一眼,说:“有个事跟你说。” 她考虑了很久,终于还是决定把今天的事告诉他。 闻裕前世因为杀了赵辰而入狱获刑,结束了年轻短暂的一生。 纪安宁非常忌讳这件事。重生以来,她尽量不在闻裕面前提起赵辰,尽量想办法让这两个人不要发生任何联系。 但现在她改变了想法。 今生毕竟不是前世了,那么多的事情都已经变得不一样了。 最重要的是,她还活得好好的,闻裕就算知道了赵辰今天来纠缠她,也不会杀了赵辰的。 听纪安宁讲完,闻裕的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他站起来,对纪安宁说:“我出去一趟,你先睡,不用等我。” 纪安宁却一把捉住他的手腕,问:“你去找赵辰吗?” “不然呢?”闻裕恨恨地说,“我女朋友能让他肖想?我的脸能这样让他踩?” 纪安宁没放手。 闻裕声音柔软下来,保证说:“就教训他一下,我尽量早回来。” 纪安宁嘱咐说:“别出人命。” 闻裕乐了:“我又不是黑社会。” 亲了亲她,出门了。 闻裕给李赫打了个电话,李赫给他表弟打了个电话,然后回复闻裕:“万荣俱乐部。” 闻裕说:“谢了。”就要挂电话。 “哎哎哎!”李赫制止了他,说,“你先别动手啊,你等我,我马上出门!” “”闻裕莫名,“你来干嘛?” 李赫叹气:“最近感觉老得特别快,得从你这种年轻人身上找找青春的感觉。” 闻裕:“”隔空比个中指。 赵辰今天心情非常不好。 纪安宁那个小贱人,居然给脸不要脸!她一个穷丫头,会跟闻裕还不是为了钱! 装什么清高! 他心里不痛快,灌了几杯酒,问身边的朋友:“闻家什么时候垮台?” “卧槽。”狐朋狗友说,“我怎么会知道。” 另一个朋友却纳闷地说:“垮台?垮什么台?闻裕他爸不是已经出来了吗?我听说风平浪静了已经。” 赵辰“噗”一口酒喷了出来。 “什、什么时候的事?不是说都要破产了吗?”他磕磕巴巴地问。 “哈哈哈哈哈哈哈!”朋友笑尿,“谣言你也信?” 赵辰是个扶不起来的阿斗,虽然是长子,但是在他爸心里,他已经是个废号了。他爸已经开了小号重练——给他生了个弟弟。 家里生意上的事从来不跟他说,对这个废物儿子,他爸愿意养他一辈子,只要他别自己作死就行。 因此赵辰着实不是什么英明人物,他其实就是个稀里糊涂的纨绔,会傻了吧唧的相信这种过期谣言,他的朋友们都觉得的确是他干得出来的事。 赵辰傻眼了。 内心里非常之卧槽。他可是以为闻裕倒了,才去动他女朋友的。结果闻裕没倒? 赵辰冷汗下来了。 纪、纪安宁不会把见今天的事告诉闻裕吧? 事实证明,千万别在心里念叨什么人。要不然的话,念叨谁,谁就来。 包厢的门“咣”的一下被人踹开了! 离门口最近的那个人被吓得噌一下跳到另一个人怀里去了! 屋里的人齐刷刷的扭头看去,刚刚才被提起的闻裕闻大少,带着几个看热闹的傻逼不是!几个讲义气来助拳的好兄弟!气势汹汹的进来了! 李赫不仅自己来看热闹,他还把冯金海、钱昊然几个都喊来了!真是闲得! 闻裕进来,直奔赵辰。 赵辰看见他第一眼就知道大事不妙!他忙站起来,笑脸相迎:“闻哥,好久不” 闻裕不跟他废话,当胸一脚,把赵辰踹飞了出去。 追过去薅着领子拽起来,再一拳,赵辰又飞了出去。 两下子,就爬不起来了。 赵辰的朋友们都傻了,不知道该不该上去拉。 赵辰摆明了不知道怎么地得罪了闻裕。 不拉吧,似乎不太讲义气。拉吧,不说闻裕多能打,这边还有李赫几个虎视眈眈呢,总有一种吃太多撑得想拿他们几个活动活动筋骨的意思。 这几个人聚在一起,可就组成了省会二世祖第一梯队! 第93章 闻裕走过去踩住赵辰,冷笑:“知道今天是为什么吗?” 赵辰躺在地上,带着哭腔说:“知、知道。” “知道就行。”闻裕把话撂下,“以后看见她,绕道走。敢靠近她十米之内,我让你亲妈都认不出来你!” 赵辰哭着表示知道了。 真是个怂货,害得李赫热闹都看得不够痛快。 “没劲。”他说,“现在连个能叫板的人都找不出来,忒没意思。” 当年跟他斗气叫板、争风吃醋的人,现在也一个个都跟他一样成熟稳重了,这等事,已经干不来了。 冯金海也叹:“看着小裕啊,才觉出来自己当年有多中二啊。” 闻裕侧目:“别倚老卖老,赶紧回家泡枸杞去。” “泡什么泡。”钱昊然说,“走走,喝酒去。” “不去。”闻裕直接丑拒,“我得回家了。” 纪安宁那会捉住他手腕不放,显然是担心他。现在完事了,他早点回去,省得她提心吊胆。 李赫不干了:“回什么家!我们可是为了你才来的!” 闻裕眼皮一撩:“我求你来的?”分明一个个上赶着来看热闹。 李赫几个人炸了,一个个撸袖子要盘闻裕。 只是他们几个互相知根知底,都知道闻裕那专业拳手级别的战斗力,只是做个样子,谁也不敢真上来动他。 怕被他反盘了。 闻裕到底是要走,说:“我出来揍人,回去晚了,她该瞎担心了。” 这一波恩爱秀得李赫几个人差点呕了。 “烟戒了,酒也不喝?”钱昊然说,“老子为了过来助拳,可是把新女朋友都扔车上了。” 闻裕楞了一下,问:“新女朋友?” 钱昊然说:“对,还热乎的呢!” 闻裕问:“孙雅娴呢?” 提起她,钱昊然摆摆手说:“她心太大,这种的,胃口越养越刁,早点结束大家都好看点。” 闻裕只是顺口一问,又不是真的关心起钱昊然的感情和性生活,点了下头,跟这几位说白白了。 几人恨恨,结伴去喝酒了。 闻裕在路上想起来,冯金海最近也换女朋友了。至于李赫李赫就更不用提了,他喜欢玩小明星,根本就连个正经女朋友都没有。 他们这些人差不多都是从青春期就被女孩围着追着。年纪越长,身高、相貌的影响力就越小,身家资产的分量就越重,就有越多的漂亮女孩追着他们。 这都是闻裕圈子里的常态。 可这会儿闻裕却觉得,他身边的这几个货也太不长情了,个个都是花花公子。 怪不得纪安宁那时候不考虑天长地久,先考虑如果分手。 啧,都是这几个货带累了他! 回到家,果然纪安宁还没睡在等他。他都猜到了。 “没事吧?”看他终于回来,纪安宁站起来问。 “能有什么事,就一怂货,两下子就哭爹喊娘了。”闻裕嗤道。 闻裕眼里的赵辰,是这样的啊。纪安宁若有所思。 闻裕捏她下巴,晃晃:“怎么了?” 纪安宁看着他的眼睛,很认真地问:“赵辰,是不是其实一点也不可怕?” 闻裕也看着她的眼睛,反问:“你觉得呢?” 李赫冯金海他们笑闻裕中二,成年人了,还为了争风吃醋动手打架。 闻裕不会告诉他们,他之所以暴怒,是因为纪安宁一直以来都对赵辰有着难以解释的恐惧,所以在他不在的情况下,赵辰去纠缠纪安宁,必定是带给她某种程度的伤害了。 闻裕因此而怒。 纪安宁说:“我觉得他,不可怕。” 她露出轻松的笑容,告诉他:“我今天给了他一腿,ko了。” 闻裕乐了。 “行。以后再有人敢跟你告白,你负责ko他们。”他偷换概念,说,“都交给你了。以后我不干这种事了,太中二了。我高中毕业之后,就没再干过这种事了。” 纪安宁眉毛微挑:“为了女朋友打架?” 闻裕说:“是啊。” 高中之后就没再干过吗?纪安宁想起前世,闻裕不止一次对她的追求者动手。 她忍不住嘴角翘起。 “想什么呢这么开心?”闻裕奇怪。 “有没有人跟你说过,”纪安宁抱住他的月要,说,“你打架的样子,很帅?” “卧槽。”闻裕说,“成熟点。” 虽然这么说着,嘴角却诚实地疯狂上扬。 纪安宁忍住笑,踮起脚啄了啄他的唇。 轻啄,细吮。 闻裕向来是汽油桶,一点就着。 卧室太远,沙发就行。 纪安宁体力比不上闻裕,总是先被折腾得闭眼就睡的那个。 闻裕体力却还充沛,余韵也还未散去,正在贤者时间,精神放空了,享受这独特的宁静。 不知怎么地,却想起了纪安宁给他描述的今天赵辰堵她的场景。当时听了只顾着生气,现在内心宁静,那些描述的话投影在脑海里形成画面,似曾相识。 闻裕怔住。 他想起来,这和他曾经做过的一个梦真的很像。 那个梦以华大为背景,在梦里,赵辰不断纠缠骚扰纪安宁。闻裕记得,在梦的最开始,赵辰干的事,和今天几乎一模一样。 贤者时间结束,荒诞的想法也不过在脑海中一闪而过,便被闻裕自己否定。梦就是梦,怎么能跟现实混为一谈。 他要再这么下去,非变成神经病不可。 揉了揉太阳穴,闻裕闭上眼睛入睡了。 画面很乱。视角很奇怪。闻裕觉得自己仿佛附身在了什么人身上。 先开始是楼梯,看得出来人是在向上奔跑,像是在逃离什么,很慌。 然后是某个建筑物的天台,杂乱稀疏。 背贴着制冷机藏在阴影里,手里紧紧握着一根钢钎。 好像有人说话,听不清,耳朵里听见的,只有自己的呼吸声和越来越快的心跳声。 有人接近了,一步一步。 闻裕先看见了鞋尖,而后那人的脸露出来,转头看向他,一笑。 不是别人,正是今天被他揍了,怂如狗熊的赵辰。 可这个画面里,赵辰的脸阴森可怕,那转头的一笑,好像下一秒就要张开血盆大口吃人似的。 紧跟着那根钢钎就击在了他那张恶心的脸上,牙齿飞出,鼻血四溅。 闻裕一下子被恶心醒了。 卧槽,这是什么梦?闻裕很懵逼。 他这个日有所思,夜有所梦的毛病,有点严重了啊。 白露喜欢八卦,她带给了纪安宁一个新消息:“哎,知道吗,孙雅娴跟男朋友分了。” 她兴冲冲来八卦,不料孟欣雨和纪安宁都兴致缺缺,不甚关心。 孟欣雨说:“管人家那么多干什么,分不分是人家的自由。” “真没劲你们俩。”白露败兴,撅嘴抱怨。 可即便这样,还是要说,要不然该憋死了。 “她在找房子,她之前不是同居了吗,现在分了,搬出来了。你猜我怎么知道的,她把她好多东西先搬回她原来宿舍了,她现在住酒店呢,说找到房子就搬走。她们宿舍人跟我抱怨,说特别多东西,把她们宿舍都占满了。” 她叭叭叭说着,忽然觉得孟欣雨和纪安宁眼神都不太对。孟欣雨朝她使眼色。 白露猛转头,孙雅娴站在她身后,正冷笑。 大写的尴尬。 孟欣雨无奈。 “真是劳你操心了。”孙雅娴一贯强势,冷笑连连,“我已经找到房子了,马上就搬,您歇歇,别把自己累出毛病来。” 白露嗫嚅着说不出自辩的话来,讪讪地,想溜。 孙雅娴却堵着过道,伸手摸了一把白露的包,嘲笑说:“不错啊,专柜货,男朋友又该吃土了吧。 白露脸涨得通红,下巴一抬:“我自己买的!” 孙雅娴嗤笑一声,转身走了。 白露忿忿,说:“有什么了不起,那么多东西哪样是她自己买的,还不都是男朋友买的,跟包养也差不多了。” 这话不好听了,连纪安宁都抬眸看了她一眼。她没指责白露什么,但是那一双漆黑眸子幽幽一眼,便让白露自知失言。 她再次讪讪。 孟欣雨的注意力被白露那个新包吸引了,她问:“这包很贵吗?” 白露背了有几天了,但她没在意。刚才被孙雅娴一说,才知道可能是个牌子货。 “还行吧。”白露嘴上谦虚,“两千三。” “妈呀!两千三?就这个?”孟欣雨震惊。她还以为也就两三百呢。 白露拍拍包包上的logo,不满地说:“好歹是个牌子呢!” 孟欣雨心疼。 孙雅娴的包据说一个都几万。但她的包都是一线大牌,孟欣雨虽然觉得自己一辈子都不会买一个,但好歹能理解这个品牌溢价。 但白露这个包,一堆铆钉讲实话孟欣雨觉得一点都不好看。真心心疼这两千三。 她第一想法也跟孙雅娴一样,问:“又让陈浩出钱啦? “他哪有钱啊?月月吃土。”白露叹气,“我自己买的。” 孟欣雨问:“又跟家里要钱了?” 白露气闷:“要也不给啊。” 她最终还是告诉孟欣雨和纪安宁了:“我贷款买的,小额校园贷,特别方便。” 