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闲唐》 1.第 1 章 《闲唐》/春溪笛晓 第一章 贞观十三年的夏天来得很早,才到三月中旬,天气已带上些暑热,朝中上下正在张罗着前往九成宫避暑事宜。 太极宫营建时是寻高人看过的,从风水上看地势极好,可论起住人的舒适度来却不行,它地处低洼,夏天闷热潮湿,健健康康的人还好,像李二陛下这样常年征战、身有旧疾的人夏天根本住不了! 是以登基后这十三年间,李二陛下时不时会带上群臣一块去九成宫那边度过难熬的夏天。后宫及宗亲之中自然也有不少人会跟着一块去,不过今年这些人里头又有一个特殊的小孩:李二陛下的幺弟李元婴。 提起李二陛下这位幺弟,许多人肯定都要皱眉头,因为这小子在他还没晓事的时候就干过不少混账事! 这要从李元婴出生的时机开始说起。 李元婴出生于贞观四年,已经是李二陛下登基的第四年。 之所以称李二陛下为李二陛下,是因为李二陛下排行老二。他上位的过程在后世非常有名。那是某个风和日丽的清早,他带着人埋伏在玄武门杀了他哥和他弟,让浑身是血的猛将尉迟敬德去和他爹商量说:“您看都这样了,咋办好呢?”他爹一听,没得办法了,只能顺势立他为太子,过几个月直接禅位给他,乖乖当太上皇去。 李二陛下用了几年把朝中上下都收拾停妥了,终于客客气气地请仍住在太极宫的太上皇迁居大安宫。 大安宫原本不叫大安宫,叫弘义宫,是太上皇当初赐给李二陛下的宅邸。到这一年风水轮流转,当年你赐给儿子什么样的府邸,现在你就住什么样的宅子! 李元婴就是在太上皇搬进大安宫后出生的。 太上皇退位这几年不问政事、沉迷酒色,儿子女儿生了不少,贞观四年他已经六十四岁,竟还得了李元婴这么个幺子! 人总是偏爱幺子的,太上皇也一样,他在世时一直如珠似宝地疼爱着李元婴。怎么个疼法?连李元婴拔了他胡子,他都能闭起眼睛吹嘘“我儿真聪明”! 李元婴就这样被惯着长大,太上皇的胡子他拔过,李二陛下的胡子他拔过,裴寂那些大臣的胡子他也拔过!更过分的是,有次大宴之上他还曾悄悄解开李二陛下的金腰带,等李二陛下起来向群臣祝酒,所有人都听到哐当一声,李二陛下的腰带掉啦! 总之,李元婴这小子从小混账到大,只有太上皇觉得他哪儿都好,贼聪明贼可爱。 前些年太上皇临去时,还殷殷地将自己的宝贝幺子托付给李二陛下,让李二陛下千万要好好待他。 李二陛下能怎么办,只能捏着鼻子认了!那会儿李元婴才五岁,又没赶上贞观五年那波封王,李二陛下便将他接到太极宫中抚养,让他跟着李治他们一块读书识字。 李二陛下平日里对小孩纯粹是养猫养狗的态度,平时由专人照看着,想起来才召到跟前逗一逗,自然也不会对李元婴太上心。 这回要去九成宫避暑,儿女们的表现却有点出乎李二陛下的意料。 首先是兕子兴冲冲跑来和他说:“父皇,能不能带上幺叔啊?” 然后是城阳羞羞怯怯地来和他说:“父皇,能不能带上幺叔啊?” 再然后是新城奶声奶气地来和他说:“父皇,能不能带上幺叔啊?” 接着李治也鼓起勇气跑过来和他说:“父皇,能不能带上幺叔啊?” 李二陛下觉得,这事不一般。 这几个孩子都是他与长孙皇后的嫡出子女,平日里比其他皇子皇女更受厚待,可不是一般人能指使得了的。李二陛下按兵不动地让人把李元婴的名字添加到随行名单之中,准备好好观察观察这弟弟。 入了孟夏,朝中上下也都收拾好行囊,齐齐往九成宫出发。 九成宫也是隋朝时建的宫殿,当时叫仁寿宫。李二陛下登基后表示这仁寿宫拆了太浪费,自己修避暑行宫又费钱,干脆修整修整拿来避暑算了! 一辆紧跟在御驾后的马车里头,几个小屁孩正兴奋地围坐在一起闲聊。为首的人正是年方九岁的李元婴,他天生一副好皮相,眉目俊秀,唇红齿白,声音更是朗如清泉,听着很是讨喜:“据说重修完后九成宫缺水,皇兄和皇嫂在里头溜达一圈,发现有个地方异常湿润,拿东西戳了戳,戳出了泉水来。皇兄非常高兴,叫魏征写了篇《九成宫醴泉铭》,并叫欧阳询誊写出来刻碑纪念!” 晋王李治道:“对,这事我听说过。欧阳率更的字写得特别好,我们平时也有临写他的字!”欧阳询时任太子率更令,所以李治称他为欧阳率更,至于李元婴的称呼,大伙早就已经不强求,他能记住名字就不错了! 李治名义上是李元婴的侄子,年纪却比李元婴还要大两岁,比李元婴要老成多了。 李元婴过去的胡作非为给人印象太深,因此每个人对他的要求都很低:读书,能识字就好,绝不要求读懂内容和写文章;写字,会写个名儿就好,绝不要求他能写出多精妙绝伦的书法。至于骑射琴棋之类的,爱学不学,随他高兴。 李元婴愉快得很:“是你要临,我可不用临。” 李治听李元婴懒得这么理直气壮,也不知该说什么好。 李元婴继续拉着李治他们讨论游玩计划。他并非随口提起这《九成宫醴泉铭》,而是接到个新任务:扫描《九成宫醴泉铭》! 这也是李元婴愿意舟车劳顿离宫避暑的原因。要知道这年头出行难,一难难在路不好,二难难在车糟糕,这一路走来颠得他屁股疼!如果不是要做任务,谁乐意出远门呢? 提到任务,就要提及李元婴几年前的一番际遇。 那年冬天大雪,李元婴闲着无聊想玩点新鲜的,把一个瞧不顺眼的内侍撵出去叫人用雪埋了!别人在外面埋,他抱着暖炉哈哈直笑。 当时他娘柳宝林又惊又气,叫人把那内侍从雪里挖出来,又拉他进屋狠狠教训一通。 他不服气,反驳道:“我不过叫人略施小惩而已,看他还敢不敢再不敬母亲!” 他娘就抱着他哭了起来,说:“儿啊,你耶耶去了,你不可再像往日那样任性。” 耶耶听着像爷爷,实际上却是时人对父亲的称呼。 李元婴对生死之事还很懵懂,不太明白“耶耶去了”是什么意思,可看柳宝林哭得那么伤心,他只能乖乖保证再不做那样的事。 到了夜里,李元婴还在气闷不已,翻来覆去睡不着,直至下半夜才昏昏沉沉地进入梦乡。 就是在这时候,李元婴脑中出现了一个稀奇的任务系统,名字非常霸气:万界图书馆。 更奇异的是,明明从来没见过更没学习过,李元婴居然能看懂里面的文字、听懂里面的语言。稍稍了解一下“图书馆”是什么玩意,李元婴对它就没了兴趣,书而已,无论他爹还是他皇兄都多得是。 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李元婴都没理会过这个万界图书馆,毕竟这图书馆还说他权限不够,要做任务才能打开,谁要费那个劲啊! 直到有一次系统让李元婴试吃了一颗巧克力糖果,并表示要是他觉得好吃就去做任务,任务完成可以给他奖励一包!李元婴才勉为其难地在巧克力糖果诱惑下,找侄子李治借了一卷书,辛辛苦苦地把它读完。 即便有巧克力糖果当诱饵,李元婴还是不太爱读书,三年过去都没录入十卷书——毕竟他又不缺吃喝,系统老用巧克力糖果引诱他,吸引力是会下降的! 这次,系统表示只要他找到《九成宫醴泉铭》把它扫描进系统里,就给他一大瓶可乐。 可乐,后世称为肥宅快乐水,听着不是什么好东西,不过李元婴试喝过了,确实很快乐! 而且这个任务非常简单,说是扫描,其实就是他用眼睛去看一看,系统自然会接收到扫描件。 比对过任务的付出和收获之后,李元婴决定去九成宫溜达一圈,顺便也跟着避避暑。 李元婴只用了几个巧克力糖果,就成功说动小伙伴们去求李二陛下带上他。接下来只需要和李治他们一起去观摩一下《九成宫醴泉铭》,立即可以获得一大瓶可乐! 轻松! 快乐! 美滋滋啊美滋滋。 李元婴心情大好,和小伙伴们开起了小小的故事会,讲童话故事给侄子侄女听。前段时间为了树立身为叔字辈的威仪,李元婴还辛辛苦苦地读完了一卷《论语》,和系统换了本《王尔德童话》拿来显摆! 据系统说,这本书里头的故事绝对是这个时代没人听过的,而且都是些非常温馨美好、老少咸宜的童话,在后世流传度很广、很受欢迎。 李元婴信了,有板有眼地给晋阳公主她们讲了起来。 皇家车驾一路走走停停,终于在阳光明媚的午后抵达九成宫。 李二陛下记挂着自己几个年幼的儿女,遣人去把李治他们带过来。 要说这么多儿女之中李二陛下最宠爱谁,那肯定是晋阳公主无疑。晋阳公主小名兕子,年纪虽小,模样却越出落越像她母亲长孙皇后。长孙皇后去后,李二陛下悲痛不已,时常把兕子带在身边亲自教养。 出发时李二陛下本来也想让兕子和自己同坐一车,兕子却提出要跟李元婴坐一块,因为李元婴要给他们讲故事。 李二陛下很好奇李元婴到底给他们讲什么故事,吸引力居然这么大! 他这幺弟什么时候有这种能耐了? 李二陛下这边正想着自己的混账弟弟,那边他派去的人也把兕子几人带来了,只是这四个儿女除了李治之外,剩下三个竟都哭成了泪人儿! 兕子一见李二陛下,更是直接扑进李二陛下怀里,再一次伤心地大哭起来。 李二陛下登时怒了:“雉奴,谁欺负你妹妹了?!” 李治犹犹豫豫地说:“没有,是幺叔给我们讲了个故事。” 李二陛下不信,追问:“什么故事能把兕子她们全弄哭?” 兕子这时候擦了泪抢答:“是快乐王子!”她抽噎着说,“快乐王子和小燕子都好可怜啊!小燕子的朋友还在很远很远的远方等着它呢,它却去不了了!” 2.第 2 章 《闲唐》/春溪笛晓 第二章 李二陛下一手抱着兕子,一手牵起年纪最小的衡山公主,带着所有人入九成宫休整。 李元婴见李治他们被李二陛下叫了去,本想一个人偷溜去观摩《九成宫醴泉铭》,没想到才踏出几步就被两个禁卫拦住了。 两禁卫说是李二陛下有令,让他乖乖跟着大伙一起走,随时等候召见。 李元婴这才晓得他这个二哥看似把他给忘了,实则特地派了两个禁卫来盯着他! 太欺负人了,他又不是那种爱惹是生非的人! 可惜打又打不过,溜又溜不走,李元婴只能乖乖地跟着大队伍走。 一路上,李二陛下已经听完兕子给他复述的《快乐王子》。故事确实是好故事,但李二陛下不是小孩子,他能听出故事里藏着一些不属于孩子世界的东西,自然也不会像兕子一样真情实感地为一只鸟和一座雕塑伤心。 李二陛下对兕子一向很有耐心,哄道:“最后天上来的使者不是把它们带到天上去,让它们幸福快乐地生活在一起了吗?” 兕子环抱住李二陛下的脖子,把脑袋抵在李二陛下颈边,嗓儿还是有点哽咽:“可我还是好难过!那些人都太坏啦,竟然还把快乐王子扔进炉子里!” 李二陛下又好言哄了一会儿,才让几个儿女分坐两旁,唤人去把始作俑者叫来。 李元婴正琢磨着要不要叫人去给自己张罗饭菜呢,听到李二陛下叫自己过去,马上摸着饿瘪的肚子跑去见李二陛下。他一进门,了不得!兕子她们都在,还齐刷刷地看着他! 李元婴上前朝李二陛下行了礼,没等李二陛下发话就乖乖巧巧地坐下,积极地问:“皇兄您饿不饿?唉,都过了吃饭的点了,您是不是还没用饭啊?您日理万机,每日辛劳,可不能不吃啊!” 李二陛下一听就明白了,这小子是想蹭饭来着。李元婴好歹是他幺弟,还勉强算是他看着长大的,李二陛下也不省他一顿饭,叫左右去让人张罗饭食。 吩咐完了,李二陛下才转向李元婴:“你在路上给兕子她们讲了个故事?” 李元婴想起三个小侄女对着他哭的恐怖画面,心有余悸,赶紧推锅:“这些故事都是一个叫王尔德的人写的,和我没关系!” 有不少人投诉过李元婴上课不专心、专门搞事情,李二陛下对李元婴的学业水平心里有数,自是知晓他不可能自己想出这样的故事。听李元婴用的是“这些”,李二陛下来了兴致:“还有别的吧?你再给兕子她们讲一个。” 兕子一听,马上忘了刚才哭得多惨,两眼亮晶晶地望向李元婴,只差没在脸上写上“我要听故事”! 李元婴虽然才九岁,人却鬼精鬼精,每次说要给兕子他们讲故事都是先漫天开扯,吊她们半天胃口才会给她们讲一个——毕竟,《王尔德童话》可是他辛辛苦苦念完一部《论语》才换来的!一听李二陛下一句话就想掏出《王尔德童话》的第二个故事,李元婴不乐意,当场摸着肚子耍赖:“皇兄我饿啦,我肚子一饿就什么都记不清!” 这时兕子的肚子应景地咕噜咕噜响。 兕子向李二陛下撒娇:“父皇,我也饿。” 李二陛下看了李元婴一眼,说道:“已经叫人去张罗了,既然你们幺叔记不清,不如你们先把幺叔给你们讲过的故事给父皇讲讲?” 兕子四人都积极响应,你一个我一个地复述起来。 李元婴继续乖乖巧巧地坐在一旁。 他觉着自己给兕子她们讲故事好像没什么不对,都是圣贤书里写着的呢,不慌! 要知道万界图书馆一开始录入图书可不如最近出现的扫描任务轻松,必须要他读完读懂才合格,为此李元婴这三年来也读过几本书。本着读完的书不能浪费的原则,李元婴又从这些书里摘出一些典故编成简单易懂的小故事讲给兕子她们听,怎么看这事都没毛病! 李元婴这边心大地等着蹭饭,李二陛下那边却越听越惊讶。 李二陛下戎马半生,该读的书却没少读,李元婴讲的这些典故他也都读到过。正因如此,他才更清楚想要像李元婴这样深入简出地把这些典故当成故事来讲、并且让兕子和衡山这两个才五六岁的小孩轻松复述,绝非易事! 饭菜很快送了上来,李二陛下示意开饭,几个小孩都没拘着,和往常一样开开心心地吃了起来。 李二陛下吃得快些,停箸后看着李元婴陷入思索:他这个幺弟是不是有意藏拙? 李二陛下转念一想,又否决了这个猜测:他这幺弟真要有那么深的心思,哪会轻易在兕子她们面前露馅。 最有可能的是大伙都先入为主地认为这小子顽劣无比、不堪造就,所以没有人用心去教导他。就连他这个兄长,也没注意到弟弟有这样的好天分! 李二陛下仍是按兵不动,等几个小孩都吃饱了,才让李元婴再讲一个故事抚慰抚慰兕子她们的情绪。 李元婴想了想,觉得自己蹭了顿御膳不算亏,便也不再推搪,娓娓地给李二陛下他们讲了个新故事。 这个故事也很温馨动人,叫《小公主的生日》,讲的是一个美丽可爱的小公主马上要过生日了,底下的人为了让小公主高兴,特意买下一个长得特别丑、被父母视为累赘的小男孩为小公主献舞。小公主果然被小男孩滑稽的舞姿逗笑了,取下发间洁白的玫瑰花扔给小男孩。 李二陛下听完这一段,赞许地点点头,觉得这个故事虽然平淡了点,但也算不错,至少教兕子她们不要以貌取人,世上任何人都有他们存在的价值! 李元婴停下来抿了口水,才继续往下把故事说完。 那小男孩误以为小公主喜欢自己,一心闯入宫中向小公主表达自己的心意,结果在途中发现一面镜子。小男孩家里穷,没有见过镜子,乍一见镜子里的自己,吓了一跳:“这是什么怪物?!”等他确定镜子里的“怪物”是他自己之后,非常难过。这时候他听到有人在说话,是小公主笑嘻嘻地和她的朋友们说,“他跳起舞来真是滑稽。” 小男孩知道公主只是把自己当个小丑,心碎而死。 故事的最后,小公主得知小男孩不能再跳舞逗她开心,很生气地说:“以后陪我玩的人都不许有心!” 李二陛下:“……” 李元婴把小男孩闯入宫时的憧憬和坚定描述得非常真实,小男孩的美梦被现实戳破的那一刻自然非常扎心,兕子、衡山、城阳三个小萝莉懵懵懂懂地把整个故事听完,又一次哇地哭了出来。 李治默默地坐在一边,既怕李二陛下发飙,又怕三个妹妹把眼睛哭肿了,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 李元婴见势不妙,赶紧起身告退:“一路舟车劳顿,皇兄肯定乏了,我就不打扰皇兄了!” 看着三个泪汪汪的宝贝女儿,李二陛下有气无力地骂道:“滚吧!” 那个王尔德不知是何许人也,净写这样的故事! 再有下次,他定要让人掘地三尺把那王尔德找出来! …… 顺利开溜的李元婴被人引回了自己的住处,漱口更衣,舒舒服服地睡了个午觉。 到傍晚李元婴刚醒来,李治又带着三个妹妹溜了过来。 三个小萝莉都换上了方便行动的行头,头发也扎成一个小包包,活脱脱三个小男孩。 小孩子忘性大,三个小萝莉已没了晌午的伤心。兕子一马当先地冲到李元婴面前,兴冲冲地拿着李治画的地图向他献宝:“定向越野,九哥安排了!” 兕子才六岁,说的话有时让人听不明白,不过这难不倒李元婴,他一听就懂! 这定向越野是他们路上定好的“九成宫玩乐计划”之一:首先,李治偷溜去李二陛下书房画好九成宫地图,命人在指定路线上埋好打卡工具。然后就是分头跑,沿途打卡,最终看谁先到达目的地! 李治在兄弟中是个小透明,也不是胆大包天的人,要他偷溜进李二陛下书房是绝对不可能的。他选择直接向李二陛下说了这事儿,请求李二陛下让他画一下地图。 现在李治已经画好两张路线图并派人安排好打卡点了,分好队立刻可以开始玩! 现在问题来了,每次碰上分队都是李治尴尬的时刻:三个小萝莉都想跟李元婴一队,不想跟他。 兕子和衡山一听要分开走,马上一左一右站到李元婴两边,死死抓紧李元婴的手坚决不换队。还好城阳是个贴心妹妹,见李治孤零零的,主动过去和李治组队。 所以分队结果是这样的—— 李治和城阳一队,一个十一岁,一个九岁。 李元婴和兕子、衡山一队,一个九岁,一个六岁,一个五岁。 李元婴对自己一个人捎两小短腿没什么不满,反正李治这人有一点儿路痴,有城阳在旁边也不一定能比他们快。再有,他的目标根本不是胜出,而是顺利抵达他们共同的终点:《九成宫醴泉铭》所在地。 他之所以捣腾出这个叫定向越野的游戏,只是为了带兕子她们活动活动筋骨、开动开动脑筋而已,结果不重要,重在参与! 李元婴拿着地图琢磨了一会儿,有模有样地给兕子和衡山分析了己方路线,最后郑重其事地伸出一只手掌悬在地图上方。 兕子会意,也一脸郑重地将小手啪地搭到他手掌上。 衡山自然是有样学样,啪地把自己的小手搭了上去。 三个小屁孩高高兴兴地齐声宣布:“出发!” 3.第 3 章 《闲唐》/春溪笛晓 第三章 李元婴动动嘴巴出主意,李治却准备得挺认真,亲手绘制的地图上列出了需要打卡的地点。 打卡的工具临时做不出来,李治索性寻了堆印章来叫人守在打卡点保管印章兼做见证。 李元婴看地图能力一流,转眼就捎着两个小短腿跑到第一个打卡点,见着的是李治身边一个小宫女,脸盘圆圆,很是讨喜。兕子和衡山争着要盖章,李元婴就教她们剪刀石头布,谁赢谁盖! 兕子和衡山学得很快,在李元婴的监督下软软甜甜地开始喊:“剪刀、石头、布——” 兕子出了把小剪刀。 衡山出了个小拳头。 衡山高兴得小脸红扑扑:“石头捶剪刀,赢了!” 兕子很想盖章,但还是愿赌服输,乖乖在旁边看着衡山往地图上的第一个打卡点戳印章。 李元婴趁着兕子两人在抢着盖戳琢磨好下一个打卡点该怎么走,火速带她们往下一站冲。 虽说不在意胜负,但能赢肯定要赢啊! 冲! 李二陛下正带着群臣登临远眺,不经意地扫见几个小孩在下方,便停留在原地多看了一会。瞧着李元婴和兕子两人在亭子里闹腾了一会才离去,李二陛下不由和魏征他们感慨:“当初朕把元婴接到太极宫,他才五岁,皇后时常亲自把他带在身边教养,雉奴他们就是在那时候和元婴玩到一块的。” 提及皇后,李二陛下的神色免不了带上几分黯然。自从皇后去后,宫中出了不少乱子,儿子之间也起过些龃龉,他时常会想,若是皇后还在,孩子们肯定不会做让她伤心的事。 李二陛下显然是在缅怀已故的皇后,魏征等人都没插话。 再说了,提起李元婴,魏征等人都是不想吭声的。这小子是有几分聪明劲,可你要想让他干点正事,他没半天就能想出点新花招来偷奸耍滑!他一个人偷奸耍滑不打紧,还会带着其他皇子皇女闹腾——但凡奉命给皇子授过课的,哪个没领教过李元婴的顽劣? 一旁的长孙无忌倒是没被李元婴祸害过,他是李治他们的亲舅舅,时常从几个外甥、外甥女口里听到李元婴这个幺叔,对李元婴颇有好感。长孙无忌接过李二陛下的话茬,以家里人的口吻提议:“说起来,也该给他封王了。” 李元婴已经九岁,上头那些哥哥们最晚都在贞观五年封了王,剩他晚出生的孤零零没封号,一直拖着确实不太好。李二陛下听长孙无忌提及此事,颔首说:“确实得给他挑一处好地方了。他年纪还小,回头朕先派人去帮他把王府造好,晚几年再让他去封地。” …… 另一边的李元婴还不晓得自己马上要荣升小王爷,带着兕子和衡山一路打卡,先李治和城阳一步杀到目的地。 饶是城阳脾气很软,也忍不住抱怨:“九哥对着地图都能走错方向,差点就闯到父皇的住处那边去了!还好有个好心的姐姐给我们指了路,要不然我们天黑都找不过来!” 李治有些羞赧,这不是方向感不太好吗?李治纠正城阳:“那不是姐姐,是父皇身边的武才人。” 才人是宫中妃嫔的品级之一,比李元婴他娘的宝林高一级。李治是见过那位武才人的,两年前才入宫,年纪不大,只比他年长三四岁,模样却十分出挑,又聪明灵慧,据说他父皇对武才人颇为喜爱,给她赐名为“武媚”。 李元婴不认得什么才人,反正他们这队赢啦。他笑眯眯地让城阳记上,回头他们还要算总成绩的! 李治显然输习惯了,也没受太大打击。来都来了,他拉着李元婴他们一起欣赏前头的《九成宫醴泉铭》。 李元婴自己对这种碑文没什么兴趣,不过有任务在身,他也绕着《九成宫醴泉铭》转悠了一圈,把它扫描成立体影像传送到万界图书馆里。 这个图书馆有个好处,只要是自己存档进去的图文,他随时都可以从里头调出来查看——可惜这对李元婴根本没用,毕竟这些酸书他自己都看过一遍了,谁还要看? 至于应付考试抄书什么的,那是绝对不可能的!抄什么抄啊,不会的空着不写不就好了?反正,太傅他们又不会骂他! 李元婴完成任务,对《九成宫醴泉铭》已经失去兴趣。眼看天要黑了,他们该回去吃点心了! 除了李治,兕子几人对《九成宫醴泉铭》也都没什么兴趣,高高兴兴地跟着李元婴回了他们的落脚处。 晚上李元婴要给柳宝林写信。柳宝林是先皇的妃嫔,没道理一起来九成宫,母子自然没再一块,李元婴的信是向柳宝林报平安的,只要叫人送去负责送信的人那边,就能跟着其他人的信一起送回京城那边。 为了确保信能早早送到柳宝林手上,李元婴还游说兕子她们一块写信。虽然李二陛下在这,可太子李承乾要留守京城,弟弟妹妹出行,不得给哥哥写个信吗? 兕子觉得很有道理,正儿八经地拿了纸和李元婴凑一块写信。别看兕子才六岁,她写的字可比李元婴好看多了,一手飞白是李二陛下亲自教的,已经写得有模有样。 衡山倒是因为李元婴恐吓她说太小开始习字手指会变丑,至今还没怎么学写字,只巴巴地在一边看着,让兕子一定要把自己也写上! 等几个人都把信写好,城阳带着兕子她们回去睡觉,李治则留下来和李元婴密/谋大事。他偷偷摸摸地和李元婴说悄悄话:“我们明日真的要去试探那杜荷吗?” 杜荷是杜如晦之子。 杜如晦当年早早追随李二陛下,和房玄龄合称“房谋杜断”,意思是房玄龄想法贼多,就是经常拿不定主意;杜如晦处事果决,判断精准,由他来决断的事鲜少出错。所以,李二陛下讨论问题的时候会把他俩一起叫上,一个谋,一个断,双剑合璧,无往不利! 这两个人当初都是李二陛下的智囊,太上皇还曾经故意调开他们两人,不让他们给李二陛下谋划! 可惜杜如晦命不好,四十多岁就不在了。杜如晦去世之后,李二陛下时常会在和重要大臣开小会时错喊他的名字,回过神后伤心不已,早早将城阳公主许给了杜如晦未曾婚配的次子杜荷。 别看城阳公主眼下才九岁,李元婴和李治按照李二陛下颁布的婚配令屈指算了算,再有六年城阳就要嫁给杜荷了! 为此,李元婴和李治决定早点给城阳把把关,要是杜荷人品不行,他们要想办法把婚事搅黄了! 起初李治是没想过这种事的,毕竟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没他们说话的份。可李元婴不一样,他天生和别人不大相同,敢于想别人不敢想的、做别人不敢做的。 自从李元婴了解了婚嫁是怎么回事,再瞅瞅自己三个粉雕玉琢的侄女,心里就对将来要来拱他们家白菜的家伙很不满。他们家水灵灵的女娃儿从小养到大,得费多少心思啊,凭什么他们出点聘礼就能娶回去!他们又不缺那点聘礼!嫁出去的女孩儿,就成别人家的了,没天理! 要是再遇上个人间渣滓,岂不是平白让他们家女孩儿受委屈? 李元婴对李治进行了深刻的思想教育,表示他太不关心妹妹了,这样不行!李治认真反省之后,决定和李元婴一起好好观察一下准妹夫杜荷。 于是李元婴和李治凑一起嘀嘀咕咕,商量着明日怎么试探那要拱他们家白菜的家伙。 首先,当然是要看看他脾气怎么样,会不会是那种冲动易怒、容易动手打人的,这点很重要,根据系统给李元婴说的,家暴只有零次和无数次,他的侄女们肯定打不赢!然后,还要试探一下他们家里的情况,有没有难缠的婆母姑嫂之类的,毕竟城阳婚后和她们相处的时间可能比和驸马的时间在一起更长——这个李元婴不太懂,交给李治去旁敲侧推。 两个人还没分好工,忽听外头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似是有人把他们的屋子围拢起来。李元婴吩咐旁边的内侍:“戴亭,去看看是怎么回事。” 戴亭领命而去。 李治若有所思地看了眼戴亭的背影,道:“幺叔你身边这戴亭长得可真俊。”戴亭长得雌雄莫辨,相貌极其秀美,气质看着竟不像个内侍。若不是脸颊上有个三指宽的浅红色胎记,可能都轮不到李元婴讨他到自己身边伺候。 李元婴道:“男孩子的长相又不重要。” 李治一想,也对,便也不再多说,等着戴亭回来回禀外头的情况。 戴亭办事利落,没一会儿已折返,和李元婴禀报:“有人夜袭行宫,陛下已让禁卫全宫戒严。”也是赶巧碰上李治在这儿和李元婴夜谈,所以派来保护他们的人格外多,要不然李元婴可没这个待遇。 李元婴奇道:“什么人这么想不开,居然夜袭九成宫?他们不知道皇兄把精锐都带来了吗?” 戴亭道:“听说是阿史那结社。” 见李元婴两人都没听过这人,他继续把打听回来的消息都说了出来:阿史那结社是突/厥人,来唐后当了个中郎将,一直没升官,可能因此而想“另谋出路”。 这突/厥人艺高人胆大,只纠集了不到百人就敢夜袭九成宫! 李治道:“连这都查清楚了,应该没事了吧?” 戴亭点头,回道:“是的,禁卫在排查有没有漏网之鱼。” 李治和李元婴说:“外头乱成一团,干脆我和幺叔你挤一晚算了。” 李元婴没意见,打了个哈欠,钻进薄薄的被子里和李治约法三章:“挤可以,你夜里不许踢我!” 李治也上了塌,嘴里反驳:“我睡觉从不踢人!” 两个人很快呼呼大睡。 到下半夜,李治半梦半醒间听到咚的一声。 那是他被李元婴踢下床、脑壳嗑到地板的闷响! 李治摸着脑壳坐起来,瞪向睡得香甜的李元婴。 敢情他这幺叔是自己睡觉爱踢人,就叫别人别踢他!!! 4.第 4 章 《闲唐》/春溪笛晓 第四章 李元婴一觉睡到天亮,早上醒来时看到李治一脸幽怨地看着自己,眨巴一下眼,奇怪地问:“大早上的,你这么早起来干嘛?今儿又不用去上课。” 李治道:“幺叔你知道你晚上睡觉会踢人吗?” 李元婴理直气壮:“不知道。我又不和人一起睡,哪里知道啊。”李元婴从小很有主见,晓事以后就不爱和柳宝林一起睡,柳宝林一直惯着他,自然随他去了。 李治听李元婴这么说,也不好说什么了,昨夜是他自己要留下来挤一挤的,哪能怪到李元婴头上去? 李治摔醒后睡不着,索性坐着看李元婴睡起觉来有多骄横。这一看,可把李治逗乐了:只见李元婴从这头滚到那头,短短半个时辰,竟能把可以容纳好几个人的床榻滚个遍,当真是“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 李元婴晓得自己可能真的踢了李治,一点都不惭愧,只说道:“那你下回可别和我挤了。” 李治心有余悸:“你请我我也会再不和你挤!” 叔侄俩感情好,倒也不在意这些小事,唤来底下的人帮忙更衣。李元婴边在宫女的帮助下把手伸进袖子里,边看向一旁有点清瘦的李治。瞧见李治瘦瘦弱弱的身板儿,李元婴像是想起了什么,奇道:“昨天怎么没见到你四哥?” 李治的四哥是魏王李泰,与他也是一母同胞的兄弟。 长孙皇后几个儿女之中,李承乾、李泰、长乐他们那一茬年纪相近,李治和兕子这一茬年纪差不多,中间隔了好些年,年长的大多不爱和年幼的一起玩,平日里他们与李泰碰头的机会并不多。 不过这几年李泰风头很盛,主要是,李二陛下特别疼爱他。 本来藩王成年后得到封地去,眼下李泰都十九岁了,李二陛下还舍不得放他去外地,特地在长安给他造了个魏王府,甚至还特许他开了个文学馆招揽贤才,满足他搞文学创作的爱好。 反正,李二陛下每天都要见一见李泰,一天见不着就要放自己的白鹄去送信说“爹想你了”,离宫避暑当然要捎上李泰。 与李治不同的是,李泰长得圆圆胖胖,身材与脸盘儿都很是喜庆。所以李元婴一见到李治瘦巴巴的身板儿,马上想到了和他是两个极端的李泰! 李治昨日一直跟在李二陛下身边,消息比李元婴灵通,闻言答道:“四哥路上寻得一本古书,一路废寝忘食地看着,到了九成宫也不愿挪动,父皇特许他把书看完了再下车。” 李元婴感慨道:“你四哥真是爱书如命啊!” 李治道:“四哥从小就这样。” 两人说话间已把衣裳穿好,洗漱用膳,分头行事:李治去找兕子她们,李元婴溜达去马球场搞事情。 李二陛下准备先松快两天再着手处理政务,今天早上的行程是看勋贵子弟和宗室们打马球。因为李二陛下亲临,勋贵子弟们都摩拳擦掌要在李二陛下面前好好表现。 李元婴就是想借这个机会试探试探那杜荷,比赛嘛,闹出点小摩擦很正常。坏事他去干,好人李治去当,两相配合,绝对能把杜荷的底子摸得清清楚楚! …… 李二陛下一早用过早膳,便着人牵出马来,带着群臣去马球场那边看看少年们的热闹。还没到半途,有人急匆匆来报,跪地说道:“陛下,马球场那边出事了!” 李二陛下眉头直跳,喝问:“怎么回事?” 来者额头汗珠密布,瑟瑟地抖着说:“是杜家子与房家子突然领着底下的人打了起来。”他们这些小吏人言轻微,两边都不能得罪,只能过来搬救兵。本来他们是想去寻房玄龄的,不想途中撞上圣驾,惶恐之下直接把事情捅到了御前。 李二陛下闻言看了房玄龄一眼,摆摆手让那小吏退下,径直策马前往马球场。 房玄龄听到“房家子”,眉头就跳了起来。长子房遗直已有差使在身,没有随驾九成宫,来的是他的次子房遗爱。这孩子不如他大哥稳重老成,容易受激,可别在陛下面前捅出篓子来!思及此,房玄龄也赶紧一夹马腹,跟上李二陛下。 魏征几人落后一些,厚道地没打算去看房玄龄儿子的热闹。 李二陛下行至马球场外,只见双方已打得不可开交,仪态尽失,全无往日的骄矜样子。李二陛下眼尖,一下子瞧见不远处坐着个熟悉的身影,不是他那幺弟李元婴又是谁? 那小子居然坐在那儿捧着个杯子啜饮着什么,不时停下来看看杜荷他们的战况,一脸“怎么连打架都不会打”的震惊表情。 李二陛下额头青筋跳了跳,勒马叫人去把李元婴拎过来。 李元婴没注意到李二陛下的到来,他正为杜荷和房遗爱两人这么经不住挑拨而吃惊呢!他也就悄悄取了弹弓弹杜荷后脑勺,想和平时一样搞搞事,没想到赶巧房遗爱过来了,从杜荷的角度看去就像是房遗爱干的! 于是,他们两边就打起来了! 李元婴一点都没有这场群殴事件因自己而起的觉悟,只敏锐地觉得这两人可能本来就有仇。他倒了杯肥宅快乐水,坐在一边让戴亭边给自己扇风边看戏,瞅瞅老杜和老房的儿子到底什么仇什么怨! 李元婴正看得津津有味,李二陛下身边的人已来到他身后,说李二陛下要他过去。 李元婴转头看去,只见李二陛下在马球场外驻马而立,并没有下马,而是坐在马背上居高临下地看着场内的群殴。李元婴一激灵,立刻惊道:“皇兄来了!” 众人一听,群架也顾不得打了,当场作鸟兽散,生怕自己落下御前干架的坏名声。 李元婴把人证都惊走了,才把手里的肥宅快乐水转给戴亭保管,自己跑去面见李二陛下,一副要多乖有多乖的好孩子模样。 李二陛下仍旧没下马,冷眼瞥他。 李元婴有丰富的干坏事经验,坚决不自乱阵脚、自己露馅,张口就开扯:“皇兄您怎么这么早过来了,早膳用了没?听说,早上要吃好,中午要吃饱,晚上随便吃吃就好,您可不能不用早膳就出来,会饿坏身体!” 李二陛下见李元婴在那不慌不忙地闲扯,终于下了马,直接问:“刚才是怎么回事?给我说说。” 李元婴一脸无辜:“我才刚到呢,就看到他们不知怎地厮打到一块了,一开始只是两个人在打,后来还叫其他人一起上——人多得我都不知道谁是谁了!您瞧瞧我这小身板儿,一看就不扛揍,当然不敢上去劝架,只能躲远点等他们打完!” 李二陛下直觉觉得这事和李元婴脱不了干系。可那群互殴的小子已经跑了,老房又紧张地候在一旁,看着好像随时要上来请罪,他也只能暂且揭过此事,问李元婴:“怎么不见雉奴?” 李元婴道:“我也不晓得,雉奴去找兕子她们了,我们约好在马球场这边见。” 李二陛下决定把李元婴拴在身边,不让他出去干坏事。他淡淡地道:“行,和朕一道去看他们打马球。” 李元婴爽快答应:“好!”双方还没下场就打了起来,下场之后肯定也很热闹! …… 另一边,李治自然是按照原定计划去和杜荷说话,李治没想到李元婴会直接搞出两伙人互殴的动静,感觉事情有点棘手。 好在李治向来有着好脾气和热心肠的形象,叫左右上前帮杜荷等人治伤倒也不算突兀,很快就顺利和杜荷说上了话。 聊上之后,李治没能把话题转到杜荷家中情况上,反倒从杜荷口里得知他与房遗爱不对盘的事儿。 这两人都不是家中长子,不管爵位还是田产都分不到大头,因此都在积极地谋寻出路。 巧的是,他们一个跟李承乾走得近,一个跟李泰走得近,往日就因为这样或那样的事情起过矛盾,这次双方都憋足劲要露脸,狭路相逢后分外眼红,一时没忍住打了起来。 这些事杜荷往日自是不会挂在嘴边,偏他今日和房遗爱打了起来,心中难免有些不忿,便和李治牢骚了几句。 李治与李元婴不一样,他是个聪敏好学的好孩子,功课从来不落人后,懂的东西比李元婴多得多。 听杜荷话里隐晦地提及房遗爱已经追随李泰、暗中已开始和李承乾对着干,李治心中一惊,想到了过去许多兄弟阋墙的惨祸。 远的不说,近的就是他们父皇与隐太子李建成的相争——血染玄武门! 李治一时有些失神,已忘了和李元婴约好要探问杜家家事。 杜荷逞一时之快把人骂完了,也察觉自己在李治面前失言,当即闭了嘴,不再言语。到底下的人把他的伤处料理完毕,他便与李治分别,要去和房遗爱在马球场上一较高下! 李治叫人领来兕子几人,依着约定去马球场边与李元婴会合。 三个小萝莉一到,李元婴就被李二陛下赶走了。 李元婴见李治瞧着有点儿失魂落魄,凑过去压低声音问:“怎么了?没问出来吗?莫不是你露馅了?皇兄那边我已经过关啦,你可别害我!” 李治看到李元婴没心没肺的样儿,摇摇头说:“没事。” 李元婴也没追根究底,只叫戴亭倒了杯好东西给李治喝。 好东西一个人捂着没什么意思,得和小伙伴们分享才快活! 李治到底还是个半大少年,闻言立刻抛开了刚才的烦忧,好奇地接过戴亭送上的饮品。一入手,只见那碧玉杯中有几块晶莹亮泽的冰块轻轻浮动,掩映着底下那咕噜咕噜冒小气泡的褐色液体,光是瞧着就沁凉入脾。 李治只觉暑气全消,郁气也全无,不由追问:“这是什么?” 5.第 5 章 《闲唐》/春溪笛晓 第五章 这是什么? 这是李元婴辛辛苦苦扫描《九成宫醴泉铭》换来的任务奖励,据说加点冰好喝,李元婴便交给戴亭去捣弄,自己负责享受成果。他大大方方地跟李治介绍:“冰可乐。” 李治没听说过,犹豫地问:“不是酒吧?”大唐从马上取天下,男孩儿没有不喝酒的,不过这又不是宴饮之时,李治不敢喝,怕喝醉误事。 李元婴道:“不是。”他接过自己那杯冰可乐抿了一口,没游说李治赶紧喝,而是把目光转向场下。杜荷和房遗爱还是下场了,看起来要在马球场上一决高下,刺激! 李治见李元婴自己都喝了,也没抵住诱惑,捧起碧玉杯尝了一口。冰凉的可乐入喉,有点冰,有点甜,还带着点气泡在嘴里迸开的奇妙口感,一下子把李治征服了。李治浑身舒爽,对李元婴说道:“好喝!” “不好喝我干嘛带来喝,”李元婴的注意力被场中的房杜两人吸引了过去,啧啧称奇,“老房和老杜感情挺好,他们儿子感情却不咋地,真是稀奇啊。” 岂止不咋地,瞧瞧他们的凶狠样,简直是要在马球场上直接打起来! 李治听到李元婴的称呼,额角抽了抽,终归没开口纠正。李元婴从小天不怕地不怕,称呼这种小事没人和他较真——省得气坏了自己。 李治也把目光转到球场中。 他们说话间,杜荷竟一球瞄准房遗爱胯/下骏马的眼睛凶狠击去! 若不是房遗爱避退及时,他的马怕是要因为眼睛被击中的剧痛而发狂! 李治暗暗心惊,不由自主地往李二陛下那边看了眼,却见李二陛下只是平静地看着杜荷他们在场中拼斗,脸上瞧不出喜怒。 李元婴看得津津有味,把一杯可乐都喝空了,转头让戴亭给自己再到一边,余光却瞧见李治往他爹那边看。 李元婴捅捅李治,奇怪地问道:“你不看球,看你父皇作甚?想去你父皇身边待着就去呗,害什么羞啊!” 李治对上李元婴澄澈明亮的眼睛,摇摇头说:“我没想去,就是想看看父皇有没有看出什么来。” 李元婴闻言也往李二陛下那边看去,想瞅瞅李二陛下是不是真不追究刚才杜荷和房遗爱打群架的事。不想他才转头,就撞上李二陛下扫过来的锐利眼神。 李元婴一激灵,赶紧转开眼,在心里暗暗嘀咕:这就是他不喜欢往皇兄身边凑的原因了!他这二哥总是用“这坏事是你干的吧”的眼神瞧他,一点都没有兄弟情义! 虽说,坏事大多是他干的没错,可李二陛下也不能这样啊!就不能给弟弟一点点信任吗? 另一边,李二陛下已经从房玄龄口里得知事情始末。房玄龄先是请罪说自己教子不严,而后才表示刚才两边会打起来完全是事出有因,不知谁用弹弓弹了杜荷一下,杜荷以为是他儿子干的,转过头来找他儿子算账。但是,一起来的人和旁边的小吏都能作证,他儿子绝对没有动弹弓。 房玄龄为人稳重谨慎,只阐明事实,没告谁的状,但李二陛下听完房玄龄的话后还是直接锁定了嫌疑人:李元婴。 这种混账事,只有李元婴会干! 好在有李二陛下在旁观赛,马球场中的两队人马也只是厮斗得比平时激烈一些,并没有真的打起来。最终房遗爱以极小的优势胜出,昂首挺胸地下马朝李二陛下行礼。 下一场,轮到年长些的皇子皇女们上场,三皇子李恪等人正在场中热身。 李二陛下不甚在意少年间的小恩怨,只准备逮无法无天的李元婴来教训教训。 他让人去把李元婴叫来。 李元婴听李二陛下召见自己,心里有点忐忑,迈开脚走过去,带着满脸的无辜和好奇问道:“皇兄寻我有事吗?” 李二陛下道:“你再给我说说,方才房俊他们是怎么打起来的?”房遗爱有一字俊,熟识的人大多喊他房俊。 见李二陛下眼神不善,房玄龄又脸色不好地杵在一旁,李元婴眼珠子一转,老气横秋地叹了口气,说道:“本来我不想说的,但皇兄您问起了,我只好说说啦。我觉得会发生这种事,得怪老房!” 在李元婴的认知里,李二陛下是他二哥,那他和李二陛下是一辈的;而房玄龄嘛,和李二陛下也是一辈的,四舍五入等于他和房玄龄是同辈,叫声老房没问题! 房玄龄听李元婴这么说,差点一口血喷出来。他都没打算和李元婴计较,这小子竟还敢扯上他! 房玄龄一时没忍住,追问道:“怎么怪我了?” 李元婴理所当然地说:“子不教,父之过!老房你看,遗爱贤侄也不小了,又不是和我一样才八/九岁,应当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才是,怎么可以随随便便动手呢?老房你一向老成持重,瞧着遗爱贤侄这般冲动,我真不敢相信他是你的儿子。我听说,你家夫人很凶悍,但老房你也不能因为惧内而放松对遗爱贤侄的管教啊!” 李二陛下听李元婴滔滔不绝地教育起房玄龄来,额头青筋突突直跳。 要这小子写文章,他一整天连个屁都憋不出来,到胡搅蛮缠时倒是能口若悬河了! 见李元婴还有继续下去的劲头,李二陛下怒声斥道:“够了,闭嘴!” 李元婴乖乖闭嘴。 房玄龄再次苦笑请罪:“确实是臣教子无方。” 李二陛下朝房玄龄摆摆手,让房玄龄别再在意这事儿。他看见李元婴就来气,直接下令:“你给朕回去把《礼记》抄一遍,不抄完不许出门!” 李元婴见李二陛下已经给自己定了罪,没办法了,只能蔫耷耷地跟着李二陛下指定来监督他的禁卫走。 兕子三人在旁有些焦急,想开口帮李元婴说情却不知该怎么帮。她们都不晓得李二陛下为什么要罚李元婴! 李治倒是知晓内情,他原本一直在旁边没敢吭声。见李元婴耷头耷脑、很不开心,李治才上前吞吞吐吐地认错:“……父皇,这事我也有份。” 李二陛下听李治主动坦白,看了他一眼,没追根究底,只说道:“那就去和你幺叔一起抄书。” 李治立刻拔腿追上李元婴。 李元婴听李治说他也领了罚,看李治的眼神跟看傻子似的:“你干嘛这么傻,你不认谁会知道!” 李治认真说道:“你一个人被罚,我心里不安宁。” 李元婴觉得这侄子真是傻,不过傻得还蛮可爱。叔侄俩一同去藏书的地方翻出一卷《礼记》,一看,傻眼了,字这么多?! 这么一本书抄完,怕是要把手抄废了! 这年头的书不是一页一页的那种,而是卷成一卷,《礼记》摊开后贼长,上面是密密麻麻的小字,李元婴还没看已经开始犯晕。李元婴嘀咕:“皇兄不是挑字最多的书给我抄吧?” 李治道:“应该是觉得我们不知礼。” 李元婴哼道:“不是我们,是我。本来只罚我一个的,是你自己自讨苦吃!”对于李二陛下这种罚人还要拐着弯儿骂骂他的行为,李元婴很不满。 李治说:“我们还是赶紧抄吧,要不然抄到明天都抄不完。” 李元婴最不爱写字,可李二陛下不可能让他蒙混过去,只好与李治分坐两边开始抄书。 反正都要抄了,李元婴索性边抄边瞅瞅《礼记》到底写了啥,回头去万界图书馆换点好东西。一读之下,李元婴觉得这书可真了不得,衣食住行、婚葬祭祀、礼乐教育、为人处世,什么都管!若是凡事都要照着这《礼记》来活,不知该多累! 幸亏他不是读书人! 李元婴边读边抄,抄得认真又专注,称得上是心无旁骛。 李二陛下遣开身边的人找过去时夕阳已西斜,他没让人惊动屋内的两人,站在门外看了两个小子一会儿才踱步进去。 李治先注意到李二陛下的到来,想要起身行礼,却感觉两腿一阵酸痛,根本站不起来——坐太久,腿麻了! 李治这番动作惊动了抄得入神的李元婴。 李元婴抬头一看,只见李二陛下站在不远处瞥着他们。李元婴坚信会哭的孩子有糖吃,当即把手里的纸笔一扔,和李二陛下诉苦:“皇兄,我腿麻了,手也麻了!”他把自己面前那一摞字迹十分豪迈的“抄书成果”捧给李二陛下看,可怜巴巴地问,“您看我们已经抄了这么多,能不能不抄了?” 李二陛下看了眼李元婴手里那摞壮观的书稿,再看了眼李治那薄了一大半的书稿,上前拿起来检查。一看李元婴写的字,李二陛下就想骂人:这能叫字吗?其中几张甚至只胡乱涂了几笔,就把一张纸塞得满满当当!白瞎了这些上好的纸张! 再去检查李治写的,李二陛下才神色稍霁,转头朝李元婴开骂:先骂他到哪都不消停,一天到晚只知道胡作非为;再骂他抄书都不好好抄,白白糟蹋了那么多好纸;最后还要翻旧账,把李元婴这几年来干的混账事都数落一遍! 李元婴打小练就滚刀肉一般的脸皮,李二陛下骂什么他都乖巧点头,老实认错,认真反省! 李二陛下一阵无力,只能问李治:“说吧,这次又是为什么找上房俊他们?” 李治忍不住看向李元婴,想和李元婴交流一下意见。 李二陛下见状板着脸骂道:“别看他,你自己说!” 李治没办法,只好老老实实把事情都交待了。 听到两个半大小子要帮城阳考校未来驸马,李二陛下有些啼笑皆非。不过,李元婴对城阳她们是真的好,当真是把自己摆在叔叔的位置上替她们考虑。 李二陛下道:“我给城阳选的驸马自然是悉心挑过的,哪用你们操心?”瞥见李元婴和李治在揉手腕,李二陛下无奈摆手,“罢了,都不用抄了,去用膳吧。” 6.第 6 章 《闲唐》/春溪笛晓 第六章 李元婴两人抄书抄得太认真,别人都用过膳了,只剩他俩凑一块吃。 没见着兕子她们,李元婴把饭菜搬到李治案上和他挤着吃,悄悄和李治嘀咕:“我觉得杜荷不太靠谱。” 李治拿李元婴挤过来磕叨的行为没辙,哧溜一口吃掉夹起来的汤饼,犹豫了一下才说起白日里听到的事儿。杜荷和房遗爱年纪不大,却已经各自投到李承乾和李泰手底下,这让李治觉得有点难过。 李元婴边听李治把事情娓娓道来,边夹起一片汤饼往嘴里送。这年头的汤饼和后世的面条差不多,把面片压得扁扁地放进沸腾的汤水里煮熟,香喷喷的,又挺有劲道,李元婴还挺喜欢吃。 等李治把事情说完了,李元婴恍然点头:“怪不得你今天怪怪的。”他对此不甚在意,满不在乎地说,“就算家里只有个破茅屋,兄弟间也可能抢破头,一点都不稀奇。何况,你们上头还有你们父皇做示范呢。” 李治听李元婴这么说,差点没吓得捂住他的嘴巴。他语气都带上了恳求:“幺叔,你在别人面前可别这么说话。”要是他父皇听到了,非得把李元婴的皮扒了不可! 李元婴道:“我又不是傻子,怎么会和别人说这些?”他换了个姿势,盘腿舒舒服服地坐好了,才接着和李治分享自己的看法,“要我说,给我我也不干呢,你看你父皇现在多累啊,天天要和你舅舅他们讨论政务,时不时还得一大早上朝;想要去打个猎吧,老魏追着他喷;想要迎个人进宫吧,老魏还追着他喷!那么累人的位置,做什么一个两个都抢着坐?” 李治听李元婴这么说完也觉得有点可怕,但还是下意识地反驳:“也不都是这么累的。” 李元婴奇道:“你莫不是也想争一争?” 见李元婴一副“你要想争可得早点告诉我,我好离你远点”的表情,李治正色道:“不管大哥、三哥,还是四哥他们,都比我要厉害得多!论长论贤都轮不到我头上,我争什么?” 李元婴这才好好儿把晚膳吃完,与李治到禁苑中边散步边把话题拉回正题上。 李元婴还是觉得杜荷不适合城阳。 城阳性格有点内向,又十分纯善。 可从杜荷今天的表现来看,一来他有着超出年龄的野心,想来是因为杜如晦早逝,自己捞不着好前程,心里很不甘心;二来又冲动易怒,连在李二陛下面前都能寻机对房遗爱下狠手,绝不是那种能好好过日子的类型。 这样一个人,怎么看都不是城阳的良配。 李治知道李元婴的分析很有道理,拧眉道:“父皇时常缅念莱国成公,怕是不会悔这桩婚事。”杜如晦死后被追封为莱国公,谥号“成公”,李治便称他为莱国成公。 李元婴没见过杜如晦,只听说过杜如晦的一些事迹。他直摇头:“爹是爹,儿子是儿子!你还是你父皇的儿子呢,能一样吗?你父皇可有十四个儿子!至于女儿,那就更多了,只比我上头的姐姐少一点点而已。” 这么多儿女,李二陛下肯定是不能一一把关的,大多是看个家世就许了。别的李元婴管不来,兕子她们他是管定了,不靠谱的坚决不让嫁,管他姓杜还是姓房! 说起来,今天斗殴的两伙人之中其实还有一个准驸马:房遗爱。 李二陛下对功臣的爱重体现在嫁公主上—— 襄城公主嫁了萧瑀之子。 长乐公主嫁了长孙无忌之子。 豫章公主嫁了唐俭之子。 巴陵公主嫁了柴绍之子。 清河公主嫁了程知节之子。 反正公主多,一家家嫁过去都绰绰有余,李二陛下自然也选了两个颇为宠爱的公主指婚给最为信重的“房杜”之子:指给杜家的是城阳,指给房家的则是高阳! 这次最爱热闹的高阳没过来九成宫,因为前段时间冷热交替,她又贪凉喝了不少冰水,硬生生把自己折腾病了。 李元婴觉得高阳这驸马也不太靠谱,不过高阳比城阳年纪要小一点,应该没那么快出嫁才是,先瞅瞅城阳这桩婚事怎么解决再说。一回生,二回熟,这次能做成,下次肯定就驾轻就熟了! 李治见李元婴搅黄这桩婚事的决心很坚定,便问:“那你打算怎么做?” 李元婴道:“暂时还没想好,回头我们再商量商量。”说实话,他对婚事这玩意还没有太清晰的概念。不过今天李二陛下让他抄《礼记》,倒让他从中得了不少灵感。 虽说这书的条条框框看着让人头皮发麻,但是这些条条框框也不是不能利用的。 李元婴和李治分别之后,回房间边洗澡边琢磨这事。想着想着,他便觉得天色还早,不能和平时一样早早睡下。 李元婴叫人伺候自己穿好衣服,带上戴亭去了藏书楼那边。因着李二陛下来避暑,入夜后藏书楼仍是灯火通明,仿佛随时等候李二陛下过来走一趟。 这大大地方便了李元婴,他让戴亭在外头候着,自己沿着一排排书架寻觅白天看过的那卷《礼记》。 就在李元婴循着记忆看见躺在书架一隅的《礼记》时,意外地看见个十四五岁的少女拿着卷书倚在那里细读。少女只给李元婴瞧见张侧脸,只见她眉如远山、鼻梁挺翘,怎么看都是个美人胚子。 李元婴才九岁,没到对女子好奇的年龄,自然也不大有欣赏美人的闲心。他大咧咧地走过去,寻到《礼记》拿起来准备走人。 李元婴的脚步声惊动了少女,她转过头往李元婴望来,一双明眸里满是好奇。 少女打量着李元婴的衣着,发现他应当是皇室中人,再看看年龄与相貌,心中已推测出李元婴的身份。她含笑问好:“殿下这么晚来找书看吗?” 李元婴见少女仿佛洞悉了自己的身份,仰起头看了看她,发现应当是宫中的低品妃嫔,于是(在他自己看来)很有礼貌地“嗯”了一声,抱着那卷《礼记》转身走了。 回去的路上,刚才一直远远等在一边的戴亭开了口:“那是陛下的武才人,父亲是武士彟,早年曾与太上皇相交。” 武士彟因为曾与太上皇、齐王有交情,玄武门之变后并未得到李二陛下的重用,前两年他特意将聪慧美丽的女儿送了进宫,想走走后宫路线。 可惜差不多时间进宫的还有个徐才人,这徐才人颇有长孙皇后的影子,具体体现在她敢于直言劝谏李二陛下。 所以,徐才人今年已经晋封为婕妤,比停滞在才人上的武才人更得圣宠。 这恐怕就是武才人一个人躲在藏书楼看书的原因。 李元婴习惯了戴亭的博闻强记,听他把这些事细细道来也不奇怪。他虽对后宫之事没甚兴趣,但也不阻止戴亭留心这些事情,毕竟要搅黄城阳的婚事说不得还得借借后宫之力。 李元婴颔首表示自己知道了,抱着《礼记》回去挑灯夜读。 等李元婴连夜把《礼记》读完,整卷《礼记》也出现在了万界图书馆里头。 万界图书馆对它进行了全面的分析,连它有几个字都列得清清楚楚,并且对它各方面的价值进行了评估——最终确定这卷《礼记》完整度、重要度都为“上等”,收纳进了他的个人图书馆里。 凡是收纳进去的图书,李元婴都可以自由选择对外开放阅览和不开放阅览,理论上来说只要有人来看,他就能得到相应的贡献点。 李元婴觉着这种书不会有人想看的,随手选择开放阅览就扔到书架上没再管,继续琢磨《礼记》里面有什么可以利用的内容。 读书读出了兴头,李元婴直接泡在万界图书馆里过完了后半夜,再睁开眼时天才蒙蒙亮。 明明几乎一夜没睡,他的精神却好得不得了! 李元婴舒舒服服地伸了个懒腰,跳下床洗漱更衣,去与李治他们会合。耽搁了一路、玩耍了这么多天,他们又要齐聚一堂上课去了。 上课期间不必人伺候,李元婴便让戴亭出去打探消息——主要是打探杜家和房家的消息,什么方面的都要,将来大有用处。 遣走戴亭,李元婴溜达去和李治几人碰了头,一块到讲堂里边候着,每个人身上都散发着“我不想上学”的可怜气息。 到今天负责讲学的人走进门,李元婴等人才知道什么叫做“屋漏偏逢连夜雨,船迟又遇打头风”,这小老头儿清癯瘦弱,一双眼睛却贼利贼利,不是连李二陛下都不想听他开口的魏征又是谁? 李二陛下显然是觉得他们懈怠了这么多天,必须好好敲打! 这不,都直接让魏征来镇场了! 李元婴安安分分地混在小伙伴里装乖巧,久违的系统却突然提示说他触发了新任务:检测到《十渐不克终疏》原稿就在附近,若能获取《十渐不克终疏》扫描件,将获得葵瓜子一包。 系统给李元婴介绍了一下《十渐不克终疏》是什么:魏征上疏非常频繁,颇为有名的就是《十思疏》,给他皇兄列出洋洋洒洒十条想法和建议,让他皇兄看着改进!至于《十渐不克终疏》,是魏征觉得他皇兄登基快十年了,渐渐有点骄傲自满,没当初那么英明神武、励精图治了,所以洋洋洒洒列了十条自己觉得他皇兄干得不够好的事儿给他皇兄提个醒。 李元婴啧啧惊叹。 老魏可真能找事! 所以说,当皇帝多累人啊! 比起《十渐不克终疏》,李元婴还是更在意任务奖励。 他看了看物品说明,发现这葵瓜子非常棒,看热闹的时候可以咔嗒咔嗒地嗑几颗!最稀奇的是,出产商家还在每包葵瓜子里面用单独包装裹了十颗生瓜子和写着栽种指南的小卡片,据说是让消费者可以亲自体验一下如何种出漂亮的向日葵! 瞧见展示在自己眼前的向日葵花朵,李元婴两眼一亮。 这个好玩! 7.第 7 章 《闲唐》/春溪笛晓 第七章 李元婴对这葵瓜子很感兴趣,眼珠子一转,捅捅旁边的李治,压低声音叫李治借他一卷“课本”。 李治熟知李元婴什么尿性,早叫人备了一套备用的,悄悄把魏征要讲的那卷书递给李元婴。 两个人自认小动作做得十分隐蔽,却不知坐在上首的魏征看得一清二楚。 见李元婴连课本都要跟李治借,魏征眉头直跳,很想当场开骂。可一想到李元婴的累累前科,魏征决定省点口水,毕竟李元婴就是个滚刀肉,骂了也没用! 魏征的威慑力非常大,大伙都很乖,没人敢分神。 李元婴也很乖,拿着借来的课本专心研读。他当然不是要好好学习,他只是琢磨着好好和魏征套个近乎,寻机瞅瞅魏征揣着的那份《十渐不克终疏》。 虽说魏征一直不太待见他,但,学生有问题请教,魏征总不能不教! 李元婴已经想好啦,先拿课业上的问题去请教魏征,再把读《礼记》时攒下的疑问拿出来问他,烦得多了,总有机会看到魏征写的那什么什么疏! 打定主意后,李元婴老老实实看了一堂课的书,认真得不得了。 于是在魏征宣布他今天的讲学内容结束时,李元婴在其他人诧异的目光中跑去向魏征请教问题。 装乖卖巧这事儿是李元婴的专长,他不仅请教了好些个问题,还殷勤地给魏征端了杯水,活脱脱一个三好学生。 魏征觉得这事很蹊跷,甚至怀疑到嘴的凉水是不是被李元婴下了点巴豆粉。他试着给李元婴解答了两个疑问,却发现李元婴一脸恍然,还能举一反三地再提出另外的问题! 魏征心中大为惊异,觉得这小子莫不是要改邪归正了! 李元婴装得很彻底,请教完还毕恭毕敬地送魏征到院门外,很是不舍地问魏征:“我要是有别的问题,能不能去请教您啊?” 魏征非常欣慰,捋须颔首:“自然可以。” 李元婴恭恭敬敬地目送魏征离开,才溜达回讲堂里头。 李治见他回来了,忍不住发问:“你今儿怎么这么认真啊?” 李元婴一脸正经:“我发现我年纪不小啦,不能再胡闹了,得好好学点学问!” 李治信他才怪! …… 李治不信,魏征也不太信,他揣着满腹狐疑地回去当值。 回去路上遇着要去负责后半截课程的孔颖达,魏征还和孔颖达提到李元婴的转变,让孔颖达也注意一下他。 子曰,有教无类!若是李元婴当真有心要改,他们自然会尽心地教。 孔颖达听了,忍不住在心里犯嘀咕:李元婴那小子也会有向学之心? 孔颖达乃孔子第三十二代孙,根正苗红的孔家传人,少年时敏而好学,早早闻达乡里,甚至还有人因为他太过聪明心生忌惮,派人刺杀他! 早年孔颖达就是秦王/府中的十八学士之一,李二陛下登基后更是任命他为国子监祭酒,妥妥的国家教育厅厅长;他还有另一个任务,当全国科举教材的主编,带着底下的人编写《五经正义》! 这次随驾至九成宫,孔颖达也被李二陛下请来给李治他们讲几堂课,期望李治他们将来也能成为于国于民都有益处的大唐好藩王。 孔颖达还没走到讲堂所在的庭院外,便听里头有人在叫嚷:“幺叔,你快点下来吧,九哥说孔祭酒要过来啦!” 这脆脆嫩嫩的嗓儿,不是李二陛下最宠爱的晋阳公主又是谁! 孔颖达听到“幺叔”两个字,眉头止不住地跳。他绷着脸迈步入内,只见兕子她们围在一棵老树下昂着小脑袋往上看。 那棵老树树身高大,枝叶浓绿,瞧着相当高龄。 此时李元婴快爬到树顶了。 李元婴很不怕死地站在微微弯曲、颇具弹性的横干上伸出手取卡在枝叶间的纸鸢。 早上李元婴和李治要上课,兕子她们与宫人们跑到外头放纸鸢,不想方才一阵邪风猛吹,愣是把纸鸢吹到这边的树上卡着下不来! 李元婴正闲得无聊,见兕子她们巴巴地望着树上的纸鸢、一脸马上要哭出来的哭丧样,立刻捋起袖子表示他上树取下来。 左右当然想拦着,可李元婴是谁啊,你越不让他干他越要干,当场麻利地爬到了树上。 孔颖达见李元婴的靴子胡乱地甩在树下,其他皇子也都趴在窗沿看热闹,长长的胡子不受控制地抖了抖,朝树上怒喝:“李元婴,你立刻给我下来!” 李元婴被孔颖达一吓,差点脚底打滑摔了下去。他抱紧自己扶着的枝干,稳稳当当取下卡在枝叶间的纸鸢才不慌不忙地往下爬,灵活得跟个猴儿似的。 孔颖达气得不轻,怒瞪着把纸鸢递给兕子的李元婴。 李元婴一点都不害怕,还振振有词地批判起孔颖达来:“孔祭酒你这就不对啦,别人在高处,你怎么可以大声吼人?要是你家小孩爬到树上被你这么一吼,一准摔下地!到时真要摔伤了,你说算谁的?” 孔颖达冷哼:“孔家的儿孙可不会爬到树上去!” 孔颖达板着脸让兕子她们去别的地方玩、勒令李元婴站在门外反省,才走进讲堂给李治他们讲课。 他傻了才会相信魏征的话! 这小子哪里有半点有心向学的样子?! 对着鹌鹑一样乖巧的李治等人讲完一段典籍,孔颖达想到李元婴到底还小,便朝门外喊了一声:“你进来吧!” 门外没动静。 孔颖达脸色不大好。 靠窗的老七探出脑袋往外一看,对孔颖达道:“孔祭酒,他不在外头了!” 孔颖达骂道:“孺子不可教也!”他没让人去逮李元婴,直接接着刚才的内容往下讲。 反正,那小子就算待在这里也不会听讲,随他去! 李元婴当然不是乖乖罚站的人,他只站了一会儿,就看到三颗小脑袋从院门外探出来,脸上都有着深深的愧疚。 李元婴一看,可不能让三个小萝莉难过啊!他马上溜了出去,开开心心地陪兕子她们放纸鸢。 讲堂东边就是一片宽阔的草场,长满如茵青草,特别适合小孩子玩耍。 李元婴玩了个尽兴,又美滋滋地和兕子她们用过点心,才和兕子她们说自己要回去学习了! 回讲堂是不可能回的,李元婴溜回住处取了那卷自己读完的《礼记》,径直去魏征当值的地方找人。 魏征刚和李二陛下他们议完事,正在收拾自己抄录下来的文稿。 瞥见李元婴在外头探头探脑,魏征眉头一皱。 这小子不是该在听孔颖达讲学吗? 魏征脸庞瘦削,唇有点倒垂,天生带点凶,瞧着很是严肃。他板起脸喝道:“鬼鬼祟祟地做什么?有事就进来!” 李元婴溜达进去,一点都不怕魏征的黑脸,还和魏征告起孔颖达的状来,说孔颖达不仅差点把他吓得摔下树,还罚他站在外头不许他进讲堂! 见魏征对他的说法不置一词,李元婴也不在意,按部就班地继续自己的计划:“我想着不能白白浪费了一天,就去寻了昨天没抄完的《礼记》接着看完。” 李二陛下罚李元婴和李治的时候魏征也在场,自然知晓李元婴昨天确实抄了《礼记》。 魏征目光中带着审视:“你看完了?” 李元婴道:“看完啦,就是有些地方不太懂。”他凑到魏征身边,摊开了自己带来的《礼记》,开始认认真真地请教起魏征来。 魏征位居朝堂多年,结识了不少人、经历过不少事,眼力自然不会差。至少李元婴是认真还是装模作样,魏征是能分辨出来的。 李元婴有心求教,魏征便把文稿推到一边,悉心解答起李元婴的问题来。 李元婴算是误打误撞地找对人了,真要论起对《礼记》的理解和运用,朝中恐怕没多少人能比得过魏征。他喷李二陛下的时候,经常就拿“于礼不合”当由头,可谓是将《礼记》运用得炉火纯青! 魏征旁征博引地解决着李元婴的疑问,听得李元婴震惊不已。 原本他觉得自己已经把《礼记》看懂了,听魏征深入一讲,他又觉得自己一点都没懂! 最要紧的是,魏征还会给他举例,百姓中的事、朝堂上的事、史书上的记载,魏征都信手拈来、随意化用,把他不理解的点讲得通透无比! 这一招要是学来了,往后他谁都能辩赢啦! 李元婴登时来了精神,听得更加起劲。 一老一小一个教、一个学,不知不觉竟到了下衙的点,该回去吃饭了! 李元婴有些意犹未尽,收起《礼记》表示要跟魏征回家。 由于李二陛下一般要在九成宫待上小半年,所以百官是允许带上妻儿的,魏征也带着妻儿一起过来,一家老小都住在按照品阶分下来的住处里。 听李元婴要跟自己回家,魏征道:“我家可没什么好吃的。” 李元婴说:“那我叫人送些好吃的过去!”不等魏征反对,李元婴已经吩咐左右去膳房弄些好菜送去魏征家里。 意犹未尽的可不止李元婴,魏征刚才也教出了兴头来。他听李元婴都吩咐下去了,便也不再拒绝,由着李元婴亦步亦趋地跟在自己身边。 正是下衙的时候,百官都在往外走。 有不少人注意到了这一老一小一起往外走的身影,心里免不了暗暗吃惊:那小子怎么和魏征凑一块了?! 换了平时,那小子别说自己去找魏征了,躲魏征还来不及! 这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吧? 8.第 8 章 《闲唐》/春溪笛晓 第八章 李元婴翘课和找魏征的消息也传到了李二陛下耳中。 李二陛下本就有心观察一下李元婴,听到李元婴跟魏征走了后也觉稀奇,不过李二陛下处理了一天的公务,颇觉疲惫,分不出太多精神在李元婴身上,只准备明日问问魏征是怎么回事。 别人怎么看,李元婴才不管。李元婴麻溜地跟在魏征身后,随着魏征回了他的住处。 虽然这次集体出差上头包住,吃喝却是不包的,魏征家得自己开火。李元婴跟在魏征后头踏进屋一看,发现魏征住哪儿都能住出一股子清贫味道,瞧着很是寒酸。 魏征的妻子裴氏亲自在厨下忙碌,听魏征带了个宗室子弟回来,愣了一下,抹了把手撩开门帘走出来。 李元婴正好奇地打量着魏征住处里的陈设,瞧见裴氏出来了,立刻很有礼貌地向这位衣着素简的妇人问好,没有半点传言中的荒唐跋扈。 简直乖得连魏征都忍不住多看了他几眼。 米刚下锅,裴氏知晓李元婴要留下用膳,当即揭开锅多放了些米下去。他们家的米不是上好的米,还混着些杂粮,一锅蒸熟,口感不大好,却管饱。 见李元婴又在那探头探脑,魏征板起脸道:“离晚膳还早,你还有什么要问的可以先问问。” 李元婴立刻收回目光,再次摊开《礼记》向魏征请教起来。 李元婴年纪小,悟性却不差,难得的是能举一反三、活学活用。魏征越教越觉得若不是这小子过于疲懒和顽劣,指不定也能把经义学得很好! 两人再次进入你教我学的忘我状态,忽听有人从外面推门而入。李元婴还没到学痴的境界,一听到动静便抬头往门外看去。只见一个男孩儿从门外走进来,年纪约莫六七岁,长得眉清目秀,很是好看,一不留神肯定会错眼认成女孩儿。 李元婴平日里玩伴不少,却没见过这男孩儿,有些好奇地打量着他。那男孩儿跑到魏征身边,也好奇地看着李元婴发问:“祖父,他是谁啊?” 魏征看到男孩儿跑到自己跟前,先是不太赞同地拧眉看了男孩儿一眼,接着才把李元婴的身份说了出来。 男孩儿显然对李元婴那些混账事早有耳闻,听到李元婴的名字便颇觉稀奇地多看了他几眼。 男孩儿偎到魏征身边,落落大方地和李元婴坦白:“我叫魏姝,是女孩儿,穿男孩儿的衣裳只为了方便,你不要跟别人说!” 李元婴没想到自己的第一感觉还真蒙对了。他浑不在意地说道:“不稀奇,高阳也爱穿男孩儿的衣裳,她马球打得比很多男孩儿都要好!” 若说李元婴是宗室之中的混世小魔王,高阳则是公主里的搞事精,比皇子还活泼爱闹!李元婴与高阳小时候不太对付,碰一次面互殴一次,后来打得多了,一起被罚的次数也多了,关系竟莫名其妙地好了不少。 魏姝见李元婴拿着本书,便也不打扰,安静地坐在一边看他们重新进入问答教学环节。到裴氏招呼她将饭菜端出去,魏姝才起身去厨下帮忙。 此时李元婴身边伺候的人也端着丰盛的菜肴过来了,他们征得魏征的同意后鱼贯而入,将热腾腾的美味分到每个人面前。 李元婴刚才专心听讲,耗神不少,闻到饭香之后觉得饿极了,便跟着魏征入座,自带好菜在魏征家蹭了顿饭。饭后天还没黑,李元婴又逮着魏征问了好些个问题,才揣着自己带来的《礼记》走了。 李元婴前脚刚走,魏征就训起自己孙女来。他儿子在外赴任,夫妻俩都是小年轻,带着魏姝不方便,便将魏姝留在家中。偏他这孙女不爱女红,独爱书画一道,她爱看书、爱习字也就罢了,还爱打扮成男孩儿到外面去。谁家的女儿会像她这么野? 魏姝乖乖挨训,一句都不反驳,到魏征骂够了才绕到他身后替他捏肩。她还小,力道也小,给人捏肩本没什么用处,却让魏征一下子没了话。 魏姝边给自家祖父献殷勤边奇道:“这位殿下和传言不太一样。”她听说宫里有个混世小魔王,天不怕地不怕,什么事都敢干。谁要是惹着了他,一准没好日子过!听说他才四五岁时,做事就极其残忍,曾经命人把一内侍埋在雪里不许出来,差点让那内侍丢了命! 魏征道:“没什么不一样的。”虽然李元婴有要改的迹象,可也掩盖不了他以前是个混账的事实。 魏征很喜欢李元婴的转变,却也不会因此而放松警惕。他总感觉这事有点蹊跷,那么混账的一个人怎么会说变就变? 李元婴在回去的路上与外出打探消息的戴亭会合了,两人一前一后地往回走,都没说话。行至半途,李元婴才一拍额头,懊恼地发现自己居然忘记了假“请教”之名偷看《十渐不克终疏》的事儿。 真是太不应该了,怎么把这么重要的事给忘了! 好在魏征每天都会在那里,绝对不会跑掉,他的机会多得很。李元婴打定了主意,抱着《礼记》溜达回自己的住处。 阿史那结社夜袭行宫之后,九成宫的守卫森严了许多,李元婴房门外也有人把守着。他打了个哈欠,在底下人的伺候下沐浴更衣,舒舒服服地睡下了。 第二日,李二陛下与魏征等人议事完毕,特地留魏征问了李元婴的事。听魏征说李元婴对《礼记》颇感兴趣,李二陛下令人把李元婴自己照着典故编的那些小故事拿来给魏征看看。 魏征是头一个在他面前说李元婴好话的人,所以李二陛下想问问魏征对这些小故事的看法。 大唐的天下姓李,若是藩王才华卓绝,能稳定一方,于李家皇室自是有利的! 经历过玄武门之变,太上皇和长孙皇后又先后逝去,李二陛下对待自己那些个弟弟宽容了许多,早早就给他们封了王。 唯独对李元婴,李二陛下颇为犹豫。这小子说他笨吧,干起坏事来又比谁都精明;说他聪明吧,他又太过胆大妄为。最要紧的是,这小子是在他眼皮底下长大的,还曾经被长孙皇后抚育过大半年,不管从哪个方面来看,这个弟弟于他而言都是最特殊的。 李二陛下原想着给他封个好地方、让他舒舒坦坦过一辈子,可察觉到李元婴可能有着过人的天资之后,李二陛下觉得这样太浪费了。 他希望天下之才都能为他所用,包括他的弟弟们! 魏征将李元婴给兕子她们讲的典故故事看完,心中也和李二陛下一样惊讶。若这些典故故事当真是李元婴自己择选出来改编的,那李元婴绝对是一块难得的璞玉! 李二陛下瞧见魏征的神色,知晓他的看法也和自己相同,便吩咐道:“他若是再来向你请教,你只管好好教他!” 魏征领命退下。 魏征不晓得的是,李元婴今天又逃课了,而且不是逃课来找他,而是去“偶遇”他孙女魏姝。 李元婴能通过万界图书馆感应到魏征那份《十渐不克终疏》所在之处,昨天魏征是把它揣在身上的,今天魏征却没揣着,按照方位来判断,魏征显然是把它搁在家里了。 李元婴是个闲不住的,心里又惦记着任务奖励,眼珠子转了转,很快生出另一计:魏征不在家,他去与魏征的孙女魏姝套套近乎,找个由头跟魏姝一起去魏征书房玩耍,自然有机会看到《十渐不克终疏》! 李元婴说干就干,叫李治给自己请了个病假,溜去魏征住处外围寻找魏姝的身影。 不一会,李元婴便在一棵树下瞧见了魏姝。这女孩儿年纪那么小,不知怎地十分嗜书,正捧着一卷书坐在树下看,不时还拿树枝在地上写写画画。 李元婴的认知里从来没有“犹豫”和“害臊”这两种玩意,他大咧咧地跑了过去,一屁股坐到另一根裸/露在地表的树根上,好奇地看向魏姝在地上涂画的字迹。 一看之下,李元婴吃了一惊,魏姝的字写得可真好啊,至少比他的字好看多了,虽还稚气未脱,却已有了几分空灵飞动的神/韵。 李元婴一点都不觉得自己的到来有多突兀,张口品评道:“你这字,有点像褚遂良的。” 褚遂良是当朝名臣,字写得特别好,现在被李二陛下钦点去写起居注——简单来说就是记录李二陛下的一言一行,可以时刻追随在侧! 李元婴虽不学无术,却也自幼受各方名师熏陶,别的可能比不上旁人,眼光绝对不会差。 魏姝见李元婴一眼便能认出她习的是谁的字,更觉李元婴和传言中那个混世小魔王大不相同。她抹平刚才写的字,又在上头另起一行,写的是另一种字体。 这次她写的字秉笔方圆,筋骨外露,与方才大不相同! 李元婴看得吃了一惊:“这是欧阳询的字了!”李元婴还是头一次看到年纪这么小就能在两种字之间切换自如的人,不由钦佩地问,“你几岁啦?怎么这么厉害?” 魏姝道:“我马上要满七岁。” 李元婴一听,说道:“马上要满七岁,那你的生辰岂不是近了?” 这次魏姝没回答,虽说她许多想法都很离经叛道,却也知晓不能随便和男孩儿说出自己的生辰。生辰八字,那都是要成婚时才能和夫家交换的! 魏姝不答,李元婴也不在意,他把自个儿的生辰给说了:“我的生辰也近了,还差两个月我就满九岁啦!”李元婴自顾自地说完,又问魏姝怎地不在书房里练字。他很理所当然地发表自己的意见,“大热天的跑到外面来,多热啊!在书房写就很好,往书案两边放上两盆冰,特别凉快,可舒服了!” 魏姝听完他的话也不恼,只坦然承认家贫:“纸很贵,冰更贵,我们家用不起。而且我的字写得还不够好,也没写出过什么好文章,没必要非要往纸上写。” 李元婴听懂了,原来自己也当了回对人说“何不吃肉糜”的傻子。虽然才见过两面,李元婴却能判断出魏姝不是那种愿意白白收受别人东西的人。他想了想,两眼亮亮地对魏姝说:“若你不嫌弃纸是被人用过的,我倒是有个法子帮你弄许多纸来!” 魏姝说是不想往纸上写,可真要有机会她还是很想在纸上练字。听李元婴这么说她有些心动,忍不住问:“什么法子?” 李元婴一听,知道魏姝心动了,立刻神神秘秘地对魏姝说:“你跟我来,我这就去给你弄纸。” 9.第 9 章 《闲唐》/春溪笛晓 第九章 魏姝半信半疑地收起书,跟着李元婴走。 李元婴叫戴亭去弄了个麻袋回来,屁颠屁颠地带着魏姝去寻长孙无忌。 长孙无忌正在安排各项事务,见李元婴来了,奇怪地问:“殿下不去讲堂,来我这作甚?” 魏姝虽是魏征的孙女,却没什么机会见到长孙无忌。她天性聪慧,远远便从长孙无忌的紫衣金带瞧出了他身份不凡,当即安静地候在门外,不多随意张望也不随意张口。 李元婴可没别人那么多顾虑。 算起来,长孙无忌是兕子她们的亲舅舅,早年与长孙皇后相依为命,如今又颇得李二陛下信重,以外戚身份位居三公之列! 在李元婴看来,他与长孙无忌四舍五入也算是亲戚了。他直接和长孙无忌说明来意:“我看各个衙门都有许多废弃的公文,旨意传达下去之后便没用了,浪费!我想要这些废纸,您能写个手谕让我去和底下的人讨吗?” 长孙无忌一向是与人为善的性格,听了李元婴的话觉得要点废弃的公文没什么,爽快地写了个手谕让李元婴进去折腾去。 李元婴讨来长孙无忌亲笔所书的手谕,美滋滋地跑出去和魏姝会师,示意魏姝和自己一起拉开麻袋的口子,跑去向各个衙门讨废弃公文。 长孙无忌眼下可是朝中一把手,他的手谕谁敢轻怠?李元婴没跑几处便把麻袋塞得满满当当。 一麻袋的纸太沉了,李元婴将扛麻袋的任务交给身后的人,自己拉着魏姝绕开魏征当值的地方往外跑。 等跑得够远了,李元婴慢下来才和魏姝夸起自己的聪明来:“怎么样?这么多纸,够你写老久啦!我这法子是不是很棒!” 魏姝心道,这种事也只有李元婴能去做。长孙无忌高居司空之位,谁敢轻易去讨他的手谕? 不过李元婴帮自己弄来这么多纸,魏姝自然是感激的。她夸道:“殿下真有办法!” 李元婴成功结识新的小伙伴,还帮上了小伙伴的忙,心里非常自得,大摇大摆地跟着魏姝一块往回走。 到了魏征住处见着裴氏,李元婴嘴甜地和裴氏问了好,才问裴氏能不能把那麻袋废弃公文扛进魏征书房。 裴氏听说是李元婴去跟人要来的纸,不太赞同地看了魏姝一眼。 魏姝在自家祖母面前向来比较活泼,悄悄朝裴氏做了个可爱的鬼脸。 裴氏瞪她。 李元婴帮魏姝解释:“这些纸都是用过的,对各个衙门来说没什么用处,正好可以拿来给姝妹妹练字。”他自小在宫里横着走,唯独对女孩子特别好,兕子她们都爱黏着他,遇上魏姝便下意识地多照顾几分。 裴氏见李元婴这样说了,也没再责备魏姝,只觉李元婴与丈夫说的完全不一样。 多贴心的孩子啊!自家儿子、孙子像他这么大的时候,哪会照顾妹妹?不欺负妹妹就不错了! 李元婴获得裴氏的许可,大大方方地叫人扛着那麻袋废弃公文进了魏征书房。 魏征显然很疼爱魏姝,书房里也给她摆了个书案,笔墨纸砚一应俱全。 魏征好歹也是朝中大员,真要穷到一清二白是不可能的,是以该给孙女的都会给。说到底还是魏姝太爱书法、光这些根本不够她练习,才会跑到外头用树枝反复写画。 都到魏征书房来了,李元婴自然想顺道把自己的任务完成。他说道:“听说你祖父与褚遂良他们关系不错,家里肯定收藏了很多他们的文稿吧?” 魏姝在整理那一麻袋废弃公文,闻言便起身把书架上的几卷书稿取下来,摊开其中一卷给李元婴看:“这就是欧阳公的文稿。” 李元婴接到手里,也不急着看,而是对魏姝说:“你先整理那些公文吧,要不然你祖父回来看到乱糟糟的一准要骂你!我自己瞧瞧就行了,”他还征询魏姝,“这里头没什么不能看的吧?” 魏姝平日里就经常自己取这些书卷来看,从来没被魏征阻拦过。她听李元婴这么有礼貌地向自己确认,没怎么考虑便说:“那你先看着,我很快就能整理好了。” 李元婴假模假样地把手中的欧阳询真迹原稿看完,按照万界图书馆的指示轻松挑出了魏征藏在书架上的《十渐不克终疏》。 他欣喜地开启扫描功能,开始把《十渐不克终疏》原稿收进万界图书馆里。 《十渐不克终疏》才扫描过半,书房的门帘竟被人从外面撩开了。 是裴氏端着两碗红豆汤进来。 裴氏含笑招呼道:“殿下,天气热,不如喝点红豆汤吧?虽不是什么好东西,却也可以解解暑热。” 李元婴一点都没有偷看别人东西被抓包的惊慌,不慌不忙地把《十渐不克终疏》完完整整地看完才将它放回原处,转身乖巧地朝裴氏道谢。 裴氏越发觉得这是个好孩子。 李元婴目的达成,心情好得很,便乖乖与魏姝相对而坐喝起了红豆汤。 裴氏做菜很有一手,这汤中红豆熬得烂熟,已隔着碗在凉水里面浸冷了,捧在手里凉凉的,夏天令人烦躁的热意顿时散了大半。 李元婴一尝,感觉竟有丝丝甜意在嘴巴里泛开,好喝得不得了。 李元婴一向是有话直说的性情,立刻两眼发亮地夸:“太好喝了!” 裴氏更喜欢这孩子了。 李元婴与魏姝对坐喝完了红豆汤,心里惦记着任务奖励的那包葵瓜子,等裴氏出去后便悄悄和魏姝约定:“我明儿要带兕子她们去种一样新奇的花儿,你要一起来吗?”为了让魏姝知晓自己要种的花儿有多稀奇,李元婴扯过一张纸,讨了魏姝的笔墨在上头勾画出向日葵的样子来,“你看,长这样的,要是长得好的话花盘能和我们的脑袋那么大,花盘上是一圈圈紧紧挨在一起的葵瓜子。这葵瓜子可以吃,炒熟以后香喷喷的,咬开嗑就能吃到好吃的籽儿!” 李元婴还和魏姝形容向日葵的模样:它们大朵大朵地开在高高的枝头,碧绿碧绿的叶子本来就很大,花儿却比叶子还大。 更特别的是,这花儿准备开花时还会追着阳光走,太阳从东往西走,它的花苞也会从东往西转,确保自己永远都向阳而绽! 魏姝没听过这样的花,自然被李元婴勾起了兴趣,一口应下李元婴的邀约。 李元婴高兴极了,乐滋滋地和魏姝道别,回住处接收任务奖励兼筹划翌日的向日葵种植大计去了。 这天魏征到下衙都没见着李元婴寻来,还从孔颖达口里听说李元婴今天还是翘了课,免不了有些失望:这小子果然还是老样子,不能指望他能改过来。 直至回到住处,魏征才知晓李元婴找魏姝玩了半天。 裴氏瞧着很高兴:“殿下还夸我煮的红豆汤好喝。” 魏征对口腹之欲没什么追求,只说:“他怎么和姝儿凑一起了?” 裴氏道:“在外头赶巧碰上了吧,姝儿总爱往外跑,不稀奇。”裴氏还把李元婴帮魏姝讨来一堆废弃公文的事。 魏征听得眉头跳了跳,敏锐地觉得李元婴别有企图。可李元婴能有什么企图?魏征说道:“我去瞧瞧。”他把摘下的幞头递给裴氏,走入书房看看自己孙女在做什么。 魏姝得了这么多纸,自然是在过练字瘾,只要能多多练习,她一点都不觉得书房太闷热。 魏征见魏姝神色专注,显然写得入了神,心中免不了感到惋惜:可惜这孩子生为女儿身,若是生为男儿,再长大些怕是能金榜题名、闻达天下! 然而世俗对女子颇为苛刻,女子便是有才,也只能落个“贤内助”名头,终归不能和男子一样一展所长——至少,许多男人不太乐意自己的妻子比自己还出色,觉得有损尊严和颜面。 如此一想,魏征的心便软了。他没和平时一样训斥魏姝,而是认真看了看魏姝写出来的字,给她指出几处需要改进的地方。 魏姝得了祖父指点,马上重写一次,瞧着竟当场把魏征指出的缺点改了大半! 魏姝见魏征望向自己的目光带着遗憾和怜惜,趁机把自己与李元婴明日的约定说了出来,问魏征自己能不能去。 魏征听李元婴居然还约魏姝明天见,眉头不由自主地皱了起来。他本想反对,对上孙女满含期待的眼神却说不出“不许去”三个字来。 魏征道:“行,你去吧。”反正晋阳公主她们也要去,总不会有什么危险!答应之后,魏征又好奇起孙女所说的向日葵来,叫魏姝把李元婴画的花儿给他瞧瞧。 魏姝早把李元婴画的向日葵收好了,听魏征要看便重新取出来拿给魏征看。 魏征活了了快六十年,竟也没见过这样的花儿。他捋须说道:“是挺稀奇,你且去看看。” 魏姝虽然比同龄人早熟一些,却也还是个半大孩子,该有的好奇心不比别家小孩少。她询问:“据说眼下把这花种下,七八月就能开花,我们会待到那个时候吗?” 魏征点头:“这次也会待半年,七八月自然还在这儿。” 魏姝得知能看到向日葵开花,心情有点小雀跃,又仔细把李元婴随手画给她看的向日葵收了起来。 魏征见魏姝难得流露出小孩子应有的欢喜和开心,更觉自己允许魏姝与李元婴去玩是对的。 他这个孙女从小比别家孩子聪慧,叫她与人一起玩,她总不爱去,说不想玩那些小孩子玩的游戏。 可六七岁的孩子整天抱着书看哪里行? 夜里入睡之前,魏征与裴氏说了明日让魏姝和李元婴他们去玩的事儿。 裴氏对此很放心。女人的感觉是很奇妙的,虽然只见了李元婴两次,裴氏却已经这孩子哪儿都好,还特别可靠!她应道:“姝儿想去,自然是让她去。” 另一边的魏姝早早睡下了。 这天夜里她的梦中有大朵大朵的向日葵向阳而绽,金灿灿的,特别漂亮。 10.第 10 章 《闲唐》/春溪笛晓 第十章 晚上李元婴与李治他们会合,听李元婴说有新小伙伴加入,三个小萝莉都很期待。 李治却不太赞同地说:“你明天还不去讲堂吗?孔祭酒要生气了!” 李元婴一听,这是有情绪了,毕竟他们能去种向日葵,李治不能去!李元婴好言安慰:“如果你也想去,一起告假就好,别怕,你学得好,一天不去肯定也能跟上!” 李治涨红了脸:“我不是想一起去。” 李元婴直摇头,觉得这娃儿咋这么不实诚,想去就去呗,还嘴硬。他可不信李治说什么孔颖达会生气的鬼话,他看书时看到过周处除三害的故事,觉得周处傻兮兮的,别人喜不喜欢他都看不出来,还觉得自己当了大英雄。 他才不会那么笨! 李元婴道:“反正,你帮我告个假就好,老孔巴不得我不去呢。” 李治拿李元婴没辙。 孔颖达确实不喜欢李元婴,他帮李元婴告假时孔颖达眉头都没皱一下,点点头表示知道了。 其实李治是觉得李元婴比他聪明,若有心向学肯定学得比他好,所以不太赞同李元婴逃课玩耍的行为。 李治还想再挣扎一下:“孔祭酒学问很好,你别总和他对着干。” 李元婴抬手弹了李治额头一下,笑得蔫儿坏:“你不觉得老孔气急败坏的模样很有趣吗?反正我不去!” 不管李治有多郁卒,李元婴已经打定主意要逃课。 第二天一大早,李元婴起得老早,决定先去接魏姝。 正是上衙的时候,朝臣们陆陆续续地往办公地点走去,只有李元婴一个人领着左右逆流而出,自然引起了不少人的注意。 最不巧的是,李元婴还碰到了孔颖达。李元婴满心期待着见到小伙伴,一时不察,迎头与孔颖达撞上了! 李元婴不慌不忙地跟孔颖达打招呼:“孔祭酒,早啊。”他长着张好皮相,笑起来灿若春华,还露出两个小酒窝,瞧着格外讨喜。 孔颖达可不吃他这一套,冷笑道:“今天不生病了?” 李元婴保证:“不生病不生病!” 孔颖达不再理会他,拂袖走了。 等孔颖达抵达讲堂那边,面带犹豫的李治又候在外头等他。 孔颖达绷着脸走过去,李治便迎了上前,吞吞吐吐地说:“孔祭酒,幺叔说他今天卜了一卦,不宜出门,所以今天不来了。” 敢情还真不生病,换卜卦去了! 孔颖达脸皮抖了抖,骂道:“你以后不用再帮他告假,他爱来不来!”还不宜出门,刚才那个颠儿颠儿往外跑的人是谁?! 李治赶紧回去坐好,感觉这事不太妙。 …… 李元婴一点都不担心自己的学业问题,他跑去接到魏姝,一路上给魏姝介绍三个小萝莉。 听说要见到三个小公主,魏姝心里挺紧张,不过她从小比别人稳得住,面上没表露半分不安。 几个人都没满十岁,不用讲太多虚礼,会师后很快混熟了。兕子绕着魏姝转了一圈,夸魏姝:“你这样穿比高阳姐姐还好看!”她爱穿小裙子,却也觉得男装打扮很棒,玩耍时方便又利落。 魏姝鲜少被人这样热情地围着看,有些不自在。 李元婴适时地掏出张“向日葵栽种指南”。这是他按照那包葵瓜子里的教程重新绘制的,万界图书馆里带有文字的东西不能随便带出来,所以他得自己摘录好这份教程。 三个小萝莉变成了四个小萝莉,李元婴搞起事情来更带劲了,非常享受小萝莉们的瞩目,骄傲地说:“据说,这向日葵原本生长在一片很遥远很遥远的大陆上,离我们相隔着一片非常大的大洋,坐船的话,花个好些年都不一定能到。” 兕子道:“哇,好远啊!” 四个小萝莉轮流传看那份向日葵栽种指南,最后才传到魏姝手上。 相比兕子三人,魏姝在家时会帮祖母种点蔬果,勉强算是有种植经验,她看完后觉得整个流程很靠谱! 李元婴领着他们去寻九成宫的暖房。暖房常年供应宫中时蔬,冬日里在暖房里种反季节蔬菜,平时则可以在暖房周围直接种。 见李元婴领着四个小女娃过来,底下的人赶紧迎了过来,看看这几个小贵人怎么突然跑这种地方玩耍。 李元婴道:“你们这儿的人有识字的吗?” 一个年约十一二岁的内侍紧张又期待地出列,恭恭敬敬地应道:“小的识字!”他长相普通,一双眼睛却带着几分灼亮,显见很想抓住出头的机会。 李元婴把魏姝手里拿着的向日葵栽种指南拿给那内侍,吩咐道:“那你给我们挑个好地儿,等我们把这东西种下去,你负责照料好。”李元婴对亲力亲为全程照顾几棵花儿可没什么兴致,只准备经常带兕子她们溜达过来看看长势便好。 听李元婴如此安排,内侍喜不自胜,双手接过那份向日葵栽种指南认真地看完,熟门熟路地领着李元婴他们去寻适合种向日葵的地方。 其他人见好事没自己份,只好各自散去,暗暗羡慕那小子的好运气。 对于种向日葵这件事,李元婴几人都很有热情。 李元婴接受四个小萝莉的指挥负责挖坑,接着把十颗种子分成五份,一人两颗,小心翼翼地埋到坑里。最后,李元婴指定兕子和魏姝负责写牌子,分别在自己埋下种子的地方竖起个小牌,方便以后看谁的长得快长得好! 忙活完了,李元婴扔给那内侍一颗金豆子,说道:“你照着种植指南上的指示好好照料,种好了有赏。” 那内侍欢喜地收好豆子,向李元婴自报姓名:“小的董小乙,一定好好照看几位殿下的花。” 李元婴点点头,让董小乙看到向日葵发芽后来通知他,转身带着兕子她们走了。 李元婴很懂得照顾小伙伴的喜好,离开暖房那边后问魏姝:“来都来了,不如我们带你去藏书楼看看!” 魏姝犹豫:“可以吗?” 兕子刚才就觉得魏姝的字写得很好,热情地拉着魏姝说:“当然可以,我们去!” 李元婴的提议全票通过,魏姝便跟着他们一块转道藏书楼。 魏征家中别无长物,唯独不缺书,但个人藏书再多也比不过皇家所藏的典籍。魏姝一到楼中便觉得宛如置身书海,眼睛不由得比平时更亮了! 李元婴虽然对书没什么兴趣,可见到魏姝这么喜欢,便也挑了本书随意地翻看起来。 兕子和衡山虽和魏姝差不多大,却没魏姝沉得住起,看了一会书就觉得无聊,蹬蹬蹬地跑到李元婴身边一左一右地拉住他的手摇晃。 兕子说:“幺叔,我要听故事!” 衡山软乎乎地跟着说:“对,听故事!” 城阳与魏姝闻言不由也放下了手里的书。 李元婴见四双眼睛齐刷刷地望向自己,觉得自己不能让四个小萝莉失望,想了想,便给她们讲了另一个温馨美好的童话故事:《夜莺与玫瑰》。 这个故事讲的是,夜莺为了让一个男子赢得爱情,在月光下顶着玫瑰的尖刺唱了整整一晚的歌,用死亡换得一朵红玫瑰!可惜,这朵红玫瑰并没有成就一段佳缘,而是被人随手扔进了阴沟里。 李元婴别的不行,讲故事最厉害,什么情境在他嘴里都能变得活灵活现。他讲着讲着,四个小萝莉的眼眶都红了,等讲到玫瑰被扔掉时兕子最先哇地一声哭了出来:“怎么可以这样?那可是夜莺用生命换来的!” 新城也抽噎着说:“又是这样的故事,我不喜欢幺叔了!” 两个小萝莉拉着姐姐城阳哭着跑走。 李元婴见新来的小伙伴魏姝也两眼红通通,有点怀疑那本《王尔德童话》是系统推荐来坑他的。可他觉得,这故事确实挺好看的啊! 李元婴问魏姝:“你不会也不想理我了吧?” 魏姝已经擦掉了眼泪,摇摇头说:“很好的故事。” 李元婴找到了知己,特别开心:“对吧,我也这么觉得。” 魏姝想起新城说“又是这样的故事”,忍不住问:“你还给兕子她们讲过别的吗?” 李元婴觉得魏姝这是还想再听,立刻兴致勃勃地把《快乐王子》和《小公主的生日》也给魏姝讲了。 魏姝:“……” 魏姝说:“我想回去了。” 李元婴见小伙伴虽然眼眶红红,情绪却还算稳定,起身表示要送她回家。路上,李元婴有点紧张地问:“下回你还跟我们一起去看向日葵吗?” 魏姝说:“去。” 李元婴一听,心里高兴得很,乐滋滋地说:“下回我再给你们讲新故事。” 魏姝:“……” 李元婴把魏姝送到家,欢快地走了。 魏姝跑回自己的房里回想着李元婴讲的三个故事,很快变得泪眼汪汪。她不是多愁善感的人,从小到大哭鼻子的次数屈指可数,可,李元婴讲的故事太让人鼻子发酸了啊,呜呜呜忍不住要掉眼泪!!! 魏姝自己躲着哭,兕子三人却不管那么多,在李元婴这里受了委屈她们就想去找李二陛下告状。 赶巧李二陛下议完事准备用点吃食,瞧见三个宝贝女儿哭着跑来了,当即把两个小的都抱到膝上,问道:“谁欺负你们了?” 兕子抽抽噎噎地把《夜莺与玫瑰》给李二陛下复述了一遍,最后伤心地抱着李二陛下的脖子哇哇大哭:“夜莺好可怜啊!” 11.第 11 章(修错字) 《闲唐》/春溪笛晓 第十一章 兕子三人告完状被李二陛下哄去午歇,孔颖达又找上李二陛下。 虽说孔颖达负气地对李治说让李元婴爱来不来,李二陛下这边还是要有个交待。毕竟,李二陛下把李元婴养在身边是想展现自己兄友弟恭的一面,李元婴过于顽劣的话传出去是不大好听的。 旁人会想,你果然是做戏吧,要不怎么把弟弟养成这样?孔颖达到了李二陛下面前,便把李元婴这几天的所作所为说了出来,话里话外都透露出一个意思:他恐怕教不了这位殿下! 李二陛下正为李元婴闹哭兕子她们的事恼火,听孔颖达说完后怒火中烧,叫人去把李元婴拎过来当面对质。 李元婴还琢磨下午要不要继续去请教魏征,虽说任务做完了,但魏征才讲了一段《礼记》,不听完他有点心痒。作为一个多年无心向学的学渣,李元婴还是头一回生出求知欲来,一时间有点无所适从。 听人说李二陛下喊自己过去,李元婴心里直打鼓,摸不清李二陛下找自己做什么。坏事干太多,他都不晓得为的是哪一桩! 虽然不知道是哪件事东窗事发了,李元婴还是一点都不怂,迈开腿跑去见他皇兄。 一瞧见坐在下首的孔颖达,李元婴马上明白了,是这老头儿告的状! 不就告假理由露馅了吗?要不要直接找他皇兄啊! 李二陛下没开骂,李元婴就能装作啥都没发生。他乖乖巧巧地向李二陛下问好:“皇兄您找我有事吗?” 李二陛下骂道:“你还问我什么事?这两天你去哪儿了?” 李元婴不慌不忙地扯谎:“我没去哪,我在认真看书!”他看了孔颖达一眼,口气大得很,“老孔教的东西我都看会啦,就不去讲堂了!” 孔颖达听到他那称呼,气得差点跳起来骂他一顿。李二陛下希望能“文治”,尊崇儒道,朝中上下对他一直很尊重,唯独这小子不听他讲学不说,还一口一个“老孔”! 李二陛下自然也被李元婴气到了,当场训斥:“朕让孔卿教你们,孔卿就是你们的老师!改掉你那目无尊长的叫法!” 李元婴不吭声了。 李二陛下又冷笑:“你说你都会了,敢情你把《论语》都学透了?” 李元婴这回理直气壮多了,挺直腰板说:“那是当然,我都会背了!”前些时候为了换一本《王尔德童话》,他可是认真读完了《论语》的,现在回忆起来每个字都还清清楚楚! 李二陛下与孔颖达对视一眼,都觉有些不相信。李二陛下也熟读论语,当即随意抽了几段来考李元婴。 李元婴本就聪明过人,这种简单的提问自是应答如流,甚至连李二陛下抽考一些句子的意思都不惧。 孔颖达见李元婴从容应答,心中颇为震惊。 若李元婴当真把整本论语都学到倒背如流的程度了,确实没必要再听他这两天的讲学。 只是孔颖达好歹是孔家后人,自不能让李元婴这样落了面子,当即和李二陛下交换了一个眼神,改由他出题考校李元婴。孔颖达不让背也不让释意,只挑出几句看似有歧义的经义,问李元婴这几句是不是相互矛盾?孔子为什么要说这些话? 这是直接提高难度,从背诵题和翻译题跳到了论述题! 李元婴听完题一下子愣住了,他不知道两种题型难度不一样,只知道自己根本不会答。 李二陛下见状哼道:“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还洋洋自得!” 李元婴生气地说:“有什么了不起的,我能学会!”说完他就气冲冲地跑了。 李二陛下见弟弟气得跑走,顿时哈哈大笑。笑完了,他才对孔颖达说:“孔卿,你看元婴可还算可教?” 孔颖达也意识到李元婴有不错的天资,听李二陛下这样说便应道:“臣明白了。”从前他觉得李元婴不堪造就,自是不会管束他,既然知道李元婴颇为聪慧,李二陛下又有心让他们好好教导,他哪里还会轻慢! 孔颖达门生多,平时负责给李元婴讲学的人之中也有不少是他门下的,他只要和他们提一句就足以做到全方位严抓共管。 孔颖达说干就干,行动力很强,回去后就找几个门生开了个小会,把李二陛下的意思传达给他们:给我抓,给我好好抓!李元婴要是有八分聪明,你们就把他教成十分! 李元婴不晓得李二陛下和孔颖达正在给他织网,他回去后躺在榻上生了好一会儿的气,翻来覆去睡不着,索性一骨碌地爬起床,抄下孔颖达刚才的问题跑去向魏征请教。 魏征有些纳罕:怎地不问《礼记》,改问论语了? 不过,李元婴有心请教问题,魏征自然不会不答。魏征面上凶,答疑时却很有耐心,先是引导李元婴分析几句话的语境,随后让李元婴自己总结归纳一下为什么这几句话看似相互矛盾,却又都是有理的。 李元婴听完就明白了:“面对不同的人、不同的事,应对的方法肯定不一样,要因势利导和因地制宜!” 魏征颔首。 李元婴高兴地道:“也不难!” 魏征道:“一两句自是不难,难的是对所有内容都了然于胸。” 李元婴问魏征:“您的《论语》学得比老孔好吗?” 魏征听李元婴喊“老孔”,眉头直跳。他想了想,对李元婴提了一个人:“要数朝中论语学得好的,我认为应当是萧德言。贞观初陛下让我带人编纂《群书治要》,我曾与萧德言日夜畅谈,获益良多。” 李元婴既不知道《群书治要》,也不知道萧德言,听魏征这么说便来了兴趣。 一问之下,李元婴才知晓《群书治要》是魏征奉命编纂的治国参考书,汇聚了过去大部分的经籍史料,字数也特别多,比五千多字的《礼记》多了百来倍,真吓人! 李元婴想都不想就决定拒绝读这本书,改为问起萧德言是谁,现在在哪里。 不学则已,一学他一定要学到最好,不能让李二陛下看他笑话!而且,他才不要和孔颖达学,他要和比孔颖达厉害的人学! 李元婴打定主意,便决定寻机去找萧德言学《论语》。魏征告诉他,萧德言目前在李泰的文学馆内帮李泰编书,这次跟着一起来九成宫,他去李泰那边应当能寻到。 李元婴这几天还没见李泰呢,也不回自己住处了,径直往李泰那边跑。 李泰爱读书,至少对外是爱书如命的人设,李二陛下特许他开了个文学馆招揽贤才尽情交游。 提到文学馆,就要提起当年李二陛下还是秦王的时候,太上皇特许他设立弘文馆,任由他招揽了十八个学问精深的名士来增广见闻。 这秦/王府的十八学士里头,就有房玄龄、杜如晦这两个智囊,有虞世南、孔颖达这些大儒,为李二陛下打造了一批阵容相当强大的好班底。 李元婴听魏征说李泰有个文学馆,头一个便想到李二陛下的弘文馆,心里免不了暗暗嘀咕:老四不会是真的想效仿他爹吧? 房遗爱都和杜荷打起来了呢,太子和老四应该也快水火不容了! 左右不关自己的事,李元婴现在只想去撬一撬李泰的墙脚!实在撬不动就算了,自己多跑去请教一下便好。 李元婴打定主意,大摇大摆地跑去寻李泰。 李泰正在读书,听人说李元婴来了,搁下书起身相迎。不是他对李元婴另眼相待,着实是李元婴从小毁书不倦,他担心自己的宝贝古籍遭殃! 要知道,当年李元婴抓周时他与母后是在场的,李元婴这个抓抓那个玩玩,最后才拿起一卷书横看两眼竖看两眼——很快地,所有人都听到嗤啦一声,李元婴直接把书撕了! 后来他拿书去献给太上皇,李元婴也干过差不多的事,当着他的面就把他献的书撕得稀巴烂,还塞进嘴里咬! 李泰实在是怕了他。 李元婴一点都没有自己很讨人嫌的自觉,见胖得圆滚滚的李泰下榻相应,他还非常感动,觉得这侄子真是尊老爱幼(老是他,幼也是他)。 李元婴拉着李泰的手,一本正经地说:“四侄子,一阵子不见,你又胖了,瞧着越来越有福相了啊!” 李泰脸皮抖了抖,想着李元婴拉他的手总比去撕书好,只好挤出笑脸和李元婴说话:“幺叔倒是瘦了些,是不是在九成宫住不习惯?” 李元婴道:“没有不习惯,挺好玩的!”李元婴很不客气地在李泰的邀请下坐下,开门见山地说明自己来意,问李泰能不能把萧德言借他几天。 在李元婴看来,带本活书在身边可比自己看书棒多了! 李泰一听,笑容都僵了。萧德言是他父皇专门为他选的老师,学识渊博,德高望重,李元婴开口就借他老师是想做什么?把他老师也当物品一样借来借去吗?! 李泰婉拒道:“老师年事已高,幺叔你若是想让老师帮你做事,他怕是做不了。” 李元婴一听就懂,李泰是不想借! 李元婴退而求其次:“那我去请教一下他可以吗?” 这个要求不太过分,李泰心中虽狐疑李元婴怎么突然要请教萧德言,但还是点头答应:“可以。”想了想,他又补了一句,“这样吧,我带你去见老师。” 李元婴大喜过望,屁颠屁颠地跟在李泰身后去见萧德言。 12.第 12 章 《闲唐》/春溪笛晓 第十二章 萧德言历经陈、隋、唐三朝,武德年间是负责教导太子的,如今又被安排来教李泰,可见学问特别好。比起学问,他更让人侧目的是身体极其健朗,今年他已经八十二岁,上马弯弓都还不算艰难,当真厉害至极。 李元婴原以为自己会见到个步履蹒跚、说话都直哆嗦的糟老头,不想他随李泰来到萧德言住处后却发现这人老则老矣,却很精神,那白发白胡子打理得齐齐整整,瞧着像是画里的神仙。 李元婴觉得这老头儿很不一般,竟不由自主地收敛起平日里的顽劣,跟着李泰上前问好。 萧德言也听说过李元婴干的那些荒唐事,不过他活得久了,早见怪不怪。他还颇感兴趣地问道:“殿下为何要找我?” 李元婴在萧德言近前坐下,开始讲起孔颖达有多坏。先说孔颖达那天在树下吓他,又说孔颖达罚他不许进讲堂,反正他不要跟着孔颖达学了! 李泰在旁听得不知该做什么表情才好,只觉得孔颖达真冤枉:好端端的你爬树上去做什么?你不爬树,就没后面那么多事了! 李元婴可不会这么想,反正他是不会错的,错的一准是别人。他和萧德言数落完孔颖达的不是,又把孔颖达给他出的题目告诉萧德言,虚心向萧德言请教:“您能不能给我说说,这样的问题要怎么才能答上来啊?” 这下李泰和萧德言都有些吃惊:孔颖达居然给李元婴这么高深的题了? 李元婴见萧德言不回答,又接着补充了自己已经请教过魏征的事。他清晰明了地说出自己想要达到的程度:“这题我会了,但是换一题我还是不会,我要怎么才能全会答呢?” 萧德言捋须道:“很难。” 若是往日,听到很难李元婴就会放弃,可他今天觉得自己被李二陛下和孔颖达瞧扁了,顿时生出点不达目的不罢休的执拗。李元婴说道:“我不怕难!” 萧德言打量着李元婴,发现此子双目澄明,神色坚定,竟是真的想要把《论语》给读透。见李元婴和自己最小的孙儿差不多大,萧德言便道:“可有通读《论语》?” 李元婴道:“能背了!” 萧德言微讶。他颔首道:“那我给你列些书,你先去看完了再来找我。” 听到要看书,李元婴小脸拧成了苦瓜。可一想到自己很快会让李二陛下他们对他刮目相看,李元婴马上精神高涨,朗声应道:“好!” 萧德言看他什么想法都写在脸上,心中一乐,叫人磨了墨,执纸给他列书单。 李元婴自觉和萧德言熟悉了,马上开始不守规矩,好奇地挪动蒲团往萧德言身边凑,想提前瞧瞧萧德言给他挑的是什么书。 李元婴那探头探脑的模样完全就是小孩子作派了,萧德言更觉这孩子天真活泼,由着他在那张望。 萧德言一向最讲规矩,对李泰的要求同样严格。李泰瞧见李元婴这番动作本以为萧德言会呵斥,不想萧德言对李元婴竟这般纵容,不仅不训斥李元婴,还一脸的笑意! 李泰郁闷得很,李元婴却高高兴兴地挨在萧德言旁边评价:“您的字写得真好,刚劲有力!”他还感慨,“我也想写这样的字,可是写出来总是软绵绵的。” 萧德言说:“书画一道,三分靠天分,七分靠苦练。” 李元婴自有自己的一套道理:“您说得对!可我觉着若没三分天分,就算十分苦练也是白搭的!所以,我还是不练啦。” 萧德言还是头一次听到人懒得这么理直气壮。他不觉反感,还觉得挺有趣,便对李元婴谆谆善诱:“等你学透了《论语》,人家叫你写出来看看,结果你一写就是一手臭字,别人又有理由说你没学好了。” 李元婴也是头一回听人站在自己的角度这样分析。他感觉萧德言说的话很有道理,他皇兄和孔颖达显然就是这么无耻的人!他哼哼两声,不服地说:“我也是很有天分的!我画画可厉害啦!” 萧德言道:“有天分也要让别人看到,别人才会承认。”他把写好的书单递给李元婴。 李元婴接过书单,乖乖谢过萧德言,又一溜烟地跑了,也不知有没有把萧德言的话听进去。 李泰等李元婴跑远了,才道:“老师,您好像很喜欢幺叔。”李元婴从小什么事都敢干,混账起来能把他父皇都气得七窍生烟,李泰着实想不到萧德言会喜欢他。 萧德言笑道:“我家孙儿与他一般大,见了难免喜欢。” 听萧德言这么说,李泰也就理解了。他留下与萧德言多说了一会儿话,才回自己的住处读书。 萧德言坐在原处看着庭院中一株常棣,常棣花在枝头无声绽放,宛如团团白雪。 《诗经》之中有一首常棣,写的是兄弟之义,头一句就是“常棣之华,鄂不韡韡。凡今之人,莫如兄弟”,意思是“你看着常棣花开光明灿烂,多像是兄弟间的情谊啊!天底下的人们算起来,最亲也亲不过兄弟”。 可惜人心易变,总为外物所驱使。 萧德言合上双眼,低低的叹息隐没在徐徐微风里。 …… 李元婴拿着书单又跑了趟藏书楼。 他最近活力充沛,浑身有着用不完的劲,跑来跑去也不觉得累,到了藏书楼便对着书单寻起书来。 李元婴恶名在外,一般人都不敢上前来打扰他,是以他看了半天都没把书找齐,才找到一两卷。 李元婴有点生气了:这里的书怎么这么多! 换成平时,李元婴一准直接吩咐别人给他找来了,可他倔劲上来了,非要自己找不可! 李元婴气哼哼地东翻西找,动静弄得有些大,很快惊动了书架另一边的女子。 那女子绕了过来,竟上回李元婴见过的武才人。 李元婴还记得她,奇道:“你怎么又在这儿啊?难道你把这里当家了?” 武才人笑道:“若是可以住在这里,有何不可?”她落落大方地与李元婴行了礼,看着李元婴手上的书单说,“殿下是要找什么书吗?我可以帮殿下找。” 李元婴想了想,点头道:“也好。”他把书单递给了武才人。 武才人美目一扫,便将上头的书名记了大概。她又细看了几眼,将书单还给了李元婴,开始熟门熟路地替李元婴把一卷卷书从不同的书架上取下来。 即便李元婴还小,却也觉得这女子看起来很不一般,连取书的动作都透出股别样的从容。看来她呆在这藏书楼里不是为了制造偶遇李二陛下的机会,而是当真在好好看书。 怎么一个两个都这么爱看书呢?得看那么多字,累得慌! 李元婴见武才人几乎是不假思索就能把书找出来,夸道:“你挺厉害的。”夸完他想了想,又补了一句,“不过还是不如姝妹妹厉害,姝妹妹会写两种字!” 武才人闻言也不恼,只好奇地问:“姝妹妹是谁?” 李元婴道:“自然是我刚认识的好朋友!” 说话间,武才人已把李元婴要的书都找齐了。 李元婴睁大眼:“这么多!”他唉声叹气地抱过那七八卷书,朝武才人道了谢,苦着脸走了。 李元婴抱着书往回走,迎面撞上了刚巧下课的李治。 李治有些震惊:“你抱着这么多书做什么?” 李元婴一脸的理所当然:“拿来看啊!” 李治忍不住白了他一眼,说:“我当然知道书是拿来看的,我是说你怎么突然要看书了?” 李元婴与李治一起转了个弯,说起孔颖达跑去御前告状的事儿。他恶狠狠地说道:“老孔太坏了,我要让他大吃一惊!” 李治一阵默然。 李元婴又把自己去找魏征和萧德言请教的事告诉李治,很有把握地说:“等我把这些书看完了,一准能把老孔问得答不上来!” 李治听到李元婴的目标这么远大,心里觉得不太可能。但李元婴难得想要看书学习,李治也不打击他,只说:“书单让我抄一份,我也要看。” 李元婴爽快答应,大方地和李治共享学习资料。一个人看书太无趣,拉上李治正好! 既然打定主意要好好学习,李元婴接下来也不翘课了,每日带着书去讲堂看。 风平浪静地过了几日,暖房那边的董小乙过来告诉李元婴,那向日葵种子发芽了,嫩芽钻出地面来啦! 李元婴高兴得很,兴致勃勃地和兕子她们分享这个喜讯。第二日一早,他又跑去魏征住处寻魏姝,喊她一块去看向日葵的芽儿。 魏姝欣然答应,与李元婴一起去和兕子三人会合。 三个小萝莉虽然口里说不喜欢幺叔了,隔天又开开心心地去找李元婴玩儿,根本不会记着自己哭得那么伤心。 五个人跑去看完向日葵,李元婴又把自己要好好学习的事告诉她们,还对字写得好的兕子和魏姝说:“我也要开始练字,你们是怎么练的?教教我呗!” 兕子讲不出所以然,只能说:“父皇教我的。” 魏姝思路比较清晰:“照着喜欢的字多写写就会了,祖父时常也会提点我几句。” 李元婴道:“我明白了,多写写,然后去问人。” 魏姝点头。 李元婴说:“那我先写着,下回先拿来问你们。若是你们都觉得好了,我再去问别人。”李元婴还是很好面子的,知道自己现在的字拿去给别人只会贻笑大方,所以打定主意先通过内部考验再向外发展。 接下来的日子里,李元婴每天不是看书就是练字,以及陪兕子她们玩。 不过,讲堂上的气氛也在慢慢变化。 以前所有人都恨不得当李元婴不存在,免得被他搞出的动静影响到。结果这段时间也不知是怎么回事,每个夫子都很喜欢点李元婴回答问题,简直快把他当成重点培养对象了。 当然啦,李元婴是不这么觉得的,他只觉得这些人在针对他。 李元婴让戴亭一打听,发现这些人都是孔颖达的门生! 真是岂有此理,居然轮流提问他想看他出丑?没门! 很快地,李元婴开始化身另一种令人头疼的学生:在夫子们还没点他起来回答问题之前,他先举手提问!他的问题角度刁钻,思路清奇,随随便便就能让整个课堂乱成一锅粥。 若不是负责讲学的都是饱学之士,怕是要被他弄得没法往下讲! 师生间每天针锋相对,倒是让李元婴觉得到讲堂听课不那么无聊了。 李元婴一点都不觉得自己很混账,照常跟李治交流书中问题、跟兕子及魏姝交流练字成果。偶尔去找魏姝时若是碰见了魏征,他还会顺便听魏征讲讲《礼记》。 如此学了一个多月,李元婴竟认认真真地把萧德言给他列的书看完了! 13.第 13 章 《闲唐》/春溪笛晓 第十三章 这段时间李元婴虽然称得上是在好好学习,但混账事他也没少干。 五月上旬的时候,他拿着一把什么葵瓜子在孔颖达考较李治时吧嗒吧嗒地磕,磕得孔颖达勃然大怒,没收了他的葵瓜子并把他赶出讲堂。 据说李元婴还不服气呢,嚷嚷着说:“再过几个月,我种的葵瓜子就长出来了!” 孔颖达气得去找李二陛下告状。 结果是李二陛下领着一干大臣去暖房那边围观那十株漂洋过海来带大唐的向日葵。 得知李元婴找到这种稀罕作物的种子,却全部炒着吃只留下十颗种着玩,所有人都气得肝疼! 按照那份向日葵栽种指南上说的,这葵瓜子看起来不仅吃着香,产量高,种植周期短,而且,还能出油! 这样的好东西,都被这小子吃了! 现在那十株向日葵已经被团团围住、严密保护,每天都有人要绕路去看两眼,瞧瞧它有没有开出金灿灿的花儿来、什么时候能结籽儿! 至于葵瓜子的来处,李元婴老实交待说是有人给他的,他觉得有趣就拿出来种了。 李元婴说得不清不楚,李二陛下却自动帮他把东西的来处补齐整:当年太上皇最疼爱的就是这个幺子,连会见外客都会把他抱在膝上。后来太上皇故去,留给李元婴的东西也最多,至少李元婴搬进太极宫时东西那是一箱接一箱,叫人目不暇接!具体里头有什么怕是连李元婴自己都不晓得,所以李元婴时不时拿出些稀罕东西也不稀奇。 李二陛下拿到孔颖达上交的炒葵瓜子,都想去没收掉李元婴那一箱箱宝贝了! 天知道他还会糟/蹋什么?! 好在李二陛下还是要脸的,到底没去强抢自家幺弟的东西。 李元婴一点都不在意自己捣乱课堂带来的小风波。 眼看自己生辰要到了,李元婴欢欢喜喜地给柳宝林写信,说自己最近长进啦,读了老多书。等将来接娘去了封地,他可以开班授课,教出一群好弟子雄霸科举,惊呆李二陛下! 李元婴在信中图文并茂地给柳宝林构建了美好的未来蓝图,透着一股子想马上前往封地大展身手的迫不及待! 李元婴是带着兕子她们一起写信的,兕子见李元婴洋洋洒洒写了厚厚一叠,忍不住凑过去看李元婴写了什么。 李元婴也不瞒着兕子,和兕子分享自己的种种计划—— 首先,他要培养一批人陪他玩耍,这些人要会读书,会写字,会讲故事,谁的故事讲得最好,他就奖励谁。到那时候,他就有听不完的故事了! 接着他还要让人搜集天下所有的好吃的,谁找来的最好吃,他也奖励谁,那样的话,他就有尝不完的好东西! 要是离长安很远的话,他还要偷偷开宵禁,让城里每天夜里都像白天一样热闹! 兕子一开始高兴地听着,觉得李元婴的想法特别棒!可她很快想到,李元婴要是去了封地,她不能跟着一起去啊! 见李元婴那么开心,兕子扁扁嘴,有点伤心。 回去之后,兕子和姐姐城阳、妹妹衡山说起这件事:“幺叔去了封地,就不能带我们一起玩啦!”说完,兕子眼泪就哗啦啦地往下掉。才是六岁多的小孩,还不懂得控制情绪,难过了就忍不住要哭。 衡山比她更小,听兕子这么一说,也哭了:“那怎么办啊?” 两个妹妹泪眼汪汪地看向年纪稍长的姐姐城阳。 城阳当然想不出留下李元婴的好主意。 一想到幺叔有可能离开她们,城阳鼻子也酸酸的,忍不住和两个妹妹一起抱头痛哭起来。 …… 这天李二陛下和心腹重臣聊到入夜才散去,想到三个女儿便想过去看看。不想才到门外,竟听到三个宝贝女儿又伤心地哭作一团! 有过这两个月来的经验,李二陛下立刻把怀疑对象锁定为李元婴。 难道那小子又给兕子她们讲那个王尔德的故事了?! 李二陛下推门而入。 兕子三人哭得肩膀一耸一耸的,听到动静后泪眼朦胧地抬起脑袋一看,依稀认出了来的是她们父皇。 兕子最先冲了上去,抱着李二陛下的大腿哭着说:“父皇,我们不要幺叔走!” 李二陛下好言哄住兕子的眼泪,才晓得是怎么回事:原来那小子已经盘算好带着他娘跑去封地没拘没束地过逍遥日子! 李二陛下冷哼一声,一颗心却也被兕子的抽噎弄得有些怅然。 人吧,总是那么奇怪。原本你觉得挺烦人的小子,一想到往后再也见不着了,心里又有些舍不得。偏偏你舍不得的那小子是没心没肺的,巴不得早点离你远一些,你说气人不气人! 李二陛下道:“别怕,我可不会让他如意。” 那小子想去封地,再过几年吧! 兕子惊喜地说:“幺叔不会走了吗?” 李二陛下揉揉兕子的脑袋,保证道:“父皇不让他走。” 三个小萝莉都喜笑颜开。 第二天兕子下午去找李元婴说起这个喜讯。 李元婴没想到自己被三个小萝莉坑了一把!他生气地捏了捏兕子的小脸蛋儿,捏得兕子张口要咬他才放开。 兕子脸蛋红扑扑的,被捏也不生气,拉着李元婴的手说:“幺叔,你不许走!” 李元婴拿这小家伙没辙,只能认了。反正,他觉着李二陛下一准不是因为兕子她们哭鼻子才改变主意的。 先不去封地就先不去呗,将来总能去的,又不差这几年。李二陛下总不能一辈子留他在长安! 李元婴陪兕子她们玩了半天,又趁着天色还早跑去拜访萧德言。 萧德言还是那副老神仙的模样,李元婴很喜欢他,高兴地告诉他自己把书都读完啦! 李元婴积极追问:“我接下来还要做什么呢?” 萧德言有些讶异,虽然他给李元婴选的书字都不多,道理也比较浅显,可一个多月内把这么多书读完着实让人吃惊。 尤其是,李元婴还要在讲堂捣蛋以及带着几个小公主到处玩耍! 萧德言没提近来拿些热闹事,只挑了论语中的几句话询问李元婴其语境与意义。 李元婴最近读了不少书,一点都不怕考较,轻轻松松地答出了萧德言的问题。 接下来萧德言逐步提高难度,李元婴回答的速度渐渐慢了下来。 难是难,李元婴却感觉有个全新的世界在自己面前敞开,以前他读书都只是应付而已,会背、能理解就好,萧德言的一句句提问却给他展现了一种完全不一样的方法。 原来读书不仅仅是为了读书! 萧德言问到最后,李元婴虽是被难住了,看起来却格外高兴,由衷夸道:“您真厉害啊!” 萧德言否认道:“聊比别人多活了数十载而已。” 李元婴这次没直接让萧德言给自己列书单,而是将自己不太理解的部分列出来请教完了,才把自己近来听别人提及的各种典籍写出来让萧德言看看有哪些是值得看的。 萧德言接过李元婴写的书单一看,首先注意到的是李元婴的字大有进益,好歹不再写成谁都看不懂的鬼画符。 仔细瞧了瞧李元婴列出来的书,萧德言接过笔划掉了其中几本:“这里面有的书内容重复了,有的书不值得看,我都帮你划了,剩下的你可以试试。” 李元婴高兴地向萧德言道谢,又继续和萧德言磕叨了一会,待墨迹干后才欢欢喜喜地带着书单离开。 回去的路上,李元婴撞上了李泰。 李泰见李元婴从萧德言那边出来,脸皮又抽了抽,好言与李元婴问好:“幺叔又去找老师了?” 李元婴听李泰喊萧德言老师,也觉得这称呼不错,便道:“对啊,我最近听别人提起不少书,抄了个单子来问问老师哪些值得一看!”他羡慕地对李泰说,“侄儿你真幸福啊,每天有什么不懂的都可以直接问老师。” 李泰一听,这小子是还不死心,想把萧德言借走!还有,那是父皇给他挑的老师,关你李元婴什么事啊?李泰挤出一脸笑:“那是自然的,我一天都离不开老师,连来九成宫都要劳烦老师舟车劳顿地跟着过来。” 李元婴听李泰这么说,点点头没再往下说,抱着书单和李泰分别。 戴亭默不作声地跟在李元婴身后往回走。 主仆二人一前一后走出一段路,戴亭才听李元婴嘀咕:“没人和他说过,他笑起来有点假吗?唉,我这些侄子真是一个两个都不让人省心啊。” 戴亭眼观鼻鼻观心,脸上没有流露半分表情。 李元婴回到住处后,便有人通知他做好受封准备。他的九岁生辰马上要到了,李二陛下要正式册封他为滕王,并已命人前往滕州建滕王府。 李元婴不太清楚滕州是哪里,老实听人教导了受封事宜,才去寻他最要好的侄子李治。 李治对舆图比较熟悉,听说是滕州之后便说:“这地方在东边,属于河南道境内,离海不远。” 李元婴听了很高兴:“那我可以去海里玩了!” 李元婴倒是开心了,李治却也和兕子她们一样有些不舍。虽说,李二陛下已经表示暂时不会让李元婴去封地,可过几年李元婴还是会去的;而他,将来也会有自己的封地,两个人很可能隔得老远,一辈子都不能再相见。 李治说:“要是都能像幺叔你这样,就没那么多事儿了。” 李元婴抬手一拍李治脑袋,摇头说道:“就算天塌下来也有个高的顶着,压根没你什么事,瞎操心什么啊。”他把从萧德言那带回来的新书单分享给李治,拉李治一起开始新一轮的研读。 14.第 14 章 《闲唐》/春溪笛晓 第十四章 李元婴好歹是自幼在大安宫和太极宫长大的,哪怕册封仪式比较正式,于李元婴而言也是不难的。 李元婴还特地邀请魏征、萧德言过来观礼,他没请的孔颖达等人也被李二陛下请了过来,于封王而言算是十分隆重了。 李元婴唯一遗憾的是,他娘柳宝林不在这儿,不能亲眼看着他封王。 李二陛下见李元婴与萧德言瞧着很亲厚,颇有些稀奇。 去年他儿子李泰上书要修一本叫《括地志》的书,李二陛下便让时任萧德言等人前去协助李泰修书。照理说萧德言应当在李泰那边才是,怎地竟让李元婴给请来了? 李二陛下走到萧德言身边问道:“这小子可是时常去缠扰萧卿?” 萧德言年事已高,经历过不少风浪,在御前并不紧张。他笑着看了眼一旁的魏征,语带调侃:“还是魏侍中牵的线。” 魏征现在是门下省长官,专门管着李二陛下的各种诏令,他认为可行的会署个名签发下去,认为不适合的打回让李二陛下召人重新拟定章程。李二陛下用他用得顺手,哪怕贞观十年已经给他升职为特进、地位仅次于三师,门下省那边的侍中之职还是由他兼管着。 被萧德言点了名,魏征应道:“修《群书治要》时,臣曾与萧学士畅谈多日,自认治《论语》不如萧学士精透,是以推荐殿下去向萧学士请教。” 李二陛下便问萧德言:“元婴学得如何?” 李元婴一听这个问题,立即期待地看向萧德言,眼睛里头亮晶晶的,明显写着“今天是我册封的好日子,说点好话夸夸我吧”。 萧德言一乐,遂了他的意:“殿下聪慧过人,读书也肯下功夫,怕是要不了多久臣就教无可教了。” 李元婴爱听这话,尾巴都要翘起来了,满脸都是骄傲和得意。 既然是李元婴的生辰,李二陛下和孔颖达难得没有出言打击他,都对他宽勉了几句,让他往后不可再胡闹。 册封礼过去后,萧德言等人还给他送了礼,连孔颖达都送他一方好砚台。 李元婴高高兴兴地收了礼,心里却暗暗嘀咕:老孔莫不是讽刺他字写得不好才送他砚台? 大伙一起吃了顿饭,各自散了,李元婴把册封诏书收好,大咧咧地和李治说起自己对孔颖达那份礼物的猜疑来。 李治道:“魏侍中还送你墨锭,你怎么不这样想?” 李元婴哼道:“那怎么能一样!” 老魏对他可好了,还有姝妹妹这么好的孙女,孔颖达又没有可爱的孙女!就算有可爱的孙女,也没有姝妹妹厉害! 李治懒得理他,走了。 李治一走,李元婴觉得有些寂寞,想了想,又去了藏书楼那边。在老地方看到武才人后,李元婴早见怪不怪了,拿出书单托她帮忙找书,还忍不住和她说起孔颖达给他送砚台和魏征给他送墨锭的事。 他也觉得稀奇,怎么他会觉得孔颖达在讽刺他,却不会觉得魏征也是讽刺他呢? 武才人道:“那你可以多看一卷书。” 李元婴奇道:“什么书?” 武才人伸出纤细的手轻松从书架上取下一卷书递给李元婴。 李元婴摊开一看,疑惑地说:“《韩子》?” 武才人点头。 李元婴将信将疑地把《韩子》搁在他要找的书前头,抱着书跑了。 武才人看着李元婴领着人离开的背影,唇角不由自主地染上了一丝笑。 深宫之中人人都活得深沉,唯独这小孩无惧无畏,日子过得放纵又肆意。 她真好奇他以后会变成什么样的人,是被皇家的无情磨光了如今的天真快活,还是会活出别人想不到的一生? 李元婴可不管武才人有没有对自己生出好奇心,他抱着书回到住处,先拿起那卷《韩子》看了起来。 《韩子》分了许多卷,武才人给他取的是“说难”那一卷,字数并不算多。 李元婴这段时间读的大多是《论语》和《礼记》的相关著述,并没有涉足法家的书。 乍看之下,李元婴只觉这《韩子》颇具趣味,等看完了,他也明白武才人为什么让他看这本书了。 里头一个故事正好与他的疑惑有关,大意是有家人家里的墙被冲塌了,儿子与邻居都劝他赶紧修,否则要被人从那里潜入偷东西。结果第二天真的被偷了,他就夸儿子聪明,并怀疑东西是邻居偷的! 后头还有一个故事,讲的是一个人初时很得君主宠爱,母亲病重时逾矩驾君王的马车去探看,君王赞叹说:“他多么孝顺啊,焦急得连规矩都忘了!”另一次,这人咬了一口桃子,发现很甜,便将桃子递给君王吃。君王又赞叹:“他多爱我啊,吃到甜的桃子就分给我吃!”后来这人失宠了,君王看到他就觉得厌烦,竟骂道:“这人胆大包天、目无王法,敢驾驶君王才能用的马车,还将吃过的桃子给我吃!” 这说明同一件事,关系不同便会有不同的看法! 韩子还说,龙有逆鳞,君王也有,想要让成功进言,就不能触及君王的逆鳞! 李元婴特别喜欢这篇《说难》,又跑了一趟藏书楼,把韩子的书全找出来抱回去细看。 第二天去讲堂时,李元婴不仅因为封王换了身新行头,还抱着几卷崭新的《韩子》。 李治也没看过《韩子》,见夫子还没到,便取了一卷打开看了起来。 巧的是,李治拿的是一本《五蠹》,韩非在《五蠹》中写了国家有五种蛀虫,一种是埋头搞学问的(儒家),一种是靠言谈蛊惑人的纵横家,一种是任侠而不受管束的游侠儿,一种是依靠依附贵族来逃避徭役之人,还有则是商贾和工匠! 韩非还讽刺,让搞学问的用礼义来治国,无异于愚蠢的农夫守株待兔! 守株待兔这事儿写得特别生动,李治看了悚然而惊,感觉自己都快被韩非说服了。 见李元婴拿着另一卷在看,李治忍不住问:“幺叔,这书你从哪翻出来的?” 李元婴道:“藏书楼找的啊。” 李元婴见李治一脸被《韩子》震住的表情,抽走李治手上那卷《五蠹》,把自己手里的《八奸》换给李治。 《八奸》比较短,说的是君王身边的一些奸邪之人,包括并不限于君王老婆、君王兄弟、君王侍从以及君王手底下那些搞事情的大臣。 李元婴一点都不觉得自己被包括在《八奸》里,还津津有味地说:“这书写得真有趣啊,他真是什么都敢写,怪不得被杀了呢。” 