孟欣雨问了问她借了多少钱,还了多少钱,算了算,有点不安:“这个利率很高啊!” “但是借的金额小啊,所以每个月还得也不算多,还得起。”白露说,“这叫提前消费,与其慢慢攒钱,不如慢慢还钱,我先把东西用上,提前先享受了。” 看孟欣雨还想说话,怕她说教,忙又说:“你看你老乡,她就特懂,她买好多东西,都是贷款买的,慢慢还呗。” “于霞吗?”孟欣雨意外。 纪安宁也意外,眯起眼问:“于霞?” 第94章 纪安宁回忆起了一件事,于霞曾经开口跟她借过钱,她没借。 赚钱太辛苦,纪安宁对每一分钱都在意。于霞开口借钱,她得问清楚她是要干嘛。 结果于霞说是为了买包,跟别人借了钱,现在需要还钱。纪安宁一听,就知道这是个坑。于霞要是向她借钱去还别人的钱,那上哪去找钱还她呢。 纪安宁向来独来独往,和于霞之间,真没有亲密到可以借钱的程度。而且纪安宁辛辛苦苦挣的钱,要支付生活费,要给外婆看病买药。她的内心里,无法接受于霞向别人借钱是为了买包。 她于是拒绝了于霞。 拒绝的时候纪安宁是做好了被断绝来往的思想准备的,但于霞是个擅长维护人际关系,架子非常灵活的人。她的确很失望,那个晚上都没怎么和纪安宁说话,但是第二天见面,她就又笑嘻嘻地好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了。 现在看来,当时于霞说的借的别人的钱,极有可能是借了贷款。 想到这一点,有什么东西在纪安宁的脑海里闪过,但随即熄灭。 纪安宁摇了摇头,觉得那个念头不太合理。 因为这个时候,人们都还预测不到,校园贷会把这些消费**过度膨胀的年轻人,引到什么样的深渊中去。 像纪安宁这样能够严格地克制物欲的人更是被限制了想象力。 闻裕发现,自己“病”得更加厉害了。 他被卡在了这个关于赵辰的梦里了。 他虽然一直在做些奇奇怪怪的梦,但还是头一次被卡在一个梦里。他反复地做同一个梦,每次都被赵辰的脸恶心醒,这个梦就做不下去了。 开完会,闻国安把闻裕留下,摘下老花镜问他:“怎么了,没睡好吗?”内心里十分疑心闻裕这小子是不是纵欲过度了。 闻裕揉揉太阳穴,说:“最近睡眠质量一直不太好。” 这两个月里,闻裕遭逢巨变,临危受命,在短短的时间内飞快的成长。闻国安不禁有点心疼。 虽然盼着他能早点撑起这个家,却又觉得不该这样揠苗助长,闻国安沉吟了一会儿,说:“忙完这两天,你回学校去吧。” 闻裕虽然每天过得充实,疲劳之际,也是有些想念校园的。他毕竟才二十岁,都还没有过二十一岁的生日,不管他在办公室里怎么样成熟稳重,如鱼得水,骨子里还是有着年轻人特有的跳脱。 闻国安发话让他回学校,闻裕欣然接受了。 隔了两天,给了纪安宁一个惊喜。 早上装模作样的跟纪安宁道别,坐电梯下地下车库去了。纪安宁像平时那样在车道边等着高助理开车来接她,等到的却是闻裕上学才开的那辆黑色悍马。 闻裕放下车窗,一脸坏笑,捏着嗓子说:“纪小姐,高助理今天有事,小闻总安排我送你去上学,专车接送,24小时陪同。” 纪安宁笑着白他一眼,上了车,问:“今天怎么不用去公司了?” 闻裕这才告诉她:“我爸把事儿都接过去了,放我回学校上学。” 因为这个他心情很好,说:“以后我们就能早上一起上学,晚上一起回家了。” 这可是他从前就想要的状态,说起来的时候不由得眉飞色舞。 比起办公室里的事,学校的生活对闻裕来说,真的是太轻松了。同学们的面孔上都还带着天真,没有那么多勾心斗角,阴谋诡计,更没有杀人害命。 可闻裕的睡眠并没有因此改善,他三不五时的就要做一回那个梦,常常头痛。 这导致了他有一回在学校里碰到了赵辰,脸色阴沉得吓得赵辰老远就转身跑掉了。 到了五月份,闻裕觉得这样不行,他可能是真的病了。 既然病了,就得看医生。闻裕谁也没告诉,悄悄给自己约了省会里最有名的心理医师。 到了日子上门,见了面,医生问他有什么困扰,闻裕说:“老是做一个梦,睡得不好。” 医生细细地问了梦里的场景、人物,又筛理了一番他和赵辰之间的关系和近期的互动,判断这是闻裕和赵辰在现实里的互动关系,投射到了他的潜意识里,才形成了这个梦。 至于为什么反复的做同一个梦不能摆脱,医生说:“有可能是你和他之间还有没解决的问题,而你的表意识未曾意识到,但你的潜意识一直在反复地提醒你。” 但闻裕想了又想,觉得赵辰这个人虽然恶心人,但他其实没真的对纪安宁做出什么,打他一顿出口恶气差不多也就到头了。 至于赵辰以前做的恶事他既不是警察,也不是侠客,真的管不了那么多。 这就让他费解,自己的潜意识究竟在提醒自己什么呢? 第一次的治疗浅尝辄止,主要是用来建立他和医生之间的信任感,还算比较成功。 闻裕和医生定下了日期,每周固定来见医生一次。 生意上的事都交换给闻国安,闻裕比之前轻松多了,他腾出手来,把之前因为程莲的死而中断、拖延了的事都清理了一下。 纪安宁忽然接到了舒晨的电话。 舒晨说:“看你们有没有时间,想请你和闻裕一起吃个饭。” 好久没联系,他声音听着就透着一股子高兴的劲。纪安宁莫名,追问了才知道,市里新起了一座主要面对年轻人的,集购物、休闲、娱乐、餐饮于一体的大型商业综合体。没搞错的话,应该是闻裕他们家旗下某个公司投资的。 闻裕以三块五的低价,帮舒晨拿下了一间三百平的铺面。还不止这样,签的协议里前三年免了舒晨的抽成,三年之后如果舒晨续约,则只抽成百分之五。 对舒晨来说,简直是天上掉馅饼的好事,必须得好好感谢闻裕一下。 而要不是纪安宁,闻裕又怎么惦记着他,所以也必须得好好感谢一下纪安宁。 纪安宁问了一下闻裕,闻裕听她说舒晨给她打了电话,乐了:“他可高兴坏了。我跟你说,租金对外最低也谈的是七块,九块的都有。我给他三块五,这可都是看你的面子。” 卖乖邀功。 纪安宁莞尔:“行行行,太感谢了。” 闻裕掐住她月要说:“光嘴上说有什么诚意,怎么也得奖励个鸳鸯浴!” 这晚恣意撒野,夜里抱着纪安宁柔软的身体,倒是睡了个好觉,没有瞎做什么梦。 因为已经到了看医生的地步,心里对这个事正在意着,便忽然意识到,好像每次与纪安宁亲热过,再把她抱在怀里睡觉,就能睡得特别安稳。 听起来有点玄乎,也没法对医生启齿。第二次看医生的时候,闻裕没把这个没有经过证实的猜想说出来。 医生和闻裕做了深入的交谈,发现闻裕和普通人比起来,三观虽然不是很正,但总的来说,心理上却没什么缺陷,是一个基本上没什么童年阴影的人。 简单地说,他是一个自我人格完善,且内心强大的人。 快结束的时候,医生给了他建议,希望下一次他能尝试一下催眠介入。 “先是用催眠的手段辅助你进入睡眠,循序渐进,最终目标是将你的表意识导入到梦境中,令你能理性地分析和发现梦中场景暗示给你的信息。” 闻裕听了还挺好奇的,痛快地答应了。 比起很多有童年阴影、有内心伤痛的病人的犹豫不决瞻前顾后,可以看得出这个年轻人内心深处的敞亮和无畏。 医生觉得这个案子很有意思,期待着下一次能够对他的梦境了解更多的信息,以供他对他进行深入的分析。 纪安宁和闻裕一起吃了舒晨这顿请。 纪安宁和舒晨半年不见了,一见面,觉得舒晨完全没变化。舒晨却说纪安宁“大变样了”。 以前纪安宁漂亮,现在纪安宁清丽绝伦,漂亮逼人。 至少从面相上看,舒晨看得出来,纪安宁现在是过得很好的。从前眉目间那股因为劳碌而产生的轻愁,因经济上的拮据而造成的忧虑,都没有了。 这顿饭吃得很愉快,散的时候也愉快的道别。日后预计见面的机会应该不多,好在现在已经是网络时代,就算不见面,也能在手机的朋友圈里做个点赞之交。 纪安宁也不再有当初从舒晨那里辞职时的伤感,心境全都变了。 她已经完全接受了现世的种种变化,无论好的还是坏的。 回家路上她有点纳闷地问闻裕:“我变化很大吗?” 自己每天照镜子,并没有什么感觉。 闻裕感慨:“我每天用生命精华给你辛勤灌溉,变化能不大吗?” 要不是他在开车,纪安宁都想打他。 闻裕接受了第三次治疗。 他躺在心理医师那张很符合人体力学的床上,接受了催眠治疗。 但这一次他并未做梦,倒是美美地睡了一觉。 等医生摇铃将他唤醒的时候,他还有点不想起呢。 “这个算是什么?贵妃椅?还是床?”他拍拍那张床说,“这挺好,睡得香,我买一个放家里。” “”医生嘴角抽了抽,告诉他,“弗洛伊德榻。” “下一次试着更放松一些。”医生并不气馁。 信任度是一点一点建立的,闻裕的潜意识对医生的信任感还没有到愿意将那些困扰他的东西展现给他看的程度。 慢慢来,总能行的。 他对这个年轻人的梦很感兴趣。 “好嘞。”闻裕睡了舒服的一觉,心情很好,痛快答应了。 哪怕治不好也没什么关系,就当花钱来睡觉了,也行。 第95章 “跟你说,”孟欣雨告诉纪安宁,“白露和陈浩,又吵架了。” “怎么又吵了?”纪安宁很是不懂,“他们都吵什么呀?” “主要还是白露,太爱买东西,跟我老乡一个样。”孟欣雨叹气。作为和纪安宁一样能克制物欲的人,她也不是太能理解于霞和白露这样的人。 你说她们坏吧,她们也从来没干过什么坏事,不偷不抢,就是爱花钱,管不住自己的手。 但你要说不坏吧,孟欣雨又打心底隐隐地忧虑,总觉得于霞和白露这样为了买什么东西而去贷款的行为是很不妥当的。 “陈浩帮她还那个贷款呢。”她说。 纪安宁意外,问:“她不是说自己能还吗?” 孟欣雨连连叹气:“她自己的钱拿去还贷款了,吃吃喝喝什么的,不就都得陈浩掏钱了吗?” 纪安宁哑然。 孟欣雨又说:“还是你好,你和闻裕,就没吵过架吧?从来没听你说过。” 若细想的话,真的可以说是没吵过架,有事,他们两个都能好好的沟通,总能找到大家都能接受的平衡点。 可他们两个有过至暗时刻,曾经一起沉沦疯魔。 把她从这沉沦中唤醒并拉出来的,不是别人,正是眼前的孟欣雨。 上辈子没能和欣雨做好朋友,真是遗憾。幸好这辈子没有错过。 纪安宁不由自主地露出微笑,像闻裕对她一样,伸出手,帮孟欣雨把一缕碎发别到耳后。 她眼神太温柔,孟欣雨给麻得起鸡皮疙瘩了:“妈呀,你被什么附体了?” 闻裕接受了第四次治疗。 “上一次只是入眠催眠。”医生说,“这一次,我会引导你入梦,你要放松。” 闻裕躺在这个弗洛伊德榻上,不用医生说就已经很放松了,闻言笑着说:“你放心,我很放松。” 闻裕还想美美睡一觉呢,但这次医生催眠的方式和上次不一样。 “跟着我一起回忆那个梦。”医生说,“你看到了楼梯,你奔跑,有人在追你。你赤脚跑到了天台上,地板很凉,有东西扎了脚,你向前扑去,摔倒了” 医生刚开始描述的时候,闻裕明明还是醒着的,可随着医生的声音缓缓描述他梦中的场景,闻裕眼皮便开始发沉,很快,他便猛地向前一摔。 这一摔,摔进了梦里。 爬起来,躲起来,流血的脚碰到地上一截冰凉的钢钎,捡起来,握在手上。 呼吸声裹住了耳朵,心脏怦怦跳得震人。 赵辰的鞋尖先踏出来,赵辰的脸露出来了,他转头了,他看见闻裕了。 闻裕使出吃奶的力一钢钎敲过去,赵辰鼻梁迸裂,血崩了出来。 闻裕倏地便睁开了眼睛! 天花板色调柔和,灯光也柔和,身下是那张谈话和催眠的时候用弗洛伊德榻。 医生坐在榻旁的椅子上,静静地观察他。 “自我保护。”医生说。 “电线短路时,会自动跳闸。有人拿刀砍你,你会躲闪。这都是自我保护。”医生分析说,“同一个,每一次都在同一个节点醒来,因为在这个节点之后,你知道会有伤害你的事情发生,所以你让自己醒来以逃避这伤害。你的潜意识既要提醒你,又要保护你。” “神奇!”闻裕还在回味这三两句就让他入梦的催眠术,“今天我是相信真的有催眠这种东西了。原来不是吹的。” 医生:“” 所以之前觉得我是骗子,依然花钱来这里就为睡个觉吗? 医生推了推眼镜:“今天就到这里。下次再入梦,要克服这个节点。还要挣脱这个视角。” 梦有不同的视角。 第一视角,你就是梦里的人,所有的动作、事情都是由“你”来做。 第三视角,不论这梦里有没有你,你都是旁观者,像看电影。 闻裕这个梦一直都是第一视角。 但根据他的描述,在梦里经历这些个事件的人应该不是他自己。他有一种附身在什么人身上的怪异感觉。 医生想让他挣脱这个视角,看清梦的全景。 约好了下次。 孙雅娴换了一个男朋友。 这倒不是谁来给纪安宁八卦的。白露最近跟陈浩冷战,没什么心思八卦别人的事。 纪安宁是自己撞见的。 她和闻裕手拖着手走出学校大门,正好看见了有个男人开车来接孙雅娴。闻裕喊了一声,那人下车过来和闻裕说话。 是闻裕圈子里的一个朋友。 他们说话的时候,孙雅娴就站在旁边,保持微笑。 纪安宁看了她一眼。她在这个圈子里,从一个男人身边,换到另一个男人身边。这些男人们相互认识,关系匪浅。 但孙雅娴是不肯再离开这个圈子了。 正如纪安宁当初所想的那样。闻裕为这个姑娘打开了潘多拉之盒,就再也关不上了。 第二天孙雅娴在楼道里堵了纪安宁。 “你别看不起我,你也别得意。”她说,“真的,别得意,五十步笑百步而已。” 纪安宁觉得,孙雅娴什么地方变了。这个孙雅娴跟前世那个孙雅娴不太一样了。 说不上来哪个孙雅娴更糟。 “我得意什么?”纪安宁迎视着她,问。 “哼。”孙雅娴移开视线,“他们这些人就这样,跟咱们,谈谈可以,想结婚,基本不可能。你别觉得闻裕对你,就比钱昊然对我长情。他也就是因为还在上学,不信你等他毕业之后再看看,他还会不会这么纯情?” 纪安宁被震惊了。 她活了两辈子,都想象不到,还有人会把“纯情”这个词套在闻裕身上。这个人居然还是孙雅娴。 她心情复杂,说:“大学的恋爱本来就是这样,师兄师姐们不是都说了吗,大多数都是毕业分手。” 孙雅娴从鼻子里嗤了一声,很社会,很世故,整个人都笼着一股子“我已经看透了”的中二感。 她说:“别揣着明白装糊涂。我们想谈的又不是这种小恋爱。” 纪安宁说:“别乱用词,没有什么‘我们’。” 孙雅娴恼怒,转身走了。 不欢而散。 六月,闻裕接受了第五次治疗。 “这一次,试着突破这个节点,或者挣脱这个视角。”医生嘱咐他。 随着医生的描述引导,闻裕一下子跌出去摔倒在地上,摔进了梦里。 他握着那截钢钎躲在影子里,不断地告诉自己:“你能做到,你能做到。” 这个梦,确实也困扰他很久了,闻裕的确真心想摆脱它。 于是,当赵辰阴森的脸露出来,闻裕抡出钢钎猛地击在他鼻梁上,鲜血四溅的瞬间,闻裕挣脱出来了。 他像是被弹出去了一样,一步趔趄才站稳。 他直起身,转头向后看。 如同走进了一部实景电影里,时间被静止住了。 闻裕的脸前甚至有溅射出来的血滴凝滞在空中。 那根钢钎正正地击中了赵辰的鼻梁,他的脸扭曲变形,嘴巴张开,一颗牙齿飞了出来,也凝滞在了空中。 但闻裕没有看他。 闻裕握紧拳,盯着那个手持钢钎的人。 这之前的许多遍,他都是在以这个人的视角经历这个梦,现在,他终于挣脱出来,以第三方视角,看到了这个人是谁。 头发乱了,脸上沾了灰。 手臂和腰肢都纤细,赤着的双脚,有一只被扎破了,在流血。 她这个样子,是闻裕从来没见过的狼狈。 可她的眼睛是闻裕熟悉的。 很黑,很亮,瞳孔里有冰冷愤怒的火焰。 她以纤纤弱质,凭着一截钢钎,对抗赵辰一个成年男人。 不是他的安宁,还能是谁? 他第一次在搏击社训练她的时候她是怎么说的? 我想学实用性强的。 我不需要体育运动的套路,我需要的是能让我独自击倒成年男性的方法。 不顾忌对方死活,或者对方是不是受伤。在没武器或者有武器的情况下,以我制服对方或者以我安全逃脱为首要前提。 闻裕望着这静止的世界,双手握拳,指节发白。 这时有缥缈的铃铛声从天上传来,闻裕抬头,在夜空中看见了光。 闻裕在现实中睁开眼,看见的是柔和的天花板,柔和的吊灯。 医生坐在榻旁的椅子上,静静地观察他。 这一次他不是主动醒来,他是被动唤醒。但他的眼神和表情都变了。 他是个出手阔绰,嘻嘻哈哈的年轻男人。医生不难猜到,他必定家境优渥,才不把昂贵的咨询费当回事,花大把的钱,就为了来这里睡一觉。 当他这一次从梦中醒来,他那副什么都无所谓的神情消失了。脸色阴沉得吓人。 “那么,你的女朋友和赵的关系是?”医生问。 “是没关系。”闻裕声音低沉冷冽,但是非常的确定,“姓赵的癞蛤蟆想吃天鹅肉,我揍过他,跟你说过的。但除了这个之外,他们俩没有任何关系。” “或许是在你不知情的情况下”医生试图建立假设。 闻裕打断了他:“没有。” “我请过私家侦探查过。”他说,“他们两个在上大学之前完全没有交集,上大学后,她就遇上了我。” 医生做这行,常常能从病人口中知道些匪夷所思的事情。诸如有钱的二代请私家侦探调查自己女朋友的历史这种事,真算不上什么。 他问:“所以私家侦探的查出来的情况是,他们没关系。你相信这一点,是吗? “当然。”闻裕毫不犹豫地说,“我相信。 医生点点头,说:“但是你的潜意识不相信。” “你的潜意识不相信这一点,它创造出了一个他们有关系的场景,一次又一次的在提醒你。” 第96章 虽然屋子里开着中央空调,恒温恒湿,可是夏天就是让人感觉莫名心里燥。 纪安宁在卧室区的小书房写了会儿作业,起身去厨房那里拿了一瓶饮料,看了看,又顺手拿了瓶啤酒,给闻裕捎到了大书房。 这个房子有两个书房。 大书房才是正儿八经的书房,有大书桌,大书架,装满了各种类别的书。 小书房在卧室区里,跟卧室只隔了一道门,设计比较简单,像是给主人休闲用的。 大约当初装修的时候是这样的安排的。但人天生懒惰,有近的,干嘛还去远的。基本上纪安宁从住进来之后看到的,闻裕主要就是使用这个小书房。 正儿八经的大书房用得次数特别少。 今天他也不知道干嘛,跑大书房待着去了。 门还虚掩着,纪安宁敲了敲门,探个脑袋问:“能进吗?” 乌黑的头发垂下,眼睛睁得大大的,像个觅食的小仓鼠。 闻裕笑了,合上手里的文件夹,说:“进啊。” 纪安宁咬着吸管,走进去把啤酒给他。 “这么贴心!”闻裕接过啤酒,顺势搂住她月要,“亲一个,亲一个!” 闻裕年轻体壮,精力过人,生理需求旺盛。他如果起了兴,餐厅浴室都是战场。这个家伙又极为擅长撩拨,纪安宁总是沦陷。 许多以前想都没想过的事,都被他带着尝试过了。 纪安宁可不想在硬硬的硌人的书桌上大战一场,亲了一下就机敏地闪开,说:“我作业还没写完,你忙你的!” 闻裕笑着看她逃跑,还知道把门给他带上。 门一关,闻裕的笑淡了下来。望着面前的两个文件夹,发呆。 文件夹里是当初老邢的调查结果。一个是纪安宁的,一个是赵辰的。 闻裕把它们又翻出来,仔仔细细地又看了一遍。 可就像当时老邢分析的那样,这两个人怎么看都找不到有交集的可能性。 闻裕忍不住咬了咬拇指。 按照心理医生的分析,梦是现实的投射。 纪安宁曾经给过他她以前被人纠缠的信息,遇到过坏人的信息,以及她畏惧赵辰的信息。 这些信息进入他的大脑,扭曲变形,于是他先是做了一个赵辰在华大纠缠纪安宁的梦,又做了一个赵辰企图对纪安宁使用武力,纪安宁激烈抵抗的梦。 是这样的吧? 理论上应该就是这样的。是闻裕自己把现实信息扭曲变形才有了这样的梦。这些梦跟真正的现实是不一样的。 闻裕是信服心理医生的话的,因为听起来的确非常科学。 可不知道为什么,他就是对这些梦耿耿于怀。 当他在梦里挣脱了第一视角的束缚,转身看到了那个梦的全景的时候,他的心脏收缩得难受极了。 纪安宁,那样狼狈。 那样拼尽了全力的去挣扎。 她似乎明白如果逃脱不了,等待她的会是怎样的命运。 闻裕不懂,明明在现实中,让纪安宁受一点委屈,他都不干。为什么在梦里,他竟然会为她构造出这样危险、艰难的局面? 医生说,他每次都会在这个节点醒来,是因为这个梦是他自己构造的,所以他的潜意识知道接下来的发展,为了避免自己被伤害,他总是让自己醒来以逃避。 闻裕觉得,医生说的真的很有道理。 依据梦中的场景来看,在没有人帮助的情况下,纪安宁几乎不可能靠自己逃脱赵辰的魔爪。 那么这个梦如果继续做下去闻裕现在在清醒的状态下,都没法去想象梦里会发生什么事情。 他每每都让自己醒来,真的是有效的逃避。 医生告诉他,根据他的描述,这个梦显然还没有真正结束。他极可能在大脑中已经构建了一个完整的甚至封闭的故事,如果一部电影一样。 医生希望下次,他能尝试克服这个节点,把这个梦继续下去。 闻裕竟然犹豫了。 但医生并不催促他,反而告诉他,他有一周的时间可以好好考虑。当然,如果这之后他的这个反复做梦的毛病如果可以自愈,他也可以不用再继续治疗了。 闻裕盯着面前的两个文件夹,盯了很久,才拉开抽屉,把它们塞了进去,关上并锁住了抽屉。 他起身去了小书房。 纪安宁刚好写完了作业,站在桌子前面收拾书包,听见声音转头瞥了他一眼,说:“你忙完啦?” 闻裕“嗯”了一声,过去从背后抱住她,亲了亲她纤细修长的颈子,问:“作业写完了?” 纪安宁才说了一句“写完了”,闻裕的手就滑到她月要上了,双手合拢,细细的一把。 纪安宁立刻明白他想干什么了。 有心想抗拒,偏闻裕那么会撩,到底没能逃过硬硬的书桌。 下来的时候,书桌边沿被汗汽画出了蜜桃的形状。 纪安宁捂眼。 闻裕想试试在没有医生的情况下,自己去突破那个节点。 可他抱着纪安宁入睡,偏偏睡得很安稳,一夜无梦。 到了下一个预约日,闻裕又去见了医生。经过了考虑,他把这个情况也告诉了医生。 “抱着她就睡得很安稳,不会做梦。”他说。 医生点头,说:“你的焦虑本来就是因为她而产生,和她之间和谐的两性和稳定的感情,显然有助于淡化潜意识里的焦虑。” 医生说的话听起来一直都很科学,很有信服力。 闻裕现在对他也算建立了充分的信任感。在医患之间,特别是心理医师和患者之间,这种信任尤其重要。 闻裕最终决定,要在医生的帮助下尝试一下。 “看看能不能不醒过来,把这个梦继续做下去。”他说。 这一次入梦更容易。 从看到楼梯开始,闻裕就入梦了。他一抬头,就看到了纪安宁赤着脚,拼命地再向上跑。 她的样子让他不忍心看。稍一犹豫,她就在楼梯拐角处消失,紧跟着,一些男人从下面追上来。 “她在上面!”他们喊。 他们穿过了闻裕的身体,追着纪安宁去了。 闻裕握了握拳,跟了上去。 男人们上了天台,发现只有一个出入口,便不急着去找她,他们打电话给赵辰,等着赵辰上来。 闻裕却知道纪安宁藏在哪里。他穿过男人们的身体,向那里走去。 他走的就是赵辰走的路线,走到那里,自然而然的就像赵辰那样,转头看去,对上了纪安宁的眼睛。 困兽一般,有些红,但不放弃。 她紧紧咬着唇,屏住呼吸,握着钢钎的手指节青白。 她没有练过格斗或者搏击,但她整个人都绷紧着,蓄势待发,完全是本能的求生欲驱使。 他的安宁! 闻裕一晃神间,忽然看到纪安宁脸色突变,那根钢钎,猛地朝他抡过来。 