瞧瞧这扫射范围,简直是在说“大王啊,你身边全是奸人,千万得提防所有人啊”! 你说别人不杀他,怎么睡得着觉哟! 李治接过《八奸》看完后,李元婴也把《五蠹》看完了。 他对韩子的胆量极其敬佩! 刚才的八奸还是只喷了君王身边的人,这五蠹是要把老百姓也全扫进去了!除了安分种地的农民,剩下的全是奸佞和蛀虫,管你什么读书人、什么商人匠人,全都不是好东西! 换个心态不好的人看了,怕是要觉得这人世当真黑暗! 李元婴感慨道:“这人厉害呀。” 真是不把天底下的人全得罪光不罢休! 李治生性宽仁,不喜欢性恶论,摇摇头劝说李元婴:“幺叔你还是别看这样的书了。” 书好找,有趣的书却不好找,凭什么不看?李元婴可不会答应李治,坚持地说:“不成,我要把它全看完。” 一本《韩子》,李元婴越读越觉得妙趣横生,感觉里头有许多鲜活的例子可以让他拿来讲给兕子她们听! 接下来好些天,李元婴都泡在《韩子》里头,直至董小乙来报说向日葵长出了花苞,他才把书一扔,兴奋地带着兕子与魏姝她们去看向日葵花苞。 这次李治不用去上课,终于可以加入看花小队! 兴许是种子很顽强,董小乙又照顾得非常用心,十株向日葵全活了下来,而且长得非常健壮,每一株都比李元婴还要高。 李元婴和李治正带着四个小萝莉齐刷刷地仰头找向日葵花苞,李二陛下竟也领着人绕过来瞧瞧向日葵花苞长什么样。 瞧见李元婴他们注意到了自己的到来,李二陛下摆摆手让他们不必行礼。 看着那十株向日葵,李二陛下免不了又告诫李元婴一通:“往后你发现什么能种的好东西,不能再把它炒了吃!” 李元婴点头如捣蒜,乖得不得了。 一行人围着花苞瞧了个新鲜,李二陛下便带着他们一起往回走。 注意到李元婴身边跟着个眼生的小男孩,李二陛下免不了问一句:“这是谁家的孩子?” 李元婴和魏姝早熟稔得不得了,见魏姝被李二陛下瞧见了也不害怕,还嬉皮笑脸地道:“皇兄你猜!” 李二陛下骂道:“朕不猜!” 魏征赶紧上前坦白:“陛下,这是臣的……孙女。” 李二陛下一细看,这小孩唇红齿白、眉清目秀,还真是个女孩儿。 看到魏姝一身男儿打扮,李二陛下想起没能一起来九成宫的高阳,笑道:“不知魏卿你的孙女和朕的高阳站在一起哪个更俊一些!” 魏征瞪了魏姝一眼,再三告罪说自己管束不严。 李二陛下笑着揭过此事,又看向李元婴,问道:“听说你最近手不释卷,吃饭都捧着书在看,都看了什么?” 李治赶忙朝李元婴使了个眼色。 虽则他不算特别了解《韩子》,却也眼下知道大多数人不喜商韩之法,他父皇更是直接说过“商韩刑法,实清平之粃政”! 他父皇的意思是,在清明太平的时代商鞅、韩非他们所立下的严苛刑法是弊政,应当用儒学治理天下。 李元婴可没那么多顾忌,老老实实回答:“我在看《韩子》。” 李二陛下听了皱了皱眉,这小子不是在学《礼记》和《论语》吗?怎么又跑去看《韩子》了? 李二陛下少年便随着李渊起兵,可以说是马背上夺天下。越是如此,李二陛下在位后便越注重教化,他一边让房玄龄他们着手拟了贞观律,一边放宽审判标准、尽量减少重罪。 李二陛下前些年甚至还干过一件很有名的事:他让人把两百多个死囚释放回家过年,让他们来年再回来受刑。第二年,两百多个死囚一个不漏全回来了! 李二陛下当场就大赦了这批死囚,表示他们有悔过之心,还可以再给一次机会。 从这一套操作可以看出,李二陛下认为《韩子》不适合用来治太平之世,他更喜欢“以德治国”! 李二陛下面色淡淡,问李元婴:“你看完了?觉得怎么样?” 15.第 15 章 《闲唐》/春溪笛晓 第十五章 按照李二陛下的想法,乱世才用重典,韩非、商鞅的法典虽不算错,却是适用于动乱频起、民不聊生的时期。像现在天大大定,诸邦咸服,再用商韩之法着实不适合。 尤其是,李二陛下上位的过程还有那么一点小争议,李二陛下更要卖力显示自己的宽仁与圣明、拒绝再做任何会让他背负更多骂名的行为。贞观初年李二陛下愤怒之下叫人把个大理寺的官员拖下去砍了,过后极其后悔,从此下令这类命令必须经过三次复核才能执行。 所以说,李二陛下也是头一次当皇帝,他爹又是同是野路子出身,自然一切都要逐步摸索。 德名这一块,是李二陛下最想补回来的。因此他重视儒家,每日处理政务之余常与朝中的学士们秉烛畅谈,讨论治国之术;重视修史与修书,派魏征、虞世南、房玄龄等饱学之士负责修纂史书与《群书治要》。 对于李二陛下这种“缺什么补什么”的心理,李元婴是不晓得的,所以他回答得很理所当然:“写得很有趣啊。” 《韩子》不是萧德言给的阅读任务,李元婴遇到难懂的地方草草扫过,专挑他感兴趣的部分看。 几十卷《韩子》看下来,李元婴竟从中归纳出近两百个有趣的小故事。 李元婴觉得这波书读得不亏,够他哄兕子她们老久的! 李元婴才不管李二陛下脸色如何,兴致勃勃地拣出那智子疑邻的故事和李二陛下分享了一遍,很是感慨地和李二陛下说出自己的感悟:“那天老孔送我砚台,我还觉得他是讽刺我字写不好,现在想想,应该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孔颖达也在随行诸官之列,听了李元婴这话脸都黑了。 为李元婴在那鼓吹《韩子》写得好,也为李元婴那乱糟糟的猜测! 在韩非之前,法家分为法、术、势三派,各自为政,韩非却将法、术、势集于一身,融合成三者兼容的法家理论。 可以说,韩非是大部分儒家子弟都不太喜欢的人,他的学说像把锋芒毕露的利剑,一出鞘就扫杀一片!偏偏,那一套又是最能蛊惑君王的,试问身居高位的人谁不想将一切生杀予夺的权利都掌握在自己手中? 当时秦王就对韩非的学说惊为天人,韩非虽死,秦王却还是用韩非那一套来治国。 李二陛下继位之后十分看重儒家,虽然国子监分设律学、算学等等,但那些都只是搭头而已,科举考的还是诗赋和政论。像《韩子》这些法家著作,只有掌管大理寺和刑部的人才会细读! 没想到这小子才刚好好读书没几天,居然就歪到法家上去了! 孔颖达顾及李二陛下在场,没好劝告李元婴别带着别人去看《韩子》,李二陛下却不能让他不敬尊长。李二陛下抬手便往李元婴额头上敲了一下,骂道:“上次告诉过你怎么喊人,又忘了?” 李元婴捂着额头,拒绝悔改。 对于李元婴这块滚刀肉,大伙都懒得管了,随他爱怎么喊就怎么喊。 左右这小子也只把《韩子》当话本之类的来看,哪有可能真看出什么名堂来? 所有人都没想到的是,李元婴还真看出点名堂来了。 …… 接下来两天,李元婴一口气把剩下的几卷《韩子》读完,系统又适时出现,表示李元婴可以把《韩子》存档到个人图书馆。 李元婴好奇地问:“《论语》和《礼记》有人看了吗?” 系统不吭声了。 “我就说了,肯定没人爱看。”李元婴道,“这个《韩子》放进去也不会有人看的,白费功夫!” 系统依然沉默。 见系统小伙伴没了声音,李元婴也不在意,遂了它的意把《韩子》放入个人图书馆。系统很快给出扫描结果,表示这本书完整性、可读性也为优等,给他列出可选换书目列表。 李元婴点开一看,这次系统居然直接来了一个绘画大礼包,里头有这样三本书:《简笔画入门1000例》《漫画人物入门技巧》《教你如何完成一本漫画书》。 选择接收之后,三本书齐齐整整地出现在李元婴的个人图书馆里。李元婴本就有几分画画天赋,看到都是画画相关的书便坐到个人图书馆里边喝着可乐边看看交换来的三本新书。 李元婴最先看的是《简笔画入门1000例》。这本书展示了快速勾画各种食物、人物、物品和各种工具的方法,虽说用的笔和画的东西不大一样,有很多玩意都是李元婴闻所未闻的,比如什么飞机,什么火车,什么小汽车! 好在李元婴有系统在旁边讲解,勉强能理解它们都是啥玩意。 李元婴有一点远比别人强,那就是遇到天大的事他都觉得没什么大不了。 比如听到飞机能在天上飞、火车能运比货船还多的货之类的稀奇事,李元婴都是一脸“你说的真的吗?我怀疑你在骗我”的表情,弄得系统不得不给他展示从乘客登机到飞机起飞的动态过程。 李元婴看完后非常高兴,接着充分运用起系统这个厉害的展示功能,把许多不知道的东西一样样认过去。 等弄清楚它们到底是什么,李元婴还试探着想问问它们的造法。可惜系统这时候终于反应过来了,坚定地对李元婴说他权限不足,不能查询相关内容。 骗不到造法,李元婴也不气馁,着手练习起刚学来的新鲜画技,很快画得有模有样,迅速掌握简笔画技能。接着,他拿起两本漫画相关教程看了起来。 随着李元婴把两本书读完,一扇新大门在他眼前开启了! 这个漫画不错,字少,图多,适合给兕子她们看!等侄孙长大一点,还能当礼物送侄孙!正巧刚看完了《韩子》这个丰富的素材库,李元婴摩拳擦掌准备画一套《韩子寓言》,拿来哄自己可爱的晚辈们! 李元婴平时不怎么爱待在万界图书馆里,可眼下他有了这么个宏伟的计划,自然带上稿纸泡在万界图书馆里头积极地写写画画,准备在里头偷偷画完给小伙伴们一个大惊喜。 过了几日,李元婴破天荒地跑去找孔颖达请教问题:“老孔,我们的书是谁负责做的?”孔颖达是给他们编教材的人,李元婴觉得问他肯定可以直接得到答案。 李元婴难得主动找孔颖达说话,孔颖达奇道:“你问这个做什么?难道看了几天《韩子》,你就准备著书立说了?” 李元婴一脸骄傲:“不可以吗?” 孔颖达见李元婴眉间眼底都是掩不住的小得意,有心要看看他能捣鼓出什么名堂来,捋须笑道:“这个容易,你寻些人替你多抄几遍便是。” 这年头的书大多是手抄的。 李元婴道:“不成,我要做的书不一样。” 李元婴回想着自己在万界图书馆看到的那些书,不是一卷一卷的,而是一本一本很方便,可以一页页往下翻!李元婴想做那样的书! 而且找人抄的话,抄书的人不一定能照着他的原稿画出来。 所以,李元婴希望能有直接印出来的法子! 李元婴理了理思路,把自己的想法告诉孔颖达。 孔颖达道:“这种书倒像是佛经了。”这年头的书都卷成一卷,只有一些佛经才会一页页地记录,据说是由贝叶经演变而来。孔颖达给李元婴指了条路,“你若真想要这样的书,可以去寻太常博士李淳风问问。” 李淳风本是道士,后来应召入朝为官,时任太常博士。这次御驾到九成宫避暑,李淳风也跟来了,平时大多在太常寺那边当值。太常博士平时要负责挑挑吉时、维护维护器物之类的,偶尔李二陛下心有疑虑,还会召他去问问吉凶。 这位李道长曾收集过全本的《墨经》,于营造一道上颇有造诣,造出过许多新奇物件。李元婴要是把他想要的效果说出来,李淳风应当能帮他想出办法! 李元婴点头记下,一抛下孔颖达一溜烟跑了。 对于李元婴这种过河拆桥的行为,孔颖达早已见怪不怪,回去后便与同僚说起李元婴异想天开想搞出本书来的事儿。 有人显然是平时被李元婴气狠了,闻言摇头说道:“小孩子就是不知天高地厚,他要是真能写一本书出来,我到街上帮他吆喝去!” 孔颖达道:“你可别把话说太早,说不准他真能弄出来。”孔颖达在李二陛下那看过李元婴给晋阳公主她们讲的故事,若是那种大白话内容的话,李元婴写起来一准轻松无比。 李元婴若是能听到孔颖达这话一定非常感动,觉得老孔居然愿意给他说公道话!可惜李元婴听不到,他已经跑去找李淳风啦。 李元婴是李二陛下的幺弟,在九成宫中到处乱跑也没人拦着,没多久就跑到了太常寺诸官当值的地方、找到正在整理文书的李淳风。 李淳风今年才三十七岁,没和李元婴想象中那样穿着道袍,反而穿着一身浅青色的官袍,瞧着显得很年轻。 李元婴心道,这人还不如萧老学士像神仙。 虽则在心里觉得李淳风不太靠谱,李元婴还是上前和李淳风说明来意。他还扯过一张纸给李淳风画了幅图文并茂的示意图,包括封面、封地以及内页排版。 李淳风道:“印书的话,江南那边的一种雕版印刷法倒是可以做到。”他指着李元婴想要的翻页效果说出自己的构想,“要是想把书一页页地连着,可以用绳穿起来。” 李元婴听完李淳风的话,对李淳风的不信任顿时消散无踪,积极地拉着李淳风探讨进一步细节。 他准备印个一百本,给小伙伴们一人送一本,老孔他们也一人送一本,前者是好东西要和小伙伴分享,后者是要气一气孔颖达这些把他瞧扁的人! 别看一百本很多,光是侄子侄女他就有二三十个,更别提还有别的小伙伴了! 听李元婴张口就这么大手笔,李淳风提醒道:“怕是要耗不少钱。” 印书可不是那么简单的事儿,木料要钱,雕工要钱,纸张墨料之类的更要钱。若不是纸贵墨贵,怎么会有那么多人买不起书? 李元婴听到只是钱的问题,立刻给李淳风打包票:“我有钱!” 李淳风这时也想起李元婴丰厚的资产,据说,太上皇临去时把大半好东西都留给了他!若不是李二陛下把他接到太极宫,他怕是要被其他兄弟活活撕了! 对这位新晋小王爷的新鲜想法,李淳风很乐于一试:“那臣帮殿下寻几个有经验的雕工试着做几个雕版,殿下觉得满意再下印。” 16.第 16 章 《闲唐》/春溪笛晓 第十六章 离开太常寺那边,一直沉默追随在侧的戴亭开口:“殿下,我们没带那么多钱到九成宫。” 李元婴一愣:“没有吗?”他对钱没什么概念,毕竟他又不用怎么花钱,平日也就拿来赏赏底下的人而已。 临行前柳宝林将保管银钱的任务交给戴亭,是以戴亭对此非常清楚,斩钉截铁地回答:“没有。” 李元婴一点都不慌:“没事,我去借来!” 戴亭又默不作声地跟在李元婴身后,看着李元婴直奔李二陛下议政的地方。看这架势,李元婴显然是想和李二陛下借去! 戴亭猜对了,李元婴打的就是李二陛下的主意。大伙不都说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李二陛下肯定是不差钱的! 李元婴直接跑去议事堂那边探头探脑地张望,准备寻个时机进去找李二陛下。 李二陛下早瞥见了李元婴鬼鬼祟祟的身影,却不动声色地与其他人继续讨论正事。等瞧见李元婴在外面抓耳挠腮地绕圈儿,李二陛下才让人去把他拎进议事堂中。 忙了大半天,李二陛下也乏了,摆摆手让长孙无忌等人退下。待屋里没别人了,李二陛下才问李元婴:“你小子来做什么?” 别看他这幺弟年纪小,本质上也是个有事喊皇兄没事不理你的糟心玩意,若不是有事相求的话躲他躲得不知多明显! 李元婴一脸腼腆地说:“皇兄,我想和你借点钱!” 李二陛下奇道:“你吃在宫中,用在宫中,要钱做什么?” 李元婴如此这般如此这般地把自己的伟大构想告诉李二陛下,表示自己马上就要做出一本书来啦,一印就印一百本,齐齐整整一本都不能少!李元婴还很大方地拍着胸脯打包票,等印出来一定会送一本给李二陛下! 李二陛下听完李元婴报的数后眉头忍不住跳了跳。 这小子真是崽卖爷田不心疼,仗着自己多得了那么点宝贝,挥霍起来真是眼都不眨! 李二陛下相当冷酷无情:“你写个借条,我再让人支给你。” 李元婴就知道李二陛下是这德行,哼哼两声,和旁边伺候的内侍讨了纸笔给李二陛下写借条。他虽没写过这玩意,落笔却一点都不犹豫,甚至还往李淳风给的预算上多添了一位数。 按李元婴的说法,既然要写借条这么麻烦,那就一次性多借点,免得不够用又要来借。 李元婴可是有个私人小金库的,李二陛下也不怕他还不起,收起他递来的借条便让人带他去支钱。 李元婴没有自己当搬运工的兴趣,直接叫戴亭寻人把钱全搬去李淳风那边。 李淳风看到比预算翻了十倍的钱,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 戴亭向李淳风转达李元婴的意思:“用不完的请您先留着,下次再做点别的。” 李淳风是个洒脱之人,见李元婴没提什么“不许乱用”或“不许中饱私囊”之类的话,当即也爽快应下。和滕王殿下这样的人打交道真是省心,不必你猜我猜那么累! 既然李元婴这样信任自己,李淳风自然也没有拖延,马上开始召集人手完成李元婴交托之事。 戴亭送完钱回到李元婴身边伺候。 李元婴压根没问李淳风是什么反应,径自整理着自己这段时间画好的画稿。虽说他在《韩子》里挖出了将两百多个小故事,可也不是所有故事都适合画出来的,要不然书就太厚了! 李元婴挑挑拣拣,把《三人成虎》《自相矛盾》《智子疑邻》《滥竽充数》《守株待兔》《讳疾忌医》等等比较典型的故事选了出来整理成集,按兕子他们的接受能力编了编顺序。 整理好后,李元婴一琢磨,又觉得自己得去叫人写个序,这样才像正经书! 李元婴在小伙伴里挑了一圈,感觉魏姝最适合,字好,聪明,还可靠! 李元婴马不停蹄地抱着稿子去寻魏姝。 魏姝听说李元婴要印书,吃了一惊。她家中藏书虽多,却也都是手抄的,还没见过用雕版印刷出来的书。 魏姝郑重其事地接过稿子,心里有些发虚:“我不一定写得好。” 李元婴道:“你那么棒,肯定能写好的!” 这时魏征正巧回来了,见李元婴又在自己家中,便问李元婴来做什么。 李元婴又如此这般如此这般地把自己的想法告诉魏征,和魏征说自己这次来是要给书添个序。 听到李元婴要找人写序,魏征捋着须说:“真写出来了?把稿子给我看看,我若觉得好便给你写一个。” 李元婴眨巴一下眼,坚定地说道:“不行,不给您写,您太老了,不适合!这是我们小孩子看的书,我准备让姝妹妹写序的!” 魏姝在一旁噗嗤一笑。 这臭小子真是叫人又爱又恨!魏征没好气地瞪了李元婴一眼,骂道:“行吧,我不给你写序,你给我看看。” 李元婴还不答应:“不成,还没印出来,不能给别人看!”说完他直接拉着魏姝跑去征用魏征的书房,朝魏姝伸出个小指头,“我们拉钩,你不能把稿子给老魏看。” 魏姝也正儿八经地伸出个小指头和李元婴拉钩做约定,然后把李元婴带来的稿子放进自己专属的小箱子里,表示自己会尽快把序写出来。 一想到有机会把自己写的字印成书,魏姝心里也雀跃得很,欢快地送李元婴离开。 回去的路上,李元婴暗自嘀咕:“女孩子的手真软哎,感觉就是不一样。” 戴亭识趣地没吭声。 李元婴开开心心地回去用晚膳。 安排完印书的事,李元婴也没和李治他们提,准备给他们一个惊喜。接下来几天他又恢复往常的刺头作派,天天和讲课的老师们对着干。 过了几日,李元婴去寻魏姝,魏姝的序写好了,稿子也连一个边角都没翘起来,保管得非常好。 魏姝夸道:“你画的故事很好看!” 李元婴得意洋洋地说了句“那当然”,然后想到自己要谦虚一点,又补充了一句:“故事都是《韩子》里的,还有一些不适合画出来,下回我直接讲给你们听。” 魏姝点头。 李元婴挑出魏姝写的序一看,第一眼便发现上头的字迹娟秀漂亮,显然比上次进益了不少;再看内容,那也是清新隽永,读来颇具趣味。 李元婴自是当场把魏姝夸得天花乱坠,也不管人家好不好意思。 魏姝这边写好了序,李淳风那边也做好了准备,李元婴看过几个雕工的成果,觉得刻出来的成品让他很满意,便把稿子给了李淳风,让李淳风赶紧帮他把稿子印出来。要不然拖太久,他们都要回京了! 李淳风保证一定尽快将书印出来。 李元婴挺喜欢性情爽快的李淳风,给完稿子也不急着走,反而坐下和李淳风聊起天来。 两个人虽然相差将近十几二十岁,交流起来却颇觉投缘,李淳风还带李元婴去观赏一些他复原的物件,都是从古书上读来的。 比如欹器。 这东西是《荀子》里记载的,据传一开始置于鲁王的的宗庙中。李元婴也看过这玩意,见了实物便忍不住要亲自试验一番:欹器中间是一个奇异的容器,由两根基座相连,空着的时候容器会往一侧倾斜;若是水加到中间,容器则会稳稳当当地停在正中;若是把水加满,容器会往另一侧翻倒,里头的水全部倒光光! 李元婴动手搞完实验,绕着欹器转了两圈,觉得这真是稀奇极了,抓着李淳风问起其中原理。 李淳风自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李元婴又从李淳风这里知道,荀子在战国末期当过稷下学宫的祭酒,和孔颖达一样是搞教育的,门生遍天下。比如他最近在读的《韩子》,作者韩非就是荀子的弟子,许多观点都传承于荀子,比如“人性本恶”,人生下来就是坏的,需要教化引导他们变好! 李元婴觉得厉害的人怎么这么多,他一听到荀子这么牛逼,又很想去看荀子写的文章。 一想到要是李淳风把其他玩意都介绍出来,自己不知该想看多少书,李元婴立刻拒绝再看,一溜烟跑了! 带着“这么想学习一点都不像我了”的困扰在外头瞎溜达一圈,李元婴不知不觉绕到了李泰那边。他想起自己好几天没去拜访萧德言,当即一点都不见外地跑进去找人。 跑到萧德言常待的地方后,李元婴才发现李泰也在那,正和萧德言说着话。 李元婴偷偷摸摸地溜过去,却听李泰在和萧德言说他要印韩子相关的书、还跑去和李二陛下借钱的事。 李泰认为这事很不妥,不仅铺张浪费,还宣扬商韩恶法。 好哇,这是在背后说人小话! 李元婴也顾不得自己是在偷听了,冲出去气咻咻地说:“我借皇兄的钱又不是不还,你和老师告什么状!”他不管李泰如何目瞪口呆,毫不见外地跑萧德言身边一坐,不服气地和萧德言说道,“我想印点书送给兕子她们,算什么铺张浪费!要是你不花钱我不花钱的,谁买外头的东西啊?谁请匠人做活啊?我听说农户还要往外卖米卖菜呢!钱在手里捂着又不会生钱,攒着有什么用,我自己的钱,怎么就不能花?” 萧德言听他噼里啪啦地辩驳了这么一大段,忍不住抬手揉了揉他脑袋,忍俊不禁:“是你说得对。” 李泰脸有点黑。你这小子把这当自己家了是吧?想来就来,连通报一声都不用,还偷听别人讲话! 最气人的是,萧德言还对他很是喜爱。 这不,一听到萧德言的肯定,李元婴的尾巴马上翘了起来,得意洋洋地朝李泰露出笑脸。 李元婴也不管李泰讨不讨厌他,径自和萧德言说起刚才去寻李淳风的事。作为把胡作非为当成家常便饭的混世小魔王,他很不习惯自己突然旺盛起来的求知欲,纳闷地把自己的困惑说给萧德言听:“您说我现在怎么什么书都想看呢?我还有那么多好玩的东西要玩,哪来那么多时间看书啊!” 萧德言闻言莞尔,并不觉得李元婴顽劣不堪,仍是谆谆善诱:“你看看你现在经常看书,不也不耽误你玩?反而还能找到更多新鲜好玩的事。” 李元婴一听,豁然开朗,高兴地说:“我明白啦!”李元婴一点都不觉得自己才是不请自来的外人,瞥见李泰赖在一旁听他和萧德言说话,显然很妒忌萧德言更喜欢他,顿时更来劲了。他殷勤地摸出一颗糖剥开,递到萧德言嘴边献宝,“这糖很甜的,您尝尝!” 李泰:“……” 这小子绝对是故意的!!! 17.第 17 章 《闲唐》/春溪笛晓 第十七章 李元婴气完李泰,美滋滋地跑了。 李元婴这人没别的优点,就是特别恩怨分明,你对我好我就对你好,你对我不好我就对你不好。 过去,长孙皇后常去大安宫看望太上皇,见他陪在太上皇身边的次数多了,便时常会给他捎点好吃的好玩的。 所以长孙皇后在李元婴心里是个好人。 他乐于带着兕子她们玩,和李治也处得挺好,偶尔还和他们一起去东宫看看小侄孙。独独这李泰总不爱带他们一起玩,天天拿本书跑李二陛下面前装样子,自己开府之后更是忙于搞他那个文学馆,连长孙皇后生病都没怎么入宫探望。 若是换成李元婴,他才不管什么文学馆、不管什么规不规矩,一定天天守在母亲身边不离开。就是不能天天守着,每天去见一见也是好的。 李元婴起初是想不明白原因,现在李元婴明白了,原来是为了李二陛下现在坐的那个位置。想想他皇兄也真惨,才四十出头,娘没了,爹没了,老婆也没了,难得疼个儿子还疼出这么个坏胖子,还没到弱冠之年已经惦记着继承他的位置。可见,当皇帝真辛苦! 李元婴在心里怜悯着李二陛下,回去后兴致勃勃地给他娘写了封特别肉麻的信,主旨是“世上只有阿娘好,有娘的孩子像块宝”。他还把印书的事和柳宝林说了,在信里告诉柳宝林,再过几个月他就带书回京给他看! 这封信随着兕子她们的信一同跑往太极宫,先送到了东宫那边。 李承乾处理完各项事务,便听有人说弟弟妹妹又来信了。 李承乾这几个月早习惯了收九成宫那边的信,他先把塞在最底下的那封信抽出来看了眼,果然又是李元婴托他转交给柳宝林的信。 这小子特别滑头,怕人弄丢了他的信,总拉着兕子她们一起写,直接叫人把信往东宫送! 李承乾笑着看了看信封上写的字,和左右夸道:“幺叔这字倒是大有长进,看来九成宫水土不一般,幺叔去了那边竟都开始练字了!”他也没去拆李元婴的家书,直接命人送到柳宝林那边去。 自李元婴去九成宫后,柳宝林每日都会念一段经,祈祷李元婴在外面平平安安,不要遇到什么意外。后来李元婴开始写信回来,柳宝林念完经后便取出李元婴的信重读一遍。 这日李承乾派来的人把信送到,柳宝林给对方塞了几颗银豆子,欢欢喜喜拆开信来看。 柳宝林出身寒微,原本是不识字的,结果李元婴小时候无心向学,连字都不想认!于是柳宝林想了个法子,她佯作不经意地在李元婴会注意到的地方抹眼泪,和身边伺候的人说自己因为不识字被欺负了。李元婴一听,生气极了,当即表示他去学,学了回来教阿娘! 李元婴真要想干什么,那是肯定会一门心思去做到的,他还真去认了字回来一个个地教柳宝林。 柳宝林如今虽然称不上熟读诗书,看看家书却不成问题。想到儿子的贴心和好动,柳宝林又是思念又是忧心,拿到信便小心拆开、一字一字地读过去。 看李元婴在信里写他向魏征、萧德言等人求教,过些日子还要把自己画的书印出来,柳宝林心中欢喜得很,起身命人去开库藏替李元婴清点一下太上皇留下的银钱和宝贝们。 这些要是不够儿子花,将来到封地上应该会有不错的进项。柳宝林已经和人打听过了,滕州临湖近海,算是物产丰饶之地,他们去了滕州日子不会太难过。 柳宝林数数点点,清来算去,不知不觉又忙到午后。她拿出针线活坐到榻上一针一线地缝了起来,悉心做起了儿子冬天能穿的新衣裳。 …… 转眼到了八月底,九成宫逐渐能看见几分秋色。金灿灿的向日葵早已过了花期,只留在了李元婴等人涂抹出来的“巨作”上,到入秋之后,十株向日葵陆陆续续开始结实,那挨挨挤挤长满花盘的向日葵籽越来越丰盈! 李元婴最近没触发奖励葵瓜子的任务,挺久没嗑瓜子了,有点心痒,寻了个清早跑去摘了个最大最好的花盘,带回去准备叫人下锅抄了。 虽说他身边没人炒过瓜子,但弄个锅扔下去抄一抄应该不难才对。唔,要炒奶油味的话,可以去弄点羊乳! 李元婴想得挺美,结果他才刚抱着花盘转身,后头就跪了一地的人,央求他不要把向日葵带走,否则李二陛下是要治他们罪的。 真是岂有此理!这明明是他的向日葵,凭什么不能吃?要是李二陛下治他们的罪,那是李二陛下没理,和他有什么关系! 李元婴一点都不在意董小乙等人的哀求,直接抱着花盘走人。 董小乙面色惨白,跪在原地没敢上前拦人。 离开暖房走出挺长一段路,一直沉默的戴亭忽然开口喊:“殿下。” 李元婴转头看他。 戴亭犹豫片刻,还是跪到地上乞求道:“那董小乙与小人是同乡,小人想请殿下帮他一把。”董小乙被李元婴点去负责照看那十株向日葵,又靠着向日葵在李二陛下面前露了脸,平日里早让旁人忌恨不已。李元婴不由分说摘走一个花盘,恐怕会有人借机要让董小乙遭罪。 李元婴见戴亭说完话便安安静静地跪在那,皱着眉说:“那不是还有好些个花盘吗?我摘一个怎么不行了?” 戴亭道:“少了一个便是失职。” 李元婴道:“你刚才怎么不说?” 戴亭伏跪在地,不再吭声。 他身份低微,贸然开口已经是逾矩。再说,他与那董小乙也只是同乡而已,这些年来没怎么说过话,算起来并没有多少情分,他不可能当着外人的面提出李元婴不一定会答应的请求。一边是李元婴,一边是没什么交情的同乡,谁轻谁重谁都能看出来,若不是知道李元婴可以轻松改变董小乙的命运他绝对不会多说半句话。身在宫中,自保都不容易了,谈什么保别人? 李元婴早习惯了戴亭这少年老成、思前顾后的德性,稍一思索便有了主意,对戴亭说:“起来吧,我去找皇兄说一声便是。多大点事啊,犹犹豫豫做什么!” 戴亭依言起身,与往常一样跟随在李元婴身后。 李元婴抱着花盘去寻李二陛下,告诉李二陛下葵瓜子可以采收了! 李元婴自觉在这十株向日葵的去处上还是很有发言权的,既然有十株那么多,那他自己种的两株肯定要留着,余下的八株,李元婴让李二陛下自己和兕子她们讨去! 李二陛下摆明要强抢:“这东西种在朕的暖房里,自然是属于朕的。” 李元婴很有想法:“你这么不讲道理的话,我要写大大的布告,贴到城门上骂你!” 李二陛下还是头一回听到这种威胁,饶有兴趣地挑挑眉:“长进了啊,还会写布告了?” 李元婴骄傲地说:“那是自然,我可是能印书的人了!” 李二陛下知晓李元婴这混账小子真的敢做那种事,便道:“你的两株朕不能要,兕子她们是朕的女儿,朕怎么不能要了?” 李元婴道:“兕子她们也很喜欢啊,都说君子不夺人所好,您可是兕子她们的亲爹,怎么能抢女儿喜欢的东西!”他又指出李二陛下话里的错处,“而且剩下八株里还有两株是姝妹妹的,姝妹妹不是你女儿!” 李二陛下被李元婴气乐了,还真和他较起劲来:“行啊,我让人去把她们叫来问问她们愿不愿意给。” 兕子三人很快被人带了过来。 一听李二陛下说要,三个小萝莉都直接把自己的向日葵给了出去。 李二陛下横了李元婴一眼,意思是“你看看你,再看看别人”。 李元婴觉得李二陛下太不要脸了,坚持不给自己那两株。他还顺嘴跟李二陛下把董小乙讨到身边,说明年要让董小乙到自己庄子上种一大片,想留多少种就留多少种,将来他带到封地上种! 一个在暖房侍弄时蔬的人而已,李二陛下也没在意,吩咐左右把董小乙拨到李元婴身边。好歹是正儿八经的滕王了,身边确实应该添几个人才行。 这时魏姝也被人带了过来。 这回是被李二陛下召见,魏姝被裴氏勒令换回了女孩儿的装扮,看着多了几分清丽可爱。 李元婴头一次见魏姝这么穿,先是两眼一亮,而后等魏姝行完礼便溜过去戳了戳她,压低声音说:“不要给他!” 李二陛下瞪了李元婴一眼。离得这么近,真当放低嗓儿别人就听不见了吗? 李元婴乖乖闭嘴。 反正他已经说完了! 李二陛下把要征用那两株向日葵的事告诉魏姝。 魏姝自然也听到了李元婴刚才的话。出于对小伙伴的无条件信任,她毫不犹豫地拒绝了李二陛下。 李二陛下既已知道魏姝是魏征的孙女,得到这样的答复也不太意外。暖房已经有兕子她们献上来的六株,让李元婴和魏姝另外种一批也算是避免把鸡蛋放在同一个篮子里。李二陛下觉得自己和李元婴计较这种事儿完全是被李元婴气的,摆摆手让李元婴快滚,别留着碍他的眼。 李元婴拉着兕子她们跑了。 跑到外头,李元婴严肃地批评了兕子三人,认为她们直接送出去的做法太笨了。就算要给,也该要点好处啊! 城阳道:“既然父皇想要,自然应该给父皇,怎么可以和父皇讨价还价?” 兕子和衡山也点点头,认同姐姐的话。 李元婴看着三个老实的小萝莉,在心里琢磨着要不要给她们讲点别的故事,比如“自己的东西一定要积极争取”什么的。这么听话,万一以后被人骗了可怎么办才好! 李元婴庆幸地和魏姝说:“还好你没给出去,要不然皇兄肯定更得意!兕子她们太好说话了,如果是高阳的话,一定能和我一起贴布告去!” 魏姝好奇地问:“贴什么布告?” 李元婴便得意地把自己威胁李二陛下的话说了出来。他认为李二陛下要不是怕了,一准把他手上的花盘也给抢走,简直无耻至极! 魏姝几人听得瞠目结舌。 这真是除了李元婴,没人想得出来的奇招! 18.第 18 章 《闲唐》/春溪笛晓 第十八章 这一天对于董小乙来说是非常特别的一天。 大清早,董小乙负责看护的向日葵被李元婴采了去,他本已有些绝望,无奈地承受着其他人有意无意的奚落。虽说向日葵种子是李元婴拿来种的,但东西已经被李二陛下点名要保护起来,自然连李元婴也不能随意采走。 董小乙以为自己要完了。 不想只过了一个时辰,便有人过来吩咐说以后他可以去滕王那边当值。 滕王,便是李元婴了。 董小乙依稀记得李元婴身边的戴亭是他同乡,与他同一年入宫,只是不太爱理人,又长得有点像女孩儿,一开始总被人欺负。后来戴亭被李元婴讨到身边,从此就和他们不一样了! 李元婴虽然出了名的任性,实际上却极其护短,谁敢欺负他身边的人一准没好果子吃。当初,有内侍因为太上皇驾崩、李二陛下不甚在意他这个弟弟而轻慢他母亲柳宝林,李元婴直接叫人把那内侍埋进了雪里。这也是许多人不愿意招惹李元婴的原因,李元婴天不怕地不怕,你敢惹他和他身边的人,他就敢干别人不敢干、不愿沾的事! 董小乙心中一阵欢喜,忙去收拾东西。 他抱着一只手都能拎完的家当去拜见李元婴。 李元婴正陪兕子她们玩呢,叫人把董小乙领进来后仔细打量董小乙几眼,发现这董小乙虽然有一颗往上爬的心,瞧着却还算纯善,倒也算是个能用的人。 李元婴不太在意这些事,满不在乎地把他交给了戴亭:“既是你同乡,往后你带着他吧。” 董小乙一怔,看向戴亭。 戴亭面上没什么变化,仍是一如既往的沉静,领着董小乙去安排他的临时落脚处。安顿下来后,戴亭便将李元婴对那几株向日葵的打算告诉董小乙,仍让董小乙去看护其中四株不属于李二陛下的向日葵。 既然十株向日葵已经分好了,几天后便全部采收完毕,各自带回去留种。李元婴挺想炒掉一个花盘,后来想着自己吃也吃过了,不如留着回京给柳宝林尝尝,便也不再冒着被李二陛下骂死的危险炒葵瓜子吃。 当然,另一个原因是,向日葵采收完毕后李元婴又接到一个新任务:扫描九成宫的立体图像留档万界图书馆里。 这也是李元婴只需要用眼睛看便可以完成的,只是要多跑几个地方而已。李元婴本来就到处跑,倒也不介意顺便完成这个任务。 接下来几天他和往常一样带着兕子几人在九成宫各个好玩的地方晃荡,渐渐地,整个九成宫在万界图书馆里成型了。他试着在个人图书馆里进入“九成宫扫描件”,发现里面居然和真正的九成宫一样大,他伸出手可以摸到里面的梁柱,甚至还可以爬到李二陛下的宝座上躺一躺。 李元婴觉得很稀奇,忍不住好奇地问系统:“既然能做到这种地步,为什么还要我来扫描啊!”这只要扫描一下就能在万界图书馆里复原全貌的技术,着实太厉害了!而且,他们还会造能在天上飞的飞机! 系统沉默了一会儿,答道:“历史非常漫长。历史的每一次更替,都会毁灭许多东西。所以,有许多当前时代的人看来非常常见甚至重愈生命的东西,以后可能会消失不见。” 李元婴听不太懂。 系统没再多说。 李元婴琢磨了一会儿,才再一次发问:“所以,你们没有九成宫了吗?” “是的。” “没有《九成宫醴泉铭》?” “是的。” “没有《十渐不克终疏》?” “是的。” “没有《礼记》《论语》《韩子》?” “是的。” “没有大唐了?” 系统终于反应过来,拒绝回答:“您的权限不足,不能查询该问题。” 系统选择避而不答,李元婴却已经知道的答案。 看来,大唐确实没有了。 李元婴有点难过,大唐才刚建起来没多久、他还没去封地作威作福,怎么就没有了呢?李元婴不信:“你骗人,这么大的九成宫,这么多的书,怎么可能说没就没!” 系统没有再吭声。 李元婴将九成宫扫描件选择对外开放。本来他对对外开放后的情况一向没什么兴趣,这一次他却站在原处看着上面逐渐多出一个个光点。系统说过,一个光点表示有一个人花钱进去浏览,几乎是在开放后的下一秒,光点就挤满了整个虚拟九成宫。这说明,有许多人翘首以盼等着九成宫的出现。 李元婴更难过了,他离开万界图书馆,鼻子酸酸的,左想右想想不出找谁说这件事,便跑去寻李二陛下。 李二陛下正在批奏章,听人说李元婴好像受了什么委屈、哭着跑来了,颇觉稀奇,让人赶紧把李元婴放进来。 李元婴一见到李二陛下,眼泪立刻憋不住了,扑上去抱着李二陛下哇地哭了出来:“皇兄,我难过。”虽然他总和李二陛下对着干,但是他认识的人里面,最厉害的还要数李二陛下。 李二陛下还真不知道谁能让这小子这么委屈了。难得见到李元婴这么哭,李二陛下心都被他哭软了,无奈地用少有的软和语气问:“谁还敢欺负你了?” 李元婴摇摇头。 没有人欺负他,但他就是难过。 李元婴问李二陛下:“皇兄,我们大唐会消失吗?” 李二陛下一顿。没有人敢在他面前问这种话,大唐才刚建国二十余年,谁会在这个时候问“大唐会不会消失”?李二陛下对上李元婴泪汪汪的眼睛,想了想,正色回道:“不管商周秦汉,开始时总都想着千秋万代,父皇建立大唐自然也这样想。但,打天下难,守天下也难,我们所能做的,只有尽力做好眼前的事,上不愧天,下不愧黎民百姓。至于能不能传承万代,只能看后人如何。” 千秋万代之类的,也就酒兴上头时会想想。 李元婴认真记着李二陛下的话。 李二陛下问:“你怎么会想到这个?” 李元婴把系统那段“历史是漫长的”照搬出来,说是有人这样告诉他的。 李二陛下听完一阵沉默,而后抬手揉揉李元婴的脑袋,好言宽勉:“既然你能把这些话听进去,往后就不要再胡闹了。大唐疆域横跨大江南北,幅员辽阔,难以管辖,光靠我一个人可不成,还需要你们这些弟弟帮忙分担。你早点变成顶天立地的男子汉,等将来你把滕州管好了,我再给你个更大的地方让你管!” 李元婴一听李二陛下要给自己更大的地方,顿时高兴了,一口答应下来。 李元婴欢欢喜喜地跑了,李二陛下却还在沉思着李元婴说的话。他独坐片刻,命人把房玄龄他们叫到议事堂。 君臣相对而坐,李二陛下把李元婴哭着来找自己的事告诉房玄龄几人。 房玄龄感慨:“九岁孩子尚且知道为此伤心,我等更不能尸位素餐,无所作为。” 长孙无忌与魏征亦赞同房玄龄的话。 君臣便顺势商量起政务来。 至于李元婴,那是难过一下就可以“改过自新”的吗? 进入深秋后天气逐渐转凉,这天李元婴一夜好眠,第二日睡到日上三竿都没能起来。 李治早就知道李元婴这尿性,一大早过来催促李元婴起床,今天是孔颖达来讲课,再迟到或者旷课孔颖达又要发飙了! 李元婴把被子拉得更高,把自己蒙在被子里闷声闷气地说:“不起,就不起,这么冷的天,才不要去上课!” 李治:“……” 亏父皇昨晚还拿李元婴来教育他们,就李元婴这懒成狗的臭德性,哪有半点顶天立地的样子!!! …… 李元婴没理会李治的叫唤,一觉睡到自然醒。到他醒来,发现自己已经错过上课时间了。这对李元婴来说是稀松平常的事儿,要是换成冬天的话,他可以一整天都窝在床上。 想到孔颖达那张凶凶的老脸,李元婴唉声叹气片刻,爬起床在小宫女的伺候下穿好衣裳,溜达去寻刚刚下课的孔颖达。 李元婴昨天想了很多,想着想着便想到孔颖达。孔颖达对《韩子》特别不喜欢,李二陛下也是,所以大唐学《韩子》的人少,甚至连知道《韩子》的人都不多。所以,李元婴想找孔颖达聊聊天。 孔颖达见李元婴下课了才跑来,脸色黑得很。听李元婴说有事情要和自己请教,孔颖达神色稍霁,领着李元婴去当值的地方坐下细谈。 李元婴难得坐得端端正正,正儿八经地对孔颖达说:“孔祭酒,我有一件事怎么想都想不明白。” 孔颖达问:“何事?” 李元婴道:“子曰:‘三人行,必有我师焉。择其善者而从之,其不善者而改之。’这是《论语》里的话,没错吧?” 孔颖达点头道:“那是自然,这三岁小儿都会背。” 李元婴道:“那为什么您不喜欢别人看《韩子》?难道您觉得《韩子》一点可取之处都没有?” 孔颖达道:“商韩恶法,虽有可取之处,却失之仁厚,用之必然会让人心向背,岂能宣扬?观秦三代而亡,便知其不可行。” 李元婴还是不理解:“一朝败亡,和一本书有什么关系?”他胆大包天地和孔颖达举了个例子,“若是将来有人将亡国之罪归于儒家,罢黜儒家,焚毁经典,又当如何?” 若是从前听到李元婴说这种话,孔颖达肯定会指着他鼻子大骂“竖子安敢妄言”。可对上李元婴带着疑惑的双眼,孔颖达却突然骂不出口。他摇摇头,毫不犹豫地否定了李元婴的猜测:“绝不会如此。” 这是儒家子弟、孔氏后人对儒家的信任与信心,孔颖达不相信有任何学说能够取代儒家。自汉代以来,哪朝哪代治国不是用儒家子弟?虽说他研究汉代典籍时发现其中混杂着一些不属于孔圣的观点,但大体上还是承续着孔圣思想的,甚至还变得更适合用来治理国家。 孔颖达为此骄傲且充满自信。 李元婴听孔颖达回得斩钉截铁,便知道孔颖达不会考虑那样一天的到来。他本就不知道自己想要得到什么样的答案,也不再多问,跑去找兕子她们玩儿了。 晌午有人送来李二陛下赐下的贡梨,又大又甜,可惜李元婴不爱吃,便让人拿下去用冰糖炖了许多盅,遣人送去给魏征他们喝,毕竟魏征他们老给他讲课。魏征还好,其他夫子都觉得李元婴是不是往里头放了什么东西要祸害他们,见魏征喝了才放心地喝下。 李元婴还让戴亭端上一盅跟自己去找萧德言。 这是李二陛下赐下的梨子,许多人都没机会吃。听李元婴全炖了拿去给别人喝,萧德言道:“你就不怕陛下生气?” 李元婴觉得这事自己在理,李二陛下不在理,理所当然地说:“皇兄连我不爱吃梨都不知道,凭什么生我气!” 萧德言觉得李元婴运气着实不错,若不是生在李二陛下继位之后,李二陛下对兄弟怕是没有这么好。也就是出生的时机好,李元婴才能无忧无虑地被养成外界传言中的混世小魔王。 李元婴哄着萧德言把冰糖炖雪梨喝了,才把和孔颖达的对话告诉萧德言。他还评价起孔颖达来:“我觉着老孔不如他先祖,三岁小儿会背的话,他都不肯照做。人又不是傻子,孔子都说了‘择其善者而从之,其不善者而改之’,又不是看了就全部照做,怎么就不能看别的书了?” 萧德言道:“可不是人人都像殿下这么聪明。” 李元婴觉得这话很中听,一点都不知道谦虚为何物,高兴地应和:“说得也是!” 萧德言莞尔。 李元婴把自己的新构想告诉萧德言:“等我去了封地,我就建个大书院,什么书都给看,什么家的学说都给教,只要有人愿意学,我就让他们有机会学!”他拉着萧德言皱巴巴的手,积极挖李泰墙角,“老师,以后你要不要来给我的书院当山长啊?” 萧德言笑着摇摇头:“这不成,我老了,年轻人不喜欢听我的。” 李元婴虽然有点失望,但也没气馁,仍拉着萧德言的手道:“那您把您的学生借给我吧,您的学生一定很多!” 萧德言见李元婴眼睛里满满都是期盼,不忍让他失望,温言道:“好,等你要去封地了,我帮你问问有没有人愿意随你去。” 19.第 19 章 《闲唐》/春溪笛晓 第十九章 转眼到了差不多要启程回京的日子,李元婴的《韩子寓言》也印好了。在那之前,李元婴已经拿到过样书,对成品非常满意。 李淳风同样非常满意,毕竟,他本来就是个爱动手实践的人,李元婴花钱让他搞实验他乐意得很。看到一百本《韩子寓言》整整齐齐地垒在一起,李淳风成就感满满,第一时间让底下的人去通知李元婴。 李元婴头一次弄出书来,自然十分骄傲,他借用了一大批宫人帮他去搬书,队伍浩浩荡荡地排了个长队。钱是李二陛下借他的,李元婴头一个送去给李二陛下,他送书的时候见长孙无忌他们都在,又一个个送了过去。 送完后,李元婴发现自己的书一下子少了十来本,忍不住在心里嘀咕:皇兄信任的大臣怎么这么多,天天召这么多人一起议事! 李元婴送完李二陛下,自然是去分给自己的小伙伴们。李治对李元婴要印书的事早有耳闻,兕子她们却被蒙在鼓里,看到李元婴变出本书来,她们都吃了一惊,自告奋勇要帮忙替李元婴送书。 一时间,皇子皇女手里都拿到了李元婴的“巨作”。 李元婴又去送给孔颖达他们。 几轮下来,一百本书竟所剩无几! 李元婴想着自己还要带回去给柳宝林她们,便让戴亭把剩下的书收起来,再不送给别人了! 在戴亭准备去把书封箱时,李元婴又想起自己居然把魏姝忘了,赶紧又拿出一本,亲自跑去魏征家送给魏姝。 魏姝早算着时间等书印出来,见李元婴亲自送来了,心里高兴得很。她把书珍而重之地收起来,转而问起李元婴该怎么处理自己收在家里的向日葵种子,要不要给他一块种算了。虽说她祖父也有田庄,但她祖父有好些个儿女,不是她父母独有的私产,她不能让田庄全部不种粮食改种向日葵。 李元婴当时只是想气气李二陛下,没想到这一重。他说道:“既然这样,你自己留一些,剩下的给我,我让小乙一并帮你种了。收成之后,我们卖掉换点钱!” 李元婴印一次书耗了不少钱,现在又想着往后要办个大书院,终于有了点想办法捞钱的念头。既然姝妹妹相信他,要把向日葵种子交给他来种,李元婴当然不会辜负她的信任! 魏姝并不觉得卖种子能卖多少钱,不过听李元婴两眼亮亮地表示这将会是他将来那家大书院的运转资金,魏姝也不打击他的热情。 魏姝好奇地问:“你说你的书院可以让天底下想读书的人都去读书,那你的书院能让女孩子去念书吗?” 李元婴一愣,他还真没想过这个问题。 李元婴奇怪地反问:“女孩子不能读书吗?兕子她们都会读啊!”他数完自家又数别家,“姝妹妹你也读书啊,你的字还写得那么好!” 魏姝说:“没有学堂会招女孩子的。”她们不过是占着出身的便宜,才有了识字断文的机会。 李元婴道:“那我以后的大书院,女孩子也能来读书!”他热情邀请魏姝,“以后书院开了,你来当第一个女学生!” 魏姝想也不想便答应:“好!”她答应完又说,“那你可要早点把书院开起来,要不然我就变成老学生了!” 李元婴被“老学生”这词儿逗笑了,乐得不行。 回去后,他还和李治说起这事,表示,为了不耽误他姝妹妹学习,他可得赶紧准备起来,争取一到封地就马上开书院。 李治一阵无语:“你什么时候能去封地都还不一定,别一天到晚和别人说你要建书院了。” 李元婴自觉自己已经是个读书人了,一本正经地批评李治:“人无远虑,必有近忧!”他可是想干什么就会马上行动的人,和这个整天想来想去犹豫着什么时候迈出第一步的家伙完全不同! 李治闭了嘴。 他想起李元婴说要印书时,不少人都等着看笑话,要么觉得他不可能印出来,要么觉得他压根写不出一本书。结果李元婴一口气把事情安排好,如今真的让他们拿到了书!那书的内容虽然浅显得很,图多字少,怎么看都算不得是开宗立派、著书立说。可你要是翻开看了,便会觉得有股奇异的魔力吸引着你往下看,不看完整本不罢休! 一般人绝对不会把钱砸在这种事情上,可,李元婴不是一般人!他真要想砸钱办书院,指不定真能让他办成。 李元婴见李治一脸的思索,坐下趁热打铁地怂恿起李治来:“我看你就别和你四哥一样赖在京城不走,到时我们一块去封地玩儿,我开一个书院,你开一个书院,到时候我们每年让书院出来的学生相互切磋、比个高低,多棒是不是?你要是怕钱不够,到时我借你也成!” 李治道:“你以为办书院那么容易?你不仅得有钱,还得有名师坐镇,要不然别人干嘛不去别处,来你这虚耗光阴!” 李元婴信心十足,和李治说:“这个我已经和老师说好啦,他说会把他的学生借我!到时我再去和老魏他们借点人,一准能成的!” 李治没想到李元婴连这个都解决了。他有点纳闷:“哪个老师?孔祭酒吗?” 李元婴道:“才不是,是萧老学士。” 李治自然也知道萧德言,萧德言今年足足有八十二岁了,怎么看都算是超高龄人士。能历经三朝还平平安安活到这个岁数,肯定挺有本事!李治有些发愣:“萧老学士不是在帮四哥修书吗?怎么成你老师了?” 李元婴道:“你可真笨,你看看孔圣人,别人教他一个字,他就能称别人是‘一字之师’。我去请教了萧老学士那么多次,怎么算都不止一个字,怎么不能叫老师了?所以说,你看书就是死读书,学过的东西都不会灵活运用!” 李治一阵沉默。 要是孔圣人知道你这样灵活运用,一定很想打死你吧? …… 上下都收拾停妥,御驾便趁着冬日未至赶回京城。李元婴又带着小伙伴挤一车,一路上把没画到书上的《韩子寓言》讲给兕子他们听。 别看李元婴只把书送出不到一百本,这本书近来却掀起了不小的风浪:首先,李元婴分书的对象不是皇子皇女,就是达官贵人,头一批人翻开看了都觉有趣,纷纷凑在一起讨论;至于长孙无忌这些年长的,对这种小孩子看的书虽不大有兴趣,看过之后却也觉得挺有教育意义,便顺手拿给了家中小孩看。 这年头的书是不会讲究趣味性的,有得给你看就不错了,哪会照顾你小孩子懂不懂、觉不觉得枯燥?是以,这本《韩子寓言》一下子在年纪小的那群人里刷足了存在感,大伙都热烈地讨论着里头各种有趣的故事,还准备带回京城和那些没机会看到这本书的人炫耀。 甚至,还有没机会拿到《韩子寓言》的小孩哭着喊着求别人借给他们看。 新晋的滕王殿下在众人心目中的形象都变得高大起来:原以为这家伙只会惹是生非,没想到他居然还能自己弄出一本书来了!而且这书的外观瞧着就很新鲜,可以一页页地往下翻! 御驾回到京城已是十月,李元婴先去见了柳宝林,被柳宝林抱着左看右看,生怕他在九成宫吃不习惯饿瘦了。李元婴由着她看完,把特意留着的《韩子寓言》拿给柳宝林看。 柳宝林欢喜地拿着书看去了。 李元婴正准备把余下的书叫人拿出去分了,便听有人在外面叫唤:“李元婴,出来,李元婴,你出来!” 李元婴一听,这不是高阳嘛!他跑出去一看,一身骑服的高阳额上还带着亮晶晶的汗珠,白皙的脸颊红扑扑的,显见是刚才还在玩马球。 见高阳一脸怒气,李元婴很无辜:“怎么了?” 高阳冲上去,拿着马鞭柄戳李元婴胸口,生气地说:“你还好意思问我怎么了?你明知道我因为生病去不了九成宫特别伤心,你还整天写信来告诉我你们玩了什么、玩得多开心!你怎么能这样,气死我了!!!” 李元婴觉得高阳太不可理喻啦,他辩驳道:“我把好玩的事和你分享,你怎么可以生我的气?我要是不写信给你,你才应该生气!” 高阳想了想,觉得李元婴说的好像也有道理。要是李元婴都不给她写信,她一定更不高兴! 李元婴见高阳陷入思索,笃定地说:“所以说,你们女孩子就是这样,这样不行那也不行,都不知道怎么才行!” 高阳还是觉得李元婴是个混账:“那你也不能炫耀你们天天吃喝玩乐多开心。” 李元婴跑回屋里拿了本《韩子寓言》出来:“这是我画的书,厉害吧!这本送你了!” 高阳道:“你明知道我不喜欢看书。再说,书还能画出来的吗?” 李元婴道:“那当然能!”他翻开给高阳看里头的内容,高阳只看了一眼便被吸引住了。 高阳一把抢过《韩子寓言》,决定勉为其难地原谅李元婴。 送走迫不及待准备回去看《韩子寓言》的高阳,李元婴开始琢磨接下来干点啥。 李元婴如今已经是滕王了,可以自己领着人出入宫门,往后他时不时可以去外头玩耍。他既然有办个大书院的伟大理想,那肯定不会等到事到临头才手忙脚乱地开始搞,李元婴决定先做点前期准备! 比如收集点书,说收集点人才。 李元婴叫戴亭去把董小乙叫来。 人齐之后,李元婴开始交待任务:董小乙领着人去他名下的田庄逐一考察,看看哪个田庄适合改造成“葵园”,这个葵园于他而言大有用处,不能出差错;戴亭负责在城中物色一处带铺面的好宅子,要大要敞亮,把整个宅院按照他的要求改造一番;除了找宅院之外,还要再盘个造纸工坊,挖点技术人才囤着,将来他们可能还要印书,总买纸太亏了! 两人领命下去了,李元婴便镇日躲在屋中开始躲冬,唯一和以前不同的是他时常叫人去拿点书过来看。 李元婴这边优哉游哉地窝在榻上学习,李二陛下他们却很快忙了起来。 原因在于高昌那边出了点事儿。 高昌位于吐鲁番盆地那一带,属于通往西域的重要关口,也就是说,各方进行贸易时都要经过这地方。 作为一个兵弱力微的小国,高昌和其他小伙伴一样做出了相同的选择:隋在时依附隋,唐建立后依附唐,只为勉勉强强在夹缝中求一条生路。 可惜今年高昌开始和西突/厥眉来眼去,想联合搞搞周边另一个地方。那个地方同样也依附于大唐,一看形势不妙,马上派使者来求援。朝中再翻出个旧账,发现高昌好几年没来纳贡了! 当时李二陛下决定先礼后兵,先派人过去责问,结果一直到十一月,高昌国主都没来请罪。 李二陛下是个相当好面子的人,一琢磨,高昌显然是觉得大唐初立,国力弱于隋朝;而如今恰逢严冬,高昌又路途遥远,肯定不会为此派兵前去,顶多只是派人不痛不痒地责斥一番! 李二陛下气得睡不着觉,他一直为大唐国力赶不上隋朝而耿耿于怀,现在一个小小的高昌都敢藐视大唐了! 李二陛下召集心腹重臣商量此事,表达出来的只有一个意思:打,给我狠狠打!不管多难,都要打到它高昌翻不了身,一定要让其他附国看看背逆大唐是什么下场! 朝中虽有人想劝阻,最终却还是达成共识:高昌打定了,而且要快,最好马上就出发! 李元婴听说朝廷要打仗,打的还是高昌,又找小伙伴们开小会。 讨论主题是:高昌是什么地方?远不远?好不好玩?有什么吃的? 李治拿出张不太精准的手绘舆图给李元婴指出高昌所在的位置,还给李元婴介绍了一下这个地理位置的优越性。 高阳积极回应自己记得的东西:“高昌好像会进贡葡萄酒,甜甜的,不醉人,好喝。” 李元婴得出结论:“这是个有葡萄酒的地方!”他兴致勃勃地提出自己的想法,“不知道皇兄会派谁去,要是我们认得的话,可以让他多捎点回来!” 李治没好气地道:“你以为打仗是玩儿吗?还能给你捎酒!” 李元婴一想,也对,哪能叫人家军队捎带东西,不像样!他想了想,神神秘秘地和小伙伴们密谋:“我准备干件大事儿,你们要不要加入?你们出点人就好,剩下的包在我身上!” 20.第 20 章 《闲唐》/春溪笛晓 第二十章 李元婴一开口,高阳等人自然纷纷举手要参与,连李治都在片刻的犹豫之后表态想参加。没办法,过去他也曾因为推出小伙伴团体行动,而被李元婴坑成背锅的,太惨了,还不如大家一起被父皇骂! 李元婴得到小伙伴们的一致支持,非常感动,当场约定让他们回去点好人,隔天到校场那边集合。 会议结束,李元婴溜达去寻李二陛下,说自己已经不小啦,现在也封王了,堂堂小王爷,身边怎么能没几个侍卫!这不合规仪! 李二陛下这几天被高昌气到了,没好气地骂道:“你是坐不住了,迫不及待带人去宫外玩吧?” 李元婴嘿嘿一笑,默认李二陛下的话。 李二陛下心烦得很,让李元婴自己去挑人。 李元婴没走,而是好奇地问李二陛下这次要派谁去打高昌。 李二陛下睨了他一眼,也没瞒着他:“应该是侯君集。” 李元婴这才带着李二陛下的旨意去找禁军头头。 他让禁军头头按照藩王规仪挑一批大龄的、家贫的、娶不着老婆的禁卫到他这边来报到。 对方没想到李元婴会有这样的要求。这样的人通常处于禁军的底层,许多人都认为他们是负累,只给他们干些苦活,晋升显见是无望的! 任何地方都有这样处处被人踩的弱鸡,禁军也不例外。可惜的是,他们大多立过功才被选入禁军,想把他们踢出去还很不容易! 李元婴要这样的人,禁军那边自然是求之不得的,三两下把事情办好,将这批年纪不太小的大龄单身禁军拨到李元婴那边。 禁卫还没分来,李元婴先把戴亭叫了过来。戴亭不过十二三岁,因着相貌和阉人的关系,面相偏于阴柔。可他跟在李元婴身边这么多年,李元婴知道他绝不是个软弱之人。 想了想,李元婴取出张面具让戴上。 有了面具,戴亭看起来就老成多了,再加上他身高也挺不错,瞧着便已像十六七岁。 李元婴道:“我去封地后需要大笔钱粮,眼下有一个好机会,你愿意帮我去办一件事吗?”他摊开照着李治那张图复原出来的舆图,在长安打了个圈,又在高昌打了个圈,把难处先摆给戴亭看,“你要跟着军队走上这么远,那边气候非常寒冷,这个时节冰雪封路,难走得很。” 戴亭认真听着。 李元婴道:“你伺候我和母亲很尽心,但伺候人的活,你能干,别人也能干。你自小跟在我身边,我并不想你一直干这种随时能被人取代的活。正好冬天我不太爱出门,可以放你出去锻炼锻炼。” 戴亭听了李元婴这番话,伏地跪下,眼眶有些湿润。 他入宫时年纪虽小,却已有记忆,清晰地记得亲生父母如何卖掉自己、自己又如何被除去了身为男儿的根。 自那以后,他便只能苟且求活,不再指望自己能像个人一样活着。 可这一刻,李元婴告诉他,不想他一直做那些随时能被人取代的活。 哪怕路途艰远,哪怕冰雪封途,他也想去是试一试! 戴亭重重地一叩首,应道:“小人愿意去!” 李元婴上前扶起戴亭,将自己的计划合盘托出:“你向来反应灵敏,又善于探听消息,这次朝廷要征伐高昌,那不过是弹丸之地,肯定敌不过大唐王师。这次皇兄很可能会派侯君集他们前去,我听说侯君集好大喜功,放纵军卒,破高昌之后肯定不会约束底下那些士兵。我想让你跟在大军后面趁乱带些东西回来,到时候你见机行事,遇到侯君集的人,你就亮出我和雉奴他们的身份;遇到不愿意跟你回来的高昌人,你就借侯君集的势!” 李元婴又把自己要的东西告诉戴亭:第一,是善于种植葡萄的,让他们带上葡萄种一起过来;第二,是酿酒的,让他们带着窖藏的酒过来;第三,是带几个识字的高昌人,让他们把那边所有有文字的东西进来都给带回来一份。这三种,不一定要多,但都要有。 戴亭喏然听命。 李元婴道:“皇兄马上要给我拨一批禁卫,等会我会给他们放几天假,外出去寻些解甲归家的老友,凑齐一个大商队。”李元婴给了戴亭另一个任务,“你到了高昌,给他们都找个老婆。” 高昌那小地方惹恼了李二陛下,李元婴估摸着他们离亡国不远了,所以嘛,那边的好吃的、好看的,还有那边的女人,都先弄回来再说。其实要不是自己还没有封地,李元婴怕是连男丁都想弄上一批,拿来干活多好啊! 戴亭并不觉得任务艰难,一一应下。 李元婴便取出一把剑,让戴亭拿着。这剑是太上皇留给他的,是把好剑,也是皇权的象征。头一次派心腹出去,他自然得多给戴亭几分保障! 主从两人商量完,禁军那边选来的人也到了。李元婴带着戴亭去见这批自己的未来助力,他先是欢迎他们的到来,而后就开始鼓吹自己的计划:想要奖金吗?想要老婆吗?跟着戴亭去高昌,一切你想要的都会有!要是完成了任务,回来还有更丰厚的奖励! 李元婴从前的混世小魔王形象深入人心,一开始众人都不太相信,结果李元婴叫人搬出一箱金灿灿的金子,告诉他们事成之后这些全分给他们! 李元婴还说,他见过高昌的美人,又高挑又漂亮,眼睛黑湛湛,鼻梁又高又挺,跳起舞来堪称一绝。他们去了,可以借机讨个高昌老婆! 一群大龄单身禁卫被李元婴说得热血沸腾,纷纷表示愿意为小王爷效命! 第二天,李元婴让他们和李治他们选来的禁卫会合,这下李元婴那批新禁卫更加振奋了。如果只有李元婴一个人派遣他们出去,他们心里可能还会打鼓,可眼下看来连皇子皇女们都参与了,他们放心去便是! 李元婴当众再将太上皇的佩剑交给戴亭,让所有人在途中要听戴亭的指挥,不听者杀! 人手安排停妥,李元婴派戴亭领人去筹备物资。 李治这才晓得李元婴要干什么,顿时不太淡定,待李元婴搞完动员后拉着李元婴重新开小会:“你让他们跟着大军去高昌?” 李元婴道:“这机会多难得啊,你想想,平时路上难免会遇到毛贼之类的,危险极了!难得有大军在前面开路,此时不去更待何时!” 李治一阵沉默。 虽说李元婴说得还挺有道理,但,总觉得这事好像不太好。 高阳说:“就你胆子小,不管父皇派谁去,他们都不敢动我们的人!” 李元婴见有人站在自己这边,立刻正气凛然地道:“皇兄这次显然是要杀鸡儆猴,我看这次高昌怕是要亡国了。哪怕是一个小国,兴替之际也难免会毁掉许多东西,我们派人去把这些东西带回来,也是让它们免遭浩劫。” 李元婴又给城阳他们说起城破时士兵们可能会做的事。并不是所有人都会用严明的军纪约束士卒,毕竟士兵们都是人,你光叫他们苦战,不让他们捞点好处,他们哪里愿听你的?所以,抢掠的、抢人头的,只要不太过分,许多人都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到那时,男的免不了被杀,女的免不了被糟/蹋,财物会被强夺,那些不值钱的东西则会被毁于一旦。 千百年后,那里的人没了,那里的文字和文化没了,什么痕迹都找不到! 所以,他们把这些东西保下来,是在做好事! 兕子她们听李元婴这样说,便觉得这事是对的,她们派去的人若是能保住一二,那也算是让一些人和一些东西免于遭难! 待兕子她们走了,李治独自留下与李元婴说话:“我还是觉得不太对。你要是真的那么怜悯高昌,怎么不去父皇别打它?” 李元婴自有一套道理:“不打怎么行?说好要纳贡,高昌不按时纳,是无信;勾连外邦攻打同为大唐附属之地,是不义!这等背信弃义的行为若是大唐不出兵,叫别人怎么肯再依附于大唐?所以,不打是不可能的,”李元婴谆谆善诱,“但是我们大唐是仁义之师,打虽然打了,怜悯还是要的!人若是对自己的同类都没有怜悯之心,和畜生有什么区别?” 李治觉得,只要经李元婴的口一说,什么事都是对的。 十二月,朝廷敲定了征伐高昌的人选:侯君集和薛万均。 大军集结誓师,顶着严寒往高昌出发。 在大军出发不久后,一队百余人的人马也不疾不徐地缀在后头跟着出发。李二陛下站在城门上为将士们送别,正欲回宫,却眼尖地瞧见了后头那队人!这群人虽走得不算快,却整齐划一,衣着相同,步伐也相同,初一看像一个商队,再一看竟像是训练有素的行伍中人。 李二陛下眉头一皱,让人去看看那是谁。 很快地,有人回来禀报说,那是滕王弄的商队,领头的是滕王常带在身边的戴亭,其余人是滕王的侍卫及他们去征召回来的退役兵卒。 李二陛下脸色一黑,摆驾回宫,顺便让人去把李元婴拎过来。 李元婴正窝在榻上躲冬,听李二陛下召见,慢吞吞地穿好正经衣裳跑去见李二陛下。到了那儿,李元婴还要抖着说:“这么冷的天,皇兄您叫我过来做什么呢?一路跑过来,可冷死我啦!” 李二陛下道:“叫你过来做什么?你是不是得给我解释解释你叫人跟着侯君集他们是想干什么?” 李元婴见东窗事发,一点都不慌,把自己忽悠李治他们的那套搬过来给李二陛下说了一遍。 李二陛下冷笑道:“朕看你才没这么好心,你是想看看能不能捞点好处!” 李元婴一副很伤心的样子:“皇兄您怎么能这么想我?我是真心实意地这样想啊!”他很老实地说,“当然,要是能顺便赚点钱,那当然是好的,谁会嫌钱多?说起来,我还欠着皇兄您一笔钱呢,要是戴亭能帮我赚到钱,我马上还给您!” 李二陛下道:“你还缺钱了?” 李元婴说:“谁会嫌钱多啊?”他又和李二陛下说起他的宏伟理想,“我上次印了一百本书,花的钱可多了。我以后是要开大书院的人,要印很多很多书,不知得要多少钱!要是我赚的钱够多,我要让想看书的人都买得起书!” 李二陛下道:“你知道大唐有多少人吗?” 李元婴摇摇头。 李二陛下道:“光是按户算,大唐就有三百多万户,每户又有五到十五人不等。你算算,大唐一共有多少人?这么多人,光是想让他们吃饱穿暖就已是难上加难,你得赚多少钱才能让他们都买得起书?” 李元婴在心里算了算,发现数目大得他根本没有概念! 李元婴咋舌:“这么多人啊!” 李二陛下道:“你以为呢?” 李元婴同情地看着李二陛下,说道:“皇兄您真是太辛苦了,要管这么多人!”他想了想,又说,“所以,才要把更多的聪明人找出来啊!比如种地,许多人天天埋头苦种,遇到天时不好还是可能颗粒无收。可要是一个村子里头出一个聪明的人,他知道怎么看天时变化,知道哪些地种哪些作物能高产一些,知道不幸遭遇大旱大灾该补种什么,知道山里有哪些药物可以采来卖,那他们一村人肯定都不愁吃喝——只要找到这样的聪明人,让他们去各地帮着督管农事,我们就可以不劳而获了!” 李二陛下原本耐心听着李元婴说自己的见解,觉得李元婴近来闭门读书算是读出了名堂来,结果一听到他说“不劳而获”,立刻又气不打一处来,抬手敲了他脑袋一记:“什么叫不劳而获?有你这么说的吗?” 李元婴捂着自己脑门,虚心求教:“那该怎么说啊?” 李二陛下道:“这叫垂拱而治。” 这词李元婴也听过,意思是垂衣拱手、什么都不干,国家也被治理好啦!李元婴坚持己见:“明明是一个意思!” 李二陛下已经懒得教训这混账弟弟,摆摆手赶他走,算是揭过了他暗搓搓派人跟着大军去找发财机会的事。 李元婴欢快地跑了。 21.第 21 章 冬日虽冷,李元婴还是抽空出了趟宫。 李元婴这厮极其无耻, 人全派去高昌了, 又跑去和李二陛下说一不小心忘了留两个保护自己。 李二陛下老烦他了,点了两个人寸步不离跟在他身边, 到哪都不许他甩掉。 李元婴是那种在意别人跟着的人吗?他一点都不在意, 反而还挺美滋滋,领着人便出宫去巡视自己的新地盘:戴亭临去前已经将他吩咐的事办妥,在西市那一带盘下个带临街铺面的宅院。 西市在隋朝时被称为利人市,周围多是平民屋宅, 卖的东西都比较接地气, 租金也相对比较便宜;东市临近达官贵人住处, 有许多酒楼与奢侈品店之类的高端消费场所。 李元婴出宫时随行的人都觉得他会去东市那边玩耍,结果李元婴看了看自己抄下来的舆图, 径直往西市走去。行至一处招牌上蒙着红色绸布的店铺前, 已有个内侍模样的人候在外头,正是李元婴身边的董小乙! 董小乙小跑到李元婴身后, 引着李元婴入内。 这地方原是家酒肆,入不敷出经营不下去了, 便要转卖给别人。巧的是它隔壁也混不下去了, 李元婴便财大气粗地表示两家一起买下来改建! 如今两家店面已经里里外外地翻修过, 李元婴迈步进去,只见一张张桌案整齐地分列在厅堂中, 两旁的墙壁和屋柱上皆贴着些劝学标语, 瞧着很有读书氛围。 李元婴自然不懂设计, 不过他有系统在手!在他提出要系统生成“大唐图书馆设计图”的时候,系统爽快地将唐初已有的各种家居陈设排列组合一番,生成设计图交给了李元婴(系统甚至还为此喜极而泣,毕竟李元婴终于有使用它的需求了,不再白白摆着数不清的积分留着长毛)。 图书馆的概念李元婴只听系统提及过,听说在文化蓬勃发展的时代,大小城市都会有对外开放的图书馆。 任何人都可以自由进出借阅里面的书籍,到科技发展得更好一些,图书馆会变成万界图书馆这样的虚拟图书馆,所有人都可以足不出户而知天下事! 李元婴觉得图书馆可以先解决一部分人买不起书的问题。至于更多的,李元婴还没想好! 这小小的地方,就是李元婴小试牛刀弄出来的大唐图书馆。 由于需要的东西许多都是现成的,标语也只需要找写字先生帮忙写一下就好,费不了多少时间,所以阅览室改装得很快。 反倒是书架做得久一些,从李元婴回京到现在才做好。 看着一行行空荡荡的书架,李元婴决定去搬救兵。 李元婴先去寻孔颖达。 回京后孔颖达要忙国子监的事、要给监生们编教材,还得去给太子李承乾讲课,再没机会看到整天没大没小喊他的李元婴了。 见李元婴居然跑来寻自己,孔颖达觉得有些稀奇:“殿下找我何事?” 李元婴把自己要弄个图书馆的事告诉孔颖达。这个地方平时是对外开放的,不收钱,谁都可以来看书,他要是要搞什么活动则会清场征用场地。 李元婴道:“我将这图书馆设在西市,那一带有更多买不起书的人,城外的人入城来也更好找。” 孔颖达听完李元婴的安排,心中有些震动。读书难,难在买不起书,拜不起师,甚至田地里也脱不开身。 所以,难处实在太多,即便朝廷开了科举,每年来应考的人也不多! 李二陛下一直在和他商量国子监扩招的事,几乎年年都会让国子监多招些生员。但是,还不够!远远不够! 国事艰难啊! 孔颖达捋须问道:“你这地方,为何要叫‘图书馆’?” 李元婴早想好答案,应答如流:“最近天气太冷,我都躲在屋里看书,近来读的是《史记》。《史记》里写了这么一段故事,汉高祖带人攻入咸阳,其他人都忙着去抢金银珠宝,唯有萧何先去把秦朝丞相、御史家的律令图书收集起来。后来汉高祖建立汉朝,轻轻松松就能接管秦朝的天下,知道有多少户人家、知道百姓疾苦、知道哪些山川险要哪些地方防守薄弱,原因就在于萧何搜罗到的那些秦朝图书!所以,天下有用之书可以称之为‘图书’,藏书之馆自然叫‘图书馆’。” 孔颖达听完李元婴有理有据的应答,问道:“你要我帮你做什么?” 李元婴很是腼腆地说:“就是,我这图书馆里还一卷书都没有,您能不能把国子监的学生借我几天,让他们帮我抄点书呢?反正,他们都是要练字的,且让他们帮我抄抄吧!” 孔颖达被李元婴的话噎了一下。 若是别的事,孔颖达肯定会把这厚颜无耻的家伙赶出去。可李元婴做的这事却让他赶不了人,换成别人,谁会乐意花大钱买下两个大店面坐着等费力不讨好的事?这小子纵是没脸没皮了些,要做这件事总归是好的! 孔颖达道:“行,我叫人给你抄。不过,笔墨纸这些总不会还叫他们自备吧?” 见孔颖达一脸“你再说一句他们本来就要写的,我就把你赶出去”的冷酷表情,李元婴放弃了这个得寸进尺的要求,积极表态:“那我明日便让人把这些东西都送到国子监!” 李元婴找完孔颖达这个教育部部长,又挨个去骚扰魏征等人,他们也都是有学生、有下属的人,而且家中藏书颇多。只要人人都奉献一卷书,世界将变成美好的人间! 李元婴溜达了一圈,差不多满朝上下都知道他要搞个图书馆了,连房玄龄都被他找过,说是想讨点刑律宗卷之内的摆去图书馆里头,好让大伙增加点法律知识。 房玄龄也被李元婴讲述的图书馆理念征服了,爽快地答应让人抄录刑律和典型宗卷送过去。 图书馆的藏书逐渐变得丰富起来。 由于经常有读书人模样的人在这个神秘新店进进出出,许多人都非常好奇这到底是什么店。被命令帮忙抄书的学生/小吏们都闭嘴不答,一脸苦相,谁愿意没事埋头抄书啊?辛辛苦苦埋头苦抄了这么些天,他们只想赶紧摆好这些书了事,哪里有心情理会周围那些百姓的议论和询问! 越是没人往外说,众人便越是好奇,纷纷猜测这地方这么多书,莫不是卖书的!卖书怎么不去东市卖呢?这一带根本没多少人买得起书! 由于书暂时还没筹集到符合李元婴要求的数目,图书馆定到年后才正式对外开放。李元婴这厮把别人支使得团团转,自己却闲了下来。他窝在宫中看了好些天的书,觉得腻了,又领着李二陛下借调给他的两个禁卫跑去西市玩耍。 这次李元婴随性地在西市溜达了一圈,最终一个摊贩那儿对一只大公鸡一见钟情:那大公鸡鸡冠红通通,一身羽毛鲜亮无比,怎么看都是鸡中极品! 见大公鸡雄赳赳气昂昂的,李元婴决定借用一种飞机的名字,给它取名叫“战斗鸡” 李元婴越看越觉得他家战斗鸡很神气,叫人养了几天便给李二陛下下了帖子,要用战斗鸡挑战李二陛下叫人精心饲养的那只大鸡。 李二陛下也是个斗鸡爱好者,看完李元婴那封大放厥词的挑战信后兴头也上来了,挑了个日子着人带上鸡去和李元婴斗个高低。 兄弟两人一人一边指使着两只鸡互殴,你一声我一声地给自家“战斗鸡”加油鼓劲。正斗到兴头上,两只鸡都掉了不少毛,有人急匆匆地提醒:“陛下,魏侍中到!” 李二陛下面色一僵。 李元婴还在两只鸡激昂的叫声里对着战斗鸡喊:“啄它,战斗鸡,好机会啊,上!”等察觉对面的李二陛下没了声响,李元婴才抬头看去。 天!是魏征黑着脸冲了进来! 老魏黑起脸来比战斗鸡还凶! 不等李元婴打招呼,魏征已经噼里啪啦地劝谏起来,大意是“您是一国之君,怎么可以玩物丧志,你以为你玩的是一只鸡吗,你玩的是天下人的鸡”,期间引经据典无数,句句都是戳人肺管子的话! 李元婴听得瞠目结舌,暗暗数起魏征到底用了多少典故,这可是真是难得的现场教学啊! 李元婴正听得津津有味,结果魏征喷完了李二陛下,竟转头看向他! 李元婴警觉又敏捷地做出反应:“您的一番话听得我醍醐灌顶,我觉得我和皇兄太不应该了,所以我决定,今晚我把我这只战斗鸡宰了,带去您家和您一起吃!斗鸡有什么好玩的,还是吃鸡比较开心!好久没去您家了,好想您家的饭菜啊!” 比起自己被喷得狗血淋头,李元婴是不会怜惜一只鸡的! 果然,魏征听他这样说,到嘴的话硬生生噎了回去。 喷人的情绪已经被打断,魏征只能朝李二陛下行了一礼,说道:“臣先告退了。”说完他便转身迈步离开,显然对李二陛下跑来玩斗鸡的行为很不满。 李二陛下瞪了李元婴一眼。 就你会装乖卖巧! 要不是你下战书,谁会来斗鸡?! 李元婴一点都不怕李二陛下生气,还问李二陛下:“皇兄你要不要也把你的鸡宰了?要不然我觉得老魏上朝时还得骂你。” 李二陛下想想魏征那性格,无奈地吩咐左右:“去,把这两只鸡都宰了,送去魏侍中家!” 李元婴凑过去,很好心地劝解李二陛下:“皇兄别伤心,旧鸡不去,新鸡不来。整个天下都是您的,您还怕找不到一只合心意的鸡吗?” 李二陛下骂道:“滚,给我滚!” 22.第 22 章 李二陛下痛失爱鸡,不再理会李元婴, 回去继续沉迷公务去了。 李元婴丝毫不为战斗鸡伤心, 膳房那边还没把鸡杀完,他已经溜达出宫, 径直跑去魏征家告诉裴氏这个好消息。 入冬之后, 蔬果贵,肉也贵,魏家虽不缺吃喝,每天却总不离腌菜, 伙食惨得很, 李元婴跑到魏征家一瞅, 感觉把他姝妹妹都吃瘦啦! 李元婴赶紧把李二陛下会宰两只鸡送来的事告诉裴氏。 听到魏征把李二陛下喷得怒宰爱鸡,裴氏有些担心。 事实上, 自从魏征在朝堂上出了头、李二陛下开始重用魏征, 裴氏就总怕哪天等不回自己丈夫。 要知道魏征前半生辗转各处,追随过好几拨人。在玄武门事发之前, 魏征可是隐太子李建成的人,甚至还劝隐太子早下决心杀了当时还是秦王的李二陛下。隐太子死后, 李二陛下曾问过魏征此事, 魏征竟坦然回答:“若是隐太子早听了我的话, 就不会这样了。” 魏征现在天天追着李二陛下骂,裴氏怎么能不担忧?要是有一天李二陛下再不能忍耐魏征, 说不准过去那些事就全成了错处! 李元婴本身就是天天跑去撩虎须的人, 一点都不能理解裴氏的心情, 反倒兴致勃勃地和裴氏讨论起两只鸡怎么吃才好吃。 李元婴觉得要是人不多的话,可以把其中一只挂到外头冻起来慢慢吃,挑只肥的剁下头头脚脚炖汤,剩下的只要白水煮熟,配些蘸料就很棒了! 裴氏都一一应下,又招呼一旁的魏姝去买些姜葱之类的回来,家里好像正好用光了。 魏姝接下钱要出门,李元婴立刻亦步亦趋地跟上。外头很冷,虽没下雪,却也冻得李元婴一哆嗦。 李元婴和魏姝说起自己年后要开业的图书馆:“就在西市,很近的!到时你要过来给我热场子!” 不必他解释,魏姝已经道出图书馆之名的由来:“‘图书’二字是出自《史记》里‘何独先入收秦丞相御史律令图书藏之’那一段吧?” 李元婴道:“对啊!”有人和李元婴磕叨,他也不觉得冷了,高高兴兴地夸魏姝,“姝妹妹你真聪明,一听就知道了!不像老孔,还要问我为什么叫图书馆,真笨!” 魏姝心道,人家孔颖达恐怕不是不知道,而是想看看你知道不知道。不过见李元婴这么开心,魏姝也没多说,领着李元婴去买姜蒜。 周围的摊贩大多认得魏姝,见魏姝带着个衣着华贵的小少年过来,都好奇地问这是谁。 李元婴一点都不拘着,跟着魏姝一路叔叔伯伯婶婶嫂嫂地喊,还报上自己的名字,说自己姓李,叫元婴,是魏姝的哥哥,头一次来这边,是被大人叫来帮魏姝提菜的! 百姓之中知道皇家名字的人并不多,尤其是这一带都是些城外的贫农进城来卖些自家产的东西,自然更不清楚李元婴就是李二陛下刚刚封的滕王了。 大伙都当李元婴是魏征家的远房亲戚,家中有钱,所以穿得好,模样也好。 这些摊贩卖的都是自家的东西,卖到下午也该回去了,听李元婴嘴那么甜,一点都没有富贵人家的架子,不少人便大方地送李元婴两块姜或者几颗蒜——甚至还有人送了两枝从山里折来卖的花给他,瞧着还挺漂亮! 魏姝带来的钱没花出去,两个人却满载而归。 裴氏以为是魏姝让李元婴花钱了,不赞同地看了她一眼。 魏姝赶紧为自己辩解:“都是直接送我们的,没让给钱。”魏姝自己还觉得郁闷呢,平时她帮祖母跑腿买东西还得和那些摊贩你来我往地讲讲价,结果今天跟李元婴一起去他们竟都白送!还有个卖花的小姑娘送他两枝花! 李元婴往常是个鬼见愁,许多人远远见了他都要转头走的,这也是他头一回享受这种待遇。虽然在都不是什么值钱东西,换成平时李元婴碰都不会碰,如今抱得满满当当走回来,李元婴却有种从来没感受过的感觉。 李元婴纳闷地说道:“我收了第一个,他们就都塞过来了!”他把东西都放下了,又取出那两枝犹带着水珠的花,问魏姝能插到哪儿去。 魏征家中没花瓶之类的玩意,魏姝找了半天,翻出个小醋坛子盛了些水,把两枝花插了上去。坛子是俗的,花却挺雅,还带着点幽香,李元婴和魏姝摆弄了一会儿便把它摆到一旁,跑书房写写画画去。 魏征下衙回来,闻到了炖鸡汤的香味。 想到李二陛下和李元婴这兄弟俩居然去斗鸡,魏征脸色就不大好。可撩起门帘看到李元婴和魏姝对坐习字,瞧着安分又乖巧,魏征又觉得这孩子还是可教的,反而是李二陛下身为一国之君居然不以身作则才更该警惕! 魏姝听到门口的动静,抬头喊了一声:“祖父!” 李元婴也搁下笔,乖乖和魏征打招呼。当着小伙伴的面,李元婴还是很给魏征面子的,不仅没喊他老魏,还主动拿着自己刚写出来的字请魏征指点。 魏征接过一看,客观地给李元婴评价了一番,简单来说就是力道不行,走笔不行,没形没骨,东也学学西也学学,却哪家都没学到精髓! 李元婴:“……” 李元婴不信,他生气地说:“我上次印的《韩子寓言》可受欢迎了,不可能这么差!” 魏征道:“你自己也说那是小孩子看的书,自然受小孩子欢迎。你看孔祭酒喜不喜欢?” 李元婴不承认:“那是老孔没眼光!他对《韩子》有偏见!” 魏征老神在在地激他:“那就是你的书还没好到让孔祭酒放下偏见。” 李元婴拿起自己的字看了看,又去拿魏姝的,发现魏姝年纪比他小,字却比他的好多了。他这半年来虽然也有习字,但却不会刻苦练习,顶多只是比过去多写一点而已,论勤勉,他和谁比都比不过! 李元婴嘴硬:“我才不要他喜欢。”孔颖达一直都不喜欢他,又不是一天两天的事儿! 魏征见好就收,没再继续刺激他。 这时饭菜也做好了,裴氏招呼他们出去用膳。 一提到吃的,李元婴又快活起来,拉着魏姝一块出去分坐两边,把李二陛下的爱鸡给解决了! 临近傍晚,李元婴便要回宫了,因为到了日落时分,城门、市门、坊门都该关闭,全城进入宵禁时段,所有人都不许出入和随意行走。 李元婴听魏姝说,有人在宵禁前不小心滞留在邻坊,不得不留在邻坊找客店住了一宿才回家!所以,宫外的宵禁是非常严格的! 李元婴回到宫中时天色还早,他回味着刚才那特别好喝的鸡汤,不由诗兴大发,扯了张纸给李二陛下写了一首《雄鸡颂》。整首诗十分口水,大意就是这鸡生前那么威武可爱,死后味道还那么好,当真不枉鸡生。 李二陛下辛劳一天,到晚上总算能舒一口气,他正琢磨着要去哪个妃嫔那儿放松放松,却听有人说李元婴遣人送了首诗过来献给他。 李二陛下颇觉稀奇,和左右说道:“真是日头打西边出来,那小子居然能作诗了!”他命人把诗送上来给他瞧瞧。 将诗展开一读,李二陛下脸顿时黑了。 李二陛下少年时也算活得放纵肆意,上马有仗打,下马有酒喝,没事还可以打打猎、结交结交朋友,培养了许多兴趣爱好。结果登基之后吧,有点小爱好都会被喷一顿,有魏征在前做示范,他想去打猎有人敢拦着、想做点啥也要考虑会不会有什么不良影响。 若是记得魏征在当值,李二陛下是不会和李元婴去斗鸡的,白白害他叫人精心饲养的鸡丢了命。偏李元婴这厮太没心没肺,杀了鸡还要跑去吃!吃了就吃了,还写首诗送来气他! 李二陛下破口大骂:“这混账小子!这混账小子!!!” 左右噤声不语。 李二陛下骂完了,心里舒泰了一些。稍一思索,李二陛下便有了整治李元婴的法子。他冷哼一声,吩咐左右说:“去通知一下膳房,从明天开始只给那小子送鸡肉做的吃食,别的菜一概不许送!” 这么喜欢吃,他让那混账小子天天吃! 李元婴还不知道李二陛下想了个蔫儿坏的法子对付他,乐滋滋地睡了一觉。结果,第二天一早,膳房给他送来鸡肉粥,中午,膳房给他送来焖鸡肉烤鸡腿等等,晚上,膳房又给他送来炖鸡汤。虽然菜色各不相同,每一顿也和平时一样丰富,但每道菜都和鸡脱不了干系!零嘴都换成了卤鸡翅和小鸡饼干! 李元婴觉得有点不太对头,差人去问膳房怎么会这样,得到的答案却是李二陛下下的令! 头两天李元婴还觉得李二陛下这样的报复一点都不可怕,吃得有滋有味。 过了几天发现自己还得继续吃“全鸡宴”,连柳宝林都被禁止给他单独开小灶,李元婴顿时撑不住了,跑去找魏征告状,说李二陛下虐待弟弟! 小孩子能有什么喜欢的啊,不就喜欢吃!现在李二陛下居然天天让他吃全鸡宴,太过分了,李元婴越说越委屈,当场和魏征哭了起来。 魏征一听,李二陛下居然还公报私仇,为一只鸡这样对待自己的弟弟!魏征登时怒了,让李元婴先回去,捋起袖子开始写奏折,上纲上线地喷了李二陛下一整份奏疏! 最近李二陛下心情舒畅得很,因为根据底下的人禀报,李元婴吃全鸡宴已经吃得要炸毛。很好,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李二陛下正等着那糟心弟弟来求自己,没想到糟心弟弟没等来,反而在上朝时被魏征兜头盖脸喷了小半个时辰。 李二陛下被骂得勃然大怒,朝都不上了,直接甩袖走人。 朝臣面面相觑。 长孙无忌无奈地看了魏征一眼,小跑往李二陛下离开的方向追。 23.第 23 章 长孙无忌追上李二陛下时,李二陛下还在气头上。 这魏征, 他都把鸡杀掉送了过去, 居然还来找他麻烦!他教训教训自己弟弟,碍着魏征什么了?这小老头儿也太会找事了! 见长孙无忌追来了, 李二陛下怒气稍缓, 邀长孙无忌坐下,对着长孙无忌痛骂起魏征来。 骂完魏征,李二陛下又骂李元婴,斗鸡是李元婴起的头, 吃了他那只鸡还写首乱七八糟的口水诗来气他的也是李元婴, 怎地魏征不骂这小子, 还帮这小子来喷他! 长孙无忌道:“毕竟,陛下是天子啊。”魏征的观点一直是天家无私情, 你既然是天子, 那你的一言一行都当垂范天下,不能放纵个人的想法、个人的私欲。 至于李元婴?李元婴只是个藩王, 将来顶多也只分到千百户食邑,魏征对他的要求自然不一样。 更何况…… 长孙无忌一脸的无奈:“更何况, 滕王殿下才几岁?他比雉奴还小两岁, 陛下和他较劲做什么?” 若不是顾及李二陛下的面子, 长孙无忌真想直说:你兄弟俩幼稚不幼稚啊?尤其是李二陛下,他九岁, 你也九岁吗?! 李二陛下听长孙无忌这么说, 也觉得自己和李元婴较劲有点傻。 长孙无忌见李二陛下神色缓和下来, 心情也随之放松,笑着问李二陛下:“滕王殿下在陛下面前没大没小,陛下觉得是谁惯出来的?” 要是没有李二陛下的宽纵,李元婴哪会被惯成现在这种无法无天的德性? 李二陛下听长孙无忌这么说,气道:“那我算是自食苦果了?” 长孙无忌道:“是不是苦果,陛下自己最清楚。” 既然天家无私情,那天家的父子、夫妻、兄弟之间必然与百姓之家不同。李二陛下杀了两个嫡亲兄弟,又先后失了父亲与发妻,平日里虽有膝下儿女慰藉,总归还是寂寥了些。 有李元婴这个混账弟弟在,别的没有,热闹永远是有的。除了想法天马行空、做什么事都理直气壮的李元婴,还有谁敢这样天天捋李二陛下虎须、觉得委屈了还去找魏征来骂李二陛下? 要不是舍不得这幺弟,李二陛下也不会留着他不放他去封地。 看看其他藩王,有些也没比李元婴大几岁,还不是早早被李二陛下分封到各地去了?至于长没长大,能不能管好封地,那根本没关系,自有朝廷派下去的人会做好该做的事。 李二陛下跟长孙无忌聊完,怒火全没了,想起自己撂下一干朝臣不管,便起身招呼长孙无忌一块回去继续开朝会。 魏征还直挺挺地站在诸官前列。他身上有个职位叫特进,意思是三公之下就是他了,自然和房玄龄他们一起站在最前头。 李二陛下看了眼魏征,虚心承认自己的错误,表示自己会好吃好喝地养着这个弟弟,绝不让他再受半点委屈。 其他人闻言不由齐齐看向魏征。 魏征面色僵了。李二陛下来了这么一招,整件事倒像是他在为李元婴出头! 朝臣和藩王往来过密终归不是什么好事,即便李元婴年纪还小也是这个理。都说常在河边站哪有不湿鞋,他常在朝中挑别人刺,自然也有人会盯着他看他出不出错! 他们这位陛下,心眼其实也不大,心胸并不宽广! 李二陛下见魏征呐呐不语,心中畅快,哈哈一笑,揭过此事,改议别的朝务。 …… 李元婴很快发现,自己的“特供饭菜”又换了。 这次更狠,每顿全是青菜! 李元婴最讨厌吃青菜了! 李元婴想去李治他们那边蹭饭,结果底下人端上来的还是一样的“全素餐”,李治他们则纷纷对他投以爱莫能助的眼神。 李元婴故技重施再去找魏征告状,这回魏征却说冬日里蔬菜昂贵,李二陛下供给他这么多蔬菜是疼爱他的表现,让他好好吃饭别再胡闹!魏征还教育他,外头有许多人连一口热饭都吃不上,哪有机会这样挑挑拣拣?让他们吃一口鸡肉,他们能得高兴到哭出来! 李元婴无计可施,啃了几天蔬菜之后只能跑去向李二陛下投降,认错卖乖发誓一条龙刷过去。 李二陛下拿着本奏疏老神在在地看,任由李元婴在一边怎么献殷勤也不搭理他。 李元婴只能强行抱住李二陛下的胳膊往下掰,不让李二陛下再看手里的奏疏,瞧一瞧自己可怜的弟弟:“皇兄您看我都饿瘦了!” 李二陛下直接起身,抬手把李元婴拎起来掂了掂,说道:“这么沉,哪瘦了?” 李二陛下一开口,李元婴就知道他气消了,赶紧继续可着劲装乖卖好,直接在李二陛下身边赖了一天,不是给李二陛下倒水就是给李二陛下捏肩,期间还自告奋勇帮忙磨墨,可谓是世上难得的贴心好弟弟了! 一天下来,李二陛下终于大发慈悲让他蹭了顿丰盛的晚膳,并吩咐膳房取消他的“滕王特供饭菜”。 李元婴吃得饱饱的,走过长长的回廊回自己住处,身后跟着董小乙。 李元婴边散步消食,边在心里感慨:自己的弱点还是太明显了,皇兄拿一个吃字来威胁他,他就没了办法,只能乖乖投降认输!所以,他一定要多攒点钱,往后想吃什么就吃什么! 这对天家兄弟幼稚的互杠落下帷幕,大唐也迎来了贞观十四年的正月。 年前李二陛下命孔颖达搞了次大扩招,这一年国子监生员招了足足两千两百多人,再加新罗、高昌、吐蕃各国慕名来求学的旁听生,林林总总竟有八千余人。 这个庞大的生员数让李二陛下非常满意,决定亲自前往国子监主持释奠。 所谓的释奠,是《礼记》中记载的一种奠祭往圣先师的祭礼,奉礼器,置酒食,师生同祭,坚立学之心,明向贤之志! 李元婴是从系统那听说这件事的,系统表示这是很值得纪念的事件,不如去记录记录。 这么冷的天,光是动动嘴皮子就想让李元婴去掺和那种冗长的祭礼,李元婴自然是不乐意的。系统只能祭出奖励大法:要是能将这个盛大的释奠过程记录下来,奖励会是和前两个任务奖励的同款爆米花!当然,由于这个季节不适合种植原材料“玉米”,所以系统建议和上次的鱼皮花生一样先不要开封,以免保存不当导致种子无法种植。 简而言之就是,又有新的好吃的! 李元婴前段时间刚被李二陛下用吃食拿捏过,对食物有了点执念。一听有好吃的,他顿时来了精神。 这一次等他拿到奖励,他要连着花生一起偷偷种,谁都不让知道!种得足够多了,他再卖给所有人尝鲜,独独不给他皇兄吃! 李元婴也是很记仇的! 靠着“一定要馋死皇兄”的坚定信念,李元婴天天追在孔颖达屁股后面跑,表示自己有拳拳的向学之心,很想去参加他皇兄主持的释奠!在李元婴持之以恒的骚扰下成功把孔颖达磨烦了,答应带他一起参加释奠。 李元婴还没去过国子监,对这地方的印象是一堆人坐在那儿念之乎者也,搁在从前他是一点兴趣都没有的。不过李元婴自认也是个读过很多书的人了,对国子监也产生了一点点好奇,磨得孔颖达答应之后便去和李治他们炫耀此事。 可惜没等李元婴高兴几天,李二陛下就下了道旨意,让李元婴和一干皇子一起出席释奠,感受感受国子监的求学气氛,认识认识大唐未来的国之栋梁。 这下轮到李治嘲笑李元婴了:“幺叔,你看,根本用不着去求孔祭酒,我们可以直接跟去的!” 李元婴哼了一声,不理李治了。 释奠这天,李元婴一大早被李治叫醒,慢腾腾地穿好正儿八经的礼服,由太子李承乾领着前去国子监。 李元婴觉着干走一路太无聊,屁颠屁颠跑到李承乾身边找这位面色不大好的大侄子说话:“承乾啊,你眼底下怎么有点黑,莫不是没睡好?”他一副长辈关心后辈的模样,谆谆劝诫,“年轻人不要仗着自己底子好就胡搞瞎搞,要爱护自己的身体!” 李承乾本来心情阴郁,听李元婴又来自己面前装大人,一时竟不知好气还是该好笑。 李元婴生性顽劣,却又很好面子,当初母后耐心地李元婴说他们几个比他大好几岁的小孩都是他的侄子侄女,李元婴自觉自己是长辈,便整天装出小大人的模样喊“大侄子”“四侄子”“大侄女”,还时常学着别的大人模样奶声奶气地叮嘱他们这叮嘱他们那。 随着年纪渐长,母后不在了,长乐嫁到舅舅家了,弟弟李泰越来越得父皇宠爱,身边逐渐聚拢了许多野心勃勃的人。 该变的人都变了,只有他们这幺叔还没心没肺地天天乐呵。 李承乾脸上露出了久违的笑容,对李元婴说:“我记住了,谢谢幺叔。” 李元婴得到了李承乾的回应,非常高兴,又凑得更近一些,要和李承乾说悄悄话:“我听说,你在外头弄了个大火炉,可以做烤全羊烤全牛!是真的吗?下次你去做烤全牛的时候,能不能带上我啊?” 这事儿还是戴亭去高昌前探听到的:去年年底李二陛下又罚了李承乾,说是因为李承乾在外面玩耍不学习。 李元婴不关心李承乾被罚得多惨,只关心李承乾到底是怎么玩的。据说,李承乾弄了个非常大的大火炉,能把整头大牛悬在上面整只烤熟,李元婴听完就惦记上了,一直念念不忘! 可惜每次见到李承乾都有不少烦人的老古板在,李元婴没法和李承乾提出想一起去! 李承乾听李元婴装了几句便暴/露了本性,心中更加怀念少时那段无忧无虑的时光。去年年底被训斥之后他便把“秘密基地”搬了个地方,谁都没让知道,听李元婴提出想去,李承乾便悄声答应:“下次我要去的时候,叫人去知会你一声,你有空便来。” 李元婴两眼一亮,也把声音压到只有他们两个人才听得见的大小,高兴地应道:“一定有空!” 有了烤全牛之约,李元婴决定了,从今天起李承乾正式顶替李治成为天底下最好的侄子! 叔侄俩边走边聊,不知不觉间已行到国子监大门前。 24.第 24 章 李元婴昂起脑袋看了眼大门上悬着的“国子监”三个字, 没觉得有什么特别之处。他认为太子排第一,剩下的按辈分排, 他该排在第二,所以仍是不慢不紧地挨着李承乾走。 进了国子监, 李元婴才发现李泰没跟他们一起走,而是早早跑去跟着李二陛下做准备,这会儿李泰胖乎乎的身影正立在李二陛下身边陪着说话, 显然是不让别人看见他是他父皇最疼爱的儿子不罢休。 这也符合李泰一直起来的好学人设, 毕竟他那么喜欢文学创作,喜欢到在长孙皇后生病时还要求李二陛下给他在府里设个文学馆。 李元婴看到李承乾脸上的笑意又渐渐隐没, 取而代之的是一如既往的沉郁。 李元婴想起长孙皇后病重时曾交待李承乾好好照顾几个弟弟妹妹,那会儿他还不太懂生死,偷听到长孙皇后那样说还兴冲冲地凑上去问“那我呢那我呢”, 长孙皇后听后便笑了起来, 温言托付道:“我也托元婴你这个幺叔好好照顾几个侄儿侄女。”当时他就高高兴兴地答应了。 现在看看,李承乾这个当大哥的真辛苦, 得照顾这么多弟弟妹妹。弟弟要扎你刀, 你真不知道该拿他怎么办! 李元婴戳了戳李承乾这个好侄子。 李承乾垂眸看他,目光幽沉。他已经不小了,今年满二十一, 算是成年人。玄武门之变发生时他年纪不大,但不代表他一点印象都没有, 为了天子之位, 兄弟阋墙很寻常, 你死我活更是常态。 李元婴被李承乾沉沉地望过来,有点心疼这个大侄子。 唉,作为太子不仅不能像李泰一样跟他爹撒娇,还早早有一群人盯着他等他犯错。 要知道太子一犯错,那就是一场狂欢!谏官纷纷上奏,东宫属官纷纷劝谏,瞧瞧李二陛下给他大侄子东宫里塞的都是什么人吧,孔颖达、于志宁、张玄素,个个都是严肃到可怕的老头儿,动不动就给你摆大道理,想想就可怕! 李元婴觉着李二陛下一定是怕自己被他们骂,所以让他们把目标转移到李承乾身上。 他大侄子这个爹啊,坏得很! 李元婴大逆不道地在心里揣度完李二陛下,继续和李承乾说起了悄悄话:“我跟你说,现在在青雀府上修书的萧老学士学问很好,你有没有见过?” 李承乾听李元婴突然提起萧德言,有点纳闷,说道:“见过几次。”这位萧老学士八十多岁还能精神矍铄,李承乾自然也注意过他,可惜李二陛下把萧德言派去帮李泰修《括地志》了。 李元婴一听李承乾知道萧德言,立刻说:“那下次我们出宫时一起去拜访一下萧老学士吧,我老喜欢他了。青雀天天喊他老师,我还以为皇兄真让萧老学士给他当老师了呢,后来才知道皇兄只是让萧老学士去帮他修书。你说青雀这书怎么修老久都没修完?我的书一下子就印出来了!”李元婴自己挖不动墙角,又想怂恿李承乾去挖,“承乾,不如你也和皇兄说你要修书,等青雀那书一修完你就把萧老学士请过来。” 李承乾觉得李元婴的想法着实跳脱得很,摇摇头,无奈地说:“我修什么书?”他对这方面的事没什么概念,不得不承认于吸引文人这方面还是李泰更在行。 李元婴知道李泰修的是《括地志》,一本地理相关的书,讲的是各地的地形地势与风土人情。 不得不说,李泰这个选题很好,既有现实意义,又容易掺入文学意向,妥妥的好书苗子。 别的李元婴不敢说,论开动脑筋他是最擅长的,稍一思索便说:“他修地理,你修天文便是,天文涵盖四时变化,可以用来指导农桑。你就说,农桑是要因地制宜的,论天文也得知地理,把修《括地志》的人全都要过来。” 李承乾听得心中一震。 其他人不像李元婴一样亦步亦趋地跟在李承乾身边,自然没人听得见李元婴和他说的这些话,只看到李承乾突然停下脚步。 李元婴当李承乾停下来是认真听自己讲话,高高兴兴地说出自己的最终目的:“这样的话,我去找萧老学士请教问题就方便了!” 在李元婴看来,要去魏王府拜访萧德言实在太远了,把人拉到东宫多近啊! 李承乾静默片刻,答应下来:“好,我试试。” 李元婴觉得大侄子很棒,果然是好侄子!不像李泰,防他跟防贼似的!不就想和他借个人嘛! 李承乾领着李元婴和后头那群弟弟前去见李二陛下。 李二陛下也刚到歇脚的地方不久,才坐定便见李承乾一行人过来了,李元婴还凑在李承乾身边不知和他说些什么! 待李承乾上前行礼,李二陛下注视着这个从小聪颖的长子。 自从长孙皇后去世,这个儿子便有些消沉,学业日渐懈怠,反而喜欢上出宫打猎游玩。罚他骂他他也认,就是不怎么改,眉宇间还越来越阴郁。 相比起来,还是李泰更讨他喜欢,胖得可爱,又喜好文学,瞧着就让人开心。 李二陛下免了他们的礼,目光转向李元婴,总觉得这小子又要闹出什么幺蛾子。 若不是这小子跑去磨孔颖达说想来参加释奠,他也不会下旨让李承乾带着李治他们一并过来观礼。要论这群小子里头谁最能闹腾,当属李元婴无疑! 李二陛下瞥着李元婴,毫不留情地警告他:“这次释奠不仅有大唐的生员参加,还有新罗、百济这些附国慕名派来求学的生员,你小子要是敢捣乱,往后就别想再踏出宫门半步!” 李元婴觉得自己太冤枉了,他只是来做个任务而已,李二陛下居然怀疑他会捣乱! 李元婴决定不理李二陛下,撒腿就跑,提前去看看李二陛下夸口的八千个学生。 抵达举行释奠之处,李元婴趴在栏杆前往下看,只见下头挨挨挤挤站着许多人,仔细数的话,怕真的有近万人立在那! 只可惜学生们对排队这件事似乎不太习惯,压根没列好队,三三两两站一起说话,吵吵嚷嚷的,瞧着乱糟糟。 果然有人的地方就有乱子啊! 这时孔颖达也过来了,看着下头的乱象直皱眉头。 李元婴瞥见了孔颖达,跑过去和孔颖达感慨:“老孔,我看你们国子监的生员也不怎么样,连个队都不会排!” 孔颖达懒得理他。 李元婴想了想,跟人要了张大大的纸,卷成喇叭状,拿在手里颠儿颠儿地跟上孔颖达,随着他一同下了集队地点。 李元婴年纪小,胆子却挺大,拿着个纸喇叭狐假虎威地朝着那群监生喊话:“你们,都按班次排好队,没看到孔祭酒来了吗?孔祭酒那是谁?孔圣人的第三十一世孙,你们国子监的祭酒!看看你们一个两个的,经义学得不咋地就算了,连队都排不好,像什么样,丢人!看看人家百济新罗的人可比你们强多了,为了学习新知识,跋山涉水来我们大唐求学!”李元婴批评起人来一套一套的,见那堆监生都静了下来,顿时更来劲了,“我听说,新罗那边可是女王当政,可见人家女孩子比你们厉害多了,能当一国之主!要是你们再吵吵嚷嚷连个队都不会排,赶紧回家种地去吧,好好供养你们的姐姐妹妹、媳妇母亲来念书!” 见李元婴年方九岁,说出的话却句句扎人,众监生顿时面红耳赤,自觉地闭上嘴巴列起了队。 李元婴还在那中气十足地指挥:“从矮到高排好,前后左右对齐,这都不会吗?看好前面的后脑勺!” 这时一众国子博士和助教们也反应过来,在孔颖达难看的脸色里下去按李元婴的法子督管诸生。 李元婴见国子博士们不再干站着试图用眼神组织诸生排队,便把手里的“喇叭”送给其中一个国子博士,溜达回孔颖达身边,很是关切地对孔颖达说:“老孔,你们国子监管得不太好啊!” 孔颖达瞪他。 这不是头一回搞这种大集合吗?按照孔颖达的想法,诸生全都是有一颗向学之心的人,连军队那些莽夫都能把队排得整整齐齐,读过圣贤书的监生怎么可能排不好队?是以,他只让人把事情通知下去,也没想着吩咐底下的人组织组织队伍。 其实只要他过来了,再让国子博士们管一管,很快也能镇住这群监生。也就李元婴这小子嘴快,冲到前头就打着他的名号开始训人! 李元婴见自己好心帮忙,孔颖达还瞪自己,觉得这老头儿真坏。李元婴哼道:“说实话你还不听!”他也不想跟孔颖达一块玩了,准备另找点好玩的事搞搞,结果他才一转身,就被李二陛下派来的人拎了回去! 李二陛下可不放心李元婴自己乱跑,早叫人注意着他跑哪儿去了。得知一眨眼的功夫,李元婴就跟着孔颖达跑去训斥诸生,李二陛下额头青筋直跳,立刻命人去把李元婴逮回来。 这糟心玩意,一眼都不能少看! 瞅见李二陛下那张写着“再闹我真禁足你”的臭脸,李元婴安分下来。他溜回李承乾和李治那边,悄悄问李治:“释奠要开始了吗?” 李治点点头。 李元婴便不跑了,与李治他们一起等待。 爆米花,马上要到手了! 吉时将至,李二陛下便领着李元婴他们出发。 整顿好的国子监监生精神头还挺不错,瞧起来个个都是一表人才的大唐好儿郎。两千多人按照国子、算学、律学、书学等六学整齐排开,预示着将来大唐将会收获一波搞政治、搞会计、搞法律、搞书法艺术等等方面的人才。 监生后头还站着将近六千的“旁听生”,这些旁听生都是从外邦来大唐留学的,有的想学习基础知识,有的想接受深造,也都按照不同的班次排好。算起来这类“旁听生”竟比国子监本来的监生多了一倍都不止! 李二陛下见状心情大好。 这就是他想要的国子监。 占地要大,生员要多! 越大越好,越多越好! 不仅大唐的人才他要栽培,外邦诸国的人才他也要招揽,好叫天下英才都为大唐所用! 25.第 25 章 李二陛下神色肃穆地开始主持释奠。 周围的人都神色严肃, 李元婴不好搞出什么动静, 只好安安分分地跟着大伙一起该拜的拜、该喊的喊。集体是一种很奇妙的东西, 近万人同行庄严肃穆的释奠祭礼,每一次齐声高喊的声音仿佛真的能响遏天穹。 李元婴原本是滥竽充数的,后来竟也庄而重之地行完了大礼。到祭礼结束, 李元婴终于忍不住戳了戳旁边的李治,和李治说:“我感觉怪累的, 下次再也不来了。”他天生是好玩的性子, 受不得这种庄重的场合, 平日里连年节的祭天都想赖掉。 李治本来还觉得李元婴今天没闹幺蛾子挺稀奇,听李元婴这么说倒觉得这才像他。李治小声回道:“你小心往圣先贤们还没走远, 等他们听到你这么说, 你今天就白来了, 他们不会保佑你!” 李元婴觉得李治这话好没道理, 反驳道:“我学东西学得好不好, 难道还靠他们保佑吗?那我不用看书了, 天天起来拜一拜,看看是不是躺着就能学会。” 李治语塞。 准备给监生们讲个话的李二陛下目光扫向交头接耳的李元婴和李治。 李治赶紧端正身姿,闭嘴不言。 李元婴一脸无辜地看向李二陛下, 一副“我很乖你看我做什么”的模样。 李二陛下没再理他,开始向监生们发表他精心准备的新春讲话。 李元婴接收到任务完成的提示, 把里头赠送的玉米种子在个人图书管理存好, 爆米花则用自己专用的零嘴小布包装起来。趁着李二陛下沉浸在自己的演讲之中, 李元婴掏出爆米花尝了一颗, 嗯,脆脆甜甜的,真好吃! 李元婴自己吃还不算,还接着袖子的遮掩暗中递到旁边的李治面前,让李治也尝尝。 李治这个乖宝宝瞪李元婴。 李元婴压低声音怂恿:“可好吃了,保证是你没吃过的!” 李治知道李元婴的性格,与其让他一直递过来,还不如直接拿算了!李治拿了一颗爆米花,发现确实是他没见过的吃食,散发出一种香香甜甜的味道,很吸引人。 李元婴和李治分享完,又看向另一边的大侄子,没想到李承乾离得有点远,中间隔着个四侄子!李元婴想了想,拿着小布包朝李泰面前递去。 李泰也瞪他。 李泰不仅瞪他,还义正辞严地说:“父皇在劝导监生们向学,你们这是做什么?!我是不会和你们一起胡闹的!”他可早看到了李元婴和李治刚才的小动作,包括李元婴光明正大往嘴里塞爆米花! 李元婴很奇怪地看了李泰一眼,理所当然地说:“谁让你胡闹了?又不是让你吃,让你帮忙递几颗给承乾而已!” 李泰涨红了脸。 他气道:“不帮!” 唉,就知道这四侄子老小气了!李元婴也不在意,他知道闹出太大的动静不太好,便自己咔嚓咔嚓地就着爆米花听李二陛下慷慨激昂地激励诸生。 李二陛下讲了大半,余光扫了眼皇子们那边。 李承乾目光炯炯,听得聚精会神。 李二陛下暗自点头。 李泰目光炯炯,听得聚精会神。 李二陛下满意点头。 再到李元婴…… 李元婴迅速把手里的爆米花塞进嘴里,收起另一只手上托着的小布包,眨巴一下眼,也摆出聚精会神的模样回望他,脸上写着“我什么都没干您继续讲”。若不是他不忘嚼巴一下塞进嘴里的爆米花,李二陛下还真以为是自己眼花了! 李二陛下气得差点忘词。 他气势万钧地把自己的开春演讲收了个尾,听得监生们纷纷感慨吾皇英武,连讲话都这么中气十足、大气磅礴。 李元婴觉得有点不妙。 他决定一会要马上开溜! 可惜的是道高一尺魔高一丈,李二陛下经过他们面前时特别指示两个禁卫盯紧李元婴,务必把他提溜过来。 李元婴没法子,只能乖乖跟着大队伍走。 李泰那厮贼坏,径直追上李二陛下和李二陛下说话,说着说着还回头看李元婴一眼。 李元婴用脚趾头想都晓得,这坏小子是跟李二陛下告状去了! 果然,回宫后李元婴立刻被人拎去见李二陛下。 瞧见李二陛下脸色臭臭的,李元婴觉得李二陛下太小气了,不就没认真听他讲那些激励人心的话嘛,要不要这么容易生气! 李元婴一点都不慌,他自发地拉了个坐垫挨着李二陛下坐下,丝毫不提自己干的混账事,反而和李二陛下夸起了国子监来:“国子监真大,等我去封地也要弄个这么大的书院。” 李二陛下横他一眼,骂道:“就你这样的,真开书院怕不是误人子弟!” 李元婴反驳:“才不会,又不是我去教他们!” 李二陛下本想叫他过来臭骂一顿,看他这么没脸没皮地凑到自己身边坐下,顿时觉得骂这小子也是白瞎的。李二陛下道:“就你这长不大的性子,朕怎么放心让你去封地?” 李元婴一听还扯上去封地了,立即积极地说:“我已经长大了!今年马上要十岁了!” 李二陛下睨他:“你小子就这么想离开长安?” 李元婴义正辞严:“我总要去封地的,我也很想能帮上皇兄的忙!当然,我也舍不得走,”他掰着手指给李二陛下数了起来,“我舍不得兕子,舍不得城阳,舍不得衡山,舍不得高阳,舍不得姝妹妹,舍不得承乾,舍不得雉奴,舍不得老师,舍不得老魏……” 李二陛下听他一口气数了一溜人,黑着脸说:“行了,别数了,知道你有很多人舍不得了。” 李元婴这才发现自己忘了数李二陛下,不应该!当着皇兄的面漏掉皇兄,皇兄得多伤心! 李元婴马上一脸真诚地补救:“我最舍不得的,当然是皇兄了。父皇驾崩时我才五岁,是皇兄把我接到身边抚养长大,教我许多做人做事的道理!皇兄于我而言亦兄亦父,一想到到了封地就不能经常见到皇兄,我心里就特别难过!” 李二陛下笑骂:“朕若是连你这鬼话都信,怕是离昏君不远了。” 李二陛下骂是骂了,却也不再追究李元婴害他差点气忘词的事,只教育他两句便放他回去玩儿。 李元婴回到住处,一眼看到坐在那边做女红边用余光往外看、神色略有些焦急的柳宝林。柳宝林不能在宫中随意行走,每一次他出去便都这样等着他回来,总怕他在外头遇到什么事、惹出什么祸。 戴亭去高昌了,董小乙虽能言会道,遮掩起事情来却没戴亭那么周全,显然是让柳宝林知晓了李二陛下把他叫去的事。李元婴迈步入内,坐到柳宝林身边和她抱怨:“母亲,这衣服真沉,往后我去了封地再也不穿了!”礼服穿起来比常服要繁琐得多,上头的佩饰严格按照品阶来分,李元婴很不耐烦这些。 听到要去封地,柳宝林眉间的忧色少了大半,笑着劝说:“你说的是什么胡话,该穿的场合还是要穿的。” 李元婴乖乖点头,又说:“母亲还是别做这些针线活了,经常做伤眼睛,交给底下的人去做便是。” “你穿贴身的衣物,我哪放心交给别人?”柳宝林拉起儿子的手,打量起儿子还稚气得很的脸庞,柔柔地打趣道,“若是你娶个王妃回来,我便可以交给你王妃去做了。” “穿在身上的东西而已,哪有什么放心不放心的?”提到娶王妃李元婴也不害臊,直接和柳宝林说出自己的想法,“也不能想着让我王妃做,要是将来我娶的王妃不喜欢做针线活,我也不叫她去做的。” 柳宝林道:“是我没想到这个。还是我儿聪明,这就知道疼媳妇了。”自己生的儿子,柳宝林也知道怎么按照李元婴的逻辑去说服他,“那我喜欢给你做,你不能拦着不让我做。” 李元婴听柳宝林这么说果然不再多劝,回房换掉死沉死沉的礼服找小伙伴们玩儿去了。 柳宝林看着李元婴出去,再次拿起做到一半的里衣,摸着那细细的针脚检查了一遍,确定穿着不会不舒服,才接着往下落针。 …… 正逢年节,宫中有各种祭典与宴会,李元婴被勒令不许到处乱跑,没能腾出空去捣腾他即将要开业的图书馆。 李元婴这厮脸皮厚,朝中大臣被他找了大半,李淳风私藏的《墨经》都被他磨着借来抄录了一份,李靖自己编的兵书也提前被他拿来读了,偏偏有个人他没找:他皇兄李二陛下。 在李元婴看来,李二陛下是当皇帝的,和他的图书馆没什么关系,所以满朝人都找了,李元婴就是跳过了李二陛下。结果上元节李二陛下赐宴群臣,和房玄龄他们聊着天,房玄龄不经意地提了一嘴,说李元婴那图书馆怕是该开放了。 其他人相互一提,发现竟都被李元婴找上门要过书! 只有李二陛下纳闷地问:“什么图书馆?” 长孙无忌讶道:“滕王殿下没和陛下提起吗?”他把李元婴那通建馆说辞告诉李二陛下。 李二陛下心道,那天那小子说什么舍不得他、什么亦兄亦父果然全是屁话,搞个这么个图书馆所有人都知道了,在他面前提都没提过!李二陛下骂道:“他的想法倒是挺多!” 房玄龄几人见李二陛下脸色有点黑,都默契地结束了这个话题。 第二日李元婴去请教魏征问题时,魏征隐晦地提了句宴会上发生的事,委婉表示李二陛下知道后心情不太好。李元婴这才想起,自己居然没和李二陛下通过气! 魏征还提点李元婴,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不可无,他的出发点虽然是好的,但难免可能会有来捣乱的、来窃书废书的——甚至来栽赃陷害的,管理起来可能会有很多他想不到的麻烦事。若是能说动李二陛下给图书馆题个匾额写个字的话,这图书馆就好管多了,京兆尹换成谁都得好好帮忙护着! 李元婴还真没想到这些。他知道魏征搞过很多年的基层工作,对这些事情很有经验,会这么说肯定不会有假。 衡量了一下“找皇兄求字”和“源源不断的麻烦事”哪一个比较难以接受,李元婴立刻跑去找他皇兄聊天! 李二陛下原本不想理这个没良心的混账弟弟,后来被他在旁边磨来磨去磨烦了,才勉为其难地答应帮他题个“大唐图书馆”。 李元婴一听李二陛下应了下来,高兴得不得了,难得没过河拆桥,殷勤不已地给李二陛下磨墨捏肩。 26.第 26 章 《玩宋》也超好看哦~  李元婴一听, 这是有情绪了, 毕竟他们能去种向日葵, 李治不能去!李元婴好言安慰:“如果你也想去, 一起告假就好,别怕, 你学得好, 一天不去肯定也能跟上!” 李治涨红了脸:“我不是想一起去。” 李元婴直摇头,觉得这娃儿咋这么不实诚, 想去就去呗, 还嘴硬。他可不信李治说什么孔颖达会生气的鬼话,他看书时看到过周处除三害的故事, 觉得周处傻兮兮的, 别人喜不喜欢他都看不出来, 还觉得自己当了大英雄。 他才不会那么笨! 李元婴道:“反正,你帮我告个假就好,老孔巴不得我不去呢。” 李治拿李元婴没辙。 孔颖达确实不喜欢李元婴,他帮李元婴告假时孔颖达眉头都没皱一下,点点头表示知道了。 其实李治是觉得李元婴比他聪明,若有心向学肯定学得比他好,所以不太赞同李元婴逃课玩耍的行为。 李治还想再挣扎一下:“孔祭酒学问很好,你别总和他对着干。” 李元婴抬手弹了李治额头一下, 笑得蔫儿坏:“你不觉得老孔气急败坏的模样很有趣吗?反正我不去!” 不管李治有多郁卒, 李元婴已经打定主意要逃课。 第二天一大早, 李元婴起得老早, 决定先去接魏姝。 正是上衙的时候,朝臣们陆陆续续地往办公地点走去,只有李元婴一个人领着左右逆流而出,自然引起了不少人的注意。 最不巧的是,李元婴还碰到了孔颖达。李元婴满心期待着见到小伙伴,一时不察,迎头与孔颖达撞上了! 李元婴不慌不忙地跟孔颖达打招呼:“孔祭酒,早啊。”他长着张好皮相,笑起来灿若春华,还露出两个小酒窝,瞧着格外讨喜。 孔颖达可不吃他这一套,冷笑道:“今天不生病了?” 李元婴保证:“不生病不生病!” 孔颖达不再理会他,拂袖走了。 等孔颖达抵达讲堂那边,面带犹豫的李治又候在外头等他。 孔颖达绷着脸走过去,李治便迎了上前,吞吞吐吐地说:“孔祭酒,幺叔说他今天卜了一卦,不宜出门,所以今天不来了。” 敢情还真不生病,换卜卦去了! 孔颖达脸皮抖了抖,骂道:“你以后不用再帮他告假,他爱来不来!”还不宜出门,刚才那个颠儿颠儿往外跑的人是谁?! 李治赶紧回去坐好,感觉这事不太妙。 …… 李元婴一点都不担心自己的学业问题,他跑去接到魏姝,一路上给魏姝介绍三个小萝莉。 听说要见到三个小公主,魏姝心里挺紧张,不过她从小比别人稳得住,面上没表露半分不安。 几个人都没满十岁,不用讲太多虚礼,会师后很快混熟了。兕子绕着魏姝转了一圈,夸魏姝:“你这样穿比高阳姐姐还好看!”她爱穿小裙子,却也觉得男装打扮很棒,玩耍时方便又利落。 魏姝鲜少被人这样热情地围着看,有些不自在。 李元婴适时地掏出张“向日葵栽种指南”。这是他按照那包葵瓜子里的教程重新绘制的,万界图书馆里带有文字的东西不能随便带出来,所以他得自己摘录好这份教程。 三个小萝莉变成了四个小萝莉,李元婴搞起事情来更带劲了,非常享受小萝莉们的瞩目,骄傲地说:“据说,这向日葵原本生长在一片很遥远很遥远的大陆上,离我们相隔着一片非常大的大洋,坐船的话,花个好些年都不一定能到。” 兕子道:“哇,好远啊!” 四个小萝莉轮流传看那份向日葵栽种指南,最后才传到魏姝手上。 相比兕子三人,魏姝在家时会帮祖母种点蔬果,勉强算是有种植经验,她看完后觉得整个流程很靠谱! 李元婴领着他们去寻九成宫的暖房。暖房常年供应宫中时蔬,冬日里在暖房里种反季节蔬菜,平时则可以在暖房周围直接种。 见李元婴领着四个小女娃过来,底下的人赶紧迎了过来,看看这几个小贵人怎么突然跑这种地方玩耍。 李元婴道:“你们这儿的人有识字的吗?” 一个年约十一二岁的内侍紧张又期待地出列,恭恭敬敬地应道:“小的识字!”他长相普通,一双眼睛却带着几分灼亮,显见很想抓住出头的机会。 李元婴把魏姝手里拿着的向日葵栽种指南拿给那内侍,吩咐道:“那你给我们挑个好地儿,等我们把这东西种下去,你负责照料好。”李元婴对亲力亲为全程照顾几棵花儿可没什么兴致,只准备经常带兕子她们溜达过来看看长势便好。 听李元婴如此安排,内侍喜不自胜,双手接过那份向日葵栽种指南认真地看完,熟门熟路地领着李元婴他们去寻适合种向日葵的地方。 其他人见好事没自己份,只好各自散去,暗暗羡慕那小子的好运气。 对于种向日葵这件事,李元婴几人都很有热情。 李元婴接受四个小萝莉的指挥负责挖坑,接着把十颗种子分成五份,一人两颗,小心翼翼地埋到坑里。最后,李元婴指定兕子和魏姝负责写牌子,分别在自己埋下种子的地方竖起个小牌,方便以后看谁的长得快长得好! 忙活完了,李元婴扔给那内侍一颗金豆子,说道:“你照着种植指南上的指示好好照料,种好了有赏。” 那内侍欢喜地收好豆子,向李元婴自报姓名:“小的董小乙,一定好好照看几位殿下的花。” 李元婴点点头,让董小乙看到向日葵发芽后来通知他,转身带着兕子她们走了。 李元婴很懂得照顾小伙伴的喜好,离开暖房那边后问魏姝:“来都来了,不如我们带你去藏书楼看看!” 魏姝犹豫:“可以吗?” 兕子刚才就觉得魏姝的字写得很好,热情地拉着魏姝说:“当然可以,我们去!” 李元婴的提议全票通过,魏姝便跟着他们一块转道藏书楼。 魏征家中别无长物,唯独不缺书,但个人藏书再多也比不过皇家所藏的典籍。魏姝一到楼中便觉得宛如置身书海,眼睛不由得比平时更亮了! 李元婴虽然对书没什么兴趣,可见到魏姝这么喜欢,便也挑了本书随意地翻看起来。 兕子和衡山虽和魏姝差不多大,却没魏姝沉得住起,看了一会书就觉得无聊,蹬蹬蹬地跑到李元婴身边一左一右地拉住他的手摇晃。 兕子说:“幺叔,我要听故事!” 衡山软乎乎地跟着说:“对,听故事!” 城阳与魏姝闻言不由也放下了手里的书。 李元婴见四双眼睛齐刷刷地望向自己,觉得自己不能让四个小萝莉失望,想了想,便给她们讲了另一个温馨美好的童话故事:《夜莺与玫瑰》。 这个故事讲的是,夜莺为了让一个男子赢得爱情,在月光下顶着玫瑰的尖刺唱了整整一晚的歌,用死亡换得一朵红玫瑰!可惜,这朵红玫瑰并没有成就一段佳缘,而是被人随手扔进了阴沟里。 李元婴别的不行,讲故事最厉害,什么情境在他嘴里都能变得活灵活现。他讲着讲着,四个小萝莉的眼眶都红了,等讲到玫瑰被扔掉时兕子最先哇地一声哭了出来:“怎么可以这样?那可是夜莺用生命换来的!” 新城也抽噎着说:“又是这样的故事,我不喜欢幺叔了!” 两个小萝莉拉着姐姐城阳哭着跑走。 李元婴见新来的小伙伴魏姝也两眼红通通,有点怀疑那本《王尔德童话》是系统推荐来坑他的。可他觉得,这故事确实挺好看的啊! 李元婴问魏姝:“你不会也不想理我了吧?” 魏姝已经擦掉了眼泪,摇摇头说:“很好的故事。” 李元婴找到了知己,特别开心:“对吧,我也这么觉得。” 魏姝想起新城说“又是这样的故事”,忍不住问:“你还给兕子她们讲过别的吗?” 李元婴觉得魏姝这是还想再听,立刻兴致勃勃地把《快乐王子》和《小公主的生日》也给魏姝讲了。 魏姝:“……” 魏姝说:“我想回去了。” 李元婴见小伙伴虽然眼眶红红,情绪却还算稳定,起身表示要送她回家。路上,李元婴有点紧张地问:“下回你还跟我们一起去看向日葵吗?” 魏姝说:“去。” 李元婴一听,心里高兴得很,乐滋滋地说:“下回我再给你们讲新故事。” 魏姝:“……” 李元婴把魏姝送到家,欢快地走了。 魏姝跑回自己的房里回想着李元婴讲的三个故事,很快变得泪眼汪汪。她不是多愁善感的人,从小到大哭鼻子的次数屈指可数,可,李元婴讲的故事太让人鼻子发酸了啊,呜呜呜忍不住要掉眼泪!!! 魏姝自己躲着哭,兕子三人却不管那么多,在李元婴这里受了委屈她们就想去找李二陛下告状。 赶巧李二陛下议完事准备用点吃食,瞧见三个宝贝女儿哭着跑来了,当即把两个小的都抱到膝上,问道:“谁欺负你们了?” 27.第 27 章 《玩宋》也超好看哦~ 晚上李元婴与李治他们会合, 听李元婴说有新小伙伴加入, 三个小萝莉都很期待。 李治却不太赞同地说:“你明天还不去讲堂吗?孔祭酒要生气了!” 李元婴一听, 这是有情绪了, 毕竟他们能去种向日葵,李治不能去!李元婴好言安慰:“如果你也想去, 一起告假就好, 别怕,你学得好, 一天不去肯定也能跟上!” 李治涨红了脸:“我不是想一起去。” 李元婴直摇头, 觉得这娃儿咋这么不实诚,想去就去呗, 还嘴硬。他可不信李治说什么孔颖达会生气的鬼话, 他看书时看到过周处除三害的故事, 觉得周处傻兮兮的,别人喜不喜欢他都看不出来,还觉得自己当了大英雄。 他才不会那么笨! 李元婴道:“反正,你帮我告个假就好,老孔巴不得我不去呢。” 李治拿李元婴没辙。 孔颖达确实不喜欢李元婴,他帮李元婴告假时孔颖达眉头都没皱一下,点点头表示知道了。 其实李治是觉得李元婴比他聪明,若有心向学肯定学得比他好, 所以不太赞同李元婴逃课玩耍的行为。 李治还想再挣扎一下:“孔祭酒学问很好, 你别总和他对着干。” 李元婴抬手弹了李治额头一下, 笑得蔫儿坏:“你不觉得老孔气急败坏的模样很有趣吗?反正我不去!” 不管李治有多郁卒, 李元婴已经打定主意要逃课。 第二天一大早,李元婴起得老早,决定先去接魏姝。 正是上衙的时候,朝臣们陆陆续续地往办公地点走去,只有李元婴一个人领着左右逆流而出,自然引起了不少人的注意。 最不巧的是,李元婴还碰到了孔颖达。李元婴满心期待着见到小伙伴,一时不察,迎头与孔颖达撞上了! 李元婴不慌不忙地跟孔颖达打招呼:“孔祭酒,早啊。”他长着张好皮相,笑起来灿若春华,还露出两个小酒窝,瞧着格外讨喜。 孔颖达可不吃他这一套,冷笑道:“今天不生病了?” 李元婴保证:“不生病不生病!” 孔颖达不再理会他,拂袖走了。 等孔颖达抵达讲堂那边,面带犹豫的李治又候在外头等他。 孔颖达绷着脸走过去,李治便迎了上前,吞吞吐吐地说:“孔祭酒,幺叔说他今天卜了一卦,不宜出门,所以今天不来了。” 敢情还真不生病,换卜卦去了! 孔颖达脸皮抖了抖,骂道:“你以后不用再帮他告假,他爱来不来!”还不宜出门,刚才那个颠儿颠儿往外跑的人是谁?! 李治赶紧回去坐好,感觉这事不太妙。 …… 李元婴一点都不担心自己的学业问题,他跑去接到魏姝,一路上给魏姝介绍三个小萝莉。 听说要见到三个小公主,魏姝心里挺紧张,不过她从小比别人稳得住,面上没表露半分不安。 几个人都没满十岁,不用讲太多虚礼,会师后很快混熟了。兕子绕着魏姝转了一圈,夸魏姝:“你这样穿比高阳姐姐还好看!”她爱穿小裙子,却也觉得男装打扮很棒,玩耍时方便又利落。 