自小就练搏击的闻裕反应极快地向后撤了一步,露出了赵辰的身体——赵辰过来了,他站在闻裕站的地方,两个人身体重合了。那根钢钎看起来便仿佛是在朝闻裕脸上抡。 闻裕后撤一步站稳,看到这个世界又静止了。人不动,血不飞。 闻裕知道,这是到了那个关键的节点。 他这次入梦的目的,是为了让这个梦继续下去。可闻裕此时,手心潮湿,心跳加速,额头上都是冷汗。 他清楚的感知到,如果继续下去,一定会发生什么他不想看到的事情。 他是做足了思想准备才入梦的,不想还是这样的抗拒,怪不得每次都会在这里醒来。 可医生的话响在他耳畔,他说:“要想知道你的潜意识究竟想告诉你什么,只有在梦里探寻。” 闻裕的手心一直在冒汗,他握紧拳,闭上了眼睛,做了个深呼吸。 然后倏地,睁开了眼睛! 一切都动起来了! 并且之前如同关了静音一般的画面,此时像被按开了音量按钮,突然有了正常的声音。 闻裕听到了马路上车子驶过的声音,听到了楼下什么地方传来的音乐声。耳边最响的,当然是赵辰的惨叫声。 他惨叫着向后倒去。 纪安宁跳过了他,猛地穿过了闻裕的身体。闻裕霍然转身,看着纪安宁试图向楼梯口冲去,却被赵辰的人按在了地上。 他的女孩脑生反骨,天生倔强,哪有那么容易就放弃。他看到她抓起了地上的半截转头,反手就拍在一个保镖的脸上。 这真像她! 最后,她在男人们的围堵之下无路可逃,跳上了建筑物的边沿。 “别过来!你们别过来!”她声嘶力竭地喊。 她手里只有半截转头,她身后是三十几层的高空。 面前是对她充满恶意的男人们。 她要怎么办? 她能怎么办? 闻裕的心脏像被揪住。 可他知道这是梦,这些人都是虚幻,他们能够穿透他的身体。在这个梦里,他根本无法帮助纪安宁。 闻裕于是眼睁睁地看着男人们逼近,纪安宁惊恐之下向后踏了一步。 闻裕还是伸出了手。 可他的手对纪安宁来说,只是个幻影。 或者纪安宁对闻裕来说,只是个幻影。 他什么都没能阻止。纪安宁一步踏空,向后跌落。 闻裕想也没想,跟着跳了出去,向她伸出了手。 然后,他醒了。 医生一直坐在榻边,时不时的抬眼观察一下患者。如果到了时间,患者还不醒,他就会摇铃,把患者从催眠中拉出来。 他抬头看了一眼闻裕,看到他眼皮下面,眼球动得很快,这是大脑皮层在剧烈运动的体现。 他看了一眼计时器,患者这一次入梦的时间,已经超过了他上一次被动唤醒和上上次主动惊醒的时间了。 他看他似乎没有醒来的意思,便低下头在本子上继续做记录。 才写了两笔,榻上的患者霍然坐起。 医生微惊抬头,对上了一双眸子。 漆黑如墨,猩红如血。 像要杀人。 第97章 孟欣雨遇到了为难的事。 她的为难写在了眉间,纪安宁一看就看出来了。 “怎么了?一直皱眉头。”她忍不住问。 孟欣雨咬了咬唇,抬眼看了眼前面。白露跟别的室友一起坐在了前面几排,跟她们有点距离。 “白露想跟我借钱。”孟欣雨说。 纪安宁顿了顿,问:“她借钱干嘛?” 孟欣雨说:“她贷款还不上了。” 纪安宁吃惊:“她不是说能还得上吗? 才还了两个月,怎么第三月就还不上了? 孟欣雨恨恨地说:“她又买了块表。” 纪安宁惊讶地说:“她哪来的钱买”话说到一半,突然醒悟过来,问:“她又贷款了?” 孟欣雨也是气得不行:“简直疯了!” “就那天,宿舍里聊天,大家说看见孙雅娴新戴了一块表。然后她们说那表特贵。”孟欣雨说,“谁想到白露就动心了,也想买表。她倒不敢买那么贵的,买了个几千块的。” 几千块的表,在孟欣雨看来,其实也是非常昂贵了。只是有孙雅娴更贵的手表在前,便显得稍稍便宜了一些。 纪安宁沉默了片刻,问:“她跟你借钱?” 孟欣雨无奈地点头。 纪安宁问:“你借给她了?” 孟欣雨说:“还没” 孟欣雨到不是小气,她是气不过白露又乱花钱,当时便说:“花钱的时候怎么不想着没钱还贷呢!”生气地没有借给她。 这会儿气头也过去了,孟欣雨开始担心白露还不起贷款,对借不借钱给白露,为难了起来。 纪安宁听她说没借,松了口气,对她说:“不能借。” “可是”孟欣雨为难。 她跟白露同宿舍,跟白露之间的感情,肯定是比纪安宁跟白露的感情深一点。 纪安宁质问她:“她都没有钱还贷款了,拿什么来还你的钱?” 孟欣雨根本还没想到这一层,不由愣了愣,想了想说:“会跟家里人要钱吧?” 纪安宁反问:“既然能跟家里人要钱,那就直接要钱还贷款不就行了吗?” 这事一点就透,孟欣雨立刻想明白了,贷款这个事,白露肯定是没敢告诉家里。所以她钱不够周转了,只能跟同学借。 “你借钱给她,顶多说她两句,反正也不可能惩罚她什么。这个事对她来说,就是很容易的解决了。”纪安宁说,“那你猜,下次她又看到什么想买的,能管得住自己吗?” 孟欣雨太了解白露了,她是肯定管不住她自己的! “我明白了。”她本就是性格果决的人,一想明白,就坚定起来,“我不借给她。” 纪安宁放学回到家,闻裕还没回来。 他这一个多月,每个礼拜的这一天都会有事晚归。纪安宁以为是公司的事,也没有多问过。 她写完作业,在客厅的沙发上抱着笔记本电脑上网,门开了,闻裕回来了。 她抬头招呼他:“回来啦。” 说完,继续低头看着笔记本屏幕。几秒之后,忽然反应过来没听见闻裕吱声,又抬头看过去。 闻裕站在门口,凝视着她,他的表情有些晦暗不明。 纪安宁奇怪地问:“怎么了?” 闻裕望着纪安宁。 她坐在沙发上抱着笔记本,身上穿的,是他给她买的真丝睡衣。上身是吊带背心,下身是蕾丝边短裤,柔和的光泽衬着雪白的皮肤,让人显得温软。 她的头发留得很长了,垂在一侧肩头,露出了纤细修长的脖颈,弧线美好。 细而直的腿平伸在沙发上。 她的姿态看起来很放松,很惬意。 她在他的房子里,生活安稳,平静喜乐。 闻裕忽然就大大地松了一口气。 梦果然只是梦啊。 又一周。 医生刚刚结束了一个咨询,他打开日程表看了一眼,忽然蹙眉,给助理拨了电话:“这个礼拜闻裕没有预约吗?” 助理查了查,说:“没有。” 医生挂了电话,调出闻裕的资料,给闻裕拨了个电话。 闻裕这时正和纪安宁吃饭,他看到来电显示,走到外面去接。 “暂时不想再继续了。”他对医生说。 看到那个梦的结局,闻裕觉得非常之扯淡。更扯淡的是,他满心的戾气,都快溢了出来。 真的想杀人了。 怎么可以因为一个梦杀人呢,简直开玩笑。闻裕暂时不想再碰那个梦了。 他又说:“最近都没再做梦了。” 医生并不强求,说:“那好,如果有情况再来找我。” 孟欣雨因为白露的事炸了。 “你知道吗?我没借钱给她,她去跟杨佳借去了。”她说。 据纪安宁所知,杨佳并不是白露她们宿舍的人。 “你以为就这样吗?不是!”孟欣雨说,“昨天她不在,我们宿舍一聊天。陈雨瑶说,白露怎么又跟杨佳借钱,她借她的钱还没还呢!” 这个还没完,孟欣雨接着说:“结果,刘可涵说,白露也跟她借过钱!” 原来白露在上个月和上上个月分别已经跟这两人借过钱了。 孟欣雨在班里和宿舍里都有威望,她其实很怕孟欣雨说教,但宿舍里另两个人都借过了,她这个月是没办法,才找孟欣雨借钱的。 孟欣雨不仅说了她,还没借给她。 白露借的金额都不算很大,但事情的性质很糟糕。 孟欣雨和纪安宁都是自挣自花的人,很明白这意味着白露的财务状况出了很大问题。 她借钱是为了堵窟窿,可是越借,窟窿越大。 她们两个试图和白露谈谈,可是白露躲躲闪闪,总是回避问题。 追问她到底欠了多少钱,也不肯说,总是支支吾吾。 她的态度令孟欣雨心凉了。想了想大家到底不过就是同学和室友而已,她又不是她妈,确实管不着那么多。 人家也根本不想让她管,态度很明显了。 孟欣雨于是甩手了。 但并不是孟欣雨甩手,这个事就能平安无事。它注定了是颗雷,迟早要爆。 只是没想到会爆在白露和陈浩之间。 他们大吵了一架,然后分手了。 纪安宁会知道他们分手,竟然还是闻裕来告诉她的。 “白露这人不行,尽量少来往。”闻裕告诫她,“陈浩跟她分手了。” 纪安宁讶然。白露青春可爱,陈浩是很喜欢她的,几乎一认识就开始追求了,追到手后也很珍惜,尽自己所能去满足她。 “怎么回事?”她问。 闻裕冷笑了一下。 陈浩自从有了女朋友之后,深深体会到了经济上的压力。无忧无虑的学生生活自此结束,这个男孩子开始认真考虑起将来。 他这个专业其实并不太好找工作,陈浩仔细想过之后,决定去考一些对将来找工作有用的证书去。 这意味着不仅报考考试和补习班需要钱,还需要大量的时间和精力去学习和复习。他没有那么多时间去打零工了。当然也不好意思占着闻裕给他安排的岗位干拿钱,他于是跟闻裕打了个招呼,结束了那个实习岗。 这是眼光长远的做法,闻裕当然支持他。 但这样,陈浩就很难从经济上支持白露了。 但白露知道陈浩手上有一张卡。 那张卡是搏击社的公款,闻裕总是在一开学就给里面打十万块,供搏击社的社员们聚餐、活动使用。 这张卡在陈浩的手上,白露一直都是知道的。 她打起了这张卡的主意,想让陈浩用这个钱给她周转一下。陈浩拒绝了。 两个人因此大吵一架,并分了手。 纪安宁意识到,白露的问题严重了,再这么下去会出大事。 她跟孟欣雨讲了这件事,孟欣雨非常懵逼。 这相当于,白露企图鼓动自己男朋友去偷纪安宁男朋友的钱了。 孟欣雨也认识到这件事的严重性,她回到宿舍,联手另外两个室友把白露堵在了宿舍里,逼问她到底欠了多少钱。 问出来的金额让孟欣雨很崩溃,白露竟然欠了六万! 六万对孟欣雨来说,已经是一笔巨款了。当然,对白露来说,其实也是。 她自己也很崩溃,她真的不知道怎么就欠了这么多了。 “就,一开始就是为了买个包。就签了个协议,签的一万,到手其实只有三千”她抽抽搭搭地说,“后来都花了,又买了表” 那些贷款协议非常坑,并不是借三千拿三千,协议上的真正金额比到手金额多得多,然后你还得按这个金额还款。稍一拖延,就利滚利。并且不规范的平台会忽悠学生再签新的贷款协议,用新的借款还原来的借款,窟窿越填越大。 偏偏对那些拿到钱的学生来说,会觉得钱来得如此容易,只需要一张身份证,钱就飞快地到账了。他们感觉不到那些钱背后有沉重的利息,他们的感觉是仿佛天上下雨掉钱了。 消费**一再膨胀,本来最开始就是为了买个包,或者买个手机,很快就像吹气似的,想要更多的东西。 等到反应过来的时候,身上已经背负了一个学生根本无能力独自偿还的债务。 白露哭哭啼啼地说:“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下个月的钱还没着落,那边又想让我签新的协议再借。” 白露也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因此才打起了那张卡的主意,想赶紧把债务结束了。 “求求你们帮帮我,再借我点钱”她哭得妆都花了。 室友们面面相觑,茫然无措,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好。 只有孟欣雨很冷静,她说:“你现在该做的不是跟同学借钱。你现在的生活费都不够还每个月的贷款了吧。借了同学的钱,你拿什么还?” 白露眼泪一把,鼻涕一把:“那我怎么办?” 孟欣雨说:“现在唯一正确的做法,就是给你妈妈打电话!” 