魏姝鲜少被人这样热情地围着看,有些不自在。 李元婴适时地掏出张“向日葵栽种指南”。这是他按照那包葵瓜子里的教程重新绘制的,万界图书馆里带有文字的东西不能随便带出来,所以他得自己摘录好这份教程。 三个小萝莉变成了四个小萝莉,李元婴搞起事情来更带劲了,非常享受小萝莉们的瞩目,骄傲地说:“据说,这向日葵原本生长在一片很遥远很遥远的大陆上,离我们相隔着一片非常大的大洋,坐船的话,花个好些年都不一定能到。” 兕子道:“哇,好远啊!” 四个小萝莉轮流传看那份向日葵栽种指南,最后才传到魏姝手上。 相比兕子三人,魏姝在家时会帮祖母种点蔬果,勉强算是有种植经验,她看完后觉得整个流程很靠谱! 李元婴领着他们去寻九成宫的暖房。暖房常年供应宫中时蔬,冬日里在暖房里种反季节蔬菜,平时则可以在暖房周围直接种。 见李元婴领着四个小女娃过来,底下的人赶紧迎了过来,看看这几个小贵人怎么突然跑这种地方玩耍。 李元婴道:“你们这儿的人有识字的吗?” 一个年约十一二岁的内侍紧张又期待地出列,恭恭敬敬地应道:“小的识字!”他长相普通,一双眼睛却带着几分灼亮,显见很想抓住出头的机会。 李元婴把魏姝手里拿着的向日葵栽种指南拿给那内侍,吩咐道:“那你给我们挑个好地儿,等我们把这东西种下去,你负责照料好。”李元婴对亲力亲为全程照顾几棵花儿可没什么兴致,只准备经常带兕子她们溜达过来看看长势便好。 听李元婴如此安排,内侍喜不自胜,双手接过那份向日葵栽种指南认真地看完,熟门熟路地领着李元婴他们去寻适合种向日葵的地方。 其他人见好事没自己份,只好各自散去,暗暗羡慕那小子的好运气。 对于种向日葵这件事,李元婴几人都很有热情。 李元婴接受四个小萝莉的指挥负责挖坑,接着把十颗种子分成五份,一人两颗,小心翼翼地埋到坑里。最后,李元婴指定兕子和魏姝负责写牌子,分别在自己埋下种子的地方竖起个小牌,方便以后看谁的长得快长得好! 忙活完了,李元婴扔给那内侍一颗金豆子,说道:“你照着种植指南上的指示好好照料,种好了有赏。” 那内侍欢喜地收好豆子,向李元婴自报姓名:“小的董小乙,一定好好照看几位殿下的花。” 李元婴点点头,让董小乙看到向日葵发芽后来通知他,转身带着兕子她们走了。 李元婴很懂得照顾小伙伴的喜好,离开暖房那边后问魏姝:“来都来了,不如我们带你去藏书楼看看!” 魏姝犹豫:“可以吗?” 兕子刚才就觉得魏姝的字写得很好,热情地拉着魏姝说:“当然可以,我们去!” 李元婴的提议全票通过,魏姝便跟着他们一块转道藏书楼。 魏征家中别无长物,唯独不缺书,但个人藏书再多也比不过皇家所藏的典籍。魏姝一到楼中便觉得宛如置身书海,眼睛不由得比平时更亮了! 李元婴虽然对书没什么兴趣,可见到魏姝这么喜欢,便也挑了本书随意地翻看起来。 兕子和衡山虽和魏姝差不多大,却没魏姝沉得住起,看了一会书就觉得无聊,蹬蹬蹬地跑到李元婴身边一左一右地拉住他的手摇晃。 兕子说:“幺叔,我要听故事!” 衡山软乎乎地跟着说:“对,听故事!” 城阳与魏姝闻言不由也放下了手里的书。 李元婴见四双眼睛齐刷刷地望向自己,觉得自己不能让四个小萝莉失望,想了想,便给她们讲了另一个温馨美好的童话故事:《夜莺与玫瑰》。 这个故事讲的是,夜莺为了让一个男子赢得爱情,在月光下顶着玫瑰的尖刺唱了整整一晚的歌,用死亡换得一朵红玫瑰!可惜,这朵红玫瑰并没有成就一段佳缘,而是被人随手扔进了阴沟里。 李元婴别的不行,讲故事最厉害,什么情境在他嘴里都能变得活灵活现。他讲着讲着,四个小萝莉的眼眶都红了,等讲到玫瑰被扔掉时兕子最先哇地一声哭了出来:“怎么可以这样?那可是夜莺用生命换来的!” 新城也抽噎着说:“又是这样的故事,我不喜欢幺叔了!” 两个小萝莉拉着姐姐城阳哭着跑走。 李元婴见新来的小伙伴魏姝也两眼红通通,有点怀疑那本《王尔德童话》是系统推荐来坑他的。可他觉得,这故事确实挺好看的啊! 李元婴问魏姝:“你不会也不想理我了吧?” 魏姝已经擦掉了眼泪,摇摇头说:“很好的故事。” 李元婴找到了知己,特别开心:“对吧,我也这么觉得。” 魏姝想起新城说“又是这样的故事”,忍不住问:“你还给兕子她们讲过别的吗?” 李元婴觉得魏姝这是还想再听,立刻兴致勃勃地把《快乐王子》和《小公主的生日》也给魏姝讲了。 魏姝:“……” 魏姝说:“我想回去了。” 李元婴见小伙伴虽然眼眶红红,情绪却还算稳定,起身表示要送她回家。路上,李元婴有点紧张地问:“下回你还跟我们一起去看向日葵吗?” 魏姝说:“去。” 李元婴一听,心里高兴得很,乐滋滋地说:“下回我再给你们讲新故事。” 魏姝:“……” 李元婴把魏姝送到家,欢快地走了。 魏姝跑回自己的房里回想着李元婴讲的三个故事,很快变得泪眼汪汪。她不是多愁善感的人,从小到大哭鼻子的次数屈指可数,可,李元婴讲的故事太让人鼻子发酸了啊,呜呜呜忍不住要掉眼泪!!! 28.第 28 章 《玩宋》也超好看哦~  兕子三人告完状被李二陛下哄去午歇, 孔颖达又找上李二陛下。 虽说孔颖达负气地对李治说让李元婴爱来不来, 李二陛下这边还是要有个交待。毕竟, 李二陛下把李元婴养在身边是想展现自己兄友弟恭的一面,李元婴过于顽劣的话传出去是不大好听的。 旁人会想,你果然是做戏吧, 要不怎么把弟弟养成这样?孔颖达到了李二陛下面前,便把李元婴这几天的所作所为说了出来,话里话外都透露出一个意思:他恐怕教不了这位殿下! 李二陛下正为李元婴闹哭兕子她们的事恼火,听孔颖达说完后怒火中烧, 叫人去把李元婴拎过来当面对质。 李元婴还琢磨下午要不要继续去请教魏征, 虽说任务做完了,但魏征才讲了一段《礼记》, 不听完他有点心痒。作为一个多年无心向学的学渣, 李元婴还是头一回生出求知欲来, 一时间有点无所适从。 听人说李二陛下喊自己过去,李元婴心里直打鼓,摸不清李二陛下找自己做什么。坏事干太多,他都不晓得为的是哪一桩! 虽然不知道是哪件事东窗事发了,李元婴还是一点都不怂,迈开腿跑去见他皇兄。 一瞧见坐在下首的孔颖达, 李元婴马上明白了, 是这老头儿告的状! 不就告假理由露馅了吗?要不要直接找他皇兄啊! 李二陛下没开骂, 李元婴就能装作啥都没发生。他乖乖巧巧地向李二陛下问好:“皇兄您找我有事吗?” 李二陛下骂道:“你还问我什么事?这两天你去哪儿了?” 李元婴不慌不忙地扯谎:“我没去哪, 我在认真看书!”他看了孔颖达一眼, 口气大得很,“老孔教的东西我都看会啦,就不去讲堂了!” 孔颖达听到他那称呼,气得差点跳起来骂他一顿。李二陛下希望能“文治”,尊崇儒道,朝中上下对他一直很尊重,唯独这小子不听他讲学不说,还一口一个“老孔”! 李二陛下自然也被李元婴气到了,当场训斥:“朕让孔卿教你们,孔卿就是你们的老师!改掉你那目无尊长的叫法!” 李元婴不吭声了。 李二陛下又冷笑:“你说你都会了,敢情你把《论语》都学透了?” 李元婴这回理直气壮多了,挺直腰板说:“那是当然,我都会背了!”前些时候为了换一本《王尔德童话》,他可是认真读完了《论语》的,现在回忆起来每个字都还清清楚楚! 李二陛下与孔颖达对视一眼,都觉有些不相信。李二陛下也熟读论语,当即随意抽了几段来考李元婴。 李元婴本就聪明过人,这种简单的提问自是应答如流,甚至连李二陛下抽考一些句子的意思都不惧。 孔颖达见李元婴从容应答,心中颇为震惊。 若李元婴当真把整本论语都学到倒背如流的程度了,确实没必要再听他这两天的讲学。 只是孔颖达好歹是孔家后人,自不能让李元婴这样落了面子,当即和李二陛下交换了一个眼神,改由他出题考校李元婴。孔颖达不让背也不让释意,只挑出几句看似有歧义的经义,问李元婴这几句是不是相互矛盾?孔子为什么要说这些话? 这是直接提高难度,从背诵题和翻译题跳到了论述题! 李元婴听完题一下子愣住了,他不知道两种题型难度不一样,只知道自己根本不会答。 李二陛下见状哼道:“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还洋洋自得!” 李元婴生气地说:“有什么了不起的,我能学会!”说完他就气冲冲地跑了。 李二陛下见弟弟气得跑走,顿时哈哈大笑。笑完了,他才对孔颖达说:“孔卿,你看元婴可还算可教?” 孔颖达也意识到李元婴有不错的天资,听李二陛下这样说便应道:“臣明白了。”从前他觉得李元婴不堪造就,自是不会管束他,既然知道李元婴颇为聪慧,李二陛下又有心让他们好好教导,他哪里还会轻慢! 孔颖达门生多,平时负责给李元婴讲学的人之中也有不少是他门下的,他只要和他们提一句就足以做到全方位严抓共管。 孔颖达说干就干,行动力很强,回去后就找几个门生开了个小会,把李二陛下的意思传达给他们:给我抓,给我好好抓!李元婴要是有八分聪明,你们就把他教成十分! 李元婴不晓得李二陛下和孔颖达正在给他织网,他回去后躺在榻上生了好一会儿的气,翻来覆去睡不着,索性一骨碌地爬起床,抄下孔颖达刚才的问题跑去向魏征请教。 魏征有些纳罕:怎地不问《礼记》,改问论语了? 不过,李元婴有心请教问题,魏征自然不会不答。魏征面上凶,答疑时却很有耐心,先是引导李元婴分析几句话的语境,随后让李元婴自己总结归纳一下为什么这几句话看似相互矛盾,却又都是有理的。 李元婴听完就明白了:“面对不同的人、不同的事,应对的方法肯定不一样,要因势利导和因地制宜!” 魏征颔首。 李元婴高兴地道:“也不难!” 魏征道:“一两句自是不难,难的是对所有内容都了然于胸。” 李元婴问魏征:“您的《论语》学得比老孔好吗?” 魏征听李元婴喊“老孔”,眉头直跳。他想了想,对李元婴提了一个人:“要数朝中论语学得好的,我认为应当是萧德言。贞观初陛下让我带人编纂《群书治要》,我曾与萧德言日夜畅谈,获益良多。” 李元婴既不知道《群书治要》,也不知道萧德言,听魏征这么说便来了兴趣。 一问之下,李元婴才知晓《群书治要》是魏征奉命编纂的治国参考书,汇聚了过去大部分的经籍史料,字数也特别多,比五千多字的《礼记》多了百来倍,真吓人! 李元婴想都不想就决定拒绝读这本书,改为问起萧德言是谁,现在在哪里。 不学则已,一学他一定要学到最好,不能让李二陛下看他笑话!而且,他才不要和孔颖达学,他要和比孔颖达厉害的人学! 李元婴打定主意,便决定寻机去找萧德言学《论语》。魏征告诉他,萧德言目前在李泰的文学馆内帮李泰编书,这次跟着一起来九成宫,他去李泰那边应当能寻到。 李元婴这几天还没见李泰呢,也不回自己住处了,径直往李泰那边跑。 李泰爱读书,至少对外是爱书如命的人设,李二陛下特许他开了个文学馆招揽贤才尽情交游。 提到文学馆,就要提起当年李二陛下还是秦王的时候,太上皇特许他设立弘文馆,任由他招揽了十八个学问精深的名士来增广见闻。 这秦/王府的十八学士里头,就有房玄龄、杜如晦这两个智囊,有虞世南、孔颖达这些大儒,为李二陛下打造了一批阵容相当强大的好班底。 李元婴听魏征说李泰有个文学馆,头一个便想到李二陛下的弘文馆,心里免不了暗暗嘀咕:老四不会是真的想效仿他爹吧? 房遗爱都和杜荷打起来了呢,太子和老四应该也快水火不容了! 左右不关自己的事,李元婴现在只想去撬一撬李泰的墙脚!实在撬不动就算了,自己多跑去请教一下便好。 李元婴打定主意,大摇大摆地跑去寻李泰。 李泰正在读书,听人说李元婴来了,搁下书起身相迎。不是他对李元婴另眼相待,着实是李元婴从小毁书不倦,他担心自己的宝贝古籍遭殃! 要知道,当年李元婴抓周时他与母后是在场的,李元婴这个抓抓那个玩玩,最后才拿起一卷书横看两眼竖看两眼——很快地,所有人都听到嗤啦一声,李元婴直接把书撕了! 后来他拿书去献给太上皇,李元婴也干过差不多的事,当着他的面就把他献的书撕得稀巴烂,还塞进嘴里咬! 李泰实在是怕了他。 李元婴一点都没有自己很讨人嫌的自觉,见胖得圆滚滚的李泰下榻相应,他还非常感动,觉得这侄子真是尊老爱幼(老是他,幼也是他)。 李元婴拉着李泰的手,一本正经地说:“四侄子,一阵子不见,你又胖了,瞧着越来越有福相了啊!” 李泰脸皮抖了抖,想着李元婴拉他的手总比去撕书好,只好挤出笑脸和李元婴说话:“幺叔倒是瘦了些,是不是在九成宫住不习惯?” 李元婴道:“没有不习惯,挺好玩的!”李元婴很不客气地在李泰的邀请下坐下,开门见山地说明自己来意,问李泰能不能把萧德言借他几天。 在李元婴看来,带本活书在身边可比自己看书棒多了! 李泰一听,笑容都僵了。萧德言是他父皇专门为他选的老师,学识渊博,德高望重,李元婴开口就借他老师是想做什么?把他老师也当物品一样借来借去吗?! 李泰婉拒道:“老师年事已高,幺叔你若是想让老师帮你做事,他怕是做不了。” 29.第 29 章 《玩宋》也超好看哦~ 旁人会想,你果然是做戏吧, 要不怎么把弟弟养成这样?孔颖达到了李二陛下面前, 便把李元婴这几天的所作所为说了出来,话里话外都透露出一个意思:他恐怕教不了这位殿下! 李二陛下正为李元婴闹哭兕子她们的事恼火, 听孔颖达说完后怒火中烧, 叫人去把李元婴拎过来当面对质。 李元婴还琢磨下午要不要继续去请教魏征, 虽说任务做完了,但魏征才讲了一段《礼记》, 不听完他有点心痒。作为一个多年无心向学的学渣,李元婴还是头一回生出求知欲来, 一时间有点无所适从。 听人说李二陛下喊自己过去,李元婴心里直打鼓,摸不清李二陛下找自己做什么。坏事干太多, 他都不晓得为的是哪一桩! 虽然不知道是哪件事东窗事发了,李元婴还是一点都不怂, 迈开腿跑去见他皇兄。 一瞧见坐在下首的孔颖达, 李元婴马上明白了,是这老头儿告的状! 不就告假理由露馅了吗?要不要直接找他皇兄啊! 李二陛下没开骂, 李元婴就能装作啥都没发生。他乖乖巧巧地向李二陛下问好:“皇兄您找我有事吗?” 李二陛下骂道:“你还问我什么事?这两天你去哪儿了?” 李元婴不慌不忙地扯谎:“我没去哪, 我在认真看书!”他看了孔颖达一眼,口气大得很, “老孔教的东西我都看会啦, 就不去讲堂了!” 孔颖达听到他那称呼, 气得差点跳起来骂他一顿。李二陛下希望能“文治”, 尊崇儒道,朝中上下对他一直很尊重,唯独这小子不听他讲学不说,还一口一个“老孔”! 李二陛下自然也被李元婴气到了,当场训斥:“朕让孔卿教你们,孔卿就是你们的老师!改掉你那目无尊长的叫法!” 李元婴不吭声了。 李二陛下又冷笑:“你说你都会了,敢情你把《论语》都学透了?” 李元婴这回理直气壮多了,挺直腰板说:“那是当然,我都会背了!”前些时候为了换一本《王尔德童话》,他可是认真读完了《论语》的,现在回忆起来每个字都还清清楚楚! 李二陛下与孔颖达对视一眼,都觉有些不相信。李二陛下也熟读论语,当即随意抽了几段来考李元婴。 李元婴本就聪明过人,这种简单的提问自是应答如流,甚至连李二陛下抽考一些句子的意思都不惧。 孔颖达见李元婴从容应答,心中颇为震惊。 若李元婴当真把整本论语都学到倒背如流的程度了,确实没必要再听他这两天的讲学。 只是孔颖达好歹是孔家后人,自不能让李元婴这样落了面子,当即和李二陛下交换了一个眼神,改由他出题考校李元婴。孔颖达不让背也不让释意,只挑出几句看似有歧义的经义,问李元婴这几句是不是相互矛盾?孔子为什么要说这些话? 这是直接提高难度,从背诵题和翻译题跳到了论述题! 李元婴听完题一下子愣住了,他不知道两种题型难度不一样,只知道自己根本不会答。 李二陛下见状哼道:“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还洋洋自得!” 李元婴生气地说:“有什么了不起的,我能学会!”说完他就气冲冲地跑了。 李二陛下见弟弟气得跑走,顿时哈哈大笑。笑完了,他才对孔颖达说:“孔卿,你看元婴可还算可教?” 孔颖达也意识到李元婴有不错的天资,听李二陛下这样说便应道:“臣明白了。”从前他觉得李元婴不堪造就,自是不会管束他,既然知道李元婴颇为聪慧,李二陛下又有心让他们好好教导,他哪里还会轻慢! 孔颖达门生多,平时负责给李元婴讲学的人之中也有不少是他门下的,他只要和他们提一句就足以做到全方位严抓共管。 孔颖达说干就干,行动力很强,回去后就找几个门生开了个小会,把李二陛下的意思传达给他们:给我抓,给我好好抓!李元婴要是有八分聪明,你们就把他教成十分! 李元婴不晓得李二陛下和孔颖达正在给他织网,他回去后躺在榻上生了好一会儿的气,翻来覆去睡不着,索性一骨碌地爬起床,抄下孔颖达刚才的问题跑去向魏征请教。 魏征有些纳罕:怎地不问《礼记》,改问论语了? 不过,李元婴有心请教问题,魏征自然不会不答。魏征面上凶,答疑时却很有耐心,先是引导李元婴分析几句话的语境,随后让李元婴自己总结归纳一下为什么这几句话看似相互矛盾,却又都是有理的。 李元婴听完就明白了:“面对不同的人、不同的事,应对的方法肯定不一样,要因势利导和因地制宜!” 魏征颔首。 李元婴高兴地道:“也不难!” 魏征道:“一两句自是不难,难的是对所有内容都了然于胸。” 李元婴问魏征:“您的《论语》学得比老孔好吗?” 魏征听李元婴喊“老孔”,眉头直跳。他想了想,对李元婴提了一个人:“要数朝中论语学得好的,我认为应当是萧德言。贞观初陛下让我带人编纂《群书治要》,我曾与萧德言日夜畅谈,获益良多。” 李元婴既不知道《群书治要》,也不知道萧德言,听魏征这么说便来了兴趣。 一问之下,李元婴才知晓《群书治要》是魏征奉命编纂的治国参考书,汇聚了过去大部分的经籍史料,字数也特别多,比五千多字的《礼记》多了百来倍,真吓人! 李元婴想都不想就决定拒绝读这本书,改为问起萧德言是谁,现在在哪里。 不学则已,一学他一定要学到最好,不能让李二陛下看他笑话!而且,他才不要和孔颖达学,他要和比孔颖达厉害的人学! 李元婴打定主意,便决定寻机去找萧德言学《论语》。魏征告诉他,萧德言目前在李泰的文学馆内帮李泰编书,这次跟着一起来九成宫,他去李泰那边应当能寻到。 李元婴这几天还没见李泰呢,也不回自己住处了,径直往李泰那边跑。 李泰爱读书,至少对外是爱书如命的人设,李二陛下特许他开了个文学馆招揽贤才尽情交游。 提到文学馆,就要提起当年李二陛下还是秦王的时候,太上皇特许他设立弘文馆,任由他招揽了十八个学问精深的名士来增广见闻。 这秦/王府的十八学士里头,就有房玄龄、杜如晦这两个智囊,有虞世南、孔颖达这些大儒,为李二陛下打造了一批阵容相当强大的好班底。 李元婴听魏征说李泰有个文学馆,头一个便想到李二陛下的弘文馆,心里免不了暗暗嘀咕:老四不会是真的想效仿他爹吧? 房遗爱都和杜荷打起来了呢,太子和老四应该也快水火不容了! 左右不关自己的事,李元婴现在只想去撬一撬李泰的墙脚!实在撬不动就算了,自己多跑去请教一下便好。 李元婴打定主意,大摇大摆地跑去寻李泰。 李泰正在读书,听人说李元婴来了,搁下书起身相迎。不是他对李元婴另眼相待,着实是李元婴从小毁书不倦,他担心自己的宝贝古籍遭殃! 要知道,当年李元婴抓周时他与母后是在场的,李元婴这个抓抓那个玩玩,最后才拿起一卷书横看两眼竖看两眼——很快地,所有人都听到嗤啦一声,李元婴直接把书撕了! 后来他拿书去献给太上皇,李元婴也干过差不多的事,当着他的面就把他献的书撕得稀巴烂,还塞进嘴里咬! 李泰实在是怕了他。 李元婴一点都没有自己很讨人嫌的自觉,见胖得圆滚滚的李泰下榻相应,他还非常感动,觉得这侄子真是尊老爱幼(老是他,幼也是他)。 李元婴拉着李泰的手,一本正经地说:“四侄子,一阵子不见,你又胖了,瞧着越来越有福相了啊!” 李泰脸皮抖了抖,想着李元婴拉他的手总比去撕书好,只好挤出笑脸和李元婴说话:“幺叔倒是瘦了些,是不是在九成宫住不习惯?” 李元婴道:“没有不习惯,挺好玩的!”李元婴很不客气地在李泰的邀请下坐下,开门见山地说明自己来意,问李泰能不能把萧德言借他几天。 在李元婴看来,带本活书在身边可比自己看书棒多了! 李泰一听,笑容都僵了。萧德言是他父皇专门为他选的老师,学识渊博,德高望重,李元婴开口就借他老师是想做什么?把他老师也当物品一样借来借去吗?! 李泰婉拒道:“老师年事已高,幺叔你若是想让老师帮你做事,他怕是做不了。” 李元婴一听就懂,李泰是不想借! 李元婴退而求其次:“那我去请教一下他可以吗?” 这个要求不太过分,李泰心中虽狐疑李元婴怎么突然要请教萧德言,但还是点头答应:“可以。”想了想,他又补了一句,“这样吧,我带你去见老师。” 李元婴大喜过望,屁颠屁颠地跟在李泰身后去见萧德言。 李元婴还特地邀请魏征、萧德言过来观礼,他没请的孔颖达等人也被李二陛下请了过来,于封王而言算是十分隆重了。 李元婴唯一遗憾的是,他娘柳宝林不在这儿,不能亲眼看着他封王。 李二陛下见李元婴与萧德言瞧着很亲厚,颇有些稀奇。 去年他儿子李泰上书要修一本叫《括地志》的书,李二陛下便让时任萧德言等人前去协助李泰修书。照理说萧德言应当在李泰那边才是,怎地竟让李元婴给请来了? 李二陛下走到萧德言身边问道:“这小子可是时常去缠扰萧卿?” 萧德言年事已高,经历过不少风浪,在御前并不紧张。他笑着看了眼一旁的魏征,语带调侃:“还是魏侍中牵的线。” 魏征现在是门下省长官,专门管着李二陛下的各种诏令,他认为可行的会署个名签发下去,认为不适合的打回让李二陛下召人重新拟定章程。李二陛下用他用得顺手,哪怕贞观十年已经给他升职为特进、地位仅次于三师,门下省那边的侍中之职还是由他兼管着。 30.第 30 章 《玩宋》也超好看哦~  按照李二陛下的想法, 乱世才用重典,韩非、商鞅的法典虽不算错, 却是适用于动乱频起、民不聊生的时期。像现在天大大定, 诸邦咸服,再用商韩之法着实不适合。 尤其是,李二陛下上位的过程还有那么一点小争议,李二陛下更要卖力显示自己的宽仁与圣明、拒绝再做任何会让他背负更多骂名的行为。贞观初年李二陛下愤怒之下叫人把个大理寺的官员拖下去砍了,过后极其后悔, 从此下令这类命令必须经过三次复核才能执行。 所以说,李二陛下也是头一次当皇帝,他爹又是同是野路子出身,自然一切都要逐步摸索。 德名这一块,是李二陛下最想补回来的。因此他重视儒家, 每日处理政务之余常与朝中的学士们秉烛畅谈, 讨论治国之术;重视修史与修书,派魏征、虞世南、房玄龄等饱学之士负责修纂史书与《群书治要》。 对于李二陛下这种“缺什么补什么”的心理, 李元婴是不晓得的,所以他回答得很理所当然:“写得很有趣啊。” 《韩子》不是萧德言给的阅读任务,李元婴遇到难懂的地方草草扫过,专挑他感兴趣的部分看。 几十卷《韩子》看下来, 李元婴竟从中归纳出近两百个有趣的小故事。 李元婴觉得这波书读得不亏, 够他哄兕子她们老久的! 李元婴才不管李二陛下脸色如何, 兴致勃勃地拣出那智子疑邻的故事和李二陛下分享了一遍, 很是感慨地和李二陛下说出自己的感悟:“那天老孔送我砚台, 我还觉得他是讽刺我字写不好,现在想想,应该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孔颖达也在随行诸官之列,听了李元婴这话脸都黑了。 为李元婴在那鼓吹《韩子》写得好,也为李元婴那乱糟糟的猜测! 在韩非之前,法家分为法、术、势三派,各自为政,韩非却将法、术、势集于一身,融合成三者兼容的法家理论。 可以说,韩非是大部分儒家子弟都不太喜欢的人,他的学说像把锋芒毕露的利剑,一出鞘就扫杀一片!偏偏,那一套又是最能蛊惑君王的,试问身居高位的人谁不想将一切生杀予夺的权利都掌握在自己手中? 当时秦王就对韩非的学说惊为天人,韩非虽死,秦王却还是用韩非那一套来治国。 李二陛下继位之后十分看重儒家,虽然国子监分设律学、算学等等,但那些都只是搭头而已,科举考的还是诗赋和政论。像《韩子》这些法家著作,只有掌管大理寺和刑部的人才会细读! 没想到这小子才刚好好读书没几天,居然就歪到法家上去了! 孔颖达顾及李二陛下在场,没好劝告李元婴别带着别人去看《韩子》,李二陛下却不能让他不敬尊长。李二陛下抬手便往李元婴额头上敲了一下,骂道:“上次告诉过你怎么喊人,又忘了?” 李元婴捂着额头,拒绝悔改。 对于李元婴这块滚刀肉,大伙都懒得管了,随他爱怎么喊就怎么喊。 左右这小子也只把《韩子》当话本之类的来看,哪有可能真看出什么名堂来? 所有人都没想到的是,李元婴还真看出点名堂来了。 …… 接下来两天,李元婴一口气把剩下的几卷《韩子》读完,系统又适时出现,表示李元婴可以把《韩子》存档到个人图书馆。 李元婴好奇地问:“《论语》和《礼记》有人看了吗?” 系统不吭声了。 “我就说了,肯定没人爱看。”李元婴道,“这个《韩子》放进去也不会有人看的,白费功夫!” 系统依然沉默。 见系统小伙伴没了声音,李元婴也不在意,遂了它的意把《韩子》放入个人图书馆。系统很快给出扫描结果,表示这本书完整性、可读性也为优等,给他列出可选换书目列表。 李元婴点开一看,这次系统居然直接来了一个绘画大礼包,里头有这样三本书:《简笔画入门1000例》《漫画人物入门技巧》《教你如何完成一本漫画书》。 选择接收之后,三本书齐齐整整地出现在李元婴的个人图书馆里。李元婴本就有几分画画天赋,看到都是画画相关的书便坐到个人图书馆里边喝着可乐边看看交换来的三本新书。 李元婴最先看的是《简笔画入门1000例》。这本书展示了快速勾画各种食物、人物、物品和各种工具的方法,虽说用的笔和画的东西不大一样,有很多玩意都是李元婴闻所未闻的,比如什么飞机,什么火车,什么小汽车! 好在李元婴有系统在旁边讲解,勉强能理解它们都是啥玩意。 李元婴有一点远比别人强,那就是遇到天大的事他都觉得没什么大不了。 比如听到飞机能在天上飞、火车能运比货船还多的货之类的稀奇事,李元婴都是一脸“你说的真的吗?我怀疑你在骗我”的表情,弄得系统不得不给他展示从乘客登机到飞机起飞的动态过程。 李元婴看完后非常高兴,接着充分运用起系统这个厉害的展示功能,把许多不知道的东西一样样认过去。 等弄清楚它们到底是什么,李元婴还试探着想问问它们的造法。可惜系统这时候终于反应过来了,坚定地对李元婴说他权限不足,不能查询相关内容。 骗不到造法,李元婴也不气馁,着手练习起刚学来的新鲜画技,很快画得有模有样,迅速掌握简笔画技能。接着,他拿起两本漫画相关教程看了起来。 随着李元婴把两本书读完,一扇新大门在他眼前开启了! 这个漫画不错,字少,图多,适合给兕子她们看!等侄孙长大一点,还能当礼物送侄孙!正巧刚看完了《韩子》这个丰富的素材库,李元婴摩拳擦掌准备画一套《韩子寓言》,拿来哄自己可爱的晚辈们! 李元婴平时不怎么爱待在万界图书馆里,可眼下他有了这么个宏伟的计划,自然带上稿纸泡在万界图书馆里头积极地写写画画,准备在里头偷偷画完给小伙伴们一个大惊喜。 过了几日,李元婴破天荒地跑去找孔颖达请教问题:“老孔,我们的书是谁负责做的?”孔颖达是给他们编教材的人,李元婴觉得问他肯定可以直接得到答案。 李元婴难得主动找孔颖达说话,孔颖达奇道:“你问这个做什么?难道看了几天《韩子》,你就准备著书立说了?” 李元婴一脸骄傲:“不可以吗?” 孔颖达见李元婴眉间眼底都是掩不住的小得意,有心要看看他能捣鼓出什么名堂来,捋须笑道:“这个容易,你寻些人替你多抄几遍便是。” 这年头的书大多是手抄的。 李元婴道:“不成,我要做的书不一样。” 李元婴回想着自己在万界图书馆看到的那些书,不是一卷一卷的,而是一本一本很方便,可以一页页往下翻!李元婴想做那样的书! 而且找人抄的话,抄书的人不一定能照着他的原稿画出来。 所以,李元婴希望能有直接印出来的法子! 李元婴理了理思路,把自己的想法告诉孔颖达。 孔颖达道:“这种书倒像是佛经了。”这年头的书都卷成一卷,只有一些佛经才会一页页地记录,据说是由贝叶经演变而来。孔颖达给李元婴指了条路,“你若真想要这样的书,可以去寻太常博士李淳风问问。” 李淳风本是道士,后来应召入朝为官,时任太常博士。这次御驾到九成宫避暑,李淳风也跟来了,平时大多在太常寺那边当值。太常博士平时要负责挑挑吉时、维护维护器物之类的,偶尔李二陛下心有疑虑,还会召他去问问吉凶。 这位李道长曾收集过全本的《墨经》,于营造一道上颇有造诣,造出过许多新奇物件。李元婴要是把他想要的效果说出来,李淳风应当能帮他想出办法! 李元婴点头记下,一抛下孔颖达一溜烟跑了。 对于李元婴这种过河拆桥的行为,孔颖达早已见怪不怪,回去后便与同僚说起李元婴异想天开想搞出本书来的事儿。 有人显然是平时被李元婴气狠了,闻言摇头说道:“小孩子就是不知天高地厚,他要是真能写一本书出来,我到街上帮他吆喝去!” 孔颖达道:“你可别把话说太早,说不准他真能弄出来。”孔颖达在李二陛下那看过李元婴给晋阳公主她们讲的故事,若是那种大白话内容的话,李元婴写起来一准轻松无比。 李元婴若是能听到孔颖达这话一定非常感动,觉得老孔居然愿意给他说公道话!可惜李元婴听不到,他已经跑去找李淳风啦。 李元婴是李二陛下的幺弟,在九成宫中到处乱跑也没人拦着,没多久就跑到了太常寺诸官当值的地方、找到正在整理文书的李淳风。 31.第 31 章 《玩宋》也超好看哦~ 没见着兕子她们, 李元婴把饭菜搬到李治案上和他挤着吃,悄悄和李治嘀咕:“我觉得杜荷不太靠谱。” 李治拿李元婴挤过来磕叨的行为没辙, 哧溜一口吃掉夹起来的汤饼, 犹豫了一下才说起白日里听到的事儿。杜荷和房遗爱年纪不大,却已经各自投到李承乾和李泰手底下,这让李治觉得有点难过。 李元婴边听李治把事情娓娓道来,边夹起一片汤饼往嘴里送。这年头的汤饼和后世的面条差不多,把面片压得扁扁地放进沸腾的汤水里煮熟, 香喷喷的,又挺有劲道,李元婴还挺喜欢吃。 等李治把事情说完了,李元婴恍然点头:“怪不得你今天怪怪的。”他对此不甚在意,满不在乎地说, “就算家里只有个破茅屋, 兄弟间也可能抢破头,一点都不稀奇。何况, 你们上头还有你们父皇做示范呢。” 李治听李元婴这么说,差点没吓得捂住他的嘴巴。他语气都带上了恳求:“幺叔,你在别人面前可别这么说话。”要是他父皇听到了,非得把李元婴的皮扒了不可! 李元婴道:“我又不是傻子, 怎么会和别人说这些?”他换了个姿势, 盘腿舒舒服服地坐好了, 才接着和李治分享自己的看法, “要我说, 给我我也不干呢,你看你父皇现在多累啊,天天要和你舅舅他们讨论政务,时不时还得一大早上朝;想要去打个猎吧,老魏追着他喷;想要迎个人进宫吧,老魏还追着他喷!那么累人的位置,做什么一个两个都抢着坐?” 李治听李元婴这么说完也觉得有点可怕,但还是下意识地反驳:“也不都是这么累的。” 李元婴奇道:“你莫不是也想争一争?” 见李元婴一副“你要想争可得早点告诉我,我好离你远点”的表情,李治正色道:“不管大哥、三哥,还是四哥他们,都比我要厉害得多!论长论贤都轮不到我头上,我争什么?” 李元婴这才好好儿把晚膳吃完,与李治到禁苑中边散步边把话题拉回正题上。 李元婴还是觉得杜荷不适合城阳。 城阳性格有点内向,又十分纯善。 可从杜荷今天的表现来看,一来他有着超出年龄的野心,想来是因为杜如晦早逝,自己捞不着好前程,心里很不甘心;二来又冲动易怒,连在李二陛下面前都能寻机对房遗爱下狠手,绝不是那种能好好过日子的类型。 这样一个人,怎么看都不是城阳的良配。 李治知道李元婴的分析很有道理,拧眉道:“父皇时常缅念莱国成公,怕是不会悔这桩婚事。”杜如晦死后被追封为莱国公,谥号“成公”,李治便称他为莱国成公。 李元婴没见过杜如晦,只听说过杜如晦的一些事迹。他直摇头:“爹是爹,儿子是儿子!你还是你父皇的儿子呢,能一样吗?你父皇可有十四个儿子!至于女儿,那就更多了,只比我上头的姐姐少一点点而已。” 这么多儿女,李二陛下肯定是不能一一把关的,大多是看个家世就许了。别的李元婴管不来,兕子她们他是管定了,不靠谱的坚决不让嫁,管他姓杜还是姓房! 说起来,今天斗殴的两伙人之中其实还有一个准驸马:房遗爱。 李二陛下对功臣的爱重体现在嫁公主上—— 襄城公主嫁了萧瑀之子。 长乐公主嫁了长孙无忌之子。 豫章公主嫁了唐俭之子。 巴陵公主嫁了柴绍之子。 清河公主嫁了程知节之子。 反正公主多,一家家嫁过去都绰绰有余,李二陛下自然也选了两个颇为宠爱的公主指婚给最为信重的“房杜”之子:指给杜家的是城阳,指给房家的则是高阳! 这次最爱热闹的高阳没过来九成宫,因为前段时间冷热交替,她又贪凉喝了不少冰水,硬生生把自己折腾病了。 李元婴觉得高阳这驸马也不太靠谱,不过高阳比城阳年纪要小一点,应该没那么快出嫁才是,先瞅瞅城阳这桩婚事怎么解决再说。一回生,二回熟,这次能做成,下次肯定就驾轻就熟了! 李治见李元婴搅黄这桩婚事的决心很坚定,便问:“那你打算怎么做?” 李元婴道:“暂时还没想好,回头我们再商量商量。”说实话,他对婚事这玩意还没有太清晰的概念。不过今天李二陛下让他抄《礼记》,倒让他从中得了不少灵感。 虽说这书的条条框框看着让人头皮发麻,但是这些条条框框也不是不能利用的。 李元婴和李治分别之后,回房间边洗澡边琢磨这事。想着想着,他便觉得天色还早,不能和平时一样早早睡下。 李元婴叫人伺候自己穿好衣服,带上戴亭去了藏书楼那边。因着李二陛下来避暑,入夜后藏书楼仍是灯火通明,仿佛随时等候李二陛下过来走一趟。 这大大地方便了李元婴,他让戴亭在外头候着,自己沿着一排排书架寻觅白天看过的那卷《礼记》。 就在李元婴循着记忆看见躺在书架一隅的《礼记》时,意外地看见个十四五岁的少女拿着卷书倚在那里细读。少女只给李元婴瞧见张侧脸,只见她眉如远山、鼻梁挺翘,怎么看都是个美人胚子。 李元婴才九岁,没到对女子好奇的年龄,自然也不大有欣赏美人的闲心。他大咧咧地走过去,寻到《礼记》拿起来准备走人。 李元婴的脚步声惊动了少女,她转过头往李元婴望来,一双明眸里满是好奇。 少女打量着李元婴的衣着,发现他应当是皇室中人,再看看年龄与相貌,心中已推测出李元婴的身份。她含笑问好:“殿下这么晚来找书看吗?” 李元婴见少女仿佛洞悉了自己的身份,仰起头看了看她,发现应当是宫中的低品妃嫔,于是(在他自己看来)很有礼貌地“嗯”了一声,抱着那卷《礼记》转身走了。 回去的路上,刚才一直远远等在一边的戴亭开了口:“那是陛下的武才人,父亲是武士彟,早年曾与太上皇相交。” 武士彟因为曾与太上皇、齐王有交情,玄武门之变后并未得到李二陛下的重用,前两年他特意将聪慧美丽的女儿送了进宫,想走走后宫路线。 可惜差不多时间进宫的还有个徐才人,这徐才人颇有长孙皇后的影子,具体体现在她敢于直言劝谏李二陛下。 所以,徐才人今年已经晋封为婕妤,比停滞在才人上的武才人更得圣宠。 这恐怕就是武才人一个人躲在藏书楼看书的原因。 李元婴习惯了戴亭的博闻强记,听他把这些事细细道来也不奇怪。他虽对后宫之事没甚兴趣,但也不阻止戴亭留心这些事情,毕竟要搅黄城阳的婚事说不得还得借借后宫之力。 李元婴颔首表示自己知道了,抱着《礼记》回去挑灯夜读。 等李元婴连夜把《礼记》读完,整卷《礼记》也出现在了万界图书馆里头。 万界图书馆对它进行了全面的分析,连它有几个字都列得清清楚楚,并且对它各方面的价值进行了评估——最终确定这卷《礼记》完整度、重要度都为“上等”,收纳进了他的个人图书馆里。 凡是收纳进去的图书,李元婴都可以自由选择对外开放阅览和不开放阅览,理论上来说只要有人来看,他就能得到相应的贡献点。 李元婴觉着这种书不会有人想看的,随手选择开放阅览就扔到书架上没再管,继续琢磨《礼记》里面有什么可以利用的内容。 读书读出了兴头,李元婴直接泡在万界图书馆里过完了后半夜,再睁开眼时天才蒙蒙亮。 明明几乎一夜没睡,他的精神却好得不得了! 李元婴舒舒服服地伸了个懒腰,跳下床洗漱更衣,去与李治他们会合。耽搁了一路、玩耍了这么多天,他们又要齐聚一堂上课去了。 上课期间不必人伺候,李元婴便让戴亭出去打探消息——主要是打探杜家和房家的消息,什么方面的都要,将来大有用处。 遣走戴亭,李元婴溜达去和李治几人碰了头,一块到讲堂里边候着,每个人身上都散发着“我不想上学”的可怜气息。 到今天负责讲学的人走进门,李元婴等人才知道什么叫做“屋漏偏逢连夜雨,船迟又遇打头风”,这小老头儿清癯瘦弱,一双眼睛却贼利贼利,不是连李二陛下都不想听他开口的魏征又是谁? 李二陛下显然是觉得他们懈怠了这么多天,必须好好敲打! 这不,都直接让魏征来镇场了! 李元婴安安分分地混在小伙伴里装乖巧,久违的系统却突然提示说他触发了新任务:检测到《十渐不克终疏》原稿就在附近,若能获取《十渐不克终疏》扫描件,将获得葵瓜子一包。 系统给李元婴介绍了一下《十渐不克终疏》是什么:魏征上疏非常频繁,颇为有名的就是《十思疏》,给他皇兄列出洋洋洒洒十条想法和建议,让他皇兄看着改进!至于《十渐不克终疏》,是魏征觉得他皇兄登基快十年了,渐渐有点骄傲自满,没当初那么英明神武、励精图治了,所以洋洋洒洒列了十条自己觉得他皇兄干得不够好的事儿给他皇兄提个醒。 32.第 32 章 《玩宋》也超好看哦~ 李元婴原以为自己会见到个步履蹒跚、说话都直哆嗦的糟老头,不想他随李泰来到萧德言住处后却发现这人老则老矣, 却很精神, 那白发白胡子打理得齐齐整整, 瞧着像是画里的神仙。 李元婴觉得这老头儿很不一般, 竟不由自主地收敛起平日里的顽劣, 跟着李泰上前问好。 萧德言也听说过李元婴干的那些荒唐事, 不过他活得久了, 早见怪不怪。他还颇感兴趣地问道:“殿下为何要找我?” 李元婴在萧德言近前坐下,开始讲起孔颖达有多坏。先说孔颖达那天在树下吓他, 又说孔颖达罚他不许进讲堂,反正他不要跟着孔颖达学了! 李泰在旁听得不知该做什么表情才好,只觉得孔颖达真冤枉:好端端的你爬树上去做什么?你不爬树,就没后面那么多事了! 李元婴可不会这么想,反正他是不会错的, 错的一准是别人。他和萧德言数落完孔颖达的不是, 又把孔颖达给他出的题目告诉萧德言,虚心向萧德言请教:“您能不能给我说说,这样的问题要怎么才能答上来啊?” 这下李泰和萧德言都有些吃惊:孔颖达居然给李元婴这么高深的题了? 李元婴见萧德言不回答, 又接着补充了自己已经请教过魏征的事。他清晰明了地说出自己想要达到的程度:“这题我会了, 但是换一题我还是不会, 我要怎么才能全会答呢?” 萧德言捋须道:“很难。” 若是往日,听到很难李元婴就会放弃, 可他今天觉得自己被李二陛下和孔颖达瞧扁了, 顿时生出点不达目的不罢休的执拗。李元婴说道:“我不怕难!” 萧德言打量着李元婴, 发现此子双目澄明,神色坚定,竟是真的想要把《论语》给读透。见李元婴和自己最小的孙儿差不多大,萧德言便道:“可有通读《论语》?” 李元婴道:“能背了!” 萧德言微讶。他颔首道:“那我给你列些书,你先去看完了再来找我。” 听到要看书,李元婴小脸拧成了苦瓜。可一想到自己很快会让李二陛下他们对他刮目相看,李元婴马上精神高涨,朗声应道:“好!” 萧德言看他什么想法都写在脸上,心中一乐,叫人磨了墨,执纸给他列书单。 李元婴自觉和萧德言熟悉了,马上开始不守规矩,好奇地挪动蒲团往萧德言身边凑,想提前瞧瞧萧德言给他挑的是什么书。 李元婴那探头探脑的模样完全就是小孩子作派了,萧德言更觉这孩子天真活泼,由着他在那张望。 萧德言一向最讲规矩,对李泰的要求同样严格。李泰瞧见李元婴这番动作本以为萧德言会呵斥,不想萧德言对李元婴竟这般纵容,不仅不训斥李元婴,还一脸的笑意! 李泰郁闷得很,李元婴却高高兴兴地挨在萧德言旁边评价:“您的字写得真好,刚劲有力!”他还感慨,“我也想写这样的字,可是写出来总是软绵绵的。” 萧德言说:“书画一道,三分靠天分,七分靠苦练。” 李元婴自有自己的一套道理:“您说得对!可我觉着若没三分天分,就算十分苦练也是白搭的!所以,我还是不练啦。” 萧德言还是头一次听到人懒得这么理直气壮。他不觉反感,还觉得挺有趣,便对李元婴谆谆善诱:“等你学透了《论语》,人家叫你写出来看看,结果你一写就是一手臭字,别人又有理由说你没学好了。” 李元婴也是头一回听人站在自己的角度这样分析。他感觉萧德言说的话很有道理,他皇兄和孔颖达显然就是这么无耻的人!他哼哼两声,不服地说:“我也是很有天分的!我画画可厉害啦!” 萧德言道:“有天分也要让别人看到,别人才会承认。”他把写好的书单递给李元婴。 李元婴接过书单,乖乖谢过萧德言,又一溜烟地跑了,也不知有没有把萧德言的话听进去。 李泰等李元婴跑远了,才道:“老师,您好像很喜欢幺叔。”李元婴从小什么事都敢干,混账起来能把他父皇都气得七窍生烟,李泰着实想不到萧德言会喜欢他。 萧德言笑道:“我家孙儿与他一般大,见了难免喜欢。” 听萧德言这么说,李泰也就理解了。他留下与萧德言多说了一会儿话,才回自己的住处读书。 萧德言坐在原处看着庭院中一株常棣,常棣花在枝头无声绽放,宛如团团白雪。 《诗经》之中有一首常棣,写的是兄弟之义,头一句就是“常棣之华,鄂不韡韡。凡今之人,莫如兄弟”,意思是“你看着常棣花开光明灿烂,多像是兄弟间的情谊啊!天底下的人们算起来,最亲也亲不过兄弟”。 可惜人心易变,总为外物所驱使。 萧德言合上双眼,低低的叹息隐没在徐徐微风里。 …… 李元婴拿着书单又跑了趟藏书楼。 他最近活力充沛,浑身有着用不完的劲,跑来跑去也不觉得累,到了藏书楼便对着书单寻起书来。 李元婴恶名在外,一般人都不敢上前来打扰他,是以他看了半天都没把书找齐,才找到一两卷。 李元婴有点生气了:这里的书怎么这么多! 换成平时,李元婴一准直接吩咐别人给他找来了,可他倔劲上来了,非要自己找不可! 李元婴气哼哼地东翻西找,动静弄得有些大,很快惊动了书架另一边的女子。 那女子绕了过来,竟上回李元婴见过的武才人。 李元婴还记得她,奇道:“你怎么又在这儿啊?难道你把这里当家了?” 武才人笑道:“若是可以住在这里,有何不可?”她落落大方地与李元婴行了礼,看着李元婴手上的书单说,“殿下是要找什么书吗?我可以帮殿下找。” 李元婴想了想,点头道:“也好。”他把书单递给了武才人。 武才人美目一扫,便将上头的书名记了大概。她又细看了几眼,将书单还给了李元婴,开始熟门熟路地替李元婴把一卷卷书从不同的书架上取下来。 即便李元婴还小,却也觉得这女子看起来很不一般,连取书的动作都透出股别样的从容。看来她呆在这藏书楼里不是为了制造偶遇李二陛下的机会,而是当真在好好看书。 怎么一个两个都这么爱看书呢?得看那么多字,累得慌! 李元婴见武才人几乎是不假思索就能把书找出来,夸道:“你挺厉害的。”夸完他想了想,又补了一句,“不过还是不如姝妹妹厉害,姝妹妹会写两种字!” 武才人闻言也不恼,只好奇地问:“姝妹妹是谁?” 李元婴道:“自然是我刚认识的好朋友!” 说话间,武才人已把李元婴要的书都找齐了。 李元婴睁大眼:“这么多!”他唉声叹气地抱过那七八卷书,朝武才人道了谢,苦着脸走了。 李元婴抱着书往回走,迎面撞上了刚巧下课的李治。 李治有些震惊:“你抱着这么多书做什么?” 李元婴一脸的理所当然:“拿来看啊!” 李治忍不住白了他一眼,说:“我当然知道书是拿来看的,我是说你怎么突然要看书了?” 李元婴与李治一起转了个弯,说起孔颖达跑去御前告状的事儿。他恶狠狠地说道:“老孔太坏了,我要让他大吃一惊!” 李治一阵默然。 李元婴又把自己去找魏征和萧德言请教的事告诉李治,很有把握地说:“等我把这些书看完了,一准能把老孔问得答不上来!” 李治听到李元婴的目标这么远大,心里觉得不太可能。但李元婴难得想要看书学习,李治也不打击他,只说:“书单让我抄一份,我也要看。” 李元婴爽快答应,大方地和李治共享学习资料。一个人看书太无趣,拉上李治正好! 既然打定主意要好好学习,李元婴接下来也不翘课了,每日带着书去讲堂看。 风平浪静地过了几日,暖房那边的董小乙过来告诉李元婴,那向日葵种子发芽了,嫩芽钻出地面来啦! 李元婴高兴得很,兴致勃勃地和兕子她们分享这个喜讯。第二日一早,他又跑去魏征住处寻魏姝,喊她一块去看向日葵的芽儿。 魏姝欣然答应,与李元婴一起去和兕子三人会合。 三个小萝莉虽然口里说不喜欢幺叔了,隔天又开开心心地去找李元婴玩儿,根本不会记着自己哭得那么伤心。 五个人跑去看完向日葵,李元婴又把自己要好好学习的事告诉她们,还对字写得好的兕子和魏姝说:“我也要开始练字,你们是怎么练的?教教我呗!” 兕子讲不出所以然,只能说:“父皇教我的。” 魏姝思路比较清晰:“照着喜欢的字多写写就会了,祖父时常也会提点我几句。” 李元婴道:“我明白了,多写写,然后去问人。” 魏姝点头。 李元婴说:“那我先写着,下回先拿来问你们。若是你们都觉得好了,我再去问别人。”李元婴还是很好面子的,知道自己现在的字拿去给别人只会贻笑大方,所以打定主意先通过内部考验再向外发展。 33.第 33 章 《玩宋》也超好看哦~ 离开太常寺那边,一直沉默追随在侧的戴亭开口:“殿下, 我们没带那么多钱到九成宫。” 李元婴一愣:“没有吗?”他对钱没什么概念, 毕竟他又不用怎么花钱, 平日也就拿来赏赏底下的人而已。 临行前柳宝林将保管银钱的任务交给戴亭,是以戴亭对此非常清楚, 斩钉截铁地回答:“没有。” 李元婴一点都不慌:“没事,我去借来!” 戴亭又默不作声地跟在李元婴身后, 看着李元婴直奔李二陛下议政的地方。看这架势,李元婴显然是想和李二陛下借去! 戴亭猜对了, 李元婴打的就是李二陛下的主意。大伙不都说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李二陛下肯定是不差钱的! 李元婴直接跑去议事堂那边探头探脑地张望,准备寻个时机进去找李二陛下。 李二陛下早瞥见了李元婴鬼鬼祟祟的身影, 却不动声色地与其他人继续讨论正事。等瞧见李元婴在外面抓耳挠腮地绕圈儿, 李二陛下才让人去把他拎进议事堂中。 忙了大半天, 李二陛下也乏了, 摆摆手让长孙无忌等人退下。待屋里没别人了, 李二陛下才问李元婴:“你小子来做什么?” 别看他这幺弟年纪小, 本质上也是个有事喊皇兄没事不理你的糟心玩意, 若不是有事相求的话躲他躲得不知多明显! 李元婴一脸腼腆地说:“皇兄, 我想和你借点钱!” 李二陛下奇道:“你吃在宫中,用在宫中, 要钱做什么?” 李元婴如此这般如此这般地把自己的伟大构想告诉李二陛下, 表示自己马上就要做出一本书来啦, 一印就印一百本, 齐齐整整一本都不能少!李元婴还很大方地拍着胸脯打包票,等印出来一定会送一本给李二陛下! 李二陛下听完李元婴报的数后眉头忍不住跳了跳。 这小子真是崽卖爷田不心疼,仗着自己多得了那么点宝贝,挥霍起来真是眼都不眨! 李二陛下相当冷酷无情:“你写个借条,我再让人支给你。” 李元婴就知道李二陛下是这德行,哼哼两声,和旁边伺候的内侍讨了纸笔给李二陛下写借条。他虽没写过这玩意,落笔却一点都不犹豫,甚至还往李淳风给的预算上多添了一位数。 按李元婴的说法,既然要写借条这么麻烦,那就一次性多借点,免得不够用又要来借。 李元婴可是有个私人小金库的,李二陛下也不怕他还不起,收起他递来的借条便让人带他去支钱。 李元婴没有自己当搬运工的兴趣,直接叫戴亭寻人把钱全搬去李淳风那边。 李淳风看到比预算翻了十倍的钱,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 戴亭向李淳风转达李元婴的意思:“用不完的请您先留着,下次再做点别的。” 李淳风是个洒脱之人,见李元婴没提什么“不许乱用”或“不许中饱私囊”之类的话,当即也爽快应下。和滕王殿下这样的人打交道真是省心,不必你猜我猜那么累! 既然李元婴这样信任自己,李淳风自然也没有拖延,马上开始召集人手完成李元婴交托之事。 戴亭送完钱回到李元婴身边伺候。 李元婴压根没问李淳风是什么反应,径自整理着自己这段时间画好的画稿。虽说他在《韩子》里挖出了将两百多个小故事,可也不是所有故事都适合画出来的,要不然书就太厚了! 李元婴挑挑拣拣,把《三人成虎》《自相矛盾》《智子疑邻》《滥竽充数》《守株待兔》《讳疾忌医》等等比较典型的故事选了出来整理成集,按兕子他们的接受能力编了编顺序。 整理好后,李元婴一琢磨,又觉得自己得去叫人写个序,这样才像正经书! 李元婴在小伙伴里挑了一圈,感觉魏姝最适合,字好,聪明,还可靠! 李元婴马不停蹄地抱着稿子去寻魏姝。 魏姝听说李元婴要印书,吃了一惊。她家中藏书虽多,却也都是手抄的,还没见过用雕版印刷出来的书。 魏姝郑重其事地接过稿子,心里有些发虚:“我不一定写得好。” 李元婴道:“你那么棒,肯定能写好的!” 这时魏征正巧回来了,见李元婴又在自己家中,便问李元婴来做什么。 李元婴又如此这般如此这般地把自己的想法告诉魏征,和魏征说自己这次来是要给书添个序。 听到李元婴要找人写序,魏征捋着须说:“真写出来了?把稿子给我看看,我若觉得好便给你写一个。” 李元婴眨巴一下眼,坚定地说道:“不行,不给您写,您太老了,不适合!这是我们小孩子看的书,我准备让姝妹妹写序的!” 魏姝在一旁噗嗤一笑。 这臭小子真是叫人又爱又恨!魏征没好气地瞪了李元婴一眼,骂道:“行吧,我不给你写序,你给我看看。” 李元婴还不答应:“不成,还没印出来,不能给别人看!”说完他直接拉着魏姝跑去征用魏征的书房,朝魏姝伸出个小指头,“我们拉钩,你不能把稿子给老魏看。” 魏姝也正儿八经地伸出个小指头和李元婴拉钩做约定,然后把李元婴带来的稿子放进自己专属的小箱子里,表示自己会尽快把序写出来。 一想到有机会把自己写的字印成书,魏姝心里也雀跃得很,欢快地送李元婴离开。 回去的路上,李元婴暗自嘀咕:“女孩子的手真软哎,感觉就是不一样。” 戴亭识趣地没吭声。 李元婴开开心心地回去用晚膳。 安排完印书的事,李元婴也没和李治他们提,准备给他们一个惊喜。接下来几天他又恢复往常的刺头作派,天天和讲课的老师们对着干。 过了几日,李元婴去寻魏姝,魏姝的序写好了,稿子也连一个边角都没翘起来,保管得非常好。 魏姝夸道:“你画的故事很好看!” 李元婴得意洋洋地说了句“那当然”,然后想到自己要谦虚一点,又补充了一句:“故事都是《韩子》里的,还有一些不适合画出来,下回我直接讲给你们听。” 魏姝点头。 李元婴挑出魏姝写的序一看,第一眼便发现上头的字迹娟秀漂亮,显然比上次进益了不少;再看内容,那也是清新隽永,读来颇具趣味。 李元婴自是当场把魏姝夸得天花乱坠,也不管人家好不好意思。 魏姝这边写好了序,李淳风那边也做好了准备,李元婴看过几个雕工的成果,觉得刻出来的成品让他很满意,便把稿子给了李淳风,让李淳风赶紧帮他把稿子印出来。要不然拖太久,他们都要回京了! 李淳风保证一定尽快将书印出来。 李元婴挺喜欢性情爽快的李淳风,给完稿子也不急着走,反而坐下和李淳风聊起天来。 两个人虽然相差将近十几二十岁,交流起来却颇觉投缘,李淳风还带李元婴去观赏一些他复原的物件,都是从古书上读来的。 比如欹器。 这东西是《荀子》里记载的,据传一开始置于鲁王的的宗庙中。李元婴也看过这玩意,见了实物便忍不住要亲自试验一番:欹器中间是一个奇异的容器,由两根基座相连,空着的时候容器会往一侧倾斜;若是水加到中间,容器则会稳稳当当地停在正中;若是把水加满,容器会往另一侧翻倒,里头的水全部倒光光! 李元婴动手搞完实验,绕着欹器转了两圈,觉得这真是稀奇极了,抓着李淳风问起其中原理。 李淳风自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李元婴又从李淳风这里知道,荀子在战国末期当过稷下学宫的祭酒,和孔颖达一样是搞教育的,门生遍天下。比如他最近在读的《韩子》,作者韩非就是荀子的弟子,许多观点都传承于荀子,比如“人性本恶”,人生下来就是坏的,需要教化引导他们变好! 李元婴觉得厉害的人怎么这么多,他一听到荀子这么牛逼,又很想去看荀子写的文章。 一想到要是李淳风把其他玩意都介绍出来,自己不知该想看多少书,李元婴立刻拒绝再看,一溜烟跑了! 带着“这么想学习一点都不像我了”的困扰在外头瞎溜达一圈,李元婴不知不觉绕到了李泰那边。他想起自己好几天没去拜访萧德言,当即一点都不见外地跑进去找人。 跑到萧德言常待的地方后,李元婴才发现李泰也在那,正和萧德言说着话。 李元婴偷偷摸摸地溜过去,却听李泰在和萧德言说他要印韩子相关的书、还跑去和李二陛下借钱的事。 李泰认为这事很不妥,不仅铺张浪费,还宣扬商韩恶法。 好哇,这是在背后说人小话! 李元婴也顾不得自己是在偷听了,冲出去气咻咻地说:“我借皇兄的钱又不是不还,你和老师告什么状!”他不管李泰如何目瞪口呆,毫不见外地跑萧德言身边一坐,不服气地和萧德言说道,“我想印点书送给兕子她们,算什么铺张浪费!要是你不花钱我不花钱的,谁买外头的东西啊?谁请匠人做活啊?我听说农户还要往外卖米卖菜呢!钱在手里捂着又不会生钱,攒着有什么用,我自己的钱,怎么就不能花?” 萧德言听他噼里啪啦地辩驳了这么一大段,忍不住抬手揉了揉他脑袋,忍俊不禁:“是你说得对。” 李泰脸有点黑。你这小子把这当自己家了是吧?想来就来,连通报一声都不用,还偷听别人讲话! 最气人的是,萧德言还对他很是喜爱。 这不,一听到萧德言的肯定,李元婴的尾巴马上翘了起来,得意洋洋地朝李泰露出笑脸。 34.第 34 章 《玩宋》也超好看哦~  《闲唐》/春溪笛晓 第十章 晚上李元婴与李治他们会合, 听李元婴说有新小伙伴加入, 三个小萝莉都很期待。 李治却不太赞同地说:“你明天还不去讲堂吗?孔祭酒要生气了!” 李元婴一听, 这是有情绪了, 毕竟他们能去种向日葵, 李治不能去!李元婴好言安慰:“如果你也想去,一起告假就好, 别怕,你学得好, 一天不去肯定也能跟上!” 李治涨红了脸:“我不是想一起去。” 李元婴直摇头, 觉得这娃儿咋这么不实诚,想去就去呗,还嘴硬。他可不信李治说什么孔颖达会生气的鬼话,他看书时看到过周处除三害的故事, 觉得周处傻兮兮的, 别人喜不喜欢他都看不出来, 还觉得自己当了大英雄。 他才不会那么笨! 李元婴道:“反正, 你帮我告个假就好,老孔巴不得我不去呢。” 李治拿李元婴没辙。 孔颖达确实不喜欢李元婴,他帮李元婴告假时孔颖达眉头都没皱一下,点点头表示知道了。 其实李治是觉得李元婴比他聪明, 若有心向学肯定学得比他好,所以不太赞同李元婴逃课玩耍的行为。 李治还想再挣扎一下:“孔祭酒学问很好, 你别总和他对着干。” 李元婴抬手弹了李治额头一下, 笑得蔫儿坏:“你不觉得老孔气急败坏的模样很有趣吗?反正我不去!” 不管李治有多郁卒, 李元婴已经打定主意要逃课。 第二天一大早,李元婴起得老早,决定先去接魏姝。 正是上衙的时候,朝臣们陆陆续续地往办公地点走去,只有李元婴一个人领着左右逆流而出,自然引起了不少人的注意。 最不巧的是,李元婴还碰到了孔颖达。李元婴满心期待着见到小伙伴,一时不察,迎头与孔颖达撞上了! 李元婴不慌不忙地跟孔颖达打招呼:“孔祭酒,早啊。”他长着张好皮相,笑起来灿若春华,还露出两个小酒窝,瞧着格外讨喜。 孔颖达可不吃他这一套,冷笑道:“今天不生病了?” 李元婴保证:“不生病不生病!” 孔颖达不再理会他,拂袖走了。 等孔颖达抵达讲堂那边,面带犹豫的李治又候在外头等他。 孔颖达绷着脸走过去,李治便迎了上前,吞吞吐吐地说:“孔祭酒,幺叔说他今天卜了一卦,不宜出门,所以今天不来了。” 敢情还真不生病,换卜卦去了! 孔颖达脸皮抖了抖,骂道:“你以后不用再帮他告假,他爱来不来!”还不宜出门,刚才那个颠儿颠儿往外跑的人是谁?! 李治赶紧回去坐好,感觉这事不太妙。 …… 李元婴一点都不担心自己的学业问题,他跑去接到魏姝,一路上给魏姝介绍三个小萝莉。 听说要见到三个小公主,魏姝心里挺紧张,不过她从小比别人稳得住,面上没表露半分不安。 几个人都没满十岁,不用讲太多虚礼,会师后很快混熟了。兕子绕着魏姝转了一圈,夸魏姝:“你这样穿比高阳姐姐还好看!”她爱穿小裙子,却也觉得男装打扮很棒,玩耍时方便又利落。 魏姝鲜少被人这样热情地围着看,有些不自在。 李元婴适时地掏出张“向日葵栽种指南”。这是他按照那包葵瓜子里的教程重新绘制的,万界图书馆里带有文字的东西不能随便带出来,所以他得自己摘录好这份教程。 三个小萝莉变成了四个小萝莉,李元婴搞起事情来更带劲了,非常享受小萝莉们的瞩目,骄傲地说:“据说,这向日葵原本生长在一片很遥远很遥远的大陆上,离我们相隔着一片非常大的大洋,坐船的话,花个好些年都不一定能到。” 兕子道:“哇,好远啊!” 四个小萝莉轮流传看那份向日葵栽种指南,最后才传到魏姝手上。 相比兕子三人,魏姝在家时会帮祖母种点蔬果,勉强算是有种植经验,她看完后觉得整个流程很靠谱! 李元婴领着他们去寻九成宫的暖房。暖房常年供应宫中时蔬,冬日里在暖房里种反季节蔬菜,平时则可以在暖房周围直接种。 见李元婴领着四个小女娃过来,底下的人赶紧迎了过来,看看这几个小贵人怎么突然跑这种地方玩耍。 李元婴道:“你们这儿的人有识字的吗?” 一个年约十一二岁的内侍紧张又期待地出列,恭恭敬敬地应道:“小的识字!”他长相普通,一双眼睛却带着几分灼亮,显见很想抓住出头的机会。 李元婴把魏姝手里拿着的向日葵栽种指南拿给那内侍,吩咐道:“那你给我们挑个好地儿,等我们把这东西种下去,你负责照料好。”李元婴对亲力亲为全程照顾几棵花儿可没什么兴致,只准备经常带兕子她们溜达过来看看长势便好。 听李元婴如此安排,内侍喜不自胜,双手接过那份向日葵栽种指南认真地看完,熟门熟路地领着李元婴他们去寻适合种向日葵的地方。 其他人见好事没自己份,只好各自散去,暗暗羡慕那小子的好运气。 对于种向日葵这件事,李元婴几人都很有热情。 李元婴接受四个小萝莉的指挥负责挖坑,接着把十颗种子分成五份,一人两颗,小心翼翼地埋到坑里。最后,李元婴指定兕子和魏姝负责写牌子,分别在自己埋下种子的地方竖起个小牌,方便以后看谁的长得快长得好! 忙活完了,李元婴扔给那内侍一颗金豆子,说道:“你照着种植指南上的指示好好照料,种好了有赏。” 那内侍欢喜地收好豆子,向李元婴自报姓名:“小的董小乙,一定好好照看几位殿下的花。” 李元婴点点头,让董小乙看到向日葵发芽后来通知他,转身带着兕子她们走了。 李元婴很懂得照顾小伙伴的喜好,离开暖房那边后问魏姝:“来都来了,不如我们带你去藏书楼看看!” 魏姝犹豫:“可以吗?” 兕子刚才就觉得魏姝的字写得很好,热情地拉着魏姝说:“当然可以,我们去!” 李元婴的提议全票通过,魏姝便跟着他们一块转道藏书楼。 魏征家中别无长物,唯独不缺书,但个人藏书再多也比不过皇家所藏的典籍。魏姝一到楼中便觉得宛如置身书海,眼睛不由得比平时更亮了! 李元婴虽然对书没什么兴趣,可见到魏姝这么喜欢,便也挑了本书随意地翻看起来。 兕子和衡山虽和魏姝差不多大,却没魏姝沉得住起,看了一会书就觉得无聊,蹬蹬蹬地跑到李元婴身边一左一右地拉住他的手摇晃。 兕子说:“幺叔,我要听故事!” 衡山软乎乎地跟着说:“对,听故事!” 城阳与魏姝闻言不由也放下了手里的书。 李元婴见四双眼睛齐刷刷地望向自己,觉得自己不能让四个小萝莉失望,想了想,便给她们讲了另一个温馨美好的童话故事:《夜莺与玫瑰》。 这个故事讲的是,夜莺为了让一个男子赢得爱情,在月光下顶着玫瑰的尖刺唱了整整一晚的歌,用死亡换得一朵红玫瑰!可惜,这朵红玫瑰并没有成就一段佳缘,而是被人随手扔进了阴沟里。 李元婴别的不行,讲故事最厉害,什么情境在他嘴里都能变得活灵活现。他讲着讲着,四个小萝莉的眼眶都红了,等讲到玫瑰被扔掉时兕子最先哇地一声哭了出来:“怎么可以这样?那可是夜莺用生命换来的!” 新城也抽噎着说:“又是这样的故事,我不喜欢幺叔了!” 两个小萝莉拉着姐姐城阳哭着跑走。 李元婴见新来的小伙伴魏姝也两眼红通通,有点怀疑那本《王尔德童话》是系统推荐来坑他的。可他觉得,这故事确实挺好看的啊! 李元婴问魏姝:“你不会也不想理我了吧?” 魏姝已经擦掉了眼泪,摇摇头说:“很好的故事。” 李元婴找到了知己,特别开心:“对吧,我也这么觉得。” 魏姝想起新城说“又是这样的故事”,忍不住问:“你还给兕子她们讲过别的吗?” 李元婴觉得魏姝这是还想再听,立刻兴致勃勃地把《快乐王子》和《小公主的生日》也给魏姝讲了。 魏姝:“……” 魏姝说:“我想回去了。” 李元婴见小伙伴虽然眼眶红红,情绪却还算稳定,起身表示要送她回家。路上,李元婴有点紧张地问:“下回你还跟我们一起去看向日葵吗?” 魏姝说:“去。” 李元婴一听,心里高兴得很,乐滋滋地说:“下回我再给你们讲新故事。” 魏姝:“……” 李元婴把魏姝送到家,欢快地走了。 魏姝跑回自己的房里回想着李元婴讲的三个故事,很快变得泪眼汪汪。她不是多愁善感的人,从小到大哭鼻子的次数屈指可数,可,李元婴讲的故事太让人鼻子发酸了啊,呜呜呜忍不住要掉眼泪!!! 魏姝自己躲着哭,兕子三人却不管那么多,在李元婴这里受了委屈她们就想去找李二陛下告状。 赶巧李二陛下议完事准备用点吃食,瞧见三个宝贝女儿哭着跑来了,当即把两个小的都抱到膝上,问道:“谁欺负你们了?” 兕子抽抽噎噎地把《夜莺与玫瑰》给李二陛下复述了一遍,最后伤心地抱着李二陛下的脖子哇哇大哭:“夜莺好可怜啊!” 《闲唐》/春溪笛晓 第五章 这是什么? 这是李元婴辛辛苦苦扫描《九成宫醴泉铭》换来的任务奖励,据说加点冰好喝,李元婴便交给戴亭去捣弄,自己负责享受成果。他大大方方地跟李治介绍:“冰可乐。” 李治没听说过,犹豫地问:“不是酒吧?”大唐从马上取天下,男孩儿没有不喝酒的,不过这又不是宴饮之时,李治不敢喝,怕喝醉误事。 李元婴道:“不是。”他接过自己那杯冰可乐抿了一口,没游说李治赶紧喝,而是把目光转向场下。杜荷和房遗爱还是下场了,看起来要在马球场上一决高下,刺激! 李治见李元婴自己都喝了,也没抵住诱惑,捧起碧玉杯尝了一口。冰凉的可乐入喉,有点冰,有点甜,还带着点气泡在嘴里迸开的奇妙口感,一下子把李治征服了。李治浑身舒爽,对李元婴说道:“好喝!” “不好喝我干嘛带来喝,”李元婴的注意力被场中的房杜两人吸引了过去,啧啧称奇,“老房和老杜感情挺好,他们儿子感情却不咋地,真是稀奇啊。” 岂止不咋地,瞧瞧他们的凶狠样,简直是要在马球场上直接打起来! 35.第 35 章 《玩宋》也超好看哦~ 李元婴头一次弄出书来, 自然十分骄傲, 他借用了一大批宫人帮他去搬书, 队伍浩浩荡荡地排了个长队。钱是李二陛下借他的, 李元婴头一个送去给李二陛下,他送书的时候见长孙无忌他们都在, 又一个个送了过去。 送完后, 李元婴发现自己的书一下子少了十来本, 忍不住在心里嘀咕:皇兄信任的大臣怎么这么多,天天召这么多人一起议事! 李元婴送完李二陛下, 自然是去分给自己的小伙伴们。李治对李元婴要印书的事早有耳闻,兕子她们却被蒙在鼓里,看到李元婴变出本书来,她们都吃了一惊, 自告奋勇要帮忙替李元婴送书。 一时间, 皇子皇女手里都拿到了李元婴的“巨作”。 李元婴又去送给孔颖达他们。 几轮下来, 一百本书竟所剩无几! 李元婴想着自己还要带回去给柳宝林她们,便让戴亭把剩下的书收起来,再不送给别人了! 在戴亭准备去把书封箱时,李元婴又想起自己居然把魏姝忘了,赶紧又拿出一本, 亲自跑去魏征家送给魏姝。 魏姝早算着时间等书印出来, 见李元婴亲自送来了, 心里高兴得很。她把书珍而重之地收起来, 转而问起李元婴该怎么处理自己收在家里的向日葵种子, 要不要给他一块种算了。虽说她祖父也有田庄,但她祖父有好些个儿女,不是她父母独有的私产,她不能让田庄全部不种粮食改种向日葵。 李元婴当时只是想气气李二陛下,没想到这一重。他说道:“既然这样,你自己留一些,剩下的给我,我让小乙一并帮你种了。收成之后,我们卖掉换点钱!” 李元婴印一次书耗了不少钱,现在又想着往后要办个大书院,终于有了点想办法捞钱的念头。既然姝妹妹相信他,要把向日葵种子交给他来种,李元婴当然不会辜负她的信任! 魏姝并不觉得卖种子能卖多少钱,不过听李元婴两眼亮亮地表示这将会是他将来那家大书院的运转资金,魏姝也不打击他的热情。 魏姝好奇地问:“你说你的书院可以让天底下想读书的人都去读书,那你的书院能让女孩子去念书吗?” 李元婴一愣,他还真没想过这个问题。 李元婴奇怪地反问:“女孩子不能读书吗?兕子她们都会读啊!”他数完自家又数别家,“姝妹妹你也读书啊,你的字还写得那么好!” 魏姝说:“没有学堂会招女孩子的。”她们不过是占着出身的便宜,才有了识字断文的机会。 李元婴道:“那我以后的大书院,女孩子也能来读书!”他热情邀请魏姝,“以后书院开了,你来当第一个女学生!” 魏姝想也不想便答应:“好!”她答应完又说,“那你可要早点把书院开起来,要不然我就变成老学生了!” 李元婴被“老学生”这词儿逗笑了,乐得不行。 回去后,他还和李治说起这事,表示,为了不耽误他姝妹妹学习,他可得赶紧准备起来,争取一到封地就马上开书院。 李治一阵无语:“你什么时候能去封地都还不一定,别一天到晚和别人说你要建书院了。” 李元婴自觉自己已经是个读书人了,一本正经地批评李治:“人无远虑,必有近忧!”他可是想干什么就会马上行动的人,和这个整天想来想去犹豫着什么时候迈出第一步的家伙完全不同! 李治闭了嘴。 他想起李元婴说要印书时,不少人都等着看笑话,要么觉得他不可能印出来,要么觉得他压根写不出一本书。结果李元婴一口气把事情安排好,如今真的让他们拿到了书!那书的内容虽然浅显得很,图多字少,怎么看都算不得是开宗立派、著书立说。可你要是翻开看了,便会觉得有股奇异的魔力吸引着你往下看,不看完整本不罢休! 一般人绝对不会把钱砸在这种事情上,可,李元婴不是一般人!他真要想砸钱办书院,指不定真能让他办成。 李元婴见李治一脸的思索,坐下趁热打铁地怂恿起李治来:“我看你就别和你四哥一样赖在京城不走,到时我们一块去封地玩儿,我开一个书院,你开一个书院,到时候我们每年让书院出来的学生相互切磋、比个高低,多棒是不是?你要是怕钱不够,到时我借你也成!” 李治道:“你以为办书院那么容易?你不仅得有钱,还得有名师坐镇,要不然别人干嘛不去别处,来你这虚耗光阴!” 李元婴信心十足,和李治说:“这个我已经和老师说好啦,他说会把他的学生借我!到时我再去和老魏他们借点人,一准能成的!” 李治没想到李元婴连这个都解决了。他有点纳闷:“哪个老师?孔祭酒吗?” 李元婴道:“才不是,是萧老学士。” 李治自然也知道萧德言,萧德言今年足足有八十二岁了,怎么看都算是超高龄人士。能历经三朝还平平安安活到这个岁数,肯定挺有本事!李治有些发愣:“萧老学士不是在帮四哥修书吗?怎么成你老师了?” 李元婴道:“你可真笨,你看看孔圣人,别人教他一个字,他就能称别人是‘一字之师’。我去请教了萧老学士那么多次,怎么算都不止一个字,怎么不能叫老师了?所以说,你看书就是死读书,学过的东西都不会灵活运用!” 李治一阵沉默。 要是孔圣人知道你这样灵活运用,一定很想打死你吧? …… 上下都收拾停妥,御驾便趁着冬日未至赶回京城。李元婴又带着小伙伴挤一车,一路上把没画到书上的《韩子寓言》讲给兕子他们听。 别看李元婴只把书送出不到一百本,这本书近来却掀起了不小的风浪:首先,李元婴分书的对象不是皇子皇女,就是达官贵人,头一批人翻开看了都觉有趣,纷纷凑在一起讨论;至于长孙无忌这些年长的,对这种小孩子看的书虽不大有兴趣,看过之后却也觉得挺有教育意义,便顺手拿给了家中小孩看。 这年头的书是不会讲究趣味性的,有得给你看就不错了,哪会照顾你小孩子懂不懂、觉不觉得枯燥?是以,这本《韩子寓言》一下子在年纪小的那群人里刷足了存在感,大伙都热烈地讨论着里头各种有趣的故事,还准备带回京城和那些没机会看到这本书的人炫耀。 甚至,还有没机会拿到《韩子寓言》的小孩哭着喊着求别人借给他们看。 新晋的滕王殿下在众人心目中的形象都变得高大起来:原以为这家伙只会惹是生非,没想到他居然还能自己弄出一本书来了!而且这书的外观瞧着就很新鲜,可以一页页地往下翻! 御驾回到京城已是十月,李元婴先去见了柳宝林,被柳宝林抱着左看右看,生怕他在九成宫吃不习惯饿瘦了。李元婴由着她看完,把特意留着的《韩子寓言》拿给柳宝林看。 柳宝林欢喜地拿着书看去了。 李元婴正准备把余下的书叫人拿出去分了,便听有人在外面叫唤:“李元婴,出来,李元婴,你出来!” 李元婴一听,这不是高阳嘛!他跑出去一看,一身骑服的高阳额上还带着亮晶晶的汗珠,白皙的脸颊红扑扑的,显见是刚才还在玩马球。 见高阳一脸怒气,李元婴很无辜:“怎么了?” 高阳冲上去,拿着马鞭柄戳李元婴胸口,生气地说:“你还好意思问我怎么了?你明知道我因为生病去不了九成宫特别伤心,你还整天写信来告诉我你们玩了什么、玩得多开心!你怎么能这样,气死我了!!!” 李元婴觉得高阳太不可理喻啦,他辩驳道:“我把好玩的事和你分享,你怎么可以生我的气?我要是不写信给你,你才应该生气!” 高阳想了想,觉得李元婴说的好像也有道理。要是李元婴都不给她写信,她一定更不高兴! 李元婴见高阳陷入思索,笃定地说:“所以说,你们女孩子就是这样,这样不行那也不行,都不知道怎么才行!” 高阳还是觉得李元婴是个混账:“那你也不能炫耀你们天天吃喝玩乐多开心。” 李元婴跑回屋里拿了本《韩子寓言》出来:“这是我画的书,厉害吧!这本送你了!” 高阳道:“你明知道我不喜欢看书。再说,书还能画出来的吗?” 李元婴道:“那当然能!”他翻开给高阳看里头的内容,高阳只看了一眼便被吸引住了。 高阳一把抢过《韩子寓言》,决定勉为其难地原谅李元婴。 送走迫不及待准备回去看《韩子寓言》的高阳,李元婴开始琢磨接下来干点啥。 李元婴如今已经是滕王了,可以自己领着人出入宫门,往后他时不时可以去外头玩耍。他既然有办个大书院的伟大理想,那肯定不会等到事到临头才手忙脚乱地开始搞,李元婴决定先做点前期准备! 36.第 36 章 《玩宋》也超好看哦~  《闲唐》/春溪笛晓 第八章 李元婴翘课和找魏征的消息也传到了李二陛下耳中。 李二陛下本就有心观察一下李元婴, 听到李元婴跟魏征走了后也觉稀奇, 不过李二陛下处理了一天的公务,颇觉疲惫,分不出太多精神在李元婴身上, 只准备明日问问魏征是怎么回事。 别人怎么看, 李元婴才不管。李元婴麻溜地跟在魏征身后,随着魏征回了他的住处。 虽然这次集体出差上头包住,吃喝却是不包的, 魏征家得自己开火。李元婴跟在魏征后头踏进屋一看, 发现魏征住哪儿都能住出一股子清贫味道,瞧着很是寒酸。 魏征的妻子裴氏亲自在厨下忙碌,听魏征带了个宗室子弟回来,愣了一下,抹了把手撩开门帘走出来。 李元婴正好奇地打量着魏征住处里的陈设,瞧见裴氏出来了,立刻很有礼貌地向这位衣着素简的妇人问好,没有半点传言中的荒唐跋扈。 简直乖得连魏征都忍不住多看了他几眼。 米刚下锅, 裴氏知晓李元婴要留下用膳,当即揭开锅多放了些米下去。他们家的米不是上好的米, 还混着些杂粮,一锅蒸熟, 口感不大好, 却管饱。 见李元婴又在那探头探脑, 魏征板起脸道:“离晚膳还早, 你还有什么要问的可以先问问。” 李元婴立刻收回目光,再次摊开《礼记》向魏征请教起来。 李元婴年纪小,悟性却不差,难得的是能举一反三、活学活用。魏征越教越觉得若不是这小子过于疲懒和顽劣,指不定也能把经义学得很好! 两人再次进入你教我学的忘我状态,忽听有人从外面推门而入。李元婴还没到学痴的境界,一听到动静便抬头往门外看去。只见一个男孩儿从门外走进来,年纪约莫六七岁,长得眉清目秀,很是好看,一不留神肯定会错眼认成女孩儿。 李元婴平日里玩伴不少,却没见过这男孩儿,有些好奇地打量着他。那男孩儿跑到魏征身边,也好奇地看着李元婴发问:“祖父,他是谁啊?” 魏征看到男孩儿跑到自己跟前,先是不太赞同地拧眉看了男孩儿一眼,接着才把李元婴的身份说了出来。 男孩儿显然对李元婴那些混账事早有耳闻,听到李元婴的名字便颇觉稀奇地多看了他几眼。 男孩儿偎到魏征身边,落落大方地和李元婴坦白:“我叫魏姝,是女孩儿,穿男孩儿的衣裳只为了方便,你不要跟别人说!” 李元婴没想到自己的第一感觉还真蒙对了。他浑不在意地说道:“不稀奇,高阳也爱穿男孩儿的衣裳,她马球打得比很多男孩儿都要好!” 若说李元婴是宗室之中的混世小魔王,高阳则是公主里的搞事精,比皇子还活泼爱闹!李元婴与高阳小时候不太对付,碰一次面互殴一次,后来打得多了,一起被罚的次数也多了,关系竟莫名其妙地好了不少。 魏姝见李元婴拿着本书,便也不打扰,安静地坐在一边看他们重新进入问答教学环节。到裴氏招呼她将饭菜端出去,魏姝才起身去厨下帮忙。 此时李元婴身边伺候的人也端着丰盛的菜肴过来了,他们征得魏征的同意后鱼贯而入,将热腾腾的美味分到每个人面前。 李元婴刚才专心听讲,耗神不少,闻到饭香之后觉得饿极了,便跟着魏征入座,自带好菜在魏征家蹭了顿饭。饭后天还没黑,李元婴又逮着魏征问了好些个问题,才揣着自己带来的《礼记》走了。 李元婴前脚刚走,魏征就训起自己孙女来。他儿子在外赴任,夫妻俩都是小年轻,带着魏姝不方便,便将魏姝留在家中。偏他这孙女不爱女红,独爱书画一道,她爱看书、爱习字也就罢了,还爱打扮成男孩儿到外面去。谁家的女儿会像她这么野? 魏姝乖乖挨训,一句都不反驳,到魏征骂够了才绕到他身后替他捏肩。她还小,力道也小,给人捏肩本没什么用处,却让魏征一下子没了话。 魏姝边给自家祖父献殷勤边奇道:“这位殿下和传言不太一样。”她听说宫里有个混世小魔王,天不怕地不怕,什么事都敢干。谁要是惹着了他,一准没好日子过!听说他才四五岁时,做事就极其残忍,曾经命人把一内侍埋在雪里不许出来,差点让那内侍丢了命! 魏征道:“没什么不一样的。”虽然李元婴有要改的迹象,可也掩盖不了他以前是个混账的事实。 魏征很喜欢李元婴的转变,却也不会因此而放松警惕。他总感觉这事有点蹊跷,那么混账的一个人怎么会说变就变? 李元婴在回去的路上与外出打探消息的戴亭会合了,两人一前一后地往回走,都没说话。行至半途,李元婴才一拍额头,懊恼地发现自己居然忘记了假“请教”之名偷看《十渐不克终疏》的事儿。 真是太不应该了,怎么把这么重要的事给忘了! 好在魏征每天都会在那里,绝对不会跑掉,他的机会多得很。李元婴打定了主意,抱着《礼记》溜达回自己的住处。 阿史那结社夜袭行宫之后,九成宫的守卫森严了许多,李元婴房门外也有人把守着。他打了个哈欠,在底下人的伺候下沐浴更衣,舒舒服服地睡下了。 第二日,李二陛下与魏征等人议事完毕,特地留魏征问了李元婴的事。听魏征说李元婴对《礼记》颇感兴趣,李二陛下令人把李元婴自己照着典故编的那些小故事拿来给魏征看看。 魏征是头一个在他面前说李元婴好话的人,所以李二陛下想问问魏征对这些小故事的看法。 大唐的天下姓李,若是藩王才华卓绝,能稳定一方,于李家皇室自是有利的! 经历过玄武门之变,太上皇和长孙皇后又先后逝去,李二陛下对待自己那些个弟弟宽容了许多,早早就给他们封了王。 唯独对李元婴,李二陛下颇为犹豫。这小子说他笨吧,干起坏事来又比谁都精明;说他聪明吧,他又太过胆大妄为。最要紧的是,这小子是在他眼皮底下长大的,还曾经被长孙皇后抚育过大半年,不管从哪个方面来看,这个弟弟于他而言都是最特殊的。 李二陛下原想着给他封个好地方、让他舒舒坦坦过一辈子,可察觉到李元婴可能有着过人的天资之后,李二陛下觉得这样太浪费了。 他希望天下之才都能为他所用,包括他的弟弟们! 魏征将李元婴给兕子她们讲的典故故事看完,心中也和李二陛下一样惊讶。若这些典故故事当真是李元婴自己择选出来改编的,那李元婴绝对是一块难得的璞玉! 李二陛下瞧见魏征的神色,知晓他的看法也和自己相同,便吩咐道:“他若是再来向你请教,你只管好好教他!” 魏征领命退下。 魏征不晓得的是,李元婴今天又逃课了,而且不是逃课来找他,而是去“偶遇”他孙女魏姝。 李元婴能通过万界图书馆感应到魏征那份《十渐不克终疏》所在之处,昨天魏征是把它揣在身上的,今天魏征却没揣着,按照方位来判断,魏征显然是把它搁在家里了。 李元婴是个闲不住的,心里又惦记着任务奖励,眼珠子转了转,很快生出另一计:魏征不在家,他去与魏征的孙女魏姝套套近乎,找个由头跟魏姝一起去魏征书房玩耍,自然有机会看到《十渐不克终疏》! 李元婴说干就干,叫李治给自己请了个病假,溜去魏征住处外围寻找魏姝的身影。 不一会,李元婴便在一棵树下瞧见了魏姝。这女孩儿年纪那么小,不知怎地十分嗜书,正捧着一卷书坐在树下看,不时还拿树枝在地上写写画画。 李元婴的认知里从来没有“犹豫”和“害臊”这两种玩意,他大咧咧地跑了过去,一屁股坐到另一根裸/露在地表的树根上,好奇地看向魏姝在地上涂画的字迹。 一看之下,李元婴吃了一惊,魏姝的字写得可真好啊,至少比他的字好看多了,虽还稚气未脱,却已有了几分空灵飞动的神/韵。 李元婴一点都不觉得自己的到来有多突兀,张口品评道:“你这字,有点像褚遂良的。” 褚遂良是当朝名臣,字写得特别好,现在被李二陛下钦点去写起居注——简单来说就是记录李二陛下的一言一行,可以时刻追随在侧! 李元婴虽不学无术,却也自幼受各方名师熏陶,别的可能比不上旁人,眼光绝对不会差。 魏姝见李元婴一眼便能认出她习的是谁的字,更觉李元婴和传言中那个混世小魔王大不相同。她抹平刚才写的字,又在上头另起一行,写的是另一种字体。 这次她写的字秉笔方圆,筋骨外露,与方才大不相同! 李元婴看得吃了一惊:“这是欧阳询的字了!”李元婴还是头一次看到年纪这么小就能在两种字之间切换自如的人,不由钦佩地问,“你几岁啦?怎么这么厉害?” 魏姝道:“我马上要满七岁。” 37.第 37 章 《玩宋》也超好看哦~  李元婴一愣:“没有吗?”他对钱没什么概念, 毕竟他又不用怎么花钱,平日也就拿来赏赏底下的人而已。 临行前柳宝林将保管银钱的任务交给戴亭,是以戴亭对此非常清楚, 斩钉截铁地回答:“没有。” 李元婴一点都不慌:“没事,我去借来!” 戴亭又默不作声地跟在李元婴身后,看着李元婴直奔李二陛下议政的地方。看这架势, 李元婴显然是想和李二陛下借去! 戴亭猜对了, 李元婴打的就是李二陛下的主意。大伙不都说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李二陛下肯定是不差钱的! 李元婴直接跑去议事堂那边探头探脑地张望,准备寻个时机进去找李二陛下。 李二陛下早瞥见了李元婴鬼鬼祟祟的身影,却不动声色地与其他人继续讨论正事。等瞧见李元婴在外面抓耳挠腮地绕圈儿,李二陛下才让人去把他拎进议事堂中。 忙了大半天,李二陛下也乏了,摆摆手让长孙无忌等人退下。待屋里没别人了,李二陛下才问李元婴:“你小子来做什么?” 别看他这幺弟年纪小, 本质上也是个有事喊皇兄没事不理你的糟心玩意, 若不是有事相求的话躲他躲得不知多明显! 李元婴一脸腼腆地说:“皇兄,我想和你借点钱!” 李二陛下奇道:“你吃在宫中,用在宫中,要钱做什么?” 李元婴如此这般如此这般地把自己的伟大构想告诉李二陛下,表示自己马上就要做出一本书来啦, 一印就印一百本, 齐齐整整一本都不能少!李元婴还很大方地拍着胸脯打包票, 等印出来一定会送一本给李二陛下! 李二陛下听完李元婴报的数后眉头忍不住跳了跳。 这小子真是崽卖爷田不心疼, 仗着自己多得了那么点宝贝,挥霍起来真是眼都不眨! 李二陛下相当冷酷无情:“你写个借条,我再让人支给你。” 李元婴就知道李二陛下是这德行,哼哼两声,和旁边伺候的内侍讨了纸笔给李二陛下写借条。他虽没写过这玩意,落笔却一点都不犹豫,甚至还往李淳风给的预算上多添了一位数。 按李元婴的说法,既然要写借条这么麻烦,那就一次性多借点,免得不够用又要来借。 李元婴可是有个私人小金库的,李二陛下也不怕他还不起,收起他递来的借条便让人带他去支钱。 李元婴没有自己当搬运工的兴趣,直接叫戴亭寻人把钱全搬去李淳风那边。 李淳风看到比预算翻了十倍的钱,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 戴亭向李淳风转达李元婴的意思:“用不完的请您先留着,下次再做点别的。” 李淳风是个洒脱之人,见李元婴没提什么“不许乱用”或“不许中饱私囊”之类的话,当即也爽快应下。和滕王殿下这样的人打交道真是省心,不必你猜我猜那么累! 既然李元婴这样信任自己,李淳风自然也没有拖延,马上开始召集人手完成李元婴交托之事。 戴亭送完钱回到李元婴身边伺候。 李元婴压根没问李淳风是什么反应,径自整理着自己这段时间画好的画稿。虽说他在《韩子》里挖出了将两百多个小故事,可也不是所有故事都适合画出来的,要不然书就太厚了! 李元婴挑挑拣拣,把《三人成虎》《自相矛盾》《智子疑邻》《滥竽充数》《守株待兔》《讳疾忌医》等等比较典型的故事选了出来整理成集,按兕子他们的接受能力编了编顺序。 整理好后,李元婴一琢磨,又觉得自己得去叫人写个序,这样才像正经书! 李元婴在小伙伴里挑了一圈,感觉魏姝最适合,字好,聪明,还可靠! 李元婴马不停蹄地抱着稿子去寻魏姝。 魏姝听说李元婴要印书,吃了一惊。她家中藏书虽多,却也都是手抄的,还没见过用雕版印刷出来的书。 魏姝郑重其事地接过稿子,心里有些发虚:“我不一定写得好。” 李元婴道:“你那么棒,肯定能写好的!” 这时魏征正巧回来了,见李元婴又在自己家中,便问李元婴来做什么。 李元婴又如此这般如此这般地把自己的想法告诉魏征,和魏征说自己这次来是要给书添个序。 听到李元婴要找人写序,魏征捋着须说:“真写出来了?把稿子给我看看,我若觉得好便给你写一个。” 李元婴眨巴一下眼,坚定地说道:“不行,不给您写,您太老了,不适合!这是我们小孩子看的书,我准备让姝妹妹写序的!” 魏姝在一旁噗嗤一笑。 这臭小子真是叫人又爱又恨!魏征没好气地瞪了李元婴一眼,骂道:“行吧,我不给你写序,你给我看看。” 李元婴还不答应:“不成,还没印出来,不能给别人看!”说完他直接拉着魏姝跑去征用魏征的书房,朝魏姝伸出个小指头,“我们拉钩,你不能把稿子给老魏看。” 魏姝也正儿八经地伸出个小指头和李元婴拉钩做约定,然后把李元婴带来的稿子放进自己专属的小箱子里,表示自己会尽快把序写出来。 一想到有机会把自己写的字印成书,魏姝心里也雀跃得很,欢快地送李元婴离开。 回去的路上,李元婴暗自嘀咕:“女孩子的手真软哎,感觉就是不一样。” 戴亭识趣地没吭声。 李元婴开开心心地回去用晚膳。 安排完印书的事,李元婴也没和李治他们提,准备给他们一个惊喜。接下来几天他又恢复往常的刺头作派,天天和讲课的老师们对着干。 过了几日,李元婴去寻魏姝,魏姝的序写好了,稿子也连一个边角都没翘起来,保管得非常好。 魏姝夸道:“你画的故事很好看!” 李元婴得意洋洋地说了句“那当然”,然后想到自己要谦虚一点,又补充了一句:“故事都是《韩子》里的,还有一些不适合画出来,下回我直接讲给你们听。” 魏姝点头。 李元婴挑出魏姝写的序一看,第一眼便发现上头的字迹娟秀漂亮,显然比上次进益了不少;再看内容,那也是清新隽永,读来颇具趣味。 李元婴自是当场把魏姝夸得天花乱坠,也不管人家好不好意思。 魏姝这边写好了序,李淳风那边也做好了准备,李元婴看过几个雕工的成果,觉得刻出来的成品让他很满意,便把稿子给了李淳风,让李淳风赶紧帮他把稿子印出来。要不然拖太久,他们都要回京了! 李淳风保证一定尽快将书印出来。 李元婴挺喜欢性情爽快的李淳风,给完稿子也不急着走,反而坐下和李淳风聊起天来。 两个人虽然相差将近十几二十岁,交流起来却颇觉投缘,李淳风还带李元婴去观赏一些他复原的物件,都是从古书上读来的。 比如欹器。 这东西是《荀子》里记载的,据传一开始置于鲁王的的宗庙中。李元婴也看过这玩意,见了实物便忍不住要亲自试验一番:欹器中间是一个奇异的容器,由两根基座相连,空着的时候容器会往一侧倾斜;若是水加到中间,容器则会稳稳当当地停在正中;若是把水加满,容器会往另一侧翻倒,里头的水全部倒光光! 李元婴动手搞完实验,绕着欹器转了两圈,觉得这真是稀奇极了,抓着李淳风问起其中原理。 李淳风自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李元婴又从李淳风这里知道,荀子在战国末期当过稷下学宫的祭酒,和孔颖达一样是搞教育的,门生遍天下。比如他最近在读的《韩子》,作者韩非就是荀子的弟子,许多观点都传承于荀子,比如“人性本恶”,人生下来就是坏的,需要教化引导他们变好! 李元婴觉得厉害的人怎么这么多,他一听到荀子这么牛逼,又很想去看荀子写的文章。 一想到要是李淳风把其他玩意都介绍出来,自己不知该想看多少书,李元婴立刻拒绝再看,一溜烟跑了! 带着“这么想学习一点都不像我了”的困扰在外头瞎溜达一圈,李元婴不知不觉绕到了李泰那边。他想起自己好几天没去拜访萧德言,当即一点都不见外地跑进去找人。 跑到萧德言常待的地方后,李元婴才发现李泰也在那,正和萧德言说着话。 李元婴偷偷摸摸地溜过去,却听李泰在和萧德言说他要印韩子相关的书、还跑去和李二陛下借钱的事。 李泰认为这事很不妥,不仅铺张浪费,还宣扬商韩恶法。 好哇,这是在背后说人小话! 李元婴也顾不得自己是在偷听了,冲出去气咻咻地说:“我借皇兄的钱又不是不还,你和老师告什么状!”他不管李泰如何目瞪口呆,毫不见外地跑萧德言身边一坐,不服气地和萧德言说道,“我想印点书送给兕子她们,算什么铺张浪费!要是你不花钱我不花钱的,谁买外头的东西啊?谁请匠人做活啊?我听说农户还要往外卖米卖菜呢!钱在手里捂着又不会生钱,攒着有什么用,我自己的钱,怎么就不能花?” 萧德言听他噼里啪啦地辩驳了这么一大段,忍不住抬手揉了揉他脑袋,忍俊不禁:“是你说得对。” 38.第 38 章 《玩宋》也超好看哦~  这是李元婴辛辛苦苦扫描《九成宫醴泉铭》换来的任务奖励, 据说加点冰好喝,李元婴便交给戴亭去捣弄,自己负责享受成果。他大大方方地跟李治介绍:“冰可乐。” 李治没听说过, 犹豫地问:“不是酒吧?”大唐从马上取天下,男孩儿没有不喝酒的,不过这又不是宴饮之时, 李治不敢喝, 怕喝醉误事。 李元婴道:“不是。”他接过自己那杯冰可乐抿了一口,没游说李治赶紧喝,而是把目光转向场下。杜荷和房遗爱还是下场了,看起来要在马球场上一决高下,刺激! 李治见李元婴自己都喝了,也没抵住诱惑,捧起碧玉杯尝了一口。冰凉的可乐入喉,有点冰, 有点甜, 还带着点气泡在嘴里迸开的奇妙口感,一下子把李治征服了。李治浑身舒爽,对李元婴说道:“好喝!” “不好喝我干嘛带来喝,”李元婴的注意力被场中的房杜两人吸引了过去,啧啧称奇, “老房和老杜感情挺好, 他们儿子感情却不咋地, 真是稀奇啊。” 岂止不咋地, 瞧瞧他们的凶狠样,简直是要在马球场上直接打起来! 李治听到李元婴的称呼,额角抽了抽,终归没开口纠正。李元婴从小天不怕地不怕,称呼这种小事没人和他较真——省得气坏了自己。 李治也把目光转到球场中。 他们说话间,杜荷竟一球瞄准房遗爱胯/下骏马的眼睛凶狠击去! 若不是房遗爱避退及时,他的马怕是要因为眼睛被击中的剧痛而发狂! 李治暗暗心惊,不由自主地往李二陛下那边看了眼,却见李二陛下只是平静地看着杜荷他们在场中拼斗,脸上瞧不出喜怒。 李元婴看得津津有味,把一杯可乐都喝空了,转头让戴亭给自己再到一边,余光却瞧见李治往他爹那边看。 李元婴捅捅李治,奇怪地问道:“你不看球,看你父皇作甚?想去你父皇身边待着就去呗,害什么羞啊!” 李治对上李元婴澄澈明亮的眼睛,摇摇头说:“我没想去,就是想看看父皇有没有看出什么来。” 李元婴闻言也往李二陛下那边看去,想瞅瞅李二陛下是不是真不追究刚才杜荷和房遗爱打群架的事。不想他才转头,就撞上李二陛下扫过来的锐利眼神。 李元婴一激灵,赶紧转开眼,在心里暗暗嘀咕:这就是他不喜欢往皇兄身边凑的原因了!他这二哥总是用“这坏事是你干的吧”的眼神瞧他,一点都没有兄弟情义! 虽说,坏事大多是他干的没错,可李二陛下也不能这样啊!就不能给弟弟一点点信任吗? 另一边,李二陛下已经从房玄龄口里得知事情始末。房玄龄先是请罪说自己教子不严,而后才表示刚才两边会打起来完全是事出有因,不知谁用弹弓弹了杜荷一下,杜荷以为是他儿子干的,转过头来找他儿子算账。但是,一起来的人和旁边的小吏都能作证,他儿子绝对没有动弹弓。 房玄龄为人稳重谨慎,只阐明事实,没告谁的状,但李二陛下听完房玄龄的话后还是直接锁定了嫌疑人:李元婴。 这种混账事,只有李元婴会干! 好在有李二陛下在旁观赛,马球场中的两队人马也只是厮斗得比平时激烈一些,并没有真的打起来。最终房遗爱以极小的优势胜出,昂首挺胸地下马朝李二陛下行礼。 下一场,轮到年长些的皇子皇女们上场,三皇子李恪等人正在场中热身。 李二陛下不甚在意少年间的小恩怨,只准备逮无法无天的李元婴来教训教训。 他让人去把李元婴叫来。 李元婴听李二陛下召见自己,心里有点忐忑,迈开脚走过去,带着满脸的无辜和好奇问道:“皇兄寻我有事吗?” 李二陛下道:“你再给我说说,方才遗爱他们是怎么打起来的?” 见李二陛下眼神不善,房玄龄又脸色不好地杵在一旁,李元婴眼珠子一转,老气横秋地叹了口气,说道:“本来我不想说的,但皇兄您问起了,我只好说说啦。我觉得会发生这种事,得怪老房!” 在李元婴的认知里,李二陛下是他二哥,那他和李二陛下是一辈的;而房玄龄嘛,和李二陛下也是一辈的,四舍五入等于他和房玄龄是同辈,叫声老房没问题! 房玄龄听李元婴这么说,差点一口血喷出来。他都没打算和李元婴计较,这小子竟还敢扯上他! 房玄龄一时没忍住,追问道:“怎么怪我了?” 李元婴理所当然地说:“子不教,父之过!老房你看,遗爱贤侄也不小了,又不是和我一样才八/九岁,应当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才是,怎么可以随随便便动手呢?老房你一向老成持重,瞧着遗爱贤侄这般冲动,我真不敢相信他是你的儿子。我听说,你家夫人很凶悍,但老房你也不能因为惧内而放松对遗爱贤侄的管教啊!” 李二陛下听李元婴滔滔不绝地教育起房玄龄来,额头青筋突突直跳。 要这小子写文章,他一整天连个屁都憋不出来,到胡搅蛮缠时倒是能口若悬河了! 见李元婴还有继续下去的劲头,李二陛下怒声斥道:“够了,闭嘴!” 李元婴乖乖闭嘴。 房玄龄再次苦笑请罪:“确实是臣教子无方。” 李二陛下朝房玄龄摆摆手,让房玄龄别再在意这事儿。他看见李元婴就来气,直接下令:“你给朕回去把《礼记》抄一遍,不抄完不许出门!” 李元婴见李二陛下已经给自己定了罪,没办法了,只能蔫耷耷地跟着李二陛下指定来监督他的禁卫走。 兕子三人在旁有些焦急,想开口帮李元婴说情却不知该怎么帮。她们都不晓得李二陛下为什么要罚李元婴! 李治倒是知晓内情,他原本一直在旁边没敢吭声。见李元婴耷头耷脑、很不开心,李治才上前吞吞吐吐地认错:“……父皇,这事我也有份。” 李二陛下听李治主动坦白,看了他一眼,没追根究底,只说道:“那就去和你幺叔一起抄书。” 李治立刻拔腿追上李元婴。 李元婴听李治说他也领了罚,看李治的眼神跟看傻子似的:“你干嘛这么傻,你不认谁会知道!” 李治认真说道:“你一个人被罚,我心里不安宁。” 李元婴觉得这侄子真是傻,不过傻得还蛮可爱。叔侄俩一同去藏书的地方翻出一卷《礼记》,一看,傻眼了,字这么多?! 这么一本书抄完,怕是要把手抄废了! 这年头的书不是一页一页的那种,而是卷成一卷,《礼记》摊开后贼长,上面是密密麻麻的小字,李元婴还没看已经开始犯晕。李元婴嘀咕:“皇兄不是挑字最多的书给我抄吧?” 李治道:“应该是觉得我们不知礼。” 李元婴哼道:“不是我们,是我。本来只罚我一个的,是你自己自讨苦吃!”对于李二陛下这种罚人还要拐着弯儿骂骂他的行为,李元婴很不满。 李治说:“我们还是赶紧抄吧,要不然抄到明天都抄不完。” 李元婴最不爱写字,可李二陛下不可能让他蒙混过去,只好与李治分坐两边开始抄书。 反正都要抄了,李元婴索性边抄边瞅瞅《礼记》到底写了啥,回头去万界图书馆换点好东西。一读之下,李元婴觉得这书可真了不得,衣食住行、婚葬祭祀、礼乐教育、为人处世,什么都管!若是凡事都要照着这《礼记》来活,不知该多累! 幸亏他不是读书人! 李元婴边读边抄,抄得认真又专注,称得上是心无旁骛。 李二陛下遣开身边的人找过去时夕阳已西斜,他没让人惊动屋内的两人,站在门外看了两个小子一会儿才踱步进去。 李治先注意到李二陛下的到来,想要起身行礼,却感觉两腿一阵酸痛,根本站不起来——坐太久,腿麻了! 李治这番动作惊动了抄得入神的李元婴。 李元婴抬头一看,只见李二陛下站在不远处瞥着他们。李元婴坚信会哭的孩子有糖吃,当即把手里的纸笔一扔,和李二陛下诉苦:“皇兄,我腿麻了,手也麻了!”他把自己面前那一摞字迹十分豪迈的“抄书成果”捧给李二陛下看,可怜巴巴地问,“您看我们已经抄了这么多,能不能不抄了?” 李二陛下看了眼李元婴手里那摞壮观的书稿,再看了眼李治那薄了一大半的书稿,上前拿起来检查。一看李元婴写的字,李二陛下就想骂人:这能叫字吗?其中几张甚至只胡乱涂了几笔,就把一张纸塞得满满当当!白瞎了这些上好的纸张! 再去检查李治写的,李二陛下才神色稍霁,转头朝李元婴开骂:先骂他到哪都不消停,一天到晚只知道胡作非为;再骂他抄书都不好好抄,白白糟蹋了那么多好纸;最后还要翻旧账,把李元婴这几年来干的混账事都数落一遍! 李元婴打小练就滚刀肉一般的脸皮,李二陛下骂什么他都乖巧点头,老实认错,认真反省! 李二陛下一阵无力,只能问李治:“说吧,这次又是为什么找上遗爱他们?” 李治忍不住看向李元婴,想和李元婴交流一下意见。 李二陛下见状板着脸骂道:“别看他,你自己说!” 李治没办法,只好老老实实把事情都交待了。 听到两个半大小子要帮城阳考校未来驸马,李二陛下有些啼笑皆非。不过,李元婴对城阳她们是真的好,当真是把自己摆在叔叔的位置上替她们考虑。 李二陛下道:“我给城阳选的驸马自然是悉心挑过的,哪用你们操心?”瞥见李元婴和李治在揉手腕,李二陛下无奈摆手,“罢了,都不用抄了,去用膳吧。” 转眼到了差不多要启程回京的日子,李元婴的《韩子寓言》也印好了。在那之前,李元婴已经拿到过样书,对成品非常满意。 39.第 39 章 《玩宋》也超好看哦~ 五月上旬的时候,他拿着一把什么葵瓜子在孔颖达考较李治时吧嗒吧嗒地磕, 磕得孔颖达勃然大怒, 没收了他的葵瓜子并把他赶出讲堂。 据说李元婴还不服气呢, 嚷嚷着说:“再过几个月, 我种的葵瓜子就长出来了!” 孔颖达气得去找李二陛下告状。 结果是李二陛下领着一干大臣去暖房那边围观那十株漂洋过海来带大唐的向日葵。 得知李元婴找到这种稀罕作物的种子,却全部炒着吃只留下十颗种着玩,所有人都气得肝疼! 按照那份向日葵栽种指南上说的, 这葵瓜子看起来不仅吃着香,产量高, 种植周期短, 而且,还能出油! 这样的好东西, 都被这小子吃了! 现在那十株向日葵已经被团团围住、严密保护,每天都有人要绕路去看两眼, 瞧瞧它有没有开出金灿灿的花儿来、什么时候能结籽儿! 至于葵瓜子的来处,李元婴老实交待说是有人给他的, 他觉得有趣就拿出来种了。 李元婴说得不清不楚,李二陛下却自动帮他把东西的来处补齐整:当年太上皇最疼爱的就是这个幺子, 连会见外客都会把他抱在膝上。后来太上皇故去, 留给李元婴的东西也最多, 至少李元婴搬进太极宫时东西那是一箱接一箱, 叫人目不暇接!具体里头有什么怕是连李元婴自己都不晓得, 所以李元婴时不时拿出些稀罕东西也不稀奇。 李二陛下拿到孔颖达上交的炒葵瓜子, 都想去没收掉李元婴那一箱箱宝贝了! 天知道他还会糟/蹋什么?! 好在李二陛下还是要脸的, 到底没去强抢自家幺弟的东西。 李元婴一点都不在意自己捣乱课堂带来的小风波。 眼看自己生辰要到了,李元婴欢欢喜喜地给柳宝林写信,说自己最近长进啦,读了老多书。等将来接娘去了封地,他可以开班授课,教出一群好弟子雄霸科举,惊呆李二陛下! 李元婴在信中图文并茂地给柳宝林构建了美好的未来蓝图,透着一股子想马上前往封地大展身手的迫不及待! 李元婴是带着兕子她们一起写信的,兕子见李元婴洋洋洒洒写了厚厚一叠,忍不住凑过去看李元婴写了什么。 李元婴也不瞒着兕子,和兕子分享自己的种种计划—— 首先,他要培养一批人陪他玩耍,这些人要会读书,会写字,会讲故事,谁的故事讲得最好,他就奖励谁。到那时候,他就有听不完的故事了! 接着他还要让人搜集天下所有的好吃的,谁找来的最好吃,他也奖励谁,那样的话,他就有尝不完的好东西! 要是离长安很远的话,他还要偷偷开宵禁,让城里每天夜里都像白天一样热闹! 兕子一开始高兴地听着,觉得李元婴的想法特别棒!可她很快想到,李元婴要是去了封地,她不能跟着一起去啊! 见李元婴那么开心,兕子扁扁嘴,有点伤心。 回去之后,兕子和姐姐城阳、妹妹衡山说起这件事:“幺叔去了封地,就不能带我们一起玩啦!”说完,兕子眼泪就哗啦啦地往下掉。才是六岁多的小孩,还不懂得控制情绪,难过了就忍不住要哭。 衡山比她更小,听兕子这么一说,也哭了:“那怎么办啊?” 两个妹妹泪眼汪汪地看向年纪稍长的姐姐城阳。 城阳当然想不出留下李元婴的好主意。 一想到幺叔有可能离开她们,城阳鼻子也酸酸的,忍不住和两个妹妹一起抱头痛哭起来。 …… 这天李二陛下和心腹重臣聊到入夜才散去,想到三个女儿便想过去看看。不想才到门外,竟听到三个宝贝女儿又伤心地哭作一团! 有过这两个月来的经验,李二陛下立刻把怀疑对象锁定为李元婴。 难道那小子又给兕子她们讲那个王尔德的故事了?! 李二陛下推门而入。 兕子三人哭得肩膀一耸一耸的,听到动静后泪眼朦胧地抬起脑袋一看,依稀认出了来的是她们父皇。 兕子最先冲了上去,抱着李二陛下的大腿哭着说:“父皇,我们不要幺叔走!” 李二陛下好言哄住兕子的眼泪,才晓得是怎么回事:原来那小子已经盘算好带着他娘跑去封地没拘没束地过逍遥日子! 李二陛下冷哼一声,一颗心却也被兕子的抽噎弄得有些怅然。 人吧,总是那么奇怪。原本你觉得挺烦人的小子,一想到往后再也见不着了,心里又有些舍不得。偏偏你舍不得的那小子是没心没肺的,巴不得早点离你远一些,你说气人不气人! 李二陛下道:“别怕,我可不会让他如意。” 那小子想去封地,再过几年吧! 兕子惊喜地说:“幺叔不会走了吗?” 李二陛下揉揉兕子的脑袋,保证道:“父皇不让他走。” 三个小萝莉都喜笑颜开。 第二天兕子下午去找李元婴说起这个喜讯。 李元婴没想到自己被三个小萝莉坑了一把!他生气地捏了捏兕子的小脸蛋儿,捏得兕子张口要咬他才放开。 兕子脸蛋红扑扑的,被捏也不生气,拉着李元婴的手说:“幺叔,你不许走!” 李元婴拿这小家伙没辙,只能认了。反正,他觉着李二陛下一准不是因为兕子她们哭鼻子才改变主意的。 先不去封地就先不去呗,将来总能去的,又不差这几年。李二陛下总不能一辈子留他在长安! 李元婴陪兕子她们玩了半天,又趁着天色还早跑去拜访萧德言。 萧德言还是那副老神仙的模样,李元婴很喜欢他,高兴地告诉他自己把书都读完啦! 李元婴积极追问:“我接下来还要做什么呢?” 萧德言有些讶异,虽然他给李元婴选的书字都不多,道理也比较浅显,可一个多月内把这么多书读完着实让人吃惊。 尤其是,李元婴还要在讲堂捣蛋以及带着几个小公主到处玩耍! 萧德言没提近来拿些热闹事,只挑了论语中的几句话询问李元婴其语境与意义。 李元婴最近读了不少书,一点都不怕考较,轻轻松松地答出了萧德言的问题。 接下来萧德言逐步提高难度,李元婴回答的速度渐渐慢了下来。 难是难,李元婴却感觉有个全新的世界在自己面前敞开,以前他读书都只是应付而已,会背、能理解就好,萧德言的一句句提问却给他展现了一种完全不一样的方法。 原来读书不仅仅是为了读书! 萧德言问到最后,李元婴虽是被难住了,看起来却格外高兴,由衷夸道:“您真厉害啊!” 萧德言否认道:“聊比别人多活了数十载而已。” 李元婴这次没直接让萧德言给自己列书单,而是将自己不太理解的部分列出来请教完了,才把自己近来听别人提及的各种典籍写出来让萧德言看看有哪些是值得看的。 萧德言接过李元婴写的书单一看,首先注意到的是李元婴的字大有进益,好歹不再写成谁都看不懂的鬼画符。 仔细瞧了瞧李元婴列出来的书,萧德言接过笔划掉了其中几本:“这里面有的书内容重复了,有的书不值得看,我都帮你划了,剩下的你可以试试。” 李元婴高兴地向萧德言道谢,又继续和萧德言磕叨了一会,待墨迹干后才欢欢喜喜地带着书单离开。 回去的路上,李元婴撞上了李泰。 李泰见李元婴从萧德言那边出来,脸皮又抽了抽,好言与李元婴问好:“幺叔又去找老师了?” 李元婴听李泰喊萧德言老师,也觉得这称呼不错,便道:“对啊,我最近听别人提起不少书,抄了个单子来问问老师哪些值得一看!”他羡慕地对李泰说,“侄儿你真幸福啊,每天有什么不懂的都可以直接问老师。” 李泰一听,这小子是还不死心,想把萧德言借走!还有,那是父皇给他挑的老师,关你李元婴什么事啊?李泰挤出一脸笑:“那是自然的,我一天都离不开老师,连来九成宫都要劳烦老师舟车劳顿地跟着过来。” 李元婴听李泰这么说,点点头没再往下说,抱着书单和李泰分别。 戴亭默不作声地跟在李元婴身后往回走。 主仆二人一前一后走出一段路,戴亭才听李元婴嘀咕:“没人和他说过,他笑起来有点假吗?唉,我这些侄子真是一个两个都不让人省心啊。” 戴亭眼观鼻鼻观心,脸上没有流露半分表情。 李元婴回到住处后,便有人通知他做好受封准备。他的九岁生辰马上要到了,李二陛下要正式册封他为滕王,并已命人前往滕州建滕王府。 李元婴不太清楚滕州是哪里,老实听人教导了受封事宜,才去寻他最要好的侄子李治。 李治对舆图比较熟悉,听说是滕州之后便说:“这地方在东边,属于河南道境内,离海不远。” 李元婴听了很高兴:“那我可以去海里玩了!” 李元婴倒是开心了,李治却也和兕子她们一样有些不舍。虽说,李二陛下已经表示暂时不会让李元婴去封地,可过几年李元婴还是会去的;而他,将来也会有自己的封地,两个人很可能隔得老远,一辈子都不能再相见。 李治说:“要是都能像幺叔你这样,就没那么多事儿了。” 李元婴抬手一拍李治脑袋,摇头说道:“就算天塌下来也有个高的顶着,压根没你什么事,瞎操心什么啊。”他把从萧德言那带回来的新书单分享给李治,拉李治一起开始新一轮的研读。 李元婴对这葵瓜子很感兴趣,眼珠子一转,捅捅旁边的李治,压低声音叫李治借他一卷“课本”。 李治熟知李元婴什么尿性,早叫人备了一套备用的,悄悄把魏征要讲的那卷书递给李元婴。 两个人自认小动作做得十分隐蔽,却不知坐在上首的魏征看得一清二楚。 见李元婴连课本都要跟李治借,魏征眉头直跳,很想当场开骂。可一想到李元婴的累累前科,魏征决定省点口水,毕竟李元婴就是个滚刀肉,骂了也没用! 40.第 40 章 《玩宋》也超好看哦~  《闲唐》/春溪笛晓 第十九章 转眼到了差不多要启程回京的日子,李元婴的《韩子寓言》也印好了。在那之前, 李元婴已经拿到过样书, 对成品非常满意。 李淳风同样非常满意,毕竟, 他本来就是个爱动手实践的人,李元婴花钱让他搞实验他乐意得很。看到一百本《韩子寓言》整整齐齐地垒在一起,李淳风成就感满满, 第一时间让底下的人去通知李元婴。 李元婴头一次弄出书来,自然十分骄傲,他借用了一大批宫人帮他去搬书, 队伍浩浩荡荡地排了个长队。钱是李二陛下借他的, 李元婴头一个送去给李二陛下,他送书的时候见长孙无忌他们都在, 又一个个送了过去。 送完后,李元婴发现自己的书一下子少了十来本, 忍不住在心里嘀咕:皇兄信任的大臣怎么这么多, 天天召这么多人一起议事! 李元婴送完李二陛下,自然是去分给自己的小伙伴们。李治对李元婴要印书的事早有耳闻,兕子她们却被蒙在鼓里,看到李元婴变出本书来,她们都吃了一惊, 自告奋勇要帮忙替李元婴送书。 一时间, 皇子皇女手里都拿到了李元婴的“巨作”。 李元婴又去送给孔颖达他们。 几轮下来, 一百本书竟所剩无几! 李元婴想着自己还要带回去给柳宝林她们, 便让戴亭把剩下的书收起来,再不送给别人了! 在戴亭准备去把书封箱时,李元婴又想起自己居然把魏姝忘了,赶紧又拿出一本,亲自跑去魏征家送给魏姝。 魏姝早算着时间等书印出来,见李元婴亲自送来了,心里高兴得很。她把书珍而重之地收起来,转而问起李元婴该怎么处理自己收在家里的向日葵种子,要不要给他一块种算了。虽说她祖父也有田庄,但她祖父有好些个儿女,不是她父母独有的私产,她不能让田庄全部不种粮食改种向日葵。 李元婴当时只是想气气李二陛下,没想到这一重。他说道:“既然这样,你自己留一些,剩下的给我,我让小乙一并帮你种了。收成之后,我们卖掉换点钱!” 李元婴印一次书耗了不少钱,现在又想着往后要办个大书院,终于有了点想办法捞钱的念头。既然姝妹妹相信他,要把向日葵种子交给他来种,李元婴当然不会辜负她的信任! 魏姝并不觉得卖种子能卖多少钱,不过听李元婴两眼亮亮地表示这将会是他将来那家大书院的运转资金,魏姝也不打击他的热情。 魏姝好奇地问:“你说你的书院可以让天底下想读书的人都去读书,那你的书院能让女孩子去念书吗?” 李元婴一愣,他还真没想过这个问题。 李元婴奇怪地反问:“女孩子不能读书吗?兕子她们都会读啊!”他数完自家又数别家,“姝妹妹你也读书啊,你的字还写得那么好!” 魏姝说:“没有学堂会招女孩子的。”她们不过是占着出身的便宜,才有了识字断文的机会。 李元婴道:“那我以后的大书院,女孩子也能来读书!”他热情邀请魏姝,“以后书院开了,你来当第一个女学生!” 魏姝想也不想便答应:“好!”她答应完又说,“那你可要早点把书院开起来,要不然我就变成老学生了!” 李元婴被“老学生”这词儿逗笑了,乐得不行。 回去后,他还和李治说起这事,表示,为了不耽误他姝妹妹学习,他可得赶紧准备起来,争取一到封地就马上开书院。 李治一阵无语:“你什么时候能去封地都还不一定,别一天到晚和别人说你要建书院了。” 李元婴自觉自己已经是个读书人了,一本正经地批评李治:“人无远虑,必有近忧!”他可是想干什么就会马上行动的人,和这个整天想来想去犹豫着什么时候迈出第一步的家伙完全不同! 李治闭了嘴。 他想起李元婴说要印书时,不少人都等着看笑话,要么觉得他不可能印出来,要么觉得他压根写不出一本书。结果李元婴一口气把事情安排好,如今真的让他们拿到了书!那书的内容虽然浅显得很,图多字少,怎么看都算不得是开宗立派、著书立说。可你要是翻开看了,便会觉得有股奇异的魔力吸引着你往下看,不看完整本不罢休! 一般人绝对不会把钱砸在这种事情上,可,李元婴不是一般人!他真要想砸钱办书院,指不定真能让他办成。 李元婴见李治一脸的思索,坐下趁热打铁地怂恿起李治来:“我看你就别和你四哥一样赖在京城不走,到时我们一块去封地玩儿,我开一个书院,你开一个书院,到时候我们每年让书院出来的学生相互切磋、比个高低,多棒是不是?你要是怕钱不够,到时我借你也成!” 李治道:“你以为办书院那么容易?你不仅得有钱,还得有名师坐镇,要不然别人干嘛不去别处,来你这虚耗光阴!” 李元婴信心十足,和李治说:“这个我已经和老师说好啦,他说会把他的学生借我!到时我再去和老魏他们借点人,一准能成的!” 李治没想到李元婴连这个都解决了。他有点纳闷:“哪个老师?孔祭酒吗?” 李元婴道:“才不是,是萧老学士。” 李治自然也知道萧德言,萧德言今年足足有八十二岁了,怎么看都算是超高龄人士。能历经三朝还平平安安活到这个岁数,肯定挺有本事!李治有些发愣:“萧老学士不是在帮四哥修书吗?怎么成你老师了?” 李元婴道:“你可真笨,你看看孔圣人,别人教他一个字,他就能称别人是‘一字之师’。我去请教了萧老学士那么多次,怎么算都不止一个字,怎么不能叫老师了?所以说,你看书就是死读书,学过的东西都不会灵活运用!” 李治一阵沉默。 要是孔圣人知道你这样灵活运用,一定很想打死你吧? …… 上下都收拾停妥,御驾便趁着冬日未至赶回京城。李元婴又带着小伙伴挤一车,一路上把没画到书上的《韩子寓言》讲给兕子他们听。 别看李元婴只把书送出不到一百本,这本书近来却掀起了不小的风浪:首先,李元婴分书的对象不是皇子皇女,就是达官贵人,头一批人翻开看了都觉有趣,纷纷凑在一起讨论;至于长孙无忌这些年长的,对这种小孩子看的书虽不大有兴趣,看过之后却也觉得挺有教育意义,便顺手拿给了家中小孩看。 这年头的书是不会讲究趣味性的,有得给你看就不错了,哪会照顾你小孩子懂不懂、觉不觉得枯燥?是以,这本《韩子寓言》一下子在年纪小的那群人里刷足了存在感,大伙都热烈地讨论着里头各种有趣的故事,还准备带回京城和那些没机会看到这本书的人炫耀。 甚至,还有没机会拿到《韩子寓言》的小孩哭着喊着求别人借给他们看。 新晋的滕王殿下在众人心目中的形象都变得高大起来:原以为这家伙只会惹是生非,没想到他居然还能自己弄出一本书来了!而且这书的外观瞧着就很新鲜,可以一页页地往下翻! 御驾回到京城已是十月,李元婴先去见了柳宝林,被柳宝林抱着左看右看,生怕他在九成宫吃不习惯饿瘦了。李元婴由着她看完,把特意留着的《韩子寓言》拿给柳宝林看。 柳宝林欢喜地拿着书看去了。 李元婴正准备把余下的书叫人拿出去分了,便听有人在外面叫唤:“李元婴,出来,李元婴,你出来!” 李元婴一听,这不是高阳嘛!他跑出去一看,一身骑服的高阳额上还带着亮晶晶的汗珠,白皙的脸颊红扑扑的,显见是刚才还在玩马球。 见高阳一脸怒气,李元婴很无辜:“怎么了?” 高阳冲上去,拿着马鞭柄戳李元婴胸口,生气地说:“你还好意思问我怎么了?你明知道我因为生病去不了九成宫特别伤心,你还整天写信来告诉我你们玩了什么、玩得多开心!你怎么能这样,气死我了!!!” 李元婴觉得高阳太不可理喻啦,他辩驳道:“我把好玩的事和你分享,你怎么可以生我的气?我要是不写信给你,你才应该生气!” 高阳想了想,觉得李元婴说的好像也有道理。要是李元婴都不给她写信,她一定更不高兴! 李元婴见高阳陷入思索,笃定地说:“所以说,你们女孩子就是这样,这样不行那也不行,都不知道怎么才行!” 高阳还是觉得李元婴是个混账:“那你也不能炫耀你们天天吃喝玩乐多开心。” 李元婴跑回屋里拿了本《韩子寓言》出来:“这是我画的书,厉害吧!这本送你了!” 高阳道:“你明知道我不喜欢看书。再说,书还能画出来的吗?” 李元婴道:“那当然能!”他翻开给高阳看里头的内容,高阳只看了一眼便被吸引住了。 高阳一把抢过《韩子寓言》,决定勉为其难地原谅李元婴。 送走迫不及待准备回去看《韩子寓言》的高阳,李元婴开始琢磨接下来干点啥。 李元婴如今已经是滕王了,可以自己领着人出入宫门,往后他时不时可以去外头玩耍。他既然有办个大书院的伟大理想,那肯定不会等到事到临头才手忙脚乱地开始搞,李元婴决定先做点前期准备! 比如收集点书,说收集点人才。 李元婴叫戴亭去把董小乙叫来。 人齐之后,李元婴开始交待任务:董小乙领着人去他名下的田庄逐一考察,看看哪个田庄适合改造成“葵园”,这个葵园于他而言大有用处,不能出差错;戴亭负责在城中物色一处带铺面的好宅子,要大要敞亮,把整个宅院按照他的要求改造一番;除了找宅院之外,还要再盘个造纸工坊,挖点技术人才囤着,将来他们可能还要印书,总买纸太亏了! 两人领命下去了,李元婴便镇日躲在屋中开始躲冬,唯一和以前不同的是他时常叫人去拿点书过来看。 41.第 41 章 《玩宋》也超好看哦~  虽说孔颖达负气地对李治说让李元婴爱来不来, 李二陛下这边还是要有个交待。毕竟,李二陛下把李元婴养在身边是想展现自己兄友弟恭的一面, 李元婴过于顽劣的话传出去是不大好听的。 旁人会想,你果然是做戏吧, 要不怎么把弟弟养成这样?孔颖达到了李二陛下面前, 便把李元婴这几天的所作所为说了出来,话里话外都透露出一个意思:他恐怕教不了这位殿下! 李二陛下正为李元婴闹哭兕子她们的事恼火,听孔颖达说完后怒火中烧, 叫人去把李元婴拎过来当面对质。 李元婴还琢磨下午要不要继续去请教魏征, 虽说任务做完了,但魏征才讲了一段《礼记》, 不听完他有点心痒。作为一个多年无心向学的学渣, 李元婴还是头一回生出求知欲来, 一时间有点无所适从。 听人说李二陛下喊自己过去, 李元婴心里直打鼓, 摸不清李二陛下找自己做什么。坏事干太多, 他都不晓得为的是哪一桩! 虽然不知道是哪件事东窗事发了, 李元婴还是一点都不怂,迈开腿跑去见他皇兄。 一瞧见坐在下首的孔颖达,李元婴马上明白了, 是这老头儿告的状! 不就告假理由露馅了吗?要不要直接找他皇兄啊! 李二陛下没开骂,李元婴就能装作啥都没发生。他乖乖巧巧地向李二陛下问好:“皇兄您找我有事吗?” 李二陛下骂道:“你还问我什么事?这两天你去哪儿了?” 李元婴不慌不忙地扯谎:“我没去哪, 我在认真看书!”他看了孔颖达一眼, 口气大得很, “老孔教的东西我都看会啦,就不去讲堂了!” 孔颖达听到他那称呼,气得差点跳起来骂他一顿。李二陛下希望能“文治”,尊崇儒道,朝中上下对他一直很尊重,唯独这小子不听他讲学不说,还一口一个“老孔”! 李二陛下自然也被李元婴气到了,当场训斥:“朕让孔卿教你们,孔卿就是你们的老师!改掉你那目无尊长的叫法!” 李元婴不吭声了。 李二陛下又冷笑:“你说你都会了,敢情你把《论语》都学透了?” 李元婴这回理直气壮多了,挺直腰板说:“那是当然,我都会背了!”前些时候为了换一本《王尔德童话》,他可是认真读完了《论语》的,现在回忆起来每个字都还清清楚楚! 李二陛下与孔颖达对视一眼,都觉有些不相信。李二陛下也熟读论语,当即随意抽了几段来考李元婴。 李元婴本就聪明过人,这种简单的提问自是应答如流,甚至连李二陛下抽考一些句子的意思都不惧。 孔颖达见李元婴从容应答,心中颇为震惊。 若李元婴当真把整本论语都学到倒背如流的程度了,确实没必要再听他这两天的讲学。 只是孔颖达好歹是孔家后人,自不能让李元婴这样落了面子,当即和李二陛下交换了一个眼神,改由他出题考校李元婴。孔颖达不让背也不让释意,只挑出几句看似有歧义的经义,问李元婴这几句是不是相互矛盾?孔子为什么要说这些话? 这是直接提高难度,从背诵题和翻译题跳到了论述题! 李元婴听完题一下子愣住了,他不知道两种题型难度不一样,只知道自己根本不会答。 李二陛下见状哼道:“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还洋洋自得!” 李元婴生气地说:“有什么了不起的,我能学会!”说完他就气冲冲地跑了。 李二陛下见弟弟气得跑走,顿时哈哈大笑。笑完了,他才对孔颖达说:“孔卿,你看元婴可还算可教?” 孔颖达也意识到李元婴有不错的天资,听李二陛下这样说便应道:“臣明白了。”从前他觉得李元婴不堪造就,自是不会管束他,既然知道李元婴颇为聪慧,李二陛下又有心让他们好好教导,他哪里还会轻慢! 孔颖达门生多,平时负责给李元婴讲学的人之中也有不少是他门下的,他只要和他们提一句就足以做到全方位严抓共管。 孔颖达说干就干,行动力很强,回去后就找几个门生开了个小会,把李二陛下的意思传达给他们:给我抓,给我好好抓!李元婴要是有八分聪明,你们就把他教成十分! 李元婴不晓得李二陛下和孔颖达正在给他织网,他回去后躺在榻上生了好一会儿的气,翻来覆去睡不着,索性一骨碌地爬起床,抄下孔颖达刚才的问题跑去向魏征请教。 魏征有些纳罕:怎地不问《礼记》,改问论语了? 不过,李元婴有心请教问题,魏征自然不会不答。魏征面上凶,答疑时却很有耐心,先是引导李元婴分析几句话的语境,随后让李元婴自己总结归纳一下为什么这几句话看似相互矛盾,却又都是有理的。 李元婴听完就明白了:“面对不同的人、不同的事,应对的方法肯定不一样,要因势利导和因地制宜!” 魏征颔首。 李元婴高兴地道:“也不难!” 魏征道:“一两句自是不难,难的是对所有内容都了然于胸。” 李元婴问魏征:“您的《论语》学得比老孔好吗?” 魏征听李元婴喊“老孔”,眉头直跳。他想了想,对李元婴提了一个人:“要数朝中论语学得好的,我认为应当是萧德言。贞观初陛下让我带人编纂《群书治要》,我曾与萧德言日夜畅谈,获益良多。” 李元婴既不知道《群书治要》,也不知道萧德言,听魏征这么说便来了兴趣。 一问之下,李元婴才知晓《群书治要》是魏征奉命编纂的治国参考书,汇聚了过去大部分的经籍史料,字数也特别多,比五千多字的《礼记》多了百来倍,真吓人! 李元婴想都不想就决定拒绝读这本书,改为问起萧德言是谁,现在在哪里。 不学则已,一学他一定要学到最好,不能让李二陛下看他笑话!而且,他才不要和孔颖达学,他要和比孔颖达厉害的人学! 李元婴打定主意,便决定寻机去找萧德言学《论语》。魏征告诉他,萧德言目前在李泰的文学馆内帮李泰编书,这次跟着一起来九成宫,他去李泰那边应当能寻到。 李元婴这几天还没见李泰呢,也不回自己住处了,径直往李泰那边跑。 李泰爱读书,至少对外是爱书如命的人设,李二陛下特许他开了个文学馆招揽贤才尽情交游。 提到文学馆,就要提起当年李二陛下还是秦王的时候,太上皇特许他设立弘文馆,任由他招揽了十八个学问精深的名士来增广见闻。 这秦/王府的十八学士里头,就有房玄龄、杜如晦这两个智囊,有虞世南、孔颖达这些大儒,为李二陛下打造了一批阵容相当强大的好班底。 李元婴听魏征说李泰有个文学馆,头一个便想到李二陛下的弘文馆,心里免不了暗暗嘀咕:老四不会是真的想效仿他爹吧? 房遗爱都和杜荷打起来了呢,太子和老四应该也快水火不容了! 左右不关自己的事,李元婴现在只想去撬一撬李泰的墙脚!实在撬不动就算了,自己多跑去请教一下便好。 李元婴打定主意,大摇大摆地跑去寻李泰。 李泰正在读书,听人说李元婴来了,搁下书起身相迎。不是他对李元婴另眼相待,着实是李元婴从小毁书不倦,他担心自己的宝贝古籍遭殃! 要知道,当年李元婴抓周时他与母后是在场的,李元婴这个抓抓那个玩玩,最后才拿起一卷书横看两眼竖看两眼——很快地,所有人都听到嗤啦一声,李元婴直接把书撕了! 后来他拿书去献给太上皇,李元婴也干过差不多的事,当着他的面就把他献的书撕得稀巴烂,还塞进嘴里咬! 李泰实在是怕了他。 李元婴一点都没有自己很讨人嫌的自觉,见胖得圆滚滚的李泰下榻相应,他还非常感动,觉得这侄子真是尊老爱幼(老是他,幼也是他)。 李元婴拉着李泰的手,一本正经地说:“四侄子,一阵子不见,你又胖了,瞧着越来越有福相了啊!” 李泰脸皮抖了抖,想着李元婴拉他的手总比去撕书好,只好挤出笑脸和李元婴说话:“幺叔倒是瘦了些,是不是在九成宫住不习惯?” 李元婴道:“没有不习惯,挺好玩的!”李元婴很不客气地在李泰的邀请下坐下,开门见山地说明自己来意,问李泰能不能把萧德言借他几天。 在李元婴看来,带本活书在身边可比自己看书棒多了! 李泰一听,笑容都僵了。萧德言是他父皇专门为他选的老师,学识渊博,德高望重,李元婴开口就借他老师是想做什么?把他老师也当物品一样借来借去吗?! 李泰婉拒道:“老师年事已高,幺叔你若是想让老师帮你做事,他怕是做不了。” 李元婴一听就懂,李泰是不想借! 李元婴退而求其次:“那我去请教一下他可以吗?” 这个要求不太过分,李泰心中虽狐疑李元婴怎么突然要请教萧德言,但还是点头答应:“可以。”想了想,他又补了一句,“这样吧,我带你去见老师。” 李元婴大喜过望,屁颠屁颠地跟在李泰身后去见萧德言。 第十章 晚上李元婴与李治他们会合,听李元婴说有新小伙伴加入,三个小萝莉都很期待。 李治却不太赞同地说:“你明天还不去讲堂吗?孔祭酒要生气了!” 李元婴一听,这是有情绪了,毕竟他们能去种向日葵,李治不能去!李元婴好言安慰:“如果你也想去,一起告假就好,别怕,你学得好,一天不去肯定也能跟上!” 李治涨红了脸:“我不是想一起去。” 李元婴直摇头,觉得这娃儿咋这么不实诚,想去就去呗,还嘴硬。他可不信李治说什么孔颖达会生气的鬼话,他看书时看到过周处除三害的故事,觉得周处傻兮兮的,别人喜不喜欢他都看不出来,还觉得自己当了大英雄。 他才不会那么笨! 李元婴道:“反正,你帮我告个假就好,老孔巴不得我不去呢。” 李治拿李元婴没辙。 孔颖达确实不喜欢李元婴,他帮李元婴告假时孔颖达眉头都没皱一下,点点头表示知道了。 其实李治是觉得李元婴比他聪明,若有心向学肯定学得比他好,所以不太赞同李元婴逃课玩耍的行为。 李治还想再挣扎一下:“孔祭酒学问很好,你别总和他对着干。” 李元婴抬手弹了李治额头一下,笑得蔫儿坏:“你不觉得老孔气急败坏的模样很有趣吗?反正我不去!” 不管李治有多郁卒,李元婴已经打定主意要逃课。 第二天一大早,李元婴起得老早,决定先去接魏姝。 正是上衙的时候,朝臣们陆陆续续地往办公地点走去,只有李元婴一个人领着左右逆流而出,自然引起了不少人的注意。 42.第 42 章 《玩宋》也超好看哦~  《闲唐》/春溪笛晓 第二章 李二陛下一手抱着兕子, 一手牵起年纪最小的衡山公主, 带着所有人入九成宫休整。 李元婴见李治他们被李二陛下叫了去,本想一个人偷溜去观摩《九成宫醴泉铭》, 没想到才踏出几步就被两个禁卫拦住了。 两禁卫说是李二陛下有令, 让他乖乖跟着大伙一起走, 随时等候召见。 李元婴这才晓得他这个二哥看似把他给忘了,实则特地派了两个禁卫来盯着他! 太欺负人了, 他又不是那种爱惹是生非的人! 可惜打又打不过, 溜又溜不走,李元婴只能乖乖地跟着大队伍走。 一路上, 李二陛下已经听完兕子给他复述的《快乐王子》。故事确实是好故事,但李二陛下不是小孩子, 他能听出故事里藏着一些不属于孩子世界的东西,自然也不会像兕子一样真情实感地为一只鸟和一座雕塑伤心。 李二陛下对兕子一向很有耐心,哄道:“最后天上来的使者不是把它们带到天上去, 让它们幸福快乐地生活在一起了吗?” 兕子环抱住李二陛下的脖子, 把脑袋抵在李二陛下颈边,嗓儿还是有点哽咽:“可我还是好难过!那些人都太坏啦, 竟然还把快乐王子扔进炉子里!” 李二陛下又好言哄了一会儿,才让几个儿女分坐两旁,唤人去把始作俑者叫来。 李元婴正琢磨着要不要叫人去给自己张罗饭菜呢,听到李二陛下叫自己过去, 马上摸着饿瘪的肚子跑去见李二陛下。他一进门, 了不得!兕子她们都在, 还齐刷刷地看着他! 李元婴上前朝李二陛下行了礼,没等李二陛下发话就乖乖巧巧地坐下,积极地问:“皇兄您饿不饿?唉,都过了吃饭的点了,您是不是还没用饭啊?您日理万机,每日辛劳,可不能不吃啊!” 李二陛下一听就明白了,这小子是想蹭饭来着。李元婴好歹是他幺弟,还勉强算是他看着长大的,李二陛下也不省他一顿饭,叫左右去让人张罗饭食。 吩咐完了,李二陛下才转向李元婴:“你在路上给兕子她们讲了个故事?” 李元婴想起三个小侄女对着他哭的恐怖画面,心有余悸,赶紧推锅:“这些故事都是一个叫王尔德的人写的,和我没关系!” 有不少人投诉过李元婴上课不专心、专门搞事情,李二陛下对李元婴的学业水平心里有数,自是知晓他不可能自己想出这样的故事。听李元婴用的是“这些”,李二陛下来了兴致:“还有别的吧?你再给兕子她们讲一个。” 兕子一听,马上忘了刚才哭得多惨,两眼亮晶晶地望向李元婴,只差没在脸上写上“我要听故事”! 李元婴虽然才九岁,人却鬼精鬼精,每次说要给兕子他们讲故事都是先漫天开扯,吊她们半天胃口才会给她们讲一个——毕竟,《王尔德童话》可是他辛辛苦苦念完一部《论语》才换来的!一听李二陛下一句话就想掏出《王尔德童话》的第二个故事,李元婴不乐意,当场摸着肚子耍赖:“皇兄我饿啦,我肚子一饿就什么都记不清!” 这时兕子的肚子应景地咕噜咕噜响。 兕子向李二陛下撒娇:“父皇,我也饿。” 李二陛下看了李元婴一眼,说道:“已经叫人去张罗了,既然你们幺叔记不清,不如你们先把幺叔给你们讲过的故事给父皇讲讲?” 兕子四人都积极响应,你一个我一个地复述起来。 李元婴继续乖乖巧巧地坐在一旁。 他觉着自己给兕子她们讲故事好像没什么不对,都是圣贤书里写着的呢,不慌! 要知道万界图书馆一开始录入图书可不如最近出现的扫描任务轻松,必须要他读完读懂才合格,为此李元婴这三年来也读过几本书。本着读完的书不能浪费的原则,李元婴又从这些书里摘出一些典故编成简单易懂的小故事讲给兕子她们听,怎么看这事都没毛病! 李元婴这边心大地等着蹭饭,李二陛下那边却越听越惊讶。 李二陛下戎马半生,该读的书却没少读,李元婴讲的这些典故他也都读到过。正因如此,他才更清楚想要像李元婴这样深入简出地把这些典故当成故事来讲、并且让兕子和衡山这两个才五六岁的小孩轻松复述,绝非易事! 饭菜很快送了上来,李二陛下示意开饭,几个小孩都没拘着,和往常一样开开心心地吃了起来。 李二陛下吃得快些,停箸后看着李元婴陷入思索:他这个幺弟是不是有意藏拙? 李二陛下转念一想,又否决了这个猜测:他这幺弟真要有那么深的心思,哪会轻易在兕子她们面前露馅。 最有可能的是大伙都先入为主地认为这小子顽劣无比、不堪造就,所以没有人用心去教导他。就连他这个兄长,也没注意到弟弟有这样的好天分! 李二陛下仍是按兵不动,等几个小孩都吃饱了,才让李元婴再讲一个故事抚慰抚慰兕子她们的情绪。 李元婴想了想,觉得自己蹭了顿御膳不算亏,便也不再推搪,娓娓地给李二陛下他们讲了个新故事。 这个故事也很温馨动人,叫《小公主的生日》,讲的是一个美丽可爱的小公主马上要过生日了,底下的人为了让小公主高兴,特意买下一个长得特别丑、被父母视为累赘的小男孩为小公主献舞。小公主果然被小男孩滑稽的舞姿逗笑了,取下发间洁白的玫瑰花扔给小男孩。 李二陛下听完这一段,赞许地点点头,觉得这个故事虽然平淡了点,但也算不错,至少教兕子她们不要以貌取人,世上任何人都有他们存在的价值! 李元婴停下来抿了口水,才继续往下把故事说完。 那小男孩误以为小公主喜欢自己,一心闯入宫中向小公主表达自己的心意,结果在途中发现一面镜子。小男孩家里穷,没有见过镜子,乍一见镜子里的自己,吓了一跳:“这是什么怪物?!”等他确定镜子里的“怪物”是他自己之后,非常难过。这时候他听到有人在说话,是小公主笑嘻嘻地和她的朋友们说,“他跳起舞来真是滑稽。” 小男孩知道公主只是把自己当个小丑,心碎而死。 故事的最后,小公主得知小男孩不能再跳舞逗她开心,很生气地说:“以后陪我玩的人都不许有心!” 李二陛下:“……” 李元婴把小男孩闯入宫时的憧憬和坚定描述得非常真实,小男孩的美梦被现实戳破的那一刻自然非常扎心,兕子、衡山、城阳三个小萝莉懵懵懂懂地把整个故事听完,又一次哇地哭了出来。 李治默默地坐在一边,既怕李二陛下发飙,又怕三个妹妹把眼睛哭肿了,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 李元婴见势不妙,赶紧起身告退:“一路舟车劳顿,皇兄肯定乏了,我就不打扰皇兄了!” 看着三个泪汪汪的宝贝女儿,李二陛下有气无力地骂道:“滚吧!” 那个王尔德不知是何许人也,净写这样的故事! 再有下次,他定要让人掘地三尺把那王尔德找出来! …… 顺利开溜的李元婴被人引回了自己的住处,漱口更衣,舒舒服服地睡了个午觉。 到傍晚李元婴刚醒来,李治又带着三个妹妹溜了过来。 三个小萝莉都换上了方便行动的行头,头发也扎成一个小包包,活脱脱三个小男孩。 小孩子忘性大,三个小萝莉已没了晌午的伤心。兕子一马当先地冲到李元婴面前,兴冲冲地拿着李治画的地图向他献宝:“定向越野,九哥安排了!” 兕子才六岁,说的话有时让人听不明白,不过这难不倒李元婴,他一听就懂! 这定向越野是他们路上定好的“九成宫玩乐计划”之一:首先,李治偷溜去李二陛下书房画好九成宫地图,命人在指定路线上埋好打卡工具。然后就是分头跑,沿途打卡,最终看谁先到达目的地! 李治在兄弟中是个小透明,也不是胆大包天的人,要他偷溜进李二陛下书房是绝对不可能的。他选择直接向李二陛下说了这事儿,请求李二陛下让他画一下地图。 现在李治已经画好两张路线图并派人安排好打卡点了,分好队立刻可以开始玩! 现在问题来了,每次碰上分队都是李治尴尬的时刻:三个小萝莉都想跟李元婴一队,不想跟他。 兕子和衡山一听要分开走,马上一左一右站到李元婴两边,死死抓紧李元婴的手坚决不换队。还好城阳是个贴心妹妹,见李治孤零零的,主动过去和李治组队。 所以分队结果是这样的—— 李治和城阳一队,一个十一岁,一个九岁。 李元婴和兕子、衡山一队,一个九岁,一个六岁,一个五岁。 李元婴对自己一个人捎两小短腿没什么不满,反正李治这人有一点儿路痴,有城阳在旁边也不一定能比他们快。再有,他的目标根本不是胜出,而是顺利抵达他们共同的终点:《九成宫醴泉铭》所在地。 他之所以捣腾出这个叫定向越野的游戏,只是为了带兕子她们活动活动筋骨、开动开动脑筋而已,结果不重要,重在参与! 李元婴拿着地图琢磨了一会儿,有模有样地给兕子和衡山分析了己方路线,最后郑重其事地伸出一只手掌悬在地图上方。 兕子会意,也一脸郑重地将小手啪地搭到他手掌上。 衡山自然是有样学样,啪地把自己的小手搭了上去。 三个小屁孩高高兴兴地齐声宣布:“出发!” 萧德言也听说过李元婴干的那些荒唐事,不过他活得久了,早见怪不怪。他还颇感兴趣地问道:“殿下为何要找我?” 李元婴在萧德言近前坐下,开始讲起孔颖达有多坏。先说孔颖达那天在树下吓他,又说孔颖达罚他不许进讲堂,反正他不要跟着孔颖达学了! 43.第 43 章 《玩宋》也超好看哦~ 第二章 李二陛下一手抱着兕子, 一手牵起年纪最小的衡山公主, 带着所有人入九成宫休整。 李元婴见李治他们被李二陛下叫了去,本想一个人偷溜去观摩《九成宫醴泉铭》, 没想到才踏出几步就被两个禁卫拦住了。 两禁卫说是李二陛下有令, 让他乖乖跟着大伙一起走, 随时等候召见。 李元婴这才晓得他这个二哥看似把他给忘了,实则特地派了两个禁卫来盯着他! 太欺负人了, 他又不是那种爱惹是生非的人! 可惜打又打不过, 溜又溜不走,李元婴只能乖乖地跟着大队伍走。 一路上, 李二陛下已经听完兕子给他复述的《快乐王子》。故事确实是好故事,但李二陛下不是小孩子, 他能听出故事里藏着一些不属于孩子世界的东西,自然也不会像兕子一样真情实感地为一只鸟和一座雕塑伤心。 李二陛下对兕子一向很有耐心,哄道:“最后天上来的使者不是把它们带到天上去, 让它们幸福快乐地生活在一起了吗?” 兕子环抱住李二陛下的脖子, 把脑袋抵在李二陛下颈边,嗓儿还是有点哽咽:“可我还是好难过!那些人都太坏啦, 竟然还把快乐王子扔进炉子里!” 李二陛下又好言哄了一会儿,才让几个儿女分坐两旁,唤人去把始作俑者叫来。 李元婴正琢磨着要不要叫人去给自己张罗饭菜呢,听到李二陛下叫自己过去, 马上摸着饿瘪的肚子跑去见李二陛下。他一进门, 了不得!兕子她们都在, 还齐刷刷地看着他! 李元婴上前朝李二陛下行了礼,没等李二陛下发话就乖乖巧巧地坐下,积极地问:“皇兄您饿不饿?唉,都过了吃饭的点了,您是不是还没用饭啊?您日理万机,每日辛劳,可不能不吃啊!” 李二陛下一听就明白了,这小子是想蹭饭来着。李元婴好歹是他幺弟,还勉强算是他看着长大的,李二陛下也不省他一顿饭,叫左右去让人张罗饭食。 吩咐完了,李二陛下才转向李元婴:“你在路上给兕子她们讲了个故事?” 李元婴想起三个小侄女对着他哭的恐怖画面,心有余悸,赶紧推锅:“这些故事都是一个叫王尔德的人写的,和我没关系!” 有不少人投诉过李元婴上课不专心、专门搞事情,李二陛下对李元婴的学业水平心里有数,自是知晓他不可能自己想出这样的故事。听李元婴用的是“这些”,李二陛下来了兴致:“还有别的吧?你再给兕子她们讲一个。” 兕子一听,马上忘了刚才哭得多惨,两眼亮晶晶地望向李元婴,只差没在脸上写上“我要听故事”! 李元婴虽然才九岁,人却鬼精鬼精,每次说要给兕子他们讲故事都是先漫天开扯,吊她们半天胃口才会给她们讲一个——毕竟,《王尔德童话》可是他辛辛苦苦念完一部《论语》才换来的!一听李二陛下一句话就想掏出《王尔德童话》的第二个故事,李元婴不乐意,当场摸着肚子耍赖:“皇兄我饿啦,我肚子一饿就什么都记不清!” 这时兕子的肚子应景地咕噜咕噜响。 兕子向李二陛下撒娇:“父皇,我也饿。” 李二陛下看了李元婴一眼,说道:“已经叫人去张罗了,既然你们幺叔记不清,不如你们先把幺叔给你们讲过的故事给父皇讲讲?” 兕子四人都积极响应,你一个我一个地复述起来。 李元婴继续乖乖巧巧地坐在一旁。 他觉着自己给兕子她们讲故事好像没什么不对,都是圣贤书里写着的呢,不慌! 要知道万界图书馆一开始录入图书可不如最近出现的扫描任务轻松,必须要他读完读懂才合格,为此李元婴这三年来也读过几本书。本着读完的书不能浪费的原则,李元婴又从这些书里摘出一些典故编成简单易懂的小故事讲给兕子她们听,怎么看这事都没毛病! 李元婴这边心大地等着蹭饭,李二陛下那边却越听越惊讶。 李二陛下戎马半生,该读的书却没少读,李元婴讲的这些典故他也都读到过。正因如此,他才更清楚想要像李元婴这样深入简出地把这些典故当成故事来讲、并且让兕子和衡山这两个才五六岁的小孩轻松复述,绝非易事! 饭菜很快送了上来,李二陛下示意开饭,几个小孩都没拘着,和往常一样开开心心地吃了起来。 李二陛下吃得快些,停箸后看着李元婴陷入思索:他这个幺弟是不是有意藏拙? 李二陛下转念一想,又否决了这个猜测:他这幺弟真要有那么深的心思,哪会轻易在兕子她们面前露馅。 最有可能的是大伙都先入为主地认为这小子顽劣无比、不堪造就,所以没有人用心去教导他。就连他这个兄长,也没注意到弟弟有这样的好天分! 李二陛下仍是按兵不动,等几个小孩都吃饱了,才让李元婴再讲一个故事抚慰抚慰兕子她们的情绪。 李元婴想了想,觉得自己蹭了顿御膳不算亏,便也不再推搪,娓娓地给李二陛下他们讲了个新故事。 这个故事也很温馨动人,叫《小公主的生日》,讲的是一个美丽可爱的小公主马上要过生日了,底下的人为了让小公主高兴,特意买下一个长得特别丑、被父母视为累赘的小男孩为小公主献舞。小公主果然被小男孩滑稽的舞姿逗笑了,取下发间洁白的玫瑰花扔给小男孩。 李二陛下听完这一段,赞许地点点头,觉得这个故事虽然平淡了点,但也算不错,至少教兕子她们不要以貌取人,世上任何人都有他们存在的价值! 李元婴停下来抿了口水,才继续往下把故事说完。 那小男孩误以为小公主喜欢自己,一心闯入宫中向小公主表达自己的心意,结果在途中发现一面镜子。小男孩家里穷,没有见过镜子,乍一见镜子里的自己,吓了一跳:“这是什么怪物?!”等他确定镜子里的“怪物”是他自己之后,非常难过。这时候他听到有人在说话,是小公主笑嘻嘻地和她的朋友们说,“他跳起舞来真是滑稽。” 小男孩知道公主只是把自己当个小丑,心碎而死。 故事的最后,小公主得知小男孩不能再跳舞逗她开心,很生气地说:“以后陪我玩的人都不许有心!” 李二陛下:“……” 李元婴把小男孩闯入宫时的憧憬和坚定描述得非常真实,小男孩的美梦被现实戳破的那一刻自然非常扎心,兕子、衡山、城阳三个小萝莉懵懵懂懂地把整个故事听完,又一次哇地哭了出来。 李治默默地坐在一边,既怕李二陛下发飙,又怕三个妹妹把眼睛哭肿了,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 李元婴见势不妙,赶紧起身告退:“一路舟车劳顿,皇兄肯定乏了,我就不打扰皇兄了!” 看着三个泪汪汪的宝贝女儿,李二陛下有气无力地骂道:“滚吧!” 那个王尔德不知是何许人也,净写这样的故事! 再有下次,他定要让人掘地三尺把那王尔德找出来! …… 顺利开溜的李元婴被人引回了自己的住处,漱口更衣,舒舒服服地睡了个午觉。 到傍晚李元婴刚醒来,李治又带着三个妹妹溜了过来。 三个小萝莉都换上了方便行动的行头,头发也扎成一个小包包,活脱脱三个小男孩。 小孩子忘性大,三个小萝莉已没了晌午的伤心。兕子一马当先地冲到李元婴面前,兴冲冲地拿着李治画的地图向他献宝:“定向越野,九哥安排了!” 兕子才六岁,说的话有时让人听不明白,不过这难不倒李元婴,他一听就懂! 这定向越野是他们路上定好的“九成宫玩乐计划”之一:首先,李治偷溜去李二陛下书房画好九成宫地图,命人在指定路线上埋好打卡工具。然后就是分头跑,沿途打卡,最终看谁先到达目的地! 李治在兄弟中是个小透明,也不是胆大包天的人,要他偷溜进李二陛下书房是绝对不可能的。他选择直接向李二陛下说了这事儿,请求李二陛下让他画一下地图。 现在李治已经画好两张路线图并派人安排好打卡点了,分好队立刻可以开始玩! 现在问题来了,每次碰上分队都是李治尴尬的时刻:三个小萝莉都想跟李元婴一队,不想跟他。 兕子和衡山一听要分开走,马上一左一右站到李元婴两边,死死抓紧李元婴的手坚决不换队。还好城阳是个贴心妹妹,见李治孤零零的,主动过去和李治组队。 所以分队结果是这样的—— 李治和城阳一队,一个十一岁,一个九岁。 李元婴和兕子、衡山一队,一个九岁,一个六岁,一个五岁。 李元婴对自己一个人捎两小短腿没什么不满,反正李治这人有一点儿路痴,有城阳在旁边也不一定能比他们快。再有,他的目标根本不是胜出,而是顺利抵达他们共同的终点:《九成宫醴泉铭》所在地。 他之所以捣腾出这个叫定向越野的游戏,只是为了带兕子她们活动活动筋骨、开动开动脑筋而已,结果不重要,重在参与! 李元婴拿着地图琢磨了一会儿,有模有样地给兕子和衡山分析了己方路线,最后郑重其事地伸出一只手掌悬在地图上方。 兕子会意,也一脸郑重地将小手啪地搭到他手掌上。 衡山自然是有样学样,啪地把自己的小手搭了上去。 三个小屁孩高高兴兴地齐声宣布:“出发!” 两禁卫说是李二陛下有令,让他乖乖跟着大伙一起走,随时等候召见。 李元婴这才晓得他这个二哥看似把他给忘了,实则特地派了两个禁卫来盯着他! 太欺负人了,他又不是那种爱惹是生非的人! 可惜打又打不过,溜又溜不走,李元婴只能乖乖地跟着大队伍走。 一路上,李二陛下已经听完兕子给他复述的《快乐王子》。故事确实是好故事,但李二陛下不是小孩子,他能听出故事里藏着一些不属于孩子世界的东西,自然也不会像兕子一样真情实感地为一只鸟和一座雕塑伤心。 44.第 44 章 李元婴把小伙伴都通知了, 才想起自己还没过李二陛下那关。 他又跑去李二陛下面前献了老半天殷勤, 如此这般如此这般地把葵园的事和李二陛下说了,说是想邀请大侄子去给那些个小孩鼓鼓劲, 就像皇兄你在国子监主持释奠一样。 李二陛下自也知晓葵园那边的情况, 他既允了李元婴拉着李承乾他们一并解决此事, 享受完李元婴的讨好之后便解除掉不许他带几个小辈乱跑的禁令, 答应放他们出去玩一天。 李元婴高兴地跑了。 到约定好那日, 李元婴先把侄子侄女数齐, 又浩浩荡荡地去魏家接人。魏征早到朝中当值去了, 家中只有裴氏和魏姝在, 李元婴对裴氏作了一番保证, 表示好好儿把姝妹妹送回来,轻轻松松把魏姝接走。 李元婴把爆米花和鱼皮花生给他们分着吃, 和他们介绍起这两种作物的稀罕之处, 夸口说:“包管你们以前从来没见过。” 李元婴和李承乾凑在一起的时间少, 上回要给他分爆米花时中间还隔了个人, 几番下来竟都错过了分着吃的机会。 这次李承乾终于拿到了李元婴分过来的小布包, 试着尝了几颗,觉得确实有独到之处。再听李元婴说这玉米容易长, 屋前屋后山上山下都能种一些, 花生更是混在地里种下就能长出许多来, 李承乾吃了一惊。 这样的作物, 他以前确实没见过! 李元婴叮嘱他们:“你们不许和你们父皇提起, 等我种出来了再吓他一跳!” 李承乾听李元婴只留了一小批种子去种, 剩下的都做成了他们手里的吃食,当然只能答应帮李元婴瞒着——不瞒着的话,他觉得他们幺叔怕是要挨揍了! 上回李元婴把葵瓜子炒熟了吃,可把他们父皇气得够呛。若不知还种出了一小批,他们父皇哪里会放过他! 李元婴的葵园这边到开春才把去年留的种种下去,宫中却已在暖房仔细种了几批,生怕去年留的种放到今年会坏掉。为了种出这种能出油又能当零嘴吃的新作物,可把暖房那边的人忙得够呛! 事已至此,李承乾也只能边吃着爆米花边劝说李元婴:“往后你可别叫人把找到的种子都弄成这些吃食了,我怕父皇受不住被你气病。” 就算和李承乾他们玩得好,李元婴也知道万界图书馆的存在不能告知自己以外的任何人。就像孙思邈所说的那样,别人都没有,就你自己有,这如何使得? 既然解释不了玉米和花生为什么会变成这样的吃食,李元婴当然不会去反驳这事不是自己干的——谁叫系统给他时就是零嘴,种子才是附带赠品! 李元婴含糊应下:“往后的事,往后再说!” 李承乾知道李元婴从小天不怕地不怕,不再多劝。一行人骑马的骑马,坐马车的坐马车,很快抵达葵园之外。这田庄还是太上皇在世时拨给李元婴的,挑了十里八乡最好的一块地圈起来,前面绕着水,背后靠着山,后头那一整座山也都划入了田庄范围内。 不少人打过这庄子的主意,愣是让当时只有四岁多的李元婴占了去!这几年田庄收成极好,每年都给李元婴带来不小的进项,更别提还有另外两处小一些的田庄也在他名下。 所以,李元婴不缺钱。 正是因为不缺钱,他才能大手一挥让底下的人不种农桑,全部改种向日葵和玉米花生。底下的人听说不种粮其实有点犯嘀咕,不过董小乙先安抚后敲打,借着李元婴的名义恩威并施,把庄子上下打理得服服帖帖,让种什么就种什么。 开春以来,董小乙直接住到田庄上盯着下面的人种下三种新作物,每天一早就要起来认认真真把整个庄子巡一圈。若是没别的要事,他还要骑马去另外两个庄子看一看,忙得不得了,不到一个月小身板儿都给锻炼结实了。 这天董小乙和往常一样在向日葵田间巡视那轻轻的嫩苗,远远便眼尖地瞧见李元婴一行人过来了。他立刻连走带跑地迎了过去,和李承乾几人行过礼后麻利地引他们入内,给他们介绍这一片种的是向日葵、那一片种的是玉米、另一片则是花生。 几种幼苗都还青青嫩嫩的,远看瞧不出太大的差别,只有凑近看看它们刚刚舒展开的嫩叶才能看出不同来。 李元婴牵着兕子几人把三种作物的幼苗认了一遍,才在董小乙的引领下走向学堂所在地。 还未走近,朗朗的读书声已随风飘来。 已是三月,屋前屋后的桃花都开到了最烂漫的时候,风一动,柔嫩的花瓣轻轻飘舞,颇有些世外桃源的感觉。李元婴看着开了满树粉花的漂亮桃树,兴致勃勃地问董小乙:“这桃树结桃子吗?大吗?好吃吗?” 李治本来正沉浸在那美丽的桃花和悦耳的读书声之中,听李元婴这么一开腔,简直不知该说什么好。李治道:“幺叔你真能煞风景!” 李元婴可就不乐意了:“哪里煞风景?你不想亲自来摘桃玩吗?自己摘的桃一定更好吃!”李元婴还拉兕子她们声援自己,“兕子你们说说,我说得没错吧?” 在九哥和幺叔之间做选择,兕子她们自然是选幺叔的,都说爬树摘桃子一定好玩。宫中虽也有桃树,却不见有前头那株那么大、长得那么好的,若是能结桃子的话一准又大又甜。 李治无话可说。 董小乙在李元婴身边伺候了一段时间,多少也摸清了李元婴的性情,早和人打听过屋前屋后几株桃树的事。等李元婴和李治他们争辩完了,董小乙才仔细给李元婴介绍:“这株最大的桃树,结出的桃儿最大,品相也佳,随便摘一个都没有不好的;可要说最甜的话,得是学堂后头那株才是最甜的,就是个头小了点。不过许是因为这儿水土丰沃,和外头卖的比起来这里的哪一株都更好吃!” 这话李元婴喜欢听,当即叫董小乙等桃儿熟了回宫禀报给他,他要带兕子她们来摘。 董小乙喏然应下。 一行人走到学堂外,读书声没停,夫子带一句,一群小孩便念一句,响亮又齐整。 学堂是现成的屋舍改造成的,没有能容下一百人的大屋,这百来个孩子便按照年龄段和初期考校分了几间屋舍。周围一些佃户听闻这边开了学堂,也都把适龄的孩子送了个过来,加起来竟有将近一百五十个学生! 不同夫子教法不一样,几批小孩的开蒙进度大不相同,读起书来像是在比试谁念得更洪亮一样,统统用上了最大的嗓门。李元婴对此很满意,他最喜欢热闹,百来个孩子竞相读书的盛景很符合他的喜好! 直至夫子们陆续教完一段,董小乙才亲自敲响屋檐下垂下的铁条,按照平时训练的指令“铛铛铛”地敲了三下。 夫子们虽没听说李承乾他们会过来,却也早跟董小乙约法三章,讲学他们来,管理要听董小乙的。这些孩子将来都要替太子和滕王他们办事,学问要教,做事更要教,不能养出一群不知感恩、不恭不敬的白眼狼! 于是指令一响,夫子们便和平时一样叫学生们有序地走出学堂,去前头的空地上集合。 待学生都出去了,夫子们也跟着走了出去。这时他们才看到站在不远处看着学生们列队的李承乾一行人。别人不认得太子,这些夫子却都是读书人,怎么可能不认得? 看到太子立在那看着学生们三三两两地列着队,夫子们一激灵,纷纷上前让学生们动作麻利些,不要叫太子他们失望! 这群小孩无一不是出身寒门,还没有双亲教养,哪里知晓太子滕王之类的到底是什么身份。好在这段时间董小乙每日一早让他们集好队锻炼锻炼,再做一番思想工作,主要内容是这样的:现在给你们吃、给你们穿的是滕王,让你们有书可读的是太子殿下,你们只要好好把握学习学问的机会,将来不管做什么都更有机会。比如他董小乙就是因为识得几个字,便抓住了到滕王身边当差的机会! 对这些从小得为温饱挣扎的小孩来说,和他们说什么家国天下、说什么仁义道德都不顶用,得和他们说实在的,告诉他们识字算数有什么用,他们才会卯足劲把握机会! 董小乙简单粗暴的洗脑工作还是很有效果的,一听是两位恩人过来看他们,百来个小孩迅速把排得齐齐整整,连混在其中的佃户儿女都被他们感染了,齐齐抬起头望向衣着华贵的李元婴几人。 李家人到了李二陛下这一代相貌都不差,到李承乾这一代更是越长越好,叔侄几人站在那儿都是非常扎眼的,唯一一个不姓李的魏姝瞧着也很俊秀,可把整群小孩的眼睛都看直了。 李元婴戳戳李承乾,示意该他发表讲话! 一路上,李元婴已经和李承乾对过“演讲草案”,李元婴各种意见一提再提,直接把李承乾还带着点文气的说辞改成了大白话。 李承乾向来不喜欢舞文弄墨,可若是要他对着百来个小孩说一大段毫无修饰的大白话,还真有点难张口! 等抬眼对上那一双双乌黑明亮、齐齐望向自己的眼睛,李承乾心里才有了种异样的触动,闲话家常般把早已想好的话向眼前的小孩们说了出口,将自己对他们的期许、对他们的要求用最直白浅显的话语表达出来。 所有小孩都听得非常认真,最后齐声向李承乾保证自己一定好好学习,绝不偷懒! 直至和李元婴他们一起离开葵园前往“秘密基地”,李承乾还在回味着刚才对孩子们讲话的感觉,他心里还存留着一丝莫名的激荡,心情竟和他与人驰骋在猎场中游猎一样好。那明明只是一群无依无靠的孩子,为什么会给他这样的感觉? 李承乾没想明白。 没想明白,李承乾也就不想了,只打算下回再和李元婴一块过来看看这些孩子学习进展如何。 李元婴更是什么都不想。他正把自己和大侄子的瞒天过海大计告诉李治几人,说到葵园来只是计划之一,现在他们要进行计划之二了:去吃烤全牛和看象马大战! 高阳本来因为只过来给葵园的小孩们讲了番话而有些失望,听李元婴这么一说,一双眼睛倏地亮了起来:“真的吗?” 李元婴道:“自然是真的,我什么时候骗过你们啊!” 兕子有些担忧地拉着李元婴的手说:“幺叔,父皇会生气的吧?”上回她们出宫玩误入挽翠楼,父皇就生了很大的气! 李元婴道:“不怕,我们就是去吃吃玩玩,又不会干别的!再说了,我们不告诉皇兄不就得了?”他一脸笃定,“皇兄不知道,就不会生气!” 45.第 45 章 李元婴言之凿凿, 表示李二陛下日理万机, 每天忙得不得了,肯定不会晓得他们去完葵园后又去“秘密基地”玩耍。 几个小的对李元婴盲目信服, 高高兴兴地坐在车里前往上回烤全羊的地方。 许是因为这“秘密基地”在李二陛下和诸位大臣面前过了明路, 大烤炉安安稳稳地存活至今, 没像上一个那样惨遭拆除。 李治比李元婴想得多点, 觉着李元婴有点天真了, 他们这么多人跟着大哥去玩, 李二陛下压根不可能不知道。他把自己的担忧和李元婴说了, 叫李元婴悠着点, 别玩得太过火。 高阳道:“就你担心得多, 怕什么啊,先玩了再说。”至于被发现后的事, 那当然是被发现后再想, 玩都没玩谁要想东想西! 这就是高阳和李元婴臭味相投的地方了, 两个人靠丰富的作死经验说服了兕子她们, 到了地方便高高兴兴地跳下马车去看烤全牛是怎么烤的。 那牛长得肥壮得很, 李承乾买下它时花了不少钱,主要是当时别家也有人想要, 他派去的人得跟人竞价, 价钱被人抬了上去。 李承乾在吃和玩方面很舍得砸钱, 又记着自己和李元婴约定过要做烤全牛, 这才砸下重金。 知晓他们今天要过来, “秘密基地”这边早忙活开了, 把那养了几天伤的耕牛利落地宰杀。这牛比上次的羊大上许多,在旁边手动翻身和涂调料的人翻了一番,一个个都专注地盯着烧得红通通的炉子,生怕把这么大一头牛烤坏了! 李元婴带着兕子她们看了一会,觉得烤全牛比烤全羊没太大区别,顿时没了围在一边等它烤熟的兴致,拉着李承乾说要去看他募集过来的“象军”。 李承乾领着他们到一处视野极好的高地上,朝左右轻轻一拍手。左右领命而去,令人取出两面旗帜迎风一甩,便见旷野两侧的山林中出现两队人马:两边都不过十来人,左边的骑着马,右边的骑着象! 还没到行到双方能相逢处,那些高鼻广目的突厥人已经将胯/下骏马驱赶得律律作响。 另一头,许是大象长得格外高大,所以象背上的南人显得个头小上许多,不过他们骑着的大象也高高昂起象鼻、拍动巨大的双耳踏步前行,所到之处那些趁着春季雨水丰沛而肆意疯长的野草都被踩得东倒西歪,硬生生靠粗大的象足开出一条路来! 大约是因为没见过大象,随着那庞然大物靠近,突厥人的马儿忽然开始不听使唤起来,纷纷惊慌地嘶叫起来。若不是平时这些突厥人把马驯养得极好,遇到这种仗势怕是要四散奔逃了! 饶是如此,这些突厥人的境况也没好到哪里去,竭尽全力也无法让马儿再往前! 能整日与李承乾终日游猎玩乐的,真要说有多大的能耐肯定不可能,顶多只是骑术比一些人好些罢了。 真能指望他们临危不惧,和对面拼个你死我活吗?那当然不可能! 随着那将近十头庞然巨物组成的“象军”步步逼近,这群远称不上是骁勇骑兵的突厥人终归还是溃散了,狼狈地被那几个骑在象背的瘦弱南人撵着跑! 不逃不行,若是不逃,马儿当真要受惊!到时候胯/下的马惊惧之下把他们甩下去,他们很可能会被那宛若千钧的象蹄踩成肉酱! 李元婴站在高处看了个过瘾,觉得象军果然很带劲,那些突厥人被它衬得狼狈极了,一点都没有平时的骁勇模样。他有些蠢蠢欲动,凑到李承乾身边问:“这大象好养吗?” 不仅李元婴意动,李承乾也有些意动,招了个说话利索的南人上前细问。 从前他和突厥人玩得好,觉得突厥人都活得自在极了,很喜欢带他们外出游猎、围坐戏玩,如今一看,他们对上骑象人着实大失往日风采! 几人就着高地上的草地坐下,齐齐看着那有点紧张的南人。这南人清瘦黝黑,显见常年受日晒风吹。 这南人在李元婴的催促下开始讲起了他从小的驯象生涯,他叫杨六郎,由于家乡多象,他家又祖祖辈辈都是驯象人,他更是从小认养了一头幼象! 大象怀胎时间比人还长,要长大也得花个十来年,可以说他的象是和他一起成长起来的,他对它才能如臂指使。 若不是这种从小被人驯养的象,寻常人碰到大象都得头疼,毕竟它们块头大,又喜欢群聚,若是山林与草野的草木不够它们吃,它们就会去啃庄稼! 李元婴从来没去过南边,听得津津有味。 杨六郎便给李元婴提及养象的不易:一只象一天下来可能得吃几百斤的草木,吃进去了它又不能全嚼碎,大半又变成粪便排出来。它的粪便一天也可能有几百斤,能把人囫囵着埋起来的那种! 如果不是他们家这样的世代养象之家,恐怕还真难把这么个大家伙伺候好,更别提还要驯化它们。 李元婴听到一头象一天能有几百斤象粪的时候眼都睁圆了,想象不出若是养个百来头大象那粪得堆多高!李元婴与兕子她们感慨:“卫国公也不容易哪,他家怕是得有个人专门清理象粪,要不然用不了几天卫国公府就能叫象粪给埋了!” 高阳本来跃跃欲试想弄一头大象玩玩,听李元婴这么一说便打消了主意,她怕将来自己的府邸被象粪堆满了。她到底是个爱臭美的女孩儿,哪怕这杨六郎说象粪不臭,还能捡来撒田里肥田,她也不乐意养这种这么能拉的牲畜。 李元婴倒没高阳那么在意象粪,他好奇地问:“你们带着大象到长安来,是让它们帮你驮货物吗?” 杨六郎骄傲道:“是的,我们被商队雇佣来帮他们驮运货物,顺便吸引一下百姓的目光。赶巧太子殿下要寻大象与突厥人对战,雇我们的人便与我们商量着叫我们试一试。我们这些象还是温顺的,更凶的那批曾经大败吐蕃军,让他们十几年间都不敢再来进犯!” 李承乾也来了兴致:“当真如此厉害?” 杨六郎自然不会说假话,搬出自己从小听惯了的象军故事眉飞色舞地讲给李承乾他们听。 几个小孩都听得激动不已。 李元婴道:“虽说大象吃得多,粪也太多,但是用得好是真的有用!” 李承乾和李治都点点头。 魏姝见李元婴显然动了养一批大象的心思,想了想,与就坐在自己身侧的李元婴说道:“象军虽然勇武,个头也够吓人,可我觉得它也不是不能破的。” 其他人的目光都聚集到魏姝身上。 魏姝毫不慌乱,仍是不紧不慢地说:“战国时期齐国有个叫田单的人曾发明一种战术,叫‘火牛阵’。田单收集城中千余牛,饰以绛衣龙纹,再把浸油的芦苇绑到它们的尾巴上,点着芦苇将它们驱往敌军阵中。敌军见近千带火的‘怪物’连夜朝自己冲来,吓得慌了手脚、东奔西逃,一下子被齐人击溃了。” 李元婴道:“这个我也看过,是《史记》里写的。”他有点疑惑,“这和象军有什么关系?难道也用火牛阵来对付象军?” 魏姝点头,娓娓说道:“刚才不是说大象怕火吗?若是用上这火牛阵,当带着火尾巴的牛群冲入象军之中它们准会争相躲避,情况不会比刚才骑马的人好多少,甚至还可能让自己人死于象足的践踏之下。” 李元婴脑中拟出了魏姝所说的画面,发现这火牛阵对付象军似乎真的可行! 要知道骑兵或象兵的战场可不是大唐境内,而是北边或西边诸多游牧民族,他们的牛羊不如大唐境内金贵,有水有草他们就能一批批地养,听说吐蕃境内还有许多野生牦牛。若是有人驱赶那些野性十足的牦牛用这种法子冲杀进象军之中,大象原先那些优势又成了劣势! 李元婴夸道:“姝妹妹你怎么这么聪明!” 杨六郎不服气地道:“火牛阵也不是谁都能用的,你怎么保证牛会往对方那边跑,而不是倒回来冲撞自己人?当真火烧尾巴了,它们可没法判断方向。” 魏姝道:“有驯象之法,自然也有驱牛之法。” 李元婴认同魏姝的话:“是这个理,你能让大象听你的话,别人说不定也有法子让牛听他们的话。” 杨六郎不吭声了。 李承乾经他们这么一说,也颇有感触:“看来世上没什么无往不胜的法子,你有张良计我有过墙梯,端看应战时谁的办法更高明。”以前李承乾觉得马上驰骋最是潇洒,刚才看他的突厥友人们面对“象军”毫无迎战之力、直接狼狈溃逃,李承乾竟觉得往日喜爱的纵马打猎变得索然无味。 李元婴趁机道:“那我们更要多见识各方手段,提早想想应对之法,将来遇上了才不至于手忙脚乱。”他脑筋灵活得很,想到他们今天的瞒天过海大计很可能会被李二陛下识破,又开始怂恿李承乾,“我们偷偷出来一次两次还好,出来太多次总归还是太招眼了,不如你再写篇文章把这个想法给皇兄说一说,让皇兄允你多接触这些事。到那时,我们就能光明正大地玩个够了!” 李承乾一想,觉得李元婴的话可行。这次随行的禁卫那么多,他带着李元婴他们过来玩的事很难瞒到底,倒不如自己写份折子向父皇请示一番! 烤全牛还没做好,李承乾怕自己回头把这事忘了,当场便叫人取来笔墨,在李元婴以及几个弟弟妹妹的注视下挥毫疾书。事例是现成的,感悟也是现成的,李承乾写得比上次被李元婴一通狂夸时还利落。 这回人多,李元婴没有一段段地边念边夸,改为挑选好句好段拉小伙伴们一起吹捧:“这句写得真好,我就想不出来!” 兕子很捧场地应和:“大哥厉害!” 李治跟着说:“确实好!” 城阳和衡山直点头。 高阳虽不喜欢舞文弄墨,却也耐着性子凑在一边看,不时跟风夸上一句。毕竟,李元婴说这文章若是写得好,她们父皇不仅不会骂她们,还会夸她们! 倒是最开始提出“火牛阵”的魏姝立在李元婴一侧,没再多说什么,只沉静地看着李承乾在李元婴的鼓动下洋洋洒洒地写出一篇由“象马大战”和“火牛阵”起头的文章来。 李元婴见魏姝一直不说话,怕她觉得闷,不由悄悄和她分享他最近喜欢怂恿李承乾写文章的原因:“这写文章的法子我是从于詹事那里学来的。于詹事知道不,叫于志宁的那个,虽没你祖父老,骂起人来却和你祖父一样厉害。你不晓得,前些日子他写了二十卷《谏苑》来骂承乾,怪可怕的!”他又把那天迎面遇上于志宁的事大略地给魏姝讲了,乐滋滋地对魏姝说,“当时我就想,若是能照着他的法子把事情改头换面往家国大义上靠一靠,一准什么事都能把皇兄那关过了,指不定还能得他们的夸呢!可惜我不会写文章,所以得让承乾来写。” 魏姝听得瞠目结舌。 要是让于志宁知道李元婴这想法,怕是打死他的心思都有了! 李承乾将文章写完收好,守在火炉那边的人也寻了过来,说是烤全牛已经熟了。玩耍了半天,李元婴肚子饿了,闻言马上拉着李承乾过去分烤全牛吃。这次李二陛下他们没来,牛蹄分给了获胜的“象军”。 李承乾按年龄算是最年长的,责无旁贷地肩负起分肉义务,李元婴带着一群小萝卜头挨个等在一边,一点都没把他当太子看,对着他要切这块要切那块,务必让每个人都分了一大块香喷喷又好入口的烤牛肉。 李承乾见他差遣自己差遣得那么顺口,故意切歪一刀,让李元婴到手的烤牛排尤其壮观,瞧着比他脸盘还大,比他手臂还长! 兕子一看,睁圆眼惊叹:“幺叔你能吃这么多吗?” 男子汉大丈夫,怎么可以说不能?李元婴挺直小身板夸下海口:“当然能!” 于是回宫的时候李元婴没能和李承乾一起骑他的小马,而是瘫靠在马车上揉着圆滚滚的肚子消食。 吃到撑着了! 他发现,大侄子有点坏! 46.第 46 章 《玩宋》也超好看哦~  魏姝半信半疑地收起书, 跟着李元婴走。 李元婴叫戴亭去弄了个麻袋回来, 屁颠屁颠地带着魏姝去寻长孙无忌。 长孙无忌正在安排各项事务, 见李元婴来了,奇怪地问:“殿下不去讲堂, 来我这作甚?” 魏姝虽是魏征的孙女, 却没什么机会见到长孙无忌。她天性聪慧, 远远便从长孙无忌的紫衣金带瞧出了他身份不凡,当即安静地候在门外,不多随意张望也不随意张口。 李元婴可没别人那么多顾虑。 算起来,长孙无忌是兕子她们的亲舅舅, 早年与长孙皇后相依为命,如今又颇得李二陛下信重,以外戚身份位居三公之列! 在李元婴看来, 他与长孙无忌四舍五入也算是亲戚了。他直接和长孙无忌说明来意:“我看各个衙门都有许多废弃的公文,旨意传达下去之后便没用了,浪费!我想要这些废纸,您能写个手谕让我去和底下的人讨吗?” 长孙无忌一向是与人为善的性格, 听了李元婴的话觉得要点废弃的公文没什么, 爽快地写了个手谕让李元婴进去折腾去。 李元婴讨来长孙无忌亲笔所书的手谕,美滋滋地跑出去和魏姝会师,示意魏姝和自己一起拉开麻袋的口子,跑去向各个衙门讨废弃公文。 长孙无忌眼下可是朝中一把手, 他的手谕谁敢轻怠?李元婴没跑几处便把麻袋塞得满满当当。 一麻袋的纸太沉了, 李元婴将扛麻袋的任务交给身后的人, 自己拉着魏姝绕开魏征当值的地方往外跑。 等跑得够远了,李元婴慢下来才和魏姝夸起自己的聪明来:“怎么样?这么多纸,够你写老久啦!我这法子是不是很棒!” 魏姝心道,这种事也只有李元婴能去做。长孙无忌高居司空之位,谁敢轻易去讨他的手谕? 不过李元婴帮自己弄来这么多纸,魏姝自然是感激的。她夸道:“殿下真有办法!” 李元婴成功结识新的小伙伴,还帮上了小伙伴的忙,心里非常自得,大摇大摆地跟着魏姝一块往回走。 到了魏征住处见着裴氏,李元婴嘴甜地和裴氏问了好,才问裴氏能不能把那麻袋废弃公文扛进魏征书房。 裴氏听说是李元婴去跟人要来的纸,不太赞同地看了魏姝一眼。 魏姝在自家祖母面前向来比较活泼,悄悄朝裴氏做了个可爱的鬼脸。 裴氏瞪她。 李元婴帮魏姝解释:“这些纸都是用过的,对各个衙门来说没什么用处,正好可以拿来给姝妹妹练字。”他自小在宫里横着走,唯独对女孩子特别好,兕子她们都爱黏着他,遇上魏姝便下意识地多照顾几分。 裴氏见李元婴这样说了,也没再责备魏姝,只觉李元婴与丈夫说的完全不一样。 多贴心的孩子啊!自家儿子、孙子像他这么大的时候,哪会照顾妹妹?不欺负妹妹就不错了! 李元婴获得裴氏的许可,大大方方地叫人扛着那麻袋废弃公文进了魏征书房。 魏征显然很疼爱魏姝,书房里也给她摆了个书案,笔墨纸砚一应俱全。 魏征好歹也是朝中大员,真要穷到一清二白是不可能的,是以该给孙女的都会给。说到底还是魏姝太爱书法、光这些根本不够她练习,才会跑到外头用树枝反复写画。 都到魏征书房来了,李元婴自然想顺道把自己的任务完成。他说道:“听说你祖父与褚遂良他们关系不错,家里肯定收藏了很多他们的文稿吧?” 魏姝在整理那一麻袋废弃公文,闻言便起身把书架上的几卷书稿取下来,摊开其中一卷给李元婴看:“这就是欧阳公的文稿。” 李元婴接到手里,也不急着看,而是对魏姝说:“你先整理那些公文吧,要不然你祖父回来看到乱糟糟的一准要骂你!我自己瞧瞧就行了,”他还征询魏姝,“这里头没什么不能看的吧?” 魏姝平日里就经常自己取这些书卷来看,从来没被魏征阻拦过。她听李元婴这么有礼貌地向自己确认,没怎么考虑便说:“那你先看着,我很快就能整理好了。” 李元婴假模假样地把手中的欧阳询真迹原稿看完,按照万界图书馆的指示轻松挑出了魏征藏在书架上的《十渐不克终疏》。 他欣喜地开启扫描功能,开始把《十渐不克终疏》原稿收进万界图书馆里。 《十渐不克终疏》才扫描过半,书房的门帘竟被人从外面撩开了。 是裴氏端着两碗红豆汤进来。 裴氏含笑招呼道:“殿下,天气热,不如喝点红豆汤吧?虽不是什么好东西,却也可以解解暑热。” 李元婴一点都没有偷看别人东西被抓包的惊慌,不慌不忙地把《十渐不克终疏》完完整整地看完才将它放回原处,转身乖巧地朝裴氏道谢。 裴氏越发觉得这是个好孩子。 李元婴目的达成,心情好得很,便乖乖与魏姝相对而坐喝起了红豆汤。 裴氏做菜很有一手,这汤中红豆熬得烂熟,已隔着碗在凉水里面浸冷了,捧在手里凉凉的,夏天令人烦躁的热意顿时散了大半。 李元婴一尝,感觉竟有丝丝甜意在嘴巴里泛开,好喝得不得了。 李元婴一向是有话直说的性情,立刻两眼发亮地夸:“太好喝了!” 裴氏更喜欢这孩子了。 李元婴与魏姝对坐喝完了红豆汤,心里惦记着任务奖励的那包葵瓜子,等裴氏出去后便悄悄和魏姝约定:“我明儿要带兕子她们去种一样新奇的花儿,你要一起来吗?”为了让魏姝知晓自己要种的花儿有多稀奇,李元婴扯过一张纸,讨了魏姝的笔墨在上头勾画出向日葵的样子来,“你看,长这样的,要是长得好的话花盘能和我们的脑袋那么大,花盘上是一圈圈紧紧挨在一起的葵瓜子。这葵瓜子可以吃,炒熟以后香喷喷的,咬开嗑就能吃到好吃的籽儿!” 李元婴还和魏姝形容向日葵的模样:它们大朵大朵地开在高高的枝头,碧绿碧绿的叶子本来就很大,花儿却比叶子还大。 更特别的是,这花儿准备开花时还会追着阳光走,太阳从东往西走,它的花苞也会从东往西转,确保自己永远都向阳而绽! 魏姝没听过这样的花,自然被李元婴勾起了兴趣,一口应下李元婴的邀约。 李元婴高兴极了,乐滋滋地和魏姝道别,回住处接收任务奖励兼筹划翌日的向日葵种植大计去了。 这天魏征到下衙都没见着李元婴寻来,还从孔颖达口里听说李元婴今天还是翘了课,免不了有些失望:这小子果然还是老样子,不能指望他能改过来。 直至回到住处,魏征才知晓李元婴找魏姝玩了半天。 裴氏瞧着很高兴:“殿下还夸我煮的红豆汤好喝。” 魏征对口腹之欲没什么追求,只说:“他怎么和姝儿凑一起了?” 裴氏道:“在外头赶巧碰上了吧,姝儿总爱往外跑,不稀奇。”裴氏还把李元婴帮魏姝讨来一堆废弃公文的事。 魏征听得眉头跳了跳,敏锐地觉得李元婴别有企图。可李元婴能有什么企图?魏征说道:“我去瞧瞧。”他把摘下的幞头递给裴氏,走入书房看看自己孙女在做什么。 魏姝得了这么多纸,自然是在过练字瘾,只要能多多练习,她一点都不觉得书房太闷热。 魏征见魏姝神色专注,显然写得入了神,心中免不了感到惋惜:可惜这孩子生为女儿身,若是生为男儿,再长大些怕是能金榜题名、闻达天下! 然而世俗对女子颇为苛刻,女子便是有才,也只能落个“贤内助”名头,终归不能和男子一样一展所长——至少,许多男人不太乐意自己的妻子比自己还出色,觉得有损尊严和颜面。 如此一想,魏征的心便软了。他没和平时一样训斥魏姝,而是认真看了看魏姝写出来的字,给她指出几处需要改进的地方。 魏姝得了祖父指点,马上重写一次,瞧着竟当场把魏征指出的缺点改了大半! 魏姝见魏征望向自己的目光带着遗憾和怜惜,趁机把自己与李元婴明日的约定说了出来,问魏征自己能不能去。 魏征听李元婴居然还约魏姝明天见,眉头不由自主地皱了起来。他本想反对,对上孙女满含期待的眼神却说不出“不许去”三个字来。 魏征道:“行,你去吧。”反正晋阳公主她们也要去,总不会有什么危险!答应之后,魏征又好奇起孙女所说的向日葵来,叫魏姝把李元婴画的花儿给他瞧瞧。 魏姝早把李元婴画的向日葵收好了,听魏征要看便重新取出来拿给魏征看。 魏征活了了快六十年,竟也没见过这样的花儿。他捋须说道:“是挺稀奇,你且去看看。” 魏姝虽然比同龄人早熟一些,却也还是个半大孩子,该有的好奇心不比别家小孩少。她询问:“据说眼下把这花种下,七八月就能开花,我们会待到那个时候吗?” 魏征点头:“这次也会待半年,七八月自然还在这儿。” 魏姝得知能看到向日葵开花,心情有点小雀跃,又仔细把李元婴随手画给她看的向日葵收了起来。 魏征见魏姝难得流露出小孩子应有的欢喜和开心,更觉自己允许魏姝与李元婴去玩是对的。 他这个孙女从小比别家孩子聪慧,叫她与人一起玩,她总不爱去,说不想玩那些小孩子玩的游戏。 可六七岁的孩子整天抱着书看哪里行? 夜里入睡之前,魏征与裴氏说了明日让魏姝和李元婴他们去玩的事儿。 裴氏对此很放心。女人的感觉是很奇妙的,虽然只见了李元婴两次,裴氏却已经这孩子哪儿都好,还特别可靠!她应道:“姝儿想去,自然是让她去。” 另一边的魏姝早早睡下了。 这天夜里她的梦中有大朵大朵的向日葵向阳而绽,金灿灿的,特别漂亮。 李元婴一觉睡到天亮,早上醒来时看到李治一脸幽怨地看着自己,眨巴一下眼,奇怪地问:“大早上的,你这么早起来干嘛?今儿又不用去上课。” 李治道:“幺叔你知道你晚上睡觉会踢人吗?” 李元婴理直气壮:“不知道。我又不和人一起睡,哪里知道啊。”李元婴从小很有主见,晓事以后就不爱和柳宝林一起睡,柳宝林一直惯着他,自然随他去了。 李治听李元婴这么说,也不好说什么了,昨夜是他自己要留下来挤一挤的,哪能怪到李元婴头上去? 李治摔醒后睡不着,索性坐着看李元婴睡起觉来有多骄横。这一看,可把李治逗乐了:只见李元婴从这头滚到那头,短短半个时辰,竟能把可以容纳好几个人的床榻滚个遍,当真是“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 李元婴晓得自己可能真的踢了李治,一点都不惭愧,只说道:“那你下回可别和我挤了。” 李治心有余悸:“你请我我也会再不和你挤!” 叔侄俩感情好,倒也不在意这些小事,唤来底下的人帮忙更衣。李元婴边在宫女的帮助下把手伸进袖子里,边看向一旁有点清瘦的李治。瞧见李治瘦瘦弱弱的身板儿,李元婴像是想起了什么,奇道:“昨天怎么没见到你四哥?” 李治的四哥是魏王李泰,与他也是一母同胞的兄弟。 长孙皇后几个儿女之中,李承乾、李泰、长乐他们那一茬年纪相近,李治和兕子这一茬年纪差不多,中间隔了好些年,年长的大多不爱和年幼的一起玩,平日里他们与李泰碰头的机会并不多。 不过这几年李泰风头很盛,主要是,李二陛下特别疼爱他。 本来藩王成年后得到封地去,眼下李泰都十九岁了,李二陛下还舍不得放他去外地,特地在长安给他造了个魏王府,甚至还特许他开了个文学馆招揽贤才,满足他搞文学创作的爱好。 47.第 47 章 《玩宋》也超好看哦~  第十三章 这段时间李元婴虽然称得上是在好好学习, 但混账事他也没少干。 五月上旬的时候,他拿着一把什么葵瓜子在孔颖达考较李治时吧嗒吧嗒地磕, 磕得孔颖达勃然大怒,没收了他的葵瓜子并把他赶出讲堂。 据说李元婴还不服气呢, 嚷嚷着说:“再过几个月,我种的葵瓜子就长出来了!” 孔颖达气得去找李二陛下告状。 结果是李二陛下领着一干大臣去暖房那边围观那十株漂洋过海来带大唐的向日葵。 得知李元婴找到这种稀罕作物的种子, 却全部炒着吃只留下十颗种着玩,所有人都气得肝疼! 按照那份向日葵栽种指南上说的,这葵瓜子看起来不仅吃着香, 产量高, 种植周期短,而且, 还能出油! 这样的好东西, 都被这小子吃了! 现在那十株向日葵已经被团团围住、严密保护,每天都有人要绕路去看两眼,瞧瞧它有没有开出金灿灿的花儿来、什么时候能结籽儿! 至于葵瓜子的来处,李元婴老实交待说是有人给他的, 他觉得有趣就拿出来种了。 李元婴说得不清不楚, 李二陛下却自动帮他把东西的来处补齐整:当年太上皇最疼爱的就是这个幺子, 连会见外客都会把他抱在膝上。后来太上皇故去,留给李元婴的东西也最多,至少李元婴搬进太极宫时东西那是一箱接一箱, 叫人目不暇接!具体里头有什么怕是连李元婴自己都不晓得, 所以李元婴时不时拿出些稀罕东西也不稀奇。 李二陛下拿到孔颖达上交的炒葵瓜子, 都想去没收掉李元婴那一箱箱宝贝了! 天知道他还会糟/蹋什么?! 好在李二陛下还是要脸的,到底没去强抢自家幺弟的东西。 李元婴一点都不在意自己捣乱课堂带来的小风波。 眼看自己生辰要到了,李元婴欢欢喜喜地给柳宝林写信,说自己最近长进啦,读了老多书。等将来接娘去了封地,他可以开班授课,教出一群好弟子雄霸科举,惊呆李二陛下! 李元婴在信中图文并茂地给柳宝林构建了美好的未来蓝图,透着一股子想马上前往封地大展身手的迫不及待! 李元婴是带着兕子她们一起写信的,兕子见李元婴洋洋洒洒写了厚厚一叠,忍不住凑过去看李元婴写了什么。 李元婴也不瞒着兕子,和兕子分享自己的种种计划—— 首先,他要培养一批人陪他玩耍,这些人要会读书,会写字,会讲故事,谁的故事讲得最好,他就奖励谁。到那时候,他就有听不完的故事了! 接着他还要让人搜集天下所有的好吃的,谁找来的最好吃,他也奖励谁,那样的话,他就有尝不完的好东西! 要是离长安很远的话,他还要偷偷开宵禁,让城里每天夜里都像白天一样热闹! 兕子一开始高兴地听着,觉得李元婴的想法特别棒!可她很快想到,李元婴要是去了封地,她不能跟着一起去啊! 见李元婴那么开心,兕子扁扁嘴,有点伤心。 回去之后,兕子和姐姐城阳、妹妹衡山说起这件事:“幺叔去了封地,就不能带我们一起玩啦!”说完,兕子眼泪就哗啦啦地往下掉。才是六岁多的小孩,还不懂得控制情绪,难过了就忍不住要哭。 衡山比她更小,听兕子这么一说,也哭了:“那怎么办啊?” 两个妹妹泪眼汪汪地看向年纪稍长的姐姐城阳。 城阳当然想不出留下李元婴的好主意。 一想到幺叔有可能离开她们,城阳鼻子也酸酸的,忍不住和两个妹妹一起抱头痛哭起来。 …… 这天李二陛下和心腹重臣聊到入夜才散去,想到三个女儿便想过去看看。不想才到门外,竟听到三个宝贝女儿又伤心地哭作一团! 有过这两个月来的经验,李二陛下立刻把怀疑对象锁定为李元婴。 难道那小子又给兕子她们讲那个王尔德的故事了?! 李二陛下推门而入。 兕子三人哭得肩膀一耸一耸的,听到动静后泪眼朦胧地抬起脑袋一看,依稀认出了来的是她们父皇。 兕子最先冲了上去,抱着李二陛下的大腿哭着说:“父皇,我们不要幺叔走!” 李二陛下好言哄住兕子的眼泪,才晓得是怎么回事:原来那小子已经盘算好带着他娘跑去封地没拘没束地过逍遥日子! 李二陛下冷哼一声,一颗心却也被兕子的抽噎弄得有些怅然。 人吧,总是那么奇怪。原本你觉得挺烦人的小子,一想到往后再也见不着了,心里又有些舍不得。偏偏你舍不得的那小子是没心没肺的,巴不得早点离你远一些,你说气人不气人! 李二陛下道:“别怕,我可不会让他如意。” 那小子想去封地,再过几年吧! 兕子惊喜地说:“幺叔不会走了吗?” 李二陛下揉揉兕子的脑袋,保证道:“父皇不让他走。” 三个小萝莉都喜笑颜开。 第二天兕子下午去找李元婴说起这个喜讯。 李元婴没想到自己被三个小萝莉坑了一把!他生气地捏了捏兕子的小脸蛋儿,捏得兕子张口要咬他才放开。 兕子脸蛋红扑扑的,被捏也不生气,拉着李元婴的手说:“幺叔,你不许走!” 李元婴拿这小家伙没辙,只能认了。反正,他觉着李二陛下一准不是因为兕子她们哭鼻子才改变主意的。 先不去封地就先不去呗,将来总能去的,又不差这几年。李二陛下总不能一辈子留他在长安! 李元婴陪兕子她们玩了半天,又趁着天色还早跑去拜访萧德言。 萧德言还是那副老神仙的模样,李元婴很喜欢他,高兴地告诉他自己把书都读完啦! 李元婴积极追问:“我接下来还要做什么呢?” 萧德言有些讶异,虽然他给李元婴选的书字都不多,道理也比较浅显,可一个多月内把这么多书读完着实让人吃惊。 尤其是,李元婴还要在讲堂捣蛋以及带着几个小公主到处玩耍! 萧德言没提近来拿些热闹事,只挑了论语中的几句话询问李元婴其语境与意义。 李元婴最近读了不少书,一点都不怕考较,轻轻松松地答出了萧德言的问题。 接下来萧德言逐步提高难度,李元婴回答的速度渐渐慢了下来。 难是难,李元婴却感觉有个全新的世界在自己面前敞开,以前他读书都只是应付而已,会背、能理解就好,萧德言的一句句提问却给他展现了一种完全不一样的方法。 原来读书不仅仅是为了读书! 萧德言问到最后,李元婴虽是被难住了,看起来却格外高兴,由衷夸道:“您真厉害啊!” 萧德言否认道:“聊比别人多活了数十载而已。” 李元婴这次没直接让萧德言给自己列书单,而是将自己不太理解的部分列出来请教完了,才把自己近来听别人提及的各种典籍写出来让萧德言看看有哪些是值得看的。 萧德言接过李元婴写的书单一看,首先注意到的是李元婴的字大有进益,好歹不再写成谁都看不懂的鬼画符。 仔细瞧了瞧李元婴列出来的书,萧德言接过笔划掉了其中几本:“这里面有的书内容重复了,有的书不值得看,我都帮你划了,剩下的你可以试试。” 李元婴高兴地向萧德言道谢,又继续和萧德言磕叨了一会,待墨迹干后才欢欢喜喜地带着书单离开。 回去的路上,李元婴撞上了李泰。 李泰见李元婴从萧德言那边出来,脸皮又抽了抽,好言与李元婴问好:“幺叔又去找老师了?” 李元婴听李泰喊萧德言老师,也觉得这称呼不错,便道:“对啊,我最近听别人提起不少书,抄了个单子来问问老师哪些值得一看!”他羡慕地对李泰说,“侄儿你真幸福啊,每天有什么不懂的都可以直接问老师。” 李泰一听,这小子是还不死心,想把萧德言借走!还有,那是父皇给他挑的老师,关你李元婴什么事啊?李泰挤出一脸笑:“那是自然的,我一天都离不开老师,连来九成宫都要劳烦老师舟车劳顿地跟着过来。” 李元婴听李泰这么说,点点头没再往下说,抱着书单和李泰分别。 戴亭默不作声地跟在李元婴身后往回走。 主仆二人一前一后走出一段路,戴亭才听李元婴嘀咕:“没人和他说过,他笑起来有点假吗?唉,我这些侄子真是一个两个都不让人省心啊。” 戴亭眼观鼻鼻观心,脸上没有流露半分表情。 李元婴回到住处后,便有人通知他做好受封准备。他的九岁生辰马上要到了,李二陛下要正式册封他为滕王,并已命人前往滕州建滕王府。 李元婴不太清楚滕州是哪里,老实听人教导了受封事宜,才去寻他最要好的侄子李治。 李治对舆图比较熟悉,听说是滕州之后便说:“这地方在东边,属于河南道境内,离海不远。” 李元婴听了很高兴:“那我可以去海里玩了!” 李元婴倒是开心了,李治却也和兕子她们一样有些不舍。虽说,李二陛下已经表示暂时不会让李元婴去封地,可过几年李元婴还是会去的;而他,将来也会有自己的封地,两个人很可能隔得老远,一辈子都不能再相见。 48.第 48 章 《玩宋》也超好看哦~ 李元婴翘课和找魏征的消息也传到了李二陛下耳中。 李二陛下本就有心观察一下李元婴, 听到李元婴跟魏征走了后也觉稀奇, 不过李二陛下处理了一天的公务,颇觉疲惫, 分不出太多精神在李元婴身上,只准备明日问问魏征是怎么回事。 别人怎么看,李元婴才不管。李元婴麻溜地跟在魏征身后,随着魏征回了他的住处。 虽然这次集体出差上头包住, 吃喝却是不包的, 魏征家得自己开火。李元婴跟在魏征后头踏进屋一看, 发现魏征住哪儿都能住出一股子清贫味道, 瞧着很是寒酸。 魏征的妻子裴氏亲自在厨下忙碌, 听魏征带了个宗室子弟回来,愣了一下,抹了把手撩开门帘走出来。 李元婴正好奇地打量着魏征住处里的陈设,瞧见裴氏出来了, 立刻很有礼貌地向这位衣着素简的妇人问好,没有半点传言中的荒唐跋扈。 简直乖得连魏征都忍不住多看了他几眼。 米刚下锅,裴氏知晓李元婴要留下用膳, 当即揭开锅多放了些米下去。他们家的米不是上好的米, 还混着些杂粮, 一锅蒸熟, 口感不大好, 却管饱。 见李元婴又在那探头探脑, 魏征板起脸道:“离晚膳还早, 你还有什么要问的可以先问问。” 李元婴立刻收回目光,再次摊开《礼记》向魏征请教起来。 李元婴年纪小,悟性却不差,难得的是能举一反三、活学活用。魏征越教越觉得若不是这小子过于疲懒和顽劣,指不定也能把经义学得很好! 两人再次进入你教我学的忘我状态,忽听有人从外面推门而入。李元婴还没到学痴的境界,一听到动静便抬头往门外看去。只见一个男孩儿从门外走进来,年纪约莫六七岁,长得眉清目秀,很是好看,一不留神肯定会错眼认成女孩儿。 李元婴平日里玩伴不少,却没见过这男孩儿,有些好奇地打量着他。那男孩儿跑到魏征身边,也好奇地看着李元婴发问:“祖父,他是谁啊?” 魏征看到男孩儿跑到自己跟前,先是不太赞同地拧眉看了男孩儿一眼,接着才把李元婴的身份说了出来。 男孩儿显然对李元婴那些混账事早有耳闻,听到李元婴的名字便颇觉稀奇地多看了他几眼。 男孩儿偎到魏征身边,落落大方地和李元婴坦白:“我叫魏姝,是女孩儿,穿男孩儿的衣裳只为了方便,你不要跟别人说!” 李元婴没想到自己的第一感觉还真蒙对了。他浑不在意地说道:“不稀奇,高阳也爱穿男孩儿的衣裳,她马球打得比很多男孩儿都要好!” 若说李元婴是宗室之中的混世小魔王,高阳则是公主里的搞事精,比皇子还活泼爱闹!李元婴与高阳小时候不太对付,碰一次面互殴一次,后来打得多了,一起被罚的次数也多了,关系竟莫名其妙地好了不少。 魏姝见李元婴拿着本书,便也不打扰,安静地坐在一边看他们重新进入问答教学环节。到裴氏招呼她将饭菜端出去,魏姝才起身去厨下帮忙。 此时李元婴身边伺候的人也端着丰盛的菜肴过来了,他们征得魏征的同意后鱼贯而入,将热腾腾的美味分到每个人面前。 李元婴刚才专心听讲,耗神不少,闻到饭香之后觉得饿极了,便跟着魏征入座,自带好菜在魏征家蹭了顿饭。饭后天还没黑,李元婴又逮着魏征问了好些个问题,才揣着自己带来的《礼记》走了。 李元婴前脚刚走,魏征就训起自己孙女来。他儿子在外赴任,夫妻俩都是小年轻,带着魏姝不方便,便将魏姝留在家中。偏他这孙女不爱女红,独爱书画一道,她爱看书、爱习字也就罢了,还爱打扮成男孩儿到外面去。谁家的女儿会像她这么野? 魏姝乖乖挨训,一句都不反驳,到魏征骂够了才绕到他身后替他捏肩。她还小,力道也小,给人捏肩本没什么用处,却让魏征一下子没了话。 魏姝边给自家祖父献殷勤边奇道:“这位殿下和传言不太一样。”她听说宫里有个混世小魔王,天不怕地不怕,什么事都敢干。谁要是惹着了他,一准没好日子过!听说他才四五岁时,做事就极其残忍,曾经命人把一内侍埋在雪里不许出来,差点让那内侍丢了命! 魏征道:“没什么不一样的。”虽然李元婴有要改的迹象,可也掩盖不了他以前是个混账的事实。 魏征很喜欢李元婴的转变,却也不会因此而放松警惕。他总感觉这事有点蹊跷,那么混账的一个人怎么会说变就变? 李元婴在回去的路上与外出打探消息的戴亭会合了,两人一前一后地往回走,都没说话。行至半途,李元婴才一拍额头,懊恼地发现自己居然忘记了假“请教”之名偷看《十渐不克终疏》的事儿。 真是太不应该了,怎么把这么重要的事给忘了! 好在魏征每天都会在那里,绝对不会跑掉,他的机会多得很。李元婴打定了主意,抱着《礼记》溜达回自己的住处。 阿史那结社夜袭行宫之后,九成宫的守卫森严了许多,李元婴房门外也有人把守着。他打了个哈欠,在底下人的伺候下沐浴更衣,舒舒服服地睡下了。 第二日,李二陛下与魏征等人议事完毕,特地留魏征问了李元婴的事。听魏征说李元婴对《礼记》颇感兴趣,李二陛下令人把李元婴自己照着典故编的那些小故事拿来给魏征看看。 魏征是头一个在他面前说李元婴好话的人,所以李二陛下想问问魏征对这些小故事的看法。 大唐的天下姓李,若是藩王才华卓绝,能稳定一方,于李家皇室自是有利的! 经历过玄武门之变,太上皇和长孙皇后又先后逝去,李二陛下对待自己那些个弟弟宽容了许多,早早就给他们封了王。 唯独对李元婴,李二陛下颇为犹豫。这小子说他笨吧,干起坏事来又比谁都精明;说他聪明吧,他又太过胆大妄为。最要紧的是,这小子是在他眼皮底下长大的,还曾经被长孙皇后抚育过大半年,不管从哪个方面来看,这个弟弟于他而言都是最特殊的。 李二陛下原想着给他封个好地方、让他舒舒坦坦过一辈子,可察觉到李元婴可能有着过人的天资之后,李二陛下觉得这样太浪费了。 他希望天下之才都能为他所用,包括他的弟弟们! 魏征将李元婴给兕子她们讲的典故故事看完,心中也和李二陛下一样惊讶。若这些典故故事当真是李元婴自己择选出来改编的,那李元婴绝对是一块难得的璞玉! 李二陛下瞧见魏征的神色,知晓他的看法也和自己相同,便吩咐道:“他若是再来向你请教,你只管好好教他!” 魏征领命退下。 魏征不晓得的是,李元婴今天又逃课了,而且不是逃课来找他,而是去“偶遇”他孙女魏姝。 李元婴能通过万界图书馆感应到魏征那份《十渐不克终疏》所在之处,昨天魏征是把它揣在身上的,今天魏征却没揣着,按照方位来判断,魏征显然是把它搁在家里了。 李元婴是个闲不住的,心里又惦记着任务奖励,眼珠子转了转,很快生出另一计:魏征不在家,他去与魏征的孙女魏姝套套近乎,找个由头跟魏姝一起去魏征书房玩耍,自然有机会看到《十渐不克终疏》! 李元婴说干就干,叫李治给自己请了个病假,溜去魏征住处外围寻找魏姝的身影。 不一会,李元婴便在一棵树下瞧见了魏姝。这女孩儿年纪那么小,不知怎地十分嗜书,正捧着一卷书坐在树下看,不时还拿树枝在地上写写画画。 李元婴的认知里从来没有“犹豫”和“害臊”这两种玩意,他大咧咧地跑了过去,一屁股坐到另一根裸/露在地表的树根上,好奇地看向魏姝在地上涂画的字迹。 一看之下,李元婴吃了一惊,魏姝的字写得可真好啊,至少比他的字好看多了,虽还稚气未脱,却已有了几分空灵飞动的神/韵。 李元婴一点都不觉得自己的到来有多突兀,张口品评道:“你这字,有点像褚遂良的。” 褚遂良是当朝名臣,字写得特别好,现在被李二陛下钦点去写起居注——简单来说就是记录李二陛下的一言一行,可以时刻追随在侧! 李元婴虽不学无术,却也自幼受各方名师熏陶,别的可能比不上旁人,眼光绝对不会差。 魏姝见李元婴一眼便能认出她习的是谁的字,更觉李元婴和传言中那个混世小魔王大不相同。她抹平刚才写的字,又在上头另起一行,写的是另一种字体。 这次她写的字秉笔方圆,筋骨外露,与方才大不相同! 李元婴看得吃了一惊:“这是欧阳询的字了!”李元婴还是头一次看到年纪这么小就能在两种字之间切换自如的人,不由钦佩地问,“你几岁啦?怎么这么厉害?” 魏姝道:“我马上要满七岁。” 49.第 49 章 《玩宋》也超好看哦~ 《闲唐》/春溪笛晓 第十九章 转眼到了差不多要启程回京的日子, 李元婴的《韩子寓言》也印好了。在那之前, 李元婴已经拿到过样书,对成品非常满意。 李淳风同样非常满意,毕竟,他本来就是个爱动手实践的人,李元婴花钱让他搞实验他乐意得很。看到一百本《韩子寓言》整整齐齐地垒在一起, 李淳风成就感满满, 第一时间让底下的人去通知李元婴。 李元婴头一次弄出书来,自然十分骄傲, 他借用了一大批宫人帮他去搬书, 队伍浩浩荡荡地排了个长队。钱是李二陛下借他的,李元婴头一个送去给李二陛下,他送书的时候见长孙无忌他们都在,又一个个送了过去。 送完后,李元婴发现自己的书一下子少了十来本,忍不住在心里嘀咕:皇兄信任的大臣怎么这么多,天天召这么多人一起议事! 李元婴送完李二陛下, 自然是去分给自己的小伙伴们。李治对李元婴要印书的事早有耳闻,兕子她们却被蒙在鼓里, 看到李元婴变出本书来,她们都吃了一惊, 自告奋勇要帮忙替李元婴送书。 一时间, 皇子皇女手里都拿到了李元婴的“巨作”。 李元婴又去送给孔颖达他们。 几轮下来, 一百本书竟所剩无几! 李元婴想着自己还要带回去给柳宝林她们, 便让戴亭把剩下的书收起来,再不送给别人了! 在戴亭准备去把书封箱时,李元婴又想起自己居然把魏姝忘了,赶紧又拿出一本,亲自跑去魏征家送给魏姝。 魏姝早算着时间等书印出来,见李元婴亲自送来了,心里高兴得很。她把书珍而重之地收起来,转而问起李元婴该怎么处理自己收在家里的向日葵种子,要不要给他一块种算了。虽说她祖父也有田庄,但她祖父有好些个儿女,不是她父母独有的私产,她不能让田庄全部不种粮食改种向日葵。 李元婴当时只是想气气李二陛下,没想到这一重。他说道:“既然这样,你自己留一些,剩下的给我,我让小乙一并帮你种了。收成之后,我们卖掉换点钱!” 李元婴印一次书耗了不少钱,现在又想着往后要办个大书院,终于有了点想办法捞钱的念头。既然姝妹妹相信他,要把向日葵种子交给他来种,李元婴当然不会辜负她的信任! 魏姝并不觉得卖种子能卖多少钱,不过听李元婴两眼亮亮地表示这将会是他将来那家大书院的运转资金,魏姝也不打击他的热情。 魏姝好奇地问:“你说你的书院可以让天底下想读书的人都去读书,那你的书院能让女孩子去念书吗?” 李元婴一愣,他还真没想过这个问题。 李元婴奇怪地反问:“女孩子不能读书吗?兕子她们都会读啊!”他数完自家又数别家,“姝妹妹你也读书啊,你的字还写得那么好!” 魏姝说:“没有学堂会招女孩子的。”她们不过是占着出身的便宜,才有了识字断文的机会。 李元婴道:“那我以后的大书院,女孩子也能来读书!”他热情邀请魏姝,“以后书院开了,你来当第一个女学生!” 魏姝想也不想便答应:“好!”她答应完又说,“那你可要早点把书院开起来,要不然我就变成老学生了!” 李元婴被“老学生”这词儿逗笑了,乐得不行。 回去后,他还和李治说起这事,表示,为了不耽误他姝妹妹学习,他可得赶紧准备起来,争取一到封地就马上开书院。 李治一阵无语:“你什么时候能去封地都还不一定,别一天到晚和别人说你要建书院了。” 李元婴自觉自己已经是个读书人了,一本正经地批评李治:“人无远虑,必有近忧!”他可是想干什么就会马上行动的人,和这个整天想来想去犹豫着什么时候迈出第一步的家伙完全不同! 李治闭了嘴。 他想起李元婴说要印书时,不少人都等着看笑话,要么觉得他不可能印出来,要么觉得他压根写不出一本书。结果李元婴一口气把事情安排好,如今真的让他们拿到了书!那书的内容虽然浅显得很,图多字少,怎么看都算不得是开宗立派、著书立说。可你要是翻开看了,便会觉得有股奇异的魔力吸引着你往下看,不看完整本不罢休! 一般人绝对不会把钱砸在这种事情上,可,李元婴不是一般人!他真要想砸钱办书院,指不定真能让他办成。 李元婴见李治一脸的思索,坐下趁热打铁地怂恿起李治来:“我看你就别和你四哥一样赖在京城不走,到时我们一块去封地玩儿,我开一个书院,你开一个书院,到时候我们每年让书院出来的学生相互切磋、比个高低,多棒是不是?你要是怕钱不够,到时我借你也成!” 李治道:“你以为办书院那么容易?你不仅得有钱,还得有名师坐镇,要不然别人干嘛不去别处,来你这虚耗光阴!” 李元婴信心十足,和李治说:“这个我已经和老师说好啦,他说会把他的学生借我!到时我再去和老魏他们借点人,一准能成的!” 李治没想到李元婴连这个都解决了。他有点纳闷:“哪个老师?孔祭酒吗?” 李元婴道:“才不是,是萧老学士。” 李治自然也知道萧德言,萧德言今年足足有八十二岁了,怎么看都算是超高龄人士。能历经三朝还平平安安活到这个岁数,肯定挺有本事!李治有些发愣:“萧老学士不是在帮四哥修书吗?怎么成你老师了?” 李元婴道:“你可真笨,你看看孔圣人,别人教他一个字,他就能称别人是‘一字之师’。我去请教了萧老学士那么多次,怎么算都不止一个字,怎么不能叫老师了?所以说,你看书就是死读书,学过的东西都不会灵活运用!” 李治一阵沉默。 要是孔圣人知道你这样灵活运用,一定很想打死你吧? …… 上下都收拾停妥,御驾便趁着冬日未至赶回京城。李元婴又带着小伙伴挤一车,一路上把没画到书上的《韩子寓言》讲给兕子他们听。 别看李元婴只把书送出不到一百本,这本书近来却掀起了不小的风浪:首先,李元婴分书的对象不是皇子皇女,就是达官贵人,头一批人翻开看了都觉有趣,纷纷凑在一起讨论;至于长孙无忌这些年长的,对这种小孩子看的书虽不大有兴趣,看过之后却也觉得挺有教育意义,便顺手拿给了家中小孩看。 这年头的书是不会讲究趣味性的,有得给你看就不错了,哪会照顾你小孩子懂不懂、觉不觉得枯燥?是以,这本《韩子寓言》一下子在年纪小的那群人里刷足了存在感,大伙都热烈地讨论着里头各种有趣的故事,还准备带回京城和那些没机会看到这本书的人炫耀。 甚至,还有没机会拿到《韩子寓言》的小孩哭着喊着求别人借给他们看。 新晋的滕王殿下在众人心目中的形象都变得高大起来:原以为这家伙只会惹是生非,没想到他居然还能自己弄出一本书来了!而且这书的外观瞧着就很新鲜,可以一页页地往下翻! 御驾回到京城已是十月,李元婴先去见了柳宝林,被柳宝林抱着左看右看,生怕他在九成宫吃不习惯饿瘦了。李元婴由着她看完,把特意留着的《韩子寓言》拿给柳宝林看。 柳宝林欢喜地拿着书看去了。 李元婴正准备把余下的书叫人拿出去分了,便听有人在外面叫唤:“李元婴,出来,李元婴,你出来!” 李元婴一听,这不是高阳嘛!他跑出去一看,一身骑服的高阳额上还带着亮晶晶的汗珠,白皙的脸颊红扑扑的,显见是刚才还在玩马球。 见高阳一脸怒气,李元婴很无辜:“怎么了?” 高阳冲上去,拿着马鞭柄戳李元婴胸口,生气地说:“你还好意思问我怎么了?你明知道我因为生病去不了九成宫特别伤心,你还整天写信来告诉我你们玩了什么、玩得多开心!你怎么能这样,气死我了!!!” 李元婴觉得高阳太不可理喻啦,他辩驳道:“我把好玩的事和你分享,你怎么可以生我的气?我要是不写信给你,你才应该生气!” 高阳想了想,觉得李元婴说的好像也有道理。要是李元婴都不给她写信,她一定更不高兴! 李元婴见高阳陷入思索,笃定地说:“所以说,你们女孩子就是这样,这样不行那也不行,都不知道怎么才行!” 高阳还是觉得李元婴是个混账:“那你也不能炫耀你们天天吃喝玩乐多开心。” 李元婴跑回屋里拿了本《韩子寓言》出来:“这是我画的书,厉害吧!这本送你了!” 高阳道:“你明知道我不喜欢看书。再说,书还能画出来的吗?” 李元婴道:“那当然能!”他翻开给高阳看里头的内容,高阳只看了一眼便被吸引住了。 高阳一把抢过《韩子寓言》,决定勉为其难地原谅李元婴。 送走迫不及待准备回去看《韩子寓言》的高阳,李元婴开始琢磨接下来干点啥。 50.第 50 章 《玩宋》也超好看哦~  第六章 李元婴两人抄书抄得太认真, 别人都用过膳了,只剩他俩凑一块吃。 没见着兕子她们, 李元婴把饭菜搬到李治案上和他挤着吃, 悄悄和李治嘀咕:“我觉得杜荷不太靠谱。” 李治拿李元婴挤过来磕叨的行为没辙,哧溜一口吃掉夹起来的汤饼, 犹豫了一下才说起白日里听到的事儿。杜荷和房遗爱年纪不大,却已经各自投到李承乾和李泰手底下,这让李治觉得有点难过。 李元婴边听李治把事情娓娓道来, 边夹起一片汤饼往嘴里送。这年头的汤饼和后世的面条差不多, 把面片压得扁扁地放进沸腾的汤水里煮熟,香喷喷的,又挺有劲道, 李元婴还挺喜欢吃。 等李治把事情说完了,李元婴恍然点头:“怪不得你今天怪怪的。”他对此不甚在意, 满不在乎地说, “就算家里只有个破茅屋,兄弟间也可能抢破头,一点都不稀奇。何况, 你们上头还有你们父皇做示范呢。” 李治听李元婴这么说,差点没吓得捂住他的嘴巴。他语气都带上了恳求:“幺叔,你在别人面前可别这么说话。”要是他父皇听到了,非得把李元婴的皮扒了不可! 李元婴道:“我又不是傻子, 怎么会和别人说这些?”他换了个姿势, 盘腿舒舒服服地坐好了, 才接着和李治分享自己的看法,“要我说,给我我也不干呢,你看你父皇现在多累啊,天天要和你舅舅他们讨论政务,时不时还得一大早上朝;想要去打个猎吧,老魏追着他喷;想要迎个人进宫吧,老魏还追着他喷!那么累人的位置,做什么一个两个都抢着坐?” 李治听李元婴这么说完也觉得有点可怕,但还是下意识地反驳:“也不都是这么累的。” 李元婴奇道:“你莫不是也想争一争?” 见李元婴一副“你要想争可得早点告诉我,我好离你远点”的表情,李治正色道:“不管大哥、三哥,还是四哥他们,都比我要厉害得多!论长论贤都轮不到我头上,我争什么?” 李元婴这才好好儿把晚膳吃完,与李治到禁苑中边散步边把话题拉回正题上。 李元婴还是觉得杜荷不适合城阳。 城阳性格有点内向,又十分纯善。 可从杜荷今天的表现来看,一来他有着超出年龄的野心,想来是因为杜如晦早逝,自己捞不着好前程,心里很不甘心;二来又冲动易怒,连在李二陛下面前都能寻机对房遗爱下狠手,绝不是那种能好好过日子的类型。 这样一个人,怎么看都不是城阳的良配。 李治知道李元婴的分析很有道理,拧眉道:“父皇时常缅念莱国成公,怕是不会悔这桩婚事。”杜如晦死后被追封为莱国公,谥号“成公”,李治便称他为莱国成公。 李元婴没见过杜如晦,只听说过杜如晦的一些事迹。他直摇头:“爹是爹,儿子是儿子!你还是你父皇的儿子呢,能一样吗?你父皇可有十四个儿子!至于女儿,那就更多了,只比我上头的姐姐少一点点而已。” 这么多儿女,李二陛下肯定是不能一一把关的,大多是看个家世就许了。别的李元婴管不来,兕子她们他是管定了,不靠谱的坚决不让嫁,管他姓杜还是姓房! 说起来,今天斗殴的两伙人之中其实还有一个准驸马:房遗爱。 李二陛下对功臣的爱重体现在嫁公主上—— 襄城公主嫁了萧瑀之子。 长乐公主嫁了长孙无忌之子。 豫章公主嫁了唐俭之子。 巴陵公主嫁了柴绍之子。 清河公主嫁了程知节之子。 反正公主多,一家家嫁过去都绰绰有余,李二陛下自然也选了两个颇为宠爱的公主指婚给最为信重的“房杜”之子:指给杜家的是城阳,指给房家的则是高阳! 这次最爱热闹的高阳没过来九成宫,因为前段时间冷热交替,她又贪凉喝了不少冰水,硬生生把自己折腾病了。 李元婴觉得高阳这驸马也不太靠谱,不过高阳比城阳年纪要小一点,应该没那么快出嫁才是,先瞅瞅城阳这桩婚事怎么解决再说。一回生,二回熟,这次能做成,下次肯定就驾轻就熟了! 李治见李元婴搅黄这桩婚事的决心很坚定,便问:“那你打算怎么做?” 李元婴道:“暂时还没想好,回头我们再商量商量。”说实话,他对婚事这玩意还没有太清晰的概念。不过今天李二陛下让他抄《礼记》,倒让他从中得了不少灵感。 虽说这书的条条框框看着让人头皮发麻,但是这些条条框框也不是不能利用的。 李元婴和李治分别之后,回房间边洗澡边琢磨这事。想着想着,他便觉得天色还早,不能和平时一样早早睡下。 李元婴叫人伺候自己穿好衣服,带上戴亭去了藏书楼那边。因着李二陛下来避暑,入夜后藏书楼仍是灯火通明,仿佛随时等候李二陛下过来走一趟。 这大大地方便了李元婴,他让戴亭在外头候着,自己沿着一排排书架寻觅白天看过的那卷《礼记》。 就在李元婴循着记忆看见躺在书架一隅的《礼记》时,意外地看见个十四五岁的少女拿着卷书倚在那里细读。少女只给李元婴瞧见张侧脸,只见她眉如远山、鼻梁挺翘,怎么看都是个美人胚子。 李元婴才九岁,没到对女子好奇的年龄,自然也不大有欣赏美人的闲心。他大咧咧地走过去,寻到《礼记》拿起来准备走人。 李元婴的脚步声惊动了少女,她转过头往李元婴望来,一双明眸里满是好奇。 少女打量着李元婴的衣着,发现他应当是皇室中人,再看看年龄与相貌,心中已推测出李元婴的身份。她含笑问好:“殿下这么晚来找书看吗?” 李元婴见少女仿佛洞悉了自己的身份,仰起头看了看她,发现应当是宫中的低品妃嫔,于是(在他自己看来)很有礼貌地“嗯”了一声,抱着那卷《礼记》转身走了。 回去的路上,刚才一直远远等在一边的戴亭开了口:“那是陛下的武才人,父亲是武士彟,早年曾与太上皇相交。” 武士彟因为曾与太上皇、齐王有交情,玄武门之变后并未得到李二陛下的重用,前两年他特意将聪慧美丽的女儿送了进宫,想走走后宫路线。 可惜差不多时间进宫的还有个徐才人,这徐才人颇有长孙皇后的影子,具体体现在她敢于直言劝谏李二陛下。 所以,徐才人今年已经晋封为婕妤,比停滞在才人上的武才人更得圣宠。 这恐怕就是武才人一个人躲在藏书楼看书的原因。 李元婴习惯了戴亭的博闻强记,听他把这些事细细道来也不奇怪。他虽对后宫之事没甚兴趣,但也不阻止戴亭留心这些事情,毕竟要搅黄城阳的婚事说不得还得借借后宫之力。 李元婴颔首表示自己知道了,抱着《礼记》回去挑灯夜读。 等李元婴连夜把《礼记》读完,整卷《礼记》也出现在了万界图书馆里头。 万界图书馆对它进行了全面的分析,连它有几个字都列得清清楚楚,并且对它各方面的价值进行了评估——最终确定这卷《礼记》完整度、重要度都为“上等”,收纳进了他的个人图书馆里。 凡是收纳进去的图书,李元婴都可以自由选择对外开放阅览和不开放阅览,理论上来说只要有人来看,他就能得到相应的贡献点。 李元婴觉着这种书不会有人想看的,随手选择开放阅览就扔到书架上没再管,继续琢磨《礼记》里面有什么可以利用的内容。 读书读出了兴头,李元婴直接泡在万界图书馆里过完了后半夜,再睁开眼时天才蒙蒙亮。 明明几乎一夜没睡,他的精神却好得不得了! 李元婴舒舒服服地伸了个懒腰,跳下床洗漱更衣,去与李治他们会合。耽搁了一路、玩耍了这么多天,他们又要齐聚一堂上课去了。 上课期间不必人伺候,李元婴便让戴亭出去打探消息——主要是打探杜家和房家的消息,什么方面的都要,将来大有用处。 遣走戴亭,李元婴溜达去和李治几人碰了头,一块到讲堂里边候着,每个人身上都散发着“我不想上学”的可怜气息。 到今天负责讲学的人走进门,李元婴等人才知道什么叫做“屋漏偏逢连夜雨,船迟又遇打头风”,这小老头儿清癯瘦弱,一双眼睛却贼利贼利,不是连李二陛下都不想听他开口的魏征又是谁? 李二陛下显然是觉得他们懈怠了这么多天,必须好好敲打! 这不,都直接让魏征来镇场了! 李元婴安安分分地混在小伙伴里装乖巧,久违的系统却突然提示说他触发了新任务:检测到《十渐不克终疏》原稿就在附近,若能获取《十渐不克终疏》扫描件,将获得葵瓜子一包。 系统给李元婴介绍了一下《十渐不克终疏》是什么:魏征上疏非常频繁,颇为有名的就是《十思疏》,给他皇兄列出洋洋洒洒十条想法和建议,让他皇兄看着改进!至于《十渐不克终疏》,是魏征觉得他皇兄登基快十年了,渐渐有点骄傲自满,没当初那么英明神武、励精图治了,所以洋洋洒洒列了十条自己觉得他皇兄干得不够好的事儿给他皇兄提个醒。 李元婴啧啧惊叹。 老魏可真能找事! 所以说,当皇帝多累人啊! 比起《十渐不克终疏》,李元婴还是更在意任务奖励。 他看了看物品说明,发现这葵瓜子非常棒,看热闹的时候可以咔嗒咔嗒地嗑几颗!最稀奇的是,出产商家还在每包葵瓜子里面用单独包装裹了十颗生瓜子和写着栽种指南的小卡片,据说是让消费者可以亲自体验一下如何种出漂亮的向日葵! 瞧见展示在自己眼前的向日葵花朵,李元婴两眼一亮。 这个好玩! 送完后,李元婴发现自己的书一下子少了十来本,忍不住在心里嘀咕:皇兄信任的大臣怎么这么多,天天召这么多人一起议事! 李元婴送完李二陛下,自然是去分给自己的小伙伴们。李治对李元婴要印书的事早有耳闻,兕子她们却被蒙在鼓里,看到李元婴变出本书来,她们都吃了一惊,自告奋勇要帮忙替李元婴送书。 一时间,皇子皇女手里都拿到了李元婴的“巨作”。 李元婴又去送给孔颖达他们。 几轮下来,一百本书竟所剩无几! 李元婴想着自己还要带回去给柳宝林她们,便让戴亭把剩下的书收起来,再不送给别人了! 在戴亭准备去把书封箱时,李元婴又想起自己居然把魏姝忘了,赶紧又拿出一本,亲自跑去魏征家送给魏姝。 魏姝早算着时间等书印出来,见李元婴亲自送来了,心里高兴得很。她把书珍而重之地收起来,转而问起李元婴该怎么处理自己收在家里的向日葵种子,要不要给他一块种算了。虽说她祖父也有田庄,但她祖父有好些个儿女,不是她父母独有的私产,她不能让田庄全部不种粮食改种向日葵。 李元婴当时只是想气气李二陛下,没想到这一重。他说道:“既然这样,你自己留一些,剩下的给我,我让小乙一并帮你种了。收成之后,我们卖掉换点钱!” 李元婴印一次书耗了不少钱,现在又想着往后要办个大书院,终于有了点想办法捞钱的念头。既然姝妹妹相信他,要把向日葵种子交给他来种,李元婴当然不会辜负她的信任! 魏姝并不觉得卖种子能卖多少钱,不过听李元婴两眼亮亮地表示这将会是他将来那家大书院的运转资金,魏姝也不打击他的热情。 魏姝好奇地问:“你说你的书院可以让天底下想读书的人都去读书,那你的书院能让女孩子去念书吗?” 李元婴一愣,他还真没想过这个问题。 李元婴奇怪地反问:“女孩子不能读书吗?兕子她们都会读啊!”他数完自家又数别家,“姝妹妹你也读书啊,你的字还写得那么好!” 魏姝说:“没有学堂会招女孩子的。”她们不过是占着出身的便宜,才有了识字断文的机会。 李元婴道:“那我以后的大书院,女孩子也能来读书!”他热情邀请魏姝,“以后书院开了,你来当第一个女学生!” 魏姝想也不想便答应:“好!”她答应完又说,“那你可要早点把书院开起来,要不然我就变成老学生了!” 李元婴被“老学生”这词儿逗笑了,乐得不行。 回去后,他还和李治说起这事,表示,为了不耽误他姝妹妹学习,他可得赶紧准备起来,争取一到封地就马上开书院。 李治一阵无语:“你什么时候能去封地都还不一定,别一天到晚和别人说你要建书院了。” 李元婴自觉自己已经是个读书人了,一本正经地批评李治:“人无远虑,必有近忧!”他可是想干什么就会马上行动的人,和这个整天想来想去犹豫着什么时候迈出第一步的家伙完全不同! 51.第 51 章 《玩宋》也超好看哦~  第十九章 转眼到了差不多要启程回京的日子,李元婴的《韩子寓言》也印好了。在那之前, 李元婴已经拿到过样书, 对成品非常满意。 李淳风同样非常满意, 毕竟,他本来就是个爱动手实践的人, 李元婴花钱让他搞实验他乐意得很。看到一百本《韩子寓言》整整齐齐地垒在一起, 李淳风成就感满满,第一时间让底下的人去通知李元婴。 李元婴头一次弄出书来,自然十分骄傲,他借用了一大批宫人帮他去搬书, 队伍浩浩荡荡地排了个长队。钱是李二陛下借他的, 李元婴头一个送去给李二陛下,他送书的时候见长孙无忌他们都在, 又一个个送了过去。 送完后, 李元婴发现自己的书一下子少了十来本, 忍不住在心里嘀咕:皇兄信任的大臣怎么这么多, 天天召这么多人一起议事! 李元婴送完李二陛下,自然是去分给自己的小伙伴们。李治对李元婴要印书的事早有耳闻,兕子她们却被蒙在鼓里, 看到李元婴变出本书来, 她们都吃了一惊,自告奋勇要帮忙替李元婴送书。 一时间, 皇子皇女手里都拿到了李元婴的“巨作”。 李元婴又去送给孔颖达他们。 几轮下来, 一百本书竟所剩无几! 李元婴想着自己还要带回去给柳宝林她们, 便让戴亭把剩下的书收起来,再不送给别人了! 在戴亭准备去把书封箱时,李元婴又想起自己居然把魏姝忘了,赶紧又拿出一本,亲自跑去魏征家送给魏姝。 魏姝早算着时间等书印出来,见李元婴亲自送来了,心里高兴得很。她把书珍而重之地收起来,转而问起李元婴该怎么处理自己收在家里的向日葵种子,要不要给他一块种算了。虽说她祖父也有田庄,但她祖父有好些个儿女,不是她父母独有的私产,她不能让田庄全部不种粮食改种向日葵。 李元婴当时只是想气气李二陛下,没想到这一重。他说道:“既然这样,你自己留一些,剩下的给我,我让小乙一并帮你种了。收成之后,我们卖掉换点钱!” 李元婴印一次书耗了不少钱,现在又想着往后要办个大书院,终于有了点想办法捞钱的念头。既然姝妹妹相信他,要把向日葵种子交给他来种,李元婴当然不会辜负她的信任! 魏姝并不觉得卖种子能卖多少钱,不过听李元婴两眼亮亮地表示这将会是他将来那家大书院的运转资金,魏姝也不打击他的热情。 魏姝好奇地问:“你说你的书院可以让天底下想读书的人都去读书,那你的书院能让女孩子去念书吗?” 李元婴一愣,他还真没想过这个问题。 李元婴奇怪地反问:“女孩子不能读书吗?兕子她们都会读啊!”他数完自家又数别家,“姝妹妹你也读书啊,你的字还写得那么好!” 魏姝说:“没有学堂会招女孩子的。”她们不过是占着出身的便宜,才有了识字断文的机会。 李元婴道:“那我以后的大书院,女孩子也能来读书!”他热情邀请魏姝,“以后书院开了,你来当第一个女学生!” 魏姝想也不想便答应:“好!”她答应完又说,“那你可要早点把书院开起来,要不然我就变成老学生了!” 李元婴被“老学生”这词儿逗笑了,乐得不行。 回去后,他还和李治说起这事,表示,为了不耽误他姝妹妹学习,他可得赶紧准备起来,争取一到封地就马上开书院。 李治一阵无语:“你什么时候能去封地都还不一定,别一天到晚和别人说你要建书院了。” 李元婴自觉自己已经是个读书人了,一本正经地批评李治:“人无远虑,必有近忧!”他可是想干什么就会马上行动的人,和这个整天想来想去犹豫着什么时候迈出第一步的家伙完全不同! 李治闭了嘴。 他想起李元婴说要印书时,不少人都等着看笑话,要么觉得他不可能印出来,要么觉得他压根写不出一本书。结果李元婴一口气把事情安排好,如今真的让他们拿到了书!那书的内容虽然浅显得很,图多字少,怎么看都算不得是开宗立派、著书立说。可你要是翻开看了,便会觉得有股奇异的魔力吸引着你往下看,不看完整本不罢休! 一般人绝对不会把钱砸在这种事情上,可,李元婴不是一般人!他真要想砸钱办书院,指不定真能让他办成。 李元婴见李治一脸的思索,坐下趁热打铁地怂恿起李治来:“我看你就别和你四哥一样赖在京城不走,到时我们一块去封地玩儿,我开一个书院,你开一个书院,到时候我们每年让书院出来的学生相互切磋、比个高低,多棒是不是?你要是怕钱不够,到时我借你也成!” 李治道:“你以为办书院那么容易?你不仅得有钱,还得有名师坐镇,要不然别人干嘛不去别处,来你这虚耗光阴!” 李元婴信心十足,和李治说:“这个我已经和老师说好啦,他说会把他的学生借我!到时我再去和老魏他们借点人,一准能成的!” 李治没想到李元婴连这个都解决了。他有点纳闷:“哪个老师?孔祭酒吗?” 李元婴道:“才不是,是萧老学士。” 李治自然也知道萧德言,萧德言今年足足有八十二岁了,怎么看都算是超高龄人士。能历经三朝还平平安安活到这个岁数,肯定挺有本事!李治有些发愣:“萧老学士不是在帮四哥修书吗?怎么成你老师了?” 李元婴道:“你可真笨,你看看孔圣人,别人教他一个字,他就能称别人是‘一字之师’。我去请教了萧老学士那么多次,怎么算都不止一个字,怎么不能叫老师了?所以说,你看书就是死读书,学过的东西都不会灵活运用!” 李治一阵沉默。 要是孔圣人知道你这样灵活运用,一定很想打死你吧? …… 上下都收拾停妥,御驾便趁着冬日未至赶回京城。李元婴又带着小伙伴挤一车,一路上把没画到书上的《韩子寓言》讲给兕子他们听。 别看李元婴只把书送出不到一百本,这本书近来却掀起了不小的风浪:首先,李元婴分书的对象不是皇子皇女,就是达官贵人,头一批人翻开看了都觉有趣,纷纷凑在一起讨论;至于长孙无忌这些年长的,对这种小孩子看的书虽不大有兴趣,看过之后却也觉得挺有教育意义,便顺手拿给了家中小孩看。 这年头的书是不会讲究趣味性的,有得给你看就不错了,哪会照顾你小孩子懂不懂、觉不觉得枯燥?是以,这本《韩子寓言》一下子在年纪小的那群人里刷足了存在感,大伙都热烈地讨论着里头各种有趣的故事,还准备带回京城和那些没机会看到这本书的人炫耀。 甚至,还有没机会拿到《韩子寓言》的小孩哭着喊着求别人借给他们看。 新晋的滕王殿下在众人心目中的形象都变得高大起来:原以为这家伙只会惹是生非,没想到他居然还能自己弄出一本书来了!而且这书的外观瞧着就很新鲜,可以一页页地往下翻! 御驾回到京城已是十月,李元婴先去见了柳宝林,被柳宝林抱着左看右看,生怕他在九成宫吃不习惯饿瘦了。李元婴由着她看完,把特意留着的《韩子寓言》拿给柳宝林看。 柳宝林欢喜地拿着书看去了。 李元婴正准备把余下的书叫人拿出去分了,便听有人在外面叫唤:“李元婴,出来,李元婴,你出来!” 李元婴一听,这不是高阳嘛!他跑出去一看,一身骑服的高阳额上还带着亮晶晶的汗珠,白皙的脸颊红扑扑的,显见是刚才还在玩马球。 见高阳一脸怒气,李元婴很无辜:“怎么了?” 高阳冲上去,拿着马鞭柄戳李元婴胸口,生气地说:“你还好意思问我怎么了?你明知道我因为生病去不了九成宫特别伤心,你还整天写信来告诉我你们玩了什么、玩得多开心!你怎么能这样,气死我了!!!” 李元婴觉得高阳太不可理喻啦,他辩驳道:“我把好玩的事和你分享,你怎么可以生我的气?我要是不写信给你,你才应该生气!” 高阳想了想,觉得李元婴说的好像也有道理。要是李元婴都不给她写信,她一定更不高兴! 李元婴见高阳陷入思索,笃定地说:“所以说,你们女孩子就是这样,这样不行那也不行,都不知道怎么才行!” 高阳还是觉得李元婴是个混账:“那你也不能炫耀你们天天吃喝玩乐多开心。” 李元婴跑回屋里拿了本《韩子寓言》出来:“这是我画的书,厉害吧!这本送你了!” 高阳道:“你明知道我不喜欢看书。再说,书还能画出来的吗?” 李元婴道:“那当然能!”他翻开给高阳看里头的内容,高阳只看了一眼便被吸引住了。 高阳一把抢过《韩子寓言》,决定勉为其难地原谅李元婴。 送走迫不及待准备回去看《韩子寓言》的高阳,李元婴开始琢磨接下来干点啥。 52.第 52 章 《玩宋》也超好看哦~ 第十七章 李元婴气完李泰, 美滋滋地跑了。 李元婴这人没别的优点,就是特别恩怨分明,你对我好我就对你好,你对我不好我就对你不好。 过去,长孙皇后常去大安宫看望太上皇, 见他陪在太上皇身边的次数多了, 便时常会给他捎点好吃的好玩的。 所以长孙皇后在李元婴心里是个好人。 他乐于带着兕子她们玩,和李治也处得挺好,偶尔还和他们一起去东宫看看小侄孙。独独这李泰总不爱带他们一起玩,天天拿本书跑李二陛下面前装样子, 自己开府之后更是忙于搞他那个文学馆,连长孙皇后生病都没怎么入宫探望。 若是换成李元婴,他才不管什么文学馆、不管什么规不规矩, 一定天天守在母亲身边不离开。就是不能天天守着,每天去见一见也是好的。 李元婴起初是想不明白原因,现在李元婴明白了,原来是为了李二陛下现在坐的那个位置。想想他皇兄也真惨,才四十出头, 娘没了,爹没了, 老婆也没了,难得疼个儿子还疼出这么个坏胖子, 还没到弱冠之年已经惦记着继承他的位置。可见, 当皇帝真辛苦! 李元婴在心里怜悯着李二陛下, 回去后兴致勃勃地给他娘写了封特别肉麻的信,主旨是“世上只有阿娘好,有娘的孩子像块宝”。他还把印书的事和柳宝林说了,在信里告诉柳宝林,再过几个月他就带书回京给他看! 这封信随着兕子她们的信一同跑往太极宫,先送到了东宫那边。 李承乾处理完各项事务,便听有人说弟弟妹妹又来信了。 李承乾这几个月早习惯了收九成宫那边的信,他先把塞在最底下的那封信抽出来看了眼,果然又是李元婴托他转交给柳宝林的信。 这小子特别滑头,怕人弄丢了他的信,总拉着兕子她们一起写,直接叫人把信往东宫送! 李承乾笑着看了看信封上写的字,和左右夸道:“幺叔这字倒是大有长进,看来九成宫水土不一般,幺叔去了那边竟都开始练字了!”他也没去拆李元婴的家书,直接命人送到柳宝林那边去。 自李元婴去九成宫后,柳宝林每日都会念一段经,祈祷李元婴在外面平平安安,不要遇到什么意外。后来李元婴开始写信回来,柳宝林念完经后便取出李元婴的信重读一遍。 这日李承乾派来的人把信送到,柳宝林给对方塞了几颗银豆子,欢欢喜喜拆开信来看。 柳宝林出身寒微,原本是不识字的,结果李元婴小时候无心向学,连字都不想认!于是柳宝林想了个法子,她佯作不经意地在李元婴会注意到的地方抹眼泪,和身边伺候的人说自己因为不识字被欺负了。李元婴一听,生气极了,当即表示他去学,学了回来教阿娘! 李元婴真要想干什么,那是肯定会一门心思去做到的,他还真去认了字回来一个个地教柳宝林。 柳宝林如今虽然称不上熟读诗书,看看家书却不成问题。想到儿子的贴心和好动,柳宝林又是思念又是忧心,拿到信便小心拆开、一字一字地读过去。 看李元婴在信里写他向魏征、萧德言等人求教,过些日子还要把自己画的书印出来,柳宝林心中欢喜得很,起身命人去开库藏替李元婴清点一下太上皇留下的银钱和宝贝们。 这些要是不够儿子花,将来到封地上应该会有不错的进项。柳宝林已经和人打听过了,滕州临湖近海,算是物产丰饶之地,他们去了滕州日子不会太难过。 柳宝林数数点点,清来算去,不知不觉又忙到午后。她拿出针线活坐到榻上一针一线地缝了起来,悉心做起了儿子冬天能穿的新衣裳。 …… 转眼到了八月底,九成宫逐渐能看见几分秋色。金灿灿的向日葵早已过了花期,只留在了李元婴等人涂抹出来的“巨作”上,到入秋之后,十株向日葵陆陆续续开始结实,那挨挨挤挤长满花盘的向日葵籽越来越丰盈! 李元婴最近没触发奖励葵瓜子的任务,挺久没嗑瓜子了,有点心痒,寻了个清早跑去摘了个最大最好的花盘,带回去准备叫人下锅抄了。 虽说他身边没人炒过瓜子,但弄个锅扔下去抄一抄应该不难才对。唔,要炒奶油味的话,可以去弄点羊乳! 李元婴想得挺美,结果他才刚抱着花盘转身,后头就跪了一地的人,央求他不要把向日葵带走,否则李二陛下是要治他们罪的。 真是岂有此理!这明明是他的向日葵,凭什么不能吃?要是李二陛下治他们的罪,那是李二陛下没理,和他有什么关系! 李元婴一点都不在意董小乙等人的哀求,直接抱着花盘走人。 董小乙面色惨白,跪在原地没敢上前拦人。 离开暖房走出挺长一段路,一直沉默的戴亭忽然开口喊:“殿下。” 李元婴转头看他。 戴亭犹豫片刻,还是跪到地上乞求道:“那董小乙与小人是同乡,小人想请殿下帮他一把。”董小乙被李元婴点去负责照看那十株向日葵,又靠着向日葵在李二陛下面前露了脸,平日里早让旁人忌恨不已。李元婴不由分说摘走一个花盘,恐怕会有人借机要让董小乙遭罪。 李元婴见戴亭说完话便安安静静地跪在那,皱着眉说:“那不是还有好些个花盘吗?我摘一个怎么不行了?” 戴亭道:“少了一个便是失职。” 李元婴道:“你刚才怎么不说?” 戴亭伏跪在地,不再吭声。 他身份低微,贸然开口已经是逾矩。再说,他与那董小乙也只是同乡而已,这些年来没怎么说过话,算起来并没有多少情分,他不可能当着外人的面提出李元婴不一定会答应的请求。一边是李元婴,一边是没什么交情的同乡,谁轻谁重谁都能看出来,若不是知道李元婴可以轻松改变董小乙的命运他绝对不会多说半句话。身在宫中,自保都不容易了,谈什么保别人? 李元婴早习惯了戴亭这少年老成、思前顾后的德性,稍一思索便有了主意,对戴亭说:“起来吧,我去找皇兄说一声便是。多大点事啊,犹犹豫豫做什么!” 戴亭依言起身,与往常一样跟随在李元婴身后。 李元婴抱着花盘去寻李二陛下,告诉李二陛下葵瓜子可以采收了! 李元婴自觉在这十株向日葵的去处上还是很有发言权的,既然有十株那么多,那他自己种的两株肯定要留着,余下的八株,李元婴让李二陛下自己和兕子她们讨去! 李二陛下摆明要强抢:“这东西种在朕的暖房里,自然是属于朕的。” 李元婴很有想法:“你这么不讲道理的话,我要写大大的布告,贴到城门上骂你!” 李二陛下还是头一回听到这种威胁,饶有兴趣地挑挑眉:“长进了啊,还会写布告了?” 李元婴骄傲地说:“那是自然,我可是能印书的人了!” 李二陛下知晓李元婴这混账小子真的敢做那种事,便道:“你的两株朕不能要,兕子她们是朕的女儿,朕怎么不能要了?” 李元婴道:“兕子她们也很喜欢啊,都说君子不夺人所好,您可是兕子她们的亲爹,怎么能抢女儿喜欢的东西!”他又指出李二陛下话里的错处,“而且剩下八株里还有两株是姝妹妹的,姝妹妹不是你女儿!” 李二陛下被李元婴气乐了,还真和他较起劲来:“行啊,我让人去把她们叫来问问她们愿不愿意给。” 兕子三人很快被人带了过来。 一听李二陛下说要,三个小萝莉都直接把自己的向日葵给了出去。 李二陛下横了李元婴一眼,意思是“你看看你,再看看别人”。 李元婴觉得李二陛下太不要脸了,坚持不给自己那两株。他还顺嘴跟李二陛下把董小乙讨到身边,说明年要让董小乙到自己庄子上种一大片,想留多少种就留多少种,将来他带到封地上种! 一个在暖房侍弄时蔬的人而已,李二陛下也没在意,吩咐左右把董小乙拨到李元婴身边。好歹是正儿八经的滕王了,身边确实应该添几个人才行。 这时魏姝也被人带了过来。 这回是被李二陛下召见,魏姝被裴氏勒令换回了女孩儿的装扮,看着多了几分清丽可爱。 李元婴头一次见魏姝这么穿,先是两眼一亮,而后等魏姝行完礼便溜过去戳了戳她,压低声音说:“不要给他!” 李二陛下瞪了李元婴一眼。离得这么近,真当放低嗓儿别人就听不见了吗? 李元婴乖乖闭嘴。 反正他已经说完了! 李二陛下把要征用那两株向日葵的事告诉魏姝。 魏姝自然也听到了李元婴刚才的话。出于对小伙伴的无条件信任,她毫不犹豫地拒绝了李二陛下。 李二陛下既已知道魏姝是魏征的孙女,得到这样的答复也不太意外。暖房已经有兕子她们献上来的六株,让李元婴和魏姝另外种一批也算是避免把鸡蛋放在同一个篮子里。李二陛下觉得自己和李元婴计较这种事儿完全是被李元婴气的,摆摆手让李元婴快滚,别留着碍他的眼。 53.第 53 章 《玩宋》也超好看哦~  第十章 晚上李元婴与李治他们会合, 听李元婴说有新小伙伴加入,三个小萝莉都很期待。 李治却不太赞同地说:“你明天还不去讲堂吗?孔祭酒要生气了!” 李元婴一听,这是有情绪了,毕竟他们能去种向日葵,李治不能去!李元婴好言安慰:“如果你也想去,一起告假就好,别怕,你学得好,一天不去肯定也能跟上!” 李治涨红了脸:“我不是想一起去。” 李元婴直摇头,觉得这娃儿咋这么不实诚, 想去就去呗, 还嘴硬。他可不信李治说什么孔颖达会生气的鬼话,他看书时看到过周处除三害的故事,觉得周处傻兮兮的, 别人喜不喜欢他都看不出来,还觉得自己当了大英雄。 他才不会那么笨! 李元婴道:“反正, 你帮我告个假就好,老孔巴不得我不去呢。” 李治拿李元婴没辙。 孔颖达确实不喜欢李元婴, 他帮李元婴告假时孔颖达眉头都没皱一下,点点头表示知道了。 其实李治是觉得李元婴比他聪明, 若有心向学肯定学得比他好, 所以不太赞同李元婴逃课玩耍的行为。 李治还想再挣扎一下:“孔祭酒学问很好, 你别总和他对着干。” 李元婴抬手弹了李治额头一下, 笑得蔫儿坏:“你不觉得老孔气急败坏的模样很有趣吗?反正我不去!” 不管李治有多郁卒, 李元婴已经打定主意要逃课。 第二天一大早,李元婴起得老早,决定先去接魏姝。 正是上衙的时候,朝臣们陆陆续续地往办公地点走去,只有李元婴一个人领着左右逆流而出,自然引起了不少人的注意。 最不巧的是,李元婴还碰到了孔颖达。李元婴满心期待着见到小伙伴,一时不察,迎头与孔颖达撞上了! 李元婴不慌不忙地跟孔颖达打招呼:“孔祭酒,早啊。”他长着张好皮相,笑起来灿若春华,还露出两个小酒窝,瞧着格外讨喜。 孔颖达可不吃他这一套,冷笑道:“今天不生病了?” 李元婴保证:“不生病不生病!” 孔颖达不再理会他,拂袖走了。 等孔颖达抵达讲堂那边,面带犹豫的李治又候在外头等他。 孔颖达绷着脸走过去,李治便迎了上前,吞吞吐吐地说:“孔祭酒,幺叔说他今天卜了一卦,不宜出门,所以今天不来了。” 敢情还真不生病,换卜卦去了! 孔颖达脸皮抖了抖,骂道:“你以后不用再帮他告假,他爱来不来!”还不宜出门,刚才那个颠儿颠儿往外跑的人是谁?! 李治赶紧回去坐好,感觉这事不太妙。 …… 李元婴一点都不担心自己的学业问题,他跑去接到魏姝,一路上给魏姝介绍三个小萝莉。 听说要见到三个小公主,魏姝心里挺紧张,不过她从小比别人稳得住,面上没表露半分不安。 几个人都没满十岁,不用讲太多虚礼,会师后很快混熟了。兕子绕着魏姝转了一圈,夸魏姝:“你这样穿比高阳姐姐还好看!”她爱穿小裙子,却也觉得男装打扮很棒,玩耍时方便又利落。 魏姝鲜少被人这样热情地围着看,有些不自在。 李元婴适时地掏出张“向日葵栽种指南”。这是他按照那包葵瓜子里的教程重新绘制的,万界图书馆里带有文字的东西不能随便带出来,所以他得自己摘录好这份教程。 三个小萝莉变成了四个小萝莉,李元婴搞起事情来更带劲了,非常享受小萝莉们的瞩目,骄傲地说:“据说,这向日葵原本生长在一片很遥远很遥远的大陆上,离我们相隔着一片非常大的大洋,坐船的话,花个好些年都不一定能到。” 兕子道:“哇,好远啊!” 四个小萝莉轮流传看那份向日葵栽种指南,最后才传到魏姝手上。 相比兕子三人,魏姝在家时会帮祖母种点蔬果,勉强算是有种植经验,她看完后觉得整个流程很靠谱! 李元婴领着他们去寻九成宫的暖房。暖房常年供应宫中时蔬,冬日里在暖房里种反季节蔬菜,平时则可以在暖房周围直接种。 见李元婴领着四个小女娃过来,底下的人赶紧迎了过来,看看这几个小贵人怎么突然跑这种地方玩耍。 李元婴道:“你们这儿的人有识字的吗?” 一个年约十一二岁的内侍紧张又期待地出列,恭恭敬敬地应道:“小的识字!”他长相普通,一双眼睛却带着几分灼亮,显见很想抓住出头的机会。 李元婴把魏姝手里拿着的向日葵栽种指南拿给那内侍,吩咐道:“那你给我们挑个好地儿,等我们把这东西种下去,你负责照料好。”李元婴对亲力亲为全程照顾几棵花儿可没什么兴致,只准备经常带兕子她们溜达过来看看长势便好。 听李元婴如此安排,内侍喜不自胜,双手接过那份向日葵栽种指南认真地看完,熟门熟路地领着李元婴他们去寻适合种向日葵的地方。 其他人见好事没自己份,只好各自散去,暗暗羡慕那小子的好运气。 对于种向日葵这件事,李元婴几人都很有热情。 李元婴接受四个小萝莉的指挥负责挖坑,接着把十颗种子分成五份,一人两颗,小心翼翼地埋到坑里。最后,李元婴指定兕子和魏姝负责写牌子,分别在自己埋下种子的地方竖起个小牌,方便以后看谁的长得快长得好! 忙活完了,李元婴扔给那内侍一颗金豆子,说道:“你照着种植指南上的指示好好照料,种好了有赏。” 那内侍欢喜地收好豆子,向李元婴自报姓名:“小的董小乙,一定好好照看几位殿下的花。” 李元婴点点头,让董小乙看到向日葵发芽后来通知他,转身带着兕子她们走了。 李元婴很懂得照顾小伙伴的喜好,离开暖房那边后问魏姝:“来都来了,不如我们带你去藏书楼看看!” 魏姝犹豫:“可以吗?” 兕子刚才就觉得魏姝的字写得很好,热情地拉着魏姝说:“当然可以,我们去!” 李元婴的提议全票通过,魏姝便跟着他们一块转道藏书楼。 魏征家中别无长物,唯独不缺书,但个人藏书再多也比不过皇家所藏的典籍。魏姝一到楼中便觉得宛如置身书海,眼睛不由得比平时更亮了! 李元婴虽然对书没什么兴趣,可见到魏姝这么喜欢,便也挑了本书随意地翻看起来。 兕子和衡山虽和魏姝差不多大,却没魏姝沉得住起,看了一会书就觉得无聊,蹬蹬蹬地跑到李元婴身边一左一右地拉住他的手摇晃。 兕子说:“幺叔,我要听故事!” 衡山软乎乎地跟着说:“对,听故事!” 城阳与魏姝闻言不由也放下了手里的书。 李元婴见四双眼睛齐刷刷地望向自己,觉得自己不能让四个小萝莉失望,想了想,便给她们讲了另一个温馨美好的童话故事:《夜莺与玫瑰》。 这个故事讲的是,夜莺为了让一个男子赢得爱情,在月光下顶着玫瑰的尖刺唱了整整一晚的歌,用死亡换得一朵红玫瑰!可惜,这朵红玫瑰并没有成就一段佳缘,而是被人随手扔进了阴沟里。 李元婴别的不行,讲故事最厉害,什么情境在他嘴里都能变得活灵活现。他讲着讲着,四个小萝莉的眼眶都红了,等讲到玫瑰被扔掉时兕子最先哇地一声哭了出来:“怎么可以这样?那可是夜莺用生命换来的!” 新城也抽噎着说:“又是这样的故事,我不喜欢幺叔了!” 两个小萝莉拉着姐姐城阳哭着跑走。 李元婴见新来的小伙伴魏姝也两眼红通通,有点怀疑那本《王尔德童话》是系统推荐来坑他的。可他觉得,这故事确实挺好看的啊! 李元婴问魏姝:“你不会也不想理我了吧?” 魏姝已经擦掉了眼泪,摇摇头说:“很好的故事。” 李元婴找到了知己,特别开心:“对吧,我也这么觉得。” 魏姝想起新城说“又是这样的故事”,忍不住问:“你还给兕子她们讲过别的吗?” 李元婴觉得魏姝这是还想再听,立刻兴致勃勃地把《快乐王子》和《小公主的生日》也给魏姝讲了。 魏姝:“……” 魏姝说:“我想回去了。” 李元婴见小伙伴虽然眼眶红红,情绪却还算稳定,起身表示要送她回家。路上,李元婴有点紧张地问:“下回你还跟我们一起去看向日葵吗?” 魏姝说:“去。” 李元婴一听,心里高兴得很,乐滋滋地说:“下回我再给你们讲新故事。” 魏姝:“……” 李元婴把魏姝送到家,欢快地走了。 魏姝跑回自己的房里回想着李元婴讲的三个故事,很快变得泪眼汪汪。她不是多愁善感的人,从小到大哭鼻子的次数屈指可数,可,李元婴讲的故事太让人鼻子发酸了啊,呜呜呜忍不住要掉眼泪!!! 魏姝自己躲着哭,兕子三人却不管那么多,在李元婴这里受了委屈她们就想去找李二陛下告状。 赶巧李二陛下议完事准备用点吃食,瞧见三个宝贝女儿哭着跑来了,当即把两个小的都抱到膝上,问道:“谁欺负你们了?” 兕子抽抽噎噎地把《夜莺与玫瑰》给李二陛下复述了一遍,最后伤心地抱着李二陛下的脖子哇哇大哭:“夜莺好可怜啊!” 两禁卫说是李二陛下有令,让他乖乖跟着大伙一起走,随时等候召见。 李元婴这才晓得他这个二哥看似把他给忘了,实则特地派了两个禁卫来盯着他! 太欺负人了,他又不是那种爱惹是生非的人! 可惜打又打不过,溜又溜不走,李元婴只能乖乖地跟着大队伍走。 一路上,李二陛下已经听完兕子给他复述的《快乐王子》。故事确实是好故事,但李二陛下不是小孩子,他能听出故事里藏着一些不属于孩子世界的东西,自然也不会像兕子一样真情实感地为一只鸟和一座雕塑伤心。 54.第 54 章 《玩宋》也超好看哦~  《闲唐》/春溪笛晓 第二章 李二陛下一手抱着兕子, 一手牵起年纪最小的衡山公主,带着所有人入九成宫休整。 李元婴见李治他们被李二陛下叫了去,本想一个人偷溜去观摩《九成宫醴泉铭》,没想到才踏出几步就被两个禁卫拦住了。 两禁卫说是李二陛下有令,让他乖乖跟着大伙一起走,随时等候召见。 李元婴这才晓得他这个二哥看似把他给忘了,实则特地派了两个禁卫来盯着他! 太欺负人了,他又不是那种爱惹是生非的人! 可惜打又打不过,溜又溜不走,李元婴只能乖乖地跟着大队伍走。 一路上, 李二陛下已经听完兕子给他复述的《快乐王子》。故事确实是好故事, 但李二陛下不是小孩子,他能听出故事里藏着一些不属于孩子世界的东西,自然也不会像兕子一样真情实感地为一只鸟和一座雕塑伤心。 李二陛下对兕子一向很有耐心, 哄道:“最后天上来的使者不是把它们带到天上去,让它们幸福快乐地生活在一起了吗?” 兕子环抱住李二陛下的脖子, 把脑袋抵在李二陛下颈边,嗓儿还是有点哽咽:“可我还是好难过!那些人都太坏啦, 竟然还把快乐王子扔进炉子里!” 李二陛下又好言哄了一会儿,才让几个儿女分坐两旁, 唤人去把始作俑者叫来。 李元婴正琢磨着要不要叫人去给自己张罗饭菜呢, 听到李二陛下叫自己过去, 马上摸着饿瘪的肚子跑去见李二陛下。他一进门, 了不得!兕子她们都在, 还齐刷刷地看着他! 李元婴上前朝李二陛下行了礼,没等李二陛下发话就乖乖巧巧地坐下,积极地问:“皇兄您饿不饿?唉,都过了吃饭的点了,您是不是还没用饭啊?您日理万机,每日辛劳,可不能不吃啊!” 李二陛下一听就明白了,这小子是想蹭饭来着。李元婴好歹是他幺弟,还勉强算是他看着长大的,李二陛下也不省他一顿饭,叫左右去让人张罗饭食。 吩咐完了,李二陛下才转向李元婴:“你在路上给兕子她们讲了个故事?” 李元婴想起三个小侄女对着他哭的恐怖画面,心有余悸,赶紧推锅:“这些故事都是一个叫王尔德的人写的,和我没关系!” 有不少人投诉过李元婴上课不专心、专门搞事情,李二陛下对李元婴的学业水平心里有数,自是知晓他不可能自己想出这样的故事。听李元婴用的是“这些”,李二陛下来了兴致:“还有别的吧?你再给兕子她们讲一个。” 兕子一听,马上忘了刚才哭得多惨,两眼亮晶晶地望向李元婴,只差没在脸上写上“我要听故事”! 李元婴虽然才九岁,人却鬼精鬼精,每次说要给兕子他们讲故事都是先漫天开扯,吊她们半天胃口才会给她们讲一个——毕竟,《王尔德童话》可是他辛辛苦苦念完一部《论语》才换来的!一听李二陛下一句话就想掏出《王尔德童话》的第二个故事,李元婴不乐意,当场摸着肚子耍赖:“皇兄我饿啦,我肚子一饿就什么都记不清!” 这时兕子的肚子应景地咕噜咕噜响。 兕子向李二陛下撒娇:“父皇,我也饿。” 李二陛下看了李元婴一眼,说道:“已经叫人去张罗了,既然你们幺叔记不清,不如你们先把幺叔给你们讲过的故事给父皇讲讲?” 兕子四人都积极响应,你一个我一个地复述起来。 李元婴继续乖乖巧巧地坐在一旁。 他觉着自己给兕子她们讲故事好像没什么不对,都是圣贤书里写着的呢,不慌! 要知道万界图书馆一开始录入图书可不如最近出现的扫描任务轻松,必须要他读完读懂才合格,为此李元婴这三年来也读过几本书。本着读完的书不能浪费的原则,李元婴又从这些书里摘出一些典故编成简单易懂的小故事讲给兕子她们听,怎么看这事都没毛病! 李元婴这边心大地等着蹭饭,李二陛下那边却越听越惊讶。 李二陛下戎马半生,该读的书却没少读,李元婴讲的这些典故他也都读到过。正因如此,他才更清楚想要像李元婴这样深入简出地把这些典故当成故事来讲、并且让兕子和衡山这两个才五六岁的小孩轻松复述,绝非易事! 饭菜很快送了上来,李二陛下示意开饭,几个小孩都没拘着,和往常一样开开心心地吃了起来。 