第98章 在这波校园贷乱潮褪去之后,回头重新审视那些跳楼的自杀的早早就结束了宝贵生命的年轻人,有人感慨总结,其实除非特别贫困的家庭,否则其实没有哪个家庭会被一二十万的债务真的压垮。早早告诉爸妈,越早还清债务,越早解决问题。 偏这些孩子最不愿意做的事情,就是告诉爸妈。于是在自以为已经无路可走的情况下,走上了绝路。 令真正的成年人心痛不已。 白露起初还不肯,她要是敢跟家里说,就不会到处跟同学借钱了。 但孟欣雨真的火了,她抢过了白露的手机,指挥两个室友拦着白露,然后从白露的通讯录里找到“妈妈”这个号码,拨了过去。 “喂,阿姨您好,我是白露的室友孟欣雨,现在白露有个情况,我觉得必须跟您说一下” 白露眼泪汪汪地看着孟欣雨把事情都告诉了妈妈。 孟欣雨挂了电话,说:“你妈说她今天就过来。” 白露一脸要死了的表情。 白露家在外省,高铁到这里四个小时的车程。白露的爸爸妈妈两个人风尘仆仆,当天晚上就一起赶过来了。 孟欣雨陪着白露去见了他们。 在父母的逼问下,白露期期艾艾地把事情都讲了。 孟欣雨沉着脸问:“陈浩的事不说说吗?” 白露脸都白了。 她不敢说,孟欣雨说了。这个事情的性质甚至比贷款消费更恶劣,白露的父母都震惊了。 上大学还不到一年,他们伶俐可爱的宝贝女儿怎么就变成了这样?明明高中的时候那么听话! 白露的父母再三再四的向孟欣雨道谢。他们是大人,很明白事理,问清了来龙去脉就明白,如果这个事再不通知他们,白露迟早要闯大祸。 对孟欣雨是真心感激。 他们在这里盘桓了三天,把白露的几笔贷款都一次性还清了,借同学的钱也还了。 白露妈妈私下里还跟孟欣雨打听了陈浩,然后叹气:“是个拎得清的孩子,可惜了。” 她没收了白露那些轻奢物品,严厉的责骂了她。 等他们终于离开了,白露整个人都蔫了。 “其实全加起来,还不到一万块钱,结果还了六万多”她说。 有这六万,都可以买两个真正的奢侈品包包了。怎么想怎么心痛。 再回想这两个月过度消费的过程,自己都觉得不可置信。 “就感觉跟做梦似的。”她说,“付钱的时候根本感觉不到是钱,就是数字。因为感觉不到钱,所以见到很贵的东西,就觉得完全可以买啊,就这样。” 孟欣雨无语半晌,说:“还是因为自己没挣过钱,这些钱要是你自己起早贪黑挣出来的,你看看舍不舍得买。” 她和纪安宁,难道天生就抠门吗?还不是因为每一分钱都是自己辛辛苦苦挣的!所以花钱的时候格外的谨慎! 而且孟欣雨和纪安宁有一个共通性,她们两个都或多或少的背负着家庭的负担。她们和那些打工纯是为了提高自己的生活水平,但并不需要负担家里的同学还是不一样的。 她们的钱拿到手,不能开开心心理直气壮的去买一支新口红。因为妈妈、外婆可能又会因为生病住院,要多出额外的花费,所以钱,能存就存,才能有安全感。 而于霞就跟她们不一样。于霞虽然家境普通,但她身上没有负担,她打工赚钱,纯是为了自己花。 想起于霞,孟欣雨忽然感到不安。 “于霞?”纪安宁抬头,黑黢黢的眼睛看着孟欣雨,问,“她怎么了?” “不知道啊。这不白露这破事吗,我就想起她来了,想问问她是不是也贷了很多款。她微信上就回了一句‘你别管了’,就再没信了。然后我昨天碰到她室友了,我就顺口问了句于霞呢,她们说,有好几天没看到她了,她最近老不来上课。”孟欣雨不安地说。 纪安宁目光幽幽,深如寒潭。 经历过这次白露的事,她终于想明白了一些事,猜测出了前世的真相。 连白露这样的乖乖女都在网贷诱惑下欠了六万,那么物欲远强于别人的于霞呢?她又欠了多少钱? 怪不得前世,明知道纪安宁那么赤贫,都还开口跟她借钱。 今生很多是跟前世不一样,很多事提前了。 纪安宁回忆了一下,六月底这个时候闻裕离开学校,消失不见了。赵辰开始纠缠她,追着他到咖啡店和nl骚扰。 而这个时候,她和于霞都在nl兼职。那份工作是最赚钱的,对她对于霞都是。 这个时候,于霞一边打工,一边还好好的上学,没听说她逃学旷课。 但是今生,于霞没有得到这份工作。纪安宁不知道她现在在做什么,但她猜于霞很难找到比nl赚得更多的工作了。至少前世,她就没找到。 那她现在在干什么?是什么状态? 以及,纪安宁想到,今生,于霞应该是没有机会和赵辰勾结在一起了。 纪安宁只轻轻地“哦”了一声。 纪安宁和于霞本来就不熟悉,于霞也只存在于孟欣雨和她的聊天中,因此孟欣雨对纪安宁表现出的冷淡并不觉得奇怪。 说完于霞,又说回白露:“她想跟陈浩复合,陈浩拒绝了,她跟宿舍里哭得死去活来的。” 纪安宁轻轻叹了口气。 怪谁呢,总不能怪陈浩啊。 话题中的陈浩,单独跟闻裕在学校附近的小餐馆吃饭。闻裕就是为了陪他,今天才没跟纪安宁一起吃饭的。 陈浩心情不好,一直抽烟。 “养不起。”他说。 白露回头找他复合,他是真的纠结挣扎。 初恋总是让人难以放下的,她的一颦一笑,一喜一嗔都还在心里记挂着。可他也看到了恋爱光幕之下,并不美好的另一面。 白露的家庭虽说不上富裕,也还算殷实,至少比他家的经济条件强了很多。他们两个根本连消费观都无法达成一致。 强扭在一起,再互相喜欢也少不了因为三观碰撞而发生的冲突。 让一个男人承认他养不起自己喜欢的女人,无论在哪个年龄段都是一件让人内心痛苦的事。 还没进入社会的年轻人早早地品尝到了这番苦痛的滋味,虽然长远看来于他的成长,也不是没有好处的,但是此时此刻,确实难熬。 作为朋友,闻裕只能默默地拍拍他的肩膀。 陈浩撩起眼皮看了他一眼,有点嫉妒地说:“你丫永远都体会不到这种感觉” 那倒是真的,谁叫闻裕是含着金汤匙出生的呢。闻裕只能摊摊手。 他要开车,不能喝酒。陈浩把烟盒扔给他。 闻裕拿着嗅了嗅,克制住了烟瘾,又扔回去:“戒了。” “吃饱撑的。”陈浩骂道,“没事戒什么烟。” 闻裕笑笑,没说话。 一转头,忽然看见了个熟脸。 那人也是跟别人来吃饭,忽然看见了闻裕,下意识地就缩了缩脖子。正是纪安宁的同班同学,曾经被闻裕揍成猪头的何向东。 何向东没想到又会在餐厅里碰见闻裕,他想装看不见赶紧走过去,奈何闻裕一双阴沉的眸子一直盯着他。 盯着他走过来,盯着他走过去。 简直有病啊! 何向东这顿饭都没吃好。 晚上在家,纪安宁问闻裕:"钱会让人变得疯狂吗?" 闻裕说:"当然会啊。" 程莲、林远不就是疯狂的典型吗? 但他没用这两个人举例,他说:"前几天的新闻没看?有个会计,挪了一个亿。也不是什么主管,就是会计而已。" "还有那些贩毒的,不知道要判死刑的啊,不是照样铤而走险吗。为了什么呢?除了钱,没有别的东西有这样的驱动力。"他说。 纪安宁沉默了许久,说:"所以,也会为了钱,去害身边认识的甚至算得上是朋友的人比如同学。" "那得看金额多少,有没有足够的利益驱动了。"闻裕说,"对有些人来说,利益够大,杀人放火都行。怎么问这个?" 纪安宁笑笑说:"没什么,就是看社会新闻挺感慨的。世上什么人都有,不可思议。" "少看那些。"闻裕说,"多看看我,洗洗眼睛。" 纪安宁被他逗笑。 前世既然过去了,就过去吧。她不再纠结于霞的事。 闻裕却拿着手机问她:"你们班这个男生叫什么,就我上次揍的那个人。" 纪安宁一看:"这不是何向东吗?你拍他干嘛?" 闻裕说:"吃饭时候碰上了。这人脸长得不好,属于我一看就想揍他的那种长相。" "别理他。"纪安宁说,"他这个人就是嘴巴特别贱。" 纪安宁对何向东的态度格外的冷淡。 班里别的男生虽然也会在背后议论她,看着她的时候眼神复杂。但会在孙雅娴的示意下公开说出那么难听的话的,也只有何向东。 讽刺的是,前世他时时给孙雅娴捧哏,今生他却因为同样的论调,成了孙雅娴最讨厌的人。 闻裕问:"我以前见过这个人吗?我是说,在上次之前。" 纪安宁莫名:"我怎么会知道?" 她想了想,说:"可能见过吧,上学期周二咱们不是在同一个楼里上课吗?" 纪安宁说的有道理。 同一个楼,同一层,说不定上厕所的时候就打过照面。表意识不记得了,潜意识却存了档。 所以他做那个孙雅娴背后污蔑纪安宁梦的时候,就给这个自己记不住的男生安排了一个角色。 这么分析的话,很科学,很有道理。 可闻裕不知为何,就是耿耿于怀。 第99章 自从看到那个操淡的梦的操淡结局之后,闻裕就再没做过那个梦了。 他觉得这是因为潜意识想让他看的东西都已经看到了的缘故。他本来只是抵触再去看那个梦,所以没有再与医生预约,后来发现不再做梦了,觉得自己这怪病已经痊愈,欣欣然结束了治疗。 但闻裕没想到这个晚上他又重复了一遍那个梦。 半夜浑身冷汗睁开眼睛的时候,他第一反应是向身旁摸去,摸到了纪安宁纤细的手臂。他立刻翻身把她紧紧搂在怀里。 在空调房间里,纪安宁的皮肤微凉,但接触一会儿后,就有了温热的触感。 她是活的。 纪安宁被他弄醒了。 “怎么了?”她迷迷糊糊地问。 “做了个梦,吓醒了。”闻裕把脸埋在她的颈窝里。 她的气味清冽干净,闻起来真好。 纪安宁笑了,没想到闻裕这个家伙,竟然有做梦被吓醒的时候。 她翻了个身,面对着他,搂住了他的脖子,亲昵骂他:“傻子。” 又问他做了什么梦,闻裕沉默半晌说:“梦见有人死了。” 纪安宁以为他梦见了他的妈妈,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背。两个人拥抱在一起,纪安宁在闻裕的怀里很快又睡着了。闻裕却一直在昏暗的房间里睁着眼睛。 他总觉得,虽然看到了那么一个操淡的结局,但那个梦里一定有什么他遗漏了的信息。 可他抓不住。到纪安宁失足跌落的时候,他还是醒了。 他睁着眼想了许久,明白要想抓住梦里的信息,他需要专业人士的帮助。 医生于是再一次见到了这个年轻又富有的患者,或者说客户。 “又做梦了?”医生问。 “总觉得还有什么遗漏了,想再好好看看。”闻裕说。 医生推了推眼镜:“那么现在愿意告诉我,这个梦的后续了吗?” 闻裕移开视线:“不。” 按照医生的理论,这个梦是他构建出来的。闻裕实在是无法理解,自己为什么要给纪安宁安排这样的情节。 整个梦里,满满都是对纪安宁的恶意。 闻裕不想把梦的内容告诉医生,然后由医生来告诉他这都是他对纪安宁的恶意。 闻裕不肯接受这一点。 医生并不强求他,只让他躺在了那张弗洛伊德榻上,让闻裕又进入了梦境。 纪安宁赤着脚往上跑,男人们也穿过闻裕的身体追了上去。这一次,闻裕却没有急于跟上去。 他站在楼梯拐角,上下左右仔细看了看。 上一次被引导入梦的时候,他的注意力都被梦中的人吸引了,没有仔细注意这梦里的环境。 墙壁上贴着“28f”的标志,楼梯的瓷砖是米色的,最上面那一级,被什么东西磕掉了一个角。 闻裕上了天台,这一次他没有管那些男人或是赵辰,也没有再去看纪安宁。他径直走到建筑物的边缘处,极目远望。 很快,闻裕就确认,这个梦境里的环境,就是他们所在的省会。 他看到了熟悉的地标性建筑。 这环境构造得如此真实,他沿着建筑物的边沿走了半圈,已经约略知道了自己在城市的什么方位。 忽然,他看到一栋更加熟悉的建筑。 闻裕眯起眼睛,向那边望去 闻裕最后也没有把梦里到底发生了什么告诉医生。 但他这一次醒来,跟上一次不一样。他是被动唤醒的。睁开眼的闻裕坐起身来,却没有说话,他蹙着眉,像在思考什么。 然后他离开了。 医生有种预感,觉得这个年轻人可能不会再来了。 他的神情告诉了他,他一定在梦里找到了他想得到的信息。 