李二陛下吃得快些,停箸后看着李元婴陷入思索:他这个幺弟是不是有意藏拙? 李二陛下转念一想,又否决了这个猜测:他这幺弟真要有那么深的心思,哪会轻易在兕子她们面前露馅。 最有可能的是大伙都先入为主地认为这小子顽劣无比、不堪造就,所以没有人用心去教导他。就连他这个兄长,也没注意到弟弟有这样的好天分! 李二陛下仍是按兵不动,等几个小孩都吃饱了,才让李元婴再讲一个故事抚慰抚慰兕子她们的情绪。 李元婴想了想,觉得自己蹭了顿御膳不算亏,便也不再推搪,娓娓地给李二陛下他们讲了个新故事。 这个故事也很温馨动人,叫《小公主的生日》,讲的是一个美丽可爱的小公主马上要过生日了,底下的人为了让小公主高兴,特意买下一个长得特别丑、被父母视为累赘的小男孩为小公主献舞。小公主果然被小男孩滑稽的舞姿逗笑了,取下发间洁白的玫瑰花扔给小男孩。 李二陛下听完这一段,赞许地点点头,觉得这个故事虽然平淡了点,但也算不错,至少教兕子她们不要以貌取人,世上任何人都有他们存在的价值! 李元婴停下来抿了口水,才继续往下把故事说完。 那小男孩误以为小公主喜欢自己,一心闯入宫中向小公主表达自己的心意,结果在途中发现一面镜子。小男孩家里穷,没有见过镜子,乍一见镜子里的自己,吓了一跳:“这是什么怪物?!”等他确定镜子里的“怪物”是他自己之后,非常难过。这时候他听到有人在说话,是小公主笑嘻嘻地和她的朋友们说,“他跳起舞来真是滑稽。” 小男孩知道公主只是把自己当个小丑,心碎而死。 故事的最后,小公主得知小男孩不能再跳舞逗她开心,很生气地说:“以后陪我玩的人都不许有心!” 李二陛下:“……” 李元婴把小男孩闯入宫时的憧憬和坚定描述得非常真实,小男孩的美梦被现实戳破的那一刻自然非常扎心,兕子、衡山、城阳三个小萝莉懵懵懂懂地把整个故事听完,又一次哇地哭了出来。 李治默默地坐在一边,既怕李二陛下发飙,又怕三个妹妹把眼睛哭肿了,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 李元婴见势不妙,赶紧起身告退:“一路舟车劳顿,皇兄肯定乏了,我就不打扰皇兄了!” 看着三个泪汪汪的宝贝女儿,李二陛下有气无力地骂道:“滚吧!” 那个王尔德不知是何许人也,净写这样的故事! 再有下次,他定要让人掘地三尺把那王尔德找出来! …… 顺利开溜的李元婴被人引回了自己的住处,漱口更衣,舒舒服服地睡了个午觉。 到傍晚李元婴刚醒来,李治又带着三个妹妹溜了过来。 三个小萝莉都换上了方便行动的行头,头发也扎成一个小包包,活脱脱三个小男孩。 小孩子忘性大,三个小萝莉已没了晌午的伤心。兕子一马当先地冲到李元婴面前,兴冲冲地拿着李治画的地图向他献宝:“定向越野,九哥安排了!” 兕子才六岁,说的话有时让人听不明白,不过这难不倒李元婴,他一听就懂! 这定向越野是他们路上定好的“九成宫玩乐计划”之一:首先,李治偷溜去李二陛下书房画好九成宫地图,命人在指定路线上埋好打卡工具。然后就是分头跑,沿途打卡,最终看谁先到达目的地! 李治在兄弟中是个小透明,也不是胆大包天的人,要他偷溜进李二陛下书房是绝对不可能的。他选择直接向李二陛下说了这事儿,请求李二陛下让他画一下地图。 现在李治已经画好两张路线图并派人安排好打卡点了,分好队立刻可以开始玩! 现在问题来了,每次碰上分队都是李治尴尬的时刻:三个小萝莉都想跟李元婴一队,不想跟他。 55.第 55 章 《玩宋》也超好看哦~  李元婴对这葵瓜子很感兴趣,眼珠子一转, 捅捅旁边的李治, 压低声音叫李治借他一卷“课本”。 李治熟知李元婴什么尿性,早叫人备了一套备用的, 悄悄把魏征要讲的那卷书递给李元婴。 两个人自认小动作做得十分隐蔽,却不知坐在上首的魏征看得一清二楚。 见李元婴连课本都要跟李治借,魏征眉头直跳, 很想当场开骂。可一想到李元婴的累累前科,魏征决定省点口水, 毕竟李元婴就是个滚刀肉,骂了也没用! 魏征的威慑力非常大, 大伙都很乖, 没人敢分神。 李元婴也很乖,拿着借来的课本专心研读。他当然不是要好好学习,他只是琢磨着好好和魏征套个近乎, 寻机瞅瞅魏征揣着的那份《十渐不克终疏》。 虽说魏征一直不太待见他, 但, 学生有问题请教,魏征总不能不教! 李元婴已经想好啦, 先拿课业上的问题去请教魏征, 再把读《礼记》时攒下的疑问拿出来问他,烦得多了, 总有机会看到魏征写的那什么什么疏! 打定主意后, 李元婴老老实实看了一堂课的书, 认真得不得了。 于是在魏征宣布他今天的讲学内容结束时,李元婴在其他人诧异的目光中跑去向魏征请教问题。 装乖卖巧这事儿是李元婴的专长,他不仅请教了好些个问题,还殷勤地给魏征端了杯水,活脱脱一个三好学生。 魏征觉得这事很蹊跷,甚至怀疑到嘴的凉水是不是被李元婴下了点巴豆粉。他试着给李元婴解答了两个疑问,却发现李元婴一脸恍然,还能举一反三地再提出另外的问题! 魏征心中大为惊异,觉得这小子莫不是要改邪归正了! 李元婴装得很彻底,请教完还毕恭毕敬地送魏征到院门外,很是不舍地问魏征:“我要是有别的问题,能不能去请教您啊?” 魏征非常欣慰,捋须颔首:“自然可以。” 李元婴恭恭敬敬地目送魏征离开,才溜达回讲堂里头。 李治见他回来了,忍不住发问:“你今儿怎么这么认真啊?” 李元婴一脸正经:“我发现我年纪不小啦,不能再胡闹了,得好好学点学问!” 李治信他才怪! …… 李治不信,魏征也不太信,他揣着满腹狐疑地回去当值。 回去路上遇着要去负责后半截课程的孔颖达,魏征还和孔颖达提到李元婴的转变,让孔颖达也注意一下他。 子曰,有教无类!若是李元婴当真有心要改,他们自然会尽心地教。 孔颖达听了,忍不住在心里犯嘀咕:李元婴那小子也会有向学之心? 孔颖达乃孔子第三十二代孙,根正苗红的孔家传人,少年时敏而好学,早早闻达乡里,甚至还有人因为他太过聪明心生忌惮,派人刺杀他! 早年孔颖达就是秦王/府中的十八学士之一,李二陛下登基后更是任命他为国子监祭酒,妥妥的国家教育厅厅长;他还有另一个任务,当全国科举教材的主编,带着底下的人编写《五经正义》! 这次随驾至九成宫,孔颖达也被李二陛下请来给李治他们讲几堂课,期望李治他们将来也能成为于国于民都有益处的大唐好藩王。 孔颖达还没走到讲堂所在的庭院外,便听里头有人在叫嚷:“幺叔,你快点下来吧,九哥说孔祭酒要过来啦!” 这脆脆嫩嫩的嗓儿,不是李二陛下最宠爱的晋阳公主又是谁! 孔颖达听到“幺叔”两个字,眉头止不住地跳。他绷着脸迈步入内,只见兕子她们围在一棵老树下昂着小脑袋往上看。 那棵老树树身高大,枝叶浓绿,瞧着相当高龄。 此时李元婴快爬到树顶了。 李元婴很不怕死地站在微微弯曲、颇具弹性的横干上伸出手取卡在枝叶间的纸鸢。 早上李元婴和李治要上课,兕子她们与宫人们跑到外头放纸鸢,不想方才一阵邪风猛吹,愣是把纸鸢吹到这边的树上卡着下不来! 李元婴正闲得无聊,见兕子她们巴巴地望着树上的纸鸢、一脸马上要哭出来的哭丧样,立刻捋起袖子表示他上树取下来。 左右当然想拦着,可李元婴是谁啊,你越不让他干他越要干,当场麻利地爬到了树上。 孔颖达见李元婴的靴子胡乱地甩在树下,其他皇子也都趴在窗沿看热闹,长长的胡子不受控制地抖了抖,朝树上怒喝:“李元婴,你立刻给我下来!” 李元婴被孔颖达一吓,差点脚底打滑摔了下去。他抱紧自己扶着的枝干,稳稳当当取下卡在枝叶间的纸鸢才不慌不忙地往下爬,灵活得跟个猴儿似的。 孔颖达气得不轻,怒瞪着把纸鸢递给兕子的李元婴。 李元婴一点都不害怕,还振振有词地批判起孔颖达来:“孔祭酒你这就不对啦,别人在高处,你怎么可以大声吼人?要是你家小孩爬到树上被你这么一吼,一准摔下地!到时真要摔伤了,你说算谁的?” 孔颖达冷哼:“孔家的儿孙可不会爬到树上去!” 孔颖达板着脸让兕子她们去别的地方玩、勒令李元婴站在门外反省,才走进讲堂给李治他们讲课。 他傻了才会相信魏征的话! 这小子哪里有半点有心向学的样子?! 对着鹌鹑一样乖巧的李治等人讲完一段典籍,孔颖达想到李元婴到底还小,便朝门外喊了一声:“你进来吧!” 门外没动静。 孔颖达脸色不大好。 靠窗的老七探出脑袋往外一看,对孔颖达道:“孔祭酒,他不在外头了!” 孔颖达骂道:“孺子不可教也!”他没让人去逮李元婴,直接接着刚才的内容往下讲。 反正,那小子就算待在这里也不会听讲,随他去! 李元婴当然不是乖乖罚站的人,他只站了一会儿,就看到三颗小脑袋从院门外探出来,脸上都有着深深的愧疚。 李元婴一看,可不能让三个小萝莉难过啊!他马上溜了出去,开开心心地陪兕子她们放纸鸢。 讲堂东边就是一片宽阔的草场,长满如茵青草,特别适合小孩子玩耍。 李元婴玩了个尽兴,又美滋滋地和兕子她们用过点心,才和兕子她们说自己要回去学习了! 回讲堂是不可能回的,李元婴溜回住处取了那卷自己读完的《礼记》,径直去魏征当值的地方找人。 魏征刚和李二陛下他们议完事,正在收拾自己抄录下来的文稿。 瞥见李元婴在外头探头探脑,魏征眉头一皱。 这小子不是该在听孔颖达讲学吗? 魏征脸庞瘦削,唇有点倒垂,天生带点凶,瞧着很是严肃。他板起脸喝道:“鬼鬼祟祟地做什么?有事就进来!” 李元婴溜达进去,一点都不怕魏征的黑脸,还和魏征告起孔颖达的状来,说孔颖达不仅差点把他吓得摔下树,还罚他站在外头不许他进讲堂! 见魏征对他的说法不置一词,李元婴也不在意,按部就班地继续自己的计划:“我想着不能白白浪费了一天,就去寻了昨天没抄完的《礼记》接着看完。” 李二陛下罚李元婴和李治的时候魏征也在场,自然知晓李元婴昨天确实抄了《礼记》。 魏征目光中带着审视:“你看完了?” 李元婴道:“看完啦,就是有些地方不太懂。”他凑到魏征身边,摊开了自己带来的《礼记》,开始认认真真地请教起魏征来。 魏征位居朝堂多年,结识了不少人、经历过不少事,眼力自然不会差。至少李元婴是认真还是装模作样,魏征是能分辨出来的。 李元婴有心求教,魏征便把文稿推到一边,悉心解答起李元婴的问题来。 李元婴算是误打误撞地找对人了,真要论起对《礼记》的理解和运用,朝中恐怕没多少人能比得过魏征。他喷李二陛下的时候,经常就拿“于礼不合”当由头,可谓是将《礼记》运用得炉火纯青! 魏征旁征博引地解决着李元婴的疑问,听得李元婴震惊不已。 原本他觉得自己已经把《礼记》看懂了,听魏征深入一讲,他又觉得自己一点都没懂! 最要紧的是,魏征还会给他举例,百姓中的事、朝堂上的事、史书上的记载,魏征都信手拈来、随意化用,把他不理解的点讲得通透无比! 这一招要是学来了,往后他谁都能辩赢啦! 李元婴登时来了精神,听得更加起劲。 一老一小一个教、一个学,不知不觉竟到了下衙的点,该回去吃饭了! 李元婴有些意犹未尽,收起《礼记》表示要跟魏征回家。 由于李二陛下一般要在九成宫待上小半年,所以百官是允许带上妻儿的,魏征也带着妻儿一起过来,一家老小都住在按照品阶分下来的住处里。 听李元婴要跟自己回家,魏征道:“我家可没什么好吃的。” 李元婴说:“那我叫人送些好吃的过去!”不等魏征反对,李元婴已经吩咐左右去膳房弄些好菜送去魏征家里。 意犹未尽的可不止李元婴,魏征刚才也教出了兴头来。他听李元婴都吩咐下去了,便也不再拒绝,由着李元婴亦步亦趋地跟在自己身边。 正是下衙的时候,百官都在往外走。 有不少人注意到了这一老一小一起往外走的身影,心里免不了暗暗吃惊:那小子怎么和魏征凑一块了?! 换了平时,那小子别说自己去找魏征了,躲魏征还来不及! 这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吧? 李治熟知李元婴什么尿性,早叫人备了一套备用的,悄悄把魏征要讲的那卷书递给李元婴。 两个人自认小动作做得十分隐蔽,却不知坐在上首的魏征看得一清二楚。 见李元婴连课本都要跟李治借,魏征眉头直跳,很想当场开骂。可一想到李元婴的累累前科,魏征决定省点口水,毕竟李元婴就是个滚刀肉,骂了也没用! 魏征的威慑力非常大,大伙都很乖,没人敢分神。 李元婴也很乖,拿着借来的课本专心研读。他当然不是要好好学习,他只是琢磨着好好和魏征套个近乎,寻机瞅瞅魏征揣着的那份《十渐不克终疏》。 虽说魏征一直不太待见他,但,学生有问题请教,魏征总不能不教! 李元婴已经想好啦,先拿课业上的问题去请教魏征,再把读《礼记》时攒下的疑问拿出来问他,烦得多了,总有机会看到魏征写的那什么什么疏! 56.第 56 章 《玩宋》也超好看哦~  《闲唐》/春溪笛晓 第十三章 这段时间李元婴虽然称得上是在好好学习,但混账事他也没少干。 五月上旬的时候, 他拿着一把什么葵瓜子在孔颖达考较李治时吧嗒吧嗒地磕, 磕得孔颖达勃然大怒,没收了他的葵瓜子并把他赶出讲堂。 据说李元婴还不服气呢, 嚷嚷着说:“再过几个月,我种的葵瓜子就长出来了!” 孔颖达气得去找李二陛下告状。 结果是李二陛下领着一干大臣去暖房那边围观那十株漂洋过海来带大唐的向日葵。 得知李元婴找到这种稀罕作物的种子,却全部炒着吃只留下十颗种着玩, 所有人都气得肝疼! 按照那份向日葵栽种指南上说的,这葵瓜子看起来不仅吃着香, 产量高,种植周期短, 而且, 还能出油! 这样的好东西,都被这小子吃了! 现在那十株向日葵已经被团团围住、严密保护,每天都有人要绕路去看两眼, 瞧瞧它有没有开出金灿灿的花儿来、什么时候能结籽儿! 至于葵瓜子的来处, 李元婴老实交待说是有人给他的, 他觉得有趣就拿出来种了。 李元婴说得不清不楚,李二陛下却自动帮他把东西的来处补齐整:当年太上皇最疼爱的就是这个幺子, 连会见外客都会把他抱在膝上。后来太上皇故去, 留给李元婴的东西也最多,至少李元婴搬进太极宫时东西那是一箱接一箱, 叫人目不暇接!具体里头有什么怕是连李元婴自己都不晓得, 所以李元婴时不时拿出些稀罕东西也不稀奇。 李二陛下拿到孔颖达上交的炒葵瓜子, 都想去没收掉李元婴那一箱箱宝贝了! 天知道他还会糟/蹋什么?! 好在李二陛下还是要脸的,到底没去强抢自家幺弟的东西。 李元婴一点都不在意自己捣乱课堂带来的小风波。 眼看自己生辰要到了,李元婴欢欢喜喜地给柳宝林写信,说自己最近长进啦,读了老多书。等将来接娘去了封地,他可以开班授课,教出一群好弟子雄霸科举,惊呆李二陛下! 李元婴在信中图文并茂地给柳宝林构建了美好的未来蓝图,透着一股子想马上前往封地大展身手的迫不及待! 李元婴是带着兕子她们一起写信的,兕子见李元婴洋洋洒洒写了厚厚一叠,忍不住凑过去看李元婴写了什么。 李元婴也不瞒着兕子,和兕子分享自己的种种计划—— 首先,他要培养一批人陪他玩耍,这些人要会读书,会写字,会讲故事,谁的故事讲得最好,他就奖励谁。到那时候,他就有听不完的故事了! 接着他还要让人搜集天下所有的好吃的,谁找来的最好吃,他也奖励谁,那样的话,他就有尝不完的好东西! 要是离长安很远的话,他还要偷偷开宵禁,让城里每天夜里都像白天一样热闹! 兕子一开始高兴地听着,觉得李元婴的想法特别棒!可她很快想到,李元婴要是去了封地,她不能跟着一起去啊! 见李元婴那么开心,兕子扁扁嘴,有点伤心。 回去之后,兕子和姐姐城阳、妹妹衡山说起这件事:“幺叔去了封地,就不能带我们一起玩啦!”说完,兕子眼泪就哗啦啦地往下掉。才是六岁多的小孩,还不懂得控制情绪,难过了就忍不住要哭。 衡山比她更小,听兕子这么一说,也哭了:“那怎么办啊?” 两个妹妹泪眼汪汪地看向年纪稍长的姐姐城阳。 城阳当然想不出留下李元婴的好主意。 一想到幺叔有可能离开她们,城阳鼻子也酸酸的,忍不住和两个妹妹一起抱头痛哭起来。 …… 这天李二陛下和心腹重臣聊到入夜才散去,想到三个女儿便想过去看看。不想才到门外,竟听到三个宝贝女儿又伤心地哭作一团! 有过这两个月来的经验,李二陛下立刻把怀疑对象锁定为李元婴。 难道那小子又给兕子她们讲那个王尔德的故事了?! 李二陛下推门而入。 兕子三人哭得肩膀一耸一耸的,听到动静后泪眼朦胧地抬起脑袋一看,依稀认出了来的是她们父皇。 兕子最先冲了上去,抱着李二陛下的大腿哭着说:“父皇,我们不要幺叔走!” 李二陛下好言哄住兕子的眼泪,才晓得是怎么回事:原来那小子已经盘算好带着他娘跑去封地没拘没束地过逍遥日子! 李二陛下冷哼一声,一颗心却也被兕子的抽噎弄得有些怅然。 人吧,总是那么奇怪。原本你觉得挺烦人的小子,一想到往后再也见不着了,心里又有些舍不得。偏偏你舍不得的那小子是没心没肺的,巴不得早点离你远一些,你说气人不气人! 李二陛下道:“别怕,我可不会让他如意。” 那小子想去封地,再过几年吧! 兕子惊喜地说:“幺叔不会走了吗?” 李二陛下揉揉兕子的脑袋,保证道:“父皇不让他走。” 三个小萝莉都喜笑颜开。 第二天兕子下午去找李元婴说起这个喜讯。 李元婴没想到自己被三个小萝莉坑了一把!他生气地捏了捏兕子的小脸蛋儿,捏得兕子张口要咬他才放开。 兕子脸蛋红扑扑的,被捏也不生气,拉着李元婴的手说:“幺叔,你不许走!” 李元婴拿这小家伙没辙,只能认了。反正,他觉着李二陛下一准不是因为兕子她们哭鼻子才改变主意的。 先不去封地就先不去呗,将来总能去的,又不差这几年。李二陛下总不能一辈子留他在长安! 李元婴陪兕子她们玩了半天,又趁着天色还早跑去拜访萧德言。 萧德言还是那副老神仙的模样,李元婴很喜欢他,高兴地告诉他自己把书都读完啦! 李元婴积极追问:“我接下来还要做什么呢?” 萧德言有些讶异,虽然他给李元婴选的书字都不多,道理也比较浅显,可一个多月内把这么多书读完着实让人吃惊。 尤其是,李元婴还要在讲堂捣蛋以及带着几个小公主到处玩耍! 萧德言没提近来拿些热闹事,只挑了论语中的几句话询问李元婴其语境与意义。 李元婴最近读了不少书,一点都不怕考较,轻轻松松地答出了萧德言的问题。 接下来萧德言逐步提高难度,李元婴回答的速度渐渐慢了下来。 难是难,李元婴却感觉有个全新的世界在自己面前敞开,以前他读书都只是应付而已,会背、能理解就好,萧德言的一句句提问却给他展现了一种完全不一样的方法。 原来读书不仅仅是为了读书! 萧德言问到最后,李元婴虽是被难住了,看起来却格外高兴,由衷夸道:“您真厉害啊!” 萧德言否认道:“聊比别人多活了数十载而已。” 李元婴这次没直接让萧德言给自己列书单,而是将自己不太理解的部分列出来请教完了,才把自己近来听别人提及的各种典籍写出来让萧德言看看有哪些是值得看的。 萧德言接过李元婴写的书单一看,首先注意到的是李元婴的字大有进益,好歹不再写成谁都看不懂的鬼画符。 仔细瞧了瞧李元婴列出来的书,萧德言接过笔划掉了其中几本:“这里面有的书内容重复了,有的书不值得看,我都帮你划了,剩下的你可以试试。” 李元婴高兴地向萧德言道谢,又继续和萧德言磕叨了一会,待墨迹干后才欢欢喜喜地带着书单离开。 回去的路上,李元婴撞上了李泰。 李泰见李元婴从萧德言那边出来,脸皮又抽了抽,好言与李元婴问好:“幺叔又去找老师了?” 李元婴听李泰喊萧德言老师,也觉得这称呼不错,便道:“对啊,我最近听别人提起不少书,抄了个单子来问问老师哪些值得一看!”他羡慕地对李泰说,“侄儿你真幸福啊,每天有什么不懂的都可以直接问老师。” 李泰一听,这小子是还不死心,想把萧德言借走!还有,那是父皇给他挑的老师,关你李元婴什么事啊?李泰挤出一脸笑:“那是自然的,我一天都离不开老师,连来九成宫都要劳烦老师舟车劳顿地跟着过来。” 李元婴听李泰这么说,点点头没再往下说,抱着书单和李泰分别。 戴亭默不作声地跟在李元婴身后往回走。 主仆二人一前一后走出一段路,戴亭才听李元婴嘀咕:“没人和他说过,他笑起来有点假吗?唉,我这些侄子真是一个两个都不让人省心啊。” 戴亭眼观鼻鼻观心,脸上没有流露半分表情。 李元婴回到住处后,便有人通知他做好受封准备。他的九岁生辰马上要到了,李二陛下要正式册封他为滕王,并已命人前往滕州建滕王府。 李元婴不太清楚滕州是哪里,老实听人教导了受封事宜,才去寻他最要好的侄子李治。 李治对舆图比较熟悉,听说是滕州之后便说:“这地方在东边,属于河南道境内,离海不远。” 李元婴听了很高兴:“那我可以去海里玩了!” 李元婴倒是开心了,李治却也和兕子她们一样有些不舍。虽说,李二陛下已经表示暂时不会让李元婴去封地,可过几年李元婴还是会去的;而他,将来也会有自己的封地,两个人很可能隔得老远,一辈子都不能再相见。 李治说:“要是都能像幺叔你这样,就没那么多事儿了。” 李元婴抬手一拍李治脑袋,摇头说道:“就算天塌下来也有个高的顶着,压根没你什么事,瞎操心什么啊。”他把从萧德言那带回来的新书单分享给李治,拉李治一起开始新一轮的研读。 第四章 李元婴一觉睡到天亮,早上醒来时看到李治一脸幽怨地看着自己,眨巴一下眼,奇怪地问:“大早上的,你这么早起来干嘛?今儿又不用去上课。” 57.第 57 章 《玩宋》也超好看哦~ 《闲唐》/春溪笛晓 第十八章 这一天对于董小乙来说是非常特别的一天。 大清早, 董小乙负责看护的向日葵被李元婴采了去, 他本已有些绝望,无奈地承受着其他人有意无意的奚落。虽说向日葵种子是李元婴拿来种的,但东西已经被李二陛下点名要保护起来, 自然连李元婴也不能随意采走。 董小乙以为自己要完了。 不想只过了一个时辰, 便有人过来吩咐说以后他可以去滕王那边当值。 滕王,便是李元婴了。 董小乙依稀记得李元婴身边的戴亭是他同乡,与他同一年入宫,只是不太爱理人,又长得有点像女孩儿, 一开始总被人欺负。后来戴亭被李元婴讨到身边, 从此就和他们不一样了! 李元婴虽然出了名的任性, 实际上却极其护短,谁敢欺负他身边的人一准没好果子吃。当初, 有内侍因为太上皇驾崩、李二陛下不甚在意他这个弟弟而轻慢他母亲柳宝林,李元婴直接叫人把那内侍埋进了雪里。这也是许多人不愿意招惹李元婴的原因,李元婴天不怕地不怕, 你敢惹他和他身边的人,他就敢干别人不敢干、不愿沾的事! 董小乙心中一阵欢喜, 忙去收拾东西。 他抱着一只手都能拎完的家当去拜见李元婴。 李元婴正陪兕子她们玩呢, 叫人把董小乙领进来后仔细打量董小乙几眼,发现这董小乙虽然有一颗往上爬的心, 瞧着却还算纯善, 倒也算是个能用的人。 李元婴不太在意这些事, 满不在乎地把他交给了戴亭:“既是你同乡,往后你带着他吧。” 董小乙一怔,看向戴亭。 戴亭面上没什么变化,仍是一如既往的沉静,领着董小乙去安排他的临时落脚处。安顿下来后,戴亭便将李元婴对那几株向日葵的打算告诉董小乙,仍让董小乙去看护其中四株不属于李二陛下的向日葵。 既然十株向日葵已经分好了,几天后便全部采收完毕,各自带回去留种。李元婴挺想炒掉一个花盘,后来想着自己吃也吃过了,不如留着回京给柳宝林尝尝,便也不再冒着被李二陛下骂死的危险炒葵瓜子吃。 当然,另一个原因是,向日葵采收完毕后李元婴又接到一个新任务:扫描九成宫的立体图像留档万界图书馆里。 这也是李元婴只需要用眼睛看便可以完成的,只是要多跑几个地方而已。李元婴本来就到处跑,倒也不介意顺便完成这个任务。 接下来几天他和往常一样带着兕子几人在九成宫各个好玩的地方晃荡,渐渐地,整个九成宫在万界图书馆里成型了。他试着在个人图书馆里进入“九成宫扫描件”,发现里面居然和真正的九成宫一样大,他伸出手可以摸到里面的梁柱,甚至还可以爬到李二陛下的宝座上躺一躺。 李元婴觉得很稀奇,忍不住好奇地问系统:“既然能做到这种地步,为什么还要我来扫描啊!”这只要扫描一下就能在万界图书馆里复原全貌的技术,着实太厉害了!而且,他们还会造能在天上飞的飞机! 系统沉默了一会儿,答道:“历史非常漫长。历史的每一次更替,都会毁灭许多东西。所以,有许多当前时代的人看来非常常见甚至重愈生命的东西,以后可能会消失不见。” 李元婴听不太懂。 系统没再多说。 李元婴琢磨了一会儿,才再一次发问:“所以,你们没有九成宫了吗?” “是的。” “没有《九成宫醴泉铭》?” “是的。” “没有《十渐不克终疏》?” “是的。” “没有《礼记》《论语》《韩子》?” “是的。” “没有大唐了?” 系统终于反应过来,拒绝回答:“您的权限不足,不能查询该问题。” 系统选择避而不答,李元婴却已经知道的答案。 看来,大唐确实没有了。 李元婴有点难过,大唐才刚建起来没多久、他还没去封地作威作福,怎么就没有了呢?李元婴不信:“你骗人,这么大的九成宫,这么多的书,怎么可能说没就没!” 系统没有再吭声。 李元婴将九成宫扫描件选择对外开放。本来他对对外开放后的情况一向没什么兴趣,这一次他却站在原处看着上面逐渐多出一个个光点。系统说过,一个光点表示有一个人花钱进去浏览,几乎是在开放后的下一秒,光点就挤满了整个虚拟九成宫。这说明,有许多人翘首以盼等着九成宫的出现。 李元婴更难过了,他离开万界图书馆,鼻子酸酸的,左想右想想不出找谁说这件事,便跑去寻李二陛下。 李二陛下正在批奏章,听人说李元婴好像受了什么委屈、哭着跑来了,颇觉稀奇,让人赶紧把李元婴放进来。 李元婴一见到李二陛下,眼泪立刻憋不住了,扑上去抱着李二陛下哇地哭了出来:“皇兄,我难过。”虽然他总和李二陛下对着干,但是他认识的人里面,最厉害的还要数李二陛下。 李二陛下还真不知道谁能让这小子这么委屈了。难得见到李元婴这么哭,李二陛下心都被他哭软了,无奈地用少有的软和语气问:“谁还敢欺负你了?” 李元婴摇摇头。 没有人欺负他,但他就是难过。 李元婴问李二陛下:“皇兄,我们大唐会消失吗?” 李二陛下一顿。没有人敢在他面前问这种话,大唐才刚建国二十余年,谁会在这个时候问“大唐会不会消失”?李二陛下对上李元婴泪汪汪的眼睛,想了想,正色回道:“不管商周秦汉,开始时总都想着千秋万代,父皇建立大唐自然也这样想。但,打天下难,守天下也难,我们所能做的,只有尽力做好眼前的事,上不愧天,下不愧黎民百姓。至于能不能传承万代,只能看后人如何。” 千秋万代之类的,也就酒兴上头时会想想。 李元婴认真记着李二陛下的话。 李二陛下问:“你怎么会想到这个?” 李元婴把系统那段“历史是漫长的”照搬出来,说是有人这样告诉他的。 李二陛下听完一阵沉默,而后抬手揉揉李元婴的脑袋,好言宽勉:“既然你能把这些话听进去,往后就不要再胡闹了。大唐疆域横跨大江南北,幅员辽阔,难以管辖,光靠我一个人可不成,还需要你们这些弟弟帮忙分担。你早点变成顶天立地的男子汉,等将来你把滕州管好了,我再给你个更大的地方让你管!” 李元婴一听李二陛下要给自己更大的地方,顿时高兴了,一口答应下来。 李元婴欢欢喜喜地跑了,李二陛下却还在沉思着李元婴说的话。他独坐片刻,命人把房玄龄他们叫到议事堂。 君臣相对而坐,李二陛下把李元婴哭着来找自己的事告诉房玄龄几人。 房玄龄感慨:“九岁孩子尚且知道为此伤心,我等更不能尸位素餐,无所作为。” 长孙无忌与魏征亦赞同房玄龄的话。 君臣便顺势商量起政务来。 至于李元婴,那是难过一下就可以“改过自新”的吗? 进入深秋后天气逐渐转凉,这天李元婴一夜好眠,第二日睡到日上三竿都没能起来。 李治早就知道李元婴这尿性,一大早过来催促李元婴起床,今天是孔颖达来讲课,再迟到或者旷课孔颖达又要发飙了! 李元婴把被子拉得更高,把自己蒙在被子里闷声闷气地说:“不起,就不起,这么冷的天,才不要去上课!” 李治:“……” 亏父皇昨晚还拿李元婴来教育他们,就李元婴这懒成狗的臭德性,哪有半点顶天立地的样子!!! …… 李元婴没理会李治的叫唤,一觉睡到自然醒。到他醒来,发现自己已经错过上课时间了。这对李元婴来说是稀松平常的事儿,要是换成冬天的话,他可以一整天都窝在床上。 想到孔颖达那张凶凶的老脸,李元婴唉声叹气片刻,爬起床在小宫女的伺候下穿好衣裳,溜达去寻刚刚下课的孔颖达。 李元婴昨天想了很多,想着想着便想到孔颖达。孔颖达对《韩子》特别不喜欢,李二陛下也是,所以大唐学《韩子》的人少,甚至连知道《韩子》的人都不多。所以,李元婴想找孔颖达聊聊天。 孔颖达见李元婴下课了才跑来,脸色黑得很。听李元婴说有事情要和自己请教,孔颖达神色稍霁,领着李元婴去当值的地方坐下细谈。 李元婴难得坐得端端正正,正儿八经地对孔颖达说:“孔祭酒,我有一件事怎么想都想不明白。” 孔颖达问:“何事?” 李元婴道:“子曰:‘三人行,必有我师焉。择其善者而从之,其不善者而改之。’这是《论语》里的话,没错吧?” 孔颖达点头道:“那是自然,这三岁小儿都会背。” 李元婴道:“那为什么您不喜欢别人看《韩子》?难道您觉得《韩子》一点可取之处都没有?” 孔颖达道:“商韩恶法,虽有可取之处,却失之仁厚,用之必然会让人心向背,岂能宣扬?观秦三代而亡,便知其不可行。” 李元婴还是不理解:“一朝败亡,和一本书有什么关系?”他胆大包天地和孔颖达举了个例子,“若是将来有人将亡国之罪归于儒家,罢黜儒家,焚毁经典,又当如何?” 若是从前听到李元婴说这种话,孔颖达肯定会指着他鼻子大骂“竖子安敢妄言”。可对上李元婴带着疑惑的双眼,孔颖达却突然骂不出口。他摇摇头,毫不犹豫地否定了李元婴的猜测:“绝不会如此。” 这是儒家子弟、孔氏后人对儒家的信任与信心,孔颖达不相信有任何学说能够取代儒家。自汉代以来,哪朝哪代治国不是用儒家子弟?虽说他研究汉代典籍时发现其中混杂着一些不属于孔圣的观点,但大体上还是承续着孔圣思想的,甚至还变得更适合用来治理国家。 孔颖达为此骄傲且充满自信。 李元婴听孔颖达回得斩钉截铁,便知道孔颖达不会考虑那样一天的到来。他本就不知道自己想要得到什么样的答案,也不再多问,跑去找兕子她们玩儿了。 晌午有人送来李二陛下赐下的贡梨,又大又甜,可惜李元婴不爱吃,便让人拿下去用冰糖炖了许多盅,遣人送去给魏征他们喝,毕竟魏征他们老给他讲课。魏征还好,其他夫子都觉得李元婴是不是往里头放了什么东西要祸害他们,见魏征喝了才放心地喝下。 58.第 58 章 《玩宋》也超好看哦~  李元婴一听,这是有情绪了, 毕竟他们能去种向日葵, 李治不能去!李元婴好言安慰:“如果你也想去, 一起告假就好, 别怕, 你学得好,一天不去肯定也能跟上!” 李治涨红了脸:“我不是想一起去。” 李元婴直摇头,觉得这娃儿咋这么不实诚,想去就去呗, 还嘴硬。他可不信李治说什么孔颖达会生气的鬼话,他看书时看到过周处除三害的故事, 觉得周处傻兮兮的, 别人喜不喜欢他都看不出来,还觉得自己当了大英雄。 他才不会那么笨! 李元婴道:“反正, 你帮我告个假就好, 老孔巴不得我不去呢。” 李治拿李元婴没辙。 孔颖达确实不喜欢李元婴,他帮李元婴告假时孔颖达眉头都没皱一下,点点头表示知道了。 其实李治是觉得李元婴比他聪明,若有心向学肯定学得比他好, 所以不太赞同李元婴逃课玩耍的行为。 李治还想再挣扎一下:“孔祭酒学问很好,你别总和他对着干。” 李元婴抬手弹了李治额头一下, 笑得蔫儿坏:“你不觉得老孔气急败坏的模样很有趣吗?反正我不去!” 不管李治有多郁卒, 李元婴已经打定主意要逃课。 第二天一大早, 李元婴起得老早, 决定先去接魏姝。 正是上衙的时候,朝臣们陆陆续续地往办公地点走去,只有李元婴一个人领着左右逆流而出,自然引起了不少人的注意。 最不巧的是,李元婴还碰到了孔颖达。李元婴满心期待着见到小伙伴,一时不察,迎头与孔颖达撞上了! 李元婴不慌不忙地跟孔颖达打招呼:“孔祭酒,早啊。”他长着张好皮相,笑起来灿若春华,还露出两个小酒窝,瞧着格外讨喜。 孔颖达可不吃他这一套,冷笑道:“今天不生病了?” 李元婴保证:“不生病不生病!” 孔颖达不再理会他,拂袖走了。 等孔颖达抵达讲堂那边,面带犹豫的李治又候在外头等他。 孔颖达绷着脸走过去,李治便迎了上前,吞吞吐吐地说:“孔祭酒,幺叔说他今天卜了一卦,不宜出门,所以今天不来了。” 敢情还真不生病,换卜卦去了! 孔颖达脸皮抖了抖,骂道:“你以后不用再帮他告假,他爱来不来!”还不宜出门,刚才那个颠儿颠儿往外跑的人是谁?! 李治赶紧回去坐好,感觉这事不太妙。 …… 李元婴一点都不担心自己的学业问题,他跑去接到魏姝,一路上给魏姝介绍三个小萝莉。 听说要见到三个小公主,魏姝心里挺紧张,不过她从小比别人稳得住,面上没表露半分不安。 几个人都没满十岁,不用讲太多虚礼,会师后很快混熟了。兕子绕着魏姝转了一圈,夸魏姝:“你这样穿比高阳姐姐还好看!”她爱穿小裙子,却也觉得男装打扮很棒,玩耍时方便又利落。 魏姝鲜少被人这样热情地围着看,有些不自在。 李元婴适时地掏出张“向日葵栽种指南”。这是他按照那包葵瓜子里的教程重新绘制的,万界图书馆里带有文字的东西不能随便带出来,所以他得自己摘录好这份教程。 三个小萝莉变成了四个小萝莉,李元婴搞起事情来更带劲了,非常享受小萝莉们的瞩目,骄傲地说:“据说,这向日葵原本生长在一片很遥远很遥远的大陆上,离我们相隔着一片非常大的大洋,坐船的话,花个好些年都不一定能到。” 兕子道:“哇,好远啊!” 四个小萝莉轮流传看那份向日葵栽种指南,最后才传到魏姝手上。 相比兕子三人,魏姝在家时会帮祖母种点蔬果,勉强算是有种植经验,她看完后觉得整个流程很靠谱! 李元婴领着他们去寻九成宫的暖房。暖房常年供应宫中时蔬,冬日里在暖房里种反季节蔬菜,平时则可以在暖房周围直接种。 见李元婴领着四个小女娃过来,底下的人赶紧迎了过来,看看这几个小贵人怎么突然跑这种地方玩耍。 李元婴道:“你们这儿的人有识字的吗?” 一个年约十一二岁的内侍紧张又期待地出列,恭恭敬敬地应道:“小的识字!”他长相普通,一双眼睛却带着几分灼亮,显见很想抓住出头的机会。 李元婴把魏姝手里拿着的向日葵栽种指南拿给那内侍,吩咐道:“那你给我们挑个好地儿,等我们把这东西种下去,你负责照料好。”李元婴对亲力亲为全程照顾几棵花儿可没什么兴致,只准备经常带兕子她们溜达过来看看长势便好。 听李元婴如此安排,内侍喜不自胜,双手接过那份向日葵栽种指南认真地看完,熟门熟路地领着李元婴他们去寻适合种向日葵的地方。 其他人见好事没自己份,只好各自散去,暗暗羡慕那小子的好运气。 对于种向日葵这件事,李元婴几人都很有热情。 李元婴接受四个小萝莉的指挥负责挖坑,接着把十颗种子分成五份,一人两颗,小心翼翼地埋到坑里。最后,李元婴指定兕子和魏姝负责写牌子,分别在自己埋下种子的地方竖起个小牌,方便以后看谁的长得快长得好! 忙活完了,李元婴扔给那内侍一颗金豆子,说道:“你照着种植指南上的指示好好照料,种好了有赏。” 那内侍欢喜地收好豆子,向李元婴自报姓名:“小的董小乙,一定好好照看几位殿下的花。” 李元婴点点头,让董小乙看到向日葵发芽后来通知他,转身带着兕子她们走了。 李元婴很懂得照顾小伙伴的喜好,离开暖房那边后问魏姝:“来都来了,不如我们带你去藏书楼看看!” 魏姝犹豫:“可以吗?” 兕子刚才就觉得魏姝的字写得很好,热情地拉着魏姝说:“当然可以,我们去!” 李元婴的提议全票通过,魏姝便跟着他们一块转道藏书楼。 魏征家中别无长物,唯独不缺书,但个人藏书再多也比不过皇家所藏的典籍。魏姝一到楼中便觉得宛如置身书海,眼睛不由得比平时更亮了! 李元婴虽然对书没什么兴趣,可见到魏姝这么喜欢,便也挑了本书随意地翻看起来。 兕子和衡山虽和魏姝差不多大,却没魏姝沉得住起,看了一会书就觉得无聊,蹬蹬蹬地跑到李元婴身边一左一右地拉住他的手摇晃。 兕子说:“幺叔,我要听故事!” 衡山软乎乎地跟着说:“对,听故事!” 城阳与魏姝闻言不由也放下了手里的书。 李元婴见四双眼睛齐刷刷地望向自己,觉得自己不能让四个小萝莉失望,想了想,便给她们讲了另一个温馨美好的童话故事:《夜莺与玫瑰》。 这个故事讲的是,夜莺为了让一个男子赢得爱情,在月光下顶着玫瑰的尖刺唱了整整一晚的歌,用死亡换得一朵红玫瑰!可惜,这朵红玫瑰并没有成就一段佳缘,而是被人随手扔进了阴沟里。 李元婴别的不行,讲故事最厉害,什么情境在他嘴里都能变得活灵活现。他讲着讲着,四个小萝莉的眼眶都红了,等讲到玫瑰被扔掉时兕子最先哇地一声哭了出来:“怎么可以这样?那可是夜莺用生命换来的!” 新城也抽噎着说:“又是这样的故事,我不喜欢幺叔了!” 两个小萝莉拉着姐姐城阳哭着跑走。 李元婴见新来的小伙伴魏姝也两眼红通通,有点怀疑那本《王尔德童话》是系统推荐来坑他的。可他觉得,这故事确实挺好看的啊! 李元婴问魏姝:“你不会也不想理我了吧?” 魏姝已经擦掉了眼泪,摇摇头说:“很好的故事。” 李元婴找到了知己,特别开心:“对吧,我也这么觉得。” 魏姝想起新城说“又是这样的故事”,忍不住问:“你还给兕子她们讲过别的吗?” 李元婴觉得魏姝这是还想再听,立刻兴致勃勃地把《快乐王子》和《小公主的生日》也给魏姝讲了。 魏姝:“……” 魏姝说:“我想回去了。” 李元婴见小伙伴虽然眼眶红红,情绪却还算稳定,起身表示要送她回家。路上,李元婴有点紧张地问:“下回你还跟我们一起去看向日葵吗?” 魏姝说:“去。” 李元婴一听,心里高兴得很,乐滋滋地说:“下回我再给你们讲新故事。” 魏姝:“……” 李元婴把魏姝送到家,欢快地走了。 魏姝跑回自己的房里回想着李元婴讲的三个故事,很快变得泪眼汪汪。她不是多愁善感的人,从小到大哭鼻子的次数屈指可数,可,李元婴讲的故事太让人鼻子发酸了啊,呜呜呜忍不住要掉眼泪!!! 魏姝自己躲着哭,兕子三人却不管那么多,在李元婴这里受了委屈她们就想去找李二陛下告状。 赶巧李二陛下议完事准备用点吃食,瞧见三个宝贝女儿哭着跑来了,当即把两个小的都抱到膝上,问道:“谁欺负你们了?” 59.第 59 章 《玩宋》也超好看哦~  《闲唐》/春溪笛晓 第六章 李元婴两人抄书抄得太认真,别人都用过膳了, 只剩他俩凑一块吃。 没见着兕子她们, 李元婴把饭菜搬到李治案上和他挤着吃,悄悄和李治嘀咕:“我觉得杜荷不太靠谱。” 李治拿李元婴挤过来磕叨的行为没辙, 哧溜一口吃掉夹起来的汤饼, 犹豫了一下才说起白日里听到的事儿。杜荷和房遗爱年纪不大,却已经各自投到李承乾和李泰手底下, 这让李治觉得有点难过。 李元婴边听李治把事情娓娓道来, 边夹起一片汤饼往嘴里送。这年头的汤饼和后世的面条差不多, 把面片压得扁扁地放进沸腾的汤水里煮熟, 香喷喷的, 又挺有劲道, 李元婴还挺喜欢吃。 等李治把事情说完了,李元婴恍然点头:“怪不得你今天怪怪的。”他对此不甚在意, 满不在乎地说, “就算家里只有个破茅屋, 兄弟间也可能抢破头, 一点都不稀奇。何况,你们上头还有你们父皇做示范呢。” 李治听李元婴这么说,差点没吓得捂住他的嘴巴。他语气都带上了恳求:“幺叔, 你在别人面前可别这么说话。”要是他父皇听到了,非得把李元婴的皮扒了不可! 李元婴道:“我又不是傻子, 怎么会和别人说这些?”他换了个姿势, 盘腿舒舒服服地坐好了, 才接着和李治分享自己的看法,“要我说,给我我也不干呢,你看你父皇现在多累啊,天天要和你舅舅他们讨论政务,时不时还得一大早上朝;想要去打个猎吧,老魏追着他喷;想要迎个人进宫吧,老魏还追着他喷!那么累人的位置,做什么一个两个都抢着坐?” 李治听李元婴这么说完也觉得有点可怕,但还是下意识地反驳:“也不都是这么累的。” 李元婴奇道:“你莫不是也想争一争?” 见李元婴一副“你要想争可得早点告诉我,我好离你远点”的表情,李治正色道:“不管大哥、三哥,还是四哥他们,都比我要厉害得多!论长论贤都轮不到我头上,我争什么?” 李元婴这才好好儿把晚膳吃完,与李治到禁苑中边散步边把话题拉回正题上。 李元婴还是觉得杜荷不适合城阳。 城阳性格有点内向,又十分纯善。 可从杜荷今天的表现来看,一来他有着超出年龄的野心,想来是因为杜如晦早逝,自己捞不着好前程,心里很不甘心;二来又冲动易怒,连在李二陛下面前都能寻机对房遗爱下狠手,绝不是那种能好好过日子的类型。 这样一个人,怎么看都不是城阳的良配。 李治知道李元婴的分析很有道理,拧眉道:“父皇时常缅念莱国成公,怕是不会悔这桩婚事。”杜如晦死后被追封为莱国公,谥号“成公”,李治便称他为莱国成公。 李元婴没见过杜如晦,只听说过杜如晦的一些事迹。他直摇头:“爹是爹,儿子是儿子!你还是你父皇的儿子呢,能一样吗?你父皇可有十四个儿子!至于女儿,那就更多了,只比我上头的姐姐少一点点而已。” 这么多儿女,李二陛下肯定是不能一一把关的,大多是看个家世就许了。别的李元婴管不来,兕子她们他是管定了,不靠谱的坚决不让嫁,管他姓杜还是姓房! 说起来,今天斗殴的两伙人之中其实还有一个准驸马:房遗爱。 李二陛下对功臣的爱重体现在嫁公主上—— 襄城公主嫁了萧瑀之子。 长乐公主嫁了长孙无忌之子。 豫章公主嫁了唐俭之子。 巴陵公主嫁了柴绍之子。 清河公主嫁了程知节之子。 反正公主多,一家家嫁过去都绰绰有余,李二陛下自然也选了两个颇为宠爱的公主指婚给最为信重的“房杜”之子:指给杜家的是城阳,指给房家的则是高阳! 这次最爱热闹的高阳没过来九成宫,因为前段时间冷热交替,她又贪凉喝了不少冰水,硬生生把自己折腾病了。 李元婴觉得高阳这驸马也不太靠谱,不过高阳比城阳年纪要小一点,应该没那么快出嫁才是,先瞅瞅城阳这桩婚事怎么解决再说。一回生,二回熟,这次能做成,下次肯定就驾轻就熟了! 李治见李元婴搅黄这桩婚事的决心很坚定,便问:“那你打算怎么做?” 李元婴道:“暂时还没想好,回头我们再商量商量。”说实话,他对婚事这玩意还没有太清晰的概念。不过今天李二陛下让他抄《礼记》,倒让他从中得了不少灵感。 虽说这书的条条框框看着让人头皮发麻,但是这些条条框框也不是不能利用的。 李元婴和李治分别之后,回房间边洗澡边琢磨这事。想着想着,他便觉得天色还早,不能和平时一样早早睡下。 李元婴叫人伺候自己穿好衣服,带上戴亭去了藏书楼那边。因着李二陛下来避暑,入夜后藏书楼仍是灯火通明,仿佛随时等候李二陛下过来走一趟。 这大大地方便了李元婴,他让戴亭在外头候着,自己沿着一排排书架寻觅白天看过的那卷《礼记》。 就在李元婴循着记忆看见躺在书架一隅的《礼记》时,意外地看见个十四五岁的少女拿着卷书倚在那里细读。少女只给李元婴瞧见张侧脸,只见她眉如远山、鼻梁挺翘,怎么看都是个美人胚子。 李元婴才九岁,没到对女子好奇的年龄,自然也不大有欣赏美人的闲心。他大咧咧地走过去,寻到《礼记》拿起来准备走人。 李元婴的脚步声惊动了少女,她转过头往李元婴望来,一双明眸里满是好奇。 少女打量着李元婴的衣着,发现他应当是皇室中人,再看看年龄与相貌,心中已推测出李元婴的身份。她含笑问好:“殿下这么晚来找书看吗?” 李元婴见少女仿佛洞悉了自己的身份,仰起头看了看她,发现应当是宫中的低品妃嫔,于是(在他自己看来)很有礼貌地“嗯”了一声,抱着那卷《礼记》转身走了。 回去的路上,刚才一直远远等在一边的戴亭开了口:“那是陛下的武才人,父亲是武士彟,早年曾与太上皇相交。” 武士彟因为曾与太上皇、齐王有交情,玄武门之变后并未得到李二陛下的重用,前两年他特意将聪慧美丽的女儿送了进宫,想走走后宫路线。 可惜差不多时间进宫的还有个徐才人,这徐才人颇有长孙皇后的影子,具体体现在她敢于直言劝谏李二陛下。 所以,徐才人今年已经晋封为婕妤,比停滞在才人上的武才人更得圣宠。 这恐怕就是武才人一个人躲在藏书楼看书的原因。 李元婴习惯了戴亭的博闻强记,听他把这些事细细道来也不奇怪。他虽对后宫之事没甚兴趣,但也不阻止戴亭留心这些事情,毕竟要搅黄城阳的婚事说不得还得借借后宫之力。 李元婴颔首表示自己知道了,抱着《礼记》回去挑灯夜读。 等李元婴连夜把《礼记》读完,整卷《礼记》也出现在了万界图书馆里头。 万界图书馆对它进行了全面的分析,连它有几个字都列得清清楚楚,并且对它各方面的价值进行了评估——最终确定这卷《礼记》完整度、重要度都为“上等”,收纳进了他的个人图书馆里。 凡是收纳进去的图书,李元婴都可以自由选择对外开放阅览和不开放阅览,理论上来说只要有人来看,他就能得到相应的贡献点。 李元婴觉着这种书不会有人想看的,随手选择开放阅览就扔到书架上没再管,继续琢磨《礼记》里面有什么可以利用的内容。 读书读出了兴头,李元婴直接泡在万界图书馆里过完了后半夜,再睁开眼时天才蒙蒙亮。 明明几乎一夜没睡,他的精神却好得不得了! 李元婴舒舒服服地伸了个懒腰,跳下床洗漱更衣,去与李治他们会合。耽搁了一路、玩耍了这么多天,他们又要齐聚一堂上课去了。 上课期间不必人伺候,李元婴便让戴亭出去打探消息——主要是打探杜家和房家的消息,什么方面的都要,将来大有用处。 遣走戴亭,李元婴溜达去和李治几人碰了头,一块到讲堂里边候着,每个人身上都散发着“我不想上学”的可怜气息。 到今天负责讲学的人走进门,李元婴等人才知道什么叫做“屋漏偏逢连夜雨,船迟又遇打头风”,这小老头儿清癯瘦弱,一双眼睛却贼利贼利,不是连李二陛下都不想听他开口的魏征又是谁? 李二陛下显然是觉得他们懈怠了这么多天,必须好好敲打! 这不,都直接让魏征来镇场了! 李元婴安安分分地混在小伙伴里装乖巧,久违的系统却突然提示说他触发了新任务:检测到《十渐不克终疏》原稿就在附近,若能获取《十渐不克终疏》扫描件,将获得葵瓜子一包。 系统给李元婴介绍了一下《十渐不克终疏》是什么:魏征上疏非常频繁,颇为有名的就是《十思疏》,给他皇兄列出洋洋洒洒十条想法和建议,让他皇兄看着改进!至于《十渐不克终疏》,是魏征觉得他皇兄登基快十年了,渐渐有点骄傲自满,没当初那么英明神武、励精图治了,所以洋洋洒洒列了十条自己觉得他皇兄干得不够好的事儿给他皇兄提个醒。 李元婴啧啧惊叹。 老魏可真能找事! 所以说,当皇帝多累人啊! 比起《十渐不克终疏》,李元婴还是更在意任务奖励。 他看了看物品说明,发现这葵瓜子非常棒,看热闹的时候可以咔嗒咔嗒地嗑几颗!最稀奇的是,出产商家还在每包葵瓜子里面用单独包装裹了十颗生瓜子和写着栽种指南的小卡片,据说是让消费者可以亲自体验一下如何种出漂亮的向日葵! 瞧见展示在自己眼前的向日葵花朵,李元婴两眼一亮。 这个好玩! 李元婴一开口,高阳等人自然纷纷举手要参与,连李治都在片刻的犹豫之后表态想参加。没办法,过去他也曾因为退出小伙伴团体行动,而被李元婴坑成背锅的,太惨了,还不如大家一起被父皇骂! 李元婴得到小伙伴们的一致支持,非常感动,当场约定让他们回去点好人,隔天到校场那边集合。 会议结束,李元婴溜达去寻李二陛下,说自己已经不小啦,现在也封王了,堂堂小王爷,身边怎么能没几个侍卫!这不合规仪! 李二陛下这几天被高昌气到了,没好气地骂道:“你是坐不住了,迫不及待带人去宫外玩吧?” 60.第 60 章 《玩宋》也超好看哦~  没见着兕子她们, 李元婴把饭菜搬到李治案上和他挤着吃, 悄悄和李治嘀咕:“我觉得杜荷不太靠谱。” 李治拿李元婴挤过来磕叨的行为没辙,哧溜一口吃掉夹起来的汤饼,犹豫了一下才说起白日里听到的事儿。杜荷和房遗爱年纪不大, 却已经各自投到李承乾和李泰手底下,这让李治觉得有点难过。 李元婴边听李治把事情娓娓道来,边夹起一片汤饼往嘴里送。这年头的汤饼和后世的面条差不多, 把面片压得扁扁地放进沸腾的汤水里煮熟, 香喷喷的,又挺有劲道, 李元婴还挺喜欢吃。 等李治把事情说完了, 李元婴恍然点头:“怪不得你今天怪怪的。”他对此不甚在意,满不在乎地说, “就算家里只有个破茅屋,兄弟间也可能抢破头, 一点都不稀奇。何况,你们上头还有你们父皇做示范呢。” 李治听李元婴这么说,差点没吓得捂住他的嘴巴。他语气都带上了恳求:“幺叔,你在别人面前可别这么说话。”要是他父皇听到了,非得把李元婴的皮扒了不可! 李元婴道:“我又不是傻子, 怎么会和别人说这些?”他换了个姿势,盘腿舒舒服服地坐好了, 才接着和李治分享自己的看法, “要我说, 给我我也不干呢,你看你父皇现在多累啊,天天要和你舅舅他们讨论政务,时不时还得一大早上朝;想要去打个猎吧,老魏追着他喷;想要迎个人进宫吧,老魏还追着他喷!那么累人的位置,做什么一个两个都抢着坐?” 李治听李元婴这么说完也觉得有点可怕,但还是下意识地反驳:“也不都是这么累的。” 李元婴奇道:“你莫不是也想争一争?” 见李元婴一副“你要想争可得早点告诉我,我好离你远点”的表情,李治正色道:“不管大哥、三哥,还是四哥他们,都比我要厉害得多!论长论贤都轮不到我头上,我争什么?” 李元婴这才好好儿把晚膳吃完,与李治到禁苑中边散步边把话题拉回正题上。 李元婴还是觉得杜荷不适合城阳。 城阳性格有点内向,又十分纯善。 可从杜荷今天的表现来看,一来他有着超出年龄的野心,想来是因为杜如晦早逝,自己捞不着好前程,心里很不甘心;二来又冲动易怒,连在李二陛下面前都能寻机对房遗爱下狠手,绝不是那种能好好过日子的类型。 这样一个人,怎么看都不是城阳的良配。 李治知道李元婴的分析很有道理,拧眉道:“父皇时常缅念莱国成公,怕是不会悔这桩婚事。”杜如晦死后被追封为莱国公,谥号“成公”,李治便称他为莱国成公。 李元婴没见过杜如晦,只听说过杜如晦的一些事迹。他直摇头:“爹是爹,儿子是儿子!你还是你父皇的儿子呢,能一样吗?你父皇可有十四个儿子!至于女儿,那就更多了,只比我上头的姐姐少一点点而已。” 这么多儿女,李二陛下肯定是不能一一把关的,大多是看个家世就许了。别的李元婴管不来,兕子她们他是管定了,不靠谱的坚决不让嫁,管他姓杜还是姓房! 说起来,今天斗殴的两伙人之中其实还有一个准驸马:房遗爱。 李二陛下对功臣的爱重体现在嫁公主上—— 襄城公主嫁了萧瑀之子。 长乐公主嫁了长孙无忌之子。 豫章公主嫁了唐俭之子。 巴陵公主嫁了柴绍之子。 清河公主嫁了程知节之子。 反正公主多,一家家嫁过去都绰绰有余,李二陛下自然也选了两个颇为宠爱的公主指婚给最为信重的“房杜”之子:指给杜家的是城阳,指给房家的则是高阳! 这次最爱热闹的高阳没过来九成宫,因为前段时间冷热交替,她又贪凉喝了不少冰水,硬生生把自己折腾病了。 李元婴觉得高阳这驸马也不太靠谱,不过高阳比城阳年纪要小一点,应该没那么快出嫁才是,先瞅瞅城阳这桩婚事怎么解决再说。一回生,二回熟,这次能做成,下次肯定就驾轻就熟了! 李治见李元婴搅黄这桩婚事的决心很坚定,便问:“那你打算怎么做?” 李元婴道:“暂时还没想好,回头我们再商量商量。”说实话,他对婚事这玩意还没有太清晰的概念。不过今天李二陛下让他抄《礼记》,倒让他从中得了不少灵感。 虽说这书的条条框框看着让人头皮发麻,但是这些条条框框也不是不能利用的。 李元婴和李治分别之后,回房间边洗澡边琢磨这事。想着想着,他便觉得天色还早,不能和平时一样早早睡下。 李元婴叫人伺候自己穿好衣服,带上戴亭去了藏书楼那边。因着李二陛下来避暑,入夜后藏书楼仍是灯火通明,仿佛随时等候李二陛下过来走一趟。 这大大地方便了李元婴,他让戴亭在外头候着,自己沿着一排排书架寻觅白天看过的那卷《礼记》。 就在李元婴循着记忆看见躺在书架一隅的《礼记》时,意外地看见个十四五岁的少女拿着卷书倚在那里细读。少女只给李元婴瞧见张侧脸,只见她眉如远山、鼻梁挺翘,怎么看都是个美人胚子。 李元婴才九岁,没到对女子好奇的年龄,自然也不大有欣赏美人的闲心。他大咧咧地走过去,寻到《礼记》拿起来准备走人。 李元婴的脚步声惊动了少女,她转过头往李元婴望来,一双明眸里满是好奇。 少女打量着李元婴的衣着,发现他应当是皇室中人,再看看年龄与相貌,心中已推测出李元婴的身份。她含笑问好:“殿下这么晚来找书看吗?” 李元婴见少女仿佛洞悉了自己的身份,仰起头看了看她,发现应当是宫中的低品妃嫔,于是(在他自己看来)很有礼貌地“嗯”了一声,抱着那卷《礼记》转身走了。 回去的路上,刚才一直远远等在一边的戴亭开了口:“那是陛下的武才人,父亲是武士彟,早年曾与太上皇相交。” 武士彟因为曾与太上皇、齐王有交情,玄武门之变后并未得到李二陛下的重用,前两年他特意将聪慧美丽的女儿送了进宫,想走走后宫路线。 可惜差不多时间进宫的还有个徐才人,这徐才人颇有长孙皇后的影子,具体体现在她敢于直言劝谏李二陛下。 所以,徐才人今年已经晋封为婕妤,比停滞在才人上的武才人更得圣宠。 这恐怕就是武才人一个人躲在藏书楼看书的原因。 李元婴习惯了戴亭的博闻强记,听他把这些事细细道来也不奇怪。他虽对后宫之事没甚兴趣,但也不阻止戴亭留心这些事情,毕竟要搅黄城阳的婚事说不得还得借借后宫之力。 李元婴颔首表示自己知道了,抱着《礼记》回去挑灯夜读。 等李元婴连夜把《礼记》读完,整卷《礼记》也出现在了万界图书馆里头。 万界图书馆对它进行了全面的分析,连它有几个字都列得清清楚楚,并且对它各方面的价值进行了评估——最终确定这卷《礼记》完整度、重要度都为“上等”,收纳进了他的个人图书馆里。 凡是收纳进去的图书,李元婴都可以自由选择对外开放阅览和不开放阅览,理论上来说只要有人来看,他就能得到相应的贡献点。 李元婴觉着这种书不会有人想看的,随手选择开放阅览就扔到书架上没再管,继续琢磨《礼记》里面有什么可以利用的内容。 读书读出了兴头,李元婴直接泡在万界图书馆里过完了后半夜,再睁开眼时天才蒙蒙亮。 明明几乎一夜没睡,他的精神却好得不得了! 李元婴舒舒服服地伸了个懒腰,跳下床洗漱更衣,去与李治他们会合。耽搁了一路、玩耍了这么多天,他们又要齐聚一堂上课去了。 上课期间不必人伺候,李元婴便让戴亭出去打探消息——主要是打探杜家和房家的消息,什么方面的都要,将来大有用处。 遣走戴亭,李元婴溜达去和李治几人碰了头,一块到讲堂里边候着,每个人身上都散发着“我不想上学”的可怜气息。 到今天负责讲学的人走进门,李元婴等人才知道什么叫做“屋漏偏逢连夜雨,船迟又遇打头风”,这小老头儿清癯瘦弱,一双眼睛却贼利贼利,不是连李二陛下都不想听他开口的魏征又是谁? 李二陛下显然是觉得他们懈怠了这么多天,必须好好敲打! 这不,都直接让魏征来镇场了! 李元婴安安分分地混在小伙伴里装乖巧,久违的系统却突然提示说他触发了新任务:检测到《十渐不克终疏》原稿就在附近,若能获取《十渐不克终疏》扫描件,将获得葵瓜子一包。 61.第 61 章 《玩宋》也超好看哦~  魏姝半信半疑地收起书, 跟着李元婴走。 李元婴叫戴亭去弄了个麻袋回来, 屁颠屁颠地带着魏姝去寻长孙无忌。 长孙无忌正在安排各项事务,见李元婴来了, 奇怪地问:“殿下不去讲堂,来我这作甚?” 魏姝虽是魏征的孙女, 却没什么机会见到长孙无忌。她天性聪慧,远远便从长孙无忌的紫衣金带瞧出了他身份不凡, 当即安静地候在门外,不多随意张望也不随意张口。 李元婴可没别人那么多顾虑。 算起来,长孙无忌是兕子她们的亲舅舅, 早年与长孙皇后相依为命, 如今又颇得李二陛下信重,以外戚身份位居三公之列! 在李元婴看来, 他与长孙无忌四舍五入也算是亲戚了。他直接和长孙无忌说明来意:“我看各个衙门都有许多废弃的公文, 旨意传达下去之后便没用了,浪费!我想要这些废纸,您能写个手谕让我去和底下的人讨吗?” 长孙无忌一向是与人为善的性格, 听了李元婴的话觉得要点废弃的公文没什么,爽快地写了个手谕让李元婴进去折腾去。 李元婴讨来长孙无忌亲笔所书的手谕, 美滋滋地跑出去和魏姝会师, 示意魏姝和自己一起拉开麻袋的口子,跑去向各个衙门讨废弃公文。 长孙无忌眼下可是朝中一把手, 他的手谕谁敢轻怠?李元婴没跑几处便把麻袋塞得满满当当。 一麻袋的纸太沉了, 李元婴将扛麻袋的任务交给身后的人, 自己拉着魏姝绕开魏征当值的地方往外跑。 等跑得够远了,李元婴慢下来才和魏姝夸起自己的聪明来:“怎么样?这么多纸,够你写老久啦!我这法子是不是很棒!” 魏姝心道,这种事也只有李元婴能去做。长孙无忌高居司空之位,谁敢轻易去讨他的手谕? 不过李元婴帮自己弄来这么多纸,魏姝自然是感激的。她夸道:“殿下真有办法!” 李元婴成功结识新的小伙伴,还帮上了小伙伴的忙,心里非常自得,大摇大摆地跟着魏姝一块往回走。 到了魏征住处见着裴氏,李元婴嘴甜地和裴氏问了好,才问裴氏能不能把那麻袋废弃公文扛进魏征书房。 裴氏听说是李元婴去跟人要来的纸,不太赞同地看了魏姝一眼。 魏姝在自家祖母面前向来比较活泼,悄悄朝裴氏做了个可爱的鬼脸。 裴氏瞪她。 李元婴帮魏姝解释:“这些纸都是用过的,对各个衙门来说没什么用处,正好可以拿来给姝妹妹练字。”他自小在宫里横着走,唯独对女孩子特别好,兕子她们都爱黏着他,遇上魏姝便下意识地多照顾几分。 裴氏见李元婴这样说了,也没再责备魏姝,只觉李元婴与丈夫说的完全不一样。 多贴心的孩子啊!自家儿子、孙子像他这么大的时候,哪会照顾妹妹?不欺负妹妹就不错了! 李元婴获得裴氏的许可,大大方方地叫人扛着那麻袋废弃公文进了魏征书房。 魏征显然很疼爱魏姝,书房里也给她摆了个书案,笔墨纸砚一应俱全。 魏征好歹也是朝中大员,真要穷到一清二白是不可能的,是以该给孙女的都会给。说到底还是魏姝太爱书法、光这些根本不够她练习,才会跑到外头用树枝反复写画。 都到魏征书房来了,李元婴自然想顺道把自己的任务完成。他说道:“听说你祖父与褚遂良他们关系不错,家里肯定收藏了很多他们的文稿吧?” 魏姝在整理那一麻袋废弃公文,闻言便起身把书架上的几卷书稿取下来,摊开其中一卷给李元婴看:“这就是欧阳公的文稿。” 李元婴接到手里,也不急着看,而是对魏姝说:“你先整理那些公文吧,要不然你祖父回来看到乱糟糟的一准要骂你!我自己瞧瞧就行了,”他还征询魏姝,“这里头没什么不能看的吧?” 魏姝平日里就经常自己取这些书卷来看,从来没被魏征阻拦过。她听李元婴这么有礼貌地向自己确认,没怎么考虑便说:“那你先看着,我很快就能整理好了。” 李元婴假模假样地把手中的欧阳询真迹原稿看完,按照万界图书馆的指示轻松挑出了魏征藏在书架上的《十渐不克终疏》。 他欣喜地开启扫描功能,开始把《十渐不克终疏》原稿收进万界图书馆里。 《十渐不克终疏》才扫描过半,书房的门帘竟被人从外面撩开了。 是裴氏端着两碗红豆汤进来。 裴氏含笑招呼道:“殿下,天气热,不如喝点红豆汤吧?虽不是什么好东西,却也可以解解暑热。” 李元婴一点都没有偷看别人东西被抓包的惊慌,不慌不忙地把《十渐不克终疏》完完整整地看完才将它放回原处,转身乖巧地朝裴氏道谢。 裴氏越发觉得这是个好孩子。 李元婴目的达成,心情好得很,便乖乖与魏姝相对而坐喝起了红豆汤。 裴氏做菜很有一手,这汤中红豆熬得烂熟,已隔着碗在凉水里面浸冷了,捧在手里凉凉的,夏天令人烦躁的热意顿时散了大半。 李元婴一尝,感觉竟有丝丝甜意在嘴巴里泛开,好喝得不得了。 李元婴一向是有话直说的性情,立刻两眼发亮地夸:“太好喝了!” 裴氏更喜欢这孩子了。 李元婴与魏姝对坐喝完了红豆汤,心里惦记着任务奖励的那包葵瓜子,等裴氏出去后便悄悄和魏姝约定:“我明儿要带兕子她们去种一样新奇的花儿,你要一起来吗?”为了让魏姝知晓自己要种的花儿有多稀奇,李元婴扯过一张纸,讨了魏姝的笔墨在上头勾画出向日葵的样子来,“你看,长这样的,要是长得好的话花盘能和我们的脑袋那么大,花盘上是一圈圈紧紧挨在一起的葵瓜子。这葵瓜子可以吃,炒熟以后香喷喷的,咬开嗑就能吃到好吃的籽儿!” 李元婴还和魏姝形容向日葵的模样:它们大朵大朵地开在高高的枝头,碧绿碧绿的叶子本来就很大,花儿却比叶子还大。 更特别的是,这花儿准备开花时还会追着阳光走,太阳从东往西走,它的花苞也会从东往西转,确保自己永远都向阳而绽! 魏姝没听过这样的花,自然被李元婴勾起了兴趣,一口应下李元婴的邀约。 李元婴高兴极了,乐滋滋地和魏姝道别,回住处接收任务奖励兼筹划翌日的向日葵种植大计去了。 这天魏征到下衙都没见着李元婴寻来,还从孔颖达口里听说李元婴今天还是翘了课,免不了有些失望:这小子果然还是老样子,不能指望他能改过来。 直至回到住处,魏征才知晓李元婴找魏姝玩了半天。 裴氏瞧着很高兴:“殿下还夸我煮的红豆汤好喝。” 魏征对口腹之欲没什么追求,只说:“他怎么和姝儿凑一起了?” 裴氏道:“在外头赶巧碰上了吧,姝儿总爱往外跑,不稀奇。”裴氏还把李元婴帮魏姝讨来一堆废弃公文的事。 魏征听得眉头跳了跳,敏锐地觉得李元婴别有企图。可李元婴能有什么企图?魏征说道:“我去瞧瞧。”他把摘下的幞头递给裴氏,走入书房看看自己孙女在做什么。 魏姝得了这么多纸,自然是在过练字瘾,只要能多多练习,她一点都不觉得书房太闷热。 魏征见魏姝神色专注,显然写得入了神,心中免不了感到惋惜:可惜这孩子生为女儿身,若是生为男儿,再长大些怕是能金榜题名、闻达天下! 然而世俗对女子颇为苛刻,女子便是有才,也只能落个“贤内助”名头,终归不能和男子一样一展所长——至少,许多男人不太乐意自己的妻子比自己还出色,觉得有损尊严和颜面。 如此一想,魏征的心便软了。他没和平时一样训斥魏姝,而是认真看了看魏姝写出来的字,给她指出几处需要改进的地方。 魏姝得了祖父指点,马上重写一次,瞧着竟当场把魏征指出的缺点改了大半! 魏姝见魏征望向自己的目光带着遗憾和怜惜,趁机把自己与李元婴明日的约定说了出来,问魏征自己能不能去。 魏征听李元婴居然还约魏姝明天见,眉头不由自主地皱了起来。他本想反对,对上孙女满含期待的眼神却说不出“不许去”三个字来。 魏征道:“行,你去吧。”反正晋阳公主她们也要去,总不会有什么危险!答应之后,魏征又好奇起孙女所说的向日葵来,叫魏姝把李元婴画的花儿给他瞧瞧。 魏姝早把李元婴画的向日葵收好了,听魏征要看便重新取出来拿给魏征看。 魏征活了了快六十年,竟也没见过这样的花儿。他捋须说道:“是挺稀奇,你且去看看。” 魏姝虽然比同龄人早熟一些,却也还是个半大孩子,该有的好奇心不比别家小孩少。她询问:“据说眼下把这花种下,七八月就能开花,我们会待到那个时候吗?” 魏征点头:“这次也会待半年,七八月自然还在这儿。” 魏姝得知能看到向日葵开花,心情有点小雀跃,又仔细把李元婴随手画给她看的向日葵收了起来。 62.第 62 章 《玩宋》也超好看哦~ 第十四章 李元婴好歹是自幼在大安宫和太极宫长大的, 哪怕册封仪式比较正式, 于李元婴而言也是不难的。 李元婴还特地邀请魏征、萧德言过来观礼, 他没请的孔颖达等人也被李二陛下请了过来,于封王而言算是十分隆重了。 李元婴唯一遗憾的是, 他娘柳宝林不在这儿,不能亲眼看着他封王。 李二陛下见李元婴与萧德言瞧着很亲厚,颇有些稀奇。 去年他儿子李泰上书要修一本叫《括地志》的书, 李二陛下便让时任萧德言等人前去协助李泰修书。照理说萧德言应当在李泰那边才是, 怎地竟让李元婴给请来了? 李二陛下走到萧德言身边问道:“这小子可是时常去缠扰萧卿?” 萧德言年事已高, 经历过不少风浪, 在御前并不紧张。他笑着看了眼一旁的魏征, 语带调侃:“还是魏侍中牵的线。” 魏征现在是门下省长官,专门管着李二陛下的各种诏令,他认为可行的会署个名签发下去, 认为不适合的打回让李二陛下召人重新拟定章程。李二陛下用他用得顺手, 哪怕贞观十年已经给他升职为特进、地位仅次于三师,门下省那边的侍中之职还是由他兼管着。 被萧德言点了名, 魏征应道:“修《群书治要》时,臣曾与萧学士畅谈多日, 自认治《论语》不如萧学士精透,是以推荐殿下去向萧学士请教。” 李二陛下便问萧德言:“元婴学得如何?” 李元婴一听这个问题, 立即期待地看向萧德言, 眼睛里头亮晶晶的, 明显写着“今天是我册封的好日子, 说点好话夸夸我吧”。 萧德言一乐,遂了他的意:“殿下聪慧过人,读书也肯下功夫,怕是要不了多久臣就教无可教了。” 李元婴爱听这话,尾巴都要翘起来了,满脸都是骄傲和得意。 既然是李元婴的生辰,李二陛下和孔颖达难得没有出言打击他,都对他宽勉了几句,让他往后不可再胡闹。 册封礼过去后,萧德言等人还给他送了礼,连孔颖达都送他一方好砚台。 李元婴高高兴兴地收了礼,心里却暗暗嘀咕:老孔莫不是讽刺他字写得不好才送他砚台? 大伙一起吃了顿饭,各自散了,李元婴把册封诏书收好,大咧咧地和李治说起自己对孔颖达那份礼物的猜疑来。 李治道:“魏侍中还送你墨锭,你怎么不这样想?” 李元婴哼道:“那怎么能一样!” 老魏对他可好了,还有姝妹妹这么好的孙女,孔颖达又没有可爱的孙女!就算有可爱的孙女,也没有姝妹妹厉害! 李治懒得理他,走了。 李治一走,李元婴觉得有些寂寞,想了想,又去了藏书楼那边。在老地方看到武才人后,李元婴早见怪不怪了,拿出书单托她帮忙找书,还忍不住和她说起孔颖达给他送砚台和魏征给他送墨锭的事。 他也觉得稀奇,怎么他会觉得孔颖达在讽刺他,却不会觉得魏征也是讽刺他呢? 武才人道:“那你可以多看一卷书。” 李元婴奇道:“什么书?” 武才人伸出纤细的手轻松从书架上取下一卷书递给李元婴。 李元婴摊开一看,疑惑地说:“《韩子》?” 武才人点头。 李元婴将信将疑地把《韩子》搁在他要找的书前头,抱着书跑了。 武才人看着李元婴领着人离开的背影,唇角不由自主地染上了一丝笑。 深宫之中人人都活得深沉,唯独这小孩无惧无畏,日子过得放纵又肆意。 她真好奇他以后会变成什么样的人,是被皇家的无情磨光了如今的天真快活,还是会活出别人想不到的一生? 李元婴可不管武才人有没有对自己生出好奇心,他抱着书回到住处,先拿起那卷《韩子》看了起来。 《韩子》分了许多卷,武才人给他取的是“说难”那一卷,字数并不算多。 李元婴这段时间读的大多是《论语》和《礼记》的相关著述,并没有涉足法家的书。 乍看之下,李元婴只觉这《韩子》颇具趣味,等看完了,他也明白武才人为什么让他看这本书了。 里头一个故事正好与他的疑惑有关,大意是有家人家里的墙被冲塌了,儿子与邻居都劝他赶紧修,否则要被人从那里潜入偷东西。结果第二天真的被偷了,他就夸儿子聪明,并怀疑东西是邻居偷的! 后头还有一个故事,讲的是一个人初时很得君主宠爱,母亲病重时逾矩驾君王的马车去探看,君王赞叹说:“他多么孝顺啊,焦急得连规矩都忘了!”另一次,这人咬了一口桃子,发现很甜,便将桃子递给君王吃。君王又赞叹:“他多爱我啊,吃到甜的桃子就分给我吃!”后来这人失宠了,君王看到他就觉得厌烦,竟骂道:“这人胆大包天、目无王法,敢驾驶君王才能用的马车,还将吃过的桃子给我吃!” 这说明同一件事,关系不同便会有不同的看法! 韩子还说,龙有逆鳞,君王也有,想要让成功进言,就不能触及君王的逆鳞! 李元婴特别喜欢这篇《说难》,又跑了一趟藏书楼,把韩子的书全找出来抱回去细看。 第二天去讲堂时,李元婴不仅因为封王换了身新行头,还抱着几卷崭新的《韩子》。 李治也没看过《韩子》,见夫子还没到,便取了一卷打开看了起来。 巧的是,李治拿的是一本《五蠹》,韩非在《五蠹》中写了国家有五种蛀虫,一种是埋头搞学问的(儒家),一种是靠言谈蛊惑人的纵横家,一种是任侠而不受管束的游侠儿,一种是依靠依附贵族来逃避徭役之人,还有则是商贾和工匠! 韩非还讽刺,让搞学问的用礼义来治国,无异于愚蠢的农夫守株待兔! 守株待兔这事儿写得特别生动,李治看了悚然而惊,感觉自己都快被韩非说服了。 见李元婴拿着另一卷在看,李治忍不住问:“幺叔,这书你从哪翻出来的?” 李元婴道:“藏书楼找的啊。” 李元婴见李治一脸被《韩子》震住的表情,抽走李治手上那卷《五蠹》,把自己手里的《八奸》换给李治。 《八奸》比较短,说的是君王身边的一些奸邪之人,包括并不限于君王老婆、君王兄弟、君王侍从以及君王手底下那些搞事情的大臣。 李元婴一点都不觉得自己被包括在《八奸》里,还津津有味地说:“这书写得真有趣啊,他真是什么都敢写,怪不得被杀了呢。” 瞧瞧这扫射范围,简直是在说“大王啊,你身边全是奸人,千万得提防所有人啊”! 你说别人不杀他,怎么睡得着觉哟! 李治接过《八奸》看完后,李元婴也把《五蠹》看完了。 他对韩子的胆量极其敬佩! 刚才的八奸还是只喷了君王身边的人,这五蠹是要把老百姓也全扫进去了!除了安分种地的农民,剩下的全是奸佞和蛀虫,管你什么读书人、什么商人匠人,全都不是好东西! 换个心态不好的人看了,怕是要觉得这人世当真黑暗! 李元婴感慨道:“这人厉害呀。” 真是不把天底下的人全得罪光不罢休! 李治生性宽仁,不喜欢性恶论,摇摇头劝说李元婴:“幺叔你还是别看这样的书了。” 书好找,有趣的书却不好找,凭什么不看?李元婴可不会答应李治,坚持地说:“不成,我要把它全看完。” 一本《韩子》,李元婴越读越觉得妙趣横生,感觉里头有许多鲜活的例子可以让他拿来讲给兕子她们听! 接下来好些天,李元婴都泡在《韩子》里头,直至董小乙来报说向日葵长出了花苞,他才把书一扔,兴奋地带着兕子与魏姝她们去看向日葵花苞。 这次李治不用去上课,终于可以加入看花小队! 兴许是种子很顽强,董小乙又照顾得非常用心,十株向日葵全活了下来,而且长得非常健壮,每一株都比李元婴还要高。 李元婴和李治正带着四个小萝莉齐刷刷地仰头找向日葵花苞,李二陛下竟也领着人绕过来瞧瞧向日葵花苞长什么样。 瞧见李元婴他们注意到了自己的到来,李二陛下摆摆手让他们不必行礼。 看着那十株向日葵,李二陛下免不了又告诫李元婴一通:“往后你发现什么能种的好东西,不能再把它炒了吃!” 李元婴点头如捣蒜,乖得不得了。 一行人围着花苞瞧了个新鲜,李二陛下便带着他们一起往回走。 注意到李元婴身边跟着个眼生的小男孩,李二陛下免不了问一句:“这是谁家的孩子?” 李元婴和魏姝早熟稔得不得了,见魏姝被李二陛下瞧见了也不害怕,还嬉皮笑脸地道:“皇兄你猜!” 李二陛下骂道:“朕不猜!” 魏征赶紧上前坦白:“陛下,这是臣的……孙女。” 李二陛下一细看,这小孩唇红齿白、眉清目秀,还真是个女孩儿。 看到魏姝一身男儿打扮,李二陛下想起没能一起来九成宫的高阳,笑道:“不知魏卿你的孙女和朕的高阳站在一起哪个更俊一些!” 魏征瞪了魏姝一眼,再三告罪说自己管束不严。 李二陛下笑着揭过此事,又看向李元婴,问道:“听说你最近手不释卷,吃饭都捧着书在看,都看了什么?” 李治赶忙朝李元婴使了个眼色。 虽则他不算特别了解《韩子》,却也眼下知道大多数人不喜商韩之法,他父皇更是直接说过“商韩刑法,实清平之粃政”! 他父皇的意思是,在清明太平的时代商鞅、韩非他们所立下的严苛刑法是弊政,应当用儒学治理天下。 63.第 63 章 《玩宋》也超好看哦~  李元婴对这葵瓜子很感兴趣, 眼珠子一转,捅捅旁边的李治,压低声音叫李治借他一卷“课本”。 李治熟知李元婴什么尿性, 早叫人备了一套备用的,悄悄把魏征要讲的那卷书递给李元婴。 两个人自认小动作做得十分隐蔽, 却不知坐在上首的魏征看得一清二楚。 见李元婴连课本都要跟李治借, 魏征眉头直跳, 很想当场开骂。可一想到李元婴的累累前科, 魏征决定省点口水, 毕竟李元婴就是个滚刀肉, 骂了也没用! 魏征的威慑力非常大, 大伙都很乖,没人敢分神。 李元婴也很乖, 拿着借来的课本专心研读。他当然不是要好好学习,他只是琢磨着好好和魏征套个近乎,寻机瞅瞅魏征揣着的那份《十渐不克终疏》。 虽说魏征一直不太待见他, 但,学生有问题请教, 魏征总不能不教! 李元婴已经想好啦, 先拿课业上的问题去请教魏征,再把读《礼记》时攒下的疑问拿出来问他, 烦得多了, 总有机会看到魏征写的那什么什么疏! 打定主意后, 李元婴老老实实看了一堂课的书, 认真得不得了。 于是在魏征宣布他今天的讲学内容结束时,李元婴在其他人诧异的目光中跑去向魏征请教问题。 装乖卖巧这事儿是李元婴的专长,他不仅请教了好些个问题,还殷勤地给魏征端了杯水,活脱脱一个三好学生。 魏征觉得这事很蹊跷,甚至怀疑到嘴的凉水是不是被李元婴下了点巴豆粉。他试着给李元婴解答了两个疑问,却发现李元婴一脸恍然,还能举一反三地再提出另外的问题! 魏征心中大为惊异,觉得这小子莫不是要改邪归正了! 李元婴装得很彻底,请教完还毕恭毕敬地送魏征到院门外,很是不舍地问魏征:“我要是有别的问题,能不能去请教您啊?” 魏征非常欣慰,捋须颔首:“自然可以。” 李元婴恭恭敬敬地目送魏征离开,才溜达回讲堂里头。 李治见他回来了,忍不住发问:“你今儿怎么这么认真啊?” 李元婴一脸正经:“我发现我年纪不小啦,不能再胡闹了,得好好学点学问!” 李治信他才怪! …… 李治不信,魏征也不太信,他揣着满腹狐疑地回去当值。 回去路上遇着要去负责后半截课程的孔颖达,魏征还和孔颖达提到李元婴的转变,让孔颖达也注意一下他。 子曰,有教无类!若是李元婴当真有心要改,他们自然会尽心地教。 孔颖达听了,忍不住在心里犯嘀咕:李元婴那小子也会有向学之心? 孔颖达乃孔子第三十二代孙,根正苗红的孔家传人,少年时敏而好学,早早闻达乡里,甚至还有人因为他太过聪明心生忌惮,派人刺杀他! 早年孔颖达就是秦王/府中的十八学士之一,李二陛下登基后更是任命他为国子监祭酒,妥妥的国家教育厅厅长;他还有另一个任务,当全国科举教材的主编,带着底下的人编写《五经正义》! 这次随驾至九成宫,孔颖达也被李二陛下请来给李治他们讲几堂课,期望李治他们将来也能成为于国于民都有益处的大唐好藩王。 孔颖达还没走到讲堂所在的庭院外,便听里头有人在叫嚷:“幺叔,你快点下来吧,九哥说孔祭酒要过来啦!” 这脆脆嫩嫩的嗓儿,不是李二陛下最宠爱的晋阳公主又是谁! 孔颖达听到“幺叔”两个字,眉头止不住地跳。他绷着脸迈步入内,只见兕子她们围在一棵老树下昂着小脑袋往上看。 那棵老树树身高大,枝叶浓绿,瞧着相当高龄。 此时李元婴快爬到树顶了。 李元婴很不怕死地站在微微弯曲、颇具弹性的横干上伸出手取卡在枝叶间的纸鸢。 早上李元婴和李治要上课,兕子她们与宫人们跑到外头放纸鸢,不想方才一阵邪风猛吹,愣是把纸鸢吹到这边的树上卡着下不来! 李元婴正闲得无聊,见兕子她们巴巴地望着树上的纸鸢、一脸马上要哭出来的哭丧样,立刻捋起袖子表示他上树取下来。 左右当然想拦着,可李元婴是谁啊,你越不让他干他越要干,当场麻利地爬到了树上。 孔颖达见李元婴的靴子胡乱地甩在树下,其他皇子也都趴在窗沿看热闹,长长的胡子不受控制地抖了抖,朝树上怒喝:“李元婴,你立刻给我下来!” 李元婴被孔颖达一吓,差点脚底打滑摔了下去。他抱紧自己扶着的枝干,稳稳当当取下卡在枝叶间的纸鸢才不慌不忙地往下爬,灵活得跟个猴儿似的。 孔颖达气得不轻,怒瞪着把纸鸢递给兕子的李元婴。 李元婴一点都不害怕,还振振有词地批判起孔颖达来:“孔祭酒你这就不对啦,别人在高处,你怎么可以大声吼人?要是你家小孩爬到树上被你这么一吼,一准摔下地!到时真要摔伤了,你说算谁的?” 孔颖达冷哼:“孔家的儿孙可不会爬到树上去!” 孔颖达板着脸让兕子她们去别的地方玩、勒令李元婴站在门外反省,才走进讲堂给李治他们讲课。 他傻了才会相信魏征的话! 这小子哪里有半点有心向学的样子?! 对着鹌鹑一样乖巧的李治等人讲完一段典籍,孔颖达想到李元婴到底还小,便朝门外喊了一声:“你进来吧!” 门外没动静。 孔颖达脸色不大好。 靠窗的老七探出脑袋往外一看,对孔颖达道:“孔祭酒,他不在外头了!” 孔颖达骂道:“孺子不可教也!”他没让人去逮李元婴,直接接着刚才的内容往下讲。 反正,那小子就算待在这里也不会听讲,随他去! 李元婴当然不是乖乖罚站的人,他只站了一会儿,就看到三颗小脑袋从院门外探出来,脸上都有着深深的愧疚。 李元婴一看,可不能让三个小萝莉难过啊!他马上溜了出去,开开心心地陪兕子她们放纸鸢。 讲堂东边就是一片宽阔的草场,长满如茵青草,特别适合小孩子玩耍。 李元婴玩了个尽兴,又美滋滋地和兕子她们用过点心,才和兕子她们说自己要回去学习了! 回讲堂是不可能回的,李元婴溜回住处取了那卷自己读完的《礼记》,径直去魏征当值的地方找人。 魏征刚和李二陛下他们议完事,正在收拾自己抄录下来的文稿。 瞥见李元婴在外头探头探脑,魏征眉头一皱。 这小子不是该在听孔颖达讲学吗? 魏征脸庞瘦削,唇有点倒垂,天生带点凶,瞧着很是严肃。他板起脸喝道:“鬼鬼祟祟地做什么?有事就进来!” 李元婴溜达进去,一点都不怕魏征的黑脸,还和魏征告起孔颖达的状来,说孔颖达不仅差点把他吓得摔下树,还罚他站在外头不许他进讲堂! 见魏征对他的说法不置一词,李元婴也不在意,按部就班地继续自己的计划:“我想着不能白白浪费了一天,就去寻了昨天没抄完的《礼记》接着看完。” 李二陛下罚李元婴和李治的时候魏征也在场,自然知晓李元婴昨天确实抄了《礼记》。 魏征目光中带着审视:“你看完了?” 李元婴道:“看完啦,就是有些地方不太懂。”他凑到魏征身边,摊开了自己带来的《礼记》,开始认认真真地请教起魏征来。 魏征位居朝堂多年,结识了不少人、经历过不少事,眼力自然不会差。至少李元婴是认真还是装模作样,魏征是能分辨出来的。 李元婴有心求教,魏征便把文稿推到一边,悉心解答起李元婴的问题来。 李元婴算是误打误撞地找对人了,真要论起对《礼记》的理解和运用,朝中恐怕没多少人能比得过魏征。他喷李二陛下的时候,经常就拿“于礼不合”当由头,可谓是将《礼记》运用得炉火纯青! 魏征旁征博引地解决着李元婴的疑问,听得李元婴震惊不已。 原本他觉得自己已经把《礼记》看懂了,听魏征深入一讲,他又觉得自己一点都没懂! 最要紧的是,魏征还会给他举例,百姓中的事、朝堂上的事、史书上的记载,魏征都信手拈来、随意化用,把他不理解的点讲得通透无比! 这一招要是学来了,往后他谁都能辩赢啦! 李元婴登时来了精神,听得更加起劲。 一老一小一个教、一个学,不知不觉竟到了下衙的点,该回去吃饭了! 李元婴有些意犹未尽,收起《礼记》表示要跟魏征回家。 由于李二陛下一般要在九成宫待上小半年,所以百官是允许带上妻儿的,魏征也带着妻儿一起过来,一家老小都住在按照品阶分下来的住处里。 听李元婴要跟自己回家,魏征道:“我家可没什么好吃的。” 李元婴说:“那我叫人送些好吃的过去!”不等魏征反对,李元婴已经吩咐左右去膳房弄些好菜送去魏征家里。 意犹未尽的可不止李元婴,魏征刚才也教出了兴头来。他听李元婴都吩咐下去了,便也不再拒绝,由着李元婴亦步亦趋地跟在自己身边。 正是下衙的时候,百官都在往外走。 有不少人注意到了这一老一小一起往外走的身影,心里免不了暗暗吃惊:那小子怎么和魏征凑一块了?! 换了平时,那小子别说自己去找魏征了,躲魏征还来不及! 这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吧? 第十六章 离开太常寺那边,一直沉默追随在侧的戴亭开口:“殿下,我们没带那么多钱到九成宫。” 李元婴一愣:“没有吗?”他对钱没什么概念,毕竟他又不用怎么花钱,平日也就拿来赏赏底下的人而已。 临行前柳宝林将保管银钱的任务交给戴亭,是以戴亭对此非常清楚,斩钉截铁地回答:“没有。” 李元婴一点都不慌:“没事,我去借来!” 戴亭又默不作声地跟在李元婴身后,看着李元婴直奔李二陛下议政的地方。看这架势,李元婴显然是想和李二陛下借去! 戴亭猜对了,李元婴打的就是李二陛下的主意。大伙不都说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李二陛下肯定是不差钱的! 李元婴直接跑去议事堂那边探头探脑地张望,准备寻个时机进去找李二陛下。 李二陛下早瞥见了李元婴鬼鬼祟祟的身影,却不动声色地与其他人继续讨论正事。等瞧见李元婴在外面抓耳挠腮地绕圈儿,李二陛下才让人去把他拎进议事堂中。 忙了大半天,李二陛下也乏了,摆摆手让长孙无忌等人退下。待屋里没别人了,李二陛下才问李元婴:“你小子来做什么?” 64.第 64 章 《玩宋》也超好看哦~  李元婴动动嘴巴出主意, 李治却准备得挺认真, 亲手绘制的地图上列出了需要打卡的地点。 打卡的工具临时做不出来, 李治索性寻了堆印章来叫人守在打卡点保管印章兼做见证。 李元婴看地图能力一流,转眼就捎着两个小短腿跑到第一个打卡点, 见着的是李治身边一个小宫女, 脸盘圆圆,很是讨喜。兕子和衡山争着要盖章,李元婴就教她们剪刀石头布,谁赢谁盖! 兕子和衡山学得很快,在李元婴的监督下软软甜甜地开始喊:“剪刀、石头、布——” 兕子出了把小剪刀。 衡山出了个小拳头。 衡山高兴得小脸红扑扑:“石头捶剪刀, 赢了!” 兕子很想盖章, 但还是愿赌服输,乖乖在旁边看着衡山往地图上的第一个打卡点戳印章。 李元婴趁着兕子两人在抢着盖戳琢磨好下一个打卡点该怎么走,火速带她们往下一站冲。 虽说不在意胜负,但能赢肯定要赢啊! 冲! 李二陛下正带着群臣登临远眺, 不经意地扫见几个小孩在下方, 便停留在原地多看了一会。瞧着李元婴和兕子两人在亭子里闹腾了一会才离去,李二陛下不由和魏征他们感慨:“当初朕把元婴接到太极宫,他才五岁,皇后时常亲自把他带在身边教养, 雉奴他们就是在那时候和元婴玩到一块的。” 提及皇后, 李二陛下的神色免不了带上几分黯然。自从皇后去后, 宫中出了不少乱子, 儿子之间也起过些龃龉, 他时常会想,若是皇后还在,孩子们肯定不会做让她伤心的事。 李二陛下显然是在缅怀已故的皇后,魏征等人都没插话。 再说了,提起李元婴,魏征等人都是不想吭声的。这小子是有几分聪明劲,可你要想让他干点正事,他没半天就能想出点新花招来偷奸耍滑!他一个人偷奸耍滑不打紧,还会带着其他皇子皇女闹腾——但凡奉命给皇子授过课的,哪个没领教过李元婴的顽劣? 一旁的长孙无忌倒是没被李元婴祸害过,他是李治他们的亲舅舅,时常从几个外甥、外甥女口里听到李元婴这个幺叔,对李元婴颇有好感。长孙无忌接过李二陛下的话茬,以家里人的口吻提议:“说起来,也该给他封王了。” 李元婴已经九岁,上头那些哥哥们最晚都在贞观五年封了王,剩他晚出生的孤零零没封号,一直拖着确实不太好。李二陛下听长孙无忌提及此事,颔首说:“确实得给他挑一处好地方了。他年纪还小,回头朕先派人去帮他把王府造好,晚几年再让他去封地。” …… 另一边的李元婴还不晓得自己马上要荣升小王爷,带着兕子和衡山一路打卡,先李治和城阳一步杀到目的地。 饶是城阳脾气很软,也忍不住抱怨:“九哥对着地图都能走错方向,差点就闯到父皇的住处那边去了!还好有个好心的姐姐给我们指了路,要不然我们天黑都找不过来!” 李治有些羞赧,这不是方向感不太好吗?李治纠正城阳:“那不是姐姐,是父皇身边的武才人。” 才人是宫中妃嫔的品级之一,比李元婴他娘的宝林高一级。李治是见过那位武才人的,两年前才入宫,年纪不大,只比他年长三四岁,模样却十分出挑,又聪明灵慧,据说他父皇对武才人颇为喜爱,给她赐名为“武媚”。 李元婴不认得什么才人,反正他们这队赢啦。他笑眯眯地让城阳记上,回头他们还要算总成绩的! 李治显然输习惯了,也没受太大打击。来都来了,他拉着李元婴他们一起欣赏前头的《九成宫醴泉铭》。 李元婴自己对这种碑文没什么兴趣,不过有任务在身,他也绕着《九成宫醴泉铭》转悠了一圈,把它扫描成立体影像传送到万界图书馆里。 这个图书馆有个好处,只要是自己存档进去的图文,他随时都可以从里头调出来查看——可惜这对李元婴根本没用,毕竟这些酸书他自己都看过一遍了,谁还要看? 至于应付考试抄书什么的,那是绝对不可能的!抄什么抄啊,不会的空着不写不就好了?反正,太傅他们又不会骂他! 李元婴完成任务,对《九成宫醴泉铭》已经失去兴趣。眼看天要黑了,他们该回去吃点心了! 除了李治,兕子几人对《九成宫醴泉铭》也都没什么兴趣,高高兴兴地跟着李元婴回了他们的落脚处。 晚上李元婴要给柳宝林写信。柳宝林是先皇的妃嫔,没道理一起来九成宫,母子自然没再一块,李元婴的信是向柳宝林报平安的,只要叫人送去负责送信的人那边,就能跟着其他人的信一起送回京城那边。 为了确保信能早早送到柳宝林手上,李元婴还游说兕子她们一块写信。虽然李二陛下在这,可太子李承乾要留守京城,弟弟妹妹出行,不得给哥哥写个信吗? 兕子觉得很有道理,正儿八经地拿了纸和李元婴凑一块写信。别看兕子才六岁,她写的字可比李元婴好看多了,一手飞白是李二陛下亲自教的,已经写得有模有样。 衡山倒是因为李元婴恐吓她说太小开始习字手指会变丑,至今还没怎么学写字,只巴巴地在一边看着,让兕子一定要把自己也写上! 等几个人都把信写好,城阳带着兕子她们回去睡觉,李治则留下来和李元婴密/谋大事。他偷偷摸摸地和李元婴说悄悄话:“我们明日真的要去试探那杜荷吗?” 杜荷是杜如晦之子。 杜如晦当年早早追随李二陛下,和房玄龄合称“房谋杜断”,意思是房玄龄想法贼多,就是经常拿不定主意;杜如晦处事果决,判断精准,由他来决断的事鲜少出错。所以,李二陛下讨论问题的时候会把他俩一起叫上,一个谋,一个断,双剑合璧,无往不利! 这两个人当初都是李二陛下的智囊,太上皇还曾经故意调开他们两人,不让他们给李二陛下谋划! 可惜杜如晦命不好,四十多岁就不在了。杜如晦去世之后,李二陛下时常会在和重要大臣开小会时错喊他的名字,回过神后伤心不已,早早将城阳公主许给了杜如晦未曾婚配的次子杜荷。 别看城阳公主眼下才九岁,李元婴和李治按照李二陛下颁布的婚配令屈指算了算,再有六年城阳就要嫁给杜荷了! 为此,李元婴和李治决定早点给城阳把把关,要是杜荷人品不行,他们要想办法把婚事搅黄了! 起初李治是没想过这种事的,毕竟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没他们说话的份。可李元婴不一样,他天生和别人不大相同,敢于想别人不敢想的、做别人不敢做的。 自从李元婴了解了婚嫁是怎么回事,再瞅瞅自己三个粉雕玉琢的侄女,心里就对将来要来拱他们家白菜的家伙很不满。他们家水灵灵的女娃儿从小养到大,得费多少心思啊,凭什么他们出点聘礼就能娶回去!他们又不缺那点聘礼!嫁出去的女孩儿,就成别人家的了,没天理! 要是再遇上个人间渣滓,岂不是平白让他们家女孩儿受委屈? 李元婴对李治进行了深刻的思想教育,表示他太不关心妹妹了,这样不行!李治认真反省之后,决定和李元婴一起好好观察一下准妹夫杜荷。 于是李元婴和李治凑一起嘀嘀咕咕,商量着明日怎么试探那要拱他们家白菜的家伙。 首先,当然是要看看他脾气怎么样,会不会是那种冲动易怒、容易动手打人的,这点很重要,根据系统给李元婴说的,家暴只有零次和无数次,他的侄女们肯定打不赢!然后,还要试探一下他们家里的情况,有没有难缠的婆母姑嫂之类的,毕竟城阳婚后和她们相处的时间可能比和驸马的时间在一起更长——这个李元婴不太懂,交给李治去旁敲侧推。 两个人还没分好工,忽听外头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似是有人把他们的屋子围拢起来。李元婴吩咐旁边的内侍:“戴亭,去看看是怎么回事。” 戴亭领命而去。 李治若有所思地看了眼戴亭的背影,道:“幺叔你身边这戴亭长得可真俊。”戴亭长得雌雄莫辨,相貌极其秀美,气质看着竟不像个内侍。若不是脸颊上有个三指宽的浅红色胎记,可能都轮不到李元婴讨他到自己身边伺候。 李元婴道:“男孩子的长相又不重要。” 李治一想,也对,便也不再多说,等着戴亭回来回禀外头的情况。 戴亭办事利落,没一会儿已折返,和李元婴禀报:“有人夜袭行宫,陛下已让禁卫全宫戒严。”也是赶巧碰上李治在这儿和李元婴夜谈,所以派来保护他们的人格外多,要不然李元婴可没这个待遇。 李元婴奇道:“什么人这么想不开,居然夜袭九成宫?他们不知道皇兄把精锐都带来了吗?” 戴亭道:“听说是阿史那结社。” 见李元婴两人都没听过这人,他继续把打听回来的消息都说了出来:阿史那结社是突/厥人,来唐后当了个中郎将,一直没升官,可能因此而想“另谋出路”。 这突/厥人艺高人胆大,只纠集了不到百人就敢夜袭九成宫! 李治道:“连这都查清楚了,应该没事了吧?” 65.第 65 章 《玩宋》也超好看哦~  李二陛下一手抱着兕子, 一手牵起年纪最小的衡山公主,带着所有人入九成宫休整。 李元婴见李治他们被李二陛下叫了去,本想一个人偷溜去观摩《九成宫醴泉铭》, 没想到才踏出几步就被两个禁卫拦住了。 两禁卫说是李二陛下有令, 让他乖乖跟着大伙一起走,随时等候召见。 李元婴这才晓得他这个二哥看似把他给忘了,实则特地派了两个禁卫来盯着他! 太欺负人了, 他又不是那种爱惹是生非的人! 可惜打又打不过, 溜又溜不走, 李元婴只能乖乖地跟着大队伍走。 一路上,李二陛下已经听完兕子给他复述的《快乐王子》。故事确实是好故事,但李二陛下不是小孩子,他能听出故事里藏着一些不属于孩子世界的东西, 自然也不会像兕子一样真情实感地为一只鸟和一座雕塑伤心。 李二陛下对兕子一向很有耐心, 哄道:“最后天上来的使者不是把它们带到天上去,让它们幸福快乐地生活在一起了吗?” 兕子环抱住李二陛下的脖子,把脑袋抵在李二陛下颈边, 嗓儿还是有点哽咽:“可我还是好难过!那些人都太坏啦,竟然还把快乐王子扔进炉子里!” 李二陛下又好言哄了一会儿, 才让几个儿女分坐两旁,唤人去把始作俑者叫来。 李元婴正琢磨着要不要叫人去给自己张罗饭菜呢, 听到李二陛下叫自己过去, 马上摸着饿瘪的肚子跑去见李二陛下。他一进门, 了不得!兕子她们都在, 还齐刷刷地看着他! 李元婴上前朝李二陛下行了礼,没等李二陛下发话就乖乖巧巧地坐下,积极地问:“皇兄您饿不饿?唉,都过了吃饭的点了,您是不是还没用饭啊?您日理万机,每日辛劳,可不能不吃啊!” 李二陛下一听就明白了,这小子是想蹭饭来着。李元婴好歹是他幺弟,还勉强算是他看着长大的,李二陛下也不省他一顿饭,叫左右去让人张罗饭食。 吩咐完了,李二陛下才转向李元婴:“你在路上给兕子她们讲了个故事?” 李元婴想起三个小侄女对着他哭的恐怖画面,心有余悸,赶紧推锅:“这些故事都是一个叫王尔德的人写的,和我没关系!” 有不少人投诉过李元婴上课不专心、专门搞事情,李二陛下对李元婴的学业水平心里有数,自是知晓他不可能自己想出这样的故事。听李元婴用的是“这些”,李二陛下来了兴致:“还有别的吧?你再给兕子她们讲一个。” 兕子一听,马上忘了刚才哭得多惨,两眼亮晶晶地望向李元婴,只差没在脸上写上“我要听故事”! 李元婴虽然才九岁,人却鬼精鬼精,每次说要给兕子他们讲故事都是先漫天开扯,吊她们半天胃口才会给她们讲一个——毕竟,《王尔德童话》可是他辛辛苦苦念完一部《论语》才换来的!一听李二陛下一句话就想掏出《王尔德童话》的第二个故事,李元婴不乐意,当场摸着肚子耍赖:“皇兄我饿啦,我肚子一饿就什么都记不清!” 这时兕子的肚子应景地咕噜咕噜响。 兕子向李二陛下撒娇:“父皇,我也饿。” 李二陛下看了李元婴一眼,说道:“已经叫人去张罗了,既然你们幺叔记不清,不如你们先把幺叔给你们讲过的故事给父皇讲讲?” 兕子四人都积极响应,你一个我一个地复述起来。 李元婴继续乖乖巧巧地坐在一旁。 他觉着自己给兕子她们讲故事好像没什么不对,都是圣贤书里写着的呢,不慌! 要知道万界图书馆一开始录入图书可不如最近出现的扫描任务轻松,必须要他读完读懂才合格,为此李元婴这三年来也读过几本书。本着读完的书不能浪费的原则,李元婴又从这些书里摘出一些典故编成简单易懂的小故事讲给兕子她们听,怎么看这事都没毛病! 李元婴这边心大地等着蹭饭,李二陛下那边却越听越惊讶。 李二陛下戎马半生,该读的书却没少读,李元婴讲的这些典故他也都读到过。正因如此,他才更清楚想要像李元婴这样深入简出地把这些典故当成故事来讲、并且让兕子和衡山这两个才五六岁的小孩轻松复述,绝非易事! 饭菜很快送了上来,李二陛下示意开饭,几个小孩都没拘着,和往常一样开开心心地吃了起来。 李二陛下吃得快些,停箸后看着李元婴陷入思索:他这个幺弟是不是有意藏拙? 李二陛下转念一想,又否决了这个猜测:他这幺弟真要有那么深的心思,哪会轻易在兕子她们面前露馅。 最有可能的是大伙都先入为主地认为这小子顽劣无比、不堪造就,所以没有人用心去教导他。就连他这个兄长,也没注意到弟弟有这样的好天分! 李二陛下仍是按兵不动,等几个小孩都吃饱了,才让李元婴再讲一个故事抚慰抚慰兕子她们的情绪。 李元婴想了想,觉得自己蹭了顿御膳不算亏,便也不再推搪,娓娓地给李二陛下他们讲了个新故事。 这个故事也很温馨动人,叫《小公主的生日》,讲的是一个美丽可爱的小公主马上要过生日了,底下的人为了让小公主高兴,特意买下一个长得特别丑、被父母视为累赘的小男孩为小公主献舞。小公主果然被小男孩滑稽的舞姿逗笑了,取下发间洁白的玫瑰花扔给小男孩。 李二陛下听完这一段,赞许地点点头,觉得这个故事虽然平淡了点,但也算不错,至少教兕子她们不要以貌取人,世上任何人都有他们存在的价值! 李元婴停下来抿了口水,才继续往下把故事说完。 那小男孩误以为小公主喜欢自己,一心闯入宫中向小公主表达自己的心意,结果在途中发现一面镜子。小男孩家里穷,没有见过镜子,乍一见镜子里的自己,吓了一跳:“这是什么怪物?!”等他确定镜子里的“怪物”是他自己之后,非常难过。这时候他听到有人在说话,是小公主笑嘻嘻地和她的朋友们说,“他跳起舞来真是滑稽。” 小男孩知道公主只是把自己当个小丑,心碎而死。 故事的最后,小公主得知小男孩不能再跳舞逗她开心,很生气地说:“以后陪我玩的人都不许有心!” 李二陛下:“……” 李元婴把小男孩闯入宫时的憧憬和坚定描述得非常真实,小男孩的美梦被现实戳破的那一刻自然非常扎心,兕子、衡山、城阳三个小萝莉懵懵懂懂地把整个故事听完,又一次哇地哭了出来。 李治默默地坐在一边,既怕李二陛下发飙,又怕三个妹妹把眼睛哭肿了,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 李元婴见势不妙,赶紧起身告退:“一路舟车劳顿,皇兄肯定乏了,我就不打扰皇兄了!” 看着三个泪汪汪的宝贝女儿,李二陛下有气无力地骂道:“滚吧!” 那个王尔德不知是何许人也,净写这样的故事! 再有下次,他定要让人掘地三尺把那王尔德找出来! …… 顺利开溜的李元婴被人引回了自己的住处,漱口更衣,舒舒服服地睡了个午觉。 到傍晚李元婴刚醒来,李治又带着三个妹妹溜了过来。 三个小萝莉都换上了方便行动的行头,头发也扎成一个小包包,活脱脱三个小男孩。 小孩子忘性大,三个小萝莉已没了晌午的伤心。兕子一马当先地冲到李元婴面前,兴冲冲地拿着李治画的地图向他献宝:“定向越野,九哥安排了!” 兕子才六岁,说的话有时让人听不明白,不过这难不倒李元婴,他一听就懂! 这定向越野是他们路上定好的“九成宫玩乐计划”之一:首先,李治偷溜去李二陛下书房画好九成宫地图,命人在指定路线上埋好打卡工具。然后就是分头跑,沿途打卡,最终看谁先到达目的地! 李治在兄弟中是个小透明,也不是胆大包天的人,要他偷溜进李二陛下书房是绝对不可能的。他选择直接向李二陛下说了这事儿,请求李二陛下让他画一下地图。 现在李治已经画好两张路线图并派人安排好打卡点了,分好队立刻可以开始玩! 现在问题来了,每次碰上分队都是李治尴尬的时刻:三个小萝莉都想跟李元婴一队,不想跟他。 兕子和衡山一听要分开走,马上一左一右站到李元婴两边,死死抓紧李元婴的手坚决不换队。还好城阳是个贴心妹妹,见李治孤零零的,主动过去和李治组队。 所以分队结果是这样的—— 李治和城阳一队,一个十一岁,一个九岁。 李元婴和兕子、衡山一队,一个九岁,一个六岁,一个五岁。 李元婴对自己一个人捎两小短腿没什么不满,反正李治这人有一点儿路痴,有城阳在旁边也不一定能比他们快。再有,他的目标根本不是胜出,而是顺利抵达他们共同的终点:《九成宫醴泉铭》所在地。 他之所以捣腾出这个叫定向越野的游戏,只是为了带兕子她们活动活动筋骨、开动开动脑筋而已,结果不重要,重在参与! 66.第 66 章 《玩宋》也超好看哦~ 李元婴气完李泰, 美滋滋地跑了。 李元婴这人没别的优点,就是特别恩怨分明,你对我好我就对你好, 你对我不好我就对你不好。 过去, 长孙皇后常去大安宫看望太上皇,见他陪在太上皇身边的次数多了,便时常会给他捎点好吃的好玩的。 所以长孙皇后在李元婴心里是个好人。 他乐于带着兕子她们玩, 和李治也处得挺好, 偶尔还和他们一起去东宫看看小侄孙。独独这李泰总不爱带他们一起玩, 天天拿本书跑李二陛下面前装样子,自己开府之后更是忙于搞他那个文学馆,连长孙皇后生病都没怎么入宫探望。 若是换成李元婴,他才不管什么文学馆、不管什么规不规矩, 一定天天守在母亲身边不离开。就是不能天天守着, 每天去见一见也是好的。 李元婴起初是想不明白原因,现在李元婴明白了,原来是为了李二陛下现在坐的那个位置。想想他皇兄也真惨, 才四十出头,娘没了, 爹没了,老婆也没了, 难得疼个儿子还疼出这么个坏胖子, 还没到弱冠之年已经惦记着继承他的位置。可见, 当皇帝真辛苦! 李元婴在心里怜悯着李二陛下, 回去后兴致勃勃地给他娘写了封特别肉麻的信,主旨是“世上只有阿娘好,有娘的孩子像块宝”。他还把印书的事和柳宝林说了,在信里告诉柳宝林,再过几个月他就带书回京给他看! 这封信随着兕子她们的信一同跑往太极宫,先送到了东宫那边。 李承乾处理完各项事务,便听有人说弟弟妹妹又来信了。 李承乾这几个月早习惯了收九成宫那边的信,他先把塞在最底下的那封信抽出来看了眼,果然又是李元婴托他转交给柳宝林的信。 这小子特别滑头,怕人弄丢了他的信,总拉着兕子她们一起写,直接叫人把信往东宫送! 李承乾笑着看了看信封上写的字,和左右夸道:“幺叔这字倒是大有长进,看来九成宫水土不一般,幺叔去了那边竟都开始练字了!”他也没去拆李元婴的家书,直接命人送到柳宝林那边去。 自李元婴去九成宫后,柳宝林每日都会念一段经,祈祷李元婴在外面平平安安,不要遇到什么意外。后来李元婴开始写信回来,柳宝林念完经后便取出李元婴的信重读一遍。 这日李承乾派来的人把信送到,柳宝林给对方塞了几颗银豆子,欢欢喜喜拆开信来看。 柳宝林出身寒微,原本是不识字的,结果李元婴小时候无心向学,连字都不想认!于是柳宝林想了个法子,她佯作不经意地在李元婴会注意到的地方抹眼泪,和身边伺候的人说自己因为不识字被欺负了。李元婴一听,生气极了,当即表示他去学,学了回来教阿娘! 李元婴真要想干什么,那是肯定会一门心思去做到的,他还真去认了字回来一个个地教柳宝林。 柳宝林如今虽然称不上熟读诗书,看看家书却不成问题。想到儿子的贴心和好动,柳宝林又是思念又是忧心,拿到信便小心拆开、一字一字地读过去。 看李元婴在信里写他向魏征、萧德言等人求教,过些日子还要把自己画的书印出来,柳宝林心中欢喜得很,起身命人去开库藏替李元婴清点一下太上皇留下的银钱和宝贝们。 这些要是不够儿子花,将来到封地上应该会有不错的进项。柳宝林已经和人打听过了,滕州临湖近海,算是物产丰饶之地,他们去了滕州日子不会太难过。 柳宝林数数点点,清来算去,不知不觉又忙到午后。她拿出针线活坐到榻上一针一线地缝了起来,悉心做起了儿子冬天能穿的新衣裳。 …… 转眼到了八月底,九成宫逐渐能看见几分秋色。金灿灿的向日葵早已过了花期,只留在了李元婴等人涂抹出来的“巨作”上,到入秋之后,十株向日葵陆陆续续开始结实,那挨挨挤挤长满花盘的向日葵籽越来越丰盈! 李元婴最近没触发奖励葵瓜子的任务,挺久没嗑瓜子了,有点心痒,寻了个清早跑去摘了个最大最好的花盘,带回去准备叫人下锅抄了。 虽说他身边没人炒过瓜子,但弄个锅扔下去抄一抄应该不难才对。唔,要炒奶油味的话,可以去弄点羊乳! 李元婴想得挺美,结果他才刚抱着花盘转身,后头就跪了一地的人,央求他不要把向日葵带走,否则李二陛下是要治他们罪的。 真是岂有此理!这明明是他的向日葵,凭什么不能吃?要是李二陛下治他们的罪,那是李二陛下没理,和他有什么关系! 李元婴一点都不在意董小乙等人的哀求,直接抱着花盘走人。 董小乙面色惨白,跪在原地没敢上前拦人。 离开暖房走出挺长一段路,一直沉默的戴亭忽然开口喊:“殿下。” 李元婴转头看他。 戴亭犹豫片刻,还是跪到地上乞求道:“那董小乙与小人是同乡,小人想请殿下帮他一把。”董小乙被李元婴点去负责照看那十株向日葵,又靠着向日葵在李二陛下面前露了脸,平日里早让旁人忌恨不已。李元婴不由分说摘走一个花盘,恐怕会有人借机要让董小乙遭罪。 李元婴见戴亭说完话便安安静静地跪在那,皱着眉说:“那不是还有好些个花盘吗?我摘一个怎么不行了?” 戴亭道:“少了一个便是失职。” 李元婴道:“你刚才怎么不说?” 戴亭伏跪在地,不再吭声。 他身份低微,贸然开口已经是逾矩。再说,他与那董小乙也只是同乡而已,这些年来没怎么说过话,算起来并没有多少情分,他不可能当着外人的面提出李元婴不一定会答应的请求。一边是李元婴,一边是没什么交情的同乡,谁轻谁重谁都能看出来,若不是知道李元婴可以轻松改变董小乙的命运他绝对不会多说半句话。身在宫中,自保都不容易了,谈什么保别人? 李元婴早习惯了戴亭这少年老成、思前顾后的德性,稍一思索便有了主意,对戴亭说:“起来吧,我去找皇兄说一声便是。多大点事啊,犹犹豫豫做什么!” 戴亭依言起身,与往常一样跟随在李元婴身后。 李元婴抱着花盘去寻李二陛下,告诉李二陛下葵瓜子可以采收了! 李元婴自觉在这十株向日葵的去处上还是很有发言权的,既然有十株那么多,那他自己种的两株肯定要留着,余下的八株,李元婴让李二陛下自己和兕子她们讨去! 李二陛下摆明要强抢:“这东西种在朕的暖房里,自然是属于朕的。” 李元婴很有想法:“你这么不讲道理的话,我要写大大的布告,贴到城门上骂你!” 李二陛下还是头一回听到这种威胁,饶有兴趣地挑挑眉:“长进了啊,还会写布告了?” 李元婴骄傲地说:“那是自然,我可是能印书的人了!” 李二陛下知晓李元婴这混账小子真的敢做那种事,便道:“你的两株朕不能要,兕子她们是朕的女儿,朕怎么不能要了?” 李元婴道:“兕子她们也很喜欢啊,都说君子不夺人所好,您可是兕子她们的亲爹,怎么能抢女儿喜欢的东西!”他又指出李二陛下话里的错处,“而且剩下八株里还有两株是姝妹妹的,姝妹妹不是你女儿!” 李二陛下被李元婴气乐了,还真和他较起劲来:“行啊,我让人去把她们叫来问问她们愿不愿意给。” 兕子三人很快被人带了过来。 一听李二陛下说要,三个小萝莉都直接把自己的向日葵给了出去。 李二陛下横了李元婴一眼,意思是“你看看你,再看看别人”。 李元婴觉得李二陛下太不要脸了,坚持不给自己那两株。他还顺嘴跟李二陛下把董小乙讨到身边,说明年要让董小乙到自己庄子上种一大片,想留多少种就留多少种,将来他带到封地上种! 一个在暖房侍弄时蔬的人而已,李二陛下也没在意,吩咐左右把董小乙拨到李元婴身边。好歹是正儿八经的滕王了,身边确实应该添几个人才行。 这时魏姝也被人带了过来。 这回是被李二陛下召见,魏姝被裴氏勒令换回了女孩儿的装扮,看着多了几分清丽可爱。 李元婴头一次见魏姝这么穿,先是两眼一亮,而后等魏姝行完礼便溜过去戳了戳她,压低声音说:“不要给他!” 李二陛下瞪了李元婴一眼。离得这么近,真当放低嗓儿别人就听不见了吗? 李元婴乖乖闭嘴。 反正他已经说完了! 李二陛下把要征用那两株向日葵的事告诉魏姝。 魏姝自然也听到了李元婴刚才的话。出于对小伙伴的无条件信任,她毫不犹豫地拒绝了李二陛下。 李二陛下既已知道魏姝是魏征的孙女,得到这样的答复也不太意外。暖房已经有兕子她们献上来的六株,让李元婴和魏姝另外种一批也算是避免把鸡蛋放在同一个篮子里。李二陛下觉得自己和李元婴计较这种事儿完全是被李元婴气的,摆摆手让李元婴快滚,别留着碍他的眼。 67.第 67 章 《玩宋》也超好看哦~  按照李二陛下的想法, 乱世才用重典,韩非、商鞅的法典虽不算错,却是适用于动乱频起、民不聊生的时期。像现在天大大定, 诸邦咸服, 再用商韩之法着实不适合。 尤其是,李二陛下上位的过程还有那么一点小争议,李二陛下更要卖力显示自己的宽仁与圣明、拒绝再做任何会让他背负更多骂名的行为。贞观初年李二陛下愤怒之下叫人把个大理寺的官员拖下去砍了, 过后极其后悔, 从此下令这类命令必须经过三次复核才能执行。 所以说, 李二陛下也是头一次当皇帝,他爹又是同是野路子出身,自然一切都要逐步摸索。 德名这一块,是李二陛下最想补回来的。因此他重视儒家, 每日处理政务之余常与朝中的学士们秉烛畅谈, 讨论治国之术;重视修史与修书,派魏征、虞世南、房玄龄等饱学之士负责修纂史书与《群书治要》。 对于李二陛下这种“缺什么补什么”的心理,李元婴是不晓得的, 所以他回答得很理所当然:“写得很有趣啊。” 《韩子》不是萧德言给的阅读任务,李元婴遇到难懂的地方草草扫过, 专挑他感兴趣的部分看。 几十卷《韩子》看下来,李元婴竟从中归纳出近两百个有趣的小故事。 李元婴觉得这波书读得不亏, 够他哄兕子她们老久的! 李元婴才不管李二陛下脸色如何, 兴致勃勃地拣出那智子疑邻的故事和李二陛下分享了一遍, 很是感慨地和李二陛下说出自己的感悟:“那天老孔送我砚台, 我还觉得他是讽刺我字写不好,现在想想,应该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孔颖达也在随行诸官之列,听了李元婴这话脸都黑了。 为李元婴在那鼓吹《韩子》写得好,也为李元婴那乱糟糟的猜测! 在韩非之前,法家分为法、术、势三派,各自为政,韩非却将法、术、势集于一身,融合成三者兼容的法家理论。 可以说,韩非是大部分儒家子弟都不太喜欢的人,他的学说像把锋芒毕露的利剑,一出鞘就扫杀一片!偏偏,那一套又是最能蛊惑君王的,试问身居高位的人谁不想将一切生杀予夺的权利都掌握在自己手中? 当时秦王就对韩非的学说惊为天人,韩非虽死,秦王却还是用韩非那一套来治国。 李二陛下继位之后十分看重儒家,虽然国子监分设律学、算学等等,但那些都只是搭头而已,科举考的还是诗赋和政论。像《韩子》这些法家著作,只有掌管大理寺和刑部的人才会细读! 没想到这小子才刚好好读书没几天,居然就歪到法家上去了! 孔颖达顾及李二陛下在场,没好劝告李元婴别带着别人去看《韩子》,李二陛下却不能让他不敬尊长。李二陛下抬手便往李元婴额头上敲了一下,骂道:“上次告诉过你怎么喊人,又忘了?” 李元婴捂着额头,拒绝悔改。 对于李元婴这块滚刀肉,大伙都懒得管了,随他爱怎么喊就怎么喊。 左右这小子也只把《韩子》当话本之类的来看,哪有可能真看出什么名堂来? 所有人都没想到的是,李元婴还真看出点名堂来了。 …… 接下来两天,李元婴一口气把剩下的几卷《韩子》读完,系统又适时出现,表示李元婴可以把《韩子》存档到个人图书馆。 李元婴好奇地问:“《论语》和《礼记》有人看了吗?” 系统不吭声了。 “我就说了,肯定没人爱看。”李元婴道,“这个《韩子》放进去也不会有人看的,白费功夫!” 系统依然沉默。 见系统小伙伴没了声音,李元婴也不在意,遂了它的意把《韩子》放入个人图书馆。系统很快给出扫描结果,表示这本书完整性、可读性也为优等,给他列出可选换书目列表。 李元婴点开一看,这次系统居然直接来了一个绘画大礼包,里头有这样三本书:《简笔画入门1000例》《漫画人物入门技巧》《教你如何完成一本漫画书》。 选择接收之后,三本书齐齐整整地出现在李元婴的个人图书馆里。李元婴本就有几分画画天赋,看到都是画画相关的书便坐到个人图书馆里边喝着可乐边看看交换来的三本新书。 李元婴最先看的是《简笔画入门1000例》。这本书展示了快速勾画各种食物、人物、物品和各种工具的方法,虽说用的笔和画的东西不大一样,有很多玩意都是李元婴闻所未闻的,比如什么飞机,什么火车,什么小汽车! 好在李元婴有系统在旁边讲解,勉强能理解它们都是啥玩意。 李元婴有一点远比别人强,那就是遇到天大的事他都觉得没什么大不了。 比如听到飞机能在天上飞、火车能运比货船还多的货之类的稀奇事,李元婴都是一脸“你说的真的吗?我怀疑你在骗我”的表情,弄得系统不得不给他展示从乘客登机到飞机起飞的动态过程。 李元婴看完后非常高兴,接着充分运用起系统这个厉害的展示功能,把许多不知道的东西一样样认过去。 等弄清楚它们到底是什么,李元婴还试探着想问问它们的造法。可惜系统这时候终于反应过来了,坚定地对李元婴说他权限不足,不能查询相关内容。 骗不到造法,李元婴也不气馁,着手练习起刚学来的新鲜画技,很快画得有模有样,迅速掌握简笔画技能。接着,他拿起两本漫画相关教程看了起来。 随着李元婴把两本书读完,一扇新大门在他眼前开启了! 这个漫画不错,字少,图多,适合给兕子她们看!等侄孙长大一点,还能当礼物送侄孙!正巧刚看完了《韩子》这个丰富的素材库,李元婴摩拳擦掌准备画一套《韩子寓言》,拿来哄自己可爱的晚辈们! 李元婴平时不怎么爱待在万界图书馆里,可眼下他有了这么个宏伟的计划,自然带上稿纸泡在万界图书馆里头积极地写写画画,准备在里头偷偷画完给小伙伴们一个大惊喜。 过了几日,李元婴破天荒地跑去找孔颖达请教问题:“老孔,我们的书是谁负责做的?”孔颖达是给他们编教材的人,李元婴觉得问他肯定可以直接得到答案。 李元婴难得主动找孔颖达说话,孔颖达奇道:“你问这个做什么?难道看了几天《韩子》,你就准备著书立说了?” 李元婴一脸骄傲:“不可以吗?” 孔颖达见李元婴眉间眼底都是掩不住的小得意,有心要看看他能捣鼓出什么名堂来,捋须笑道:“这个容易,你寻些人替你多抄几遍便是。” 这年头的书大多是手抄的。 李元婴道:“不成,我要做的书不一样。” 李元婴回想着自己在万界图书馆看到的那些书,不是一卷一卷的,而是一本一本很方便,可以一页页往下翻!李元婴想做那样的书! 而且找人抄的话,抄书的人不一定能照着他的原稿画出来。 所以,李元婴希望能有直接印出来的法子! 李元婴理了理思路,把自己的想法告诉孔颖达。 孔颖达道:“这种书倒像是佛经了。”这年头的书都卷成一卷,只有一些佛经才会一页页地记录,据说是由贝叶经演变而来。孔颖达给李元婴指了条路,“你若真想要这样的书,可以去寻太常博士李淳风问问。” 李淳风本是道士,后来应召入朝为官,时任太常博士。这次御驾到九成宫避暑,李淳风也跟来了,平时大多在太常寺那边当值。太常博士平时要负责挑挑吉时、维护维护器物之类的,偶尔李二陛下心有疑虑,还会召他去问问吉凶。 这位李道长曾收集过全本的《墨经》,于营造一道上颇有造诣,造出过许多新奇物件。李元婴要是把他想要的效果说出来,李淳风应当能帮他想出办法! 李元婴点头记下,一抛下孔颖达一溜烟跑了。 对于李元婴这种过河拆桥的行为,孔颖达早已见怪不怪,回去后便与同僚说起李元婴异想天开想搞出本书来的事儿。 有人显然是平时被李元婴气狠了,闻言摇头说道:“小孩子就是不知天高地厚,他要是真能写一本书出来,我到街上帮他吆喝去!” 孔颖达道:“你可别把话说太早,说不准他真能弄出来。”孔颖达在李二陛下那看过李元婴给晋阳公主她们讲的故事,若是那种大白话内容的话,李元婴写起来一准轻松无比。 李元婴若是能听到孔颖达这话一定非常感动,觉得老孔居然愿意给他说公道话!可惜李元婴听不到,他已经跑去找李淳风啦。 李元婴是李二陛下的幺弟,在九成宫中到处乱跑也没人拦着,没多久就跑到了太常寺诸官当值的地方、找到正在整理文书的李淳风。 李淳风今年才三十七岁,没和李元婴想象中那样穿着道袍,反而穿着一身浅青色的官袍,瞧着显得很年轻。 李元婴心道,这人还不如萧老学士像神仙。 68.第 68 章 《玩宋》也超好看哦~ 《闲唐》/春溪笛晓 第九章 魏姝半信半疑地收起书, 跟着李元婴走。 李元婴叫戴亭去弄了个麻袋回来, 屁颠屁颠地带着魏姝去寻长孙无忌。 长孙无忌正在安排各项事务,见李元婴来了,奇怪地问:“殿下不去讲堂, 来我这作甚?” 魏姝虽是魏征的孙女,却没什么机会见到长孙无忌。她天性聪慧, 远远便从长孙无忌的紫衣金带瞧出了他身份不凡,当即安静地候在门外,不多随意张望也不随意张口。 李元婴可没别人那么多顾虑。 算起来,长孙无忌是兕子她们的亲舅舅,早年与长孙皇后相依为命,如今又颇得李二陛下信重, 以外戚身份位居三公之列! 在李元婴看来,他与长孙无忌四舍五入也算是亲戚了。他直接和长孙无忌说明来意:“我看各个衙门都有许多废弃的公文, 旨意传达下去之后便没用了,浪费!我想要这些废纸,您能写个手谕让我去和底下的人讨吗?” 长孙无忌一向是与人为善的性格,听了李元婴的话觉得要点废弃的公文没什么, 爽快地写了个手谕让李元婴进去折腾去。 李元婴讨来长孙无忌亲笔所书的手谕, 美滋滋地跑出去和魏姝会师,示意魏姝和自己一起拉开麻袋的口子,跑去向各个衙门讨废弃公文。 长孙无忌眼下可是朝中一把手, 他的手谕谁敢轻怠?李元婴没跑几处便把麻袋塞得满满当当。 一麻袋的纸太沉了, 李元婴将扛麻袋的任务交给身后的人, 自己拉着魏姝绕开魏征当值的地方往外跑。 等跑得够远了,李元婴慢下来才和魏姝夸起自己的聪明来:“怎么样?这么多纸,够你写老久啦!我这法子是不是很棒!” 魏姝心道,这种事也只有李元婴能去做。长孙无忌高居司空之位,谁敢轻易去讨他的手谕? 不过李元婴帮自己弄来这么多纸,魏姝自然是感激的。她夸道:“殿下真有办法!” 李元婴成功结识新的小伙伴,还帮上了小伙伴的忙,心里非常自得,大摇大摆地跟着魏姝一块往回走。 到了魏征住处见着裴氏,李元婴嘴甜地和裴氏问了好,才问裴氏能不能把那麻袋废弃公文扛进魏征书房。 裴氏听说是李元婴去跟人要来的纸,不太赞同地看了魏姝一眼。 魏姝在自家祖母面前向来比较活泼,悄悄朝裴氏做了个可爱的鬼脸。 裴氏瞪她。 李元婴帮魏姝解释:“这些纸都是用过的,对各个衙门来说没什么用处,正好可以拿来给姝妹妹练字。”他自小在宫里横着走,唯独对女孩子特别好,兕子她们都爱黏着他,遇上魏姝便下意识地多照顾几分。 裴氏见李元婴这样说了,也没再责备魏姝,只觉李元婴与丈夫说的完全不一样。 多贴心的孩子啊!自家儿子、孙子像他这么大的时候,哪会照顾妹妹?不欺负妹妹就不错了! 李元婴获得裴氏的许可,大大方方地叫人扛着那麻袋废弃公文进了魏征书房。 魏征显然很疼爱魏姝,书房里也给她摆了个书案,笔墨纸砚一应俱全。 魏征好歹也是朝中大员,真要穷到一清二白是不可能的,是以该给孙女的都会给。说到底还是魏姝太爱书法、光这些根本不够她练习,才会跑到外头用树枝反复写画。 都到魏征书房来了,李元婴自然想顺道把自己的任务完成。他说道:“听说你祖父与褚遂良他们关系不错,家里肯定收藏了很多他们的文稿吧?” 魏姝在整理那一麻袋废弃公文,闻言便起身把书架上的几卷书稿取下来,摊开其中一卷给李元婴看:“这就是欧阳公的文稿。” 李元婴接到手里,也不急着看,而是对魏姝说:“你先整理那些公文吧,要不然你祖父回来看到乱糟糟的一准要骂你!我自己瞧瞧就行了,”他还征询魏姝,“这里头没什么不能看的吧?” 魏姝平日里就经常自己取这些书卷来看,从来没被魏征阻拦过。她听李元婴这么有礼貌地向自己确认,没怎么考虑便说:“那你先看着,我很快就能整理好了。” 李元婴假模假样地把手中的欧阳询真迹原稿看完,按照万界图书馆的指示轻松挑出了魏征藏在书架上的《十渐不克终疏》。 他欣喜地开启扫描功能,开始把《十渐不克终疏》原稿收进万界图书馆里。 《十渐不克终疏》才扫描过半,书房的门帘竟被人从外面撩开了。 是裴氏端着两碗红豆汤进来。 裴氏含笑招呼道:“殿下,天气热,不如喝点红豆汤吧?虽不是什么好东西,却也可以解解暑热。” 李元婴一点都没有偷看别人东西被抓包的惊慌,不慌不忙地把《十渐不克终疏》完完整整地看完才将它放回原处,转身乖巧地朝裴氏道谢。 裴氏越发觉得这是个好孩子。 李元婴目的达成,心情好得很,便乖乖与魏姝相对而坐喝起了红豆汤。 裴氏做菜很有一手,这汤中红豆熬得烂熟,已隔着碗在凉水里面浸冷了,捧在手里凉凉的,夏天令人烦躁的热意顿时散了大半。 李元婴一尝,感觉竟有丝丝甜意在嘴巴里泛开,好喝得不得了。 李元婴一向是有话直说的性情,立刻两眼发亮地夸:“太好喝了!” 裴氏更喜欢这孩子了。 李元婴与魏姝对坐喝完了红豆汤,心里惦记着任务奖励的那包葵瓜子,等裴氏出去后便悄悄和魏姝约定:“我明儿要带兕子她们去种一样新奇的花儿,你要一起来吗?”为了让魏姝知晓自己要种的花儿有多稀奇,李元婴扯过一张纸,讨了魏姝的笔墨在上头勾画出向日葵的样子来,“你看,长这样的,要是长得好的话花盘能和我们的脑袋那么大,花盘上是一圈圈紧紧挨在一起的葵瓜子。这葵瓜子可以吃,炒熟以后香喷喷的,咬开嗑就能吃到好吃的籽儿!” 李元婴还和魏姝形容向日葵的模样:它们大朵大朵地开在高高的枝头,碧绿碧绿的叶子本来就很大,花儿却比叶子还大。 更特别的是,这花儿准备开花时还会追着阳光走,太阳从东往西走,它的花苞也会从东往西转,确保自己永远都向阳而绽! 魏姝没听过这样的花,自然被李元婴勾起了兴趣,一口应下李元婴的邀约。 李元婴高兴极了,乐滋滋地和魏姝道别,回住处接收任务奖励兼筹划翌日的向日葵种植大计去了。 这天魏征到下衙都没见着李元婴寻来,还从孔颖达口里听说李元婴今天还是翘了课,免不了有些失望:这小子果然还是老样子,不能指望他能改过来。 直至回到住处,魏征才知晓李元婴找魏姝玩了半天。 裴氏瞧着很高兴:“殿下还夸我煮的红豆汤好喝。” 魏征对口腹之欲没什么追求,只说:“他怎么和姝儿凑一起了?” 裴氏道:“在外头赶巧碰上了吧,姝儿总爱往外跑,不稀奇。”裴氏还把李元婴帮魏姝讨来一堆废弃公文的事。 魏征听得眉头跳了跳,敏锐地觉得李元婴别有企图。可李元婴能有什么企图?魏征说道:“我去瞧瞧。”他把摘下的幞头递给裴氏,走入书房看看自己孙女在做什么。 魏姝得了这么多纸,自然是在过练字瘾,只要能多多练习,她一点都不觉得书房太闷热。 魏征见魏姝神色专注,显然写得入了神,心中免不了感到惋惜:可惜这孩子生为女儿身,若是生为男儿,再长大些怕是能金榜题名、闻达天下! 然而世俗对女子颇为苛刻,女子便是有才,也只能落个“贤内助”名头,终归不能和男子一样一展所长——至少,许多男人不太乐意自己的妻子比自己还出色,觉得有损尊严和颜面。 如此一想,魏征的心便软了。他没和平时一样训斥魏姝,而是认真看了看魏姝写出来的字,给她指出几处需要改进的地方。 魏姝得了祖父指点,马上重写一次,瞧着竟当场把魏征指出的缺点改了大半! 魏姝见魏征望向自己的目光带着遗憾和怜惜,趁机把自己与李元婴明日的约定说了出来,问魏征自己能不能去。 魏征听李元婴居然还约魏姝明天见,眉头不由自主地皱了起来。他本想反对,对上孙女满含期待的眼神却说不出“不许去”三个字来。 魏征道:“行,你去吧。”反正晋阳公主她们也要去,总不会有什么危险!答应之后,魏征又好奇起孙女所说的向日葵来,叫魏姝把李元婴画的花儿给他瞧瞧。 魏姝早把李元婴画的向日葵收好了,听魏征要看便重新取出来拿给魏征看。 魏征活了了快六十年,竟也没见过这样的花儿。他捋须说道:“是挺稀奇,你且去看看。” 魏姝虽然比同龄人早熟一些,却也还是个半大孩子,该有的好奇心不比别家小孩少。她询问:“据说眼下把这花种下,七八月就能开花,我们会待到那个时候吗?” 魏征点头:“这次也会待半年,七八月自然还在这儿。” 魏姝得知能看到向日葵开花,心情有点小雀跃,又仔细把李元婴随手画给她看的向日葵收了起来。 魏征见魏姝难得流露出小孩子应有的欢喜和开心,更觉自己允许魏姝与李元婴去玩是对的。 他这个孙女从小比别家孩子聪慧,叫她与人一起玩,她总不爱去,说不想玩那些小孩子玩的游戏。 可六七岁的孩子整天抱着书看哪里行? 夜里入睡之前,魏征与裴氏说了明日让魏姝和李元婴他们去玩的事儿。 裴氏对此很放心。女人的感觉是很奇妙的,虽然只见了李元婴两次,裴氏却已经这孩子哪儿都好,还特别可靠!她应道:“姝儿想去,自然是让她去。” 另一边的魏姝早早睡下了。 这天夜里她的梦中有大朵大朵的向日葵向阳而绽,金灿灿的,特别漂亮。 第七章 李元婴对这葵瓜子很感兴趣,眼珠子一转,捅捅旁边的李治,压低声音叫李治借他一卷“课本”。 69.第 69 章 《玩宋》也超好看哦~ 没见着兕子她们, 李元婴把饭菜搬到李治案上和他挤着吃, 悄悄和李治嘀咕:“我觉得杜荷不太靠谱。” 李治拿李元婴挤过来磕叨的行为没辙, 哧溜一口吃掉夹起来的汤饼, 犹豫了一下才说起白日里听到的事儿。杜荷和房遗爱年纪不大, 却已经各自投到李承乾和李泰手底下, 这让李治觉得有点难过。 李元婴边听李治把事情娓娓道来,边夹起一片汤饼往嘴里送。这年头的汤饼和后世的面条差不多,把面片压得扁扁地放进沸腾的汤水里煮熟,香喷喷的,又挺有劲道,李元婴还挺喜欢吃。 等李治把事情说完了,李元婴恍然点头:“怪不得你今天怪怪的。”他对此不甚在意, 满不在乎地说, “就算家里只有个破茅屋, 兄弟间也可能抢破头, 一点都不稀奇。何况, 你们上头还有你们父皇做示范呢。” 李治听李元婴这么说,差点没吓得捂住他的嘴巴。他语气都带上了恳求:“幺叔, 你在别人面前可别这么说话。”要是他父皇听到了,非得把李元婴的皮扒了不可! 李元婴道:“我又不是傻子, 怎么会和别人说这些?”他换了个姿势,盘腿舒舒服服地坐好了, 才接着和李治分享自己的看法, “要我说, 给我我也不干呢,你看你父皇现在多累啊,天天要和你舅舅他们讨论政务,时不时还得一大早上朝;想要去打个猎吧,老魏追着他喷;想要迎个人进宫吧,老魏还追着他喷!那么累人的位置,做什么一个两个都抢着坐?” 李治听李元婴这么说完也觉得有点可怕,但还是下意识地反驳:“也不都是这么累的。” 李元婴奇道:“你莫不是也想争一争?” 见李元婴一副“你要想争可得早点告诉我,我好离你远点”的表情,李治正色道:“不管大哥、三哥,还是四哥他们,都比我要厉害得多!论长论贤都轮不到我头上,我争什么?” 李元婴这才好好儿把晚膳吃完,与李治到禁苑中边散步边把话题拉回正题上。 李元婴还是觉得杜荷不适合城阳。 城阳性格有点内向,又十分纯善。 可从杜荷今天的表现来看,一来他有着超出年龄的野心,想来是因为杜如晦早逝,自己捞不着好前程,心里很不甘心;二来又冲动易怒,连在李二陛下面前都能寻机对房遗爱下狠手,绝不是那种能好好过日子的类型。 这样一个人,怎么看都不是城阳的良配。 李治知道李元婴的分析很有道理,拧眉道:“父皇时常缅念莱国成公,怕是不会悔这桩婚事。”杜如晦死后被追封为莱国公,谥号“成公”,李治便称他为莱国成公。 李元婴没见过杜如晦,只听说过杜如晦的一些事迹。他直摇头:“爹是爹,儿子是儿子!你还是你父皇的儿子呢,能一样吗?你父皇可有十四个儿子!至于女儿,那就更多了,只比我上头的姐姐少一点点而已。” 这么多儿女,李二陛下肯定是不能一一把关的,大多是看个家世就许了。别的李元婴管不来,兕子她们他是管定了,不靠谱的坚决不让嫁,管他姓杜还是姓房! 说起来,今天斗殴的两伙人之中其实还有一个准驸马:房遗爱。 李二陛下对功臣的爱重体现在嫁公主上—— 襄城公主嫁了萧瑀之子。 长乐公主嫁了长孙无忌之子。 豫章公主嫁了唐俭之子。 巴陵公主嫁了柴绍之子。 清河公主嫁了程知节之子。 反正公主多,一家家嫁过去都绰绰有余,李二陛下自然也选了两个颇为宠爱的公主指婚给最为信重的“房杜”之子:指给杜家的是城阳,指给房家的则是高阳! 这次最爱热闹的高阳没过来九成宫,因为前段时间冷热交替,她又贪凉喝了不少冰水,硬生生把自己折腾病了。 李元婴觉得高阳这驸马也不太靠谱,不过高阳比城阳年纪要小一点,应该没那么快出嫁才是,先瞅瞅城阳这桩婚事怎么解决再说。一回生,二回熟,这次能做成,下次肯定就驾轻就熟了! 李治见李元婴搅黄这桩婚事的决心很坚定,便问:“那你打算怎么做?” 李元婴道:“暂时还没想好,回头我们再商量商量。”说实话,他对婚事这玩意还没有太清晰的概念。不过今天李二陛下让他抄《礼记》,倒让他从中得了不少灵感。 虽说这书的条条框框看着让人头皮发麻,但是这些条条框框也不是不能利用的。 李元婴和李治分别之后,回房间边洗澡边琢磨这事。想着想着,他便觉得天色还早,不能和平时一样早早睡下。 李元婴叫人伺候自己穿好衣服,带上戴亭去了藏书楼那边。因着李二陛下来避暑,入夜后藏书楼仍是灯火通明,仿佛随时等候李二陛下过来走一趟。 这大大地方便了李元婴,他让戴亭在外头候着,自己沿着一排排书架寻觅白天看过的那卷《礼记》。 就在李元婴循着记忆看见躺在书架一隅的《礼记》时,意外地看见个十四五岁的少女拿着卷书倚在那里细读。少女只给李元婴瞧见张侧脸,只见她眉如远山、鼻梁挺翘,怎么看都是个美人胚子。 李元婴才九岁,没到对女子好奇的年龄,自然也不大有欣赏美人的闲心。他大咧咧地走过去,寻到《礼记》拿起来准备走人。 李元婴的脚步声惊动了少女,她转过头往李元婴望来,一双明眸里满是好奇。 少女打量着李元婴的衣着,发现他应当是皇室中人,再看看年龄与相貌,心中已推测出李元婴的身份。她含笑问好:“殿下这么晚来找书看吗?” 李元婴见少女仿佛洞悉了自己的身份,仰起头看了看她,发现应当是宫中的低品妃嫔,于是(在他自己看来)很有礼貌地“嗯”了一声,抱着那卷《礼记》转身走了。 回去的路上,刚才一直远远等在一边的戴亭开了口:“那是陛下的武才人,父亲是武士彟,早年曾与太上皇相交。” 武士彟因为曾与太上皇、齐王有交情,玄武门之变后并未得到李二陛下的重用,前两年他特意将聪慧美丽的女儿送了进宫,想走走后宫路线。 可惜差不多时间进宫的还有个徐才人,这徐才人颇有长孙皇后的影子,具体体现在她敢于直言劝谏李二陛下。 所以,徐才人今年已经晋封为婕妤,比停滞在才人上的武才人更得圣宠。 这恐怕就是武才人一个人躲在藏书楼看书的原因。 李元婴习惯了戴亭的博闻强记,听他把这些事细细道来也不奇怪。他虽对后宫之事没甚兴趣,但也不阻止戴亭留心这些事情,毕竟要搅黄城阳的婚事说不得还得借借后宫之力。 李元婴颔首表示自己知道了,抱着《礼记》回去挑灯夜读。 等李元婴连夜把《礼记》读完,整卷《礼记》也出现在了万界图书馆里头。 万界图书馆对它进行了全面的分析,连它有几个字都列得清清楚楚,并且对它各方面的价值进行了评估——最终确定这卷《礼记》完整度、重要度都为“上等”,收纳进了他的个人图书馆里。 凡是收纳进去的图书,李元婴都可以自由选择对外开放阅览和不开放阅览,理论上来说只要有人来看,他就能得到相应的贡献点。 李元婴觉着这种书不会有人想看的,随手选择开放阅览就扔到书架上没再管,继续琢磨《礼记》里面有什么可以利用的内容。 读书读出了兴头,李元婴直接泡在万界图书馆里过完了后半夜,再睁开眼时天才蒙蒙亮。 明明几乎一夜没睡,他的精神却好得不得了! 李元婴舒舒服服地伸了个懒腰,跳下床洗漱更衣,去与李治他们会合。耽搁了一路、玩耍了这么多天,他们又要齐聚一堂上课去了。 上课期间不必人伺候,李元婴便让戴亭出去打探消息——主要是打探杜家和房家的消息,什么方面的都要,将来大有用处。 遣走戴亭,李元婴溜达去和李治几人碰了头,一块到讲堂里边候着,每个人身上都散发着“我不想上学”的可怜气息。 到今天负责讲学的人走进门,李元婴等人才知道什么叫做“屋漏偏逢连夜雨,船迟又遇打头风”,这小老头儿清癯瘦弱,一双眼睛却贼利贼利,不是连李二陛下都不想听他开口的魏征又是谁? 李二陛下显然是觉得他们懈怠了这么多天,必须好好敲打! 这不,都直接让魏征来镇场了! 李元婴安安分分地混在小伙伴里装乖巧,久违的系统却突然提示说他触发了新任务:检测到《十渐不克终疏》原稿就在附近,若能获取《十渐不克终疏》扫描件,将获得葵瓜子一包。 系统给李元婴介绍了一下《十渐不克终疏》是什么:魏征上疏非常频繁,颇为有名的就是《十思疏》,给他皇兄列出洋洋洒洒十条想法和建议,让他皇兄看着改进!至于《十渐不克终疏》,是魏征觉得他皇兄登基快十年了,渐渐有点骄傲自满,没当初那么英明神武、励精图治了,所以洋洋洒洒列了十条自己觉得他皇兄干得不够好的事儿给他皇兄提个醒。 李元婴啧啧惊叹。 老魏可真能找事! 所以说,当皇帝多累人啊! 比起《十渐不克终疏》,李元婴还是更在意任务奖励。 他看了看物品说明,发现这葵瓜子非常棒,看热闹的时候可以咔嗒咔嗒地嗑几颗!最稀奇的是,出产商家还在每包葵瓜子里面用单独包装裹了十颗生瓜子和写着栽种指南的小卡片,据说是让消费者可以亲自体验一下如何种出漂亮的向日葵! 70.第 70 章 《玩宋》也超好看哦~  虽说孔颖达负气地对李治说让李元婴爱来不来, 李二陛下这边还是要有个交待。毕竟, 李二陛下把李元婴养在身边是想展现自己兄友弟恭的一面,李元婴过于顽劣的话传出去是不大好听的。 旁人会想,你果然是做戏吧,要不怎么把弟弟养成这样?孔颖达到了李二陛下面前, 便把李元婴这几天的所作所为说了出来,话里话外都透露出一个意思:他恐怕教不了这位殿下! 李二陛下正为李元婴闹哭兕子她们的事恼火, 听孔颖达说完后怒火中烧, 叫人去把李元婴拎过来当面对质。 李元婴还琢磨下午要不要继续去请教魏征,虽说任务做完了, 但魏征才讲了一段《礼记》, 不听完他有点心痒。作为一个多年无心向学的学渣, 李元婴还是头一回生出求知欲来, 一时间有点无所适从。 听人说李二陛下喊自己过去, 李元婴心里直打鼓,摸不清李二陛下找自己做什么。坏事干太多,他都不晓得为的是哪一桩! 虽然不知道是哪件事东窗事发了,李元婴还是一点都不怂, 迈开腿跑去见他皇兄。 一瞧见坐在下首的孔颖达, 李元婴马上明白了,是这老头儿告的状! 不就告假理由露馅了吗?要不要直接找他皇兄啊! 李二陛下没开骂,李元婴就能装作啥都没发生。他乖乖巧巧地向李二陛下问好:“皇兄您找我有事吗?” 李二陛下骂道:“你还问我什么事?这两天你去哪儿了?” 李元婴不慌不忙地扯谎:“我没去哪, 我在认真看书!”他看了孔颖达一眼, 口气大得很, “老孔教的东西我都看会啦,就不去讲堂了!” 孔颖达听到他那称呼,气得差点跳起来骂他一顿。李二陛下希望能“文治”,尊崇儒道,朝中上下对他一直很尊重,唯独这小子不听他讲学不说,还一口一个“老孔”! 李二陛下自然也被李元婴气到了,当场训斥:“朕让孔卿教你们,孔卿就是你们的老师!改掉你那目无尊长的叫法!” 李元婴不吭声了。 李二陛下又冷笑:“你说你都会了,敢情你把《论语》都学透了?” 李元婴这回理直气壮多了,挺直腰板说:“那是当然,我都会背了!”前些时候为了换一本《王尔德童话》,他可是认真读完了《论语》的,现在回忆起来每个字都还清清楚楚! 李二陛下与孔颖达对视一眼,都觉有些不相信。李二陛下也熟读论语,当即随意抽了几段来考李元婴。 李元婴本就聪明过人,这种简单的提问自是应答如流,甚至连李二陛下抽考一些句子的意思都不惧。 孔颖达见李元婴从容应答,心中颇为震惊。 若李元婴当真把整本论语都学到倒背如流的程度了,确实没必要再听他这两天的讲学。 只是孔颖达好歹是孔家后人,自不能让李元婴这样落了面子,当即和李二陛下交换了一个眼神,改由他出题考校李元婴。孔颖达不让背也不让释意,只挑出几句看似有歧义的经义,问李元婴这几句是不是相互矛盾?孔子为什么要说这些话? 这是直接提高难度,从背诵题和翻译题跳到了论述题! 李元婴听完题一下子愣住了,他不知道两种题型难度不一样,只知道自己根本不会答。 李二陛下见状哼道:“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还洋洋自得!” 李元婴生气地说:“有什么了不起的,我能学会!”说完他就气冲冲地跑了。 李二陛下见弟弟气得跑走,顿时哈哈大笑。笑完了,他才对孔颖达说:“孔卿,你看元婴可还算可教?” 孔颖达也意识到李元婴有不错的天资,听李二陛下这样说便应道:“臣明白了。”从前他觉得李元婴不堪造就,自是不会管束他,既然知道李元婴颇为聪慧,李二陛下又有心让他们好好教导,他哪里还会轻慢! 孔颖达门生多,平时负责给李元婴讲学的人之中也有不少是他门下的,他只要和他们提一句就足以做到全方位严抓共管。 孔颖达说干就干,行动力很强,回去后就找几个门生开了个小会,把李二陛下的意思传达给他们:给我抓,给我好好抓!李元婴要是有八分聪明,你们就把他教成十分! 李元婴不晓得李二陛下和孔颖达正在给他织网,他回去后躺在榻上生了好一会儿的气,翻来覆去睡不着,索性一骨碌地爬起床,抄下孔颖达刚才的问题跑去向魏征请教。 魏征有些纳罕:怎地不问《礼记》,改问论语了? 不过,李元婴有心请教问题,魏征自然不会不答。魏征面上凶,答疑时却很有耐心,先是引导李元婴分析几句话的语境,随后让李元婴自己总结归纳一下为什么这几句话看似相互矛盾,却又都是有理的。 李元婴听完就明白了:“面对不同的人、不同的事,应对的方法肯定不一样,要因势利导和因地制宜!” 魏征颔首。 李元婴高兴地道:“也不难!” 魏征道:“一两句自是不难,难的是对所有内容都了然于胸。” 李元婴问魏征:“您的《论语》学得比老孔好吗?” 魏征听李元婴喊“老孔”,眉头直跳。他想了想,对李元婴提了一个人:“要数朝中论语学得好的,我认为应当是萧德言。贞观初陛下让我带人编纂《群书治要》,我曾与萧德言日夜畅谈,获益良多。” 李元婴既不知道《群书治要》,也不知道萧德言,听魏征这么说便来了兴趣。 一问之下,李元婴才知晓《群书治要》是魏征奉命编纂的治国参考书,汇聚了过去大部分的经籍史料,字数也特别多,比五千多字的《礼记》多了百来倍,真吓人! 李元婴想都不想就决定拒绝读这本书,改为问起萧德言是谁,现在在哪里。 不学则已,一学他一定要学到最好,不能让李二陛下看他笑话!而且,他才不要和孔颖达学,他要和比孔颖达厉害的人学! 李元婴打定主意,便决定寻机去找萧德言学《论语》。魏征告诉他,萧德言目前在李泰的文学馆内帮李泰编书,这次跟着一起来九成宫,他去李泰那边应当能寻到。 李元婴这几天还没见李泰呢,也不回自己住处了,径直往李泰那边跑。 李泰爱读书,至少对外是爱书如命的人设,李二陛下特许他开了个文学馆招揽贤才尽情交游。 提到文学馆,就要提起当年李二陛下还是秦王的时候,太上皇特许他设立弘文馆,任由他招揽了十八个学问精深的名士来增广见闻。 这秦/王府的十八学士里头,就有房玄龄、杜如晦这两个智囊,有虞世南、孔颖达这些大儒,为李二陛下打造了一批阵容相当强大的好班底。 李元婴听魏征说李泰有个文学馆,头一个便想到李二陛下的弘文馆,心里免不了暗暗嘀咕:老四不会是真的想效仿他爹吧? 房遗爱都和杜荷打起来了呢,太子和老四应该也快水火不容了! 左右不关自己的事,李元婴现在只想去撬一撬李泰的墙脚!实在撬不动就算了,自己多跑去请教一下便好。 李元婴打定主意,大摇大摆地跑去寻李泰。 李泰正在读书,听人说李元婴来了,搁下书起身相迎。不是他对李元婴另眼相待,着实是李元婴从小毁书不倦,他担心自己的宝贝古籍遭殃! 要知道,当年李元婴抓周时他与母后是在场的,李元婴这个抓抓那个玩玩,最后才拿起一卷书横看两眼竖看两眼——很快地,所有人都听到嗤啦一声,李元婴直接把书撕了! 后来他拿书去献给太上皇,李元婴也干过差不多的事,当着他的面就把他献的书撕得稀巴烂,还塞进嘴里咬! 李泰实在是怕了他。 李元婴一点都没有自己很讨人嫌的自觉,见胖得圆滚滚的李泰下榻相应,他还非常感动,觉得这侄子真是尊老爱幼(老是他,幼也是他)。 李元婴拉着李泰的手,一本正经地说:“四侄子,一阵子不见,你又胖了,瞧着越来越有福相了啊!” 李泰脸皮抖了抖,想着李元婴拉他的手总比去撕书好,只好挤出笑脸和李元婴说话:“幺叔倒是瘦了些,是不是在九成宫住不习惯?” 李元婴道:“没有不习惯,挺好玩的!”李元婴很不客气地在李泰的邀请下坐下,开门见山地说明自己来意,问李泰能不能把萧德言借他几天。 在李元婴看来,带本活书在身边可比自己看书棒多了! 李泰一听,笑容都僵了。萧德言是他父皇专门为他选的老师,学识渊博,德高望重,李元婴开口就借他老师是想做什么?把他老师也当物品一样借来借去吗?! 李泰婉拒道:“老师年事已高,幺叔你若是想让老师帮你做事,他怕是做不了。” 李元婴一听就懂,李泰是不想借! 李元婴退而求其次:“那我去请教一下他可以吗?” 这个要求不太过分,李泰心中虽狐疑李元婴怎么突然要请教萧德言,但还是点头答应:“可以。”想了想,他又补了一句,“这样吧,我带你去见老师。” 李元婴大喜过望,屁颠屁颠地跟在李泰身后去见萧德言。 第十九章 转眼到了差不多要启程回京的日子,李元婴的《韩子寓言》也印好了。在那之前,李元婴已经拿到过样书,对成品非常满意。 李淳风同样非常满意,毕竟,他本来就是个爱动手实践的人,李元婴花钱让他搞实验他乐意得很。看到一百本《韩子寓言》整整齐齐地垒在一起,李淳风成就感满满,第一时间让底下的人去通知李元婴。 李元婴头一次弄出书来,自然十分骄傲,他借用了一大批宫人帮他去搬书,队伍浩浩荡荡地排了个长队。钱是李二陛下借他的,李元婴头一个送去给李二陛下,他送书的时候见长孙无忌他们都在,又一个个送了过去。 送完后,李元婴发现自己的书一下子少了十来本,忍不住在心里嘀咕:皇兄信任的大臣怎么这么多,天天召这么多人一起议事! 李元婴送完李二陛下,自然是去分给自己的小伙伴们。李治对李元婴要印书的事早有耳闻,兕子她们却被蒙在鼓里,看到李元婴变出本书来,她们都吃了一惊,自告奋勇要帮忙替李元婴送书。 一时间,皇子皇女手里都拿到了李元婴的“巨作”。 71.第 71 章 《玩宋》也超好看哦~ 《闲唐》/春溪笛晓 第八章 李元婴翘课和找魏征的消息也传到了李二陛下耳中。 李二陛下本就有心观察一下李元婴, 听到李元婴跟魏征走了后也觉稀奇, 不过李二陛下处理了一天的公务,颇觉疲惫,分不出太多精神在李元婴身上, 只准备明日问问魏征是怎么回事。 别人怎么看,李元婴才不管。李元婴麻溜地跟在魏征身后,随着魏征回了他的住处。 虽然这次集体出差上头包住,吃喝却是不包的, 魏征家得自己开火。李元婴跟在魏征后头踏进屋一看, 发现魏征住哪儿都能住出一股子清贫味道,瞧着很是寒酸。 魏征的妻子裴氏亲自在厨下忙碌,听魏征带了个宗室子弟回来, 愣了一下, 抹了把手撩开门帘走出来。 李元婴正好奇地打量着魏征住处里的陈设,瞧见裴氏出来了, 立刻很有礼貌地向这位衣着素简的妇人问好,没有半点传言中的荒唐跋扈。 简直乖得连魏征都忍不住多看了他几眼。 米刚下锅,裴氏知晓李元婴要留下用膳,当即揭开锅多放了些米下去。他们家的米不是上好的米,还混着些杂粮,一锅蒸熟,口感不大好, 却管饱。 见李元婴又在那探头探脑, 魏征板起脸道:“离晚膳还早, 你还有什么要问的可以先问问。” 李元婴立刻收回目光,再次摊开《礼记》向魏征请教起来。 李元婴年纪小,悟性却不差,难得的是能举一反三、活学活用。魏征越教越觉得若不是这小子过于疲懒和顽劣,指不定也能把经义学得很好! 两人再次进入你教我学的忘我状态,忽听有人从外面推门而入。李元婴还没到学痴的境界,一听到动静便抬头往门外看去。只见一个男孩儿从门外走进来,年纪约莫六七岁,长得眉清目秀,很是好看,一不留神肯定会错眼认成女孩儿。 李元婴平日里玩伴不少,却没见过这男孩儿,有些好奇地打量着他。那男孩儿跑到魏征身边,也好奇地看着李元婴发问:“祖父,他是谁啊?” 魏征看到男孩儿跑到自己跟前,先是不太赞同地拧眉看了男孩儿一眼,接着才把李元婴的身份说了出来。 男孩儿显然对李元婴那些混账事早有耳闻,听到李元婴的名字便颇觉稀奇地多看了他几眼。 男孩儿偎到魏征身边,落落大方地和李元婴坦白:“我叫魏姝,是女孩儿,穿男孩儿的衣裳只为了方便,你不要跟别人说!” 李元婴没想到自己的第一感觉还真蒙对了。他浑不在意地说道:“不稀奇,高阳也爱穿男孩儿的衣裳,她马球打得比很多男孩儿都要好!” 若说李元婴是宗室之中的混世小魔王,高阳则是公主里的搞事精,比皇子还活泼爱闹!李元婴与高阳小时候不太对付,碰一次面互殴一次,后来打得多了,一起被罚的次数也多了,关系竟莫名其妙地好了不少。 魏姝见李元婴拿着本书,便也不打扰,安静地坐在一边看他们重新进入问答教学环节。到裴氏招呼她将饭菜端出去,魏姝才起身去厨下帮忙。 此时李元婴身边伺候的人也端着丰盛的菜肴过来了,他们征得魏征的同意后鱼贯而入,将热腾腾的美味分到每个人面前。 李元婴刚才专心听讲,耗神不少,闻到饭香之后觉得饿极了,便跟着魏征入座,自带好菜在魏征家蹭了顿饭。饭后天还没黑,李元婴又逮着魏征问了好些个问题,才揣着自己带来的《礼记》走了。 李元婴前脚刚走,魏征就训起自己孙女来。他儿子在外赴任,夫妻俩都是小年轻,带着魏姝不方便,便将魏姝留在家中。偏他这孙女不爱女红,独爱书画一道,她爱看书、爱习字也就罢了,还爱打扮成男孩儿到外面去。谁家的女儿会像她这么野? 魏姝乖乖挨训,一句都不反驳,到魏征骂够了才绕到他身后替他捏肩。她还小,力道也小,给人捏肩本没什么用处,却让魏征一下子没了话。 魏姝边给自家祖父献殷勤边奇道:“这位殿下和传言不太一样。”她听说宫里有个混世小魔王,天不怕地不怕,什么事都敢干。谁要是惹着了他,一准没好日子过!听说他才四五岁时,做事就极其残忍,曾经命人把一内侍埋在雪里不许出来,差点让那内侍丢了命! 魏征道:“没什么不一样的。”虽然李元婴有要改的迹象,可也掩盖不了他以前是个混账的事实。 魏征很喜欢李元婴的转变,却也不会因此而放松警惕。他总感觉这事有点蹊跷,那么混账的一个人怎么会说变就变? 李元婴在回去的路上与外出打探消息的戴亭会合了,两人一前一后地往回走,都没说话。行至半途,李元婴才一拍额头,懊恼地发现自己居然忘记了假“请教”之名偷看《十渐不克终疏》的事儿。 真是太不应该了,怎么把这么重要的事给忘了! 好在魏征每天都会在那里,绝对不会跑掉,他的机会多得很。李元婴打定了主意,抱着《礼记》溜达回自己的住处。 阿史那结社夜袭行宫之后,九成宫的守卫森严了许多,李元婴房门外也有人把守着。他打了个哈欠,在底下人的伺候下沐浴更衣,舒舒服服地睡下了。 第二日,李二陛下与魏征等人议事完毕,特地留魏征问了李元婴的事。听魏征说李元婴对《礼记》颇感兴趣,李二陛下令人把李元婴自己照着典故编的那些小故事拿来给魏征看看。 魏征是头一个在他面前说李元婴好话的人,所以李二陛下想问问魏征对这些小故事的看法。 大唐的天下姓李,若是藩王才华卓绝,能稳定一方,于李家皇室自是有利的! 经历过玄武门之变,太上皇和长孙皇后又先后逝去,李二陛下对待自己那些个弟弟宽容了许多,早早就给他们封了王。 唯独对李元婴,李二陛下颇为犹豫。这小子说他笨吧,干起坏事来又比谁都精明;说他聪明吧,他又太过胆大妄为。最要紧的是,这小子是在他眼皮底下长大的,还曾经被长孙皇后抚育过大半年,不管从哪个方面来看,这个弟弟于他而言都是最特殊的。 李二陛下原想着给他封个好地方、让他舒舒坦坦过一辈子,可察觉到李元婴可能有着过人的天资之后,李二陛下觉得这样太浪费了。 他希望天下之才都能为他所用,包括他的弟弟们! 魏征将李元婴给兕子她们讲的典故故事看完,心中也和李二陛下一样惊讶。若这些典故故事当真是李元婴自己择选出来改编的,那李元婴绝对是一块难得的璞玉! 李二陛下瞧见魏征的神色,知晓他的看法也和自己相同,便吩咐道:“他若是再来向你请教,你只管好好教他!” 魏征领命退下。 魏征不晓得的是,李元婴今天又逃课了,而且不是逃课来找他,而是去“偶遇”他孙女魏姝。 李元婴能通过万界图书馆感应到魏征那份《十渐不克终疏》所在之处,昨天魏征是把它揣在身上的,今天魏征却没揣着,按照方位来判断,魏征显然是把它搁在家里了。 李元婴是个闲不住的,心里又惦记着任务奖励,眼珠子转了转,很快生出另一计:魏征不在家,他去与魏征的孙女魏姝套套近乎,找个由头跟魏姝一起去魏征书房玩耍,自然有机会看到《十渐不克终疏》! 李元婴说干就干,叫李治给自己请了个病假,溜去魏征住处外围寻找魏姝的身影。 不一会,李元婴便在一棵树下瞧见了魏姝。这女孩儿年纪那么小,不知怎地十分嗜书,正捧着一卷书坐在树下看,不时还拿树枝在地上写写画画。 李元婴的认知里从来没有“犹豫”和“害臊”这两种玩意,他大咧咧地跑了过去,一屁股坐到另一根裸/露在地表的树根上,好奇地看向魏姝在地上涂画的字迹。 一看之下,李元婴吃了一惊,魏姝的字写得可真好啊,至少比他的字好看多了,虽还稚气未脱,却已有了几分空灵飞动的神/韵。 李元婴一点都不觉得自己的到来有多突兀,张口品评道:“你这字,有点像褚遂良的。” 褚遂良是当朝名臣,字写得特别好,现在被李二陛下钦点去写起居注——简单来说就是记录李二陛下的一言一行,可以时刻追随在侧! 李元婴虽不学无术,却也自幼受各方名师熏陶,别的可能比不上旁人,眼光绝对不会差。 魏姝见李元婴一眼便能认出她习的是谁的字,更觉李元婴和传言中那个混世小魔王大不相同。她抹平刚才写的字,又在上头另起一行,写的是另一种字体。 这次她写的字秉笔方圆,筋骨外露,与方才大不相同! 李元婴看得吃了一惊:“这是欧阳询的字了!”李元婴还是头一次看到年纪这么小就能在两种字之间切换自如的人,不由钦佩地问,“你几岁啦?怎么这么厉害?” 魏姝道:“我马上要满七岁。” 李元婴一听,说道:“马上要满七岁,那你的生辰岂不是近了?” 这次魏姝没回答,虽说她许多想法都很离经叛道,却也知晓不能随便和男孩儿说出自己的生辰。生辰八字,那都是要成婚时才能和夫家交换的! 魏姝不答,李元婴也不在意,他把自个儿的生辰给说了:“我的生辰也近了,还差两个月我就满九岁啦!”李元婴自顾自地说完,又问魏姝怎地不在书房里练字。他很理所当然地发表自己的意见,“大热天的跑到外面来,多热啊!在书房写就很好,往书案两边放上两盆冰,特别凉快,可舒服了!” 魏姝听完他的话也不恼,只坦然承认家贫:“纸很贵,冰更贵,我们家用不起。而且我的字写得还不够好,也没写出过什么好文章,没必要非要往纸上写。” 李元婴听懂了,原来自己也当了回对人说“何不吃肉糜”的傻子。虽然才见过两面,李元婴却能判断出魏姝不是那种愿意白白收受别人东西的人。他想了想,两眼亮亮地对魏姝说:“若你不嫌弃纸是被人用过的,我倒是有个法子帮你弄许多纸来!” 72.第 72 章 《玩宋》也超好看哦~ 这段时间李元婴虽然称得上是在好好学习, 但混账事他也没少干。 五月上旬的时候,他拿着一把什么葵瓜子在孔颖达考较李治时吧嗒吧嗒地磕, 磕得孔颖达勃然大怒,没收了他的葵瓜子并把他赶出讲堂。 据说李元婴还不服气呢,嚷嚷着说:“再过几个月, 我种的葵瓜子就长出来了!” 孔颖达气得去找李二陛下告状。 结果是李二陛下领着一干大臣去暖房那边围观那十株漂洋过海来带大唐的向日葵。 得知李元婴找到这种稀罕作物的种子,却全部炒着吃只留下十颗种着玩,所有人都气得肝疼! 按照那份向日葵栽种指南上说的,这葵瓜子看起来不仅吃着香,产量高, 种植周期短, 而且,还能出油! 这样的好东西,都被这小子吃了! 现在那十株向日葵已经被团团围住、严密保护,每天都有人要绕路去看两眼,瞧瞧它有没有开出金灿灿的花儿来、什么时候能结籽儿! 至于葵瓜子的来处,李元婴老实交待说是有人给他的, 他觉得有趣就拿出来种了。 李元婴说得不清不楚,李二陛下却自动帮他把东西的来处补齐整:当年太上皇最疼爱的就是这个幺子, 连会见外客都会把他抱在膝上。后来太上皇故去, 留给李元婴的东西也最多,至少李元婴搬进太极宫时东西那是一箱接一箱, 叫人目不暇接!具体里头有什么怕是连李元婴自己都不晓得, 所以李元婴时不时拿出些稀罕东西也不稀奇。 李二陛下拿到孔颖达上交的炒葵瓜子, 都想去没收掉李元婴那一箱箱宝贝了! 天知道他还会糟/蹋什么?! 好在李二陛下还是要脸的,到底没去强抢自家幺弟的东西。 李元婴一点都不在意自己捣乱课堂带来的小风波。 眼看自己生辰要到了,李元婴欢欢喜喜地给柳宝林写信,说自己最近长进啦,读了老多书。等将来接娘去了封地,他可以开班授课,教出一群好弟子雄霸科举,惊呆李二陛下! 李元婴在信中图文并茂地给柳宝林构建了美好的未来蓝图,透着一股子想马上前往封地大展身手的迫不及待! 李元婴是带着兕子她们一起写信的,兕子见李元婴洋洋洒洒写了厚厚一叠,忍不住凑过去看李元婴写了什么。 李元婴也不瞒着兕子,和兕子分享自己的种种计划—— 首先,他要培养一批人陪他玩耍,这些人要会读书,会写字,会讲故事,谁的故事讲得最好,他就奖励谁。到那时候,他就有听不完的故事了! 接着他还要让人搜集天下所有的好吃的,谁找来的最好吃,他也奖励谁,那样的话,他就有尝不完的好东西! 要是离长安很远的话,他还要偷偷开宵禁,让城里每天夜里都像白天一样热闹! 兕子一开始高兴地听着,觉得李元婴的想法特别棒!可她很快想到,李元婴要是去了封地,她不能跟着一起去啊! 见李元婴那么开心,兕子扁扁嘴,有点伤心。 回去之后,兕子和姐姐城阳、妹妹衡山说起这件事:“幺叔去了封地,就不能带我们一起玩啦!”说完,兕子眼泪就哗啦啦地往下掉。才是六岁多的小孩,还不懂得控制情绪,难过了就忍不住要哭。 衡山比她更小,听兕子这么一说,也哭了:“那怎么办啊?” 两个妹妹泪眼汪汪地看向年纪稍长的姐姐城阳。 城阳当然想不出留下李元婴的好主意。 一想到幺叔有可能离开她们,城阳鼻子也酸酸的,忍不住和两个妹妹一起抱头痛哭起来。 …… 这天李二陛下和心腹重臣聊到入夜才散去,想到三个女儿便想过去看看。不想才到门外,竟听到三个宝贝女儿又伤心地哭作一团! 有过这两个月来的经验,李二陛下立刻把怀疑对象锁定为李元婴。 难道那小子又给兕子她们讲那个王尔德的故事了?! 李二陛下推门而入。 兕子三人哭得肩膀一耸一耸的,听到动静后泪眼朦胧地抬起脑袋一看,依稀认出了来的是她们父皇。 兕子最先冲了上去,抱着李二陛下的大腿哭着说:“父皇,我们不要幺叔走!” 李二陛下好言哄住兕子的眼泪,才晓得是怎么回事:原来那小子已经盘算好带着他娘跑去封地没拘没束地过逍遥日子! 李二陛下冷哼一声,一颗心却也被兕子的抽噎弄得有些怅然。 人吧,总是那么奇怪。原本你觉得挺烦人的小子,一想到往后再也见不着了,心里又有些舍不得。偏偏你舍不得的那小子是没心没肺的,巴不得早点离你远一些,你说气人不气人! 李二陛下道:“别怕,我可不会让他如意。” 那小子想去封地,再过几年吧! 兕子惊喜地说:“幺叔不会走了吗?” 李二陛下揉揉兕子的脑袋,保证道:“父皇不让他走。” 三个小萝莉都喜笑颜开。 第二天兕子下午去找李元婴说起这个喜讯。 李元婴没想到自己被三个小萝莉坑了一把!他生气地捏了捏兕子的小脸蛋儿,捏得兕子张口要咬他才放开。 兕子脸蛋红扑扑的,被捏也不生气,拉着李元婴的手说:“幺叔,你不许走!” 李元婴拿这小家伙没辙,只能认了。反正,他觉着李二陛下一准不是因为兕子她们哭鼻子才改变主意的。 先不去封地就先不去呗,将来总能去的,又不差这几年。李二陛下总不能一辈子留他在长安! 李元婴陪兕子她们玩了半天,又趁着天色还早跑去拜访萧德言。 萧德言还是那副老神仙的模样,李元婴很喜欢他,高兴地告诉他自己把书都读完啦! 李元婴积极追问:“我接下来还要做什么呢?” 萧德言有些讶异,虽然他给李元婴选的书字都不多,道理也比较浅显,可一个多月内把这么多书读完着实让人吃惊。 尤其是,李元婴还要在讲堂捣蛋以及带着几个小公主到处玩耍! 萧德言没提近来拿些热闹事,只挑了论语中的几句话询问李元婴其语境与意义。 李元婴最近读了不少书,一点都不怕考较,轻轻松松地答出了萧德言的问题。 接下来萧德言逐步提高难度,李元婴回答的速度渐渐慢了下来。 难是难,李元婴却感觉有个全新的世界在自己面前敞开,以前他读书都只是应付而已,会背、能理解就好,萧德言的一句句提问却给他展现了一种完全不一样的方法。 原来读书不仅仅是为了读书! 萧德言问到最后,李元婴虽是被难住了,看起来却格外高兴,由衷夸道:“您真厉害啊!” 萧德言否认道:“聊比别人多活了数十载而已。” 李元婴这次没直接让萧德言给自己列书单,而是将自己不太理解的部分列出来请教完了,才把自己近来听别人提及的各种典籍写出来让萧德言看看有哪些是值得看的。 萧德言接过李元婴写的书单一看,首先注意到的是李元婴的字大有进益,好歹不再写成谁都看不懂的鬼画符。 仔细瞧了瞧李元婴列出来的书,萧德言接过笔划掉了其中几本:“这里面有的书内容重复了,有的书不值得看,我都帮你划了,剩下的你可以试试。” 李元婴高兴地向萧德言道谢,又继续和萧德言磕叨了一会,待墨迹干后才欢欢喜喜地带着书单离开。 回去的路上,李元婴撞上了李泰。 李泰见李元婴从萧德言那边出来,脸皮又抽了抽,好言与李元婴问好:“幺叔又去找老师了?” 李元婴听李泰喊萧德言老师,也觉得这称呼不错,便道:“对啊,我最近听别人提起不少书,抄了个单子来问问老师哪些值得一看!”他羡慕地对李泰说,“侄儿你真幸福啊,每天有什么不懂的都可以直接问老师。” 73.第 73 章 《玩宋》也超好看哦~  这是李元婴辛辛苦苦扫描《九成宫醴泉铭》换来的任务奖励, 据说加点冰好喝, 李元婴便交给戴亭去捣弄, 自己负责享受成果。他大大方方地跟李治介绍:“冰可乐。” 李治没听说过,犹豫地问:“不是酒吧?”大唐从马上取天下, 男孩儿没有不喝酒的,不过这又不是宴饮之时,李治不敢喝,怕喝醉误事。 李元婴道:“不是。”他接过自己那杯冰可乐抿了一口,没游说李治赶紧喝,而是把目光转向场下。杜荷和房遗爱还是下场了,看起来要在马球场上一决高下,刺激! 李治见李元婴自己都喝了, 也没抵住诱惑,捧起碧玉杯尝了一口。冰凉的可乐入喉,有点冰, 有点甜,还带着点气泡在嘴里迸开的奇妙口感, 一下子把李治征服了。李治浑身舒爽, 对李元婴说道:“好喝!” “不好喝我干嘛带来喝, ”李元婴的注意力被场中的房杜两人吸引了过去, 啧啧称奇, “老房和老杜感情挺好, 他们儿子感情却不咋地, 真是稀奇啊。” 岂止不咋地, 瞧瞧他们的凶狠样,简直是要在马球场上直接打起来! 李治听到李元婴的称呼,额角抽了抽,终归没开口纠正。李元婴从小天不怕地不怕,称呼这种小事没人和他较真——省得气坏了自己。 李治也把目光转到球场中。 他们说话间,杜荷竟一球瞄准房遗爱胯/下骏马的眼睛凶狠击去! 若不是房遗爱避退及时,他的马怕是要因为眼睛被击中的剧痛而发狂! 李治暗暗心惊,不由自主地往李二陛下那边看了眼,却见李二陛下只是平静地看着杜荷他们在场中拼斗,脸上瞧不出喜怒。 李元婴看得津津有味,把一杯可乐都喝空了,转头让戴亭给自己再到一边,余光却瞧见李治往他爹那边看。 李元婴捅捅李治,奇怪地问道:“你不看球,看你父皇作甚?想去你父皇身边待着就去呗,害什么羞啊!” 李治对上李元婴澄澈明亮的眼睛,摇摇头说:“我没想去,就是想看看父皇有没有看出什么来。” 李元婴闻言也往李二陛下那边看去,想瞅瞅李二陛下是不是真不追究刚才杜荷和房遗爱打群架的事。不想他才转头,就撞上李二陛下扫过来的锐利眼神。 李元婴一激灵,赶紧转开眼,在心里暗暗嘀咕:这就是他不喜欢往皇兄身边凑的原因了!他这二哥总是用“这坏事是你干的吧”的眼神瞧他,一点都没有兄弟情义! 虽说,坏事大多是他干的没错,可李二陛下也不能这样啊!就不能给弟弟一点点信任吗? 另一边,李二陛下已经从房玄龄口里得知事情始末。房玄龄先是请罪说自己教子不严,而后才表示刚才两边会打起来完全是事出有因,不知谁用弹弓弹了杜荷一下,杜荷以为是他儿子干的,转过头来找他儿子算账。但是,一起来的人和旁边的小吏都能作证,他儿子绝对没有动弹弓。 房玄龄为人稳重谨慎,只阐明事实,没告谁的状,但李二陛下听完房玄龄的话后还是直接锁定了嫌疑人:李元婴。 这种混账事,只有李元婴会干! 好在有李二陛下在旁观赛,马球场中的两队人马也只是厮斗得比平时激烈一些,并没有真的打起来。最终房遗爱以极小的优势胜出,昂首挺胸地下马朝李二陛下行礼。 下一场,轮到年长些的皇子皇女们上场,三皇子李恪等人正在场中热身。 李二陛下不甚在意少年间的小恩怨,只准备逮无法无天的李元婴来教训教训。 他让人去把李元婴叫来。 李元婴听李二陛下召见自己,心里有点忐忑,迈开脚走过去,带着满脸的无辜和好奇问道:“皇兄寻我有事吗?” 李二陛下道:“你再给我说说,方才遗爱他们是怎么打起来的?” 见李二陛下眼神不善,房玄龄又脸色不好地杵在一旁,李元婴眼珠子一转,老气横秋地叹了口气,说道:“本来我不想说的,但皇兄您问起了,我只好说说啦。我觉得会发生这种事,得怪老房!” 在李元婴的认知里,李二陛下是他二哥,那他和李二陛下是一辈的;而房玄龄嘛,和李二陛下也是一辈的,四舍五入等于他和房玄龄是同辈,叫声老房没问题! 房玄龄听李元婴这么说,差点一口血喷出来。他都没打算和李元婴计较,这小子竟还敢扯上他! 房玄龄一时没忍住,追问道:“怎么怪我了?” 李元婴理所当然地说:“子不教,父之过!老房你看,遗爱贤侄也不小了,又不是和我一样才八/九岁,应当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才是,怎么可以随随便便动手呢?老房你一向老成持重,瞧着遗爱贤侄这般冲动,我真不敢相信他是你的儿子。我听说,你家夫人很凶悍,但老房你也不能因为惧内而放松对遗爱贤侄的管教啊!” 李二陛下听李元婴滔滔不绝地教育起房玄龄来,额头青筋突突直跳。 要这小子写文章,他一整天连个屁都憋不出来,到胡搅蛮缠时倒是能口若悬河了! 见李元婴还有继续下去的劲头,李二陛下怒声斥道:“够了,闭嘴!” 李元婴乖乖闭嘴。 房玄龄再次苦笑请罪:“确实是臣教子无方。” 李二陛下朝房玄龄摆摆手,让房玄龄别再在意这事儿。他看见李元婴就来气,直接下令:“你给朕回去把《礼记》抄一遍,不抄完不许出门!” 李元婴见李二陛下已经给自己定了罪,没办法了,只能蔫耷耷地跟着李二陛下指定来监督他的禁卫走。 兕子三人在旁有些焦急,想开口帮李元婴说情却不知该怎么帮。她们都不晓得李二陛下为什么要罚李元婴! 李治倒是知晓内情,他原本一直在旁边没敢吭声。见李元婴耷头耷脑、很不开心,李治才上前吞吞吐吐地认错:“……父皇,这事我也有份。” 李二陛下听李治主动坦白,看了他一眼,没追根究底,只说道:“那就去和你幺叔一起抄书。” 李治立刻拔腿追上李元婴。 李元婴听李治说他也领了罚,看李治的眼神跟看傻子似的:“你干嘛这么傻,你不认谁会知道!” 李治认真说道:“你一个人被罚,我心里不安宁。” 李元婴觉得这侄子真是傻,不过傻得还蛮可爱。叔侄俩一同去藏书的地方翻出一卷《礼记》,一看,傻眼了,字这么多?! 这么一本书抄完,怕是要把手抄废了! 这年头的书不是一页一页的那种,而是卷成一卷,《礼记》摊开后贼长,上面是密密麻麻的小字,李元婴还没看已经开始犯晕。李元婴嘀咕:“皇兄不是挑字最多的书给我抄吧?” 李治道:“应该是觉得我们不知礼。” 李元婴哼道:“不是我们,是我。本来只罚我一个的,是你自己自讨苦吃!”对于李二陛下这种罚人还要拐着弯儿骂骂他的行为,李元婴很不满。 李治说:“我们还是赶紧抄吧,要不然抄到明天都抄不完。” 李元婴最不爱写字,可李二陛下不可能让他蒙混过去,只好与李治分坐两边开始抄书。 反正都要抄了,李元婴索性边抄边瞅瞅《礼记》到底写了啥,回头去万界图书馆换点好东西。一读之下,李元婴觉得这书可真了不得,衣食住行、婚葬祭祀、礼乐教育、为人处世,什么都管!若是凡事都要照着这《礼记》来活,不知该多累! 幸亏他不是读书人! 李元婴边读边抄,抄得认真又专注,称得上是心无旁骛。 李二陛下遣开身边的人找过去时夕阳已西斜,他没让人惊动屋内的两人,站在门外看了两个小子一会儿才踱步进去。 李治先注意到李二陛下的到来,想要起身行礼,却感觉两腿一阵酸痛,根本站不起来——坐太久,腿麻了! 李治这番动作惊动了抄得入神的李元婴。 李元婴抬头一看,只见李二陛下站在不远处瞥着他们。李元婴坚信会哭的孩子有糖吃,当即把手里的纸笔一扔,和李二陛下诉苦:“皇兄,我腿麻了,手也麻了!”他把自己面前那一摞字迹十分豪迈的“抄书成果”捧给李二陛下看,可怜巴巴地问,“您看我们已经抄了这么多,能不能不抄了?” 李二陛下看了眼李元婴手里那摞壮观的书稿,再看了眼李治那薄了一大半的书稿,上前拿起来检查。一看李元婴写的字,李二陛下就想骂人:这能叫字吗?其中几张甚至只胡乱涂了几笔,就把一张纸塞得满满当当!白瞎了这些上好的纸张! 再去检查李治写的,李二陛下才神色稍霁,转头朝李元婴开骂:先骂他到哪都不消停,一天到晚只知道胡作非为;再骂他抄书都不好好抄,白白糟蹋了那么多好纸;最后还要翻旧账,把李元婴这几年来干的混账事都数落一遍! 李元婴打小练就滚刀肉一般的脸皮,李二陛下骂什么他都乖巧点头,老实认错,认真反省! 李二陛下一阵无力,只能问李治:“说吧,这次又是为什么找上遗爱他们?” 李治忍不住看向李元婴,想和李元婴交流一下意见。 李二陛下见状板着脸骂道:“别看他,你自己说!” 李治没办法,只好老老实实把事情都交待了。 听到两个半大小子要帮城阳考校未来驸马,李二陛下有些啼笑皆非。不过,李元婴对城阳她们是真的好,当真是把自己摆在叔叔的位置上替她们考虑。 李二陛下道:“我给城阳选的驸马自然是悉心挑过的,哪用你们操心?”瞥见李元婴和李治在揉手腕,李二陛下无奈摆手,“罢了,都不用抄了,去用膳吧。” 《闲唐》/春溪笛晓 第二章 李二陛下一手抱着兕子,一手牵起年纪最小的衡山公主,带着所有人入九成宫休整。 74.第 74 章 《玩宋》也超好看哦~ 《闲唐》/春溪笛晓 第十四章 李元婴好歹是自幼在大安宫和太极宫长大的, 哪怕册封仪式比较正式, 于李元婴而言也是不难的。 李元婴还特地邀请魏征、萧德言过来观礼, 他没请的孔颖达等人也被李二陛下请了过来,于封王而言算是十分隆重了。 李元婴唯一遗憾的是, 他娘柳宝林不在这儿,不能亲眼看着他封王。 李二陛下见李元婴与萧德言瞧着很亲厚,颇有些稀奇。 去年他儿子李泰上书要修一本叫《括地志》的书,李二陛下便让时任萧德言等人前去协助李泰修书。照理说萧德言应当在李泰那边才是,怎地竟让李元婴给请来了? 李二陛下走到萧德言身边问道:“这小子可是时常去缠扰萧卿?” 萧德言年事已高,经历过不少风浪,在御前并不紧张。他笑着看了眼一旁的魏征,语带调侃:“还是魏侍中牵的线。” 魏征现在是门下省长官, 专门管着李二陛下的各种诏令,他认为可行的会署个名签发下去,认为不适合的打回让李二陛下召人重新拟定章程。李二陛下用他用得顺手, 哪怕贞观十年已经给他升职为特进、地位仅次于三师,门下省那边的侍中之职还是由他兼管着。 被萧德言点了名, 魏征应道:“修《群书治要》时, 臣曾与萧学士畅谈多日, 自认治《论语》不如萧学士精透, 是以推荐殿下去向萧学士请教。” 李二陛下便问萧德言:“元婴学得如何?” 李元婴一听这个问题, 立即期待地看向萧德言, 眼睛里头亮晶晶的, 明显写着“今天是我册封的好日子, 说点好话夸夸我吧”。 萧德言一乐,遂了他的意:“殿下聪慧过人,读书也肯下功夫,怕是要不了多久臣就教无可教了。” 李元婴爱听这话,尾巴都要翘起来了,满脸都是骄傲和得意。 既然是李元婴的生辰,李二陛下和孔颖达难得没有出言打击他,都对他宽勉了几句,让他往后不可再胡闹。 册封礼过去后,萧德言等人还给他送了礼,连孔颖达都送他一方好砚台。 李元婴高高兴兴地收了礼,心里却暗暗嘀咕:老孔莫不是讽刺他字写得不好才送他砚台? 大伙一起吃了顿饭,各自散了,李元婴把册封诏书收好,大咧咧地和李治说起自己对孔颖达那份礼物的猜疑来。 李治道:“魏侍中还送你墨锭,你怎么不这样想?” 李元婴哼道:“那怎么能一样!” 老魏对他可好了,还有姝妹妹这么好的孙女,孔颖达又没有可爱的孙女!就算有可爱的孙女,也没有姝妹妹厉害! 李治懒得理他,走了。 李治一走,李元婴觉得有些寂寞,想了想,又去了藏书楼那边。在老地方看到武才人后,李元婴早见怪不怪了,拿出书单托她帮忙找书,还忍不住和她说起孔颖达给他送砚台和魏征给他送墨锭的事。 他也觉得稀奇,怎么他会觉得孔颖达在讽刺他,却不会觉得魏征也是讽刺他呢? 武才人道:“那你可以多看一卷书。” 李元婴奇道:“什么书?” 武才人伸出纤细的手轻松从书架上取下一卷书递给李元婴。 李元婴摊开一看,疑惑地说:“《韩子》?” 武才人点头。 李元婴将信将疑地把《韩子》搁在他要找的书前头,抱着书跑了。 武才人看着李元婴领着人离开的背影,唇角不由自主地染上了一丝笑。 深宫之中人人都活得深沉,唯独这小孩无惧无畏,日子过得放纵又肆意。 她真好奇他以后会变成什么样的人,是被皇家的无情磨光了如今的天真快活,还是会活出别人想不到的一生? 李元婴可不管武才人有没有对自己生出好奇心,他抱着书回到住处,先拿起那卷《韩子》看了起来。 《韩子》分了许多卷,武才人给他取的是“说难”那一卷,字数并不算多。 李元婴这段时间读的大多是《论语》和《礼记》的相关著述,并没有涉足法家的书。 乍看之下,李元婴只觉这《韩子》颇具趣味,等看完了,他也明白武才人为什么让他看这本书了。 里头一个故事正好与他的疑惑有关,大意是有家人家里的墙被冲塌了,儿子与邻居都劝他赶紧修,否则要被人从那里潜入偷东西。结果第二天真的被偷了,他就夸儿子聪明,并怀疑东西是邻居偷的! 后头还有一个故事,讲的是一个人初时很得君主宠爱,母亲病重时逾矩驾君王的马车去探看,君王赞叹说:“他多么孝顺啊,焦急得连规矩都忘了!”另一次,这人咬了一口桃子,发现很甜,便将桃子递给君王吃。君王又赞叹:“他多爱我啊,吃到甜的桃子就分给我吃!”后来这人失宠了,君王看到他就觉得厌烦,竟骂道:“这人胆大包天、目无王法,敢驾驶君王才能用的马车,还将吃过的桃子给我吃!” 这说明同一件事,关系不同便会有不同的看法! 韩子还说,龙有逆鳞,君王也有,想要让成功进言,就不能触及君王的逆鳞! 李元婴特别喜欢这篇《说难》,又跑了一趟藏书楼,把韩子的书全找出来抱回去细看。 第二天去讲堂时,李元婴不仅因为封王换了身新行头,还抱着几卷崭新的《韩子》。 李治也没看过《韩子》,见夫子还没到,便取了一卷打开看了起来。 巧的是,李治拿的是一本《五蠹》,韩非在《五蠹》中写了国家有五种蛀虫,一种是埋头搞学问的(儒家),一种是靠言谈蛊惑人的纵横家,一种是任侠而不受管束的游侠儿,一种是依靠依附贵族来逃避徭役之人,还有则是商贾和工匠! 韩非还讽刺,让搞学问的用礼义来治国,无异于愚蠢的农夫守株待兔! 守株待兔这事儿写得特别生动,李治看了悚然而惊,感觉自己都快被韩非说服了。 见李元婴拿着另一卷在看,李治忍不住问:“幺叔,这书你从哪翻出来的?” 李元婴道:“藏书楼找的啊。” 李元婴见李治一脸被《韩子》震住的表情,抽走李治手上那卷《五蠹》,把自己手里的《八奸》换给李治。 《八奸》比较短,说的是君王身边的一些奸邪之人,包括并不限于君王老婆、君王兄弟、君王侍从以及君王手底下那些搞事情的大臣。 李元婴一点都不觉得自己被包括在《八奸》里,还津津有味地说:“这书写得真有趣啊,他真是什么都敢写,怪不得被杀了呢。” 瞧瞧这扫射范围,简直是在说“大王啊,你身边全是奸人,千万得提防所有人啊”! 你说别人不杀他,怎么睡得着觉哟! 李治接过《八奸》看完后,李元婴也把《五蠹》看完了。 他对韩子的胆量极其敬佩! 刚才的八奸还是只喷了君王身边的人,这五蠹是要把老百姓也全扫进去了!除了安分种地的农民,剩下的全是奸佞和蛀虫,管你什么读书人、什么商人匠人,全都不是好东西! 75.第 75 章 《玩宋》也超好看哦~  第九章 魏姝半信半疑地收起书, 跟着李元婴走。 李元婴叫戴亭去弄了个麻袋回来, 屁颠屁颠地带着魏姝去寻长孙无忌。 长孙无忌正在安排各项事务, 见李元婴来了,奇怪地问:“殿下不去讲堂,来我这作甚?” 魏姝虽是魏征的孙女, 却没什么机会见到长孙无忌。她天性聪慧,远远便从长孙无忌的紫衣金带瞧出了他身份不凡,当即安静地候在门外, 不多随意张望也不随意张口。 李元婴可没别人那么多顾虑。 算起来,长孙无忌是兕子她们的亲舅舅, 早年与长孙皇后相依为命,如今又颇得李二陛下信重,以外戚身份位居三公之列! 在李元婴看来,他与长孙无忌四舍五入也算是亲戚了。他直接和长孙无忌说明来意:“我看各个衙门都有许多废弃的公文,旨意传达下去之后便没用了,浪费!我想要这些废纸,您能写个手谕让我去和底下的人讨吗?” 长孙无忌一向是与人为善的性格, 听了李元婴的话觉得要点废弃的公文没什么, 爽快地写了个手谕让李元婴进去折腾去。 李元婴讨来长孙无忌亲笔所书的手谕, 美滋滋地跑出去和魏姝会师,示意魏姝和自己一起拉开麻袋的口子,跑去向各个衙门讨废弃公文。 长孙无忌眼下可是朝中一把手, 他的手谕谁敢轻怠?李元婴没跑几处便把麻袋塞得满满当当。 一麻袋的纸太沉了, 李元婴将扛麻袋的任务交给身后的人, 自己拉着魏姝绕开魏征当值的地方往外跑。 等跑得够远了,李元婴慢下来才和魏姝夸起自己的聪明来:“怎么样?这么多纸,够你写老久啦!我这法子是不是很棒!” 魏姝心道,这种事也只有李元婴能去做。长孙无忌高居司空之位,谁敢轻易去讨他的手谕? 不过李元婴帮自己弄来这么多纸,魏姝自然是感激的。她夸道:“殿下真有办法!” 李元婴成功结识新的小伙伴,还帮上了小伙伴的忙,心里非常自得,大摇大摆地跟着魏姝一块往回走。 到了魏征住处见着裴氏,李元婴嘴甜地和裴氏问了好,才问裴氏能不能把那麻袋废弃公文扛进魏征书房。 裴氏听说是李元婴去跟人要来的纸,不太赞同地看了魏姝一眼。 魏姝在自家祖母面前向来比较活泼,悄悄朝裴氏做了个可爱的鬼脸。 裴氏瞪她。 李元婴帮魏姝解释:“这些纸都是用过的,对各个衙门来说没什么用处,正好可以拿来给姝妹妹练字。”他自小在宫里横着走,唯独对女孩子特别好,兕子她们都爱黏着他,遇上魏姝便下意识地多照顾几分。 裴氏见李元婴这样说了,也没再责备魏姝,只觉李元婴与丈夫说的完全不一样。 多贴心的孩子啊!自家儿子、孙子像他这么大的时候,哪会照顾妹妹?不欺负妹妹就不错了! 李元婴获得裴氏的许可,大大方方地叫人扛着那麻袋废弃公文进了魏征书房。 魏征显然很疼爱魏姝,书房里也给她摆了个书案,笔墨纸砚一应俱全。 魏征好歹也是朝中大员,真要穷到一清二白是不可能的,是以该给孙女的都会给。说到底还是魏姝太爱书法、光这些根本不够她练习,才会跑到外头用树枝反复写画。 都到魏征书房来了,李元婴自然想顺道把自己的任务完成。他说道:“听说你祖父与褚遂良他们关系不错,家里肯定收藏了很多他们的文稿吧?” 魏姝在整理那一麻袋废弃公文,闻言便起身把书架上的几卷书稿取下来,摊开其中一卷给李元婴看:“这就是欧阳公的文稿。” 李元婴接到手里,也不急着看,而是对魏姝说:“你先整理那些公文吧,要不然你祖父回来看到乱糟糟的一准要骂你!我自己瞧瞧就行了,”他还征询魏姝,“这里头没什么不能看的吧?” 魏姝平日里就经常自己取这些书卷来看,从来没被魏征阻拦过。她听李元婴这么有礼貌地向自己确认,没怎么考虑便说:“那你先看着,我很快就能整理好了。” 李元婴假模假样地把手中的欧阳询真迹原稿看完,按照万界图书馆的指示轻松挑出了魏征藏在书架上的《十渐不克终疏》。 他欣喜地开启扫描功能,开始把《十渐不克终疏》原稿收进万界图书馆里。 《十渐不克终疏》才扫描过半,书房的门帘竟被人从外面撩开了。 是裴氏端着两碗红豆汤进来。 裴氏含笑招呼道:“殿下,天气热,不如喝点红豆汤吧?虽不是什么好东西,却也可以解解暑热。” 李元婴一点都没有偷看别人东西被抓包的惊慌,不慌不忙地把《十渐不克终疏》完完整整地看完才将它放回原处,转身乖巧地朝裴氏道谢。 裴氏越发觉得这是个好孩子。 李元婴目的达成,心情好得很,便乖乖与魏姝相对而坐喝起了红豆汤。 裴氏做菜很有一手,这汤中红豆熬得烂熟,已隔着碗在凉水里面浸冷了,捧在手里凉凉的,夏天令人烦躁的热意顿时散了大半。 李元婴一尝,感觉竟有丝丝甜意在嘴巴里泛开,好喝得不得了。 李元婴一向是有话直说的性情,立刻两眼发亮地夸:“太好喝了!” 裴氏更喜欢这孩子了。 李元婴与魏姝对坐喝完了红豆汤,心里惦记着任务奖励的那包葵瓜子,等裴氏出去后便悄悄和魏姝约定:“我明儿要带兕子她们去种一样新奇的花儿,你要一起来吗?”为了让魏姝知晓自己要种的花儿有多稀奇,李元婴扯过一张纸,讨了魏姝的笔墨在上头勾画出向日葵的样子来,“你看,长这样的,要是长得好的话花盘能和我们的脑袋那么大,花盘上是一圈圈紧紧挨在一起的葵瓜子。这葵瓜子可以吃,炒熟以后香喷喷的,咬开嗑就能吃到好吃的籽儿!” 李元婴还和魏姝形容向日葵的模样:它们大朵大朵地开在高高的枝头,碧绿碧绿的叶子本来就很大,花儿却比叶子还大。 更特别的是,这花儿准备开花时还会追着阳光走,太阳从东往西走,它的花苞也会从东往西转,确保自己永远都向阳而绽! 魏姝没听过这样的花,自然被李元婴勾起了兴趣,一口应下李元婴的邀约。 李元婴高兴极了,乐滋滋地和魏姝道别,回住处接收任务奖励兼筹划翌日的向日葵种植大计去了。 这天魏征到下衙都没见着李元婴寻来,还从孔颖达口里听说李元婴今天还是翘了课,免不了有些失望:这小子果然还是老样子,不能指望他能改过来。 直至回到住处,魏征才知晓李元婴找魏姝玩了半天。 裴氏瞧着很高兴:“殿下还夸我煮的红豆汤好喝。” 魏征对口腹之欲没什么追求,只说:“他怎么和姝儿凑一起了?” 裴氏道:“在外头赶巧碰上了吧,姝儿总爱往外跑,不稀奇。”裴氏还把李元婴帮魏姝讨来一堆废弃公文的事。 魏征听得眉头跳了跳,敏锐地觉得李元婴别有企图。可李元婴能有什么企图?魏征说道:“我去瞧瞧。”他把摘下的幞头递给裴氏,走入书房看看自己孙女在做什么。 魏姝得了这么多纸,自然是在过练字瘾,只要能多多练习,她一点都不觉得书房太闷热。 魏征见魏姝神色专注,显然写得入了神,心中免不了感到惋惜:可惜这孩子生为女儿身,若是生为男儿,再长大些怕是能金榜题名、闻达天下! 然而世俗对女子颇为苛刻,女子便是有才,也只能落个“贤内助”名头,终归不能和男子一样一展所长——至少,许多男人不太乐意自己的妻子比自己还出色,觉得有损尊严和颜面。 如此一想,魏征的心便软了。他没和平时一样训斥魏姝,而是认真看了看魏姝写出来的字,给她指出几处需要改进的地方。 魏姝得了祖父指点,马上重写一次,瞧着竟当场把魏征指出的缺点改了大半! 魏姝见魏征望向自己的目光带着遗憾和怜惜,趁机把自己与李元婴明日的约定说了出来,问魏征自己能不能去。 魏征听李元婴居然还约魏姝明天见,眉头不由自主地皱了起来。他本想反对,对上孙女满含期待的眼神却说不出“不许去”三个字来。 魏征道:“行,你去吧。”反正晋阳公主她们也要去,总不会有什么危险!答应之后,魏征又好奇起孙女所说的向日葵来,叫魏姝把李元婴画的花儿给他瞧瞧。 魏姝早把李元婴画的向日葵收好了,听魏征要看便重新取出来拿给魏征看。 魏征活了了快六十年,竟也没见过这样的花儿。他捋须说道:“是挺稀奇,你且去看看。” 魏姝虽然比同龄人早熟一些,却也还是个半大孩子,该有的好奇心不比别家小孩少。她询问:“据说眼下把这花种下,七八月就能开花,我们会待到那个时候吗?” 魏征点头:“这次也会待半年,七八月自然还在这儿。” 魏姝得知能看到向日葵开花,心情有点小雀跃,又仔细把李元婴随手画给她看的向日葵收了起来。 魏征见魏姝难得流露出小孩子应有的欢喜和开心,更觉自己允许魏姝与李元婴去玩是对的。 他这个孙女从小比别家孩子聪慧,叫她与人一起玩,她总不爱去,说不想玩那些小孩子玩的游戏。 可六七岁的孩子整天抱着书看哪里行? 夜里入睡之前,魏征与裴氏说了明日让魏姝和李元婴他们去玩的事儿。 裴氏对此很放心。女人的感觉是很奇妙的,虽然只见了李元婴两次,裴氏却已经这孩子哪儿都好,还特别可靠!她应道:“姝儿想去,自然是让她去。” 另一边的魏姝早早睡下了。 这天夜里她的梦中有大朵大朵的向日葵向阳而绽,金灿灿的,特别漂亮。 别人怎么看,李元婴才不管。李元婴麻溜地跟在魏征身后,随着魏征回了他的住处。 虽然这次集体出差上头包住,吃喝却是不包的,魏征家得自己开火。李元婴跟在魏征后头踏进屋一看,发现魏征住哪儿都能住出一股子清贫味道,瞧着很是寒酸。 魏征的妻子裴氏亲自在厨下忙碌,听魏征带了个宗室子弟回来,愣了一下,抹了把手撩开门帘走出来。 李元婴正好奇地打量着魏征住处里的陈设,瞧见裴氏出来了,立刻很有礼貌地向这位衣着素简的妇人问好,没有半点传言中的荒唐跋扈。 76.第 76 章 《玩宋》也超好看哦~  过去, 长孙皇后常去大安宫看望太上皇, 见他陪在太上皇身边的次数多了,便时常会给他捎点好吃的好玩的。 所以长孙皇后在李元婴心里是个好人。 他乐于带着兕子她们玩,和李治也处得挺好,偶尔还和他们一起去东宫看看小侄孙。独独这李泰总不爱带他们一起玩,天天拿本书跑李二陛下面前装样子, 自己开府之后更是忙于搞他那个文学馆,连长孙皇后生病都没怎么入宫探望。 若是换成李元婴,他才不管什么文学馆、不管什么规不规矩, 一定天天守在母亲身边不离开。就是不能天天守着,每天去见一见也是好的。 李元婴起初是想不明白原因, 现在李元婴明白了,原来是为了李二陛下现在坐的那个位置。想想他皇兄也真惨, 才四十出头,娘没了, 爹没了, 老婆也没了,难得疼个儿子还疼出这么个坏胖子,还没到弱冠之年已经惦记着继承他的位置。可见,当皇帝真辛苦! 李元婴在心里怜悯着李二陛下, 回去后兴致勃勃地给他娘写了封特别肉麻的信,主旨是“世上只有阿娘好, 有娘的孩子像块宝”。他还把印书的事和柳宝林说了, 在信里告诉柳宝林, 再过几个月他就带书回京给他看! 这封信随着兕子她们的信一同跑往太极宫,先送到了东宫那边。 李承乾处理完各项事务,便听有人说弟弟妹妹又来信了。 李承乾这几个月早习惯了收九成宫那边的信,他先把塞在最底下的那封信抽出来看了眼,果然又是李元婴托他转交给柳宝林的信。 这小子特别滑头,怕人弄丢了他的信,总拉着兕子她们一起写,直接叫人把信往东宫送! 李承乾笑着看了看信封上写的字,和左右夸道:“幺叔这字倒是大有长进,看来九成宫水土不一般,幺叔去了那边竟都开始练字了!”他也没去拆李元婴的家书,直接命人送到柳宝林那边去。 自李元婴去九成宫后,柳宝林每日都会念一段经,祈祷李元婴在外面平平安安,不要遇到什么意外。后来李元婴开始写信回来,柳宝林念完经后便取出李元婴的信重读一遍。 这日李承乾派来的人把信送到,柳宝林给对方塞了几颗银豆子,欢欢喜喜拆开信来看。 柳宝林出身寒微,原本是不识字的,结果李元婴小时候无心向学,连字都不想认!于是柳宝林想了个法子,她佯作不经意地在李元婴会注意到的地方抹眼泪,和身边伺候的人说自己因为不识字被欺负了。李元婴一听,生气极了,当即表示他去学,学了回来教阿娘! 李元婴真要想干什么,那是肯定会一门心思去做到的,他还真去认了字回来一个个地教柳宝林。 柳宝林如今虽然称不上熟读诗书,看看家书却不成问题。想到儿子的贴心和好动,柳宝林又是思念又是忧心,拿到信便小心拆开、一字一字地读过去。 看李元婴在信里写他向魏征、萧德言等人求教,过些日子还要把自己画的书印出来,柳宝林心中欢喜得很,起身命人去开库藏替李元婴清点一下太上皇留下的银钱和宝贝们。 这些要是不够儿子花,将来到封地上应该会有不错的进项。柳宝林已经和人打听过了,滕州临湖近海,算是物产丰饶之地,他们去了滕州日子不会太难过。 柳宝林数数点点,清来算去,不知不觉又忙到午后。她拿出针线活坐到榻上一针一线地缝了起来,悉心做起了儿子冬天能穿的新衣裳。 …… 转眼到了八月底,九成宫逐渐能看见几分秋色。金灿灿的向日葵早已过了花期,只留在了李元婴等人涂抹出来的“巨作”上,到入秋之后,十株向日葵陆陆续续开始结实,那挨挨挤挤长满花盘的向日葵籽越来越丰盈! 李元婴最近没触发奖励葵瓜子的任务,挺久没嗑瓜子了,有点心痒,寻了个清早跑去摘了个最大最好的花盘,带回去准备叫人下锅抄了。 虽说他身边没人炒过瓜子,但弄个锅扔下去抄一抄应该不难才对。唔,要炒奶油味的话,可以去弄点羊乳! 李元婴想得挺美,结果他才刚抱着花盘转身,后头就跪了一地的人,央求他不要把向日葵带走,否则李二陛下是要治他们罪的。 真是岂有此理!这明明是他的向日葵,凭什么不能吃?要是李二陛下治他们的罪,那是李二陛下没理,和他有什么关系! 李元婴一点都不在意董小乙等人的哀求,直接抱着花盘走人。 董小乙面色惨白,跪在原地没敢上前拦人。 离开暖房走出挺长一段路,一直沉默的戴亭忽然开口喊:“殿下。” 李元婴转头看他。 戴亭犹豫片刻,还是跪到地上乞求道:“那董小乙与小人是同乡,小人想请殿下帮他一把。”董小乙被李元婴点去负责照看那十株向日葵,又靠着向日葵在李二陛下面前露了脸,平日里早让旁人忌恨不已。李元婴不由分说摘走一个花盘,恐怕会有人借机要让董小乙遭罪。 李元婴见戴亭说完话便安安静静地跪在那,皱着眉说:“那不是还有好些个花盘吗?我摘一个怎么不行了?” 戴亭道:“少了一个便是失职。” 李元婴道:“你刚才怎么不说?” 戴亭伏跪在地,不再吭声。 他身份低微,贸然开口已经是逾矩。再说,他与那董小乙也只是同乡而已,这些年来没怎么说过话,算起来并没有多少情分,他不可能当着外人的面提出李元婴不一定会答应的请求。一边是李元婴,一边是没什么交情的同乡,谁轻谁重谁都能看出来,若不是知道李元婴可以轻松改变董小乙的命运他绝对不会多说半句话。身在宫中,自保都不容易了,谈什么保别人? 李元婴早习惯了戴亭这少年老成、思前顾后的德性,稍一思索便有了主意,对戴亭说:“起来吧,我去找皇兄说一声便是。多大点事啊,犹犹豫豫做什么!” 戴亭依言起身,与往常一样跟随在李元婴身后。 李元婴抱着花盘去寻李二陛下,告诉李二陛下葵瓜子可以采收了! 李元婴自觉在这十株向日葵的去处上还是很有发言权的,既然有十株那么多,那他自己种的两株肯定要留着,余下的八株,李元婴让李二陛下自己和兕子她们讨去! 李二陛下摆明要强抢:“这东西种在朕的暖房里,自然是属于朕的。” 李元婴很有想法:“你这么不讲道理的话,我要写大大的布告,贴到城门上骂你!” 李二陛下还是头一回听到这种威胁,饶有兴趣地挑挑眉:“长进了啊,还会写布告了?” 李元婴骄傲地说:“那是自然,我可是能印书的人了!” 李二陛下知晓李元婴这混账小子真的敢做那种事,便道:“你的两株朕不能要,兕子她们是朕的女儿,朕怎么不能要了?” 李元婴道:“兕子她们也很喜欢啊,都说君子不夺人所好,您可是兕子她们的亲爹,怎么能抢女儿喜欢的东西!”他又指出李二陛下话里的错处,“而且剩下八株里还有两株是姝妹妹的,姝妹妹不是你女儿!” 李二陛下被李元婴气乐了,还真和他较起劲来:“行啊,我让人去把她们叫来问问她们愿不愿意给。” 兕子三人很快被人带了过来。 一听李二陛下说要,三个小萝莉都直接把自己的向日葵给了出去。 李二陛下横了李元婴一眼,意思是“你看看你,再看看别人”。 李元婴觉得李二陛下太不要脸了,坚持不给自己那两株。他还顺嘴跟李二陛下把董小乙讨到身边,说明年要让董小乙到自己庄子上种一大片,想留多少种就留多少种,将来他带到封地上种! 一个在暖房侍弄时蔬的人而已,李二陛下也没在意,吩咐左右把董小乙拨到李元婴身边。好歹是正儿八经的滕王了,身边确实应该添几个人才行。 这时魏姝也被人带了过来。 这回是被李二陛下召见,魏姝被裴氏勒令换回了女孩儿的装扮,看着多了几分清丽可爱。 李元婴头一次见魏姝这么穿,先是两眼一亮,而后等魏姝行完礼便溜过去戳了戳她,压低声音说:“不要给他!” 77.第 77 章 《玩宋》也超好看哦~ 李元婴头一次弄出书来, 自然十分骄傲,他借用了一大批宫人帮他去搬书, 队伍浩浩荡荡地排了个长队。钱是李二陛下借他的, 李元婴头一个送去给李二陛下,他送书的时候见长孙无忌他们都在, 又一个个送了过去。 送完后, 李元婴发现自己的书一下子少了十来本,忍不住在心里嘀咕:皇兄信任的大臣怎么这么多, 天天召这么多人一起议事! 李元婴送完李二陛下,自然是去分给自己的小伙伴们。李治对李元婴要印书的事早有耳闻, 兕子她们却被蒙在鼓里,看到李元婴变出本书来,她们都吃了一惊,自告奋勇要帮忙替李元婴送书。 一时间,皇子皇女手里都拿到了李元婴的“巨作”。 李元婴又去送给孔颖达他们。 几轮下来, 一百本书竟所剩无几! 李元婴想着自己还要带回去给柳宝林她们,便让戴亭把剩下的书收起来,再不送给别人了! 在戴亭准备去把书封箱时,李元婴又想起自己居然把魏姝忘了,赶紧又拿出一本, 亲自跑去魏征家送给魏姝。 魏姝早算着时间等书印出来, 见李元婴亲自送来了, 心里高兴得很。她把书珍而重之地收起来, 转而问起李元婴该怎么处理自己收在家里的向日葵种子, 要不要给他一块种算了。虽说她祖父也有田庄,但她祖父有好些个儿女,不是她父母独有的私产,她不能让田庄全部不种粮食改种向日葵。 李元婴当时只是想气气李二陛下,没想到这一重。他说道:“既然这样,你自己留一些,剩下的给我,我让小乙一并帮你种了。收成之后,我们卖掉换点钱!” 李元婴印一次书耗了不少钱,现在又想着往后要办个大书院,终于有了点想办法捞钱的念头。既然姝妹妹相信他,要把向日葵种子交给他来种,李元婴当然不会辜负她的信任! 魏姝并不觉得卖种子能卖多少钱,不过听李元婴两眼亮亮地表示这将会是他将来那家大书院的运转资金,魏姝也不打击他的热情。 魏姝好奇地问:“你说你的书院可以让天底下想读书的人都去读书,那你的书院能让女孩子去念书吗?” 李元婴一愣,他还真没想过这个问题。 李元婴奇怪地反问:“女孩子不能读书吗?兕子她们都会读啊!”他数完自家又数别家,“姝妹妹你也读书啊,你的字还写得那么好!” 魏姝说:“没有学堂会招女孩子的。”她们不过是占着出身的便宜,才有了识字断文的机会。 李元婴道:“那我以后的大书院,女孩子也能来读书!”他热情邀请魏姝,“以后书院开了,你来当第一个女学生!” 魏姝想也不想便答应:“好!”她答应完又说,“那你可要早点把书院开起来,要不然我就变成老学生了!” 李元婴被“老学生”这词儿逗笑了,乐得不行。 回去后,他还和李治说起这事,表示,为了不耽误他姝妹妹学习,他可得赶紧准备起来,争取一到封地就马上开书院。 李治一阵无语:“你什么时候能去封地都还不一定,别一天到晚和别人说你要建书院了。” 李元婴自觉自己已经是个读书人了,一本正经地批评李治:“人无远虑,必有近忧!”他可是想干什么就会马上行动的人,和这个整天想来想去犹豫着什么时候迈出第一步的家伙完全不同! 李治闭了嘴。 他想起李元婴说要印书时,不少人都等着看笑话,要么觉得他不可能印出来,要么觉得他压根写不出一本书。结果李元婴一口气把事情安排好,如今真的让他们拿到了书!那书的内容虽然浅显得很,图多字少,怎么看都算不得是开宗立派、著书立说。可你要是翻开看了,便会觉得有股奇异的魔力吸引着你往下看,不看完整本不罢休! 一般人绝对不会把钱砸在这种事情上,可,李元婴不是一般人!他真要想砸钱办书院,指不定真能让他办成。 李元婴见李治一脸的思索,坐下趁热打铁地怂恿起李治来:“我看你就别和你四哥一样赖在京城不走,到时我们一块去封地玩儿,我开一个书院,你开一个书院,到时候我们每年让书院出来的学生相互切磋、比个高低,多棒是不是?你要是怕钱不够,到时我借你也成!” 李治道:“你以为办书院那么容易?你不仅得有钱,还得有名师坐镇,要不然别人干嘛不去别处,来你这虚耗光阴!” 李元婴信心十足,和李治说:“这个我已经和老师说好啦,他说会把他的学生借我!到时我再去和老魏他们借点人,一准能成的!” 李治没想到李元婴连这个都解决了。他有点纳闷:“哪个老师?孔祭酒吗?” 李元婴道:“才不是,是萧老学士。” 李治自然也知道萧德言,萧德言今年足足有八十二岁了,怎么看都算是超高龄人士。能历经三朝还平平安安活到这个岁数,肯定挺有本事!李治有些发愣:“萧老学士不是在帮四哥修书吗?怎么成你老师了?” 李元婴道:“你可真笨,你看看孔圣人,别人教他一个字,他就能称别人是‘一字之师’。我去请教了萧老学士那么多次,怎么算都不止一个字,怎么不能叫老师了?所以说,你看书就是死读书,学过的东西都不会灵活运用!” 李治一阵沉默。 要是孔圣人知道你这样灵活运用,一定很想打死你吧? …… 上下都收拾停妥,御驾便趁着冬日未至赶回京城。李元婴又带着小伙伴挤一车,一路上把没画到书上的《韩子寓言》讲给兕子他们听。 别看李元婴只把书送出不到一百本,这本书近来却掀起了不小的风浪:首先,李元婴分书的对象不是皇子皇女,就是达官贵人,头一批人翻开看了都觉有趣,纷纷凑在一起讨论;至于长孙无忌这些年长的,对这种小孩子看的书虽不大有兴趣,看过之后却也觉得挺有教育意义,便顺手拿给了家中小孩看。 这年头的书是不会讲究趣味性的,有得给你看就不错了,哪会照顾你小孩子懂不懂、觉不觉得枯燥?是以,这本《韩子寓言》一下子在年纪小的那群人里刷足了存在感,大伙都热烈地讨论着里头各种有趣的故事,还准备带回京城和那些没机会看到这本书的人炫耀。 甚至,还有没机会拿到《韩子寓言》的小孩哭着喊着求别人借给他们看。 新晋的滕王殿下在众人心目中的形象都变得高大起来:原以为这家伙只会惹是生非,没想到他居然还能自己弄出一本书来了!而且这书的外观瞧着就很新鲜,可以一页页地往下翻! 御驾回到京城已是十月,李元婴先去见了柳宝林,被柳宝林抱着左看右看,生怕他在九成宫吃不习惯饿瘦了。李元婴由着她看完,把特意留着的《韩子寓言》拿给柳宝林看。 柳宝林欢喜地拿着书看去了。 李元婴正准备把余下的书叫人拿出去分了,便听有人在外面叫唤:“李元婴,出来,李元婴,你出来!” 李元婴一听,这不是高阳嘛!他跑出去一看,一身骑服的高阳额上还带着亮晶晶的汗珠,白皙的脸颊红扑扑的,显见是刚才还在玩马球。 见高阳一脸怒气,李元婴很无辜:“怎么了?” 高阳冲上去,拿着马鞭柄戳李元婴胸口,生气地说:“你还好意思问我怎么了?你明知道我因为生病去不了九成宫特别伤心,你还整天写信来告诉我你们玩了什么、玩得多开心!你怎么能这样,气死我了!!!” 李元婴觉得高阳太不可理喻啦,他辩驳道:“我把好玩的事和你分享,你怎么可以生我的气?我要是不写信给你,你才应该生气!” 高阳想了想,觉得李元婴说的好像也有道理。要是李元婴都不给她写信,她一定更不高兴! 李元婴见高阳陷入思索,笃定地说:“所以说,你们女孩子就是这样,这样不行那也不行,都不知道怎么才行!” 高阳还是觉得李元婴是个混账:“那你也不能炫耀你们天天吃喝玩乐多开心。” 李元婴跑回屋里拿了本《韩子寓言》出来:“这是我画的书,厉害吧!这本送你了!” 高阳道:“你明知道我不喜欢看书。再说,书还能画出来的吗?” 李元婴道:“那当然能!”他翻开给高阳看里头的内容,高阳只看了一眼便被吸引住了。 高阳一把抢过《韩子寓言》,决定勉为其难地原谅李元婴。 送走迫不及待准备回去看《韩子寓言》的高阳,李元婴开始琢磨接下来干点啥。 李元婴如今已经是滕王了,可以自己领着人出入宫门,往后他时不时可以去外头玩耍。他既然有办个大书院的伟大理想,那肯定不会等到事到临头才手忙脚乱地开始搞,李元婴决定先做点前期准备! 比如收集点书,说收集点人才。 李元婴叫戴亭去把董小乙叫来。 人齐之后,李元婴开始交待任务:董小乙领着人去他名下的田庄逐一考察,看看哪个田庄适合改造成“葵园”,这个葵园于他而言大有用处,不能出差错;戴亭负责在城中物色一处带铺面的好宅子,要大要敞亮,把整个宅院按照他的要求改造一番;除了找宅院之外,还要再盘个造纸工坊,挖点技术人才囤着,将来他们可能还要印书,总买纸太亏了! 两人领命下去了,李元婴便镇日躲在屋中开始躲冬,唯一和以前不同的是他时常叫人去拿点书过来看。 李元婴这边优哉游哉地窝在榻上学习,李二陛下他们却很快忙了起来。 78.第 78 章 《玩宋》也超好看哦~  打卡的工具临时做不出来, 李治索性寻了堆印章来叫人守在打卡点保管印章兼做见证。 李元婴看地图能力一流, 转眼就捎着两个小短腿跑到第一个打卡点,见着的是李治身边一个小宫女, 脸盘圆圆,很是讨喜。兕子和衡山争着要盖章, 李元婴就教她们剪刀石头布, 谁赢谁盖! 兕子和衡山学得很快,在李元婴的监督下软软甜甜地开始喊:“剪刀、石头、布——” 兕子出了把小剪刀。 衡山出了个小拳头。 衡山高兴得小脸红扑扑:“石头捶剪刀,赢了!” 兕子很想盖章,但还是愿赌服输,乖乖在旁边看着衡山往地图上的第一个打卡点戳印章。 李元婴趁着兕子两人在抢着盖戳琢磨好下一个打卡点该怎么走, 火速带她们往下一站冲。 虽说不在意胜负,但能赢肯定要赢啊! 冲! 李二陛下正带着群臣登临远眺, 不经意地扫见几个小孩在下方,便停留在原地多看了一会。瞧着李元婴和兕子两人在亭子里闹腾了一会才离去, 李二陛下不由和魏征他们感慨:“当初朕把元婴接到太极宫,他才五岁, 皇后时常亲自把他带在身边教养, 雉奴他们就是在那时候和元婴玩到一块的。” 提及皇后,李二陛下的神色免不了带上几分黯然。自从皇后去后,宫中出了不少乱子, 儿子之间也起过些龃龉, 他时常会想, 若是皇后还在, 孩子们肯定不会做让她伤心的事。 李二陛下显然是在缅怀已故的皇后,魏征等人都没插话。 再说了,提起李元婴,魏征等人都是不想吭声的。这小子是有几分聪明劲,可你要想让他干点正事,他没半天就能想出点新花招来偷奸耍滑!他一个人偷奸耍滑不打紧,还会带着其他皇子皇女闹腾——但凡奉命给皇子授过课的,哪个没领教过李元婴的顽劣? 一旁的长孙无忌倒是没被李元婴祸害过,他是李治他们的亲舅舅,时常从几个外甥、外甥女口里听到李元婴这个幺叔,对李元婴颇有好感。长孙无忌接过李二陛下的话茬,以家里人的口吻提议:“说起来,也该给他封王了。” 李元婴已经九岁,上头那些哥哥们最晚都在贞观五年封了王,剩他晚出生的孤零零没封号,一直拖着确实不太好。李二陛下听长孙无忌提及此事,颔首说:“确实得给他挑一处好地方了。他年纪还小,回头朕先派人去帮他把王府造好,晚几年再让他去封地。” …… 另一边的李元婴还不晓得自己马上要荣升小王爷,带着兕子和衡山一路打卡,先李治和城阳一步杀到目的地。 饶是城阳脾气很软,也忍不住抱怨:“九哥对着地图都能走错方向,差点就闯到父皇的住处那边去了!还好有个好心的姐姐给我们指了路,要不然我们天黑都找不过来!” 李治有些羞赧,这不是方向感不太好吗?李治纠正城阳:“那不是姐姐,是父皇身边的武才人。” 才人是宫中妃嫔的品级之一,比李元婴他娘的宝林高一级。李治是见过那位武才人的,两年前才入宫,年纪不大,只比他年长三四岁,模样却十分出挑,又聪明灵慧,据说他父皇对武才人颇为喜爱,给她赐名为“武媚”。 李元婴不认得什么才人,反正他们这队赢啦。他笑眯眯地让城阳记上,回头他们还要算总成绩的! 李治显然输习惯了,也没受太大打击。来都来了,他拉着李元婴他们一起欣赏前头的《九成宫醴泉铭》。 李元婴自己对这种碑文没什么兴趣,不过有任务在身,他也绕着《九成宫醴泉铭》转悠了一圈,把它扫描成立体影像传送到万界图书馆里。 这个图书馆有个好处,只要是自己存档进去的图文,他随时都可以从里头调出来查看——可惜这对李元婴根本没用,毕竟这些酸书他自己都看过一遍了,谁还要看? 至于应付考试抄书什么的,那是绝对不可能的!抄什么抄啊,不会的空着不写不就好了?反正,太傅他们又不会骂他! 李元婴完成任务,对《九成宫醴泉铭》已经失去兴趣。眼看天要黑了,他们该回去吃点心了! 除了李治,兕子几人对《九成宫醴泉铭》也都没什么兴趣,高高兴兴地跟着李元婴回了他们的落脚处。 晚上李元婴要给柳宝林写信。柳宝林是先皇的妃嫔,没道理一起来九成宫,母子自然没再一块,李元婴的信是向柳宝林报平安的,只要叫人送去负责送信的人那边,就能跟着其他人的信一起送回京城那边。 为了确保信能早早送到柳宝林手上,李元婴还游说兕子她们一块写信。虽然李二陛下在这,可太子李承乾要留守京城,弟弟妹妹出行,不得给哥哥写个信吗? 兕子觉得很有道理,正儿八经地拿了纸和李元婴凑一块写信。别看兕子才六岁,她写的字可比李元婴好看多了,一手飞白是李二陛下亲自教的,已经写得有模有样。 衡山倒是因为李元婴恐吓她说太小开始习字手指会变丑,至今还没怎么学写字,只巴巴地在一边看着,让兕子一定要把自己也写上! 等几个人都把信写好,城阳带着兕子她们回去睡觉,李治则留下来和李元婴密/谋大事。他偷偷摸摸地和李元婴说悄悄话:“我们明日真的要去试探那杜荷吗?” 杜荷是杜如晦之子。 杜如晦当年早早追随李二陛下,和房玄龄合称“房谋杜断”,意思是房玄龄想法贼多,就是经常拿不定主意;杜如晦处事果决,判断精准,由他来决断的事鲜少出错。所以,李二陛下讨论问题的时候会把他俩一起叫上,一个谋,一个断,双剑合璧,无往不利! 这两个人当初都是李二陛下的智囊,太上皇还曾经故意调开他们两人,不让他们给李二陛下谋划! 可惜杜如晦命不好,四十多岁就不在了。杜如晦去世之后,李二陛下时常会在和重要大臣开小会时错喊他的名字,回过神后伤心不已,早早将城阳公主许给了杜如晦未曾婚配的次子杜荷。 别看城阳公主眼下才九岁,李元婴和李治按照李二陛下颁布的婚配令屈指算了算,再有六年城阳就要嫁给杜荷了! 为此,李元婴和李治决定早点给城阳把把关,要是杜荷人品不行,他们要想办法把婚事搅黄了! 起初李治是没想过这种事的,毕竟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没他们说话的份。可李元婴不一样,他天生和别人不大相同,敢于想别人不敢想的、做别人不敢做的。 自从李元婴了解了婚嫁是怎么回事,再瞅瞅自己三个粉雕玉琢的侄女,心里就对将来要来拱他们家白菜的家伙很不满。他们家水灵灵的女娃儿从小养到大,得费多少心思啊,凭什么他们出点聘礼就能娶回去!他们又不缺那点聘礼!嫁出去的女孩儿,就成别人家的了,没天理! 要是再遇上个人间渣滓,岂不是平白让他们家女孩儿受委屈? 李元婴对李治进行了深刻的思想教育,表示他太不关心妹妹了,这样不行!李治认真反省之后,决定和李元婴一起好好观察一下准妹夫杜荷。 于是李元婴和李治凑一起嘀嘀咕咕,商量着明日怎么试探那要拱他们家白菜的家伙。 首先,当然是要看看他脾气怎么样,会不会是那种冲动易怒、容易动手打人的,这点很重要,根据系统给李元婴说的,家暴只有零次和无数次,他的侄女们肯定打不赢!然后,还要试探一下他们家里的情况,有没有难缠的婆母姑嫂之类的,毕竟城阳婚后和她们相处的时间可能比和驸马的时间在一起更长——这个李元婴不太懂,交给李治去旁敲侧推。 两个人还没分好工,忽听外头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似是有人把他们的屋子围拢起来。李元婴吩咐旁边的内侍:“戴亭,去看看是怎么回事。” 戴亭领命而去。 李治若有所思地看了眼戴亭的背影,道:“幺叔你身边这戴亭长得可真俊。”戴亭长得雌雄莫辨,相貌极其秀美,气质看着竟不像个内侍。若不是脸颊上有个三指宽的浅红色胎记,可能都轮不到李元婴讨他到自己身边伺候。 李元婴道:“男孩子的长相又不重要。” 李治一想,也对,便也不再多说,等着戴亭回来回禀外头的情况。 戴亭办事利落,没一会儿已折返,和李元婴禀报:“有人夜袭行宫,陛下已让禁卫全宫戒严。”也是赶巧碰上李治在这儿和李元婴夜谈,所以派来保护他们的人格外多,要不然李元婴可没这个待遇。 李元婴奇道:“什么人这么想不开,居然夜袭九成宫?他们不知道皇兄把精锐都带来了吗?” 戴亭道:“听说是阿史那结社。” 见李元婴两人都没听过这人,他继续把打听回来的消息都说了出来:阿史那结社是突/厥人,来唐后当了个中郎将,一直没升官,可能因此而想“另谋出路”。 这突/厥人艺高人胆大,只纠集了不到百人就敢夜袭九成宫! 李治道:“连这都查清楚了,应该没事了吧?” 戴亭点头,回道:“是的,禁卫在排查有没有漏网之鱼。” 李治和李元婴说:“外头乱成一团,干脆我和幺叔你挤一晚算了。” 李元婴没意见,打了个哈欠,钻进薄薄的被子里和李治约法三章:“挤可以,你夜里不许踢我!” 李治也上了塌,嘴里反驳:“我睡觉从不踢人!” 两个人很快呼呼大睡。 到下半夜,李治半梦半醒间听到咚的一声。 那是他被李元婴踢下床、脑壳嗑到地板的闷响! 李治摸着脑壳坐起来,瞪向睡得香甜的李元婴。 敢情他这幺叔是自己睡觉爱踢人,就叫别人别踢他!!! 董小乙以为自己要完了。 不想只过了一个时辰,便有人过来吩咐说以后他可以去滕王那边当值。 滕王,便是李元婴了。 董小乙依稀记得李元婴身边的戴亭是他同乡,与他同一年入宫,只是不太爱理人,又长得有点像女孩儿,一开始总被人欺负。后来戴亭被李元婴讨到身边,从此就和他们不一样了! 李元婴虽然出了名的任性,实际上却极其护短,谁敢欺负他身边的人一准没好果子吃。当初,有内侍因为太上皇驾崩、李二陛下不甚在意他这个弟弟而轻慢他母亲柳宝林,李元婴直接叫人把那内侍埋进了雪里。这也是许多人不愿意招惹李元婴的原因,李元婴天不怕地不怕,你敢惹他和他身边的人,他就敢干别人不敢干、不愿沾的事! 董小乙心中一阵欢喜,忙去收拾东西。 他抱着一只手都能拎完的家当去拜见李元婴。 李元婴正陪兕子她们玩呢,叫人把董小乙领进来后仔细打量董小乙几眼,发现这董小乙虽然有一颗往上爬的心,瞧着却还算纯善,倒也算是个能用的人。 李元婴不太在意这些事,满不在乎地把他交给了戴亭:“既是你同乡,往后你带着他吧。” 董小乙一怔,看向戴亭。 79.第 79 章 《玩宋》也超好看哦~ 李元婴这才晓得他这个二哥看似把他给忘了, 实则特地派了两个禁卫来盯着他! 太欺负人了,他又不是那种爱惹是生非的人! 可惜打又打不过,溜又溜不走, 李元婴只能乖乖地跟着大队伍走。 一路上, 李二陛下已经听完兕子给他复述的《快乐王子》。故事确实是好故事,但李二陛下不是小孩子,他能听出故事里藏着一些不属于孩子世界的东西, 自然也不会像兕子一样真情实感地为一只鸟和一座雕塑伤心。 李二陛下对兕子一向很有耐心,哄道:“最后天上来的使者不是把它们带到天上去, 让它们幸福快乐地生活在一起了吗?” 兕子环抱住李二陛下的脖子,把脑袋抵在李二陛下颈边, 嗓儿还是有点哽咽:“可我还是好难过!那些人都太坏啦, 竟然还把快乐王子扔进炉子里!” 李二陛下又好言哄了一会儿, 才让几个儿女分坐两旁,唤人去把始作俑者叫来。 李元婴正琢磨着要不要叫人去给自己张罗饭菜呢,听到李二陛下叫自己过去,马上摸着饿瘪的肚子跑去见李二陛下。他一进门,了不得!兕子她们都在,还齐刷刷地看着他! 李元婴上前朝李二陛下行了礼, 没等李二陛下发话就乖乖巧巧地坐下,积极地问:“皇兄您饿不饿?唉, 都过了吃饭的点了, 您是不是还没用饭啊?您日理万机, 每日辛劳, 可不能不吃啊!” 李二陛下一听就明白了,这小子是想蹭饭来着。李元婴好歹是他幺弟,还勉强算是他看着长大的,李二陛下也不省他一顿饭,叫左右去让人张罗饭食。 吩咐完了,李二陛下才转向李元婴:“你在路上给兕子她们讲了个故事?” 李元婴想起三个小侄女对着他哭的恐怖画面,心有余悸,赶紧推锅:“这些故事都是一个叫王尔德的人写的,和我没关系!” 有不少人投诉过李元婴上课不专心、专门搞事情,李二陛下对李元婴的学业水平心里有数,自是知晓他不可能自己想出这样的故事。听李元婴用的是“这些”,李二陛下来了兴致:“还有别的吧?你再给兕子她们讲一个。” 兕子一听,马上忘了刚才哭得多惨,两眼亮晶晶地望向李元婴,只差没在脸上写上“我要听故事”! 李元婴虽然才九岁,人却鬼精鬼精,每次说要给兕子他们讲故事都是先漫天开扯,吊她们半天胃口才会给她们讲一个——毕竟,《王尔德童话》可是他辛辛苦苦念完一部《论语》才换来的!一听李二陛下一句话就想掏出《王尔德童话》的第二个故事,李元婴不乐意,当场摸着肚子耍赖:“皇兄我饿啦,我肚子一饿就什么都记不清!” 这时兕子的肚子应景地咕噜咕噜响。 兕子向李二陛下撒娇:“父皇,我也饿。” 李二陛下看了李元婴一眼,说道:“已经叫人去张罗了,既然你们幺叔记不清,不如你们先把幺叔给你们讲过的故事给父皇讲讲?” 兕子四人都积极响应,你一个我一个地复述起来。 李元婴继续乖乖巧巧地坐在一旁。 他觉着自己给兕子她们讲故事好像没什么不对,都是圣贤书里写着的呢,不慌! 要知道万界图书馆一开始录入图书可不如最近出现的扫描任务轻松,必须要他读完读懂才合格,为此李元婴这三年来也读过几本书。本着读完的书不能浪费的原则,李元婴又从这些书里摘出一些典故编成简单易懂的小故事讲给兕子她们听,怎么看这事都没毛病! 李元婴这边心大地等着蹭饭,李二陛下那边却越听越惊讶。 李二陛下戎马半生,该读的书却没少读,李元婴讲的这些典故他也都读到过。正因如此,他才更清楚想要像李元婴这样深入简出地把这些典故当成故事来讲、并且让兕子和衡山这两个才五六岁的小孩轻松复述,绝非易事! 饭菜很快送了上来,李二陛下示意开饭,几个小孩都没拘着,和往常一样开开心心地吃了起来。 李二陛下吃得快些,停箸后看着李元婴陷入思索:他这个幺弟是不是有意藏拙? 李二陛下转念一想,又否决了这个猜测:他这幺弟真要有那么深的心思,哪会轻易在兕子她们面前露馅。 最有可能的是大伙都先入为主地认为这小子顽劣无比、不堪造就,所以没有人用心去教导他。就连他这个兄长,也没注意到弟弟有这样的好天分! 李二陛下仍是按兵不动,等几个小孩都吃饱了,才让李元婴再讲一个故事抚慰抚慰兕子她们的情绪。 李元婴想了想,觉得自己蹭了顿御膳不算亏,便也不再推搪,娓娓地给李二陛下他们讲了个新故事。 这个故事也很温馨动人,叫《小公主的生日》,讲的是一个美丽可爱的小公主马上要过生日了,底下的人为了让小公主高兴,特意买下一个长得特别丑、被父母视为累赘的小男孩为小公主献舞。小公主果然被小男孩滑稽的舞姿逗笑了,取下发间洁白的玫瑰花扔给小男孩。 李二陛下听完这一段,赞许地点点头,觉得这个故事虽然平淡了点,但也算不错,至少教兕子她们不要以貌取人,世上任何人都有他们存在的价值! 李元婴停下来抿了口水,才继续往下把故事说完。 那小男孩误以为小公主喜欢自己,一心闯入宫中向小公主表达自己的心意,结果在途中发现一面镜子。小男孩家里穷,没有见过镜子,乍一见镜子里的自己,吓了一跳:“这是什么怪物?!”等他确定镜子里的“怪物”是他自己之后,非常难过。这时候他听到有人在说话,是小公主笑嘻嘻地和她的朋友们说,“他跳起舞来真是滑稽。” 小男孩知道公主只是把自己当个小丑,心碎而死。 故事的最后,小公主得知小男孩不能再跳舞逗她开心,很生气地说:“以后陪我玩的人都不许有心!” 李二陛下:“……” 李元婴把小男孩闯入宫时的憧憬和坚定描述得非常真实,小男孩的美梦被现实戳破的那一刻自然非常扎心,兕子、衡山、城阳三个小萝莉懵懵懂懂地把整个故事听完,又一次哇地哭了出来。 李治默默地坐在一边,既怕李二陛下发飙,又怕三个妹妹把眼睛哭肿了,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 李元婴见势不妙,赶紧起身告退:“一路舟车劳顿,皇兄肯定乏了,我就不打扰皇兄了!” 看着三个泪汪汪的宝贝女儿,李二陛下有气无力地骂道:“滚吧!” 那个王尔德不知是何许人也,净写这样的故事! 再有下次,他定要让人掘地三尺把那王尔德找出来! …… 顺利开溜的李元婴被人引回了自己的住处,漱口更衣,舒舒服服地睡了个午觉。 到傍晚李元婴刚醒来,李治又带着三个妹妹溜了过来。 三个小萝莉都换上了方便行动的行头,头发也扎成一个小包包,活脱脱三个小男孩。 小孩子忘性大,三个小萝莉已没了晌午的伤心。兕子一马当先地冲到李元婴面前,兴冲冲地拿着李治画的地图向他献宝:“定向越野,九哥安排了!” 兕子才六岁,说的话有时让人听不明白,不过这难不倒李元婴,他一听就懂! 这定向越野是他们路上定好的“九成宫玩乐计划”之一:首先,李治偷溜去李二陛下书房画好九成宫地图,命人在指定路线上埋好打卡工具。然后就是分头跑,沿途打卡,最终看谁先到达目的地! 李治在兄弟中是个小透明,也不是胆大包天的人,要他偷溜进李二陛下书房是绝对不可能的。他选择直接向李二陛下说了这事儿,请求李二陛下让他画一下地图。 现在李治已经画好两张路线图并派人安排好打卡点了,分好队立刻可以开始玩! 现在问题来了,每次碰上分队都是李治尴尬的时刻:三个小萝莉都想跟李元婴一队,不想跟他。 兕子和衡山一听要分开走,马上一左一右站到李元婴两边,死死抓紧李元婴的手坚决不换队。还好城阳是个贴心妹妹,见李治孤零零的,主动过去和李治组队。 所以分队结果是这样的—— 李治和城阳一队,一个十一岁,一个九岁。 李元婴和兕子、衡山一队,一个九岁,一个六岁,一个五岁。 李元婴对自己一个人捎两小短腿没什么不满,反正李治这人有一点儿路痴,有城阳在旁边也不一定能比他们快。再有,他的目标根本不是胜出,而是顺利抵达他们共同的终点:《九成宫醴泉铭》所在地。 他之所以捣腾出这个叫定向越野的游戏,只是为了带兕子她们活动活动筋骨、开动开动脑筋而已,结果不重要,重在参与! 李元婴拿着地图琢磨了一会儿,有模有样地给兕子和衡山分析了己方路线,最后郑重其事地伸出一只手掌悬在地图上方。 兕子会意,也一脸郑重地将小手啪地搭到他手掌上。 衡山自然是有样学样,啪地把自己的小手搭了上去。 三个小屁孩高高兴兴地齐声宣布:“出发!” 所以说,李二陛下也是头一次当皇帝,他爹又是同是野路子出身,自然一切都要逐步摸索。 德名这一块,是李二陛下最想补回来的。因此他重视儒家,每日处理政务之余常与朝中的学士们秉烛畅谈,讨论治国之术;重视修史与修书,派魏征、虞世南、房玄龄等饱学之士负责修纂史书与《群书治要》。 对于李二陛下这种“缺什么补什么”的心理,李元婴是不晓得的,所以他回答得很理所当然:“写得很有趣啊。” 《韩子》不是萧德言给的阅读任务,李元婴遇到难懂的地方草草扫过,专挑他感兴趣的部分看。 几十卷《韩子》看下来,李元婴竟从中归纳出近两百个有趣的小故事。 80.第 80 章 《玩宋》也超好看哦~  李二陛下本就有心观察一下李元婴, 听到李元婴跟魏征走了后也觉稀奇,不过李二陛下处理了一天的公务,颇觉疲惫,分不出太多精神在李元婴身上,只准备明日问问魏征是怎么回事。 别人怎么看, 李元婴才不管。李元婴麻溜地跟在魏征身后,随着魏征回了他的住处。 虽然这次集体出差上头包住, 吃喝却是不包的,魏征家得自己开火。李元婴跟在魏征后头踏进屋一看, 发现魏征住哪儿都能住出一股子清贫味道, 瞧着很是寒酸。 魏征的妻子裴氏亲自在厨下忙碌, 听魏征带了个宗室子弟回来,愣了一下,抹了把手撩开门帘走出来。 李元婴正好奇地打量着魏征住处里的陈设,瞧见裴氏出来了,立刻很有礼貌地向这位衣着素简的妇人问好,没有半点传言中的荒唐跋扈。 简直乖得连魏征都忍不住多看了他几眼。 米刚下锅, 裴氏知晓李元婴要留下用膳, 当即揭开锅多放了些米下去。他们家的米不是上好的米, 还混着些杂粮, 一锅蒸熟,口感不大好, 却管饱。 见李元婴又在那探头探脑, 魏征板起脸道:“离晚膳还早, 你还有什么要问的可以先问问。” 李元婴立刻收回目光,再次摊开《礼记》向魏征请教起来。 李元婴年纪小,悟性却不差,难得的是能举一反三、活学活用。魏征越教越觉得若不是这小子过于疲懒和顽劣,指不定也能把经义学得很好! 两人再次进入你教我学的忘我状态,忽听有人从外面推门而入。李元婴还没到学痴的境界,一听到动静便抬头往门外看去。只见一个男孩儿从门外走进来,年纪约莫六七岁,长得眉清目秀,很是好看,一不留神肯定会错眼认成女孩儿。 李元婴平日里玩伴不少,却没见过这男孩儿,有些好奇地打量着他。那男孩儿跑到魏征身边,也好奇地看着李元婴发问:“祖父,他是谁啊?” 魏征看到男孩儿跑到自己跟前,先是不太赞同地拧眉看了男孩儿一眼,接着才把李元婴的身份说了出来。 男孩儿显然对李元婴那些混账事早有耳闻,听到李元婴的名字便颇觉稀奇地多看了他几眼。 男孩儿偎到魏征身边,落落大方地和李元婴坦白:“我叫魏姝,是女孩儿,穿男孩儿的衣裳只为了方便,你不要跟别人说!” 李元婴没想到自己的第一感觉还真蒙对了。他浑不在意地说道:“不稀奇,高阳也爱穿男孩儿的衣裳,她马球打得比很多男孩儿都要好!” 若说李元婴是宗室之中的混世小魔王,高阳则是公主里的搞事精,比皇子还活泼爱闹!李元婴与高阳小时候不太对付,碰一次面互殴一次,后来打得多了,一起被罚的次数也多了,关系竟莫名其妙地好了不少。 魏姝见李元婴拿着本书,便也不打扰,安静地坐在一边看他们重新进入问答教学环节。到裴氏招呼她将饭菜端出去,魏姝才起身去厨下帮忙。 此时李元婴身边伺候的人也端着丰盛的菜肴过来了,他们征得魏征的同意后鱼贯而入,将热腾腾的美味分到每个人面前。 李元婴刚才专心听讲,耗神不少,闻到饭香之后觉得饿极了,便跟着魏征入座,自带好菜在魏征家蹭了顿饭。饭后天还没黑,李元婴又逮着魏征问了好些个问题,才揣着自己带来的《礼记》走了。 李元婴前脚刚走,魏征就训起自己孙女来。他儿子在外赴任,夫妻俩都是小年轻,带着魏姝不方便,便将魏姝留在家中。偏他这孙女不爱女红,独爱书画一道,她爱看书、爱习字也就罢了,还爱打扮成男孩儿到外面去。谁家的女儿会像她这么野? 魏姝乖乖挨训,一句都不反驳,到魏征骂够了才绕到他身后替他捏肩。她还小,力道也小,给人捏肩本没什么用处,却让魏征一下子没了话。 魏姝边给自家祖父献殷勤边奇道:“这位殿下和传言不太一样。”她听说宫里有个混世小魔王,天不怕地不怕,什么事都敢干。谁要是惹着了他,一准没好日子过!听说他才四五岁时,做事就极其残忍,曾经命人把一内侍埋在雪里不许出来,差点让那内侍丢了命! 魏征道:“没什么不一样的。”虽然李元婴有要改的迹象,可也掩盖不了他以前是个混账的事实。 魏征很喜欢李元婴的转变,却也不会因此而放松警惕。他总感觉这事有点蹊跷,那么混账的一个人怎么会说变就变? 李元婴在回去的路上与外出打探消息的戴亭会合了,两人一前一后地往回走,都没说话。行至半途,李元婴才一拍额头,懊恼地发现自己居然忘记了假“请教”之名偷看《十渐不克终疏》的事儿。 真是太不应该了,怎么把这么重要的事给忘了! 好在魏征每天都会在那里,绝对不会跑掉,他的机会多得很。李元婴打定了主意,抱着《礼记》溜达回自己的住处。 阿史那结社夜袭行宫之后,九成宫的守卫森严了许多,李元婴房门外也有人把守着。他打了个哈欠,在底下人的伺候下沐浴更衣,舒舒服服地睡下了。 第二日,李二陛下与魏征等人议事完毕,特地留魏征问了李元婴的事。听魏征说李元婴对《礼记》颇感兴趣,李二陛下令人把李元婴自己照着典故编的那些小故事拿来给魏征看看。 魏征是头一个在他面前说李元婴好话的人,所以李二陛下想问问魏征对这些小故事的看法。 大唐的天下姓李,若是藩王才华卓绝,能稳定一方,于李家皇室自是有利的! 经历过玄武门之变,太上皇和长孙皇后又先后逝去,李二陛下对待自己那些个弟弟宽容了许多,早早就给他们封了王。 唯独对李元婴,李二陛下颇为犹豫。这小子说他笨吧,干起坏事来又比谁都精明;说他聪明吧,他又太过胆大妄为。最要紧的是,这小子是在他眼皮底下长大的,还曾经被长孙皇后抚育过大半年,不管从哪个方面来看,这个弟弟于他而言都是最特殊的。 李二陛下原想着给他封个好地方、让他舒舒坦坦过一辈子,可察觉到李元婴可能有着过人的天资之后,李二陛下觉得这样太浪费了。 他希望天下之才都能为他所用,包括他的弟弟们! 魏征将李元婴给兕子她们讲的典故故事看完,心中也和李二陛下一样惊讶。若这些典故故事当真是李元婴自己择选出来改编的,那李元婴绝对是一块难得的璞玉! 李二陛下瞧见魏征的神色,知晓他的看法也和自己相同,便吩咐道:“他若是再来向你请教,你只管好好教他!” 魏征领命退下。 魏征不晓得的是,李元婴今天又逃课了,而且不是逃课来找他,而是去“偶遇”他孙女魏姝。 李元婴能通过万界图书馆感应到魏征那份《十渐不克终疏》所在之处,昨天魏征是把它揣在身上的,今天魏征却没揣着,按照方位来判断,魏征显然是把它搁在家里了。 李元婴是个闲不住的,心里又惦记着任务奖励,眼珠子转了转,很快生出另一计:魏征不在家,他去与魏征的孙女魏姝套套近乎,找个由头跟魏姝一起去魏征书房玩耍,自然有机会看到《十渐不克终疏》! 李元婴说干就干,叫李治给自己请了个病假,溜去魏征住处外围寻找魏姝的身影。 不一会,李元婴便在一棵树下瞧见了魏姝。这女孩儿年纪那么小,不知怎地十分嗜书,正捧着一卷书坐在树下看,不时还拿树枝在地上写写画画。 李元婴的认知里从来没有“犹豫”和“害臊”这两种玩意,他大咧咧地跑了过去,一屁股坐到另一根裸/露在地表的树根上,好奇地看向魏姝在地上涂画的字迹。 一看之下,李元婴吃了一惊,魏姝的字写得可真好啊,至少比他的字好看多了,虽还稚气未脱,却已有了几分空灵飞动的神/韵。 李元婴一点都不觉得自己的到来有多突兀,张口品评道:“你这字,有点像褚遂良的。” 褚遂良是当朝名臣,字写得特别好,现在被李二陛下钦点去写起居注——简单来说就是记录李二陛下的一言一行,可以时刻追随在侧! 李元婴虽不学无术,却也自幼受各方名师熏陶,别的可能比不上旁人,眼光绝对不会差。 魏姝见李元婴一眼便能认出她习的是谁的字,更觉李元婴和传言中那个混世小魔王大不相同。她抹平刚才写的字,又在上头另起一行,写的是另一种字体。 这次她写的字秉笔方圆,筋骨外露,与方才大不相同! 李元婴看得吃了一惊:“这是欧阳询的字了!”李元婴还是头一次看到年纪这么小就能在两种字之间切换自如的人,不由钦佩地问,“你几岁啦?怎么这么厉害?” 魏姝道:“我马上要满七岁。” 李元婴一听,说道:“马上要满七岁,那你的生辰岂不是近了?” 这次魏姝没回答,虽说她许多想法都很离经叛道,却也知晓不能随便和男孩儿说出自己的生辰。生辰八字,那都是要成婚时才能和夫家交换的! 魏姝不答,李元婴也不在意,他把自个儿的生辰给说了:“我的生辰也近了,还差两个月我就满九岁啦!”李元婴自顾自地说完,又问魏姝怎地不在书房里练字。他很理所当然地发表自己的意见,“大热天的跑到外面来,多热啊!在书房写就很好,往书案两边放上两盆冰,特别凉快,可舒服了!” 魏姝听完他的话也不恼,只坦然承认家贫:“纸很贵,冰更贵,我们家用不起。而且我的字写得还不够好,也没写出过什么好文章,没必要非要往纸上写。” 李元婴听懂了,原来自己也当了回对人说“何不吃肉糜”的傻子。虽然才见过两面,李元婴却能判断出魏姝不是那种愿意白白收受别人东西的人。他想了想,两眼亮亮地对魏姝说:“若你不嫌弃纸是被人用过的,我倒是有个法子帮你弄许多纸来!” 魏姝说是不想往纸上写,可真要有机会她还是很想在纸上练字。听李元婴这么说她有些心动,忍不住问:“什么法子?” 李元婴一听,知道魏姝心动了,立刻神神秘秘地对魏姝说:“你跟我来,我这就去给你弄纸。” 《闲唐》/春溪笛晓 第二章 81.第 81 章 《玩宋》也超好看哦~  李治熟知李元婴什么尿性, 早叫人备了一套备用的,悄悄把魏征要讲的那卷书递给李元婴。 两个人自认小动作做得十分隐蔽,却不知坐在上首的魏征看得一清二楚。 见李元婴连课本都要跟李治借, 魏征眉头直跳, 很想当场开骂。可一想到李元婴的累累前科, 魏征决定省点口水, 毕竟李元婴就是个滚刀肉,骂了也没用! 魏征的威慑力非常大, 大伙都很乖,没人敢分神。 李元婴也很乖, 拿着借来的课本专心研读。他当然不是要好好学习,他只是琢磨着好好和魏征套个近乎,寻机瞅瞅魏征揣着的那份《十渐不克终疏》。 虽说魏征一直不太待见他,但,学生有问题请教,魏征总不能不教! 李元婴已经想好啦,先拿课业上的问题去请教魏征,再把读《礼记》时攒下的疑问拿出来问他, 烦得多了,总有机会看到魏征写的那什么什么疏! 打定主意后,李元婴老老实实看了一堂课的书,认真得不得了。 于是在魏征宣布他今天的讲学内容结束时, 李元婴在其他人诧异的目光中跑去向魏征请教问题。 装乖卖巧这事儿是李元婴的专长, 他不仅请教了好些个问题, 还殷勤地给魏征端了杯水,活脱脱一个三好学生。 魏征觉得这事很蹊跷,甚至怀疑到嘴的凉水是不是被李元婴下了点巴豆粉。他试着给李元婴解答了两个疑问,却发现李元婴一脸恍然,还能举一反三地再提出另外的问题! 魏征心中大为惊异,觉得这小子莫不是要改邪归正了! 李元婴装得很彻底,请教完还毕恭毕敬地送魏征到院门外,很是不舍地问魏征:“我要是有别的问题,能不能去请教您啊?” 魏征非常欣慰,捋须颔首:“自然可以。” 李元婴恭恭敬敬地目送魏征离开,才溜达回讲堂里头。 李治见他回来了,忍不住发问:“你今儿怎么这么认真啊?” 李元婴一脸正经:“我发现我年纪不小啦,不能再胡闹了,得好好学点学问!” 李治信他才怪! …… 李治不信,魏征也不太信,他揣着满腹狐疑地回去当值。 回去路上遇着要去负责后半截课程的孔颖达,魏征还和孔颖达提到李元婴的转变,让孔颖达也注意一下他。 子曰,有教无类!若是李元婴当真有心要改,他们自然会尽心地教。 孔颖达听了,忍不住在心里犯嘀咕:李元婴那小子也会有向学之心? 孔颖达乃孔子第三十二代孙,根正苗红的孔家传人,少年时敏而好学,早早闻达乡里,甚至还有人因为他太过聪明心生忌惮,派人刺杀他! 早年孔颖达就是秦王/府中的十八学士之一,李二陛下登基后更是任命他为国子监祭酒,妥妥的国家教育厅厅长;他还有另一个任务,当全国科举教材的主编,带着底下的人编写《五经正义》! 这次随驾至九成宫,孔颖达也被李二陛下请来给李治他们讲几堂课,期望李治他们将来也能成为于国于民都有益处的大唐好藩王。 孔颖达还没走到讲堂所在的庭院外,便听里头有人在叫嚷:“幺叔,你快点下来吧,九哥说孔祭酒要过来啦!” 这脆脆嫩嫩的嗓儿,不是李二陛下最宠爱的晋阳公主又是谁! 孔颖达听到“幺叔”两个字,眉头止不住地跳。他绷着脸迈步入内,只见兕子她们围在一棵老树下昂着小脑袋往上看。 那棵老树树身高大,枝叶浓绿,瞧着相当高龄。 此时李元婴快爬到树顶了。 李元婴很不怕死地站在微微弯曲、颇具弹性的横干上伸出手取卡在枝叶间的纸鸢。 早上李元婴和李治要上课,兕子她们与宫人们跑到外头放纸鸢,不想方才一阵邪风猛吹,愣是把纸鸢吹到这边的树上卡着下不来! 李元婴正闲得无聊,见兕子她们巴巴地望着树上的纸鸢、一脸马上要哭出来的哭丧样,立刻捋起袖子表示他上树取下来。 左右当然想拦着,可李元婴是谁啊,你越不让他干他越要干,当场麻利地爬到了树上。 孔颖达见李元婴的靴子胡乱地甩在树下,其他皇子也都趴在窗沿看热闹,长长的胡子不受控制地抖了抖,朝树上怒喝:“李元婴,你立刻给我下来!” 李元婴被孔颖达一吓,差点脚底打滑摔了下去。他抱紧自己扶着的枝干,稳稳当当取下卡在枝叶间的纸鸢才不慌不忙地往下爬,灵活得跟个猴儿似的。 孔颖达气得不轻,怒瞪着把纸鸢递给兕子的李元婴。 李元婴一点都不害怕,还振振有词地批判起孔颖达来:“孔祭酒你这就不对啦,别人在高处,你怎么可以大声吼人?要是你家小孩爬到树上被你这么一吼,一准摔下地!到时真要摔伤了,你说算谁的?” 孔颖达冷哼:“孔家的儿孙可不会爬到树上去!” 孔颖达板着脸让兕子她们去别的地方玩、勒令李元婴站在门外反省,才走进讲堂给李治他们讲课。 他傻了才会相信魏征的话! 这小子哪里有半点有心向学的样子?! 对着鹌鹑一样乖巧的李治等人讲完一段典籍,孔颖达想到李元婴到底还小,便朝门外喊了一声:“你进来吧!” 门外没动静。 孔颖达脸色不大好。 靠窗的老七探出脑袋往外一看,对孔颖达道:“孔祭酒,他不在外头了!” 孔颖达骂道:“孺子不可教也!”他没让人去逮李元婴,直接接着刚才的内容往下讲。 反正,那小子就算待在这里也不会听讲,随他去! 李元婴当然不是乖乖罚站的人,他只站了一会儿,就看到三颗小脑袋从院门外探出来,脸上都有着深深的愧疚。 李元婴一看,可不能让三个小萝莉难过啊!他马上溜了出去,开开心心地陪兕子她们放纸鸢。 讲堂东边就是一片宽阔的草场,长满如茵青草,特别适合小孩子玩耍。 李元婴玩了个尽兴,又美滋滋地和兕子她们用过点心,才和兕子她们说自己要回去学习了! 回讲堂是不可能回的,李元婴溜回住处取了那卷自己读完的《礼记》,径直去魏征当值的地方找人。 魏征刚和李二陛下他们议完事,正在收拾自己抄录下来的文稿。 瞥见李元婴在外头探头探脑,魏征眉头一皱。 这小子不是该在听孔颖达讲学吗? 魏征脸庞瘦削,唇有点倒垂,天生带点凶,瞧着很是严肃。他板起脸喝道:“鬼鬼祟祟地做什么?有事就进来!” 李元婴溜达进去,一点都不怕魏征的黑脸,还和魏征告起孔颖达的状来,说孔颖达不仅差点把他吓得摔下树,还罚他站在外头不许他进讲堂! 见魏征对他的说法不置一词,李元婴也不在意,按部就班地继续自己的计划:“我想着不能白白浪费了一天,就去寻了昨天没抄完的《礼记》接着看完。” 李二陛下罚李元婴和李治的时候魏征也在场,自然知晓李元婴昨天确实抄了《礼记》。 魏征目光中带着审视:“你看完了?” 李元婴道:“看完啦,就是有些地方不太懂。”他凑到魏征身边,摊开了自己带来的《礼记》,开始认认真真地请教起魏征来。 魏征位居朝堂多年,结识了不少人、经历过不少事,眼力自然不会差。至少李元婴是认真还是装模作样,魏征是能分辨出来的。 李元婴有心求教,魏征便把文稿推到一边,悉心解答起李元婴的问题来。 李元婴算是误打误撞地找对人了,真要论起对《礼记》的理解和运用,朝中恐怕没多少人能比得过魏征。他喷李二陛下的时候,经常就拿“于礼不合”当由头,可谓是将《礼记》运用得炉火纯青! 魏征旁征博引地解决着李元婴的疑问,听得李元婴震惊不已。 原本他觉得自己已经把《礼记》看懂了,听魏征深入一讲,他又觉得自己一点都没懂! 最要紧的是,魏征还会给他举例,百姓中的事、朝堂上的事、史书上的记载,魏征都信手拈来、随意化用,把他不理解的点讲得通透无比! 这一招要是学来了,往后他谁都能辩赢啦! 李元婴登时来了精神,听得更加起劲。 一老一小一个教、一个学,不知不觉竟到了下衙的点,该回去吃饭了! 李元婴有些意犹未尽,收起《礼记》表示要跟魏征回家。 由于李二陛下一般要在九成宫待上小半年,所以百官是允许带上妻儿的,魏征也带着妻儿一起过来,一家老小都住在按照品阶分下来的住处里。 听李元婴要跟自己回家,魏征道:“我家可没什么好吃的。” 李元婴说:“那我叫人送些好吃的过去!”不等魏征反对,李元婴已经吩咐左右去膳房弄些好菜送去魏征家里。 意犹未尽的可不止李元婴,魏征刚才也教出了兴头来。他听李元婴都吩咐下去了,便也不再拒绝,由着李元婴亦步亦趋地跟在自己身边。 正是下衙的时候,百官都在往外走。 有不少人注意到了这一老一小一起往外走的身影,心里免不了暗暗吃惊:那小子怎么和魏征凑一块了?! 换了平时,那小子别说自己去找魏征了,躲魏征还来不及! 这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吧? 李元婴两人抄书抄得太认真,别人都用过膳了,只剩他俩凑一块吃。 没见着兕子她们,李元婴把饭菜搬到李治案上和他挤着吃,悄悄和李治嘀咕:“我觉得杜荷不太靠谱。” 李治拿李元婴挤过来磕叨的行为没辙,哧溜一口吃掉夹起来的汤饼,犹豫了一下才说起白日里听到的事儿。杜荷和房遗爱年纪不大,却已经各自投到李承乾和李泰手底下,这让李治觉得有点难过。 李元婴边听李治把事情娓娓道来,边夹起一片汤饼往嘴里送。这年头的汤饼和后世的面条差不多,把面片压得扁扁地放进沸腾的汤水里煮熟,香喷喷的,又挺有劲道,李元婴还挺喜欢吃。 等李治把事情说完了,李元婴恍然点头:“怪不得你今天怪怪的。”他对此不甚在意,满不在乎地说,“就算家里只有个破茅屋,兄弟间也可能抢破头,一点都不稀奇。何况,你们上头还有你们父皇做示范呢。” 李治听李元婴这么说,差点没吓得捂住他的嘴巴。他语气都带上了恳求:“幺叔,你在别人面前可别这么说话。”要是他父皇听到了,非得把李元婴的皮扒了不可! 82.第 82 章 过了两日, 李元婴便迎来了在南边负责茶叶诸事的苏大郎。 这年头消息传得慢,茶叶在北边卖开的消息并没有传回南方, 只有些北方商贾陆陆续续南下买茶山。苏大郎占了先机, 按着李元婴的意思在江南东西两道把能出好茶的茶山都盘了下来。 今年春茶大大地丰收,为了便于运输, 除了制作成茶团、茶粉保存之外。苏大郎手底下还有人琢磨出了炒茶之法,把一些次一等的茶叶炒制出来。 这种炒茶之法处理起来比原来的法子便捷许多, 且耗损少,更易保存。更妙的是,这茶冲出来的茶水还莹澈漂亮, 喝起来别有一番滋味,与眼下的煮茶之法大不相同,可以说是各有千秋。 苏大郎前两个月来信与李元婴说了此事,李元婴便去信让他嘉奖想出炒茶之法的人,赶紧趁着春茶丰收弄一批送来推广一番。到五月下旬, 今年的“千金茶”就陆陆续续送到洛阳和长安。 长安那边主要有媚娘负责,调配商队人手、延请僧侣沿途俗讲都是早前商量好的, 媚娘有条不紊地调配各方人手, 沿着既定路线带着茶前往吐蕃和吐谷浑。 洛阳这边, 李元婴郑重地与苏大郎见了一面,与苏大郎言明茶叶贸易的重要性。 这一年多来苏大郎混得顺风顺水, 走出去都能挺直腰杆, 和最初到处奔波销茶的辛苦日子完全不一样了。 听李元婴亲自与自己言明茶叶买卖的利害, 又描绘将茶叶卖往吐蕃各部和突厥各部的前景, 苏大郎激动得不得了:“愿为殿下效力!多的小民做不了,管好这些茶山小民还是可以的。” 李元婴将茶叶之事交托给苏大郎,自然不会亏待他:“你若有儿子或者侄子,大可送到长安来,我先替他们谋个差使,将来他们的儿女也好参加科举。” 苏大郎自是喜不自胜。大唐律法之中良贱有别,工匠、商人之子都不能参加科举,甚至连良贱通婚都不行,李元婴许他儿女脱了商籍,无疑是让苏家有了摆脱商籍涉足官途的途径。 古往今来,几乎所有人都希望自己的儿孙能光耀门楣,很少有例外。 李元婴道:“这茶叶买卖前面可能比较艰难,你莫要心急,过个一两年,你就知道茶利有多巨大了。” 苏大郎点头。他顿了顿,迟疑着提了一个要求:“小民的义妹一直有个心病,就是七娘年纪渐长,若长留在挽翠楼,肯定免不了重蹈她的覆辙,永远身陷在那烟花之地。殿下您是见过七娘的,以她的相貌与聪慧,若是生在寻常人家,如今早该许了好亲事。从前义妹担心七娘一个弱女子脱籍后无处可去,如今我要送儿女来京,我可以认她为义女,买个宅子让她与我儿女同住,不知殿下能不能帮七娘脱籍?” 李元婴痛快答应:“哪有什么难的,我着人悄悄帮你办了,提前将人送到你置办的宅子里去。” 苏大郎欢喜地道谢。 李元婴把茶叶之事完完全全交待下去,回头便让戴亭记下苏七娘之事,回京后第一时间把帮苏七娘脱籍。 回到行宫,李元婴听李治说李二陛下又被人堵了,魏征和褚遂良今天轮番劝谏李二陛下明年不要去泰山,李二陛下生起了闷气,午膳都没吃多少。 虽说前两天说起时,大伙多多少少都预感到这事可能会被拉出来反复上谏,但李二陛下该生气还是会生气:他继位以来勤勤恳恳处理政务,几乎是全年无休,也就避暑时放松放松。