他有点遗憾没能知道梦的结局,送走了闻裕,认真的作下了笔记。 闻裕离开医生办公室的时候,天已经黑了。 他给纪安宁打了个电话:“宝贝儿,我晚点回去哈。” 他带着笑,声音温柔宠溺。挂了电话,那笑容消失了。 闻裕觉得自己可能疯了。 他要去做一件像傻子一样的事情。 闻裕驱车前往他和纪安宁曾经共度美好**的那家酒店。车还没开到近前的时候,他远远地望着酒店大楼,估算方位,发现他上次开的那间套房,正合适。 他登上了套房,站在大浴缸前凝目远望。 他看到了梦中看到的广告牌,看到了梦中看到的霓虹灯,看到了梦中看到的楼顶。 这一定是因为他曾经在什么时候看到过这些景象,把它们刻在了脑中,然后用在了梦里,闻裕说服自己,一定是这样的。 他抬眼,仔细地看着那些能辨识得出来的地方,他通过它们,定位了一栋建筑。 他看了很久,把那栋楼的位置记清楚,离开了这家酒店。 闻裕凭着记忆和方向感,驱车前往那栋建筑。他花的时间不长,很快就找到了。 这也是一家酒店,有住宿,餐厅,也承接婚礼和各种商务会议、活动。 闻裕十分肯定,他从来没有来过这家酒店。 所以事情就很荒谬了,他竟然因为一个梦,想去看看这家酒店,是否与他梦里一样。 闻裕觉得自己像个神经病。他应该转身就走的,不该去干这么荒唐可笑的事。 可不知道为什么,他站在这家酒店的停车场里,向上望,竟然感到心慌。 进门的时候,他在迎宾的微笑中走进转门,几秒钟之后,又转了出来。 “有什么我能帮到您的吗?”迎宾问。 闻裕塞了一张钞票到迎宾的手里,说:“想打听个事。” 迎宾飞快的收起钞票,笑容更真诚了:“您说。” 闻裕问:“咱们这儿,有人坠亡过吗?” 迎宾没能在第一时间理解“坠亡”这个词,闻裕解释说:“跳楼什么的,自杀之类的。” 噢,原来是那个“坠亡”。迎宾想了想,说:“我在这儿干了三年了,从来没听说过。” 闻裕莫名松了口气。 他坐电梯去了二十八层,出了电梯,很快找到了楼梯间。 握住门把手的时候,闻裕手心冒汗,心跳加速。 只是个梦,是个梦而已,他对自己说。 可不知道为什么,闻裕就是觉得,推开这扇门,仿佛就会看到可怕的深渊,或者狰狞的怪兽。 闻裕从小到大都是个无所畏惧的人,这一刻,竟然感到了害怕。 可他像个神经病一样地跑来这里,就是为了亲眼看看这个地方,为了看到这个地方与他梦里全然不同,好证实那些梦境都是荒谬的,虚幻的。 闻裕一咬牙,推开了那扇门。 门后倒是没有深渊也没有怪兽,可闻裕一眼望去,脑子里就“嗡”的一声。 墙上贴着“28f”的标志,楼梯的瓷砖是米色的。 闻裕觉得腿有点无力,软软的走了两步,站在楼梯拐角,向上望——最高一级台阶,那个被磕掉的角那么刺眼。 闻裕感到晕眩。他腿一软,差点摔倒,扶住了墙壁才站稳。 这不可能!这不可能! 他百分之百肯定,他从来没来过这里! 闻裕弯下腰,撑着膝盖大口的喘气。好半天,才觉得胸口好受一些。 他抬头望向上面。他都来到这里了,不管怎样的惊骇,都不可能现在退回去了。 闻裕咬了咬牙,抬脚登上了台阶。 这栋楼只有三十层,天台只有一个出入口,上面的景象,跟闻裕梦到的一模一样。 闻裕在离出入口不远地方停下,脚尖几公分远的地方,静静地躺着半截砖头。 闻裕额头全是细密的汗珠。 他又做了两个深呼吸,继续朝前走。走到一处制冷机旁,转头看去。 他的心脏怦怦跳,仿佛制冷机后的阴影里,藏着一个可怕的吐着长长红舌头的恶鬼。 或者,藏着狼狈的、恐惧的、惊惶的纪安宁。 但制冷机后面没有人,只有一截钢钎斜斜躺在地上。 闻裕曾经以第一视角捡起过这根钢钎很多次。这一次,他弯下腰,用自己的手在真实世界里捡起了它,借着夜间楼体景观灯的光细看。 一头是整齐的断口,一头尖尖,还有点弯,像鹰嘴。 和梦里一样。 一切一切,都和梦里一样! 闻裕感到,无法呼吸。 纪安宁察觉到这两天闻裕有点反常。 马上就要期末考试了,他不和她一起在小书房复习,一直泡在大书房里,不知道在搞什么。 在大书房,她忍不住问:“是公司有事吗?” “没有。”闻裕说,“怎么了?” 纪安宁提醒他:“看你一直忙,没怎么复习。”之前他还请了那么久的假。这个学期他其实只上了半个学期而已。 “噢,那个!”闻裕恍然大悟,说,“没事,放心好了,肯定不会挂科。” 他说没事,但纪安宁觉得肯定是有事的。 两个在一起时间长了,亲密无间,会自然而然的产生超越别人的联系。一个眼神,明白意思,一个动作,知道想法。 “那你这几天在弄什么?”纪安宁追问。 闻裕说:“我看点科幻的东西。” “哈?”纪安宁莫名其妙。 “就觉得挺有意思的。”闻裕眸子幽深,“你知道平行宇宙吗?” “知道。小时候家里有几本科幻小说,我翻过。”纪安宁点头。 “不觉得很有意思吗?”闻裕说,“世上有无数个平行宇宙,你第一步踏出左脚,就产生了一个你第一步踏出右脚的世界。” 他说:“这个世界里有一个你,一个我,别的世界里也有一个你,一个我。只是在这个世界,我们两个在一起了,在别的世界,我们俩不知道是什么样。也可能,一个是杀人犯,一个被坏人害死。你说,有可能吗?” 闻裕不错眼珠地盯着纪安宁。 随着他这番话缓缓道来,他清楚地看到灯光下,纪安宁的眼神全变了。 第100章 微妙而紧张的空气在两人之间凝固。 纪安宁笑了,问:“为什么突然对这个感兴趣?” 她笑得很勉强,闻裕看得出来。他的心脏狠狠地收缩了一下。 拐弯抹角其实从来都不是闻裕的风格。 他盯着纪安宁,告诉了她实话:“我经常做一些奇怪的梦,梦见你被同学谣言中伤,梦见赵辰这王八蛋在学校里纠缠你,我还梦见了银海酒店。” 他每多说一句,纪安宁的表情就消失一分。当他提到银海酒店——她坠亡的地方,她的脸上再没有了任何的表情。 她看起来,就像最初那个梦里的纪安宁。 闻裕从椅子里站起来。他身材高大,一站起来,就像一片影子笼住了纪安宁,把纪安宁锁在了自己和书桌之间。 “安宁,你告诉我,我梦见的这些是真的吗?”他低头,看着她的眼睛。 纪安宁的眸子像幽深的寒潭,任何的波澜纳入其间,都平静不见踪影。 “是不是真的,又怎么样呢?”她问。 闻裕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纪安宁太平静了。这样的纪安宁和那天台楼顶上,奋力挣扎的纪安宁,仿佛两个人。 但她们的骨子里,又是一个人。 纪安宁仰起脸,看着闻裕,说:“世上可能真的会有无数选择不同、结局不同的世界吧。但那又怎么样?这个你和这个我,生活在这个世界。别的世界怎么样,都跟我们没关系。好好活在当下,谁都别出事,才是最重要的,不是吗?” 在那些梦里,对闻裕来说最重要的两个人都死了。 一个被逼迫坠楼身亡,一个在狱中脑溢血救治不及时身故。 纪安宁说的这番话,的确非常有道理。 闻裕垂下眼眸,又抬眼,问:“假如有别的世界,别的世界里的我,会对你好吗?” 纪安宁问:“你没有梦到过吗?” “没有。”闻裕承认,“只梦到过我说的那些,还有,梦见我爸在羁押的时候,脑溢血了,人没了。” 原来如此,所以前世,闻裕入狱,没有人能替他奔走。 闻家本就人丁稀少,老的死,少的判刑,闻家就这么轰然倒塌了。 纪安宁终于又解开了一个困惑已久的疑问。 她说:“别的世界的你对别的我好不好,对你和我有什么意义呢?” 闻裕其实只是提了一个很简单的问题,答案无非“好”或者“不好”。如果他对她好,只要直接回答就行了。 可纪安宁没有回答“好”。那么答案已经很明白了。 闻裕感到无法置信。 为什么,他会对她不好? 纪安宁轻轻叹气。 “真的,没意义的。”她说,“别去多想。” 闻裕抿了抿唇,问了另一个问题:“我梦见我成了杀人犯,我杀的” 他的瞳孔黑得像墨。 他的声音冷似寒冰。 “是他吗?” 一个“他”字,闻裕和纪安宁都知道指代得是谁。 闻裕既然梦到过银海酒店天台上的事,就会知道她是怎么死的,谁害死了她。 纪安宁没有回答,但闻裕看得清清楚楚,她的睫毛微微颤抖。 闻裕把纪安宁抱在怀里,亲吻她的发顶,轻声问:“他想对你干嘛?” “别问了,闻裕。”纪安宁踮起脚,伸手紧紧搂住闻裕的脖颈,把脸埋起来,颤声说,“你不许!不许因为我做任何出格的事!不许因为我把自己搭进去!绝对不许!你快答应我!” 她的身体也在颤抖。 那如果你杀了什么人,能逃脱法律的制裁吗?能不被抓到枪毙吗?我是说假如。 闻裕想起来了,关于杀人这件事,纪安宁在很早之前就问过他。 在他的梦里,很显然,他非但没能逃脱法律的制裁,还被加重制裁了。谁都知道,现在的死刑,鲜有立即执行的,大多都缓刑了。 所以,这就是她怀揣着一切的秘密,从来什么也不说的原因吗? 这么柔弱的需要人保护的纪安宁,原来一直在保护他吗? 闻裕眼睛酸涩。 他搂住纪安宁,轻轻的抚她的背心。 “我答应你。”他许诺说。 我答应你,不把我自己搭进去,闻裕心里说。 “那些都是梦。”纪安宁最终是不肯承认,“梦都是没有意义的,别再做那些梦了。我们又不活在别的世界里。我们活在当下。” 闻裕问:“那现在,眼前,当下,你过的好吗?” 纪安宁觉得这是一个傻问题。她的表情柔和了下来。 “好呀。”她说,“我有你啊。” 这句话,终于抚慰了闻裕的内心。 他的眸子变得明亮起来,没有像另一个世界里那样比夜还黑。 当他们熄了灯躺下睡觉的时候,闻裕搂着纪安宁,问她复习得如何了。 纪安宁说:“我觉得应该还可以拿到奖学金。” 闻裕说:“好,那等考完试放假了,我们去旅行。” 他侧躺着搂着她,轻轻摩挲她微凉的手臂,问她:“你想去哪?” 无论是哪里,他都可以带她去,南极也好,北冰洋也好,都行。天涯海角,都去得。 纪安宁仰躺着,望着天花板,沉默很久,说:“我想去首都。” 闻裕:“”这是个他没想到的地方。 “为什么?”他问。 “小的时候很想去,可我妈妈很早就去世了,我那个爸爸很少能见面。外婆抚养我长大,她年纪大,我年纪又太小。她一直都说,等我长大一些,长到十五岁,就带我去首都,看升旗。”纪安宁轻轻地说。 闻裕想起来,纪泰和卷款跑路的时候,纪安宁还没有十五岁呢。 纪安宁问:“广场那里,能洒骨灰吗?” 闻裕叹气:“不能。” 纪安宁又问:“那城楼上也不能罢?” 闻裕摸了摸她脸颊,说:“咱们偷偷带一点,偷偷洒。” 纪安宁叹气:“算了。” 过了一会儿,她又说:“你知道吗?我从网上看到,可以用亲人的骨灰做成项链坠。我回头去做一个,戴在身上,然后戴着去首都,去看广场和城楼!这样外婆就算也看见了。” 自外婆去世之后,闻裕和纪安宁都尽力避免提及她。这竟还是从那之后,纪安宁第一次又提起她。 闻裕眼睛酸酸的。 时间或许会渐渐抚平伤痛,可并不会让人忘记至亲之人。 她不提,可她一直记在心里,永不会忘。 “可以做钻石的。”他说,“我在网上看到过新闻。回头我们去做一颗。” 他们渐渐没有话说了,卧室里变得安静。 闻裕的手轻轻的抚摸纪安宁的脸颊。她很久没出声,他还以为她睡着了。 可纪安宁忽然低低地喟叹。 “每天睁开眼,还能学习,能考试,真幸福啊。” 能体会这种幸福的,大概只有死过一次的人吧。 闻裕想了很久。他只答应了纪安宁不把自己搭进去,他没有答应她别的。 闻裕又一次联系了老邢。 “我想见一个人。”他说,“你把他给我找出来。” 于霞躺在台子上。 