结果每次提封禅,魏征他们都追着反对,难道在他们眼里他这个皇帝当得那么差劲,根本不配去封泰山?难道所有人都觉得,这天谴当真是冲着他来的? 李二陛下原本没怎么在意的,被魏征和褚遂良他们反复劝谏后反而越想越气,气得都吃不下饭了。 李元婴听了,兴冲冲地跑去看他皇兄怎么个生气法。他幸灾乐祸得太明显,被李二陛下朝他扔了一方砚台,砸得他赶紧又溜了。回去之后,李元婴和李治确定自己的观察结果:“你说得没错,你父皇确实气得不轻。” 李治道:“知道你还去!” 李元婴道:“人有七情六欲,皇兄生气也很正常,没必要大惊小怪。” 李治郁闷地说:“你不是说父皇的身体得好好养着,不能总生气吗?”上回父皇病倒,可把他吓坏了。 李元婴道:“看来你和老师学的《孝经》没白学,还挺孝顺的。”李二陛下曾让萧德言给李治讲过《孝经》,成效斐然,只是当时李元婴只顾着玩,压根没和萧德言碰过面,没机会蹭课听。李元婴琢磨了一会,给李治出主意,“既然你想替皇兄排忧解难,我倒是可以给你出个主意。” 李治忙问:“什么主意?” 李元婴道:“据我所知这灾异论,在汉朝以前是不兴的。难道汉朝以前就没有这些天灾了吗?” 李治咀嚼着李元婴的话,提出自己的想法:“你的意思是,要推翻灾异论?” 李元婴一脸“孺子可教也”的表情:“在汉朝以前,这些灾祸和君王、朝廷很少联系在一起,依然能有许多有名的治世明君出现,能让百姓安居乐业、欢乐升平。汉朝以来,许多人常拿上天预警说事,但是也没见他们永保江山,还不是被人改朝换代?当然,你要说那是因为他们没有遵从上天警示,那就没得说了。”他和李治发表自己的看法,“要我说,这些都是人编出来的,硬是往上天警示上凑。你想想看,假如北边大旱,南边大丰收,那上天到底是满意还是不满意?要是我们把南边丰收的粮食运到北边,平息了大旱带来的影响,那是不是扯平了?” 李治觉得李元婴的想法太过离经叛道,完全颠覆他过去的认知。 李治说道:“虽然你说的有道理,但是别人不会认同你的说法。” 李元婴道:“他们不认同,那就摆道理说服他们啊。小李不是说了吗?他查阅过所有关于星孛的记录,你只要去和他讨来看看,再查阅一下相关典籍,瞧瞧那一年的君王有没有做什么、那一年有没有出什么大事,不就可以判断这星孛到底是不是所谓的‘天谴’了吗?哪怕没有用,你整理出来写一篇文章递上去,你父皇也会高兴的!” 83.第 83 章 李元婴成功说服了李治, 拖着李治去找李淳风,很快拿到相关的记录。 李淳风听说李元婴要搞灾异论, 还劝了几句, 让他不要随便把这些想法捅出去。 任何人想要推翻灾异论之类的“天人感应”学说,都等同于得罪了天下儒生。要知道君主都自认受命于天, 臣下想要规劝君主,自然只能借助天命之说。 把种种“灾异”和君王及朝廷施行的政教联系在一起, 其实是一种“儒术”。 儒学儒术,一字之差,意义却大不相同。 学是学问, 术则是策略和手段。 所以谁要是想把灾异论搞死,无异于是把儒生手里的一大工具夺走,肯定会成为许多人的眼中钉肉中刺,甚至会被群起而攻之! 李淳风上头有个太史令顶着,凡事不用自己出头, 杂七杂八的东西研究了挺多,观测天象是他的专业, 不过随着他观察到的各类天象越多、研究得越深入, 越发现以前一些学说著作站不住脚。 无论是他自幼开始研读的阴阳杂学, 还是儒家学说里的各种说法,都有悖于他观测到的各种天象出现规律。 李淳风是个聪明人, 他甚至自己才三十出头, 年纪在他们这一行来说不算大, 资历更是浅之又浅, 贸然把一些话往外说只会被人当成疯子攻击。 相反,他可以把自己掌握的东西混入曾经学过的学问里头,借助其他人深信不疑的固有认知来获得晋升之途。 像李元婴这样简单粗暴地想要捣毁固有的说法,李淳风是想都没想过的。 李淳风考虑片刻,还是给李元婴推荐了一本书:“殿下可曾看过《论衡》?” 李元婴摇摇头。 李淳风道:“我这里收藏着一本,殿下要是有兴趣的话可以拿回去看看,里头可能有你需要的东西。” 李元婴一听要自己看书,拧着小眉头问:“有趣吗?” 李淳风捋须道:“有趣,百家之说皆在其中,又自有一番特别的见解。” 李元婴便欢欢喜喜地抱着李淳风给的彗星记录和《论衡》和李治一起回去了。 李治道:“既然太史丞都说不要写这篇文章,要不我们就不写了吧?” 李元婴一开始是没想那么多,现在他听了李淳风的说法,也觉得怂恿李治去干这事不太好。 李治一直是个乖宝宝,孔颖达他们对李治全都赞不绝口,突然让他写这种离经叛道的东西确实不太对。 李元婴道:“行,不用你写了。” 李治看着李元婴抱着的记录和《论衡》,说道:“那我们把这些书稿还回去?” 李元婴道:“不写又不是不学,我还是要看的,你看不看随意。”他想了想,把今天带小萝莉们读书的任务交给李治,准备自己回去读《论衡》,顺便再研究研究彗星记录。 李治提出异议:“我可教不了你姝妹妹。” 李治觉得李元婴这小子学起东西来挺打击人的,什么学问都学得特别快,明明前两年还是白纸一张,现在读的书都快比他多了。 最近李元婴带魏姝过来和他们一起读书,李治又受到另一重打击,这个小女娃年纪比兕子大不了多少,不管书法还是理解力都远比许多人强,一点都不像只有七八岁的样子! 李元婴一点都不照顾李治的心情,还挺得意的:“那是当然,你看书都没姝妹妹多!这样好了,你问问姝妹妹要不要过来和我一起看《论衡》,这样我们就可以兵分两路,各学各的!” 李治点点头,去和城阳她们会合。过了一会儿,魏姝是过来了,但李治和城阳她们也一块来了,读书地点改成李元婴住的院子里,一拨人读“考试参考书目”,一拨人读《论衡》。 高阳对读书没兴趣,呼朋唤友打马球去了。 李元婴把分成许多卷的《论衡》分给魏姝看,两个人很快沉浸在这本全新的著作之中。 接下来几天,李元婴边读《论衡》边和魏姝讨论其中有疑义的内容,很快把多达好八十余卷的《论衡》全扫完了。 这本书不能说它是儒家的,又不能说他是道家的,只能承认它确实是李淳风所说的“奇书”。 这书中所表达的观点,甚至和李淳风这个太史丞平日里干的事相背违。 写《论衡》的是个东汉人,叫王充,他是个无神论者。 对于汉代儒生信奉的天人感应理论,王充无情地进行了反驳,他的观点是这样的:假如真的有天道的存在,肯定也能直接任命圣明的君主。为什么天道不选尧舜那样的人当政,而要选那些无能的庸君,再反复降下天命谴告世人呢?天道他就不嫌累吗?! 于是,对于东西两汉经常被人挂在嘴边的“祥瑞说”“灾异论”,王充统统都进行了否决。 王充表示,人家天地异宝自己生自己长,和君王和朝廷没什么关系,你们偶然看到了而已;灾祸异象自己发生、自己消弭,和君王和朝廷也没什么关系,你们偶然碰上了而已。 比如日食,王充就记了这么一段:“在天之变,日月薄蚀,四十二月日一食,五六月月亦一食,食有常数,不在政治,百变千灾,皆同一状,未必人君政教所致。” 也就是说,日食和月食都是可以推算出来的,和人君政教半点关系都没有,不信你按照我说的规律推算推算看是不是这样! 李元婴把《论衡》读到这一段,精神一振,又叫人跑李淳风那边一趟,去寻李淳风讨要日食、月食记录,看能不能对上王充这个算法。 可惜的是,光是贞观年间观测到的日食就不太符合“四十二月日一食”之说。 不过对不对得上并不重要,李元婴只挑拣自己觉得有道理的部分来信,其他像福禄靠命定、出头靠时遇之类的说法,李元婴看看就过,一点都没放在心上。 既然不准备拉李治这个乖宝宝下水,李元婴改为和魏姝分工合作,魏姝负责从李淳风给的记录里整理出过去三百年内关于彗星、日食和月食的记载,李元婴则负责整理出过去三百年内的重大灾祸和重大事件。 忙活了几天,他们终于把两张可以相互对应的长卷理了出来。 按照年份把这两方面的内容排列出来,所谓的“谴告”和君主德行到底有没有关联就一目了然了:发生“天谴”的年份虽也有灾祸出现,却不是年年都有,而没有发生“天谴”的年份,也有不少灾年,甚至还有些亡国的年份都是毫无“谴告”的。 可惜这两份对比长卷出得有点晚了。 就在他们埋头忙活的这几天里,李二陛下已经下诏表示明年不会去泰山封禅。 李元婴得知这个消息后虽然很遗憾明年不能去泰山玩、找机会提前瞅瞅自己未来的封地,但还是带着两份长卷去找李二陛下。 李二陛下听李元婴来求见,想着眼下也没什么事,便让人把他们放了进来。 李元婴兴冲冲地跑到李二陛下面前:“皇兄,我和姝妹妹整理了两份文稿,拿来给您瞧瞧!” 李二陛下点点头,看了眼他手里厚厚的长卷,命人把眼前的书案暂且清空。 李元婴麻溜地往李二陛下案上铺开两幅长卷。 二卷合一,上面的记录和下面的记录按照年份列成了表格。 水旱冰霜、兵祸民患与亡国之灾,根本没和日食、月食、彗星等等“异象”重叠在一起。 李二陛下没想到李元婴会拿出这样的东西。 这种一目了然的对比,李二陛下自然不可能看不懂。 李元婴坐到李二陛下近前,说道:“这些天象和‘天谴’本就没什么关系。有这些天象的年份里也有大丰收、大捷的,没这些天象的年份里也有大灾、大败甚至亡国的。”他拉着李二陛下的手笃定地说,“所以,不管出现日食、月食还是星孛,都和皇兄你这皇帝做得好不好没有关系!皇兄你是个好皇帝,最好最好的那个!” 李二陛下看看坐在自己跟前的小不点,又看看案上两幅长卷,说道:“你们有心了。” 李元婴见李二陛下眉目舒展,心情瞧着还挺不错,又把李淳风告诉他的“儒学”与“儒术”之论和李二陛下说了。 李元婴拧着小眉头问李二陛下:“皇兄和老魏他们相处起来也这么复杂的吗?” 李二陛下睨了他一眼,伸手轻轻叩了叩记载着异常天象的那幅长卷,缓声说:“这些说法,自己信不信反而是其次。” 李元婴坐直了身体,等着李二陛下往下说。 李二陛下道:“这些说法是面向天下人的,天下人信,它们就是真有其事;天下人不信,它们就是子虚乌有的。若要天下人承认君王是受命于天的天子,就要接受对应的‘天人感应’之说。” 李元婴听李二陛下说完,感觉有点明白,又有点茫然。他安静地琢磨了一会,才说出自己领悟到的东西:“皇兄你是觉得并不是所有君王都能克制自己,所以被老魏他们追着骂也没有否决这些说法,还照着天下人信奉的那一套去做。” 这就等同于自己往枷锁里面套,以此垂范后世,尽量不让后世子孙中出现闭目塞听、祸国殃民的昏君。 李二陛下点头。 李元婴很懂怎么挑找事的角度:“皇兄你不信也不早说,害我们白忙活了!” 李二陛下觉得自己这幺弟聪明是聪明,就是吧,有时挺讨人喜欢,有时又特别讨人嫌。 他少年时便随着太上皇起兵,手上沾染了无数人的鲜血,连这皇位都是他踩着兄弟的尸体得来的。若当真有天命,他又怎么会因为皇位之争走到兄弟相残的那一步?若是真的信了佛道之说,他死后岂不是要入地狱受苦受难? 所以,他心里不信佛也不信道,更不信自己真有什么天命。 他只想好好活好这一世,治理好这曾经历经大乱的天下,留给子孙后代一个稳固的大唐江山。 要不是李元婴带着他姝妹妹辛辛苦苦弄出这么两幅长卷来哄他,李二陛下也不会和李元婴说这番话。 李二陛下肃颜望着李元婴:“往后少琢磨这些东西,多读点有用的书。天下聪明人不止你一个,你能想到的,别人也能想到;你能看到的,别人也能看到。” 见李二陛下神色认真,李元婴忍不住道:“皇兄你真辛苦,”他也认真地向李二陛下保证,“皇兄你放心,将来等我去了封地,一定会早早把路修好让皇兄你经常去泰山玩的!” 李二陛下听李元婴张口就是信誓旦旦的话,也生不出什么严肃的心情来了。他悠悠地往凭几上一靠,抬手指了指李元婴整理的那幅长卷,淡淡说道:“看看你这字,比你姝妹妹差远了。与其天天说大话,不如先把字练起来。” 李元婴:“……………” 84.第 84 章 李元婴好气。 他好心好意忙活这么多天想哄哄他皇兄, 还连累姝妹妹跟着抄抄写写做长卷,结果居然被说字写得不好! 李元婴气鼓鼓地跑了, 等跑出一段路又觉得不对, 姝妹妹的字一直写得比他好,他有什么好生气的! 李元婴顿时把刚才那点小气愤抛诸脑后, 屁颠屁颠地跑去寻魏姝说了这事,说他已经把两幅长卷送给李二陛下了。 李元婴和魏姝分享李二陛下刚才说的话:“皇兄还夸你的字写得比我好!不过皇兄这人真不会讲话, 明明是夸你的,还要连带着损我一句,太坏了。” 李元婴没提李二陛下对那两幅长卷的看法, 魏姝也没追问,反而还开解李元婴说她从小就练字,和他只认认真真练了一两年根本不一样。魏姝道:“而且你还学了画画读了那么多书,字能有这么大的进益已经很了不起了。” 小孩子的气愤本来就来得也快、去得也快,李元婴被魏姝一哄就高兴了, 心道还是他姝妹妹会说话,和他皇兄完全不一样! 高兴归高兴, 李元婴还是不乐意自己被人瞧扁了, 和魏姝约好第二天去寻李二陛下身边的褚遂良讨教一番, 最好能弄点褚遂良最近新写的字来学学。若不是欧阳询远在长安,李元婴还会跑去找欧阳询蹭字, 脸皮就是这么厚! 魏征这天回到家, 便听有人来送李二陛下的赏赐, 不是给他的, 而是给魏姝的。魏征带着魏姝接了赏赐一看,原来是上好的文房四宝,笔墨纸砚一应俱全,瞧着都是挺名贵的东西。 魏膺好奇地问:“妹妹,圣人为什么赏你?” 圣人便是百姓平时对李二陛下的称呼。 兄妹之间也没有长久的芥蒂,魏膺被李元婴绕着圈子折腾了那么久,已经认命地接受李元婴经常来拐带他妹妹、他祖父还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默许了的事实。 魏姝捧着李二陛下上下来的木盒子,没有与魏膺细说其中原委,只简单地说自己和李元婴合作抄录了点东西,李元婴把它献给了李二陛下,所以才会有这样的赏赐下来。 魏膺道:“原来是这样。” 魏姝每日回来都会挑拣着一些有趣的事情和家里人说,魏膺起初还有些气愤李元婴天天跑来找他妹妹,后来听得多了,心里竟隐隐有些羡慕起来。怪不得祖父默许妹妹出去玩,寻常人家的女孩儿能做这么多好玩的事吗?她们写的字能呈到圣人那里去、还从圣人那里得赏吗?将来到了嫁娶年龄,这些都是说亲的资本! 魏姝见魏膺面上有着难以掩藏的羡慕和失落,知道自己每天的潜移默化有了效果,没再多说,倍加珍惜地去将李二陛下赐下的文房四宝收好。 魏膺好哄,魏征却没那么好糊弄。魏姝才跑进书房把赏赐收好,魏征就进来了,要她坐下说话。 魏姝一坐,魏征就问她们到底给李二陛下写了什么。 现在魏征怎么看李元婴怎么不顺眼。 一般来说,那小子干的不会是什么好事。 书房里只有爷孙二人,魏姝也没瞒着,简单地把李元婴读《论衡》和查阅典籍的事和魏征说了。 魏征一听就知道李元婴想干什么。 魏征道:“他是觉得不能去泰山,想要直接把这些说法一锅端了吧?” 魏姝道:“殿下是觉得你们合伙欺负他兄长。”当然,不能去泰山肯定也是原因之一,魏姝这几天就听李元婴提过好多次,说将来一准要带她们去爬泰山,绝不许人再乱说。 魏征没反驳魏姝的观点。 这对天家兄弟,确实越处越亲厚,当真有点兄友弟恭的样子了。这是好事,魏征挺看好他们继续这样亲厚下去。皇室之中能出李元婴这么个异类,说不定真能少些纷争、多些温情。 不过,要是将来李二陛下给李元婴的荣宠太过,魏征还是会劝谏的。李泰被李二陛下偏宠的事,他们就前后劝谏过许多回。若不是他拦着,李二陛下怕是真的会把李泰安排到武德殿去住! 魏征听魏姝说李元婴只是抄了两幅长卷,没干别的,便也不再多说,打发魏姝自己玩去了。 李元婴这边定好练字计划,戴亭那边也和苏大郎一起整合好西行的商队。李元婴询问戴亭的意见:“你要再跟着商队走一趟吗?” 戴亭点头,表示自己愿意去。 李元婴尊重他的意愿,把洛阳这头的商队交给戴亭领着,与长安那头的商队分头出发,走不同的路线前往吐蕃。 李元婴道:“听说上个月吐谷浑内乱,是一个叫席君买的将领带人去平息的。也不知弘化有没有受惊,你路上拐个弯去一趟吐谷浑,给她送些东西。”既然知道有位宗室之女嫁到吐谷浑去,李元婴自然不会厚此薄彼,对文成怎么样便对弘化怎么样。 戴亭应下李元婴的话,带着浩浩荡荡的商队从洛阳出发前往吐谷浑,这商队之中还带着近百名僧人,一队亮亮的光头吸引了不少人的注意。众人相互打听,才晓得这些僧人是跟着去吐蕃给那些未开化的吐蕃部族传播佛教经义的,至于商队的货物,那都是上好的茶叶,据说是长安千金堂卖的“千金茶”! 那千金堂可了不得了,有神医孙思邈坐镇,每天去重金求医的人数不胜数。最近孙思邈来到洛阳,不仅和不少医者坐下谈论医技,还行走各处给人看病,医术高,心也善!千金堂卖的茶,能不好吗?听说连圣人喝了都说好! 各种说法不胫而走,苏大郎从南边运来的春茶很快销售一空。苏大郎和李元婴分了账,喜笑颜开地去长安置办屋宅,准备供苏七娘和自己儿女居住。戴亭走了,脱籍之事李元婴便挑了个得用的内侍跟着苏大郎回京去办。 三个苏姓结义兄妹坐下说起此事,苏七娘泪落如雨,不愿离开挽翠楼,怕苏二娘一个人孤单寂寞。 苏二娘道:“老娘身边有的是人伺候,楼里也有那么姑娘在,岂会寂寞!倒是你,马上便要及笄了,到时不知道会有多少人打你主意。你虽出身不祥,但观你相貌、观你慧心,绝不是该呆在这种地方的。你若是想我高兴,就乖乖脱了籍早些离开,往后你过得好便是对我最好的回报。” 苏二娘自认不算好人,一生大约只做了两件好事,一件是帮了苏大郎一把,一件是收养了苏七娘。也不知是不是她运道好,这两个人都是滴水之恩涌泉相报的那类人。 往后能有这么个得力的兄长可以依靠,苏二娘自是不可能再让这个自己一手养大的“妹妹”沦落成供富家公子任意亵玩的玩物。她不是会说软话的人,交代了一份便给了苏七娘一匣子宝贝,告诫苏七娘往后不许再到挽翠楼来,有本事就把日子过好,找个顶天立地、知道疼人的好夫婿,将来出阁嫁人时让她可以听个热闹。 苏七娘哭着喝过苏二娘倒给她的送别酒,一步三回头地抱着宝匣跟着苏大郎走了。 此间别离李元婴并不知晓,他带着一群小萝卜头跑去骚扰了褚遂良好些天,终于把褚遂良手边的好字全掏光了,继聚众读书之后高高兴兴地带着小萝卜头们开始聚众练字! 毕竟,他们书读得挺多了,字却没好好练,到时考试要是写出一手丑字,岂不是要被孔颖达那个老古板看轻了去? 练,必须练,必须好好练! 85.第 85 章 有事情可做, 接下来的日子里李元婴都挺安分。孔颖达等人知晓李二陛下要把李元婴和李治塞进国子监,还是随他们管教的那种, 都很乐于解答他们的问题, 瞧起来倒是很有些师生相得的势头。 转眼由秋转冬,小雪这天天气不错, 李二陛下决定按计划带着一群小萝卜头去伊阙行猎。伊阙这地方像洛阳的门户,所以称之为“阙”, 后来隋炀帝所建的皇宫正对着伊阙,许多人便称这地方为龙门。 李二陛下到了洛阳后仍是每日处理政务,带李元婴他们出去玩的次数并不多, 一听大家长要带大家出门玩,李元婴等人自是一大早就兴致勃勃地换上猎装。 出发时李二陛下就看到李元婴那股想要冲到最前面撒野的劲头,都想找个由头把这小子扔回去禁足了。 李元婴紧跟着李二陛下,还特意问李二陛下:“怎么青雀不和我们一起骑马啊?是不是又胖了,骑不动马?唉, 要我说,青雀这一点可一点都不像皇兄你啊, 皇兄你多英俊潇洒!上马弯弓比老程他们都不差!” 李二陛下道:“胖是有福气。” 李元婴骑着他的小马得儿得儿地紧追李二陛下, 嘴里也不肯停:“太胖还是不行的, 皇兄我跟你说,孙师告诉我人太胖会生病, 睡觉都容易喘不过气来。而且心脏您知道吧, 您这么爱打猎, 肯定看过剖开猎物时它们心脏周围裹着一层油脂, 人一胖起来,这些油脂就会越长越多,心脏每时每刻都要跳来跳去的,裹在周围的油脂太多的话,它跳起来可累了!” 李二陛下训斥:“闭嘴!” 这混账小子说得太形象具体,他都担心起他家老四来了。他家老四是不是真的胖了点? 一行人到了伊阙,周围都已经清过场,偌大的猎场周围静悄悄,除了提前抵达的禁卫之外没有半个外人。李元婴一到猎场就去接他的小伙伴们下车,带着一群小萝莉到处撒欢去了。 李二陛下看了眼在自己身边想去又不敢去的李治,开口道:“带着人跟上你妹妹们,别让她们出意外。” 李治欢快地应了一声,带着李二陛下分出来的禁卫去和李元婴他们会合。 李泰带着阎氏下车,手里牵着圆滚滚的李小圆球。李小圆球左看右看,很快看到了带着他小姑姑们玩耍的李元婴,央求地摇着李泰的手说:“找幺幺,我要幺幺。” 李泰脸上的肉抖了抖,哄他:“先去和你翁翁请安,我再带你过去。” 李小圆球认真考虑了一会儿,点点头同意这个交易。 李泰觉得自己儿子但凡把对李元婴的喜欢分一点给李二陛下,李二陛下都会比现在更宠爱他!李泰牵着李小圆球去见李二陛下,李小圆球乖乖和李二陛下问好:“翁翁好!” 李二陛下偏爱李泰,自也喜欢李小圆球这个孙子,他把李小圆球抱起来掂了掂,觉得沉了。他说道:“不错,欣儿长肉了。” 李小圆球怕摔,小心地揪着李二陛下的衣服,奶声奶气地问:“翁翁,我想找幺幺玩。” 李二陛下一听,这又是个被李元婴哄了去的小萝卜头! 李二陛下收紧手臂把李小圆球困在怀里,笑着逗他:“要是翁翁不让你去呢?” 李小圆球看看李元婴带着小姑姑们越走越远的背影,又看看横在自己面前的手臂,扁扁嘴,想哭又不敢哭,委屈地吸鼻子。 李二陛下见他眼里蓄了泪,哈哈一笑,放他下地,让阎氏带他去找李元婴玩,留李泰在身边说话。 李泰有点恨儿子不懂得该亲近哪边,不过李二陛下特意留下他,他心里也挺高兴的,凑到李二陛下跟前喊人。 李二陛下一向喜欢李泰这个儿子,过去看他圆滚滚的心里就高兴,觉得儿子有福气才能长肉。可这会儿李泰挨到近前来了,李二陛下却想到李元婴刚才说的“心脏跳起来很累”。虽说眼下他们家老四身体还算康健,可要是将来他再长胖些,会不会像李元婴说的那样连睡觉都会喘不过气来? 李二陛下心中忧虑,口里便道:“青雀,你是不是又长胖了?” 李泰记着李二陛下喜欢他胖,听了这话立即骄傲地说:“儿子这是心宽体胖,陪伴在父皇身边每日都没什么烦忧,自然就长肉了。” 李二陛下很爱听这话,但考虑到儿子的健康问题,他还是开口告诫李泰:“还是注意一些好,不要再长了。你幺叔刚和我说,人太胖对心脏不好。” 李泰:“……” 好你个李元婴,居然偷偷在背后上眼药! 胖怎么了?招你惹你吃你家大米了?! 李泰脸皮抖了抖,感动应道:“儿子知道了。” 李元婴对打猎是没什么兴趣的,带着一群小萝卜头到处玩耍。到李二陛下他们带着猎物归来,着人拿去烹煮烤炙,他才领着背后那群小脸红扑扑的小萝卜头归队,围坐李二陛下身边等吃。要吃最好最新鲜的猎物,当然得和他皇兄坐一起! 李元婴带着年纪最小的李小圆球坐定,感觉李泰正往自己这边看,眼神带着几分愤怒。 李元婴一琢磨,是不是自己抢了人家儿子,人家生气了?李元婴哄李小圆球:“你耶耶和你阿娘想你了,你得回他们那边去哄哄他们,要不然他们会伤心!” 李小圆球一听,一股子责任感油然而生,很是认真地点点头,迈开小短腿跑回李泰身边奶声奶气哄人:“不伤心!” 猎物陆陆续续变成菜肴上桌,李元婴蹭了一顿吃,还凑到李二陛下身边想蹭点别的:“皇兄,您有没有打到什么好的皮毛?反正您宫里多得是,多余的就给我吧!我带回去给我娘,她一准高兴!” 李二陛下横他一眼,说道:“你自己怎么不去猎?” 李元婴理直气壮得很,振振有词地说:“我还小,我拉不开弓。再说了,我自己猎的肯定不如皇兄你猎来的好,我做什么要自己猎!” 李二陛下算了算,李元婴也十一岁了,转年就十二,还好意思说自己拉不开弓! 李二陛下道:“雉奴他们学的时候你去哪了?” 李元婴理所当然地说:“雉奴他们学弓箭那会儿我更小呢,当然是玩啊。” 李二陛下打击他:“朕像你这么大的时候,早能上马弯弓了,哪会像你这么懈怠。”李二陛下又给他讲起太上皇当年的故事,当初他们母后乃是窦家的掌上明珠,女婿自然得千挑万选。当时窦家就在门屏上画了两只孔雀,许女婿候选人们两支箭射孔雀的眼睛,前面数十人都没能射中,只有太上皇两箭先后射中孔雀的两只眼睛,成功迎娶了他们母后。李二陛下道,“你这样的,往后根本娶不上王妃。” 李元婴挑事的角度和别人不太一样:“这孔雀屏真可怜,被好几十人射了这么多箭,肯定被糟蹋得不像样了。” 李二陛下瞪他。 李元婴哼哼两声,决定不理他哥了。要个皮毛都不肯给,还拐着弯子损他、说他娶不着王妃,坏得不得了! 下午一行人渡江,在对岸的佛寺中歇脚。李元婴想起自己还见过这寺里的高僧,悄悄拉住魏姝让她帮忙往自己额头上点上一点朱砂,可不能在这里露馅啊! 魏姝纳闷:“为什么要往额头上点朱砂?” 李元婴道:“寺庙里很多佛像不都有一点吗?好多老和尚都夸我与佛有缘呢!” 魏姝:“……” 李二陛下走出一段路才发现李元婴不见了,回头一看,发现李元婴拉着魏征孙女在那嘀嘀咕咕不知说些什么,派人过来唤他。 李元婴顶着个崭新的眉心痣喜滋滋地跑回李二陛下身边。 李二陛下一瞅,乐了,还能突然长个朱砂痣! 李元婴一点都不觉得突兀,乖乖巧巧地混在小萝卜头队伍里跟着李二陛下和出来相迎的主持打照面。双方见礼之后,他还要上前去和主持叙旧呢,说得了戴亭的消息,随行的僧人们都已经离开吐谷浑一路往西,路上虽然有点艰苦,但并没有人掉队,所有人都平平安安。 李元婴由衷夸道:“您的徒儿们都棒极了,远行之苦可不是人人能耐得住的!” 主持宝相庄严,矜持回道:“阿弥陀佛,出家之人苦修本就是应当的。” 李泰见李元婴和主持聊得热火朝天,寻机插嘴:“幺叔你额上怎么多了个朱砂痣?” 李元婴:“……” 被自己四侄子当场拆穿,李元婴也不脸红,理直气壮地回答:“这样好看!” 主持与李元婴相谈甚欢也不是因他眉间那一点朱砂,见李元婴坦然反驳当着其他人的面拆穿他的李泰,不疾不徐地回夸李元婴一句:“殿下不点朱砂也很有福相。” 李元婴小尾巴立刻翘了起来,说道:“我觉得我这四侄子最有福相,您看,我们这里哪个人能有他富态!” 涉及皇子的体态,主持笑笑没有接话。 李泰气得不行,却又不能当场发作,只能忍着。 午歇过后李二陛下便带着朝臣和李元婴等人去看伊阙石窟,这次行猎伊阙其实主要是为此而来。 伊阙沿岸有名山相峙,自魏文帝以来便陆陆续续选了不少石窟凿佛像供奉其中,近几年李泰以为长孙皇后积攒功德为由,掏了笔钱请人到伊阙这边开凿佛像,前前后后忙活了许久。 到今年把这件事办好了,李泰便涕泪横流地与李二陛下说起这事,言语之间满是对长孙皇后的眷恋之情,引得李二陛下心中也很是记挂,特地带着群臣过来看看李泰的至诚至孝之作。 86.第 86 章 李元婴这段时间沉迷学习和练字, 没来得及到伊阙这边看石窟,是以, 他也不晓得李泰遣人往这边雕佛像来了。虽说李元婴一直认为人应当在活着的时候多尽孝, 听李泰说要给长孙皇后攒功德后倒也觉得这胖侄子还有点可取之处,乖乖跟在大队伍里没捣乱。 李元婴生来就长在天家富贵窝里, 幼年除了吃喝玩乐就是吃喝玩乐,没做过什么正经事, 没听过什么正经话。他生母柳宝林又出身寒微,没什么可教他的,他便自由自在地长成如今这样子。所以, 便是佛祖神仙,在他看来也是虚无缥缈、遥不可及的,根本管不着他! 李元婴甚至还想,要是自己是神仙,哪有闲工夫听底下的人祷念这个祷念那个?人在神仙眼里, 和花草树木、飞禽走兽有什么不同?既然没有不同,那神仙凭什么格外优待他们? 因此李元婴从不求神拜佛, 与僧人们往来也只是上回为了卖茶才积极些。 李元婴安分地走了一段路, 觉着有些累了, 便拐带几个年纪小的小孩越走越慢。他带着一串小萝卜头在临江的树荫下席地而坐,给她们讲起长孙皇后的故事。在李治兄妹几人之中, 兕子和衡山年纪最小, 对长孙皇后的记忆最模糊, 至于这段时间才偶尔加入小萝卜头队伍里的李小圆球, 那更是根本没出生。 李元婴当时也还小,不过一年的相处已经足以让记忆力过人的他对长孙皇后印象深刻。那是个与世间许多女子都不一样的存在,只需挑拣些她生前的事和这群小的讲一讲,便听得她们沉浸其中,恨自己没有早生几年。 李治和城阳和李元婴差不多大,记忆却没李元婴好,此时听李元婴娓娓说来,往事便变得历历在目。听到情动处,城阳最先哭了出来,接着李治也默默地开始掉泪。几个小的被他们一带动,都扑到李元婴怀里哭成一团,连李小圆球都哭得小肩膀一耸一耸,抱着李元婴说:“想见,我也想见。” 与长孙皇后非亲非故的魏姝都听得红了眼眶,心中暗暗敬慕聪慧又宽容的先皇后。 谁都没察觉,李二陛下早已领着群臣折返了,静立在不远处听着李元婴细数长孙皇后生前诸事。 方才李二陛下走着走着才察觉一串小的不见了,知道可能是李元婴又带着她们野去了,便派人倒回来沿路找找看。 回来寻人的内侍和禁卫走近听了一段,都不忍打扰,悄然回去回禀李二陛下,说李元婴在给晋王他们说关于长孙皇后的事,连最小的皇孙都听得入神。 李二陛下本来正带着群臣赏看李泰为母亲所雕凿的佛像,感觉这儿子又有才华又有孝心,准备叫岑文本写篇文章纪念一下,再让褚遂良书写出来刻在碑上。听人这么一说,李二陛下便把将要出口的话暂且收了回去,挥挥手,示意群臣跟在自己后面一起去听听李元婴这个“故事大王”是怎么和几个小辈讲长孙皇后之事的。 一听之下,李二陛下也觉得长孙皇后的音容笑貌宛在眼前,心中不免有些哀恸。只是君王须得喜怒不形于色,他脸上便没显出几分伤怀。直至看到几个年纪小的都扑进李元婴怀里哭,李二陛下才不得不承认李元婴这小子的一个优点:这小子重情义。 有些事,连李二陛下自己都有些模糊了,李元婴却把那一桩桩一件件大事小事都记在心里。若不是一直牢记在心,李元婴不会把关于长孙皇后的一切说得这般翔实生动,让从未见过长孙皇后的皇孙都想要一见。 李二陛下终究没忍住心中的慨然,转头和长孙无忌说:“无忌,我不如元婴,我记得没元婴清楚。” 长孙无忌正以袖拭泪,忽听李二陛下转过来说了这么一句,他把泪全都擦去才告罪说:“臣失仪了。臣也觉得,臣不如滕王殿下。” 长孙无忌方才听得入神,仿佛也看到那个从小与自己相依为命,从会和自己撒娇、会和自己嬉闹的妹妹到端庄贤淑、母仪天下的一国之母,若说中间什么都没改变过那是肯定不可能的。 可他们兄妹二人自幼失怙,除却舅舅高士廉之外最亲的人就是彼此。现在无论是那个小小的妹妹,还是那个能端坐着与自己分析利弊、衡量得失的皇后,都不在了啊! 李二陛下见长孙无忌如此,便知道李元婴同样勾起了长孙无忌的回忆。他看着哭得格外伤心的儿女和皇孙们,静默片刻,叫岑文本上前把这事也记上一笔。 岑文本早前其实已经得了李二陛下的口谕,知道自己要为李泰开凿佛窟之事写文章,如今亲耳听李元婴讲了那么多关于长孙皇后之事,自然有心在原来构思好的文章上做些增减。 听李二陛下如此下令,岑文本喏然领命,并无抗拒。 其余随行的大臣虽觉得李元婴平日里太爱闹腾,这一刻却也不得不承认这孩子某些时候还是很不错的,至少他这一片赤子诚心值得许多人学习。 没有人觉得李元婴是在作态,毕竟李元婴本来掉了队,若不是李二陛下临时起意带着他们折返,除了几个小孩根本没有人会听到李元婴讲的这些话。 众人扪心自问,要是自己只在五六岁之前被人照料过,绝对不可能记得这般清楚,还数年如一日地按照长孙皇后的托付把自己摆在长辈的位置天天带着这几个侄子侄女玩。 看来,这小子还是有点担当的! 在场的人之中唯一没被李元婴这番举动触动、甚至还满腔怒火和不甘的只有李泰。 他辛辛苦苦出钱出人,才为他们母后造了个佛窟。难得父皇亲自来了,还打算叫朝中重臣给他题个碑文纪念一番、广为传扬他的孝名,结果李元婴只是动动嘴皮子和兕子她们讲几个事儿,就让父皇把他们也都记进碑文里! 凭什么?这小子凭什么?! 李泰这次是真的觉得委屈了,他感觉李元婴是老天派来对付他的,要不怎么事事都和他过不去?这小子先是动个嘴巴让父皇不再和以前那么喜欢他的富态体形,现在又动个嘴巴要分走他的功劳! 李泰心里有千般万般的恼恨,面上却不能表露分毫,只能跟着长孙无忌一起抹眼泪。 他这眼泪完全是真眼泪! 委屈得直掉泪! 不管李泰多伤心多委屈,李二陛下的话都放出去了,岑文本当场便开始撰文,他念一句,褚遂良挥毫写一句,字体端方秀美,开张自如,两人合力之下,很快写出了一篇文美字也美的《伊阙佛龛之碑》。 这篇文章先是记述了李泰造此佛窟的因由,赞美李泰的一片孝心,接着又记录李元婴给诸位皇子皇女及皇孙讲述长孙皇后生前诸事、让所有人齐齐泪落的过程。李二陛下看完后格外满意,让李泰和刚哄好几个侄子侄女侄孙的李元婴一起过来看看。 李泰恨得暗暗咬牙。 从篇幅上来算,讲李元婴他们那一段比讲他费心开凿佛窟那一段都要多! 真是岂有此理! 李元婴则是拉着城阳她们挤到前面看了又看,越看越觉得这字很不错,蠢蠢欲动地问李二陛下:“皇兄,等弄完碑文,能不能把这字稿给我们?我们最近在练字!” 一听到这个,刚刚停笔的褚遂良额头青筋就抽了抽。 这群小蝗虫前两个月每隔一段时间都要跑来他这边扫荡一番,尤其是李元婴,每回见到他都要问:“老褚啊,最近你有没有写什么好看的字?有的话,不如借我们用用吧,反正你自己留着也没什么用,想要看的话随时都可以再写一份啊!” 褚遂良就没见过这么厚颜无耻的家伙!!! 什么叫想要看随时都可以再写一份?写过的东西,谁想要再重写? 现在,这家伙还凑到李二陛下身边要这份《伊阙佛龛之碑》,他可真好意思! 好在这份字稿本来就是用来刻碑用的,属于公家的东西,褚遂良虽然觉得李元婴简直厚颜无耻,但也不至于气到呕血。 气到呕血的只有一个。 李元婴他四侄子李泰。 李泰一直以来在众人面前维持着的好脸色都黑掉了。 李二陛下倒不觉得李元婴这个要求有什么,他是知道李元婴最近两三个月都安安分分地带着城阳她们读书练字。听孔颖达他们说,连李治的课业都突飞猛进,考进国子监完全没有问题!有这份教导侄子侄女的功劳在,李二陛下觉得把这份字稿赏给李元婴也无不可。 李二陛下和李泰说道:“回头用完了,你叫人把这字稿送到你幺叔那边去。” 李泰能说什么,只能一口应下李二陛下的话。 李元婴是直性子的人,刚才说起长孙皇后时的伤怀来得快去得也快,这时候又恢复了一贯的生龙活虎。听李二陛下答应把褚遂良的原稿给自己,李元婴自是欢喜不已,觉得这趟来得很值,接下来他们又有新的字可以练啦! 他看着觉得这幅字比他们以前讨来的那些要更好看,好看就是写得好,没毛病! 李元婴才不管他四侄子有没有暗暗生闷气呢,重新带着兕子她们一个个石窟看过去,瞧瞧哪个石窟的佛像最高最大最有宝象。一直玩到傍晚,天色要暗下去了,李元婴终于乖乖带着一串小萝卜头归队,和李二陛下他们一起在佛寺歇了一晚。 87.第 87 章 李元婴一夜好眠, 第二天起来,外面已晴光一片。他爬起床, 在别人帮忙下穿好衣裳, 跑出门一看,庭中长着棵高大的菩提树, 叶子已经掉光光,只剩光秃秃的树干挺立在庭中。 李元婴立在树下看了看, 发现上头藏着个鸟窝,瞧着已经破破烂烂,显然已经没有鸟儿。 在宫中, 他们读书和歇息的地方都没有鸟儿,有专门的人为负责驱赶试图筑巢的鸟,所以没鸟窝可掏。 李元婴还没看过鸟窝,看到那圆溜溜的巢穴觉得可能就是了,一时兴起便捋起袖子手脚并用地爬到树上, 要取那鸟窝看看! 在一圈小萝卜头之中,李元婴算是起得最晚的, 其他人左等右等等不着李元婴, 便叫上小伙伴一起过来找人。才到庭中, 兕子立刻朝其他人比了个噤声的手势,拉着小伙伴们的手走到树下往上看, 只见李元婴已经碰到那圆溜溜的鸟窝, 轻松拿到手里。 李元婴往下一看, 树下围着一圈人呢!他兴冲冲地把鸟窝带到树下, 和兕子几人分享这个新鲜事物:“都入冬了,这鸟窝瞧着还蛮结实的,就是天气冷了,鸟儿都飞走了。” 一群人围着鸟窝研究起来,你戳戳我戳戳,翻来覆去地看,都觉得挺稀奇。他们还没看尽兴,却听禅院门外传来带着哭嗓的一声叫唤:“幺幺!” 李元婴转头一看,却见李小圆球泪汪汪地往他跑来,一把扑进他怀里抽噎个不停。 李元婴忙哄道:“怎么啦?谁欺负你了?” 李小圆球哽咽着说:“耶耶坏,耶耶骂我。” 李元婴耐心地哄着李小圆球,从李小圆球口里得知了事情始末:李小圆球一早去找李泰玩儿,李泰心情不好骂了他几句,让他自己玩去,李小圆球觉得委屈极了,就挣脱其他人跑过来找他。 李元婴看了眼远远缀在后面不敢过来的内侍和宫女们,没对李泰的所作所为说什么,只哄道:“你一个人往外跑,你阿娘会伤心的,你和你阿娘说了吗?” 李小圆球收住眼泪,摇头。 李元婴道:“你是男子汉,不能让女孩子掉眼泪,下次要先和阿娘说知道吗?” 李小圆球想了想,认真点头。 李元婴让人回去和阎氏说一声,带着李小圆球一起看鸟窝,给他和兕子几人讲解鸟儿冬天飞往南方的习性。 连鸟儿都懂得飞往温暖的地方寻求庇护、熬过寒冬,人自然也是这样。李小圆球在李元婴怀里窝了一会儿,觉得不难过了,高高兴兴地记李元婴讲的候鸟故事,准备回去讲给阎氏听,哄阎氏高兴。 李二陛下叫人摆斋膳了,半天没见人过来,派人来寻,李元婴便把鸟窝放到树下,带着小伙伴们吃早饭去。 兕子在李二陛下面前最憋不住话,马上刚才看到鸟窝的事和李二陛下讲了。 李小圆球跟着点头,还给李二陛下比划了一下:“那么大的!” 李二陛下一下子抓住重点:“哪来的鸟窝?” 兕子一听,发现露陷了,赶紧捂住嘴,摇摇头不吱声了。 李小圆球虽然不会说谎,但他也不晓得鸟窝是李元婴爬树拿下来的,所以也跟着他兕子姑姑摇头。 两个小的不说,李二陛下也能猜出来。 这一群小萝卜头里只有李元婴一个人爱干这种事,再高的树都是说爬就爬,爬了还要振振有词地说人家在树下吓唬他! 李二陛下横向李元婴。 李元婴见情况不太妙,麻溜地说:“皇兄我吃饱了!”说完不等李二陛下反应他已经一溜烟跑走,回去的路上都没敢再往李二陛下跟前凑。 一行人回到行宫,又休整了小半个月,终于要返回长安。李元婴来时还两手空空,回去时却多了几车东西,有的是他从褚遂良他们那儿坑来的好字好画,有的是他为没能来洛阳玩的亲朋好友搜罗的礼物,主要是给他娘和他侄孙的,嗯,大侄子也有一份,比较少就是了,大侄子是个成年人了,意思意思给点就好! 反正,从打听到归期开始,李元婴就沉迷于打包大包小包的东西,这个觉得好吃那个觉得好玩,哪个都舍不得丢下,就全都带上了。他听说洛阳的牡丹好,还挖了几个擅长种牡丹的人让他们带上花种回长安呢!李元婴指挥着人打包完东西,还跑去问李二陛下:“皇兄,我可以带点东西回长安吗?” 李二陛下道:“你爱带便带,问我作甚?” 李元婴欢喜地跑了。 等踏上回程那天,李二陛下就后悔了。 因为李元婴打包的东西有好几车呢,连带着李治和兕子她们也都凑了一车,跟在御驾后头浩浩荡荡的一大串,瞧着就像李二陛下这个皇帝不是来玩的,而是来搜刮民脂民膏的! 不过话都放出去了,李二陛下虽然想把李元婴揪过去揍一顿,却也没让人把李元婴那几车东西扔掉。 御驾要归长安,沿途远远围观的人自然不少,有人看到李元婴那几车礼物果然议论纷纷。听到有人质疑李二陛下是不是搜罗了什么奇珍异宝带走,旁边卖货的货郎就不乐意了,插嘴道:“才不是,那都是滕王殿下买的,你是没看到,前几天滕王殿下带着几位小公主在街上花钱可大方了,还买了好几个我的风车!你看看那辆车外面是不是插着个风车,呼啦啦转得可欢了!” 其他挑着担或者背着筐的货郎也纷纷应和,甚至趁机自夸自己的东西有多好,连滕王和小公主那样的贵人也赞不绝口! 这些脑筋灵活的货郎们倒是大大受益,许多人虽然半信半疑,却也纷纷好奇地买了些不贵的小玩意看看是不是真的好到连贵人都喜欢! 接着有人指着跟在队伍后方缀着的几个花农开始新一轮的讨论—— “那个不是我们村的吗?他种花的手艺是我们村一绝!” “我听说滕王挖了好几个擅长种花的人回长安,还让他们把妻儿都带上呢!” “傍上了贵人,他们往后是大富大贵了啊!” “听说这位滕王殿下做什么都大方,不仅会种花的人他要,会养鸡养狗的他也要!” “可惜这位殿下回长安了,要不我也要去投奔他!瞧瞧那个张大牛腰杆挺得多直,生怕没人认得出他似的!” “不晚啊,你没看城里贴的布告吗?但凡有一技之长的人,都可以去襄城宫那边碰碰运气!” 李元婴虽然踏上返回长安的归程,这类议论却不仅没捎下去,反而还因为年节临近、亲朋好友走动得比平时多而越来越火热。 一直以来,王爷公主这样的天潢贵胄都离百姓挺远,许多人不是对他们一无所知就是敬而远之,难得接触到这么一个平易近人的小王爷,大伙的讨论热情一时半会是不会消退的,尤其是那些直接接触过李元婴的——那么有面子的事,挂在嘴边吹嘘个一年半载绝对不成问题! 李元婴早把这些事抛诸脑后了,他们现在面临着一个很严肃的问题:根据魏姝这个探子得来的情报,魏膺最近头悬梁锥刺股,学习刻苦得很!所以,他们让魏膺考倒数第一的计划很可能面临危机! 李元婴别的没有,就是有股不服输的劲头,都卯足劲要带小伙伴们考赢魏膺了,他哪能考不过!考虑到回京后孔颖达就要给他们安排考试,李元婴决定窝在温暖的马车里和小伙伴们一起补课! 一路上虽然寒风呼呼吹,一群小萝卜头所在的马车里却时不时传出朗朗读书声,偶尔李小圆球跑过来找他们,读书声里还会添一道“天地玄黄,宇宙洪荒”之类的,皇室下一代、下下一代瞧着都有相当高昂的学习热情。 御驾还在路上,洛阳这边的消息却已传回长安。这次李二陛下安排留守长安的宰辅人选是高士廉,是长孙皇后和长孙无忌的舅舅,算是李承乾长辈中的长辈。 听了李二陛下行猎伊阙,顺便去看了伊阙佛窟的事儿,高士廉眉宇之间带上几分忧色。李泰有孝心是好事,可细观李泰这些年的行事,显然已经有了与李承乾一别苗头的心思,朝中不少朝臣不是暗中倒戈,就是两边押注,明眼人都能看出兄弟相争的苗头。 这两个孩子都是长孙皇后的嫡出儿子,高士廉的亲甥孙,他难道要眼睁睁看着这两个孩子重蹈他们父皇的覆辙、闹到手足相残那一步? 高士廉愁眉不展,带着刚得来的消息进了宫。 李承乾觉得于志宁他们挺烦的,不过对高士廉这个自己私底下可以喊一声“舅公”的长辈十分敬重。 高士廉来时李承乾正带李象玩木牌,李元婴让人送来的,据说玩法是全部按照一定间距排列起来,最后轻轻一推就能把所有牌推倒。 李象很喜欢这东西,每回看李承乾有空便拉着他一起摆。 听人通禀说高士廉来了,李承乾想了想,直接让人把高士廉领进来。高士廉见到李承乾父子二人其乐融融地在那玩儿,紧皱的眉心稍稍舒展开,先行向他们见礼。 李象好奇地看着头发发白的高士廉,软乎乎地按照李承乾的示意和这没见过的老人家问好,还邀请高士廉一起玩木牌。直至连推两次木牌过足了瘾,他才乖乖去找太子妃玩耍,让李承乾和高士廉聊正事。 高士廉见李承乾这么耐心地陪李象玩,以为他还不知道李二陛下前往伊阙的事,便与他说起自己刚得来的消息。 李承乾道:“几天前我已经收到幺叔的来信,里面提到过这事。” 想起李元婴在信里写的东西,李承乾就有些想放声大笑。 本来李元婴说他们一起去看了伊阙佛窟,又说李泰在那里凿了佛像替他们母后攒功德,他心里还在想李泰到底是真的记挂着母后还是想拿这事传扬孝名。可看着李元婴后头写的内容和附带的那篇《伊阙佛龛碑》,李承乾立刻疑虑全消。不管老四是什么想法,经李元婴这么一搅合怕都会气得半死。 于是李承乾一点都不挂心了,这几天都很好心情地陪儿子玩李元婴随信送回来的那套漂亮木牌。 李承乾还反过来开解高士廉:“青雀有这样的孝心,母后在天之灵一定会高兴的。” 高士廉见李承乾面无忧色,夸奖起李泰来颇有长兄的气度,心中大喜,觉得这大甥孙渐渐有了太子应有的姿仪。既然大甥孙能有这样的胸怀,高士廉自然不再多说,只夸道:“我看象儿如今也越来越懂事了。” 李承乾对这个儿子也很是喜爱。难得遇到可以好好夸儿子的长辈,李承乾马上挑拣着和儿子有关的趣事与高士廉分享起来,言语间这两年越来越泛滥的爱子之情简直要溢出来了。 88.第 88 章 御驾回到长安已是十二月多, 李承乾率百官闻讯亲自出城相迎。结果李承乾也被李元婴惊了一下,因为李元婴等双方会合之后悄悄溜过去找他, 说要他派点人出来帮忙搬东西, 都是他给大伙张罗的礼物,在洛阳那边挑挑拣拣挑回来的! 李承乾本来没怎么在意, 等顺着李元婴指着的方向一瞅,就被那好几车礼物吓着了。他看了眼李二陛下, 见李二陛下没说什么,便吩咐身边的人回去找人把东西搬回宫,按照李元婴给的清单送到每个人手上。 李元婴差遣完大侄子, 就开开心心回宫见他母亲柳宝林去了。 柳宝林大半年没见儿子,挂心得很,拉着他看了又看,又叫人端出自己亲手做的新菜让李元婴尝尝看。儿子不在身边,柳宝林每日便看着李元婴给他搜罗来的菜谱研究新菜式, 有时叫别人试着做,有时自己亲自动手, 一想到儿子爱吃, 她心里就有了着落, 现在李元婴回来了,她自然是张罗了满案好吃的让李元婴尝个鲜。 提到吃的, 李元婴自是期待不已, 柳宝林让尝哪道就尝哪道, 道道都夸好。他还和柳宝林合计:“娘, 等我们去了封地,我就叫人开个大店,里头专门卖您琢磨出来的菜,就叫‘柳家菜’。往后别人一提起这些好吃的,马上就想到您!” 柳宝林道:“好,我把菜谱写给你,让你寻人去开店。” 李元婴心满意足地把大菜都尝了个遍,又夹了一片熏蛋送进嘴里。这熏蛋是先用柳宝林秘制的作料煨着,稍稍晾一段时间熏干了,趁着它不软也不硬时切成薄薄的一片片,咸香入味,口感也极为特别,李元婴连吃了几块才满足。 母子俩边吃边叙话,一顿饭的时间很快过去,李元婴回房间午歇,发现被褥也换了新的,又暖又软和。他钻进被窝里躺着,心里合计着怎么去磨他皇兄早些放他去封地,想着想着便香香甜甜地睡着了,还做了个特别美的梦。 十二月临近年关,各地要回京的官员都陆陆续续抵京,得了李二陛下许可的藩王也赶在李二陛下生辰之前归来。藩王之中就有三皇子李恪,他回京后先去见了李二陛下,而后则去拜见他母亲杨妃。 杨妃乃是前朝隋炀帝之女,早年被赐予李二陛下的□□内,生下三皇子李恪,后来李二陛下登基后也跟着入了后宫,又生下六皇子李愔。只是她在前朝便不是什么受重视的公主,到李唐的后宫后更是不尴不尬,两个儿子也早早被放到封地去,十二三岁便离开了她。 得知李恪归京,杨妃自是早早盼着。只是藩王回京要住到专门的行邸去,不能在宫中过夜,杨妃心里有事开心又是酸涩,见了人便拉着李恪的手叙话。 李恪和弟弟李愔的处境差不多,处于做点什么事都会被挑出差错来的那种,他到封地之后打个猎都会被李二陛下下旨训斥一番。难得可以与母亲相见,他没与杨妃说这些不快的事,只挑拣着高兴的东西和杨妃讲。 与杨妃见完面,李恪又托杨妃让人给早前处得不错的弟弟妹妹们送些礼物。他远在封地,没法照顾杨妃,回来一趟自然得把好东西备上,期盼杨妃有个什么意外也有人能帮她说个话。 杨妃看着把所有事都想得十分周全的儿子,鼻子有些泛酸。 李恪虽然排行老三,与太子李承乾、老二李宽却是同一年出生的。李宽早薨,早前还过继给了太上皇之子,李恪其实就排在太子之后。若不是投生到她这个前朝亡国之君的女儿膝下,李恪也不会处处遭指斥,看看老四和老九,哪个不是被李二陛下带在身边舍不得放出去? 只是这种东西是比不得的,父母选不了孩子,孩子也选不了父母。杨妃一一应下李恪的叮咛,分别时忍不住抬手轻轻抚过李恪的脸颊,含泪说道:“宫里什么都不缺,伺候的人也很用心,你不用时时挂念,多听你父皇的话,做些让你父皇高兴的事。” 李恪点头应下,独自出宫时心里却在想,听他们父皇的话,便该像父皇给他们挑的名字一样,恪守本分,什么都别去想,什么都别去做。 高阳收到李恪的礼物,才晓得李恪回京了。她对这个皇兄还有点印象,小时候对她还挺好的,不像李承乾一样总给人一种不好亲近的感觉。 高阳乖巧了一段时间,早闷得不行了,第二天一大早跑去寻李元婴,央着李元婴带她出宫去见见这位去了封地还记得给她捎礼物的好皇兄。 李元婴一琢磨,他没和已经就藩的藩王接触过,还不晓得到了封地是什么情况,再加上这段时间他也天天在当好儿子,时常陪伴在柳宝林身边,没怎么跑外头玩儿,当下一口答应。 李元婴与柳宝林说了一声,又叫上一串小伙伴去找李恪聊天,主要是要捎带上李治,李治今年都十三了,算算日子也差不多能自己开府了,最应该早点了解封地诸事。 李治经李元婴长期洗脑,对长安的不舍也淡了,反而很想去封地施为一番,决不当那祸国殃民、混吃等死的皇室蛀虫。他跟着李元婴一起出宫去寻李恪,结果他们一行人赶巧和其他藩王撞上了。 李元婴想着各地有各地的风俗,当即便热切地拉着路上遇到的藩王一起坐下聊天,都是他的兄弟或侄子,李元婴拉起关系来根本不带含糊的,要么一口一个“哥哥”要么一口一个“侄子”,虽说彼此可能连面都没怎么见过,可抵不过李元婴热情啊,面皮薄些的,还没反应过来已经跟着李元婴走了。 冬至已过,天气渐冷,李元婴没挑那些瞧着风雅的露风地方,而是暖炉烧起来,暖被裹起来,热茶煮起来,等把相聚之地,李元婴才问起他们各地见闻,有什么奇人奇事,有什么需要注意的地方。碰到有封地离他滕州近的,李元婴更是拉着人家追问了许多事,整颗心都已经飞到自己的封地上去了。 高阳她们一开始听着挺高兴,后来见李元婴一直问滕州那边的事,心里就不太开心。 高阳悄悄问李恪:“三哥,去了封地是不是都和你一样不能随便回来了?” 李恪点头答是。莫说他与高阳这些妹妹,便是他和杨妃也没多少机会见面,李元婴还好些,太上皇去了,他到时可以接上柳宝林去封地,母子可以一直不分开。 兕子她们坐在高阳旁边,也听得清清楚楚,想法都和高阳一样:她们幺叔一走,她们就没什么机会见到幺叔啦! 李元婴与藩王们聚会结束后,带着满满一本子的“就藩经验”和李治他们一起回宫,兴奋之余根本没注意到小萝莉们情绪十分低落。 回到宫中,兕子跟着姐姐妹妹去找李二陛下,围在李二陛下左右央求他:“父皇,我们不想幺叔去封地。” 李二陛下把兕子搂到怀里,问道:“怎么突然又提这事?” 兕子把李元婴和李治跟藩王们请教就藩事宜的事儿告诉李二陛下,不舍地抓着李二陛下的胳膊说:“父皇,我舍不得幺叔,就不能让幺叔像四哥一样一直留在长安吗?” 李二陛下笑道:“你只舍不得你幺叔,就不会舍不得你九哥?” 兕子马上补了句:“也舍不得九哥!” 高阳跟着央求:“父皇你把幺叔和九哥都留在长安吧!” 面对四个小萝莉满是期盼的眼神,李二陛下扛不住了,提前给她们透了个消息:“至少这两年内,我都不会让他们离开。” 兕子一阵欢呼,凑到李二陛下近前亲了他脸颊一下。 李二陛下道:“你这是跟你幺叔出去学了外邦人的贴面礼?” 兕子有些害羞,但还是开心地夸道:“父皇您最好了!” 李二陛下傍晚用过膳便在宫中散步消食,随意听着左右禀报关于白日里藩王聚会的事。得知李元婴见人就哥哥侄子地喊,还拉着人家一起去聊天儿,李二陛下没说什么,脚步顿了顿,拐往李元婴那边。 李元婴正在他的小书房里整理自己白日里得来的“就藩经验”,写到兴起还和在旁边伺候的人说说自己的规划,表示到时可以给他们全分派点好活计,让他们也能威风威风。 李元婴这么一说,陪伺在侧的内侍与宫女们自然都喜笑颜开。 这些人能长留在李元婴跟前伺候,自然都是脑筋活络、故事讲得好的,只有自己人的时候自是不拘着,纷纷给李元婴出谋划策。谁都知道李元婴对自己人大方得很,你提了好建议,随随便便就能赏你颗金珠子! 李二陛下走近时,听见的便是那刚点上灯的小书房里欢声笑语一片,也不知在聊些什么。 直至守在门前的人惊慌地向他行礼,屋里的欢笑声才戛然而止。 这似乎是李二陛下登基之后最经常遭遇的事,不管原本众人笑得有多开心,只要听到他来了,都会肃静下来,恭恭敬敬地迎接他。 李二陛下迈步走近李元婴的小书房。 李元婴跑上前迎李二陛下坐下,奇道:“皇兄您怎么来了?”没等李二陛下回答,他又开始发表自己的见解,“这大好的夜晚,您该去后宫的,数数看吧,您宫里少说也有百来个等着您宠爱的妃嫔,您去得那么少可怎么才宠爱得过来!” 李二陛下横他一眼。 李元婴马上改口:“不过您少些去也是对的,孙师说,什么东西过度都挺伤身的,那事儿尤甚。他还教我说,要我多保持几年童子之身,要不然对身体不好!” 李二陛下道:“别什么话都挂在嘴边!”后宫之事也是他一个王爷能挂在嘴边的吗?有了武媚一事他还不长记性,真当后宫是他该碰的地方?! 李元婴乖乖闭嘴。 李二陛下拿起李元婴搁在案上那份“就藩经验”,细细一看,竟还写得挺有条理的。他把全篇都看完了,对李元婴说:“不错,你早些把它写完,赶在我生辰之前送过来,我叫人多抄几份分给你哥哥和侄子们看看,没回来的我也叫人送过去让他们读一读。” 换了别人,早因为李二陛下的肯定高兴得不得了了,可李元婴不一样。李元婴道:“我辛辛苦苦收集整理的,凭什么给您送去!” 李二陛下瞪他。 李元婴现在一点都不怕李二陛下,勇敢地腆着脸趁机要好处:“皇兄,听说南郊那边有一片山头是皇家的,漫山遍野都是竹子,您能不能把那些竹子给我?山我不要,要竹子就成了!” 李二陛下道:“你要竹子来做什么?” 李元婴道:“现在还不能说!”他凑到李二陛下近前神神秘秘地和李二陛下说悄悄话,“您要是答应给我,我开春就给您送一样宝贝!” 李二陛下瞅了眼挨到自己身边来的李元婴,痛快答应:“行,竹子都给你。” 89.第 89 章 李元婴得了一大片竹林, 便命人去通知作坊那边及时去挑选合用的竹子。 作坊如今的管事是脑筋灵活、想出芦苇造纸的邓庆,他不仅得了李元婴许下的赏金, 还在李元婴这里挂上了号。 今年入冬后, 邓庆便带着人陆陆续续地采收周围的芦苇,这东西一般是无主之物, 谁都可以收割。作坊这边人手不够,他只需出点小钱便能让周围的人主动把杆子长得足够高的芦苇送过来。 远郊一带, 本应处于农闲时期的百姓们纷纷眉开眼笑地把芦苇送到邓庆管着的造纸作坊里去,换些钱粮让家人过个好年。 邓庆忙完芦苇的采收,作坊便紧锣密鼓地按照反复调整过的苇纸制作工序开工。若是没有意外, 第一批芦苇会在李二陛下生辰之前赶制出来,等着李元婴过来验收。哪怕不能,工坊这边也有早前造出来的苇纸囤着,可供李元婴拿出去献宝。 李元婴说是要等明年开春在给李二陛下送宝贝,实际上李元婴根本等不到那时候, 他准备在李二陛下生辰那天就送出去! 听李元婴派人来说前头那片皇家山林的竹子全被李元婴要来了,邓庆精神一振。 竹子这东西比芦苇贵一些, 但胜在长得快, 一年四季都能咻咻咻地长, 漫山遍野都能种!而且邓庆发现这几种好找的材料按照一定比例混合,可以改变纸张的色泽、软硬以及韧度! 邓庆当下便激动地带着人去看竹子, 想着有这么多竹子在, 他们再也不愁产不出足够的纸张了! 李二陛下生辰前一天, 工坊那边便派人把新造好的苇纸送进宫。李元婴打开其中一卷一看, 但见这纸比如今朝廷惯用的藤纸差不到哪里去,瞧着要轻薄一些,却又更有韧性,不易撕裂! 李元婴欢喜不已,拿出造纸方子看了又看,确定用的材料都便宜得不得了,大大降低了造纸成本,才把这些东西都收到早前备好的锦盒里,准备明天拿去献给李二陛下当生辰礼。 柳宝林也在操心这件事,入夜了还过来问李元婴:“生辰礼当真备好了吗?” 李元婴道:“备好了,皇兄一准会喜欢的。” 柳宝林见李元婴信心满满,便也不再多问,只叫人把从库房收拾出来的宝物放到李元婴房中当备用的生辰礼。她说道:“凡事都有意外,这个你也带去,万一你准备的不适合,就把这个送上去。” 李元婴打开柳宝林让人带来的锦盒,发现里头是太上皇留给他的宝贝。 李元婴满口答应,等柳宝林一走则把宝贝藏到枕头里面去,严肃告诫身边伺候的人:“不许把这个带去,这是耶耶留给我的,我要留着当传家宝,可不能送出去!” 左右自是喏然应是。 李元婴挨着锦盒睡下,夜里梦见太上皇了。 太上皇把他抱到膝上和别人说话,他听着觉得太无趣,手便不安分起来,偷偷伸手去拔太上皇的胡子。 太上皇哎哟一声,低头瞪他一眼,他顿时开心地笑了起来。 小孩子嘛,最喜欢看别人夸张的动作、听别人夸张的声音,你一句我一句地唠嗑他才爱听呢! 太上皇看他笑得没牙没眼,也乐了,不仅没骂他,还和别人夸:“你们看看,我这幺儿个头小,手劲还挺大,都能拔我胡子了!” 有太上皇宽纵,他便不觉得拔人胡子有什么不对,还觉得特别好玩,最爱趁别人不注意偷偷地拔,听别人痛叫出声。连他皇兄也没能幸免,惨遭他祸害过两回! 李元婴早上睁开眼,看着太阳从外面照了进来,洒落满室清光。 他恍恍惚惚地坐起来,感觉自己还身在大安宫,不过揉揉眼睛看清楚周围的一切,他便知道自己已经不再是那个谁的胡子都能乱拔的小孩了。 李元婴叹了口气。 听到动静进来伺候李元婴洗漱更衣的人见李元婴叹气,不由问:“殿下怎么了?” 李元婴道:“马上要过年了,过完年我就十二岁了,再不能当小孩子了。” 伺候的人说道:“只要您想,您永远都能当小孩子的。” 李元婴想了想,觉得这话也对,他可有钱了,又是堂堂大唐王爷,想做什么还不是随他喜欢。再说了,哪怕他活到八十岁,他娘也会当他是小孩子的,到那时,他一准要当八十岁的老小孩! 李元婴马上高兴起来,抱起自己准备好的锦盒就去寻李二陛下。 李二陛下今日生辰,不上朝,安排好的行程是中午大宴群臣,晚上搞个家宴和兄弟儿女们聚聚。不过他起得比李元婴早些,李元婴跑过来时他已经用过早膳了,兕子她们也赶早过来祝过一轮寿。 李二陛下正在练字,听人说李元婴来了,示意左右让人放他进来。 李元婴抱着锦盒跑到李二陛下面前,一看李二陛下在写大字,马上凑过去探头探脑地看了几眼,张口就夸:“皇兄您写的字可真有精神,瞧着就有龙腾虎跃之势,摆出去谁都会说好!” 李二陛下平时是受惯了夸的,自己也觉得自己的字写得挺不错,可不知怎地听李元婴这么一夸,他就觉得不对味。这日是自己的生辰,李二陛下就不和李元婴计较了:“一大早的,你怎地不睡懒觉了?” 李元婴道:“今天是皇兄您的生辰,我当然得过来和您祝寿!怎么样?我来得够早吧?我是第一个吗?” 李二陛下道:“雉奴来过了。” 李元婴:“……” “兕子来过了。” “……” “城阳来过了。” “……” “衡山来过了。” “……” “高阳也来过了。” “……” 李二陛下睨着李元婴,慢悠悠地问:“你说你是不是第一个?” 李元婴道:“起得早有什么了不起的!我还给皇兄您准备了生辰礼!他们一准没我送得早!” 这倒是,其他人都准备晚上统一送,没有一大早就拿过来献宝的。 李二陛下顿时好奇地问:“你准备了什么生辰礼?” 李元婴把李二陛下那幅墨迹已干的墨宝推到一边,拉李二陛下坐下,让李二陛下亲手打开自己带来的锦盒。 李二陛下见他卖关子也不生气,伸手把锦盒打开。 看里面放着一幅字画一样的东西,李二陛下觉得这小子太敷衍了,居然拿自己的字画来当生辰礼。他取出那幅“字画”准备好好批评李元婴一番,摊开一看,却发现李元婴送的居然是一卷白纸! 李二陛下看向李元婴,意思是让他解释解释。这是拿错了,还是准备说自己“礼轻情意重”? 李元婴一点都不急,拉着李二陛下说:“皇兄您写写看,瞧瞧这纸好不好用!” 李二陛下不知他葫芦里卖什么药,不过还是叫人把李元婴送来的纸摊开,提笔往上面写了起来。 李二陛下写的是“惠风和畅”四个大字,出自他最为喜爱的《兰亭集序》。 写完之后,李二陛下细细观察,发现这纸虽比他常用的纸薄,却不洇墨,质量很不错。可惜李二陛下常年用的都是上好的纸张,并不觉得这纸好到足以让李元婴拿来当生辰礼。 李二陛下道:“你就给朕准备了这样的礼?” 李元婴说道:“当然不是!”他把锦盒里的另一张纸取了出来递给李二陛下。这是邓庆他们这两年钻研出来的心血,李元婴砸了不少钱下去,眼下拿出来却也不心疼,只要是钱能弄到的东西,李元婴都不会吝啬。反正,这造纸新法献给他皇兄,邓庆那边还是能造的! 李二陛下不知李元婴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取过李元婴递来的文稿一看,眉目逐渐舒展开。他挑挑眉,转头问李元婴:“这法子当真能造出这样的纸?” 李元婴道:“那是自然,我不是都给您带来了吗?” 李二陛下龙心大悦,难得夸了李元婴一句:“好,这礼我很喜欢。” 李元婴心满意足,又给李二陛下说起这里头都有谁的功劳,什么媚娘给出了主意啦,邓庆出力最大啦,总之,每个人都很厉害,都为这份生辰礼出了一份力! 李二陛下很有耐心地听完,才把他赶去玩儿。 90.第 90 章 李二陛下中午大宴群臣, 受了百官的贺,兴起多喝了几杯, 便与他们夸起自己的幺弟。说他这弟弟越发长进了, 近来越来越懂事,自己总算无愧于太上皇临终前的嘱咐了! 诸官听着, 都觉得李二陛下这是亲哥眼神,怎么看怎么觉得自己弟弟不错。要他们说, 李元婴这小子虽然确实有点转变,但也绝不可能用“懂事”两字去形容。 至少,最近他们就听说李元婴读书读出自己的主意来了, 时不时跑去国子监和监生们探讨问题,这厮挑掐本领一流,差点引发国子监群殴事件。 若不是他一朋友在国子监内人缘颇不错,他怕是会成为监生们围殴的对象了,毕竟这小子专提刁钻问题, 把人难住就得意洋洋地嘲笑人家,再好的脾气都会忍不住!听人说, 这小子每次挑完事还要来一句:“你们啊, 全都不如魏兄。魏兄你们认识吗?就是郑国公魏征的孙子魏膺啊, 他虽然还没进国子监,但马上就要进了呢!” 孔颖达私底下和魏征说了这事, 告诉他心里要有个准备, 经李元婴这么一挑事, 他孙子还没进国子监就成众矢之的了!不过孔颖达也安慰魏征, 他孙子不会孤独的,李元婴迟早也要自食其果! 因此听到李二陛下酒后一顿夸,魏征嘴角抽了抽,不知该说什么好。那小子聪明是聪明,就是行事太肆无忌惮,李二陛下再惯下去不知会惯成什么样!是以魏征很赞成过两天让李元婴和李治他们一同参加国子监入学考的事,不管能不能制住那小子,且先让他吃吃瘪! 李二陛下见自己夸弟弟带来的反应不怎么热烈,当即让人把自己早上写的那幅《惠风和畅》拿出来展示给众人看。 李二陛下是个挺自恋的人,平时就喜欢别人夸他,兴头来了还会自夸一句“朕虽然是皇帝,但是经常会包揽将相的活啊”。当然,事后他就被人上书说了,说他当皇帝的怎么能贪功,和臣子抢功劳呢? 这回百官一看那字,认出来了,这就是御笔亲题的大字。因着日子比较特殊,连魏征都没开口扫兴,随着其他人一起夸了句这字写得好,寓意也好。惠风和畅,不就是预示着施仁政春风化雨,让百姓休养生息、安居乐业嘛! 李二陛下听着百官挑着各种角度夸自己的字,从字形夸到字义,心情也极好。不过,这不是他的目的,他等人夸完了才问:“那诸卿觉得这纸如何?” 其他人被李二陛下这么一问,顿时愣住了。纸?这纸看着没多特别啊?不就和寻常的纸差不多? 长孙无忌大胆站出来:“恕臣眼拙,没看出这纸有何不同之处,还请陛下为我等解惑。” 李二陛下手拍凭几,哈哈一笑:“诸位贤卿都没看出不同来?这就对了,这纸和我们平时用的纸差不了多少,但是造价还不到原来的一成!” 众人皆惊,尤其是文臣如孔颖达之类的,闻言都激动不已:“陛下此话当真?” 李二陛下畅笑道:“这乃是朕的幺弟献给朕的生辰礼,自然当真。造纸之法,元婴已经献给朕了,改日工部便派些人去元婴那边学一学,早些把这种新纸造出来,好叫天下学子都能用上便宜的纸!” 孔颖达没想到这纸居然是李元婴捣腾出来的,心情有些复杂,甚至有点怀疑起自己的眼光来。 从前他觉得李元婴顽劣不已、不堪造就,结果经魏征和萧德言一教,李元婴居然展露了别样的天赋,读书做事写文章都透出远超于同龄人的灵慧。后来李元婴说“要让天下人都有书可读”,他觉得李元婴是在说大话,暗中觉得他也不怕闪了舌头,不想李元婴先是弄出个图书馆,现在还献上这么一种成本大大降低的新纸! 难道他当真看走眼了,错过了这么个好学生? 孔颖达转念一想,李元婴马上要进国子监了,到时候便是国子监的监生,到时候不还是他学生!孔颖达生出这么个念头,哪还坐得住,寿宴结束后便追上李二陛下,和李二陛下商量过了年就让李元婴参加考试,好让他们开春就能和其他监生一块念书。 李二陛下酒意早散了大半,听孔颖达这么一说便知道孔颖达这是眼看着他家幺弟有能耐了,有点心急了。李二陛下朗笑起来,爽快答应:“行,我叫人通知他们。” 文人脸皮薄,孔颖达被李二陛下这么一笑,脸上都有些发烫了。但一想到国子监马上要迎来新变化,他也不在意这点小窘迫,得了李二陛下应允便回去叫学生们一起做准备,卯足劲要出一份既不太难也不太容易的考卷来考校李元婴等人。 到晚上,就是皇室相聚的时刻了,每个人都备好了给李二陛下的生辰礼,虽不一定很贵重,但都是精心准备的。 李承乾是太子,生辰礼献得太重,会被人喷;献得太轻,也会被人喷!所以他准备的东西中规中矩,没多出挑,也不至于拿不出手,李二陛下看了没说什么,微微颔首便让人拿去收着。 李泰已听说李二陛下中午和群臣炫耀李元婴献的生辰礼,暗恨李元婴这家伙不按规矩来。别人都没送,你一个人抢先送了算什么回事?就你会出风头!李泰咬咬牙把原本准备好的玉雕收了起来,拿出他修了好几年的《括地志》。 他就不信了,那种由工匠捣鼓出来的新纸还能比过他精修几年的《括地志》不成?父皇肯定更喜欢他的括地志! 李恪献完礼,李泰便亲自捧过厚厚的许多卷《括地志》,上前让李二陛下阅览。 李二陛下会把萧德言等人给李泰,正是因为李泰要修这《括地志》,听李泰说书已经修好了,自是满意不已,拿起来粗粗看了一卷,觉得此书文采斐然,记载详实,读来不乏味,又写得有理有据,当即龙颜大悦,夸道:“不愧是我儿!” 其他人一看这仗势,就知道自己的礼备得再好都没用了,这肯定是李二陛下最喜欢的生辰礼。老四这样太狠了,居然拿这修了好几年的《括地志》来给李二陛下贺寿! 李承乾看着众人的反应,面上没什么表情。他不是会讨人喜欢的孩子,他与他父皇也不可能像寻常父子一样亲厚,这没什么好比较的。 倒是老四,怕是中午知道李元婴献纸之后便坐不住了,一定要争当天下第一好儿子,这才把压箱底的《括地志》献出来。 李元婴的位置和李承乾挨得挺近,别人都在看李二陛下和李泰父子情深,他则凑到李承乾身边提起自己心心念念的事儿:“承乾啊,你是不是该把萧师要来了?” 李承乾听李元婴一提,也想起早些时候李元婴的提议来。他说道:“萧老学士的去留,父皇自有计议,哪能我们去提。”要是他这就去张口,别人不知会怎么编排他! 李元婴恨铁不成钢:“你不说,别人怎么知道你要呢!”这可真是侄子不急急死叔叔了!他给李承乾细数去要人的好处,“象儿也到了该读书的年纪了,你也让萧师教教他,我觉得谁教都没萧师教得好。你别不信,你看看我,我就是经萧师一教才开的窍。反正你被骂也不是一天两天了,让他们再骂骂有什么要紧的,比得过让象儿好好开蒙吗?” 李元婴压低声音这么一怂恿,李承乾竟也觉得是这个理。他不争取,儿子以后怎么办?他不是孤家寡人了,他有太子妃,有象儿,该做的他得做,该要的他得要。 李元婴这个例子举得实在太好了,李元婴从前什么浑样李承乾是晓得的,在李元婴那儿被折腾得羞愤欲绝、发誓死也不再教李元婴这种混账玩意的人不是一个两个。可竟魏征和萧德言他们一教,李元婴可越发懂事了,书也越读越好,听说他跑去国子监“舌战群儒”都不带露怯的! 李承乾点头应了下来:“那回头我就去和父皇说。” 李元婴道:“这才对嘛,你这个当爹的,要多替象儿打算,样样都要给他挑最好的才行。” 李承乾很是受教地应下。 李元婴过足了叮嘱侄子的瘾,有些坐不住了,溜达去找一堆矮矬矬的侄孙、侄孙女们玩,教他们等会上去一起为李二陛下道贺。李元婴道:“也不用你们备礼,你们瞧瞧前头还有那么多人要送东西给你们皇祖父,我们可以现场练个特别点的祝寿词让你们皇祖父开心开心。” 李象首先相应。 李小圆球麻利地跑到李元婴身边抱他大腿表立场。 其他人本来还有点犹豫,听两个出身最好的堂兄表态了,立刻也勇敢地应了下来。 李元婴便带着他们躲去外头指点他们排练。 到了外头,李元婴一点数,刚会说话的侄孙和侄孙女加起来也有好几个呢。他便教他们按年纪和身高一溜排开,叫他们一人念一个词儿,李象来开头,念“寿与天齐”,李小圆球就接个“齐天洪福”,再往下,接“福如东海”,如此一个连着一个,齐齐整整连成一串。 李元婴蹲下教他们,这叫接龙,大家都是皇家子弟,一个接着一个,大家团结一致,才能连成一条龙,缺了谁都不成,咱姓李的要相互照应。教完了,李元婴让他们小声练了几遍,又一个个叮嘱:“谁要是忘词了,前头的小声给后面的提个醒,这不叫作弊,这叫团结知道不!” 都是两三岁的小豆丁,还没被人这样郑重其事地委以重任过,个个都兴奋得很,兴高采烈地答应:“知道!” 于是其他人一一献过寿礼,李象便领着一串矮豆丁跑去李二陛下面前一字排开,奶声奶气地给李二陛下表演起接龙来。有皇孙在封地出生、在封地长大,不曾见过人这么多的场合,有些怯场,果真忘词了,旁边的人便悄悄和他咬耳朵给他提醒。 虽有点小波折,一场祝寿接龙却也完美串了起来,李二陛下人到中年,自是喜欢儿孙绕膝,儿子差不多都大了,这群小豆丁当然格外让他高兴。李二陛下把李象抱到膝上,又把李小圆球拉到怀里搂着,一一认了其他孙子孙女,才问李象:“谁教你们的?”这种事用脚趾头想都知道不是这么一群小娃娃想出来的。 李象和李小圆球便你一句我一句地把李元婴的话复述给李二陛下听,论起记他们幺幺的话,他们最擅长啦! 李二陛下听完,慈爱地拍拍两个自己见得最多的孙子:“你们幺幺说得对,你们要记着你们幺幺的话。”他又夸了其他孙子孙女几句,叫人给他们分赏赐。 都是小孩子,得了赏自然高兴,欢欢喜喜地由伺候的人护送着跑回父王和母妃身边。其他李元婴过来讨人时没让儿女跟去的此时都懊悔不已,早知道李元婴是给孩子们蛰摸出这么个露脸机会,他们也该让儿女跟着去! 李元婴对别人怎么想一点都不关心,玩耍够了就坐下吃吃喝喝,吃完又带着小萝卜头和小豆丁们到处疯玩。直至家宴散了,他才高高兴兴地回自己住处去。 柳宝林早盼着儿子回来,见李元婴脸上也红扑扑的,便拉着他的手关心地问:“喝酒了?” 李元婴道:“没喝,带着象儿他们玩了一会。” 柳宝林本想劝李元婴别玩得太过,万一皇孙磕了碰了可不好,可想想儿子的倔脾气,柳宝林又把话咽了回去,只问李元婴送生辰礼时可曾出什么差错。 李元婴道:“没差错,我听承乾说,中午皇兄还和老魏他们摆显我给他送的好东西呢,皇兄他喜欢得很!” 母子俩正说着,李二陛下那边的赏赐便下来了。李元婴高高兴兴地拉着柳宝林去收了赏赐,和柳宝林说:“您看,皇兄果然很满意对吧。”他把李二陛下叫人送来的东西这个瞧瞧,那个看看,觉得都是自己平时看上的,欢喜得不得了,觉得皇兄真懂他。 柳宝林见李元婴那么高兴,李二陛下让人送来的赏赐又着实丰厚得足以叫其他人眼红,自是放下心来。她含笑看着李元婴一样样地给她说李二陛下送来的都是什么样的宝贝,这个说“这个我上次想要皇兄没给”那个说“这个我眼馋好久了没讨着”,最后帮李元婴把它们一一收好,按着李元婴的意思留着当传家宝。 李元婴攒完宝贝,还和柳宝林嘀咕:“刚才青雀给皇兄献了本《括地志》,不知这书好不好看,萧师有份编的,应该很不错,等皇兄看完我去讨来看看!” 李元婴肯看书,柳宝林当然赞同,听得直点头。她不懂太多大道理,但多看、多学总是没错的。 91.第 91 章 李二陛下寿辰一过, 便有人来通知李元婴说国子监入学考过两日要开始了,赶在年前考完, 过个好年, 开春好入学,免得过了个年太懈怠, 学问全忘光了。李元婴听了这话,觉得老孔这回还挺为学生考虑的, 当下便修书数封,把原定的小伙伴都通知个遍。 魏姝是最早知道的,李二陛下直接把这事告诉魏征, 让魏征回家通知他孙子孙女。魏征虽觉得李二陛下把李元婴塞进国子监的事有些异想天开,但他孙子孙女其实是这桩事的源头,又都对这件事非常期待,魏征便没有多提。 到考试这日,李元婴和小伙伴们约好在国子监前会合, 到点后一数人,狄仁杰、武媚、李治、城阳、魏姝、魏膺, 齐了。本来魏膺不该和他们一道的, 可谁叫他妹妹跟着李元婴走, 他要看着妹妹,只能亦步亦趋地跟在这群“元婴党”身后。 国子监门一开, 他们便迈步走了进去, 沿途已经聚着不少监生, 李元婴一瞧, 都是眼熟的。 前段时间李元婴回到长安,闲着无聊便来国子监找事,专找些刁钻问题挑战国子监监生,要是他们答出来了,李元婴就说“有什么了不起的,魏兄比你们厉害多了”;要是他们答不出来,李元婴又说“你们这么连这个都不会,魏兄比你们厉害多了”。总之,魏膺还没进国子监,他已经帮魏膺把仇恨拉得特别满。 李元婴很好脾气地和跑来围观他们的监生打招呼,什么“又见面啦”什么“哎,我们上回是不是见过”什么“看看,后头那个就是魏兄了,老魏的儿子”! 魏膺本来想着只是和李元婴走一路,不会有什么不妥,结果走着走着他就觉得不太对味了:怎地这些监生看向他的眼神都满含不善?难道他们爹都被他祖父参过? 不能怪魏膺怀疑他祖父,这已经是他能想到的最险恶的理由了,毕竟魏征喷过的人可不少,在这里遇到被喷官员家的孩子也不稀奇。以魏膺不带转弯的脑子,他是不可能想到李元婴为了给他制造点“挫折”,居然大摇大摆地跑来国子监给他拉仇恨! 李元婴办了件黑心事,觉得自己贼聪明,乖乖巧巧地跟着引路人到了考场之中。正是寒冬腊月,考场中没烧炭火,又冷又安静。 李元婴觉得这地方着实不好,冷得要命,按着号数坐下便催促负责监考的监生:“快些拿题来吧,这里太冷了,我做完得赶紧走!”说完,李元婴还朝坐在他旁边的魏膺得意地笑,意思是“我碾压完你就可以走了,剩下的苦日子你得自己过”。 魏膺见李元婴笑得这般猖狂,恼火不已,脑子反倒冷静下来,绷着脸等着人发题。 题没到,监生先给他们每人一张要签名画押的文书,上头写着“本人纯属自愿参加国子监考试”之类的套话。负责监考的监生还很好脾气地给他们解释:“因为前头有些人被家里强送来,闹出了不少事,所以现在进国子监都得签这个。” 这当然是现编的鬼话,国子监多的是人挤破头想进,哪有非要人签了文书才让考的可能?爱来不来!这是孔颖达和李二陛下商量出来的,要借着这文书拿捏李元婴,毕竟这小子还是有点担当的,自己签名画押的文书他肯定得认! 李元婴不知道孔颖达这个老古板居然会挖坑让他跳,也没放在心上。难道他皇兄还会把他这个人称混世小魔王的弟弟送到国子监里吗?那肯定是不可能的,他皇兄可在意国子监这个人才培养基地了! 李元婴也不细看,刷刷刷地签上名字,按下自己的手指印。其他人见李元婴都签名画押了,自然也不犹豫,爽快地跟着把这个流程走了。 全场唯一细看这份文书的约莫只有武媚了,她认真把整份文书看完,感觉此事不太简单,这文书的主要条文竟不是强调国子监的规矩,而是强调“考过了你就得留在国子监”。 这事,不寻常啊! 不过不管武媚心里有什么怀疑,试题也很快分到他们每个人面前。既然只是入学考试,倒是没让他们写文章,但前面的经义题已经由浅到深逐步地把人难住了,到后面不仅考出处,还要考释义,难度逐步增大。 城阳最先开始皱眉,写得越来越慢,认认真真地回忆着这些天读的书。 李元婴不同,参考书目就是他给列的,拿到考题自然刷刷刷地写个不停,答起题来快得不得了。 看得坐在他左右的李治和魏膺不由自主地紧张起来,魏膺卯足劲不想被李元婴比下去,答题还挺冷静,李治则被李元婴干扰了一下,脑袋突然懵了。直至李元婴都快停笔了,李治才回过味来,为了不让自己垫底而奋笔疾书! 李元婴答完题,左看看右看看,发现别人还在埋首答题,一点都不在意别人的感受,起身把卷子交给了负责监考的监生。有人过来把李元婴引到隔壁屋中等候,说孔祭酒他们马上会开始批阅卷子,稍后便会给他们一个结果! 李元婴最喜欢这么有效率的事啦,难得没搞事,乖乖坐到邻屋等着。第二个被引过来的是武媚,武媚思及她们刚才签下的文书,与李元婴说出自己发现的不对劲。 李元婴听了,拧着眉头坐在那里思考起来。国子监的监生之中,他只认得唐璿,唐璿没和他说过要签文书。刚才他没觉得不对,听武媚一提,他便觉得李二陛下通知他考试时间时还要提一句这时候考试的因由有些不对——那理由听起来还那么体贴! 李元婴纳闷:“难道皇兄要把我放到国子监来?”没理由啊,难道皇兄不怕他把这国子监搅得天翻地覆? 武媚没有和李元婴一起揣测圣意。 这时魏姝也答完题过来了,见李元婴坐在那里紧皱着小眉头思索着什么,便问:“殿下遇到什么难题了吗?” “姝妹妹你也答完啦?”李元婴邀魏姝坐下,将武媚的发现告诉她。他说道,“你觉得这事是不是皇兄和老孔合起来坑我?” 魏姝指了指自己和武媚:“那我们呢?” 李元婴一想,是啊,李二陛下总不能把媚娘她们也放进来!就算李二陛下想放,孔颖达也不会同意啊!李元婴说道:“那我们且先看看。”他瞅了瞅屋里简陋的陈设,不满意地哼了一声,“我才不要待在这种又破又冷的鬼地方,连个炭火都舍不得烧!” 92.第 92 章 这章超好看!  李元婴得到小伙伴们的一致支持, 非常感动,当场约定让他们回去点好人, 隔天到校场那边集合。 会议结束, 李元婴溜达去寻李二陛下,说自己已经不小啦, 现在也封王了,堂堂小王爷, 身边怎么能没几个侍卫!这不合规仪! 李二陛下这几天被高昌气到了,没好气地骂道:“你是坐不住了,迫不及待带人去宫外玩吧?” 李元婴嘿嘿一笑, 默认李二陛下的话。 李二陛下心烦得很,让李元婴自己去挑人。 李元婴没走,而是好奇地问李二陛下这次要派谁去打高昌。 李二陛下睨了他一眼,也没瞒着他:“应该是侯君集。” 李元婴这才带着李二陛下的旨意去找禁军头头。 他让禁军头头按照藩王规仪挑一批大龄的、家贫的、娶不着老婆的禁卫到他这边来报到。 对方没想到李元婴会有这样的要求。这样的人通常处于禁军的底层,许多人都认为他们是负累, 只给他们干些苦活,晋升显见是无望的! 任何地方都有这样处处被人踩的弱鸡, 禁军也不例外。可惜的是, 他们大多立过功才被选入禁军, 想把他们踢出去还很不容易! 李元婴要这样的人,禁军那边自然是求之不得的, 三两下把事情办好, 将这批年纪不太小的大龄单身禁军拨到李元婴那边。 禁卫还没分来, 李元婴先把戴亭叫了过来。戴亭不过十二三岁, 因着相貌和阉人的关系,面相偏于阴柔。可他跟在李元婴身边这么多年,李元婴知道他绝不是个软弱之人。 想了想,李元婴取出张面具让戴上。 有了面具,戴亭看起来就老成多了,再加上他身高也挺不错,瞧着便已像十六七岁。 李元婴道:“我去封地后需要大笔钱粮,眼下有一个好机会,你愿意帮我去办一件事吗?”他摊开照着李治那张图复原出来的舆图,在长安打了个圈,又在高昌打了个圈,把难处先摆给戴亭看,“你要跟着军队走上这么远,那边气候非常寒冷,这个时节冰雪封路,难走得很。” 戴亭认真听着。 李元婴道:“你伺候我和母亲很尽心,但伺候人的活,你能干,别人也能干。你自小跟在我身边,我并不想你一直干这种随时能被人取代的活。正好冬天我不太爱出门,可以放你出去锻炼锻炼。” 戴亭听了李元婴这番话,伏地跪下,眼眶有些湿润。 他入宫时年纪虽小,却已有记忆,清晰地记得亲生父母如何卖掉自己、自己又如何被除去了身为男儿的根。 自那以后,他便只能苟且求活,不再指望自己能像个人一样活着。 可这一刻,李元婴告诉他,不想他一直做那些随时能被人取代的活。 哪怕路途艰远,哪怕冰雪封途,他也想去是试一试! 戴亭重重地一叩首,应道:“小人愿意去!” 李元婴上前扶起戴亭,将自己的计划合盘托出:“你向来反应灵敏,又善于探听消息,这次朝廷要征伐高昌,那不过是弹丸之地,肯定敌不过大唐王师。这次皇兄很可能会派侯君集他们前去,我听说侯君集好大喜功,放纵军卒,破高昌之后肯定不会约束底下那些士兵。我想让你跟在大军后面趁乱带些东西回来,到时候你见机行事,遇到侯君集的人,你就亮出我和雉奴他们的身份;遇到不愿意跟你回来的高昌人,你就借侯君集的势!” 李元婴又把自己要的东西告诉戴亭:第一,是善于种植葡萄的,让他们带上葡萄种一起过来;第二,是酿酒的,让他们带着窖藏的酒过来;第三,是带几个识字的高昌人,让他们把那边所有有文字的东西进来都给带回来一份。这三种,不一定要多,但都要有。 戴亭喏然听命。 李元婴道:“皇兄马上要给我拨一批禁卫,等会我会给他们放几天假,外出去寻些解甲归家的老友,凑齐一个大商队。”李元婴给了戴亭另一个任务,“你到了高昌,给他们都找个老婆。” 高昌那小地方惹恼了李二陛下,李元婴估摸着他们离亡国不远了,所以嘛,那边的好吃的、好看的,还有那边的女人,都先弄回来再说。其实要不是自己还没有封地,李元婴怕是连男丁都想弄上一批,拿来干活多好啊! 戴亭并不觉得任务艰难,一一应下。 李元婴便取出一把剑,让戴亭拿着。这剑是太上皇留给他的,是把好剑,也是皇权的象征。头一次派心腹出去,他自然得多给戴亭几分保障! 主从两人商量完,禁军那边选来的人也到了。李元婴带着戴亭去见这批自己的未来助力,他先是欢迎他们的到来,而后就开始鼓吹自己的计划:想要奖金吗?想要老婆吗?跟着戴亭去高昌,一切你想要的都会有!要是完成了任务,回来还有更丰厚的奖励! 李元婴从前的混世小魔王形象深入人心,一开始众人都不太相信,结果李元婴叫人搬出一箱金灿灿的金子,告诉他们事成之后这些全分给他们! 李元婴还说,他见过高昌的美人,又高挑又漂亮,眼睛黑湛湛,鼻梁又高又挺,跳起舞来堪称一绝。他们去了,可以借机讨个高昌老婆! 一群大龄单身禁卫被李元婴说得热血沸腾,纷纷表示愿意为小王爷效命! 第二天,李元婴让他们和李治他们选来的禁卫会合,这下李元婴那批新禁卫更加振奋了。如果只有李元婴一个人派遣他们出去,他们心里可能还会打鼓,可眼下看来连皇子皇女们都参与了,他们放心去便是! 李元婴当众再将太上皇的佩剑交给戴亭,让所有人在途中要听戴亭的指挥,不听者杀! 人手安排停妥,李元婴派戴亭领人去筹备物资。 李治这才晓得李元婴要干什么,顿时不太淡定,待李元婴搞完动员后拉着李元婴重新开小会:“你让他们跟着大军去高昌?” 李元婴道:“这机会多难得啊,你想想,平时路上难免会遇到毛贼之类的,危险极了!难得有大军在前面开路,此时不去更待何时!” 李治一阵沉默。 虽说李元婴说得还挺有道理,但,总觉得这事好像不太好。 高阳说:“就你胆子小,不管父皇派谁去,他们都不敢动我们的人!” 李元婴见有人站在自己这边,立刻正气凛然地道:“皇兄这次显然是要杀鸡儆猴,我看这次高昌怕是要亡国了。哪怕是一个小国,兴替之际也难免会毁掉许多东西,我们派人去把这些东西带回来,也是让它们免遭浩劫。” 李元婴又给城阳他们说起城破时士兵们可能会做的事。并不是所有人都会用严明的军纪约束士卒,毕竟士兵们都是人,你光叫他们苦战,不让他们捞点好处,他们哪里愿听你的?所以,抢掠的、抢人头的,只要不太过分,许多人都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到那时,男的免不了被杀,女的免不了被糟/蹋,财物会被强夺,那些不值钱的东西则会被毁于一旦。 千百年后,那里的人没了,那里的文字和文化没了,什么痕迹都找不到! 所以,他们把这些东西保下来,是在做好事! 兕子她们听李元婴这样说,便觉得这事是对的,她们派去的人若是能保住一二,那也算是让一些人和一些东西免于遭难! 待兕子她们走了,李治独自留下与李元婴说话:“我还是觉得不太对。你要是真的那么怜悯高昌,怎么不去父皇别打它?” 李元婴自有一套道理:“不打怎么行?说好要纳贡,高昌不按时纳,是无信;勾连外邦攻打同为大唐附属之地,是不义!这等背信弃义的行为若是大唐不出兵,叫别人怎么肯再依附于大唐?所以,不打是不可能的,”李元婴谆谆善诱,“但是我们大唐是仁义之师,打虽然打了,怜悯还是要的!人若是对自己的同类都没有怜悯之心,和畜生有什么区别?” 李治觉得,只要经李元婴的口一说,什么事都是对的。 十二月,朝廷敲定了征伐高昌的人选:侯君集和薛万均。 大军集结誓师,顶着严寒往高昌出发。 在大军出发不久后,一队百余人的人马也不疾不徐地缀在后头跟着出发。李二陛下站在城门上为将士们送别,正欲回宫,却眼尖地瞧见了后头那队人!这群人虽走得不算快,却整齐划一,衣着相同,步伐也相同,初一看像一个商队,再一看竟像是训练有素的行伍中人。 李二陛下眉头一皱,让人去看看那是谁。 很快地,有人回来禀报说,那是滕王弄的商队,领头的是滕王常带在身边的戴亭,其余人是滕王的侍卫及他们去征召回来的退役兵卒。 李二陛下脸色一黑,摆驾回宫,顺便让人去把李元婴拎过来。 李元婴正窝在榻上躲冬,听李二陛下召见,慢吞吞地穿好正经衣裳跑去见李二陛下。到了那儿,李元婴还要抖着说:“这么冷的天,皇兄您叫我过来做什么呢?一路跑过来,可冷死我啦!” 李二陛下道:“叫你过来做什么?你是不是得给我解释解释你叫人跟着侯君集他们是想干什么?” 李元婴见东窗事发,一点都不慌,把自己忽悠李治他们的那套搬过来给李二陛下说了一遍。 李二陛下冷笑道:“朕看你才没这么好心,你是想看看能不能捞点好处!” 李元婴一副很伤心的样子:“皇兄您怎么能这么想我?我是真心实意地这样想啊!”他很老实地说,“当然,要是能顺便赚点钱,那当然是好的,谁会嫌钱多?说起来,我还欠着皇兄您一笔钱呢,要是戴亭能帮我赚到钱,我马上还给您!” 李二陛下道:“你还缺钱了?” 李元婴说:“谁会嫌钱多啊?”他又和李二陛下说起他的宏伟理想,“我上次印了一百本书,花的钱可多了。我以后是要开大书院的人,要印很多很多书,不知得要多少钱!要是我赚的钱够多,我要让想看书的人都买得起书!” 93.第 93 章 这章超好看!  这段时间李元婴虽然称得上是在好好学习, 但混账事他也没少干。 五月上旬的时候,他拿着一把什么葵瓜子在孔颖达考较李治时吧嗒吧嗒地磕, 磕得孔颖达勃然大怒, 没收了他的葵瓜子并把他赶出讲堂。 据说李元婴还不服气呢,嚷嚷着说:“再过几个月, 我种的葵瓜子就长出来了!” 孔颖达气得去找李二陛下告状。 结果是李二陛下领着一干大臣去暖房那边围观那十株漂洋过海来带大唐的向日葵。 得知李元婴找到这种稀罕作物的种子,却全部炒着吃只留下十颗种着玩, 所有人都气得肝疼! 按照那份向日葵栽种指南上说的,这葵瓜子看起来不仅吃着香,产量高, 种植周期短,而且,还能出油! 这样的好东西,都被这小子吃了! 现在那十株向日葵已经被团团围住、严密保护,每天都有人要绕路去看两眼, 瞧瞧它有没有开出金灿灿的花儿来、什么时候能结籽儿! 至于葵瓜子的来处,李元婴老实交待说是有人给他的, 他觉得有趣就拿出来种了。 李元婴说得不清不楚, 李二陛下却自动帮他把东西的来处补齐整:当年太上皇最疼爱的就是这个幺子, 连会见外客都会把他抱在膝上。后来太上皇故去,留给李元婴的东西也最多, 至少李元婴搬进太极宫时东西那是一箱接一箱, 叫人目不暇接!具体里头有什么怕是连李元婴自己都不晓得, 所以李元婴时不时拿出些稀罕东西也不稀奇。 李二陛下拿到孔颖达上交的炒葵瓜子, 都想去没收掉李元婴那一箱箱宝贝了! 天知道他还会糟/蹋什么?! 好在李二陛下还是要脸的,到底没去强抢自家幺弟的东西。 李元婴一点都不在意自己捣乱课堂带来的小风波。 眼看自己生辰要到了,李元婴欢欢喜喜地给柳宝林写信,说自己最近长进啦,读了老多书。等将来接娘去了封地,他可以开班授课,教出一群好弟子雄霸科举,惊呆李二陛下! 李元婴在信中图文并茂地给柳宝林构建了美好的未来蓝图,透着一股子想马上前往封地大展身手的迫不及待! 李元婴是带着兕子她们一起写信的,兕子见李元婴洋洋洒洒写了厚厚一叠,忍不住凑过去看李元婴写了什么。 李元婴也不瞒着兕子,和兕子分享自己的种种计划—— 首先,他要培养一批人陪他玩耍,这些人要会读书,会写字,会讲故事,谁的故事讲得最好,他就奖励谁。到那时候,他就有听不完的故事了! 接着他还要让人搜集天下所有的好吃的,谁找来的最好吃,他也奖励谁,那样的话,他就有尝不完的好东西! 要是离长安很远的话,他还要偷偷开宵禁,让城里每天夜里都像白天一样热闹! 兕子一开始高兴地听着,觉得李元婴的想法特别棒!可她很快想到,李元婴要是去了封地,她不能跟着一起去啊! 见李元婴那么开心,兕子扁扁嘴,有点伤心。 回去之后,兕子和姐姐城阳、妹妹衡山说起这件事:“幺叔去了封地,就不能带我们一起玩啦!”说完,兕子眼泪就哗啦啦地往下掉。才是六岁多的小孩,还不懂得控制情绪,难过了就忍不住要哭。 衡山比她更小,听兕子这么一说,也哭了:“那怎么办啊?” 两个妹妹泪眼汪汪地看向年纪稍长的姐姐城阳。 城阳当然想不出留下李元婴的好主意。 一想到幺叔有可能离开她们,城阳鼻子也酸酸的,忍不住和两个妹妹一起抱头痛哭起来。 …… 这天李二陛下和心腹重臣聊到入夜才散去,想到三个女儿便想过去看看。不想才到门外,竟听到三个宝贝女儿又伤心地哭作一团! 有过这两个月来的经验,李二陛下立刻把怀疑对象锁定为李元婴。 难道那小子又给兕子她们讲那个王尔德的故事了?! 李二陛下推门而入。 兕子三人哭得肩膀一耸一耸的,听到动静后泪眼朦胧地抬起脑袋一看,依稀认出了来的是她们父皇。 兕子最先冲了上去,抱着李二陛下的大腿哭着说:“父皇,我们不要幺叔走!” 李二陛下好言哄住兕子的眼泪,才晓得是怎么回事:原来那小子已经盘算好带着他娘跑去封地没拘没束地过逍遥日子! 李二陛下冷哼一声,一颗心却也被兕子的抽噎弄得有些怅然。 人吧,总是那么奇怪。原本你觉得挺烦人的小子,一想到往后再也见不着了,心里又有些舍不得。偏偏你舍不得的那小子是没心没肺的,巴不得早点离你远一些,你说气人不气人! 李二陛下道:“别怕,我可不会让他如意。” 那小子想去封地,再过几年吧! 兕子惊喜地说:“幺叔不会走了吗?” 李二陛下揉揉兕子的脑袋,保证道:“父皇不让他走。” 三个小萝莉都喜笑颜开。 第二天兕子下午去找李元婴说起这个喜讯。 李元婴没想到自己被三个小萝莉坑了一把!他生气地捏了捏兕子的小脸蛋儿,捏得兕子张口要咬他才放开。 兕子脸蛋红扑扑的,被捏也不生气,拉着李元婴的手说:“幺叔,你不许走!” 李元婴拿这小家伙没辙,只能认了。反正,他觉着李二陛下一准不是因为兕子她们哭鼻子才改变主意的。 先不去封地就先不去呗,将来总能去的,又不差这几年。李二陛下总不能一辈子留他在长安! 李元婴陪兕子她们玩了半天,又趁着天色还早跑去拜访萧德言。 萧德言还是那副老神仙的模样,李元婴很喜欢他,高兴地告诉他自己把书都读完啦! 李元婴积极追问:“我接下来还要做什么呢?” 萧德言有些讶异,虽然他给李元婴选的书字都不多,道理也比较浅显,可一个多月内把这么多书读完着实让人吃惊。 尤其是,李元婴还要在讲堂捣蛋以及带着几个小公主到处玩耍! 萧德言没提近来拿些热闹事,只挑了论语中的几句话询问李元婴其语境与意义。 李元婴最近读了不少书,一点都不怕考较,轻轻松松地答出了萧德言的问题。 接下来萧德言逐步提高难度,李元婴回答的速度渐渐慢了下来。 难是难,李元婴却感觉有个全新的世界在自己面前敞开,以前他读书都只是应付而已,会背、能理解就好,萧德言的一句句提问却给他展现了一种完全不一样的方法。 原来读书不仅仅是为了读书! 萧德言问到最后,李元婴虽是被难住了,看起来却格外高兴,由衷夸道:“您真厉害啊!” 萧德言否认道:“聊比别人多活了数十载而已。” 李元婴这次没直接让萧德言给自己列书单,而是将自己不太理解的部分列出来请教完了,才把自己近来听别人提及的各种典籍写出来让萧德言看看有哪些是值得看的。 萧德言接过李元婴写的书单一看,首先注意到的是李元婴的字大有进益,好歹不再写成谁都看不懂的鬼画符。 仔细瞧了瞧李元婴列出来的书,萧德言接过笔划掉了其中几本:“这里面有的书内容重复了,有的书不值得看,我都帮你划了,剩下的你可以试试。” 李元婴高兴地向萧德言道谢,又继续和萧德言磕叨了一会,待墨迹干后才欢欢喜喜地带着书单离开。 回去的路上,李元婴撞上了李泰。 李泰见李元婴从萧德言那边出来,脸皮又抽了抽,好言与李元婴问好:“幺叔又去找老师了?” 李元婴听李泰喊萧德言老师,也觉得这称呼不错,便道:“对啊,我最近听别人提起不少书,抄了个单子来问问老师哪些值得一看!”他羡慕地对李泰说,“侄儿你真幸福啊,每天有什么不懂的都可以直接问老师。” 李泰一听,这小子是还不死心,想把萧德言借走!还有,那是父皇给他挑的老师,关你李元婴什么事啊?李泰挤出一脸笑:“那是自然的,我一天都离不开老师,连来九成宫都要劳烦老师舟车劳顿地跟着过来。” 李元婴听李泰这么说,点点头没再往下说,抱着书单和李泰分别。 戴亭默不作声地跟在李元婴身后往回走。 主仆二人一前一后走出一段路,戴亭才听李元婴嘀咕:“没人和他说过,他笑起来有点假吗?唉,我这些侄子真是一个两个都不让人省心啊。” 戴亭眼观鼻鼻观心,脸上没有流露半分表情。 李元婴回到住处后,便有人通知他做好受封准备。他的九岁生辰马上要到了,李二陛下要正式册封他为滕王,并已命人前往滕州建滕王府。 李元婴不太清楚滕州是哪里,老实听人教导了受封事宜,才去寻他最要好的侄子李治。 李治对舆图比较熟悉,听说是滕州之后便说:“这地方在东边,属于河南道境内,离海不远。” 李元婴听了很高兴:“那我可以去海里玩了!” 李元婴倒是开心了,李治却也和兕子她们一样有些不舍。虽说,李二陛下已经表示暂时不会让李元婴去封地,可过几年李元婴还是会去的;而他,将来也会有自己的封地,两个人很可能隔得老远,一辈子都不能再相见。 李治说:“要是都能像幺叔你这样,就没那么多事儿了。” 李元婴抬手一拍李治脑袋,摇头说道:“就算天塌下来也有个高的顶着,压根没你什么事,瞎操心什么啊。”他把从萧德言那带回来的新书单分享给李治,拉李治一起开始新一轮的研读。 李元婴两人抄书抄得太认真,别人都用过膳了,只剩他俩凑一块吃。 没见着兕子她们,李元婴把饭菜搬到李治案上和他挤着吃,悄悄和李治嘀咕:“我觉得杜荷不太靠谱。” 94.第 94 章 这章超好看! 《闲唐》/春溪笛晓 第一章 贞观十三年的夏天来得很早, 才到三月中旬,天气已带上些暑热, 朝中上下正在张罗着前往九成宫避暑事宜。 太极宫营建时是寻高人看过的, 从风水上看地势极好,可论起住人的舒适度来却不行, 它地处低洼,夏天闷热潮湿, 健健康康的人还好,像李二陛下这样常年征战、身有旧疾的人夏天根本住不了! 是以登基后这十三年间,李二陛下时不时会带上群臣一块去九成宫那边度过难熬的夏天。后宫及宗亲之中自然也有不少人会跟着一块去, 不过今年这些人里头又有一个特殊的小孩:李二陛下的幺弟李元婴。 提起李二陛下这位幺弟,许多人肯定都要皱眉头,因为这小子在他还没晓事的时候就干过不少混账事! 这要从李元婴出生的时机开始说起。 李元婴出生于贞观四年,已经是李二陛下登基的第四年。 之所以称李二陛下为李二陛下,是因为李二陛下排行老二。他上位的过程在后世非常有名。那是某个风和日丽的清早, 他带着人埋伏在玄武门杀了他哥和他弟,让浑身是血的猛将尉迟敬德去和他爹商量说:“您看都这样了, 咋办好呢?”他爹一听, 没得办法了, 只能顺势立他为太子,过几个月直接禅位给他, 乖乖当太上皇去。 李二陛下用了几年把朝中上下都收拾停妥了, 终于客客气气地请仍住在太极宫的太上皇迁居大安宫。 大安宫原本不叫大安宫, 叫弘义宫, 是太上皇当初赐给李二陛下的宅邸。到这一年风水轮流转,当年你赐给儿子什么样的府邸,现在你就住什么样的宅子! 李元婴就是在太上皇搬进大安宫后出生的。 太上皇退位这几年不问政事、沉迷酒色,儿子女儿生了不少,贞观四年他已经六十四岁,竟还得了李元婴这么个幺子! 人总是偏爱幺子的,太上皇也一样,他在世时一直如珠似宝地疼爱着李元婴。怎么个疼法?连李元婴拔了他胡子,他都能闭起眼睛吹嘘“我儿真聪明”! 李元婴就这样被惯着长大,太上皇的胡子他拔过,李二陛下的胡子他拔过,裴寂那些大臣的胡子他也拔过!更过分的是,有次大宴之上他还曾悄悄解开李二陛下的金腰带,等李二陛下起来向群臣祝酒,所有人都听到哐当一声,李二陛下的腰带掉啦! 总之,李元婴这小子从小混账到大,只有太上皇觉得他哪儿都好,贼聪明贼可爱。 前些年太上皇临去时,还殷殷地将自己的宝贝幺子托付给李二陛下,让李二陛下千万要好好待他。 李二陛下能怎么办,只能捏着鼻子认了!那会儿李元婴才五岁,又没赶上贞观五年那波封王,李二陛下便将他接到太极宫中抚养,让他跟着李治他们一块读书识字。 李二陛下平日里对小孩纯粹是养猫养狗的态度,平时由专人照看着,想起来才召到跟前逗一逗,自然也不会对李元婴太上心。 这回要去九成宫避暑,儿女们的表现却有点出乎李二陛下的意料。 首先是兕子兴冲冲跑来和他说:“父皇,能不能带上幺叔啊?” 然后是城阳羞羞怯怯地来和他说:“父皇,能不能带上幺叔啊?” 再然后是衡山奶声奶气地来和他说:“父皇,能不能带上幺叔啊?” 接着李治也鼓起勇气跑过来和他说:“父皇,能不能带上幺叔啊?” 李二陛下觉得,这事不一般。 这几个孩子都是他与长孙皇后的嫡出子女,平日里比其他皇子皇女更受厚待,可不是一般人能指使得了的。李二陛下按兵不动地让人把李元婴的名字添加到随行名单之中,准备好好观察观察这弟弟。 入了孟夏,朝中上下也都收拾好行囊,齐齐往九成宫出发。 九成宫也是隋朝时建的宫殿,当时叫仁寿宫。李二陛下登基后表示这仁寿宫拆了太浪费,自己修避暑行宫又费钱,干脆修整修整拿来避暑算了! 一辆紧跟在御驾后的马车里头,几个小屁孩正兴奋地围坐在一起闲聊。为首的人正是年方九岁的李元婴,他天生一副好皮相,眉目俊秀,唇红齿白,声音更是朗如清泉,听着很是讨喜:“据说重修完后九成宫缺水,皇兄和皇嫂在里头溜达一圈,发现有个地方异常湿润,拿东西戳了戳,戳出了泉水来。皇兄非常高兴,叫魏征写了篇《九成宫醴泉铭》,并叫欧阳询誊写出来刻碑纪念!” 晋王李治道:“对,这事我听说过。欧阳率更的字写得特别好,我们平时也有临写他的字!”欧阳询时任太子率更令,所以李治称他为欧阳率更,至于李元婴的称呼,大伙早就已经不强求,他能记住名字就不错了! 李治名义上是李元婴的侄子,年纪却比李元婴还要大两岁,比李元婴要老成多了。 李元婴过去的胡作非为给人印象太深,因此每个人对他的要求都很低:读书,能识字就好,绝不要求读懂内容和写文章;写字,会写个名儿就好,绝不要求他能写出多精妙绝伦的书法。至于骑射琴棋之类的,爱学不学,随他高兴。 李元婴愉快得很:“是你要临,我可不用临。” 李治听李元婴懒得这么理直气壮,也不知该说什么好。 李元婴继续拉着李治他们讨论游玩计划。他并非随口提起这《九成宫醴泉铭》,而是接到个新任务:扫描《九成宫醴泉铭》! 这也是李元婴愿意舟车劳顿离宫避暑的原因。要知道这年头出行难,一难难在路不好,二难难在车糟糕,这一路走来颠得他屁股疼!如果不是要做任务,谁乐意出远门呢? 提到任务,就要提及李元婴几年前的一番际遇。 那年冬天大雪,李元婴闲着无聊想玩点新鲜的,把一个瞧不顺眼的内侍撵出去叫人用雪埋了!别人在外面埋,他抱着暖炉哈哈直笑。 当时他娘柳宝林又惊又气,叫人把那内侍从雪里挖出来,又拉他进屋狠狠教训一通。 他不服气,反驳道:“我不过叫人略施小惩而已,看他还敢不敢再不敬母亲!” 他娘就抱着他哭了起来,说:“儿啊,你耶耶去了,你不可再像往日那样任性。” 耶耶听着像爷爷,实际上却是时人对父亲的称呼。 李元婴对生死之事还很懵懂,不太明白“耶耶去了”是什么意思,可看柳宝林哭得那么伤心,他只能乖乖保证再不做那样的事。 到了夜里,李元婴还在气闷不已,翻来覆去睡不着,直至下半夜才昏昏沉沉地进入梦乡。 就是在这时候,李元婴脑中出现了一个稀奇的任务系统,名字非常霸气:万界图书馆。 更奇异的是,明明从来没见过更没学习过,李元婴居然能看懂里面的文字、听懂里面的语言。稍稍了解一下“图书馆”是什么玩意,李元婴对它就没了兴趣,书而已,无论他爹还是他皇兄都多得是。 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李元婴都没理会过这个万界图书馆,毕竟这图书馆还说他权限不够,要做任务才能打开,谁要费那个劲啊! 直到有一次系统让李元婴试吃了一颗巧克力糖果,并表示要是他觉得好吃就去做任务,任务完成可以给他奖励一包!李元婴才勉为其难地在巧克力糖果诱惑下,找侄子李治借了一卷书,辛辛苦苦地把它读完。 即便有巧克力糖果当诱饵,李元婴还是不太爱读书,三年过去都没录入十卷书——毕竟他又不缺吃喝,系统老用巧克力糖果引诱他,吸引力是会下降的! 这次,系统表示只要他找到《九成宫醴泉铭》把它扫描进系统里,就给他一大瓶可乐。 可乐,后世称为肥宅快乐水,听着不是什么好东西,不过李元婴试喝过了,确实很快乐! 而且这个任务非常简单,说是扫描,其实就是他用眼睛去看一看,系统自然会接收到扫描件。 比对过任务的付出和收获之后,李元婴决定去九成宫溜达一圈,顺便也跟着避避暑。 李元婴只用了几个巧克力糖果,就成功说动小伙伴们去求李二陛下带上他。接下来只需要和李治他们一起去观摩一下《九成宫醴泉铭》,立即可以获得一大瓶可乐! 轻松! 快乐! 美滋滋啊美滋滋。 李元婴心情大好,和小伙伴们开起了小小的故事会,讲童话故事给侄子侄女听。前段时间为了树立身为叔字辈的威仪,李元婴还辛辛苦苦地读完了一卷《论语》,和系统换了本《王尔德童话》拿来显摆! 据系统说,这本书里头的故事绝对是这个时代没人听过的,而且都是些非常温馨美好、老少咸宜的童话,在后世流传度很广、很受欢迎。 李元婴信了,有板有眼地给晋阳公主她们讲了起来。 皇家车驾一路走走停停,终于在阳光明媚的午后抵达九成宫。 李二陛下记挂着自己几个年幼的儿女,遣人去把李治他们带过来。 要说这么多儿女之中李二陛下最宠爱谁,那肯定是晋阳公主无疑。晋阳公主小名兕子,年纪虽小,模样却越出落越像她母亲长孙皇后。长孙皇后去后,李二陛下悲痛不已,时常把兕子带在身边亲自教养。 出发时李二陛下本来也想让兕子和自己同坐一车,兕子却提出要跟李元婴坐一块,因为李元婴要给他们讲故事。 李二陛下很好奇李元婴到底给他们讲什么故事,吸引力居然这么大! 他这幺弟什么时候有这种能耐了? 李二陛下这边正想着自己的混账弟弟,那边他派去的人也把兕子几人带来了,只是这四个儿女除了李治之外,剩下三个竟都哭成了泪人儿! 兕子一见李二陛下,更是直接扑进李二陛下怀里,再一次伤心地大哭起来。 李二陛下登时怒了:“雉奴,谁欺负你妹妹了?!” 李治犹犹豫豫地说:“没有,是幺叔给我们讲了个故事。” 李二陛下不信,追问:“什么故事能把兕子她们全弄哭?” 兕子这时候擦了泪抢答:“是快乐王子!”她抽噎着说,“快乐王子和小燕子都好可怜啊!小燕子的朋友还在很远很远的远方等着它呢,它却去不了了!” 李元婴这人没别的优点,就是特别恩怨分明,你对我好我就对你好,你对我不好我就对你不好。 过去,长孙皇后常去大安宫看望太上皇,见他陪在太上皇身边的次数多了,便时常会给他捎点好吃的好玩的。 所以长孙皇后在李元婴心里是个好人。 他乐于带着兕子她们玩,和李治也处得挺好,偶尔还和他们一起去东宫看看小侄孙。独独这李泰总不爱带他们一起玩,天天拿本书跑李二陛下面前装样子,自己开府之后更是忙于搞他那个文学馆,连长孙皇后生病都没怎么入宫探望。 若是换成李元婴,他才不管什么文学馆、不管什么规不规矩,一定天天守在母亲身边不离开。就是不能天天守着,每天去见一见也是好的。 95.第 95 章 这章超好看! 李治却不太赞同地说:“你明天还不去讲堂吗?孔祭酒要生气了!” 李元婴一听, 这是有情绪了,毕竟他们能去种向日葵, 李治不能去!李元婴好言安慰:“如果你也想去, 一起告假就好,别怕, 你学得好,一天不去肯定也能跟上!” 李治涨红了脸:“我不是想一起去。” 李元婴直摇头, 觉得这娃儿咋这么不实诚,想去就去呗,还嘴硬。他可不信李治说什么孔颖达会生气的鬼话, 他看书时看到过周处除三害的故事,觉得周处傻兮兮的,别人喜不喜欢他都看不出来,还觉得自己当了大英雄。 他才不会那么笨! 李元婴道:“反正,你帮我告个假就好, 老孔巴不得我不去呢。” 李治拿李元婴没辙。 孔颖达确实不喜欢李元婴,他帮李元婴告假时孔颖达眉头都没皱一下, 点点头表示知道了。 其实李治是觉得李元婴比他聪明, 若有心向学肯定学得比他好, 所以不太赞同李元婴逃课玩耍的行为。 李治还想再挣扎一下:“孔祭酒学问很好,你别总和他对着干。” 李元婴抬手弹了李治额头一下, 笑得蔫儿坏:“你不觉得老孔气急败坏的模样很有趣吗?反正我不去!” 不管李治有多郁卒, 李元婴已经打定主意要逃课。 第二天一大早, 李元婴起得老早, 决定先去接魏姝。 正是上衙的时候,朝臣们陆陆续续地往办公地点走去,只有李元婴一个人领着左右逆流而出,自然引起了不少人的注意。 最不巧的是,李元婴还碰到了孔颖达。李元婴满心期待着见到小伙伴,一时不察,迎头与孔颖达撞上了! 李元婴不慌不忙地跟孔颖达打招呼:“孔祭酒,早啊。”他长着张好皮相,笑起来灿若春华,还露出两个小酒窝,瞧着格外讨喜。 孔颖达可不吃他这一套,冷笑道:“今天不生病了?” 李元婴保证:“不生病不生病!” 孔颖达不再理会他,拂袖走了。 等孔颖达抵达讲堂那边,面带犹豫的李治又候在外头等他。 孔颖达绷着脸走过去,李治便迎了上前,吞吞吐吐地说:“孔祭酒,幺叔说他今天卜了一卦,不宜出门,所以今天不来了。” 敢情还真不生病,换卜卦去了! 孔颖达脸皮抖了抖,骂道:“你以后不用再帮他告假,他爱来不来!”还不宜出门,刚才那个颠儿颠儿往外跑的人是谁?! 李治赶紧回去坐好,感觉这事不太妙。 …… 李元婴一点都不担心自己的学业问题,他跑去接到魏姝,一路上给魏姝介绍三个小萝莉。 听说要见到三个小公主,魏姝心里挺紧张,不过她从小比别人稳得住,面上没表露半分不安。 几个人都没满十岁,不用讲太多虚礼,会师后很快混熟了。兕子绕着魏姝转了一圈,夸魏姝:“你这样穿比高阳姐姐还好看!”她爱穿小裙子,却也觉得男装打扮很棒,玩耍时方便又利落。 魏姝鲜少被人这样热情地围着看,有些不自在。 李元婴适时地掏出张“向日葵栽种指南”。这是他按照那包葵瓜子里的教程重新绘制的,万界图书馆里带有文字的东西不能随便带出来,所以他得自己摘录好这份教程。 三个小萝莉变成了四个小萝莉,李元婴搞起事情来更带劲了,非常享受小萝莉们的瞩目,骄傲地说:“据说,这向日葵原本生长在一片很遥远很遥远的大陆上,离我们相隔着一片非常大的大洋,坐船的话,花个好些年都不一定能到。” 兕子道:“哇,好远啊!” 四个小萝莉轮流传看那份向日葵栽种指南,最后才传到魏姝手上。 相比兕子三人,魏姝在家时会帮祖母种点蔬果,勉强算是有种植经验,她看完后觉得整个流程很靠谱! 李元婴领着他们去寻九成宫的暖房。暖房常年供应宫中时蔬,冬日里在暖房里种反季节蔬菜,平时则可以在暖房周围直接种。 见李元婴领着四个小女娃过来,底下的人赶紧迎了过来,看看这几个小贵人怎么突然跑这种地方玩耍。 李元婴道:“你们这儿的人有识字的吗?” 一个年约十一二岁的内侍紧张又期待地出列,恭恭敬敬地应道:“小的识字!”他长相普通,一双眼睛却带着几分灼亮,显见很想抓住出头的机会。 李元婴把魏姝手里拿着的向日葵栽种指南拿给那内侍,吩咐道:“那你给我们挑个好地儿,等我们把这东西种下去,你负责照料好。”李元婴对亲力亲为全程照顾几棵花儿可没什么兴致,只准备经常带兕子她们溜达过来看看长势便好。 听李元婴如此安排,内侍喜不自胜,双手接过那份向日葵栽种指南认真地看完,熟门熟路地领着李元婴他们去寻适合种向日葵的地方。 其他人见好事没自己份,只好各自散去,暗暗羡慕那小子的好运气。 对于种向日葵这件事,李元婴几人都很有热情。 李元婴接受四个小萝莉的指挥负责挖坑,接着把十颗种子分成五份,一人两颗,小心翼翼地埋到坑里。最后,李元婴指定兕子和魏姝负责写牌子,分别在自己埋下种子的地方竖起个小牌,方便以后看谁的长得快长得好! 忙活完了,李元婴扔给那内侍一颗金豆子,说道:“你照着种植指南上的指示好好照料,种好了有赏。” 那内侍欢喜地收好豆子,向李元婴自报姓名:“小的董小乙,一定好好照看几位殿下的花。” 李元婴点点头,让董小乙看到向日葵发芽后来通知他,转身带着兕子她们走了。 李元婴很懂得照顾小伙伴的喜好,离开暖房那边后问魏姝:“来都来了,不如我们带你去藏书楼看看!” 魏姝犹豫:“可以吗?” 兕子刚才就觉得魏姝的字写得很好,热情地拉着魏姝说:“当然可以,我们去!” 李元婴的提议全票通过,魏姝便跟着他们一块转道藏书楼。 魏征家中别无长物,唯独不缺书,但个人藏书再多也比不过皇家所藏的典籍。魏姝一到楼中便觉得宛如置身书海,眼睛不由得比平时更亮了! 李元婴虽然对书没什么兴趣,可见到魏姝这么喜欢,便也挑了本书随意地翻看起来。 兕子和衡山虽和魏姝差不多大,却没魏姝沉得住起,看了一会书就觉得无聊,蹬蹬蹬地跑到李元婴身边一左一右地拉住他的手摇晃。 兕子说:“幺叔,我要听故事!” 衡山软乎乎地跟着说:“对,听故事!” 城阳与魏姝闻言不由也放下了手里的书。 李元婴见四双眼睛齐刷刷地望向自己,觉得自己不能让四个小萝莉失望,想了想,便给她们讲了另一个温馨美好的童话故事:《夜莺与玫瑰》。 这个故事讲的是,夜莺为了让一个男子赢得爱情,在月光下顶着玫瑰的尖刺唱了整整一晚的歌,用死亡换得一朵红玫瑰!可惜,这朵红玫瑰并没有成就一段佳缘,而是被人随手扔进了阴沟里。 李元婴别的不行,讲故事最厉害,什么情境在他嘴里都能变得活灵活现。他讲着讲着,四个小萝莉的眼眶都红了,等讲到玫瑰被扔掉时兕子最先哇地一声哭了出来:“怎么可以这样?那可是夜莺用生命换来的!” 新城也抽噎着说:“又是这样的故事,我不喜欢幺叔了!” 两个小萝莉拉着姐姐城阳哭着跑走。 李元婴见新来的小伙伴魏姝也两眼红通通,有点怀疑那本《王尔德童话》是系统推荐来坑他的。可他觉得,这故事确实挺好看的啊! 李元婴问魏姝:“你不会也不想理我了吧?” 魏姝已经擦掉了眼泪,摇摇头说:“很好的故事。” 李元婴找到了知己,特别开心:“对吧,我也这么觉得。” 魏姝想起新城说“又是这样的故事”,忍不住问:“你还给兕子她们讲过别的吗?” 李元婴觉得魏姝这是还想再听,立刻兴致勃勃地把《快乐王子》和《小公主的生日》也给魏姝讲了。 魏姝:“……” 魏姝说:“我想回去了。” 李元婴见小伙伴虽然眼眶红红,情绪却还算稳定,起身表示要送她回家。路上,李元婴有点紧张地问:“下回你还跟我们一起去看向日葵吗?” 魏姝说:“去。” 李元婴一听,心里高兴得很,乐滋滋地说:“下回我再给你们讲新故事。” 魏姝:“……” 李元婴把魏姝送到家,欢快地走了。 魏姝跑回自己的房里回想着李元婴讲的三个故事,很快变得泪眼汪汪。她不是多愁善感的人,从小到大哭鼻子的次数屈指可数,可,李元婴讲的故事太让人鼻子发酸了啊,呜呜呜忍不住要掉眼泪!!! 魏姝自己躲着哭,兕子三人却不管那么多,在李元婴这里受了委屈她们就想去找李二陛下告状。 赶巧李二陛下议完事准备用点吃食,瞧见三个宝贝女儿哭着跑来了,当即把两个小的都抱到膝上,问道:“谁欺负你们了?” 兕子抽抽噎噎地把《夜莺与玫瑰》给李二陛下复述了一遍,最后伤心地抱着李二陛下的脖子哇哇大哭:“夜莺好可怜啊!” 《闲唐》/春溪笛晓 第二十章 李元婴一开口,高阳等人自然纷纷举手要参与,连李治都在片刻的犹豫之后表态想参加。没办法,过去他也曾因为退出小伙伴团体行动,而被李元婴坑成背锅的,太惨了,还不如大家一起被父皇骂! 李元婴得到小伙伴们的一致支持,非常感动,当场约定让他们回去点好人,隔天到校场那边集合。 会议结束,李元婴溜达去寻李二陛下,说自己已经不小啦,现在也封王了,堂堂小王爷,身边怎么能没几个侍卫!这不合规仪! 李二陛下这几天被高昌气到了,没好气地骂道:“你是坐不住了,迫不及待带人去宫外玩吧?” 李元婴嘿嘿一笑,默认李二陛下的话。 李二陛下心烦得很,让李元婴自己去挑人。 李元婴没走,而是好奇地问李二陛下这次要派谁去打高昌。 李二陛下睨了他一眼,也没瞒着他:“应该是侯君集。” 李元婴这才带着李二陛下的旨意去找禁军头头。 他让禁军头头按照藩王规仪挑一批大龄的、家贫的、娶不着老婆的禁卫到他这边来报到。 对方没想到李元婴会有这样的要求。这样的人通常处于禁军的底层,许多人都认为他们是负累,只给他们干些苦活,晋升显见是无望的! 96.第 96 章 这章超好看!  李元婴唯一遗憾的是, 他娘柳宝林不在这儿,不能亲眼看着他封王。 李二陛下见李元婴与萧德言瞧着很亲厚,颇有些稀奇。 去年他儿子李泰上书要修一本叫《括地志》的书,李二陛下便让时任萧德言等人前去协助李泰修书。照理说萧德言应当在李泰那边才是, 怎地竟让李元婴给请来了? 李二陛下走到萧德言身边问道:“这小子可是时常去缠扰萧卿?” 萧德言年事已高, 经历过不少风浪,在御前并不紧张。他笑着看了眼一旁的魏征,语带调侃:“还是魏侍中牵的线。” 魏征现在是门下省长官,专门管着李二陛下的各种诏令, 他认为可行的会署个名签发下去, 认为不适合的打回让李二陛下召人重新拟定章程。李二陛下用他用得顺手,哪怕贞观十年已经给他升职为特进、地位仅次于三师, 门下省那边的侍中之职还是由他兼管着。 被萧德言点了名,魏征应道:“修《群书治要》时, 臣曾与萧学士畅谈多日, 自认治《论语》不如萧学士精透, 是以推荐殿下去向萧学士请教。” 李二陛下便问萧德言:“元婴学得如何?” 李元婴一听这个问题, 立即期待地看向萧德言, 眼睛里头亮晶晶的, 明显写着“今天是我册封的好日子, 说点好话夸夸我吧”。 萧德言一乐,遂了他的意:“殿下聪慧过人, 读书也肯下功夫, 怕是要不了多久臣就教无可教了。” 李元婴爱听这话, 尾巴都要翘起来了,满脸都是骄傲和得意。 既然是李元婴的生辰,李二陛下和孔颖达难得没有出言打击他,都对他宽勉了几句,让他往后不可再胡闹。 册封礼过去后,萧德言等人还给他送了礼,连孔颖达都送他一方好砚台。 李元婴高高兴兴地收了礼,心里却暗暗嘀咕:老孔莫不是讽刺他字写得不好才送他砚台? 大伙一起吃了顿饭,各自散了,李元婴把册封诏书收好,大咧咧地和李治说起自己对孔颖达那份礼物的猜疑来。 李治道:“魏侍中还送你墨锭,你怎么不这样想?” 李元婴哼道:“那怎么能一样!” 老魏对他可好了,还有姝妹妹这么好的孙女,孔颖达又没有可爱的孙女!就算有可爱的孙女,也没有姝妹妹厉害! 李治懒得理他,走了。 李治一走,李元婴觉得有些寂寞,想了想,又去了藏书楼那边。在老地方看到武才人后,李元婴早见怪不怪了,拿出书单托她帮忙找书,还忍不住和她说起孔颖达给他送砚台和魏征给他送墨锭的事。 他也觉得稀奇,怎么他会觉得孔颖达在讽刺他,却不会觉得魏征也是讽刺他呢? 武才人道:“那你可以多看一卷书。” 李元婴奇道:“什么书?” 武才人伸出纤细的手轻松从书架上取下一卷书递给李元婴。 李元婴摊开一看,疑惑地说:“《韩子》?” 武才人点头。 李元婴将信将疑地把《韩子》搁在他要找的书前头,抱着书跑了。 武才人看着李元婴领着人离开的背影,唇角不由自主地染上了一丝笑。 深宫之中人人都活得深沉,唯独这小孩无惧无畏,日子过得放纵又肆意。 她真好奇他以后会变成什么样的人,是被皇家的无情磨光了如今的天真快活,还是会活出别人想不到的一生? 李元婴可不管武才人有没有对自己生出好奇心,他抱着书回到住处,先拿起那卷《韩子》看了起来。 《韩子》分了许多卷,武才人给他取的是“说难”那一卷,字数并不算多。 李元婴这段时间读的大多是《论语》和《礼记》的相关著述,并没有涉足法家的书。 乍看之下,李元婴只觉这《韩子》颇具趣味,等看完了,他也明白武才人为什么让他看这本书了。 里头一个故事正好与他的疑惑有关,大意是有家人家里的墙被冲塌了,儿子与邻居都劝他赶紧修,否则要被人从那里潜入偷东西。结果第二天真的被偷了,他就夸儿子聪明,并怀疑东西是邻居偷的! 后头还有一个故事,讲的是一个人初时很得君主宠爱,母亲病重时逾矩驾君王的马车去探看,君王赞叹说:“他多么孝顺啊,焦急得连规矩都忘了!”另一次,这人咬了一口桃子,发现很甜,便将桃子递给君王吃。君王又赞叹:“他多爱我啊,吃到甜的桃子就分给我吃!”