这是一个实在不怎么正规的小诊所,就连卫生条件都很差。 于霞有点害怕,当“医生”取出了那根长长的针管时,她后悔了。 “我,我不卖了!我想回去。”她颤着声音说。 面相凶狠的中年护士把她按回去,不耐烦地说:“现在后悔晚了。你都打了七天激素了,卵子都排出来了,你不取,不是白打了吗?” “可是”于霞又看了一眼那根长达35厘米的穿刺针,战战兢兢,“可是” “没什么可是,赶紧的,躺好了!”护士又吆喝那“医生”,“你也快一点,动作麻利点。” “医生”走过来,他态度倒是比护士强一点,安慰于霞说:“同学你别怕,很快就完了,然后你就能拿钱了。” “拿钱”两个字抚慰住了于霞的惊惶,她犹豫了一下,说;“您轻点。” “放心。”医生吹牛说,“我一天做好几台取卵手术,手快着呢。” 他们跟于霞说不疼,于霞信了。结果疼得死去活来。 普通的打针的针头只有0.7毫米,而取卵针足足有2毫米粗,35厘米长!这根又粗又长的针管,要从荫道刺入,刺穿荫道,刺破卵巢,取出卵子。对身体造成的伤害可想而知! 于霞根本不知道,正常的取卵一般只取十颗左右。可她来卖卵的这个小诊所,医生护士互相使着眼色,从她的卵巢里取走了二十一颗卵。相当于正常姑娘两年的排卵量! 而她的卵巢上,更是被刺出了多达十个伤口! 于霞从手术台上下来的时候,整个人都快虚脱了。 即便这样,还记得要钱。 护士带着她去前台了,他们这里只给现金,不管转账。于霞卖这一次卵,拿了一万块钱。对她来说,是能解燃眉之急的。 于霞捂着肚子,一步一挪地离开了这个地方。 半路上,她的手机就响了。于霞现在几乎得了手机铃声恐惧症了。 她颤颤地掏出手机,果然是催款的电话。 “我告诉你啊!今天再看不见钱,明天你通讯录里所有的人都会收到你的照片!”对方吼道。 于霞一时鬼迷心窍,拍了果照做贷款。对方的app可以直接读取手机的通讯录列表,你点了“同意”的时候,他们就已经把你的通讯录全部拷贝走了。 你要是不按期还款,就要把你的果照到处发。 于霞眼泪都快下来了。 “马上,我现在正往银行去呢,马上转账。”她怕对方不相信她,赶紧说,“我,我卖了卵,有钱还了。” “哦。你还挺会找生钱的办法。”对方笑了,“那赶紧的,给我打过来。” 这个电话挂断,其他的电话又打进来,都是催款的。 于霞不敢接,其他的催就只能任他们催了,他们找不到她,会去疯狂的骚扰她通讯录的人。即便这样,也比果照被发给所有的亲朋好友强。 众害相权,只能取其轻。 于霞找到存款机,先把现金都存进了卡里,然后直接转账还给了那个平台。 卖卵真好,可以得这么多钱,她想,大不了以后就一直卖了。 才这么想着,腹中的疼痛突然几何倍增。 银行的职员和客户,都看到一个年轻女孩,软软地倒在了atm机前面。 第101章 于霞醒来的时候,是在医院的icu里。她很茫然,不知道自己怎么会在这里。 监护她的护士过来检查了一下,她嘶哑着声音问:“阿姨,我,我怎么了” 中年护士看了她一眼,说:“卵巢刺激过度,双侧胸腔积液,你休克了三天。” 这些医学术语并不能解开于霞的困惑,她完全听不懂,两眼迷茫。 护士一看就知道了,说:“等医生来跟你说吧。” 医生很快就来了,他查看了一下,点了点头,问:“你多大了” 于霞说:“十九。” 医生问:“还是学生吗” 于霞说:“是。” 医生说:“联系一下家里人,让家里人尽快赶过来。” 十九岁的大学生其实已经成年了,但是在这个国家,常常并不把在校大学生当作成人来看。一有事,还是会找家长。 于霞一愣,说:“我家不是本地的,他们来不了。” 她看医生和护士的脸色都不太好,忙说:“我已经成年了,您有什么事直接跟我说就行了。” 医生顿了顿,问她:“同学,你是不是去卖卵了” 于霞装傻不承认:“没有,我没有。” 说起谎来,反应贼快。医生真不知道这姑娘是聪明还是傻。 他有点生气,说:“你别这么快否认,你先看看你自己的情况再考虑怎么说。” 于霞有点茫然,但是医生让她看,她就撑起身体,微微抬起头,看了一眼,顿时大吃一惊,差点尖叫:“我的肚子怎么了” 她的肚子隆了起来,像个孕妇。 于霞吓哭了。 医生说:“你暖巢受损了,以后没法生小孩了。” 于霞停下来,对生小孩什么的,没什么实质的感触,有点茫然地问:“那还能取卵吗 这要是自己的孩子,医生都能把她拖下来狠狠打一顿!护士都被气笑了。 “取卵?”她说,“你差点死了你知道吗?你休克了三天,整整抢救了三天!” 其实什么生育啊,休克啊,差点死了啊,都没能击垮于霞。她总觉得现代医学,没什么不能治的她又不是得了癌症。 击垮于霞的,是医院的账单。 年轻人不经历一场大病,不会理解生病住院到底能花多少钱。特别是icu。 icu前三天抢救,每天一万五,后两天每天六千,这还没算她转进普通病房的费用,就已经五万七。 她卖个卵,疼得在小手术台上鬼哭狼嚎,卵巢上给扎穿了十个洞,导致终生不能生育,也才只得了一万块而已。 还不够icu一天的钱。 手机一直在闪,各个贷款平台疯狂地给她打电话。 越拖欠,利息便滚得越多。 于霞彻底绝望了。 白露尚有朋友肯拉她,有父母有能力给她兜底。 于霞什么都没有。 她来自小镇,人均收入三千块的地方。她欠下的债,没有信心父母能兜住。 于霞在绝望之下,走上了医院的天台。 在学校里的大家都在参加最后一门期末考试,都正在奋笔疾书的这天,于霞从医院的天台跳楼自杀。 前世,她和纪安宁一起在nl打工。赵辰追着纪安宁追到了nl。 于霞看明白了赵辰是个有钱人,她出面帮纪安宁拦着赵辰,实际上私底下同赵辰接触,说她可以帮助赵辰追求纪安宁。 于霞的本意,只是想要点好处费。她没想到,赵辰是个能干出“大事”的人。 气味相投的人总是一接触就能嗅出彼此的味道。赵辰一眼就看出来这个女生咕噜噜转动的眼睛里充满了对钱的渴求。 正巧,他什么都没有,就是有钱。 一场无耻的交易在良心的泯灭之下谈妥了。 赵辰给了于霞一包药,于霞把那包药下到了饮料里,抖着手端给了纪安宁。 没想到,纪安宁是个防备心很重的女孩,她敏锐地发现了真相,然后跑了。 然后,死了。 赵辰给了于霞一大笔封口费,比他之前许诺的还多。 于霞用这笔钱偿还了自己的债务。 再回到学校里,同学跟她说:“听说没,咱们学校有个女生到那种**打工,跟嫖客发生纠纷,一气之下,跳楼了。 于霞强笑,附和道:“是呀,真不自爱。” 然后赵辰突然死了。 于霞听到消息差点疯了——赵辰从纪安宁坠楼的地方坠亡了! 于霞明白,这是有人来给纪安宁报仇了。 她吓得藏在宿舍里,哪都不敢去。 幸运的是,似乎没有人知道她在这个事件里扮演的角色。没人来找她复仇。 更幸运的是,弄死赵辰的人被人举报,抓到了。竟然是那个一直追求纪安宁一直被纪安宁拒绝的闻裕。 那也是个有钱的大少爷,纪安宁这是什么狗屎运,有这样的条件为什么不会好好生活。 太傻了。 于霞经历了这么一遭,生生被吓得明白了过来,也摆脱了网贷的泥潭。 她好好的学习,大学毕业后找了份工作,凭着聪明伶俐、擅处人际关系的手腕,混得还挺不错。 在阳光下,活得挺光鲜。 只是这一切的先提条件,都在这一世,因纪安宁的重生改变了。 还是那句话,不信抬头看,苍天饶过谁 学校的同学们全然不知道这个事。 医院的人通过于霞手机里的“辅导员”,联系上了学校。学校的人联系于霞家人,又匆匆赶来善后。 于霞的手机里全是催款的短信。 医生能证明,她取过卵,没有别的解释,只能是地下代孕,非法卖卵。 这实在不是什么好事,校方倾向于把这件丑闻压下去。 学生们因此都不知道。他们考完了试,等于又解放了一回。各个宿舍、社团忙着聚餐、k歌,一起嗨。 闻裕告诉纪安宁公司有事他要出趟差,瞒着纪安宁去了趟榆市,见了一个人,很快就回来。 “走,我们去首都。”他笑着说。 纪安宁用外婆的骨灰做了一颗人工钻石,镶成吊坠,戴在了颈间。 她带着外婆去了首都,看广场,看城楼,看升旗,看故宫,看长城,看十三陵。 那些外婆答应等她长大就带她去看的地方,她带着外婆都去看了。 闻裕牵着她的手,和她一起。 于霞的事爆出来是八月份的事了。 到了该还款的日子,债主们联系不上于霞,于是打爆了她通讯录里的人。特别是那些备注名看起来很亲近的人。 真正的爆点,是于霞果贷的那家,放出了于霞的果照。 于霞善于钻营,热爱交际,她的通讯录里,有很多同学的电话。 于是,很多同学都收到了于霞的果照。 于霞的死讯也掩盖不住了,华大的校园贴吧都炸了。 孟欣雨要疯了。 即便是经历了白露的事件,于霞依然突破了她的想象极限。她感觉世界玄幻,都不是她知道的那个正常世界了。 孟欣雨给白露打了电话过去,疾言厉色地逼问她有没有干过果贷这种事。 白露也很崩溃。 “没有!真的没有!我遇到过,他们在微信里忽悠我,我没干!把他们删了!我真的没有!我的钱都还清了!” 挂了电话,她打开贴吧。有人把于霞的照片打了码放了上去。 有人更恶劣,码都不打,直接把清晰的照片放了上去。 很多帖子都盖了高楼,白露翻了很长时间,最后,唯余“后怕”两个字。 纪安宁也在看贴吧的帖子。 那些帖子扒出来,于霞作为一个还没有正式工作的大学生,已经背了三十多万的贷款。 三十多万是多少钱呢 于闻裕这样的人来说,他和朋友们周末晚上的日常聚会,有时候都不止三十万。 对赵辰来说,也不是什么大事。 到了于霞这里,就是一条命了。 纪安宁的,或者她自己的。 闻裕也从班级群里看到同学们刷屏了。一转头,看纪安宁一直望着那帖子,没有表情。 他顿了顿,问:“你认识?” 纪安宁沉默了很久,才说:“把我骗到银海酒店的人。” 空气凝固。 过一会儿,闻裕发出了一声冷笑。 “呵。” 暑假转眼结束了,同学们纷纷回到学校,赵辰也不例外。 这天他来到学校,却发现学校门口的停车位被一些板条箱占了,乱糟糟的根本没有地方停。停车管理员也不知道哪里去了。 赵辰没办法,只好掉了个头,把车停到马路对面肯德基那边去了。 他上了半天课,点了个卯,就决定逃了下午的课。同学们都往食堂涌,他却朝校外走。 走出华大的大门,隔着马路能望见停在对面肯德基那边的自己的车。赵辰抬脚踏上柏油马路。 刺耳的刹车声响起,路人猝不及防,等听到声音时转头去看,只看到一个年轻人被一辆出租车碾在了车轮下。 有人冲上去使劲拍打车窗,告诉司机撞人了。司机像是被吓蒙了,浑浑噩噩的,慌乱地又倒了车。 二次碾压。 远远看着的人都知道,那被压在车轮底下的人,没活路了。 纪安宁和闻裕牵着手,站在校门口目睹了赵辰死亡的整个过程。 纪安宁转头,看着闻裕。 闻裕望着路中央从车轮下漫出来的暗红的血,神情淡淡,平静无波。 中午他说想吃肯德基,就很奇怪。出了大门,站在这里不走了,更奇怪。 直到看到了这一幕,纪安宁终于不觉得奇怪了。 她收回视线,投向路中央。 有人在报警了,有人蹲下想看看还有没有活的可能性,有人在拍打车窗喊司机下车。 司机像是懵了,傻傻地坐在车里一动不动。 纪安宁嘴唇动了动,说:“司机” “没事。”闻裕说。 想来,他肯定是有安排的。 纪安宁轻轻叹了口气。 闻裕转头:“叹什么气?” 纪安宁说:“我还以为你答应我了呢。” 闻裕狡黠一笑,说:“我答应你不把自己搭进去。” 可没答应你,不对赵辰出手。 第102章 【正文完结·番外继续】 闻裕是在红旗下长大,坚信唯物主义的好青年,他是坚决不搞封建迷信的。 对一切,他一定要以科学的方式来解释。 譬如回到家里之后,他说:“恶是一种能量,而在宇宙中,能量不仅守恒,还得平衡。” “当一个人身上恶的能量太过了,宇宙就会派出另一股能量来中和他,以达到各种能量的平衡。”他振振有词,“别跟我说什么因果报应,那是迷信。我这是科学。什么?你问区别在哪?” “要是因果报应的话,根本不需要我出手,他就应该自己得到报应。可现在显然不是。现在我是主动地、积极地去中和了他。” “知道了吧,这就是迷信和科学的区别。” 纪安宁:“” 纪安宁会信他才有鬼。 闻裕忽然想起来问一个问题。 “上辈啊呸,另一个世界里,”他问,“我是怎么处理他的?” 纪安宁叹气:“你把他从银海楼上扔下去了。” 闻裕沉默了一秒,大赞:“那边的我,可以的!” 纪安宁生气了。 “那边的你死了!枪毙了!”她眼睛都红了。 闻裕想起来梦里的事了。 “我死的时候,你是不是就在我身边?”他问。 他竟然连这个都知道了?纪安宁问;“梦到的吗?” 闻裕点头。 纪安宁也点点头。 那时她流着泪抱住他说“如果有来生”,然后果然有来生了。 “啧。”闻裕说,“那当初在食堂看见我的时候,是不是特想扑上来亲我?还装。” 纪安宁气笑了。她眼里有泪,一笑,眼泪掉下来了。 “别哭别哭,逗你玩呢。”闻裕像只大狗狗,把纪安宁抱在怀里,吮干她的泪珠,“嗯,咸的,跟那个味道不一样。” 纪安宁捶他。 闻裕握住她手腕,又问:“我是怎么被逮着的?” “如果我真的这么搞赵辰的话,我是不可能让自己被住到证据的。”他非常肯定地说。 纪安宁目光微黯,说:“我知道的不多,但应该是杨博。” 她把在时光漩涡中看到的杨博说的话告诉了他。 “原来是这样”闻裕若有所思。 杨博如果一直盯着他的话,的确可能抓到他的把柄。所以他锒铛入狱,闻国安惊闻消息突发脑溢血去世,本该翻盘的两父子,被杨氏父子死死按住了。 前世的事基本串起来了。 闻裕还有一个事不明白。在银海大厦天台上,他听到了赵辰说的那些话,有点困惑。 “在那边,我和你到底怎么回事?”他问,“还有孙雅娴和你们那个叫什么东的男生,传你三千块一晚,又是怎么回事?” 纪安宁忽然生气。 “你不是会做梦吗?”她从他怀里挣脱出来,“你自己去梦啊。” 转身跑回卧室,还把房门给锁了:“你去睡客房!” 闻裕傻眼。 闻裕睡了一晚上客房,感受到冥冥中科学的力量,各种梦串在了一起,做了一个完整的长长的梦。 各种前因后果都理清了,各种不知道的隐情都知道了。 譬如他看到自己是怎么纠缠纪安宁,累她遭孙雅娴嫉妒,被造谣言中伤。闻裕还一直都以为这个罪魁祸首是赵辰的! 原来那么多次“傻逼”,都骂了自己。 他也知道了那个三千块的谣言是怎么回事了。 他订了花送给纪安宁,纪安宁拒收,孙雅娴却追了出去。她觉得那花束与众不同,跟花店里一二百块的不太一样,追上送花的小哥,打听这花的价格。 小哥告诉了她,全进口的花材和包装和服务,一共三千元。 孙雅娴宛如吃了一吨柠檬,直往外冒酸水,转头就炮制了纪安宁“三千元一晚”的谣言。 闻裕:“” 总之,都他妈跟他有关系。先骂他就对了。 闻裕半夜醒来,自己被自己气了个半死。 他爬起来,悄悄取了备用钥匙,开了卧室的门,爬到床上抱住纪安宁不放。 纪安宁醒了,发现是他,踹他。 闻裕赶紧压住她的腿,讪讪地说:“那个,都是我不对。” 纪安宁揉揉眼,诧异:“你梦见了?” 闻裕把脸埋进她颈窝里,闷闷地“嗯”了一声。 纪安宁不再跟他斗气,她伸手搂住了他。都是上辈子的事了,她其实早不气了。 过了许久,纪安宁听见他幽幽地问:“真的原谅他了吗?” 纪安宁拍着他的手臂,轻声说:“是呀,不是早就告诉过你了嘛。” 闻裕想起那个晚上,她的额发在风中飘动,说:“我原谅他了。” 闻裕的眼睛酸涩难忍。 “要不”他说,“还是打他一顿吧?” “不打。”纪安宁没好气地说,“他皮糙肉厚的,打他我手疼。” 闻裕摸摸自己的胳膊,确实,硬邦邦的。再摸纪安宁小手,柔弱无骨。 算了。 纪安宁还想着那个司机,担心:“真的没事吗?” “你别担心,他是自愿的。”闻裕在她耳边低声说,“他姓贺。” 纪安宁一怔,悚然而惊:“他是” “嗯。”闻裕说,“最坏的情况是他被认出来。但我会帮他照顾好家里。” 一直都知道,谁才是害死女儿的真凶。可对方有钱能使鬼推磨,巧妙逃脱了法律的制裁。平头小民,没有能力把凶手绳之以法。 也恨不得跟他白刀子进,红刀子出,血债血偿。可是妻子从女儿横死就精神恍惚,时好时坏,失去了工作的能力,上面也还有老人,都指着他一个人。 再恨也只能咬牙忍着撑着。 直到有一天,一个年轻人出现在他面前。他给了他足以让一家人过好后半辈子的钱。他终于没有后顾之忧了。 赵辰死于交通意外。出租车司机上完夜班,疲劳不堪又急着交班,才酿成大祸。 经查,这个司机是跟妻子离了婚,净身出户,一穷二白的跑来省会讨生活。根本连赔偿款都赔不起。 闻讯赶来的爷爷奶奶拍着桌子大喊“我们不要钱!让他给我孙子偿命!”,但交通肇事致一人死亡,最多也就判三年。 赵辰的亲爹想起这个长子刚出生时也曾肥白可爱,也曾膝下承欢。后来是原配去世,新妻子跟他水火不容,没办法送到了爹妈那里去,谁知道就被老人给养废了。 后来,他对他也实在喜欢不起来,幸好还有小儿子,聪明乖巧,样样都争气。 他掉了两滴眼泪,拦住了要冲过去打那肇事司机的老人家,跟警察说:“公事公办。” 总算有个明事理的,警察松了一口气。 而那肇事司机,一直麻木地望着他们。 赵辰的爸爸只看了他几眼,就没再关注他了。扶着老头老太太离开了。老人家情绪这么激动,容易中风、脑溢血、心梗什么的。还是赶紧走吧。 他不知道,在他的背后,肇事司机一直盯着他们。 司机在榆市的“前妻”来探监,两夫妻的手紧紧握在一起。 “给曼曼报仇了。”他说。 经过这一刺激,妻子的脑子清明了很多。她说:“家里有我,你别担心。” “谁也没认出我来。他们!”他说,“姓赵的一家,没一个人认出我来!” 男人的牙齿咬得格格响。 赵家的人化成灰他们夫妻都能认出来。可他就在他们面前,这一家子没有一个认出来他是贺曼的爸爸。 在他们心里,“贺曼”的意义甚至不是一个人,只是一个已经用钱摆平了的事件。 本以为最坏的结果是被认出来,那就会从交通肇事,变成蓄意谋杀,性质完全不一样了。结果,根本没有人把贺家的人放在心上。人就在眼前,都想不起来大家曾经见过。 赵辰的亲爹觉得反正废物儿子死都死了,这又不是谋杀凶杀什么的,只不过一起交通意外而已,不值当再为这个事付出钱和精力。他没有插手这件事,完全交给了警察。 警察秉公执法,一切公事公办,肇事司机依照法律判刑三年,缓期三年,承担民事赔偿58万。 结果比预想的还好。 倒是赵辰的爷爷,这个当年拿着拐杖指着赵辰爹蛮横地说“我不管!反正我孙子不能有事!你把他给我捞出来!花多少钱都行!”的老人,因为太过悲伤,一下子中了风,躺在床上口歪眼斜地流着口水,动也不动了。 闻裕运用科学的力量,中和了这个宇宙中恶的能量。 很可以。 闻家大宅。 闻国安听阿姨说闻裕回家了,很是奇怪:“他在哪呢?” 平时闻裕回家,都肯定会先上楼来跟他打个招呼,怎么这会儿还要阿姨来告诉,他才知道他回来了? 阿姨说:“他一回来就下地下室去了。” 闻家的地下室除了酒窖,还有库房。有着厚重的安全门,跟银行金库一个等级的。 闻国安下去,看到库房的门开着,走进去一看,闻裕撅着屁股在那翻来翻去呢。 “哪呢?”他一边乱开那些盒子、匣子,一边喃喃自语,“搁哪去了?” 每一个盒子掀开,都闪动光泽。那些珠宝都有来历,太过贵重,不能随便放在外面,所以才收在库房中。 闻国安扶着老花镜问:“你在找什么?” 给闻裕吓一哆嗦! “哎哟我去!爸您想吓死我啊?您走路怎么没声啊?”他拍着心口说。 闻国安“嘿”了一声,走进来问:“你找什么呢?” “我奶奶那戒指。”闻裕说,“我小时候您给我看过的,特大那个。在哪呢?” 闻国安眼睛都亮了,又惊又喜:“你小子想干嘛?我跟你说,那个戒指是传家的,不能瞎送人。” 还跟他玩这手? 闻裕早就看穿了闻国安的伎俩了,嗤了一声说:“求婚!” 闻裕策划了很久之后,放弃了许多诸如直升机洒一吨花瓣之类的浮华的形式,他选择了他认为纪安宁能接受、会喜欢的方式。 求婚的日子是个好天气,可以说是天朗气清。 放学后,夕阳铜金色的光洒在校园里,情侣一对一对,漫步在林荫道间。等他们将来离开校园会有一天明白,世上再没有比校园更清静美好的地方了。在这里度过的每一寸光阴,都让人留恋,怀念。 闻裕牵着纪安宁的手,像别的情侣一样,漫步其间。 然后他忽然停下,问:“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吗?” 纪安宁一怔,想了想,九月中旬,不年不节的,会是什么日子?再一想,忽然想起,大约就是一年前差不多这个时候,她重生了。 但纪安宁觉得这可能不是正确答案,闻裕应该不知道她具体是哪天重生的。更何况,这个唯物主义者坚持平行世界论,拒不承认前世今生的说法。 她于是摇了摇头。 闻裕望天长叹:“就知道你不会记得!” 纪安宁无语,戳他:“到底是什么日子,快说!” “笨蛋。”闻裕俯身亲了亲她,“是我们在学校第一次见面,第一次说话的日子啊。” 纪安宁恍然,原来是那一天啊。重生之后,第一次再见到闻裕,那时的心情,真是百感交集。 “已经一年了吗?”她恍惚。 时间怎么过得这么快呢?这一年的时间里发生的事情,可以说的上是天翻地覆了。纪安宁的人生,已经完全不同了。 “是啊,已经一年。”闻裕说,“我觉得也是时候问你一件事了。” “嗯?”纪安宁抬眼。 他们站在学校的银杏树下,金黄的落叶偶尔飘落,夕阳的光将人的脸照得温暖。 闻裕后退一步,在校园的林荫道上,在同学们的注视中,从容地单膝跪下。 如童话中宣誓效忠于公主的骑士。 有人发出惊呼,路过的学生们都纷纷停驻脚步。 他们看到英俊的青年取出天鹅绒的盒子打开,硕大的、复古的宝石戒指在夕阳中闪耀光彩。 他说:“这枚戒指是传家的,不能随便送给别人,只能给我的妻子。所以” “纪安宁,你愿意嫁给我吗?”闻裕微笑着问。 纪安宁茫然了片刻,说:“我,我才刚过完十九岁生日” 她的生日在五月,十九岁已满,二十岁还未到,还不到法定的结婚年龄。 看她失措的样子,闻裕笑了。他站起来,把戒指套在了她的手指上——刚刚好。不枉他半夜不睡,爬起来偷偷用棉线量她的尺寸,把戒指送去调整尺寸。 “我知道啊。”他说,“你只要说愿不愿意嫁给我就行了。” 他的眸子像星辰一样明亮,注视着纪安宁。 在这目光的注视中,纪安宁的心沉静下来。她望着闻裕的眸子,点头:“我愿意。” 闻裕星眸璀璨,脸庞都明亮发光。 “等你满二十,我们就结婚。”他说。 “好。”纪安宁笑了,水润的眸子弯如月牙。 她踮起脚,在同学们的掌声、祝福和口哨声中,吻住闻裕—— 以我之吻封缄过去。 此生,我将成为你的新娘。 未来,你和我,平安圆满。 正文完结番外继续 己亥年四月廿二 袖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