后来这人失宠了,君王看到他就觉得厌烦,竟骂道:“这人胆大包天、目无王法,敢驾驶君王才能用的马车,还将吃过的桃子给我吃!” 这说明同一件事,关系不同便会有不同的看法! 韩子还说,龙有逆鳞,君王也有,想要让成功进言,就不能触及君王的逆鳞! 李元婴特别喜欢这篇《说难》,又跑了一趟藏书楼,把韩子的书全找出来抱回去细看。 第二天去讲堂时,李元婴不仅因为封王换了身新行头,还抱着几卷崭新的《韩子》。 李治也没看过《韩子》,见夫子还没到,便取了一卷打开看了起来。 巧的是,李治拿的是一本《五蠹》,韩非在《五蠹》中写了国家有五种蛀虫,一种是埋头搞学问的(儒家),一种是靠言谈蛊惑人的纵横家,一种是任侠而不受管束的游侠儿,一种是依靠依附贵族来逃避徭役之人,还有则是商贾和工匠! 韩非还讽刺,让搞学问的用礼义来治国,无异于愚蠢的农夫守株待兔! 守株待兔这事儿写得特别生动,李治看了悚然而惊,感觉自己都快被韩非说服了。 见李元婴拿着另一卷在看,李治忍不住问:“幺叔,这书你从哪翻出来的?” 李元婴道:“藏书楼找的啊。” 李元婴见李治一脸被《韩子》震住的表情,抽走李治手上那卷《五蠹》,把自己手里的《八奸》换给李治。 《八奸》比较短,说的是君王身边的一些奸邪之人,包括并不限于君王老婆、君王兄弟、君王侍从以及君王手底下那些搞事情的大臣。 李元婴一点都不觉得自己被包括在《八奸》里,还津津有味地说:“这书写得真有趣啊,他真是什么都敢写,怪不得被杀了呢。” 瞧瞧这扫射范围,简直是在说“大王啊,你身边全是奸人,千万得提防所有人啊”! 你说别人不杀他,怎么睡得着觉哟! 李治接过《八奸》看完后,李元婴也把《五蠹》看完了。 他对韩子的胆量极其敬佩! 刚才的八奸还是只喷了君王身边的人,这五蠹是要把老百姓也全扫进去了!除了安分种地的农民,剩下的全是奸佞和蛀虫,管你什么读书人、什么商人匠人,全都不是好东西! 换个心态不好的人看了,怕是要觉得这人世当真黑暗! 李元婴感慨道:“这人厉害呀。” 真是不把天底下的人全得罪光不罢休! 李治生性宽仁,不喜欢性恶论,摇摇头劝说李元婴:“幺叔你还是别看这样的书了。” 书好找,有趣的书却不好找,凭什么不看?李元婴可不会答应李治,坚持地说:“不成,我要把它全看完。” 一本《韩子》,李元婴越读越觉得妙趣横生,感觉里头有许多鲜活的例子可以让他拿来讲给兕子她们听! 接下来好些天,李元婴都泡在《韩子》里头,直至董小乙来报说向日葵长出了花苞,他才把书一扔,兴奋地带着兕子与魏姝她们去看向日葵花苞。 这次李治不用去上课,终于可以加入看花小队! 兴许是种子很顽强,董小乙又照顾得非常用心,十株向日葵全活了下来,而且长得非常健壮,每一株都比李元婴还要高。 李元婴和李治正带着四个小萝莉齐刷刷地仰头找向日葵花苞,李二陛下竟也领着人绕过来瞧瞧向日葵花苞长什么样。 瞧见李元婴他们注意到了自己的到来,李二陛下摆摆手让他们不必行礼。 看着那十株向日葵,李二陛下免不了又告诫李元婴一通:“往后你发现什么能种的好东西,不能再把它炒了吃!” 李元婴点头如捣蒜,乖得不得了。 一行人围着花苞瞧了个新鲜,李二陛下便带着他们一起往回走。 注意到李元婴身边跟着个眼生的小男孩,李二陛下免不了问一句:“这是谁家的孩子?” 李元婴和魏姝早熟稔得不得了,见魏姝被李二陛下瞧见了也不害怕,还嬉皮笑脸地道:“皇兄你猜!” 李二陛下骂道:“朕不猜!” 魏征赶紧上前坦白:“陛下,这是臣的……孙女。” 李二陛下一细看,这小孩唇红齿白、眉清目秀,还真是个女孩儿。 看到魏姝一身男儿打扮,李二陛下想起没能一起来九成宫的高阳,笑道:“不知魏卿你的孙女和朕的高阳站在一起哪个更俊一些!” 魏征瞪了魏姝一眼,再三告罪说自己管束不严。 李二陛下笑着揭过此事,又看向李元婴,问道:“听说你最近手不释卷,吃饭都捧着书在看,都看了什么?” 李治赶忙朝李元婴使了个眼色。 虽则他不算特别了解《韩子》,却也眼下知道大多数人不喜商韩之法,他父皇更是直接说过“商韩刑法,实清平之粃政”! 他父皇的意思是,在清明太平的时代商鞅、韩非他们所立下的严苛刑法是弊政,应当用儒学治理天下。 李元婴可没那么多顾忌,老老实实回答:“我在看《韩子》。” 李二陛下听了皱了皱眉,这小子不是在学《礼记》和《论语》吗?怎么又跑去看《韩子》了? 李二陛下少年便随着李渊起兵,可以说是马背上夺天下。越是如此,李二陛下在位后便越注重教化,他一边让房玄龄他们着手拟了贞观律,一边放宽审判标准、尽量减少重罪。 李二陛下前些年甚至还干过一件很有名的事:他让人把两百多个死囚释放回家过年,让他们来年再回来受刑。第二年,两百多个死囚一个不漏全回来了! 97.第 97 章 唐观不太想理李元婴, 不过不理人又不符合他一向的原则,便说他是夫子选的舍长, 得管着学舍里的纪律, 反正, 晚上是不许聊天的。李元婴看他刚才领了炭回来, 点了点头,很是友好地夸道:“师兄辛苦了!” 唐观被李元婴这声“师兄”噎了一下, 再想想李元婴的年纪,他自己都觉得自己和李元婴计较很没道理。唐观顿了顿,转了个身, 无声地表示自己不想继续和李元婴搭话。 李元婴看了看唐观的背, 贴心地伸手扯扯他的被子, 积极劝说:“师兄你背露出来了,晚上多冷啊!” 唐观转回来, 瞪他。 李元婴见唐观又恢复凶凶的模样, 一脸无辜地把手缩回被子里,拉高被沿, 只露出一双乌溜溜的眼睛。 这晚李元婴睡得挺舒坦,第二天就要按着国子监的作息来,先上早课, 上过再用早饭。 国子监一天只供两餐,和李元婴平时饿了就能吃的用膳规律不太一样。好在昨晚吃得不错, 李元婴起来也不觉得饿了, 精神奕奕地跟着唐璿他们洗漱完毕去体验国子监完整的一天。 自从前两年差点在释奠时闹了笑话, 孔颖达对排队这件事也挺上心的,一大早便有人击鼓提示集合。 今天早课除了热热身之外,还有弓箭一项,上回伊阙行猎时李元婴说自己不会使弓,李二陛下便叫人教他一段时间。教他的人是禁卫好手,只教了几天便去回禀李二陛下,说他从小弹弓玩得溜,使弓准头也好,自己练练就成了。后头赶上过年,李元婴也没空练。 听唐璿说要练弓箭李元婴立刻兴致勃勃地和唐璿说:“年前我已经学过怎么使弓了!我们要不要比比看!” 唐璿道:“你年前才学,那我不能和你比,那样胜之不武。” 李元婴觉得姓唐的都挺严肃,他左看右看,没看见雉奴他们,问唐璿:“雉奴他们不一起的吗?” 唐璿道:“场地就这么大,弓箭也只有这么点,得轮流着来。” 李元婴明白了。唐璿不和他比,他便兴冲冲地去喊别人比试,反正不管干什么,李元婴都爱热热闹闹的。同住一屋的人不和他比,他改为去寻杜荷他们比。 平时上课杜荷他们虽没和他们分在一个斋堂,早课却是混在一起上的,李元婴抡着弓箭跑过去求比试,杜荷等人一点都不虚,也抡起弓表示谁怕谁。 结果是李元婴很快败下阵来。 李元婴不信邪,非要一个个比过去,轮番败下阵来之后他才认清现实。 看来,还是得练啊,不能因为被人夸准头不错就不好好练! 李元婴输了一轮,终于不去挑衅别人了,改为坐在一边看人练习,看他们怎么瞄准,看他们的指头怎么放,看他们的姿态怎么摆,看他们放箭时怎么使劲。 唐璿练习完了,以为李元婴输得太伤心,搁下弓过来安慰:“你才刚学不久,比不过他们也很正常,多练练就好了。” 李元婴点点头。他说道:“我再去练练!”李元婴在心里想着刚才观察来的门道,抄起适合自己的弓试了几轮,果真射得比刚才好了。他又在心里总结了一番,跑去请教分拨来教他们射箭的禁卫,经对方点拨之后重新再试。 弓箭课上完,李元婴身上出了不少汗,明明天气还挺冷,他脸上却红扑扑的。他回去换了身衣裳,才跟唐璿跑去吃早饭。别人晚了可能吃不上,他们晚了当然有人为他们留着。 今天做的是蒸饼,据说是按江南的做法做的,蒸出来香软可口不说,咬进里面还有馅,一人两个,好吃又管饱,若是吃不够,还有粥可喝,又稠又香,绝不叫人饿着。蒸饼和粥里都有肉呢! 李元婴与李治他们坐一块吃的,吃完还有些时候才上课,便好奇地问李治和魏姝她们早课分别上了什么。魏姝她们那边是根本不用上早课,随她们喜欢便好;李治他们这批新生则是练习集队和晨跑,虽不算多繁重,还是让李治这小胳膊小腿的累得不轻,吃完蒸饼又喝了一大碗粥才满足。 李元婴听了,颇为遗憾地说:“可惜你四哥没来,要不然你四哥可以跟着跑跑。” 李治想想李泰那身量,摇头说:“幺叔你就别埋汰四哥了。”他四哥哪里跑得动哦! 李元婴语重心长:“我是为他好啊!”他又把自己那通“太胖影响健康”的理论和李治说了,表明自己确实是关心晚辈才提上一嘴。他是个顶好顶好的长辈啊! 闲话说完,便要上课了。 这天早上讲的是《春秋》,讲课的乃是五经博士沈重。沈博士精通《春秋》,各朝史都有涉猎,讲起课来旁征博引,一句话他能讲老大一圈,引申出好几个故事,李元婴听得津津有味,觉得老孔给他选的这个斋堂挺好,个个老师讲的都是他爱听的。 比起头一天的人人避让,第二天李元婴在国子监已有如鱼得水之势。沈博士讲完课走了,李元婴意犹未尽地拉着前后左右的监生们围坐在一块讨论刚才学来的东西,平日里肃静的斋堂瞬间变得热闹起来。 唐璿见唐观脸色不太好,几次放下书欲言又止,扯扯李元婴,示意李元婴看看唐观。 李元婴一看,觉得唐观肯定是想参加讨论又不好意思,这些书香世家出来的读书人就是脸皮薄,爱端着,真拿他们没办法!李元婴过去拉唐观坐过来加入他们,十分热情地鼓励唐观:“师兄你不要害羞,有话想说就说啊,你学得那么好,听完课一定也有很多见解,给我们讲讲!” 唐观:“……” 谁害羞了啊?! 我是嫌你们吵好吗! 这么多双眼睛看着,唐观不好爆发,只能顺着李元婴的意思加入讨论。一交流,唐观倒是真有点收获,至少弄清楚了一些自己刚才没理解的地方,也从其他人的观点里发现了自己没注意到的东西。不过,他是不会承认自己喜欢参加这种讨论的,下一堂课的夫子一到,他便表示要上课了,头一个回到自己座位上去。 到傍晚,唐观要去大门那边拿家里送来的食盒,才听杜荷他们说李元婴叫人包了国子监的食堂,每顿差不多都给监生们两荤两素,连早上那餐都是带肉的! 唐观与杜荷他们一并坐在廊下用饭,听着杜荷感叹:“他可真有钱。” 因着知道李元婴是站在李承乾这边的,杜荷对李元婴倒没有房俊那样大的恶意。知道李元婴和唐观分到一屋,白天也在同一个斋堂上课,杜荷还问唐观:“他进了国子监好像还挺习惯的?” 唐观道:“是挺习惯的。”李元婴不仅习惯,他身边还迅速聚拢了一批人,到哪里都热热闹闹的,一点都瞧不出他曾经来国子监挑衅过。 杜荷不太喜欢唐观这刻板的家伙,聊了几句便和其他人继续闲聊起来。比起李元婴,其实这批纨绔子弟更关注三个新来的女孩子,不过其中之一是杜荷的准未婚妻城阳,其他人便不好意思当着杜荷的面说浑话,只讨论李元婴这次的大手笔什么时候会因为被吃成穷光蛋而终止。反正,他们是不信李元婴能一直供应下去的! 入夜后,魏姝这边的四个女孩子围坐在灯下玩牌说话。玩牌是女眷之间流行的博戏,输赢不要紧,有个由头聚在一起便好。 四人年龄不一,媚娘年纪最长,金胜曼次之,城阳再次之,魏姝年纪最小;她们出身也各不相同,有城阳这样生在皇家的,有媚娘和魏姝这样生在官宦之家的,还有金胜曼这样从外邦跋山涉水来大唐求学的。 媚娘起了个头:“你们都是为了什么来国子监的?”她自己先答了,“我听说国子监是大唐最好的学府,有大唐最齐全的藏书,也有大唐学问最好的夫子。所以听说能有机会进来,我就来了。” 不管学到更多学问到底有什么用处,她的想法很简单:先学了再说。 魏姝道:“我也是这样想的。”她说出自己的想法,“我小时候穿着女孩子的衣裳往外跑,总有人想欺负我。后来我换上男孩子的衣裳出去,喊得比他们大声,脸摆得比他们凶,他们就不敢上前了。男孩子力气大,年纪大了论打架我可能比不过他们,但是学学问用的是脑子,男孩子学得,我们肯定也学得,我不仅要学,还要学得比很多人好,这样才不叫人欺负了去!” 金胜曼鼓手叫好:“正是这个理!”她堂姐是新罗女王,小时候她去找堂姐玩,总能看见堂姐眉宇间的疲惫。一样的事情,男子做不好可能没人说什么,堂姐做不好便有人说“女的果然不行”。金胜曼说出自己极力争取来大唐留学的原因,“我想从大唐这边多学些东西,回去帮我堂姐治理新罗,断不能叫人把我们女孩子看低了。” 媚娘早听说新罗乃是女子当政,听金胜曼这么说后大为神往。她说道:“你若有什么不懂的,可以说出来我们一起讨论。” 城阳是最内敛了,她默不作声地抬手理着灯芯,等其他人都看向自己,她才停了下来。安静了一会,城阳才说:“我也想有点稍微用处。”论讨人喜欢,她不如妹妹兕子和衡山,论聪慧机敏,她不如姐姐长乐,论活泼可爱,她又不如高阳。决定考国子监,城阳没有媚娘她们那么多的想法,她只是想努力让自己变得更聪明一些,更通晓事理一些,将来遇到什么事也不至于拖了后腿。 魏姝三人听完城阳这句话,都静了下来。 是啊,说了那么多,她们其实也只是想让自己稍微有点用处。 魏姝最先回过神来,说道:“我们比很多人都要幸运。” 不是所有人都能遇到这样的机会,更不是所有人都能抓住这样的机会。这世间对女子设下了太多阻碍,便是至亲至爱之人,也不一定会支持她们去做自己想做的事。 所以,她们已经很幸运了。 四人相视片刻,不再谈这个略显沉重的话题,改为讨论起白天的功课。尺有所短,寸有所长,一通探讨下来,各自所学的东西都明晰了不少,她们一直聊到烛火燃尽后才心满意足地睡觉去。 宫中。 李二陛下把糟心弟弟和乖儿子送去国子监,本以为这颗顽石会砸出大水花,结果一整天他都没听孔颖达过来告状,心里挺失落的。他边让人伺候着脱去外袍边问伺候的人:“国子监那边可有什么事儿?” “新鲜事儿倒是有一桩。”伺候的人心领神会,恭谨地回禀,“听说有个叫丰泰楼的酒楼找上国子监,说要让国子监的监生们帮忙试‘百家菜’,准备给监生们做一百天不重样的菜,每天至少两荤两素。那菜色听起来又丰富又好吃,咱家听着都想吃了!” 李二陛下一听,明白了,怪不得李元婴没闹,原来是自掏腰包弄了个“百家菜”,天天吃不重样的好东西! 李二陛下还是觉得这么听话着实不像他弟弟,不死心地问:“这就没了?” “是没了。”伺候的人道,“咱家听去国子监跑腿的人回来说,滕王殿下在国子监挺快活的,到哪都和许多监生走一起,有时还齐齐堵着博士们不让人走,非要辨个明白才甘心,好学得很哩!” 李二陛下听完后不问了,躺下睡觉去。 结果,李二陛下当晚就梦见李元婴一把火将国子监烧了! 早上醒来一回忆,李二陛下觉得这才是李元婴会干的事。 既然国子监那边风平浪静,李二陛下也就不再过问,照常处理朝务去了。 平静日子过了几天,临近朝官休沐日时,李承乾寻了过来,说是有事要征询李二陛下的意见。 98.第 98 章 李承乾来找李二陛下, 自然又是受李元婴所托。李元婴在国子监呆了近一旬,大致摸清了国子监的情况。 杜荷这些纨绔子弟从吃饭到睡觉都爱违反监规, 这一项从食堂那边拿到的取餐名册便可见一斑, 哪怕食堂已经改进菜色, 这些人也从来没有到食堂用过饭。 这些人有借口到大门取食盒, 自然也有借口回家睡觉,管理起来麻烦得很, 堂堂国子监大门还经常会变成送饭的地方,瞧着很不像样。李元婴托李承乾办的事就和这个有关:那些编外生、留学生国子监管不着,但这些正正经经进来念书的不能再让他们特立独行下去, 必须全部按照监规来管束。 这种正经事, 李承乾自然不会推脱。他得了李元婴的消息, 第一时间找上李二陛下,和李二陛下说起李元婴的打算:这个休沐日, 他会下帖子请家中有子侄在国子监念书的官员道丰泰楼一聚, 让他们尝一尝国子监专供的饭食。若这些家长们都觉得满意了,往后便别再每天让人给自家子侄送饭, 该吃什么吃什么,既省了家里的功夫,又省了监生的时间! 更重要的是, 只有做到统一管理,才能真正改掉这些纨绔子弟的种种坏习性, 让他们融入到国子监的大环境里面! 哪怕李承乾是太子, 这种公然联络大批朝臣的事还是要和李二陛下说一声的, 免得父子之间生出嫌隙来。 李二陛下觉得这事可行。他说道:“那你就走这一趟,好好给你舅舅他们说说。” 李承乾应了下来,回去叫人准备帖子去。怕这些人不到,李承乾还特意让人在帖子里加上一句大意为“这也是陛下的意思”的话。 到了百官休沐日这天,这段时间关门整改的丰泰楼重新开张了,派人在外敲锣打鼓地庆贺,等有人上前说要进去吃饭,守在门外的机灵小二却笑眯眯地说暂时不接待外客。 这可真是奇了怪了,都开门了,不接待外客是什么意思?因为都好奇丰泰楼搞什么名堂,外面围着的人一圈接一圈地增多。 房玄龄他们得了李承乾的帖子,又事关自己的操蛋儿子,自然都按照帖子上所说的那样带上家眷一起来品尝“国子监专供饭菜”。 外头围着的人里头有不少是京中闲汉,别的不晓得,对京中的高门大户最是了解。来一个人,这些闲汉便远远地惊叹一声:“这是魏侍中!”“这是房仆射!”“这是某某国公!” 惊叹完了,他们还要给左右那些认不出人来的人解说一番,说来的这人有多了不得,是多大的官儿,干过什么大事。 很快地,所有人都晓得丰泰楼重新开张了,而且满京城的达官贵人都去给它捧场! 听说丰泰楼换了新东家,这新东家到底什么来头,居然能请动这么多人?! 等太子李承乾到了,众人更是惊叹不已,连太子殿下都请来了,这丰泰楼也太了不起了吧? 新换的厨子做菜该好吃到什么程度啊? 众人议论纷纷,都决定回头一定要尝尝丰泰楼的饭菜。哪怕不是顶好的,能坐一下贵人坐过的位置也值了! 房玄龄等人不知道自己当了次活招牌,他们与李承乾相互见过礼,女眷入雅间坐,男人则按照位次在外头坐下,等着小二把菜一样样端上来。国子监开学已有数日,监生们票选出来的每日好菜有好几样了,如今一一送到众人面前,所有人都觉得胃口大开。 这些菜不仅味道香,看着卖相也不错,虽则说不上多精细,但是看着就让人很有食欲。这样的食物能每天供应给监生们,他们确实没必要让仆人送饭给自家儿子了,一来麻烦,二来不像样! 李承乾笑着招呼所有人动筷子,好好尝尝这些做起来不繁琐、吃着却极为美味的饭菜。结果自然是不管是面食还是粥饭都让人满意! 连李承乾也觉得挺好吃。 李承乾耐心地等所有人都吃饱喝足,才问他们是不是愿意让自己儿子往后跟其他监生一起在国子监里用膳。 房玄龄等人把儿子送进去,自然是想让儿子学好的。以前是觉得那些东西着实入不了口才让人送饭,如今味道大大改善了,谁还愿意那么麻烦?所有人自然都一口应下,表示往后不会再让人给儿子送饭,保证教育儿子好好遵守监规。 董小乙这才代表李元婴出来说话。 董小乙先是说明现在丰泰楼给国子监供应一日两餐都是有定数的,每天按着名册备食分食。 接着董小乙图穷匕见,说起今天的正题:要往名册上加人,可以,但是希望各家可以自费添名,毕竟先前是你们儿子自己不来吃,现在又要来,厨子和帮工们每天的工作量得增加,食材成本也要增加! 寒门子弟是没钱,东家不和他们计较,你们堂堂朝廷命官,难道没钱吗?难道不该为自己儿子的分例掏钱吗?具体给多少,你们看着办吧,你们平时在儿子的吃饭大计上花费多少,意思意思给多少就好。 这下所有人都明白了,敢情这是场鸿门宴,先让你吃吃喝喝,再跟你讲道理,讲完了,就要你掏钱了!很多时候明码标价不可怕,“看着办”才可怕,这丰泰楼请出了太子,明显背后的人和太子关系非常铁,你好意思不给吗?你好意思少给吗? 可刚才话都说出口了,反悔也来不及了。长孙无忌也有子侄在国子监里头,他是李承乾的舅舅,当然不会拂李承乾面子,他很是爽快地上前给自家子侄添了名,大方地填写个大数目,填完还要状似无意地把数目喊出口,说是回头会让人送过来! 这完全是非常敬业的托儿了! 众人听长孙无忌这么一吆喝,都在心里暗骂:长孙老贼!!! 这无耻老贼自己要支持太子也就算了,还要喊出来,生怕别人不知道他给了多少。这下好了,后头的人都得比照着给,不给面子上根本过不去!只有那些品阶低、家底薄的,才好意思减一些。 董小乙看着名册上记录的“添名钱”越来越多,心里乐开了花。 虽说用这些钱供应两千人的吃喝还是有点吃力,但是比起全部由他们殿下自己掏钱已经强多了。 接下来丰泰楼这边把“国子监特供饭菜”的名头打出去,将丰泰楼打造成“长安第一楼”根本不成问题,葵园和另外两个庄子的产出也能充分利用起来! 往后像高昌酒、千金茶这些东西,也不用整天去占千金堂的地方卖了,李元婴对孙思邈是很看重的,不愿意让太多俗事去影响孙思邈搞医学研究工作! 本来李元婴要揽下国子监的饭食供应,董小乙还觉得亏大了,现在董小乙觉得这笔买卖简直太划算了。 看看吧,现在成本有这些“家长”们兜底,亏不了太多,国子监两千号人的嘴巴又可以充当活广告,每天都能评出个“上千监生觉得好吃”的招牌菜! 等今年科举之后,若是国子监之中有人考中了,这些菜便能摆一桌“进士席”;要是侥幸有人中了头名,那名头就更响亮了,可以叫什么“状头席”“折桂席”,反正都是丰泰楼专供给国子监的,状头肯定吃过,算不得作假! 董小乙越想越激动,恨不得春闱马上开始,国子监那边早早考几个进士出来,好叫他能按着李元婴的指示拿去做文章! 至于会不会被说与民争利,那肯定是不会的!这都是为了给国子监的监生们供应饭食啊!真要“争利”,谁家能白出这么多人供两千监生好吃好喝?你行你上! 这场专请国子监刺头学生家长的“鸿门宴”圆满落幕,李承乾回去时脸上还有些臊,觉得自己这事干得不太地道,居然设宴逼这些“家长”掏钱。不过臊完了,李承乾又觉得挺乐。 平时李承乾没少被这些人教训,能看到他们明明吃了瘪却只能乖乖给钱的憋屈模样,怎么看都赚到了! 回到东宫,李承乾又亲自去看儿子读书,他小时候李二陛下为他请了李纲为师,李纲年事已高,路都走不动,每回到东宫他总要出门亲迎,没过几年,李纲就去世了。这段回忆怎么都称不上美好,毕竟他那时是爱玩爱闹的年纪,哪里能静下心来读书? 因着这事,李承乾对于请萧德言当李象老师这件事还是挺犹豫的,但他还没决定要不要开口,李元婴已经帮他向李二陛下把人要来了。李元婴一片热心,李承乾不好辜负,还是诚挚地帮李象准备了拜师礼。 见着被李元婴夸不绝口的萧德言,李承乾便放心了不少:萧德言看起来不显老态,精神非常好,身子骨也英朗,说起话来不疾不徐,却又不会给人气弱之感,确实是个非常好的老师人选。 李承乾走到弘文馆时,正好萧德言给李象讲完课了。 李承乾入内问了李象几句功课上的问题,李象如今口齿越发伶俐,对于李承乾的考校自是应答如流。 李承乾夸了儿子几句,打发他玩耍去,自己留下与萧德言说话。 李承乾主要和萧德言说起李元婴去国子监后所做的事。李元婴课听得怎么样还不晓得,反正他这一去,算是让国子监的监生们都能吃上肉了。 萧德言笑道:“民以食为天,滕王殿下先关心吃的也很正常。” 有李元婴当枢纽,李承乾与萧德言聊了许久,并请萧德言多举荐门生旧故入弘文馆,想修书也好,想做些差使也行,朝廷永远都缺真正的人才。 萧德言觉得李承乾越来越有太子应有的胸怀,比起他被安排去魏王府修书前大有进益,自是欣然答应。 李承乾这边与萧德言说着话,李二陛下那边也听说了丰泰楼发生的事。他稍一思索,便把事情捋清楚了:李元婴这小子不是单纯的托李承乾下帖子请人试菜的,而是要和长孙无忌这些监生家长伸手要钱! 这种事显然只有李元婴干得出来。 亏李承乾还是太子,知晓李元婴的打算后竟还愿意帮他出面! 李二陛下觉得房玄龄他们一定会在背后说他纵容儿子和弟弟合伙坑人!不过,监生包衣食住行确实是替寒门子弟考虑的,房玄龄他们要把儿子送进去,让他们出点钱不算坑他们。谁叫他们那么溺爱儿子?他们要是不给儿子送饭,也用不着给这笔“添名钱”。 李二陛下越想越觉得这事他儿子和弟弟一点不理亏。 好些天没见着那糟心弟弟,李二陛下还真有点记挂,第二日处理完政务,他便和房玄龄他们提议:“天气不错,不如我们去国子监走一走。” 99.第 99 章 李二陛下想念起他的糟心弟弟, 他糟心弟弟可一点都不想他,甚至还有点乐不思蜀。 “添名钱”交上去的当天傍晚, 房俊等人都得到家里递来的消息说往后他们都得和其他监生一起吃饭。菜色都这么好了, 你还让家里送, 不是折腾自己折腾家里是什么? 吃饭这项管了起来, 其他自然也要跟上。 李元婴跑去找博士们出主意,说夫子们每天白天要给他们讲课, 晚上还要巡夜,多辛苦啊!不如挑选一批学生轮流当值,有动静就上报, 没动静直接睡觉。这样不仅可以让夫子们多歇歇, 也能锻炼一下学生们的管理能力和协调能力! 这批选出来的监生最好给个名目, 比如弄个监生会,白纸黑字列出每个职务能管什么, 所有人都得服管。 当然, 也不能太专横,让监生间出现对立情况, 最好是提名一批人出来先让他们试着管管,一段时间后再让监生选出他们认为管得好的当监生会的正副会长,选上的人干个一年再提名新人选接着干。 李元婴还挺有自知之明地阐述自己的看法:“选对人是最重要的, 比方说我这样的一看就不是管人的料,要选就选唐师兄那样的, 就是唐观师兄!唐师兄这人一看就认真又负责, 不管让他做什么事他都会尽力做到最好的。” 李元婴最近表现良好, 马博士等人也愿意听他说话。 等李元婴如此这般如此这般地把自己的设想说完,所有人都觉得这小孩脑子太活了。 国子监记录在册的监生有两千多人,单凭他们这点人来管着确实挺难。过去他们也会挑选些学生负责各斋堂、学舍的管理,不过那都是口头上选的人,没有正儿八经地立下名目。 要是能把李元婴说得有板有眼的“监生会”搞起来,往后他们组织各种活动可就轻松多了,集队啊纪律啊都有人负责管束,不用他们板起脸去训人。要是有什么意外或者冲突,分散在监生之中的干事们也可以及时处理。 马博士等人越想越觉得可行,没等下衙便找上孔颖达,和孔颖达商量着尽快把设立监生会的事落实下去。 李元婴正好把送饭的问题解决了,他们都觉得可以趁机把国子监的乱象抄个底,一次性把规矩立起来! 孔颖达也听说了白天李承乾设个鸿门宴把那群纨绔子弟的家长请去丰泰楼的事儿。 这可真是恶人自有恶人磨,那群纨绔子弟碰上李元婴这个行事天马行空的,怕是很快要被李元婴捏在手里揉圆搓扁了。 孔颖达痛快应允马博士等人的提议,又细问起李元婴几人在国子监里的表现。 众人接触最多的是李元婴,都觉得这孩子如今大不相同了,连以前去给皇子们讲过课的人都说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 提到李治等人也都是夸的,说他们天资很不错,别的方面还没看出特别的来。倒是有人颇为惋惜地提起武媚,说这武媚可惜生为女子,要不然今科直接去考都能中。 沈博士也接了一嘴:“她的文章开阔大气。” 李元婴写起文章来堪称天马行空,什么都敢说,什么都敢想。这武媚也一样,偏偏写出来却又是另一种感觉,读来少了几分天真稚气,很叫人遗憾她没有生为男儿。 讲到这里,大伙都想起那“莽国王一言失美”的故事,都住了嘴。 也不知李二陛下怎么想的,外头的传言才刚停歇,居然又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任由李元婴把这武媚捎带进国子监! 好在李元婴虽然爱玩爱闹,交朋友本领却堪称一流,主要是他交朋友既不看地位高低、也没有男女之别,无论和谁交游都坦荡又欢畅。所以他带着魏姝她们入国子监不仅没有传出什么风言风语,反而还无声无息地改变着整个国子监的风气。 首当其冲的是,那些让孔颖达头疼的纨绔子弟猛地变得孤立无援。 世家子弟之中不乏长孙诠和虞植这些知进退、有抱负的,这些人平日里便不爱和那群纨绔子弟凑一起。纨绔子弟们本来就和他们玩不到一块,国子监中有许多听说了他们家世便主动和他们结交的寒门子弟,他们身边永远热闹得很,哪用得着用自己的热脸去贴别人的冷屁股? 可现在不同了,现在连寒门子弟都不愿再听他们使唤!毕竟,被当成平等友人对待过的人,哪里还愿意对同辈忍气吞声、卑躬屈膝?读书人都是有傲气的,即便不敢言,心里也得怒。你出身是挺不错,可你出身能比人家滕王、晋王高吗?人家都能把他们当朋友,你还一天到晚趾高气扬,谁要上赶着和你结交? 这些事国子博士们都看在眼里,所以李元婴提议要搞个监生会他们自然乐于促成。 孔颖达提出自己的建议:“别让这出主意的人闲着,把他也添进名单里。” 马博士等人相视一笑,说道:“放心,我们早把他写上了。” 第二日,马博士便向监生们宣布下午大家去校场那边大集合,到时会宣布监生会的成立和提名监生会干事,今科不应试的斋堂先提名几个人选出来试行一段时间,随后由监生们票选出第一届会长、副会长等等人选。 李元婴一听自己的提议被接受了,积极举手发言:“我推荐唐师兄!唐师兄这么凶,一看就会管人的!” 唐观:“……” 唐观端坐在自己的位置上,说服自己不要和李元婴计较,千万不要和李元婴计较。 真要计较的话,他迟早会被李元婴气死! 马博士朝李元婴微微颔首,表示自己知道了,让他别再埋汰同窗。人家不要面子的吗?虽然唐观性情是老成了些,也不太爱给人笑脸,但各人有各人的活法,没必要人人都活成一个样,就兴你活泼外向,不许人严肃点吗? 早课期间所有人都知晓国子监要弄个监生会的事,集体吃上午一顿时都三三两两地坐一起讨论起来,纷纷猜测这马博士他们会提名哪些人,到处都是“你肯定会被提名”“你才是你才是”的虚伪客套对话。 唐观这个被李元婴当众点名的,默不作声坐在杜荷等人旁边吃饭。他们都是家里交了“添名钱”的,如今国子监大门紧闭,不许他们再去大门口取食盒,他们自然只能乖乖过来领饭菜。 不仅杜荷这边一场沉默,房俊那边也都觉得事情不太妙。这什么监生会,不会是冲着他们来的吧?想想往后要处处被约束,所有人都觉得前途无亮,心情沮丧得很。 他们虽不能继承爵位,却也能靠荫官谋到让许多人羡慕不已的好差使,凭什么受这份罪?! 李元婴可不在乎房俊等人的心情,他摩拳擦掌准备把自己的想法在国子监一一尝试个遍,好用的将来他就照搬到他的大书院去,不好用的往后便不提了! 反正进了国子监,李元婴简直没有一天是不快活的。他发现天底下的能人太多啦,个个的见识都很好,眼界不同,监生们连讲述他们家乡的风土人情都比他们从前听说的更丰富、更有趣。他想好好和这些年纪比他长上几岁的监生做朋友,每日便卯足劲跟着他们一起读书,半天都没落下。 …… 这天下午孔颖达准备去国子监走一趟,看看马博士他们怎么把监生会的班子搭起来,没想到突然有人过来传话说李二陛下想去国子监走一趟。 弟弟和儿子女儿都在国子监里,李二陛下想去看看也很正常,只是今天这情况有点特别啊! 孔颖达怕到时会出现混乱,便把李元婴出的主意提前和李二陛下说了。 囫囵着把筹办“监生会”的事讲完,孔颖达道:“马博士他们都认为此事可行,我便允了。” 李二陛下道:“这小子别的不行,主意倒是多,这才去国子监几天?各种想法就一个一个往外冒!” 别看李二陛下这语气挺嫌弃,实际上他心里很是骄傲,国子监这地方聚集了不少经学大家,其中不乏不想为朝廷效力,只勉强答应出山教教学生的。这些清高孤傲的名宿大儒,现在可都觉得他这幺弟聪明机敏主意正! 孔颖达从□□时期就跟着李二陛下了,哪会看不出李二陛下嘴里在骂心里在得意?他识趣地没多说,引着李二陛下和魏征他们微服巡幸国子监去。 李二陛下一行人行至国子监,发现到处都没见着人,找人一问,原来赶巧碰上马博士他们宣布监生会班底人选,监生们都去校场那边集合了。 孔颖达让人不要声张,亲自带着李二陛下一行人前往校场。 这时马博士他们已经讲完设立监生会的章程,正好到宣读提名名单的关键环节。 负责念名单的是那日食堂里想要多要点饭的大胃监生,名叫郑石。 郑石胃口大,嗓门也大,但他声音洪亮方正,很有气势。平时大家都嫌他嗓门太大,不爱和他说话,嫌他吵得耳朵疼。 李元婴认识郑石之后觉得这是个巨大的优点,跑去和马博士推举了他,说往后有什么大事正好可以让郑石来宣读。 郑石以前挺自卑的,吃得多被人嘲笑是饭桶,控制不住的大嗓门也总被人嫌弃。这次揽下这么个大任务,他腰杆挺得笔直,头一次觉得自己这把大嗓门真的很不错。 换成别人,他们能把名字念得让几千个人轻松听清吗?不能! 他就可以! 元婴师弟说得没错,他娘给他生的嗓门是顶好顶好的嗓门! 站在校场边上的李二陛下也把郑石的大嗓门听得清清楚楚。再定睛一看,这监生身量高大,五官端正,背脊挺得笔直,精神头着实不错。 李二陛下朝孔颖达夸道:“国子监当真人才济济,这孩子瞧着就很不错。” 孔颖达虽没认出郑石是谁,还是捋须应和道:“野无遗才不正是陛下的心愿?” 李二陛下最爱听这样的话,心情颇好地继续听郑石念名单。 郑石念到了李元婴所在斋堂的人选。 马博士他们提名的人选首先是唐观和郑石。 李元婴听到唐观的名字,立即高兴地跟唐观道贺,说什么“就知道一定会有唐师兄”“唐师兄这么厉害肯定会选上”。不等他把话说完,郑石又念出他和唐璿的名字。他们四个人就是他们这个斋堂提名的人选了! 李元婴吃了一惊。 怎么把他给选上了? 唐观看李元婴一脸震惊,心里总算平衡了。 他也扯出笑脸向李元婴道贺,把李元婴刚才的话扔了回去。 李元婴很快从惊讶中回神。 虽然他只想出个主意就躲在后面看看效果,可要是马博士他们愿意提名他,他也很高兴。这代表马博士他们觉得他能做好这件事! 见唐观皮笑肉不笑地祝贺自己入选,李元婴真诚又友好地建议:“唐师兄啊,你以后要是有心仪的女孩子可别这样对她笑。我跟你说,本来你看起来就挺凶,再这样扯着脸皮笑出来挺可怕的,还不如和平时一样绷着一张脸。虽然也很吓人,不过看久了也就习惯了!” 唐观:“……” 唐观脸黑黑地转回去,给李元婴留个后脑勺。 他再理李元婴他是狗! 100.第 100 章 李二陛下找着李元婴所在的位置, 往李元婴那边看了一会。 见李元婴和前头的人说起话来,李二陛下便问孔颖达前头那监生是谁。 孔颖达当然不可能认得所有监生, 但唐观他还真认识, 回道:“那是唐尚书之子唐观。” 一提唐尚书, 李二陛下就知道了, 他们算起来还是亲家来着。李元婴也不知和人家说了什么,弄得对方黑着脸转了回去。想想李元婴平时说话有多气人, 李二陛下能猜出肯定是李元婴又讨人嫌了。 李二陛下没再看下去,留了个人叫他等会去把李元婴领到直舍那边去,自己和孔颖达一起去看监生们写的文章, 瞧瞧有没有什么特别出彩的人才。 去年已经下了诏令, 让各地人才来京参加春闱, 国子监之中应考的监生自也不少。孔颖达心里都有数,取了自己觉得好的文章呈给李二陛下看, 君臣一行人都分了几卷, 读到精妙之处便挑出来讨论。 等文章都看完了,留在校场的人却没把李元婴领回来, 只带话回来说李元婴跑去用晚膳了,要他们转告一声,他吃完再过来找皇兄!毕竟, 皇兄随时都能见,菜凉了就不好吃了! 李二陛下绷着一张脸, 看看左右, 魏征等人都正襟危坐, 仿佛什么都没听见。 李二陛下把手里的文章一搁,起身说:“走,我们也去尝尝国子监的晚膳。” 孔颖达看了眼魏征,见魏征没有劝说的意思,只好起身引着李二陛下一行人去食堂。因为李二陛下是微服过来的,许多监生虽远远看过李二陛下主持释奠,却也没敢仔细打量过李二陛下的长相,是以李二陛下走进食堂时也没太多人认出他来。 反倒是认得孔颖达的人更多,见孔颖达来了,都拘谨地起身向他见礼。孔颖达摆摆手,示意众监生接着吃自己的饭去,都不用起身了,麻烦,动静还大! 李二陛下扫见李元婴一圈人围坐在一起吃得挺欢,径直走了过去。 李治最先看到李二陛下,忙拉拉李元婴,示意他起来相迎。 李元婴一看,李二陛下脸色有点臭,马上起来腾了个位置给李二陛下,积极欢迎李二陛下的到来:“皇兄您怎么来这里了?您也饿了吗?我去给您取些吃的来!”说完他没给李二陛下反应的时间,一溜烟跑了,留下其他人紧张不已地待在原位,都在犹豫着要不要起来行礼。 李二陛下在李元婴给他腾出的位置上,摆摆手让其他人不必拘束,周围人多眼杂,闹出太大的动静容易引来太多人的注意。 其他人纷纷挪出位置让孔颖达等人落座。 李元婴溜得快,回来得也快。他溜走后悄悄数了人头,叫李二陛下身边的人按人数端对应份数的饭菜过去一一分到魏征等人面前。 知道李二陛下分明是特意来看李元婴几人的,随行的人都默不作声地听李元婴差遣。 李元婴忙活完回来,乖乖巧巧地坐回李二陛下身边,给李二陛下介绍今天的菜色,今天还是两荤两素,虽不是什么大菜,胜在肉煮得入味,菜又鲜嫩,着实很不错。 李二陛下不是挑食的人,一一尝过了,觉得每天能有这样的饭菜也算能入口。 一行人都把饭菜解决完了,李二陛下见周围很多监生都不太自在,领着李元婴几人起身离开食堂。 李元婴和李治一左一右地跟在李二陛下身边,后面还缀着个城阳。 李元婴不觉得自己决定先吃饭有什么不对,亦步亦趋地追着李二陛下问:“皇兄,您觉得好不好吃?还不错对吧?” 李二陛下横他一眼,淡淡说道:“朕怕朕这头说好吃,那头那丰泰楼就会打出横幅说‘皇帝吃了都说好’。” 李元婴冷不丁被人戳穿了小心思,一点都不觉得害臊。他还没脸没皮地顺着李二陛下的话吹捧起来:“皇兄您脑子怎么这么好使,我就没想到!回头我就和董小乙说一声,让他出个横幅!” 李二陛下没忍住,抬手往他额上敲了一记。 李元婴捂着被敲得发疼的脑门,决定不理他了。 李二陛下也不理会他,转头问李治和城阳在国子监待得如何。 李治很老实,说自己在国子监吃得好学得也好,进度虽然和在宫中不太一样,但是人多,有问题能随时探讨,感觉很不错。 城阳点头应和。 李二陛下问他们都读了什么书,挑了些问题考校他们,结果自然非常满意。眼看已是傍晚,李二陛下让他们不用再跟着,好好在国子监读书,他该回宫去了。 李元婴一路上都等着李二陛下提问他呢,他读了那么多书,一点都不怕考校,一准让皇兄大吃一惊! 结果李二陛下都没再和他说过话,这就要走了。 李元婴气鼓鼓地去扯李二陛下的袖角。 李二陛下睨他。 李元婴脸上写着“你还没考我”。 李二陛下慢悠悠说道:“你不是说‘皇兄随时都能见,菜凉了就不好吃了’,怎么又舍不得我走了?” 李元婴这才晓得李二陛下是在生这个气,堂堂一国之君怎么这么小气! 李元婴理直气壮地说:“菜凉了就是不好吃!” 李二陛下懒得和他计较了,再计较显得自己也跟这小子一样幼稚。他说道:“你要是学得好了,回头我许你去考个进士试试。怎么样?能考中吗?进士亲王,那可是大唐独一份的。” 宗室子弟虽也能到隶属于国子监的弘文馆读书,但是还没有宗室子弟参加科举的先例出现。毕竟宗室子弟再不济都能分到块封地养活自己,不需要和寒门子弟走艰辛的科举路,别人跌摸滚爬大半辈子才能挣来的爵位,他们生下来就有了! 所以换成别的宗室子弟,听到李二陛下这番话肯定不会动心。谁要费那功夫去挣个芝麻大点的官?进士有什么了不起,只有那些出身寒门的家伙才会为进士出身挤破头! 李元婴不一样,李元婴一听到“大唐独一份”,眼睛马上亮了起来:“真的吗?” 李二陛下道:“只要你能考上就是真的。” 李元婴跃跃欲试:“那有什么难的,我肯定能考上!” 李二陛下给画了这么大一大饼,李元婴觉得这皇兄还不错,欢欢喜喜地送李二陛下到国子监大门外。 考进士是国子监所有寒门子弟的追求,也是不少世家子弟镀金的方向,所以进了国子监的人绝大部分都以科举为目标。 李元婴不一样,李元婴本来只是为了坑魏膺才来考的试,进国子监也是他皇兄说烦心纨绔子弟败坏监风。现在纨绔子弟收拾得差不多了,他想的主意也施行开了,要是李二陛下没说让他考进士,李元婴新鲜劲彻底过去后肯定要开始胡搞瞎搞。 现在李二陛下给李元婴放了个钩子,李元婴一下子又有了新目标。考进士是怎么考的,李元婴还真没研究过,送走李二陛下他便去直舍那边逮人问个究竟。马博士不在,李元婴寻到了沈博士,和沈博士请教进士科的考法。 沈博士听说李二陛下许他去考试,心里还惊了一下。真要考个进士亲王出来,还不乱了套?可朝廷律令里也没有说宗室子弟不许考,人家想上进,你还不许人家上进吗? 沈博士轻轻捋须,给李元婴讲了基本章程:首先是乡里推举的人才集中在县里考一轮,选出真正的人才送到州里再考一轮,合格的,当年十月取解上京应试。一般而言第二年二月便有春闱,可以考取明经、进士诸科。 明经就是搞学问的,专考经义,既要熟背经典,又要通晓其义;进士则是以策取士,就是给你个关乎民生和家国大事的大论题,让你说说遇上这样的问题该怎么解决。 国子监不一样,国子监的监生们有生员解额,学个几年,过了监内的考试便能应考。相反,要是在监内考个五年都没达成国子监的要求,国子监就该把这个监生解退了;哪怕达到了国子监的要求,考个九年都没及第的也得出监。 所以国子监的监生入学时大多是十四岁左右,这个年纪的少年精力最旺盛,接下来几年是求学的最佳时期。要是往下九年都没考中,往后就得一年接一年慢慢熬了! 沈博士道:“进士不易考,文章你得会写,诗文你也得学。”他耐心教导,“殿下你年纪尚小,见识不广,写起文章便显稚嫩。若当真想高中,你还得多读书,多交游,增广见闻,不能有半点懈怠。你想想,你是很聪明没错,但天底下最不缺聪明人,每一轮推选上来参加贡举的都是大唐最出色的人才,即便你能比他们都聪慧,来个勤勉的也可能将你比下去。” 李元婴认真听着,觉得沈博士说得有道理。 可大话他都放出去了,要是放弃不考多没面子! 李元婴决定迎难而上! 他拉着沈博士问自己该看什么书,又问有谁文章写得好,边问边记下来,回头该读的读、该请教的请教。 晚上唐观组织监生会的人出去巡夜了,李元婴睡不着,拉着唐璿他们询问大家都准备什么时候应试。 唐璿入学快两年了,算算时间来年差不多可以一试,他考的应该是明经科,因为他已经决定专治《易经》和《礼记》二经,一般来说明经科通读五经、专治其二便差不多。 其他人也都有自己的方向。 他们有的人背负着家人的期望,有的人背负着乡里的推举,有的人背负着恩师的厚恩,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方向,每个人都有每个人努力的原因,每个人都有他们无论如何都想做到的事。因为已经认真地把未来规划得明明白白,所以即使原来国子监的条件有点艰苦,他们也能每日鸡鸣便起来读书。 李元婴听了很有感触。 等唐观回来,李元婴都和其他人聊完躺下了,其他人都已睡着,就李元婴还睁着眼想事情。 听到唐观钻被窝的声响,李元婴转头看去,发现唐观已经用被子把自己蒙起来。 李元婴伸手扯扯唐观被子。 没动静。 李元婴再扯。 唐观露出脑袋瞪他。 李元婴和他说悄悄话:“蒙着头睡觉不好!” 唐观不吭声。 李元婴又问他:“你要考进士吗?” 唐观不理他。 李元婴自顾自地嘀咕起来:“我本来没想考的,皇兄说可以让我考,我就觉得去考一考肯定很好玩,当大唐头一个进士亲王多威风。”李元婴和唐观说起自己睡不着的原因,“但是听大家都知道自己想做什么、都知道自己以后能做什么,我觉得我活得太糊涂了,总是这样想做那也想做,一件事还没做完我又想做另一件事。” 借着月光,唐观一下子看出李元婴那双眼睛里的迷茫和纠结。 唐观终归还是没能继续扛着不理人,回道:“你这个年纪就该这样活,要是才十一二岁就活得明明白白,日子过着还有什么意思?什么都试一试,才知道自己想做什么、不想做什么,知道自己能做什么、不能做什么。别人明白了,可能是因为别人已经试过了,这里哪个不比你大?” 李元婴一听,豁然开朗,是这个理! 不去试试,怎么知道自己想做什么、能做什么? 李元婴高兴起来,目光灼灼地夸唐观:“师兄你真厉害,你这么一说我就想通了!” 唐观道:“闭嘴,该睡了。” 李元婴乖乖闭嘴,很快香香甜甜地睡去。 唐观平躺,睁着眼看黑漆漆的房顶。 有点睡不着。 101.第 101 章 接下来的日子里, 监生会的工作有条不紊地展开着。 李元婴也有了接触其他监生的机会。 国子监之中不仅有学经义的一千多文官预备役,还设有律学、算学、书学, 学这三门学问的人比较少, 都是专业人才, 律学就是学法律的, 往后考明法科;算学是学算术的,往后考明算科;字学是练书法的, 往后考明字科。 李元婴样样都很感兴趣,摸清每门课上课的时间便找错开的课去旁听。狄仁杰等人也受他影响,只要时间凑得上都会去找课蹭, 他们最爱听的是律学课, 这门课总能听到许多让他们大开眼界的故事, 比如一个裤头引发村中群体斗殴之类的。 李元婴和狄仁杰都机敏过人,每回他们去蹭课不仅旁听, 还争着破解夫子们设下的悬念。本来人家可以讲上一节课的钩子, 被他们一闹腾,不到一刻钟便抖完了。 律学博士都有点怕他们了, 暗中撺掇五经博士那边给这些个活力充沛的小子多安排点功课,免得他们闲得到处蹭课。 五经博士那边也很无奈:“不能再快了,再快别人跟不上。”国子监人数众多, 总不能专门为他们改变讲课进程。与其让他祸害同窗,不如放他出去祸害律学吧! 律学博士也是脑筋灵活的, 赶不回去, 也想出个祸水东引的法子:他去寻算学博士抄了一些有趣的数学难题拿给李元婴, 让李元婴算算看。 李元婴一看,这题目有趣。再一做,做不出来! 李元婴可不是轻易退却的人,不懂就问,先问倒一批小伙伴,再领着一群同样不懂的小伙伴去堵算学博士请教问题:为什么看个鸡腿兔腿就能算出有多少只?为什么把东西放进水里,计算溢出多少水就可以算出体积?割圆术又是怎么个割法?算学,可真是博大精深! 算学博士:“……” 可算知道律学博士为什么突然对算学感兴趣了,敢情是在这里等着他们! 老奸巨猾! 无耻之尤! 可这些小子一心向学,都是诚诚恳恳带着问题来求教的,他们也不好不教,只能耐心地把李元婴带来的问题一一解答了。 最后还是书学那边给李元婴等人出了高难度的练字任务,才让他们消停下来。 有这样的学生,当真是甜蜜的负担! 今年二月要开贡举,开春长安城中已聚集了不少士子,国子监中没应考的监生最近都很安分,合力为考生们创造良好的赶考环境。 到春闱开始的前一天,李元婴等人也迎来了难得的休沐。拘了将近一个月的监生们得以出国子监外放放风,大伙都很高兴,李元婴也收拾收拾,和同窗们分别,领着李治和城阳回宫去。 李治和城阳去见李二陛下,李元婴则回去见柳宝林。李元婴每隔几天都会叫人传封“家书”回来,挑拣些高兴的事和柳宝林说,柳宝林不至于担心李元婴在里头过得不好。 不过见了人,柳宝林还是紧张地看他瘦了没,确定他没饿着、没被人欺负才放下心来,拉着李元婴坐下吃她亲自做的一桌子菜。 母子二人见过了,李元婴便听底下的人汇报外头的事务。 丰泰楼最近已步上正轨,按着李元婴的意思一直在网罗好厨子,他们待遇高、分工好,许多人都愿意拖家带口跳槽过来;各地的菜谱也收集了不少,都是花了钱买来的,没强要,也按着李元婴的意思抄了一份送到宫中给柳宝林琢磨。 这个班底李元婴将来也是要选一批带到封地去的,砸起钱来自然不会心疼。别说这肯定能回本,哪怕不能回本,可以让柳宝林将来能做自己想做的事也值了。 李元婴让董小乙看着春闱放榜,到时见机行事。 这年头家中能读书的大多比一般人家殷实不少,吃个饭还是吃得起的,只要把丰泰楼和国子监这些监生牢牢捆绑在一起,客源绝对不会少!将来他这些师兄和同窗们飞黄腾达了,难道不会反哺一下曾经掏钱改善他们伙食的丰泰楼吗?但凡一年能遇到几个有良心的,他们都不会亏! 李元婴最近跑算学那边蹭了不少课,算起数来越发精明了。他可是说过要给李二陛下修一条路到泰山那边,把沿途的食宿都打点好,不花朝廷一分钱!只要能把丰泰楼做大做好,吃的问题就解决了——到时他让人往沿途的每个城县里开一家丰泰楼,再修个好点的落脚处,住的问题也解决了。 李元婴越想越觉得可行,叫董小乙往后招揽好厨子时考虑一下东边的,告诉他们等他们的厨艺磨练出来之后,便能让他们回家乡当掌厨的,自己管一家丰泰楼!国子监每年监生来来去去,总的人数不会少到哪里去,国子监的食堂可以打造成大型的厨子培养基地,流水线一样锻炼出一批批能掌大宴、能烹小鲜的优秀大厨。 董小乙认真记下李元婴的计划,又和李元婴说起戴亭那边的消息:“戴亭快回来了,应该就在这两天。” 李元婴听了很高兴:“不知道文成那边怎么样了。他在信中可有写?” 董小乙摇头。 戴亭就不是那种会时常写信的人,有事一般都自己处理了。 李元婴自然也了解戴亭,没多失望,只叫董小乙记得在戴亭回来后及时给他传消息。 董小乙喏然应是。 其他人也陆陆续续过来告知李元婴近来发生的事,有宫里的,也有宫外的。 宫里挺风平浪静,主要是李二陛下对后宫的态度很明白:宠幸归宠幸,沉迷是不可能的。 后宫妃嫔与其相互争风吃醋,不如去妒忌那些每夜被李二陛下留在宫中议事的大臣或者学士们,李二陛下几乎从早到晚都和他们待在一块! 既然李二陛下是这种态度,宫中自然掀不起什么歪风邪气。倒是李泰那边有闹出点事来,主要是李二陛下每逢春夏潮湿闷热之际便会诱发旧疾,虽然去年病了一场后出奇般好转了大半,但还是容易抱恙。 李泰又当了回大孝子,亲自跑外面为李二陛下搜罗奇珍药草。李二陛下看宝贝胖儿子都累瘦了,很是感动,又提了一嘴,说想让李泰搬到武德殿住。按理来说成年皇子都该搬到宫外去了,只有太子还能留在宫中! 102.第 102 章 这事当然没成, 最后依然是魏征按了回去,魏征堵着李二陛下一通劝, 说知道您是疼爱儿子才想让他住在近些的地方, 可您这样正是把他摆在不安全的位置去了。这地方在东宫之西, 当初您弟弟海陵王曾住在里头, 当时大家都觉得不适合。现在形势虽然不一样,但是您能堵住悠悠之口让别人不议论吗?您能保证您儿子不生出什么想法来吗? 海陵王是李家老四李元吉, 当初也有争位之心,结果和隐太子李建成一起被李二陛下弄死在玄武门。 这就是直接把玄武门之变的事摆到李二陛下面前了。 这件事别人不敢轻易提起,只有魏征能拦着李二陛下直截了当地开这个口。 至于李二陛下听了心里会不会有刺, 魏征不能去想, 也不会去想。这话他必须得说, 不能眼睁睁地看着李二陛下开这样的头破这样的例。 为了眼前的太平日子,所有人都已经付出过太多, 死的人也太多了, 他们不能什么都不做,等着兄弟相残、父子相争的局面再一次来到眼前。 李元婴听人把整件事说完了, 挥挥手让人退下,一个人坐在灯烛前看着跃动的火焰。 这件事是揭过了,可所有经历过这件事的人心里都不会平静, 不管是承乾还是老四,不管是文臣还是武将, 每个人肯定都生出了别样的想法来。 李元婴琢磨了一会就懒得想了, 躺上床去睡觉。第二天一早就是休沐日, 李元婴先跑去东宫陪李象去看萧德言,问萧德言来了东宫习不习惯。 贴心的孩子谁不喜欢?萧德言笑着说习惯,又问起他在国子监学得怎么样。 提到这个,李元婴话就多了,把夫子们逐个夸了一遍。以前在宫中听人讲学,内容来来回回都差不多,也没什么趣味,李元婴不爱听,到国子监之后夫子们更能放开讲,而且什么算学律学他都能去听,可快活了。 李元婴还和萧德言发表自己的感想:“同窗也都很好,您不知道,睡在我隔壁的是唐尚书的儿子,叫唐观。一开始我觉得他挺凶的,后来发现他人好极了,还很热心。难怪孔圣人会说‘以貌取人,失之子羽’,看人果然不能只看表面!” 李象一直乖乖坐在一边听着,听到这句就忍不住拉着李元婴的袖角发问:“‘以貌取人,失之子羽’是什么意思?” 李象才刚开蒙,还没到学《论语》的时候呢,自然没听过其中典故。 李元婴没光顾着和萧德言说话,对李象也很照顾,很多话他其实也是说给李象听的。见李象有了疑问,他便给李象讲《论语》里的故事:以前孔圣人广收门徒,其中有个叫宰予的,能言善道,特别能哄人开心;有个叫子羽的,相貌粗陋,木讷少言,不会说讨人喜欢的话。 李元婴问李象:“要是你,你喜欢哪个?” 李象想了想,回答:“我喜欢宰予。” 李元婴道:“孔圣人一开始也喜欢宰予,后来开始教他们之后才发现宰予心思不端正,整天只想着怎么偷懒,大白天别人在读书,他却跑去呼呼大睡,根本无心向学;而子羽虽然不是必要就不说话,但是为人磊落方正,品德高尚,他学成回去之后也开班授徒。有次子羽外出游历,有三百多个弟子愿意跟随他一起去!”他又问了李象一次,“你现在喜欢宰予还是喜欢子羽?” 李象有些纠结地改了口:“我喜欢子羽!” 李元婴道:“孔圣人也是这样想的,所以他说‘以言取人,失之宰予;以貌取人,失之子羽’,意思是看人不能光看某一点,光看言谈或者光看相貌都会有失偏颇。” 李象点头,懂了。 李元婴道:“道理都懂,可也不是人人都能做到的。”他看了眼萧德言,见萧德言没有阻止自己继续教导李象的意思,便娓娓地接着往下说,“我去年读了《论衡》,其中也提到了宰予这个人。《论衡》里说,孔圣人因为宰予白天睡觉骂出‘朽木不可雕也,粪土之墙不可杇也!’是有失偏颇的,朽木粪土,都是毁坏到无可救药的东西,是大恶,而白天睡觉只能算小过。若当真是个仁厚的师长,怎么能用大恶之言来责备只犯了小过的学生?” 李象没想到孔圣人还会骂人,眼睛都睁大了。 李元婴还问他:“你想想看,要是你敬重的长辈骂你是‘朽木’、骂你是‘粪土之墙’,你难受不难受?” 李象从小被夸着长大,哪天不被人夸心里都觉得不好受,他觉得自己要是被人指着鼻子骂“朽木”“粪土之墙”,那肯定得难过哭了。 李象点着头说:“难受的。” 李元婴道:“所以你要想把一件事、一个人看明白,就不能偏听偏信,每个人的说法你都该听听,每个人的做法你都该看看。听得多了、看得多了,你做起事来心里就有数了。” 李象认真记下李元婴的话。 李元婴讲完自己的看法,又问萧德言他说得对不对。 萧德言笑道:“殿下说得极是,这便是‘兼听则明,偏信则暗’。” 李元婴高兴不已,又拣了些没解决的疑问向萧德言请教。萧德言一一为他解答了,不仅李元婴受益匪浅,李象也学了不少新东西。 见完萧德言,李元婴便去陪陪兕子她们玩。现在他开始长高了,能下场跟高阳她们一块玩马球了!赶上大伙都在休沐,李元婴便拉着高阳等人给兕子她们表演了一场精彩纷呈的马球赛,明明还是春寒料峭的天气,一群皇子公主硬是把自己闹出了一身汗。 不过进来宫中确实安静了不少,一些皇子陆陆续续过了十三岁,到了该避嫌的年纪,大多被安排去了封地,最能闹腾的李元婴又和立刻一起被打包进国子监,能不冷清吗?李元婴这一回来,宫中便又热闹起来,隔得老远都能听到他们欢闹的声音。 李二陛下还是上次去国子监见了李元婴一回,这段时间因为李泰的事被魏征骂了,心情不大好。听人说李元婴在和人打马球,李二陛下便过去远远看了一会。 瞧见兕子她们握着小拳头在边上给李元婴和高阳鼓劲,皇子公主在场上玩得十分欢快,李二陛下便想到大儿子和四儿子的事。 承乾是他的长子,他心中十分爱重,只是承乾先是太子,而后才是他的儿子,他得对承乾严加要求,让承乾当个合格的储君;青雀自小聪明可爱,又不必继承大统,他偏疼一些妨碍到谁了?李二陛下觉得魏征说得太严重了,现在和当年能一样吗?不管是承乾还是青雀,手中都没有兵权,哪能再来一次玄武门之变? 在李二陛下心里,自己的儿子绝对不会有那样的心思。 可看着李元婴带着一群小萝卜头高高兴兴地玩,李二陛下回忆了一下,竟想不起来两个年长的儿子有没有这样一起玩过,两个儿子□□岁的时候太上皇禅位于他,那时他忙得几乎抽不出空多看他们一眼,一转眼,承乾竟都二十三岁了。 他二十三岁的时候在做什么? 应当是率兵东渡黄河,收复河东。 他大败宋金刚,还得了尉迟敬德这员猛将。 二十三四岁,能做的事情很多了。 李二陛下站在马球场外看了一会,没有走过去,悄无声息地来又悄无声息地走,没有惊动任何人。 李元婴也没发现李二陛下来过,陪兕子她们玩够了,他下午出了趟宫去拜会孙思邈。 孙思邈在给人治病,这病人有些稀奇,腰胯上长着一圈羊毛似的细白毛,长毛也就罢了,还疼,邻里都觉得这病古怪,便叫他来寻孙思邈治一治。孙思邈在给人“除毛”,李元婴没去打扰,听学徒与他说起病人身上长羊毛了,觉得很是新鲜。他说道:“孙师总能遇上稀奇古怪的病!” 李元婴来得巧,孙思邈很快把那长白毛的病人治完病了。 李元婴凑上去问治好没,孙思邈便给他讲了讲症状和治法,去了病灶,又开了调理的方子,过几天应该就能好了。李元婴许久没来,但在国子监中也抽空读了几本医书,趁机与孙思邈讨教了许多问题,问完后他还很是遗憾地说:“真希望孙师你们也在国子监里,那样的话我随时可以请教您了!” 孙思邈道:“国子监学得都是治国修身的道理,哪里会教人学医?” 李元婴道:“人要是病了,就不能治国修身了,所以学医也很重要!”他和孙思邈提起昨夜听人禀报的消息,“我跟您说,襄城宫那一带现在不是准备养些大象吗?我叫人把周围依着山势水势拦一拦、改一改,得用上不少大石头,就去山里开山取石,结果,他们在山里挖出了几块老大老大的骸骨,瞧着比大象还大!也不知是什么东西来的,那么大的骸骨不好运进城里,董小乙叫人把它运到了葵园那边,您要不要过去看一看?说不定,那骨头可以拿来入药呢!” 李元婴这想法也是和孙思邈学医之后才有的,因为他发现什么金石土木全部都能拿来入药,差别只在于用多用少的问题。动物的骨头当然也是能用药的,不同的骨头还有不同的用处!哪怕是在山里挖出不知名的骨头,磨成粉照样能当药来使,卖得还更贵! 孙思邈听李元婴说比大象还大,也来了兴趣。眼见天色还早,他便与李元婴一块出了城,去葵园看那几块骸骨。 那几块骸骨陷在石头里,不好取出来,董小乙便命人连着石头一起运了回来。周围庄户的小孩都很稀罕这块远道而来的大石头,时常跑过去围着看,李元婴也很好奇董小乙说的是不是真的,兴致勃勃地领着孙思邈跑去观摩。 孙思邈年纪不小,腿脚却还很麻利,跟上活泼过头的李元婴不成问题。到了地方一看,那块石头果然巨大无比,镶嵌在石头里的骸骨果然十分奇特,孙思邈一下子被它们吸引了。他行医多年,对骨骼了解颇深,一下子认出这些骨头应该是椎骨。 奇就奇在,这东西的一块椎骨就有三四尺长。孙思邈在心里拼了拼,这椎骨没齐,只是其中几块而已——若是把全部椎骨找齐了,连起来怕是能有几层楼那么高!哪怕孙思邈见多识广,此时也被这椎骨难住了,认不出它到底是什么东西的骸骨。 难道是上真的有龙? 孙思邈只能捋须感叹:“奇哉,奇哉!” 李元婴问孙思邈知不知道是什么。 孙思邈摇头:“只能看出是椎骨。”他给李元婴比划了一下,说瞧着约莫是颈椎位置的骨头。 李元婴兴致勃勃地追问:“那能入药吗?” 孙思邈上手摸了摸,那椎骨早和岩石融为一体,想把它弄出来可不容易。这样的骸骨,与其说它是骨头,不如说它是石头! 孙思邈否定了李元婴的想法:“不知药性,哪能入药?” 听说不能入药,李元婴便觉得这骨头大则大已,着实没什么用处。真是白长这么大了!若是活的,大伙还能看个大家伙过过眼瘾,光几块骨头有什么好看的?真是白费功夫把它们弄回来! 李元婴正要叫董小乙回头把它扔回山里去,却听系统久违地给他提示了一句:“发现恐龙椎骨,是否扫描到万界图书馆内?” 103.第 103 章 李元婴挺久没听到系统出现, 乍然一听还有些反应不过来,等他回过神来, 便问系统恐龙是什么玩意, 这么大的个头, 以前为什么没人见过? 系统便给他解释:恐龙的意思是“恐怖的大蜥蜴”, 是从外文翻译来的。这种生物曾经遍布各地,只是后来因为种种原因已经灭绝。粗略估算, 这种生物约莫已经灭绝六千五百万年了,这副骸骨曾经随着地壳运动裹藏在岩石里辗转千万年,到现在又因缘际会出现在人前, 可以称之为“化石”。 简单来说, 这种巨大的生物如今已经找不着了。 李元婴有点遗憾, 要是能驯服这么大的大家伙,带出去多威风!他压根不觉得自己可能会被这大家伙一脚踩扁, 还挺想爬到它们背上骑一骑。 李元婴在系统的展示下大致了解了恐龙这种生物的模样, 对于系统所说的能在天上飞、能在水里游、或者跑得贼快的恐龙都十分好奇。他改了主意,叫董小乙在发现恐龙椎骨那一带再好好找找, 看能不能拼出完整的恐龙骸骨或者找到会飞的恐龙。 李元婴还很笃定地告诉董小乙:“这是龙骨,一定要好好找!” 孙思邈虽是道家出身,却也不怎么相信鬼神之说, 龙这种生物更是虚无缥缈得很。听李元婴这样吩咐李元婴,他沉吟片刻, 没有出言阻止。他说是龙骨便是龙骨吧, 反正也没人见过龙的样子! 李元婴叫董小乙记下了自己的话, 跑回大石头边上转悠了几圈,还伸手量了量几根椎骨的长度,觉得这东西当真稀奇。这么大的大家伙,怎么说没就没了呢?太可惜了! 要是还能找着的话,他可以放到襄城宫去养。 观察完恐龙椎骨,李元婴便与孙思邈在葵园用了顿饭,一起回了宫。到处跑了一整天,把该见的人都见完了,李元婴才慢腾腾地去寻李二陛下说话。 李二陛下今年本来准备去泰山的,没去成,洛阳和九成宫前两年又去过了,今年决定留在长安熬一熬,把酷夏熬过去便好。他吃过晚膳听人说李元婴跑来找自己,摆摆手让人把李元婴放进来。 李元婴跑李二陛下身边坐下,和他说起自己今天找到龙骨的事儿,还把大大的恐龙椎骨画出来给李二陛下看,边说边比划大小。他兴冲冲地说道:“光是脖子就这么大这么长,它们可比大象大多了。” 李二陛下初一听李元婴说找到龙骨,还以为他又在说大话,结果李元婴竟讲的有板有眼,好像真的见过一样。李二陛下道:“当真有这样的龙骨?” 李元婴道:“对的,孙师说这骨头看着像是颈椎一块的,孙师认骨头最厉害了。”他把自己的遗憾讲给李二陛下听,“不知这龙能不能飞,要是能飞的话我们骑在它背上让它载着飞多好玩!” 李二陛下道:“才几块骨头你就想这么多,这说不定是孔圣所说的‘防风氏’。” 李二陛下也是读过书的,他所讲的是《国语》之中的一桩异事:吴国有人发现一块巨大的骨头,大得得用一辆车才能拉动。吴国人拉着这块骨头去请教孔子,问孔子这是什么骨头,孔子便告诉他们当初有巨人名为防风氏,大禹召集众人在会稽山相聚,防风氏迟到了,所以大禹把防风氏处死并陈尸示众。这块骨头,就是防风氏的骨头! 李元婴也读过这书,李二陛下一说他便知道李二陛下讲的是哪一段。李元婴坚持自己的意见:“这肯定是龙骨,才不是防风氏!”他还有理有据地辩驳起这段记录来,“不都说尧舜禹都是仁义之君,怎么人家迟来一会就要把人杀了?杀了就杀了,还要陈尸示众,这哪是仁义之君,分明这么可怕!” 李二陛下没再和他分辨下去,只说:“那就让你的人快些把它找齐了,到时我也去看看是不是真能拼成龙。” 李元婴一口答应。他和李二陛下说起戴亭快回来的事,很是惦念地说:“不知道文成在吐蕃过得怎么样,那松赞干布有没有待薄她?下回戴亭再出去,我得给他配个能写会说的帮手,专门帮他写信传消息,要不然他实在太惜字如金了。” 李元婴常来念叨,李二陛下倒是记住了这个戴亭。他记得戴亭长相出众得很,属于看上一眼就不会忘的那类人。当时李元婴要讨这内侍,李二陛下还觉得李元婴是以貌取人,现在看来这小内侍当真有些能耐,不仅能随军去高昌,自己带着商队跑吐蕃竟也能安全归来! 李二陛下道:“文成乃大唐公主,谁敢待薄她?你好好读你的书便是,别这也操心那也操心。” 李元婴道:“我看不到的我不操心,我看到的我当然要操心。”说到这个,李元婴很不怕死地戳李二陛下痛处,“我听人说皇兄你又被老魏骂了!” 李元婴把话题扯到这里,李二陛下面色不太好,横了他一眼,意思是“你可以住口了”。 李元婴才不住口。他还要接着说:“我觉得老魏说得对,您这样偏爱青雀,着实是不替青雀考虑。” 李二陛下道:“我怎么不为他考虑了?” 李元婴道:“他到了就藩的年纪,您舍不得他,一直把他留在长安。这是人之常情,可是,您不让他早早学会独当一面,他往后怎么办呢?” 李二陛下道:“他是大唐的亲王,承乾的亲弟弟,有什么怎么办?莫说他聪明过人,便是他什么都不会、什么都不懂,也没人敢怠慢他。” 李元婴道:“您这么想就错了,您想想看,您儿子这么多,您却只疼青雀一个,其他人心里没想法吗?您现在偏疼青雀,心胸狭窄的人会妒忌他,别有用心的人会巴结他。哪怕青雀自己不想做什么,也会有一批想攀附他、想借他的势飞黄腾达的人怂恿他去做。”李元婴直直地望着李二陛下,认真地说出自己的看法,“等将来您再后悔,什么都晚了,他不该有的心思已经有了,不该做的事已经做了,谁能容得下他?哪怕承乾胸襟再好,心里也会有疙瘩!到那时,他还能安安稳稳地当个亲王吗?” 李二陛下沉着脸。 他不乐意听这样的话,也没人敢和他说这样的话,哪怕是魏征都只敢提一句“海陵昔居之”。 李元婴可不怕李二陛下黑脸,他有条不紊地接着往下道:“我觉得您要是真的疼爱青雀,就该让他学会怎么把日子过好,而不是一直把他留在身边,他要什么就给什么,那是养猫养狗的法子;更不是把他摆在风口浪尖,让他既容易受人蛊惑,又容易被人嫉恨。照您现在这样惯着他,哪怕承乾他们学着您来一次玄武门之变,我也不会觉得吃惊——” 李二陛下勃然大怒,拍案骂道:“放肆,朕看朕是太惯着你才对!” 李元婴安静地坐在原处,黑溜溜的眼睛瞬也不瞬地对上李二陛下含怒的双眼,没有丝毫闪避。 李二陛下腮帮子抖了抖,没有再骂,也没有赶李元婴走。 兄弟对坐许久,李元婴才再次开了口:“这些话皇兄您要是不想听,我往后就不说了。”他端正身形朝李二陛下行了一礼,向李二陛下提出请求,“您让我去封地吧。” 李二陛下看着伏拜在地的李元婴。 朝野上下的人有的想要名,有的想要利,有的想要滔天权势,有的想要光耀家族,但凡有所求的,便有可拿捏之处。只眼前这一块滚刀肉,他什么都不缺,什么也不想从他这里要,所以这小子什么都敢说、什么都敢做。 李二陛下心中翻腾的怒火渐渐平息下去。 这么一块滚刀肉,打又打不得,骂又骂不动,你能拿他怎么办? 你要是说放他去封地,他不知该多快活! 李二陛下骂道:“你这么想去,朕偏不让你去。” 李元婴:“……” 李元婴觉得他皇兄真幼稚! 李二陛下让李元婴赶紧滚,别杵着碍他眼。 本来在完婚之后就该去封地的李泰一直被他留到现在,算起来期间确实有过许多逾制之事。朝野上下像李元婴这么想的人肯定不少,只是其他人或许是不敢说,或许是不想说,总之,没人敢提这事,只有魏征每次都站出来劝说。 李二陛下合上眼,脑中掠现玄武门前后的一幕幕。 那时候确实是像李元婴说的那样,哪怕他自己不去想,身边的人也会劝他去做,谋划的谋划,出力的出力,许多人为了助他“成大事”连命都愿意豁出去。到了那种时刻,哪怕兄弟之间还有那么一丝情义,形势也容不得他犹豫,诛杀兄弟、逼迫亲父,这些事他都干了。他做了,承乾他们会不会做? 现在他正当壮年,也许他们不会生出什么想法来,可要是他年纪再大些、身体再差些,还能像现在这样把控全局吗?到那时,他就真的亲自把两个儿子推到兄弟相争的死局里,再也没有转圜余地。 李二陛下靠在凭几上,静静地思索着自己儿子们的未来。 皇后去得早,只留下几个年幼的孩子,当时最年长的承乾也不过十来岁,所以他才想多留他们在身边几年。 如今青雀都二十二岁了,再长留长安确实不适合。他是相信自己这个孝顺听话的孩子的,可他也知道没有多少人能经得起蛊惑,他不能让那些投机之辈找到机会教唆青雀与承乾相争。 他不能因为自己的偏爱,就让青雀将来处境艰难。若闹得连一母同胞的兄弟都容不下青雀了,青雀以后能有什么好日子过? 以前李二陛下是没想这个,现在李二陛下想了,所以很快就想得清清楚楚并有了决断。 是该让他的青雀到封地去了。 第二日李泰进宫时,李二陛下便取出一份名单对他说:“青雀,我给你列了一份藩弼人选,你看看可还有想要的人?” 所谓的藩弼,就是跟着藩王到封地上辅佐、指引藩王的佐臣。 到底是自己最疼爱的儿子,哪怕决定让李泰就藩,李二陛下还是想给李泰最好的班底,让李泰到封地上能过得快活。 要是换成别的儿子,李二陛下就直接指派人选了。 李泰一时反应不过来,没明白李二陛下的意思。 等他回过神来,才发现李二陛下正注视着他,等着他接过名单。 父皇要让他就藩! 李泰懵了。 104.第 104 章 李泰只懵了一会, 眼泪就轻轻松松地掉了下来,他是真的又懵又委屈, 哭得非常顺溜。 李泰痛哭流涕地抱着李二陛下表示自己不想去封地, 理由实在放心不下:“儿子不怕封地路远, 往来艰难, 只怕这一去,见父皇的机会便少了。往后一年只能回来一趟, 儿子实在放心不下。” 看李泰哭得那么伤心,李二陛下心中颇为触动,觉得这儿子果然至诚至孝。本来他的决心有些动摇了, 可一想起李元婴昨夜那番话, 李二陛下又按下了这份动摇。 李元婴与李泰虽算不得多要好, 却也无冤无仇,甚至还经常在他面前夸起李泰家小圆球, 还很关心李泰的身体, 明知他偏爱李泰也直言不讳。李元婴图什么?李元婴不图什么,李元婴是为李泰这个侄子考虑, 也替承乾考虑。 正因如此,李元婴的话才能说到他心坎上。 李二陛下拍拍李泰的背,说道:“你也是当父亲的人了, 哪能再做这小儿姿态?你要自己立起来,当儿子们的靠山。哪怕到了封地, 每年也可以带欣儿他们归来长安小住, 不必这样伤心。我会给你挑最好的藩弼, 让他们好好辅佐你治理封地。” 李泰听李二陛下语气坚决,没有转圜余地,心中虽惊骇不已,却也不敢当场求李二陛下让自己留下,只能来来回回地哭着说自己舍不得。哭到估摸着李二陛下耐心用得差不多了,他才抽噎着说回去与王妃她们说说这事。 李二陛下自是放他回去。 李泰出了宫门,仍是想不明白李二陛下为什么突然做出这样的决定。明明前些天还说要让他住进武德殿,好日日相见,怎地转眼就要让他去封地? 李泰带着疑惑回到家,心情不是很好,派人寻几个心腹过来说话。李二陛下发话要让他去封地,事情还有转机吗?他的封地远在相州,一来一回都得费不少时间,他所有的谋划、所有的投入,都要被李二陛下这突如其来的想法打断了。 众心腹听了也是一惊。 到底是谁左右了李二陛下的决定?随着伊阙佛龛的落成和《括地志》的成书,李泰的名声水涨船高,在百官和士林之中都是人人夸赞的孝子贤王。眼看着他们隐隐已有了和太子相争的资本,李二陛下居然在这节骨眼上让李泰到封地去! 作为始作俑者,李元婴劝完李二陛下便回去舒舒服服地睡了一觉。第二日仍是休沐,他陪着柳宝林用过早膳,挑拣着昨天的趣事与柳宝林说了,并没有和柳宝林提自己劝说李二陛下的事。 李象倒是一大早从东宫那边跑过来寻李元婴玩,兴冲冲地说自己昨天得了耶耶的夸。大伙都忙科举的事去了,他也得了一天的假期,所以一大早过来报到,第一时间表明自己要跟着李元婴一起玩的决心。 李元婴自然又找上自己的小伙伴们到处玩耍,出宫后还跑了魏王府一趟,从他侄媳妇阎氏那里把李小圆球偷了出来,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到葵园看龙去了。 李泰还没琢磨透自己为什么会被打发去封地的事,就听人说李元婴来了一趟,把他儿子接走了。 李泰灵光一闪。 能够影响李二陛下的人不多,这混账幺叔就是其中一个。这家伙很邪门,从小到大运气都好得很,别人告他状,他总能轻轻松松避过;他要是告别人状,那可真是一告一个准。 上回李元婴在李二陛下面前说了一通关于“人太胖对身体不好”的话,李二陛下便时常劝他少吃多走,别再胖下去! 本来李元婴去国子监了,宫里宫外都很平静;现在李元婴休沐回宫,头一天他回来,第二天李二陛下就有意让他就藩,这事要是和李元婴没关系谁信?! 傍晚李元婴把李小圆球送回魏王府,李泰早在府里候着他。 等人说李元婴进了府,李泰便皮笑肉不笑地请李元婴到书房坐下说话。 李小圆球玩了一天有点累了,趴在李元婴肩膀上睡得很熟。李元婴也不嫌累,亲自把他抱回阎氏面前,将李小圆球囫囵着还给他娘。听李泰说要请他去书房,李元婴还愣了一下。 李元婴能感觉出李泰不太喜欢他,不过看在李泰是皇嫂的亲儿子、兕子她们亲哥哥的份上,李元婴还是很关心这个四侄子的。他欣然跟着李泰去了书房,很不见外地和李泰相对而坐,还问:“有茶吗?” 李泰脸皮抽了抽,叫人出去烧水煮茶。 李元婴非常体贴地主动开口:“青雀啊,你有话要和我说吗?有什么问题只管说,要是钱不够花,我可以借你。”他左思右想,李泰能忍着不喜邀他坐下说话,除了借钱没别的事了! 李泰一听李元婴这声“青雀啊”,更是气不打一处来。青雀是他叫的吗?青雀是他父皇和他母后叫的,李元婴算起来不过是个宝林出的,完全是仗着年纪最小被太上皇宠着、被李二陛下接到身边养大,要不然的话,他一个小小的滕王算什么呢? 别的不说,父皇可是把与相州周围的州郡都划给了他管辖,李元婴只得一个滕州而已! 李泰一下子没忍住,堵了回去:“我会缺钱?” 李泰当然不缺钱,为了支持他著书,李二陛下大手一挥,允他每个月支取大量钱帛。太子有多少花用,他便能有多少花用;太子有弘文馆,魏王府便有文学馆,还建得比弘文馆早! 李元婴道:“是我想岔了,瞧你脸色憋成那样,还以为你想找我借钱又不好意思开口呢。”要是李元婴自己的话,不喜欢的人他就不见了,哪会勉强自己?要是真到了勉强自己的地步,那肯定是有事相求啊!李元婴自觉是个善解人意的好幺叔,“那青雀你找我做什么?有什么难处你直说便是,我又不会笑话你!” 李泰才不信他的鬼话。 他真要有什么难处叫李元婴知道了,这厮不仅会笑话他,还会宣扬到人尽皆知!这种事李元婴从小就干得很溜! 李泰道:“也没什么特别的事,就是有一件事我想不通。” 李元婴摆出认真聆听的表情。 李泰道:“前些天父皇还说想每天见到我,让我搬到武德殿去,今天父皇却和我说要让我就藩。”他边说边观察着李元婴的神色,“你说是不是有点奇怪?怎地变得这么快?” 李元婴一听,明白了,李二陛下觉得他劝得有理,这就准备让李泰到封地去了。 李元婴拉着李泰的手说:“这有什么难理解的,想每天见到你,是父子情深;想让你去封地,是皇兄忍着不能每天见到你的不舍,希望你出去好好历练,往后能够当个顶天立地、于国于民大有用处的好亲王,当欣儿他们的好父亲!皇兄他宁愿自己伤心,也希望你能把自己的日子过好,当真是一片慈父之心!”李元婴说得自己都感动了,还很有感触地跟李泰感慨起来,“唉,这么一说,我这个当弟弟的都觉得皇兄这个耶耶当得真不容易,儿女生来就是父母的债啊。” 李泰听得脸都木了。 你亲都没成,更别说有儿女了,在这里瞎说什么养儿育女心得?! 李元婴见李泰不吭声,不由追问:“青雀你不想去封地吗?” 李泰便是不想,也不会和李元婴明说。他摆出同一套说辞:“父皇去年才病了一场,我要是去了封地,就不能每日见到父皇了,我放心不下。” 李元婴觉得这说辞说不通:“你又不是大夫,便是每日能见到皇兄又能如何?治病有太医,伺候有宫人内侍,陪伴有后宫妃嫔和兕子、象儿他们,样样都不缺你一个。” 李泰不吭声了。 李元婴道:“我要是你,早自己求着去封地了。留在长安能有什么用处,满朝能人都在长安,文用不着你,武用不了你,多没意思!去了封地就不同了,收支自己权衡,用谁不用谁自己考虑,想做什么都很自在,也能锻炼人。反正,我一直劝着雉奴让他早早到封地去。” 这时茶煮好了,侍女恭谨地将茶送到李元婴和李泰面前。 李元婴见李泰不吭声,大致明白李泰找自己说话的原因。 李元婴道:“有人看你被皇兄疼爱就往你身边靠拢,怂恿你做这做那,这些人是看重你本身吗?根本不是!改天换个人受宠,他们就扔开你投奔别人去了。”他哼了一声,“这样的‘朋友’我是不交的,你爱交便交,将来可别连哭都找不着人哭。” 能在长安混出头、立住脚的家族,哪家是简单的?李泰就算把自己的名声推得再高,一旦失了李二陛下的偏爱,这些人铁定会作鸟兽散,指不定为了撇清自己还要回踩几脚! 说实话,李元婴自己都今天一个想法、明天一个想法,他可不信李二陛下会一直偏爱谁。 李泰目光沉沉,神色阴郁得很。 李元婴也不在意李泰投过来的不善眼神,他慢腾腾地把自己面前的茶喝完了,才搁下茶碗道:“你不用绕弯子说话,确实是我劝皇兄让你就藩的,我觉得去封地好。”他望着李泰缓缓说出自己的看法,“皇兄肯定也是觉得去封地好,要不然他也不会让你去。他是你耶耶,这么多人里头他最疼爱的就是你。” 话都说完了,李元婴也不再多留,起身离去。 李泰看着李元婴走远,心中又是气又是怒,抬手扫掉了案上那碗没动过的茶。 哐当! 茶碗应声碎裂。 绿幽幽的茶水溅了一地。 去封地好?离开了长安,谁还记得有个魏王?!谁还会觉得他能和太子有一争之力?! 他所有的努力,都付诸东流了! 105.第 105 章 李元婴休假两天, 又回到国子监积极向学。就跟他和李泰说的那样,靠李二陛下的偏爱靠不住, 靠别人的吹捧推崇也靠不住, 人只有自己学到足够多的学问、做足够多该做的事, 才能好好地在这世上立足。 李元婴拍拍屁股跑国子监遨游学海, 外面却掀起了一场因他而起的疾风骤雨。 李二陛下有意让李泰就藩的消息很快传到许多人耳中,有人欢喜有人愁。最愁的自然是悄然站到李泰后头的那些人, 李泰去了封地,李二陛下还会像现在这样偏爱他吗?李泰还有希望与太子一争吗? 以前会有人往李泰身边靠拢不是没有原因的,头一个原因当然是因为李二陛下对李泰的宠爱。文学馆早早给他开, 吃喝用度比照着太子的来, 前些年还曾让他管着长安城。都这样了, 能怪在太子身边占不到位置的人往李泰靠拢吗? 现在李二陛下突然要让李泰去封地,着实打得很多人措手不及。虽说在所有藩王的封地之中李泰的封地最大, 李二陛下肯定也会给他选最好的藩弼, 可相州毕竟不是长安,离得远了, 什么都会变! 可李泰不去封地本就是因为李二陛下的偏宠,如今李二陛下动了念,有什么办法说服李二陛下让他继续留在京城? 还真别说, 李泰的心腹之中果真有机灵的,这人给李泰出了个主意, 说是让阎氏怀个孩子, 先拖个三五个月, 再徐徐图之! 李泰听了,觉得有理,便时常宿在阎氏房中。巧的是,当月阎氏的葵水就停了。李泰欢喜不已,第一时间入宫跟李二陛下说起这一喜讯,还煞有介事地在李二陛下面前忧心忡忡:“这孩子来得不巧。” 李二陛下人到中年,自是喜欢多子多孙的,听李泰这么说便皱眉问:“怎么不巧?” 李泰道:“父皇不是正在为我们择日子就藩吗?我听人说头几个月胎位不稳,路上也不知会不会折腾到这孩子。” 李二陛下听了,也有了顾虑,便叫李淳风那边先不用择日子。反正都多留好些年了,不差等这皇孙出生再说!李二陛下还叮嘱李泰:“虽不是头一胎了,但也要多注意些。”他让李泰且先回去,不用担心皇孙的事,还赏了李泰许多东西让他带回去。 李泰高兴地回到府中,与阎氏说起他们不用去封地的喜讯。 阎氏等李泰说完话离开后,轻轻地抚着自己还很平坦的肚子出了神。 直至李小圆球拿着块点心跑过来奶声奶气说“吃,这个好吃!”,阎氏才回过神来,她伸手把李小圆球揽入怀里,张口吃了李小圆球喂来的点心,夸道:“果然好吃。” 李小圆球很高兴。 阎氏笑容里带着忧虑。 哪怕枕边人并没有和她说什么,她还是隐约能感觉出他的打算。原以为去了封地便可以远离这一切,没想到李泰会把他们没出生的孩子也算计上。 只希望一切都安好。 …… 李淳风本来肩负着提魏王择算日子的要任,上头来消息说不用挑了,李淳风还有点纳闷。跟人一打听,才晓得魏王妃有了身孕,李二陛下担心折腾到皇孙,要延后李泰就藩的日子。 李元婴休沐日时也过来和李淳风说了一嘴,说这事是他和李二陛下提的,叮嘱李淳风挑个风和日丽的好日子,别弄个又是风又是雨的,到时不是耽误启程,就是让李小圆球他们吃苦,那样都不好。 知晓李泰就藩的日子要延后之后,李淳风叹了口气。 李元婴做的这事固然是为李家的皇子皇孙们考虑,却也不是人人都领情的,李泰没走成,必然要反咬一口,咬得不狠都对不起他这段时间起起伏伏的心情。 李元婴都能看出来的人,其他人难道看不出来?只不过谁都有私心,有的在观望,有的在挑拣,有的则是压根不想掺和,谁会那么没心眼直接把话往人家亲爹面前说?疏不间亲啊! 李淳风与李元婴年纪虽然相差二十来岁,在许多事情上却颇为投缘,说是忘年交也不为过。得了这样的消息,李淳风琢磨了一会,叫人往董小乙那边递了个信,让董小乙那边把李泰暂不就藩的事传给李元婴。 李元婴收到董小乙传进来的信时,刚和唐璿他们讨论完算学问题。看到李靖送他的白头鸟飞下来,李元婴便和他们分开了,挑了块大石头坐在上面读信。读完信,李元婴一个人坐了一会,把信撕碎了一点一点扔进池子里喂鱼,喂完又安静地看着池子出神。 唉,白费了一番口舌。 李元婴正想着事儿,唐观的声音突然从后头传来:“该到你当值了。” 李元婴转头一看,唐观还是绷着那张少年老成的脸,眼神也还是不那么友善。他从大石头上跳下地,和唐观嘀咕:“你说我干嘛和马博士他们出主意说要搞这个监生会,现在自己要去当值,老累了!” 唐观刺他:“你不仅出了这个主意,你还和孔祭酒说应该一月一小考,三月一大考,月考马上要来了。” 李元婴坚决不承认自己当时只是为了坑魏膺,他嘴硬得很:“考试多好,你学了东西不想考考看吗?考了才知道学会了多少,是不是真的学透了!我特别喜欢考试!” 唐观懒得理他。 有人听自己唠嗑,李元婴就不瞎琢磨了,孜孜不倦地和唐观说了一路。 等和唐璿、狄仁杰他们一会合,李元婴马上扔下唐观,高高兴兴地跟着唐璿他们一块去代夫子巡逻。 口里说着当值太累,真巡逻起来李元婴兴致又高昂得很,一本正经地教育这个教育那个,遇到感兴趣的事儿他就不走了,坐下和别人一起探讨,直至唐璿巡完一圈回来拉他走,他才意犹未尽地跟着唐璿他们回去。 对于李元婴这种监守自盗的行为,许多人都看在眼里,不过都没说什么。就李元婴这年纪,说是半大小孩都不为过,没谁指望他当真规规矩矩地当个乖学生。 事实上他现在的表现已经出乎很多人预料了! …… 国子监的日子平平静静地过着,外头却渐渐起了些传言。倒不是什么不好的话,而是读书人都在夸太子和滕王叔侄感情好,做什么都一起做,开图书馆、收留流民、资助国子监,哪都有他们的影子,谁提起都得赞一句太子和滕王宽厚仁善、爱民如子。 李元婴第一次月考的文章传出去后,众人更是交口夸赞,说这位滕王才华横溢,当真是天上文曲星降世! 李元婴听说了这些夸赞,美得不得了。以前谁提起他都要暗暗骂一句“混世小魔王”,现在人人都夸他,还有人给他写诗,多棒啊! 武媚也听说了这些传言,入夜后她与魏姝在灯下相对而坐,比对着白日里分头抄回来的消息。 对一个准藩王来说,名声难听点不是问题,多听几句训诫便是;可你一个藩王名声好得出奇,这就是个大问题了,你一个藩王要这个贤名和才名来做什么? 武媚是接触李二陛下的次数比魏姝多,对李二陛下的了解也比魏姝多。她有些忧虑地和魏姝说出自己的判断:“建图书馆和收留流民的事过去那么久了,过去也没多少人这样夸,现在突然大夸特夸起来,我觉得是有人有意为之。” 魏姝是魏征的孙女,虽说魏征对外示人的是能言知谏那一面,但魏姝很清楚她祖母每天都在为她祖父提心吊胆。毕竟,李二陛下早些年可是会因为怒气上头在朝会上叫人把朝臣拖出去砍了的。 只要坐上了那个位置,没有不多疑的。 魏姝拧着眉头:“有人针对殿下?” 武媚点头。 会是谁呢? 两个人都陷入沉思。这些明显过誉的夸奖,明显不仅针对李元婴,还针对太子李承乾!李二陛下春秋正盛,太子若是太得民心,早早把百姓、士林的人都收拢了,李二陛下会怎么想? 武媚两人准备第二天和李元婴说一说这件事,这天晚上却已经有人提前给李元婴提了个醒。 这晚李元婴被分到唐观手底下,跟着唐观在一排排学舍之间巡夜。月色静悄悄,李元婴提着灯笼和唐观走一块,嘴巴也不闲着,和唐观念起外头那些人为自己写的诗来,得意洋洋地和唐观说这些诗虽不是什么上乘之作,但夸得人通体舒坦,好极了! 唐观他爹是朝中大员,虽然近年来沉迷酒色,无心理事,但是唐观从小耳濡目染学来的东西可不会少。听李元婴不仅不心生警惕,还挺得意洋洋的,唐观忍不住停下脚步,神色严肃地望着李元婴。 李元婴奇道:“怎么不走了。” 唐观道:“这不是什么值得高兴的事,你不要太得意了,小心连累太子殿下。” 李元婴问他为什么。 唐观把里头的弯弯绕绕给他分析了一遍,说当了一国之君就没有什么父子兄弟之说,太子之位最难坐稳,你平庸无能会被人骂,你太优秀又会被忌惮,总之,当得出色难,当得不出色也难。相较之下,不出头又比出头安全,只要乖乖当个好儿子,总能熬到继位的时候。你要是早早锋芒毕露,说不定就活不长了! 李元婴道:“哪有这样的道理。”他绷着一张小脸,“承乾可是皇兄的亲儿子。” 当爹的怎么会不高兴儿子出色? 唐观点到即止,不再多言。 李元婴安静地看着前头黑漆漆的石板路一会儿,迈步跟上已经走出一段路的唐观。 106.第 106 章 巡夜时李元婴比平时安静, 唐观有点不习惯,他莫名地想起了那天李元婴一个人坐在池子边扔纸喂鱼的模样。他不知道李元婴扔到鱼池里的碎纸上写着什么, 却知道那肯定不是什么好消息。 这个看似天真的滕王殿下, 有时候其实也不那么天真, 你把事情掰开给他讲他是能想清楚的。只是更多的时候很多人选择不去想而已, 毕竟瞻前顾后地过是一天,无忧无虑地过也是一天, 谁不想选轻松的过法? 唐观以为李元婴回去后会睡不着,结果李元婴躺下后便呼呼大睡,一点都不带烦恼的。 第二天, 李元婴醒得挺早, 都没让唐璿叫, 他跟着大伙去校场那边习箭,咻咻咻地往箭靶上射, 准头比初学时更好了, 也能拉开更沉的弓。 李元婴还跑唐观身边耀武扬威,说要和唐观比试比试!唐观这人样样都行, 就是弓箭学得寻常,离唐璿他们有点差距。 唐观觉得这厮着实没心没肺,自己简直白提醒他了。不过到底还是个半大少年, 受不得激,瞧着李元婴那得意洋洋的模样便起了好胜心, 跟李元婴一左一右地比拼起来。 到早课上完, 两个人都比累了, 一起去食堂用早膳。 唐观没特意去寻杜荷他们,直接在李元婴的邀请下跟着他们坐在一块,参与李元婴这一圈人的聊天。 唐观这人从家世上来说和寒门子弟有着天渊之隔,脾气搁在纨绔子弟圈子里不大合群,平时和杜荷他们其实也没什么共同话题,只不过是父辈相识,杜荷又和他兄长一样是太子那边的,唐观以前才和他们凑在一起。 现在唐观和李元婴走得近,杜荷等人也没说什么,反正太子和李元婴这幺叔走得近,李元婴算起来是太子这边的! 杜荷这边没反应,房俊那边却注意到这一变化,寻机往外面递了消息。别看房遗直在太子身边当值,房俊私底下却和李泰走得近,房家两兄弟两边下注,那边都没放下! 李元婴在国子监中的许多举动,就是从房俊这里传出去的。自打上回李元婴带高阳去挽翠楼那种地方,害他挨了一顿打,房俊心里就不太喜欢李元婴。 知晓是李元婴说动李二陛下让李泰就藩,险些破坏了他们的谋划,房俊便主动拦下盯着李元婴一举一动的要务。李元婴在国子监这般肆意横行,不就仗着李二陛下纵容他吗?让他得意!捧得越高,摔得越狠! 李元婴没想到国子监里还有李泰的“内应”。他被武媚邀去她们的院子里说话,从武媚和魏姝那里看到了更多的“夸誉”。要不是他还有那么一丁点自知之明,昨夜又被唐观提了个醒,看到这些夸赞的话肯定要飘飘然了。 武媚道:“我觉得这些事是魏王所为。” 李元婴坐在亭下,一语不发。 生在帝王家,真不知算不算是幸事。若没有生在李家,他们可能一辈子忙忙碌碌也出不了头,永远过不上现在这种优渥的生活。可是生来就拥有这一切了,他们又觉得仍不满足,这也想要,那也想要。世上哪有那么好的事? 李元婴道:“人都是贪心的。” 他皇兄从兄弟相争、父子相逼的惨烈局面里得到了天下,也贪心得很,既想创下万世伟业、名垂千古,又想父慈子孝、兄友弟恭。 他四侄子被他皇兄疼着宠着,享受着与承乾别无二致——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的待遇,便也有了想要更进一步的心思。 如果能要得到,谁会不想要? 李元婴觉得自己也很贪心,他想带母亲过好日子,又想按着皇嫂的嘱托照顾好几个侄子侄女,还想快快活活地尽情玩耍。他也是这样想要、那也想要,这也想做、那也想做。 李元婴说:“我也一样。” 武媚和魏姝齐齐注视着他。 李元婴把武媚两人收集到的消息都收了起来,问武媚:“你们没和城阳说这些事吧?” 武媚摇头。 虽然魏姝年纪更小,但是魏姝更能跟上她的思路,所以武媚没和城阳提这些。 武媚还有另一重顾虑,那就是城阳到底是李二陛下的女儿、李泰的妹妹,和城阳说这些事就等于当着城阳的面猜疑城阳的父兄。不管于情于理,这种事都不该做,所以她们才趁着城阳和金胜曼相约去找书时找李元婴过来。 李元婴道:“别让她知道了。”他叮嘱完,又让武媚两人不要担心,他自有办法解决。 武媚和魏姝对视一眼,都点头应下。 李元婴虽然爱玩爱闹,却从来都能把自己惹出来的事圆圆满满解决,既然李元婴说有办法,她们也不再多说。 李元婴离开时碰见城阳和金胜曼抱着书回来了,高兴地迎上前拦着问她们都借了什么书。 城阳把书亮给李元婴看了,又问李元婴过来做什么。 李元婴刚才早和武媚她们对过说辞,回答起来顺溜得很:“我来和媚娘她们讨论几道算学问题,你是知道我的,遇到难题不马上做出来就浑身难受。” 城阳点点头。 李元婴说自己还有事,目送城阳往回走后便回了自己的住处。他取了笔墨,把夸自己的诗、歌谣、文章、传闻分门别类地整理好,做出了一个厚厚的册子。这么沉的东西,靠李靖送他的那只白头鸟当然带不出去,李元婴直接跑去寻孔颖达。 孔颖达挺久没面对面地和李元婴说话,见他来了,便邀他坐下吃茶,问他来做什么。 李元婴也不含糊,把自己抄得齐齐整整的册子掏出来呈给孔颖达。这个时候李元婴就挺遗憾戴亭还没回来,要不然的话以戴亭的能耐,肯定能收集得更全面,这份册子能做得更厚。 “我想把这册子呈给皇兄,”李元婴开门见山地道:“但是您看,我这么遵纪守法的学生没到休沐日哪能离开国子监是不是?所以我想让您帮我把它带给皇兄,您可是国子祭酒,经常要上朝的,帮我捎去吧!” 孔颖达听了觉得这要求不太过分。不过他也不可能什么东西都往李二陛下面前呈,便问道:“这是什么?” 李元婴道:“这是我亲自做的册子,里头全都是我觉得写得很好的诗文。我近来时走到哪都能听到,据说整个长安城一夜之间都流传起来了!” 孔颖达近来有些忙碌,还没听说过外面的传闻,听李元婴这么说顿时好奇起来。他打开李元婴带来的册子一看,先是觉得李元婴的字大有进益,难怪书学博士们总想把李元婴抢过去教。等看完第一首诗,孔颖达脸色便有些古怪:这诗写得十分浅白,容易传唱,内容则是夸太子和李元婴的! 再往下翻,后头的诗文也差不多,还有一些相关的俗讲故事也是同样的核心:无一例外都是把太子和李元婴夸得天上有地下无,宛如神明降世,有这样一位太子是大唐之福,有这样一位滕王殿下也是上天眷顾大唐。 听人说,李元婴还弄回了一副龙骨,那龙骨有几层楼那么高,极有气势。连龙骨都为他现世,这滕王殿下不是福星降世是什么? 这就涉及到祥瑞了。 一般祥瑞是往君主身上弄的,没人会往臣子或者藩王上弄。你弄了条龙出来,又不是皇帝不是太子,那你是什么居心?! 孔颖达越看越心惊,看完后严肃地看着李元婴。 李元婴安安静静地看着他。 平心而论,孔颖达以前是很看不上李元婴这混世小魔王的,别的皇子都安安分分坐着听他们讲学,独独李元婴这家伙永远和安分不沾边。不是爬树上房,就是溜出去玩耍,从来不会乖乖听你教训。可是这两年李元婴长进了不少,又做了许多正经事,孔颖达对他已经大为改观。 这会儿李元婴好好地在他们国子监学习,外面却突然疯传起这些诗文和故事,说是里头没有人推动,孔颖达是不信的。 这些事确实都是李元婴做的没错,但是李元婴哪一样没有在李二陛下面前过明路?让监生们协助李元婴开图书馆,还是李二陛下亲自下的命令,那牌匾还是李二陛下亲自写的! 孔颖达道:“好,我帮你呈上去。” 李元婴进了国子监,那就是国子监的学生。他孔颖达哪怕算不得位高权重,也绝不能叫别人平白把国子监的学生欺负了去!不管背后传这些话的人是谁,他都要把事情捅到李二陛下面前,让李二陛下查个清楚! 107.第 107 章 李二陛下最近还挺清闲, 既没大的战事,又没遇上大灾, 还喜闻宝贝儿子又要给他添皇孙, 心情轻快得很。 这段时间他没去关心李元婴在国子监的情况了, 他觉得这糟心弟弟有点过了线, 自己确实太纵着这糟心弟弟,让这糟心弟弟什么话都敢说。 青雀看着样样都好, 让去封地青雀也只是哭着说舍不得他,那像是有那种心思的人?最后之所以没去就藩,也是因为阎氏腹中皇孙的意外降临, 是他开口留的, 不是青雀开口求的。 于是孔颖达求见李二陛下时, 李二陛下便在和李泰说话,父子间很是亲密。 听人说孔颖达来了, 李泰便知趣地说要回去看书。李二陛下没留他, 点头许他离开,叫人把孔颖达宣进来。 刚和宝贝儿子聊完, 李二陛下心情很不错,脸上还带上了几分笑意。他让孔颖达坐下说话,问道:“孔卿有何要事?” 孔颖达神色严肃地坐下, 把带来的册子呈给李二陛下:“陛下且先看看这些诗文。” 李二陛下不明所以,接过册子翻开。刚开始李二陛下脸色还算平和, 看到后面可就不太好了, 没等看完, 李二陛下就把册子搁下,问孔颖达:“孔卿这册子是从何得来的?” 孔颖达据实以告:“滕王殿下给臣的。”他不卑不亢地道明情况,“臣叫人去打听过,这些诗文在长安城内流传甚广,一些歌谣更是街头巷尾都有人传唱。臣认为此事十分蹊跷,应该下令叫人明查!” 李二陛下神色莫测。 他记得孔颖达以前对李元婴很不喜,如今李元婴去国子监不到两个月,孔颖达倒是来替李元婴出头了。 李二陛下道:“朕会让人查个清楚。” 孔颖达得到李二陛下的答复便退下了。 李二陛下静坐片刻,拿起那本册子把后头的文章也看完。他再往回翻,只见上面的字迹工整漂亮,和从前那乱七八糟的笔法很不一样,瞧着当真大有进益。那天李元婴伏拜在地的一幕又出现在李二陛下脑海中,别看这小子天天嬉皮笑脸,其实这小子气性大得很,要是不给他一个公道,他怕是又要说“我再不回来了”。 谁有这个能耐指使这么多文人操刀? 谁有这个能耐在天子脚下煽风点火、剑指太子跟滕王? 答案其实很容易想出来,但李二陛下并不想深想。他吩咐底下的人去彻查此事,便将那册子收了起来。 …… 作为被带出场的另一个主角,李承乾近来很忙,主要是李元婴去国子监前把一摊子事交托给他,是以虽然今年他不用代外出避暑的李二陛下监国,却也有许多事要做。 比如在襄城宫那一带养骆驼和大象的事儿。 李承乾原以为那地方就是随便散养些牛羊马象之类的,等亲自过去走了一遭,才发现自己实在太天真了。 李元婴把襄城宫周围一带全圈了进去,划区养了各种飞禽走兽,光是马就养了许多种,更别提牛羊之类的。因为地方足够大,所以李元婴大手一挥,分了大一片地方给他们研究什么马好生又好养,什么肉禽肉质肥美好吃。 更过分的是,有人说自己擅长养王八,李元婴便许他们挖了几个池塘研究什么王八最值得养。又有人说池塘里种藕好、有人说池塘边种桑好,争持不下,又挖了许多池塘让他们分开试试看。 李承乾走了一圈,发现光是池塘,这边就挖了三十来个,看起来很是壮观。要不是这边水源丰足,光是这些池塘就把水都引光了! 跟着李承乾过来看看为什么襄城宫养点禽畜就能一掷千金的房遗直等人脸上都木了,李元婴手里的钱当真不是钱,别人提个主意他就掏钱给地让人去试,就不怕亏了吗? 李承乾在襄城宫小歇几天,觉得这地方虽然有些燥热,能玩的东西却多,光是骑马就能骑个十天八天不重样的,让你天天都有新鲜感。吃的也是,入春之后,天上飞的地上走的水里游的,样样都很肥美;树上出的、山里长的、地里买的,样样都很鲜甜。 李承乾这趟过来,是要帮李元婴的丰泰楼襄城宫分店开起来的。 襄城宫的养殖研究工作不是一年两年能看到大成效的,长期往里面白投钱不太好,总要能自负盈亏才行。这边不管肉类还是蔬果都很丰富,完全可以就地取材,要是过来吃饭玩乐的人看中了哪匹马哪只鸟,大可以花钱买回去。总之,只要能招来客人,襄城宫这边就能自己赚运转资金了! 李承乾当然不会行商贾之事,那会被百官喷死。他只是受他幺叔之托过来跟进一下襄城宫的改造进展,顺便给周围的世家子弟下个帖子,分批邀他们过来玩玩而已。 李承乾陆陆续续邀了几批人过来,自己玩得很尽兴,洛阳一带的世家子弟却玩得意犹未尽,主要是襄城宫这边很大,能玩的东西很多,玩个一天完全不够看。李承乾是每天邀不同的人玩不同的项目,所以过足了瘾,只被邀请了一次的世家子弟们只能等襄城宫对外开放时在过来了。 这些人得了太子的邀约,都十分自豪,回去后便和人吹嘘了一通,说是太子如何如何亲善,如何如何与他们说话,又把襄城宫那边的景致和吃食都夸了一通,说那丰泰楼不愧是国子监专供、今年状元郎吃过都说好的,荤菜素菜都很好吃。 李承乾玩够了便启程回长安。 李承乾前脚刚走,襄城宫这边就热闹起来,正是冰消雪融的好天气,大伙都爱出去踏青。既然都要出门的,去哪不是去?都去襄城宫那边玩个新鲜吧! 这时候李承乾才知晓京中突然有人散布起把他和李元婴绑在一起吹嘘的歌谣和故事。信里还提了一嘴,说是李元婴向李二陛下提出让李泰就藩,李二陛下听进去了,但是过了小半个月李泰表示王妃阎氏有孕,此事便又搁置了。 若是李承乾早前得知了后面这个消息,心情肯定起起落落。现在事情都这样了,李承乾心里反而平静得很,父皇偏爱老四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真要让李元婴一说就让老四就藩反而不现实。 李承乾此行没带女眷,一行人骑行回长安,花的时间便少了。一回宫,李承乾便先去见李二陛下,和他说起襄城宫那边的情况。 经过一批捕蛇人的努力,襄城宫的毒蛇全都成了羹汤,连蛇蛋都被摸出来烤着吃,这些原住民的境况之惨当真是闻者伤心见者流泪!现在襄城宫对外除了吃吃喝喝之外,还有许多骑行项目、马崽预定项目、抓鱼捞王八项目等等,丰富得很,入春后还能观赏各种北归的飞禽,甚至弄上一两只亲人的回家养着去! 上回的襄城宫之行给李二陛下留下了一段不太好的回忆,听李承乾这么一说,也不知该不该夸李元婴头脑灵活。好好的行宫经他一捣腾,倒成了吃喝玩乐的好地方! 照李元婴这么经营下去,襄城宫可能会成为洛阳边上一大游乐场所,连吃带玩能晚上好几天的那种! 李承乾说起这些事是眉眼都染着笑意,不再是平时那沉郁寡言的模样。李二陛下一看,长子的眉眼其实和他母后有些相像。 李二陛下语气也和缓下来,留李承乾说了一会儿话才打发他回去。 李承乾离开后,李二陛下倚着凭几静/坐在原处,思索着近来发生的事。 要是没人把李元婴这几年做的事凑在一起做文章,他都没发现李元婴做每一件事都会拉上承乾一起:开图书馆,他让承乾去揭幕;设馆报,他把承乾的名字写在最前头;收留流民,他拉上承乾一起;改造襄城宫,他也交托给承乾。 搁在别人眼里,李元婴就是坚定不移地站在承乾那一边的,事事都在为承乾铺路,自己也捞了个好名声。 若是将来承乾继位,他便是从龙功臣! 只是,李元婴真的是想挣从龙之功吗? 就李元婴天天明里暗里地表示想去封地的德性,李二陛下觉得可能性并不高,最大的可能还是有人看李元婴不顺眼,要把他推到风口浪尖,顺便也让他对承乾心生猜疑。 谁会这样揣度他? 谁会想用这种方法离间他和承乾? 谁会觉得他容不得自己的儿子和弟弟贤名远播? 李二陛下合上眼。 既然已经让人去彻查传言的源头,相信很快便能知晓答案。在那之前,他暂且不去猜测。 下午用过膳后,李二陛下微服去了国子监,这一次他没带上其他人。 到了国子监,李二陛下独坐在静室内,叫人去把李元婴寻来。 李元婴听人说李二陛下找自己,与其他人说了一声,乖乖跟着人去见李二陛下。 兄弟好些日子没见,相见后却没了往日的亲厚。 李元婴端端正正地坐在一边,没有吭声,等着李二陛下发话。 李二陛下也不说话,只注视着李元婴。 最终还是李元婴先沉不住气:“皇兄,您找我有什么事吗?没有我要回去看书了!” 李二陛下说:“你脾气倒大。” 李元婴坚决不承认这个指控:“我才没有!” 李二陛下瞥着他:“没有?”他把李元婴借孔颖达之手往上递的册子推到桌上,“你抄这些诗文的时候是不是又在想,我不替你主持公道,你就到封地去再也不回来了?” 李元婴吃了一惊。 皇兄怎么看出来的? 李二陛下把他的表情尽收眼底,哪还不明白自己猜准了?他骂道:“你以为你那点小心思瞒得过谁?” 李元婴不吭声。 李二陛下招手让他坐近些。 李元婴乖乖坐到李二陛下身边。李二陛下不骂他还好,李二陛下一骂他,他眼眶就红了,眼泪啪嗒啪嗒地往下掉。 这些天他是真觉得委屈,他觉得四侄子去封地对谁都好,才劝皇兄让四侄子就藩。可是四侄子不想去,四侄子还恨上他了,唐观和媚娘她们都说疏不间亲,四侄子是亲,他是疏,四侄子是皇兄的亲儿子,他只是皇兄同父异母的兄弟,和他一样的兄弟还有十来个,他不该去劝的,白讨人嫌。 他是挺讨人嫌的,从小到大都有很多人不喜欢他。 他也不喜欢他们。 但是皇兄不一样。 皇兄不喜欢他了,他就再也不回来了,免得回来伤心。 李二陛下没料到李元婴突然哭了起来,还只是哭,并不说有什么委屈。自登基以来多是别人哄着李二陛下,鲜少有李二陛下哄人的时候,他没多少哄人的经验,只得生硬地保证:“你也十二三岁了,别学小孩儿哭鼻子,该给的交待我肯定会给你。” 李元婴抬起头看李二陛下,眼睛红红,鼻子也红红,脸上湿漉漉一片,看着又狼狈又可怜。他吸吸鼻头,抽噎着分辨:“我就是小孩儿。” 李二陛下瞅着他沾着泪的脸蛋:“这年纪都差不多能娶王妃了,还说自己是小孩儿,真不害臊。” 李元婴哭过就不难过了。他把眼泪抹得干干净净,拉着李二陛下的手认真地对李二陛下说:“我不用皇兄给我什么交待,只想皇兄什么时候不想再见到我了,就明明白白地告诉我,不要觉得我不好、疑心我要做坏事也不说。只要皇兄和我说了,皇兄你让我走多远我便走多远,让我再也不回来我便再也不回来。” 李二陛下对上李元婴红通通的双眼。 这小子倒是敢要求。 有时连李二陛下自己都不太信任自己,他今天喜爱的,明天可能又厌恶了,不管对人对物都是如此。他能永远都对这个弟弟不猜不疑,永远都放心让他做所有他想做的事吗?若是有一天他当真对这个弟弟起了疑心,他会坦然相告还是会毫不留情地剪光他的羽翼? 李二陛下注视李元婴片刻,终是允诺:“好,我答应你。” 一个弟弟,他还是纵容得起的。 108.第 108 章 人心都是偏的, 谁没个偏心眼?李二陛下心也是偏的,两个年长些的儿子他开始时都无暇教导, 到他们来到眼前了, 一个样样都合他心意, 一个越发叛逆, 他偏爱哪个?当然是偏爱合他心意的那个。 现在李元婴这一茬长起来了,眼瞅着这小子聪明机敏, 做事有一套,又对他这个兄长敬爱得很,什么话都敢和他说, 什么东西都愿意和他分享, 李二陛下看着又觉得这孩子颇得他心。 这次的事, 有的人做得太明显了,李二陛下想当做没发生过都不行。 李元婴说不要他的交待, 李二陛下却不能当真不给他交待。这小孩从小活得放纵肆意, 是个不爱哭的,没谁敢惹他, 更没谁能招他掉金豆子,上一回李元婴这样哭,还是因为翻窗溜进屋看到他躺在病榻上醒不来。 可见, 这一次是真觉得委屈了。 李二陛下安抚了李元婴一会才离开国子监。 李元婴从他皇兄那得了个保证,又高兴起来, 往后别人怎么夸他, 他都不用担心了, 皇兄说要是要是起了疑心一定会告诉他。那些个暗地里使手段的人再使这种伎俩,也不会有什么用处了! 李二陛下走这一趟,落入了不少人眼中。 武媚她们最先找过来,见李元婴眼眶发红,便问李元婴是不是李二陛下责问了他。 李元婴说道:“皇兄要是不骂我,我才要担心。”他安抚武媚和魏姝,“已经没事了,皇兄不会疑心我和承乾的!” 武媚问为什么不会。 李元婴便把自己要李二陛下答应自己的事告诉她们。 武媚听了一阵沉默,没想到李元婴会直接提“怀疑我你就告诉我”这种要求。 帝王的保证能作数吗?她觉得不能作数。不过看李元婴这么高兴,武媚也没当场泼冷水,或许爱打直球有爱打直球的好处,至少他的心思明明白白,没多少别人做文章的余地。真要换个心思深、手段高的,怕是早被猜疑上了! 不管外面如何,在李元婴心里这桩事已经圆满解决,只要他皇兄不信外头那些风言风语,别人怎么看、怎么说又和他有什么关系?别人的看法,他又不在意,他们爱怎么看就怎么看去! 国子监里暂时恢复平静,长安城却出了不少变故,先是有些纨绔子弟被收拾了,包括房俊也突然被从国子监扔进禁军里历练。据说老房上朝时脖子上挂的彩好几天都没消下去,整个人都不太有精神,一下子老了好几岁。 最大的事儿,应该是魏王这回真的要就藩了。 很多事都是一桩连着一桩,拔出萝卜带出泥。照着李泰一贯的作风,明着来的少,暗里的阴刀子多,很少会明目张胆地干点什么,所以哪怕一直都在和太子互别苗头,心思却也还挺隐蔽。 这次李泰却是被李元婴气昏了头。明明他借着阎氏有孕安心留在长安,先别做出什么傻事来,留京的事就稳了。偏偏因为李元婴明白告诉李泰就藩之事是他提议的,李元婴在李泰的仇恨榜上就越过了太子,荣登榜首。 这些年来,李泰根本没把李承乾这个长兄看在眼里。在他看来,李承乾不过比他早出生一年,占着个长子的名头而已,论才学,李承乾比不过他;论声望,李承乾比不过他;论讨父皇欢欣,李承乾更是远不如他。李承乾能当太子,他为什么不能当? 所以当知道是李元婴说动李二陛下让他就藩时,李泰就气炸了。李元婴凭什么?李元婴凭什么可以左右他父皇的决定?李元婴凭什么毁掉他这么多年来的苦心经营? 这也是李泰在留京后立即使出明捧暗害这一招的原因。他心里憋着一股气,必须马上往外发! 散布歌谣和传言的事,因为准备得急、推行得仓促,所以破绽很多。李二陛下派人一查,便把事情查得明明白白。 结果就是李二陛下最不愿接受的结果,他最疼爱的老四心被养大了,他觉得他是可以当太子的。 除却眼前这桩事,过去他所做的每一件事也都是在为谋夺太子之位做准备。因为李元婴提议让他就藩,他便对李元婴恨意滔天,因此而失了往日的耐心,莽撞行事露了马脚! 李二陛下以前有多偏爱他的青雀儿,此时就有多失望。他的青雀儿长大了,再不可能和儿时那样天真可爱,他却希望他们父子之间一直像当年一样亲厚,希望他们兄弟可以相互帮扶、相互依靠,而不是重蹈玄武门的覆辙。 结果—— 天家无父子,天家无兄弟! 李二陛下下令让李泰在四月中旬就藩,阎氏怀有身孕不便奔波,便带着小世子暂留长安,等腹中皇孙出生之后再去相州。 四月中旬转眼就到,李泰接了诏令后恍惚了许多天,到临行前才猛地惊醒,借辞行之名入宫抱着李二陛下的腿伤心大哭,说自己知道错了。 这次李二陛下虽还是耐心听他哭着认错,却没和往常一样好言与他说话,等他哭够了才说:“你既已长大了,便要担起你应负的责任来。” 李泰知道事情已没有转圜余地,哽咽着应下。 到临去时,李泰才知道原本李二陛下定给他的长史换了,换成了权万纪。这权万纪早年是当御史的,最会找茬,前几年奉命去当吴王李恪的长史,李恪出去骑个马、不小心践踏了庄稼,他也正儿八经地上报,弄得李恪什么都不敢干,还得井着他这位长史! 当年权万纪当御史时战绩也很不错。 比如有次有个叫李好德的人妖言惑众被大理寺拿下,大理寺丞张蕴古说这人脑子有点毛病,当时是发病了,不应该治罪。权万纪当场跳出来说,这张蕴古和李好德的哥哥李厚德是好朋友,张蕴古明显是在袒护李好德! 李二陛下听了怒火中烧,当场叫人把张蕴古拉出去砍了。就是这一次,李二陛下砍完人后悔了,下令说以后除了十恶不赦之罪外,所有死罪都要经过三次回奏才能执行。 至于权万纪,他是秉公喷人,并且喷得有理有据、尽职尽责,自然啥事没有。 从这些事迹可以看出,权万纪并不是一个好相处的长史。 李泰心里发苦,却不敢说什么。眼下李二陛下显然正在气头上,不想再看到他,他不想要这位权长史也没办法换一个。 权万纪心情也不太好,他已经当过吴王长史了,再去当魏王长史就是原地踏步。而且李泰干的事该知道的人都知道了,这位曾经最受宠的魏王殿下,现在可以说是遭李二陛下厌弃了! 心情不好归心情不好,该干的事还是得干。权万纪已经决定好了,到了相州一定要打起精神盯紧李泰,绝不能让李泰行差踏错,更不能让李泰再存着与太子相争的心思。李二陛下已经起了那么一个头,难道他们这些当儿子的还要再学一遍? 要是李泰当真做了不该做的事,他这个长史首先要被治罪! 为了自己不被拖累,权万纪是无论如何都不会放松警惕的。 李承乾身为太子,嫡亲的弟弟要就藩他自然该出城相送。他们兄弟俩已经许久没有好好说过话,到了城外,李泰站在马车旁回身望向目送他上车的李承乾。李承乾静默片刻,开口说:“一路顺风。” 李泰牵了牵嘴角,说道:“真羡慕你早出生一年。” 早出生一年,做什么都名正言顺,不像他,费尽心机还是一场空。 李承乾说:“我也羡慕你晚出生一年。” 晚出生一年,可以随意哭、随意闹、随意撒娇,不管太上皇还是母后父皇,全都对他宠爱有加,父皇与李泰一天里头说的话,便能抵过父皇一个月对他说的话的总和。若是可以,他又何尝想当太子,他更愿意活成李元婴那样,想做什么便做什么,想要什么便要什么。不必背负过多的期望,日子肯定会过得轻松又肆意。 李泰听了李承乾这话,没再开口,转身上了马车。 离开长安的第一个夜晚,李泰在驿站的榻上做了个梦,梦见当初他们还小,住在弘义宫中。那天府中的气氛忽然紧绷起来,所有人的脸庞都蒙上一重紧张和肃穆。他们兄弟俩都嗅出不对,母后却安慰他们说没事,他们可以再睡一觉,睡醒了,就没事了。他们果真再睡了一觉,醒来后,一切果然都变了。 平日里和他们玩得很好的堂兄弟全都消失了。 他们是从说漏嘴的宫人嘴里知晓堂兄弟们消失的原因。 堂兄弟们全都死了。 他们耶耶当了太子。 所以,当太子是要死人的。 他与兄长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里的震惊和伤心。 李泰猛地睁开眼。 天边已泛起了鱼肚白。 天亮了。 也正是在这一天,李二陛下命人拟了一道诏令,追复息隐王为皇太子,追封海陵剌王元吉为巢王。 109.第 109 章 李元婴很快也得了外面的消息。得知李泰已经就藩, 李元婴安静地坐了好一会儿。 他不知道自己插手这些事到底对不对,但是看到了他就忍不住要说一说。想到还在宫中的柳宝林, 想到自己结交的朋友们, 想到追随自己的戴亭等人, 李元婴叹了口气。他也是在赌, 在赌皇兄比起疼爱老四更在意江山社稷的稳固,在赌皇兄对他这个弟弟同样有几分偏爱, 所幸,他赌赢了。 只是这事赢的人并不怎么值得高兴,整件事里就没一个高兴的人。不过不管怎么样, 老四已经就藩了, 接下来应当不会再有这样的风雨才是。 李元婴心情转好, 跟着小伙伴们一起等着看月考成绩。 今年国子监考得不错,博士们对他们的学业也抓得更严, 怕来年考得不如今年好, 堕了国子监的声名! 丰泰楼如今可是拿国子监当招牌的,李元婴对国子监监生们的学业上心得很, 不仅积极监督他们好好休息好好锻炼,还忽悠监生会领头组织起学习小组来,每天除了上课和吃饭都拉了一堆人一起搞专题讨论。 国子监里都是没到二十岁的年轻人, 青春正茂的年纪,自然都畅所欲言、各抒己见。还真别说, 这两个月讨论下来, 还真理出了不少推陈出新的观点与意见。 李元婴最厉害的是哪边的学生他都认得, 学经义的、学字学的、写算学的、学律学的,他统统能拉到一块,一个棘手的难题集一众所长很快便能迎刃而解。不同的想法、不同的思维相互交融,为参与的每个人都碰撞出了全新的思考方式。 魏姝几人每天也都参与李元婴这种讨论,不过发言的时间少,记录的时间多,分门别类地替李元婴把各种新想法记录下来。 李元婴这群人逐渐形成了一个不小的圈子,这个圈子里有唐观这样的官员子弟,也有许多出身贫寒的寒门子弟,更包揽了国子监内仅有的四个女孩子,走到哪都非常显眼。 这天月考成绩一公布,榜单前列几乎全被李元婴这伙人占了。主要是李二陛下喜欢的是上手就能用的实用型人才,但凡是只会死读书的,只会发表些老一套观点的,全部都得往后排,给有想法的人让路。而李元婴这群人恰好就像一泓活水,心思活泛得不得了! 当然,也有掉队的,比如李元婴这回就掉到了后面,因为他的想法太离经叛道。他洋洋洒洒地写了一通,说什么男女都一样,建议女孩子也允许参加科举,尤其是已经读过书的世家女子,理应给她们一个机会表现表现,充分利用好世家大族培养出来的优秀人才。 李元婴得了个末等还很不服气呢,跑去找马博士理论:“我这文章哪里不好了?像媚娘她们那么聪明的,难道不该给她们同等的机会?世上有多少男的能比她们书读得好、主意拿得准?” 马博士和他分辨:“她们这样的终归是少数。” 李元婴道:“我还觉得聪明的男孩子也是少数呢。一年出个一两个媚娘和姝妹妹这么聪明的,不就够了!” 马博士反问他:“一年能出一两个吗?” 李元婴一想,他活了十二年了,也只遇到这么几个,确实不多。李元婴还是不甘心:“反正这是野有遗才,不好不好!” 马博士捋须道:“便是允女子参加也没用,寒门女子就不说了,她们连识字的机会都没有;你说的那些世家大族养出来的女儿,怎么可能出来考科举?她们的聘礼最少都是几十万钱,每日过着悠闲自在的生活,凭什么出来吃这份苦头?考上科举,那也是从末等小官做起,有没有晋升之路还不晓得,值得让她们放弃优渥的生活出来抛头露面吗?” 李元婴和马博士嘀咕:“姝妹妹她们就愿意的。一辈子待在小小的后宅之中有什么乐趣可言?外面的世界那么大,难道只有男孩子能看得,女孩子看不得?” 马博士摇着头说:“自古以来便是如此,岂能轻改?” 李元婴想来想去,终归没琢磨出说服马博士的好说法,只能带着自己评了末等的文章回去了。 …… 就在李泰刚刚远离长安的时候,戴亭一行人终于从吐蕃远道而归。他们带回了不少牛马、香料、药草,队伍浩浩荡荡,十分引人注目。 人还没到,消息已经传回洛阳长安,说是茶叶卖得极好,换回了不少牛马。那牛可壮实、那马可高大了!最稀奇的是,这队人还赶了好几头牦牛回来,那牦牛毛特别厚,角特别威风,看着就很稀罕! 商队去的时候带了百来个和尚,回来时少了一半,不是出了意外,而是暂留在吐蕃那边讲经,准备下一趟再跟着东归。 戴亭这次回来,带回的除了茶叶换来的牛马和各种吐蕃特产之外,还有关于文成的消息,他把所得交给董小乙处理,给国子监里的李元婴递了消息。 李元婴得知戴亭回来了,和孔颖达告了各假,出国子监与戴亭见面。吐蕃路途遥远,光是往返就得半年功夫,戴亭在那边搞买卖、探听消息又费了不少时间,所以这一别就是将近一年。 李元婴让戴亭坐下细说吐蕃之行的见闻。 戴亭先挑拣着好的说:出发时正逢吐谷浑叛乱,弘化公主受了惊,收到长安来的慰问之后好了许多;转往吐蕃的路上也没出大问题,遇到过几拨吐蕃寇匪,但他们武器精良、训练有素,随行的僧侣也有不少是武僧出身,能打能扛,是以没因为遇袭伤亡。 接着就该讲遇到的问题了,照理说他们一行人都身体健康,路途虽远应当也不会受不了,但是越往逻些城那边走,越多人开始水土不服,面色潮红,浑身乏力,呼吸急促,甚至昏厥,哪怕随行的人里有好几个从孙思邈那边借来的大夫,仍是有两个人差点猝死在吐蕃。 当初魏姝猜测吐蕃当地可能有缓解之法,戴亭也仔细打探了,确实找到了当地人经常服用的药草,随行的医者认为这些都是补气活血之物,带回长安栽种即便不是用于征伐吐蕃也大有用处。戴亭便搜集了一批种子、一些根茎连着土运回来。 李元婴耐心听完,追问道:“那文成呢?” 戴亭是有意把文成公主有关的事摆到最后讲的。听李元婴问起,戴亭顿了顿,说出自己的判断:“松赞干布与禄东赞都是野心勃勃之人。”这两个人,一个年少继位,一个靠自己白手起家博得相位,若无野心,怎么可能稳得住吐蕃诸部? 有野心的人,行事总会显露端倪。 戴亭带人到了逻些城,等候了几日才见到文成公主。这时文成公主已经到逻些城快大半年,她清瘦了一些,不过精神还不错。 听文成公主说,松赞干布并不沉迷女色,一开始并不时常见她,后来她带来的工匠、医者、绣娘等等显了用处,松赞干布才不时地来寻她说话。 两个人语言其实并不相通,她一路上虽学了不少吐蕃语,交流起来还是有些吃力。不过去年文成公主到了之后,找地方把李元婴送她的向日葵种子种下了,平日里借着照看向日葵的借口时常与伺候的人说话,说错了也不气馁,时间一久,便也融入到逻些城的生活里了。 李元婴道:“这样挺好的。” 戴亭继续往下说。 收到从长安带来的长长的礼单,文成公主泪落如雨,十分思念长安的亲人,写了首诗寄托思念。 诗戴亭已经带回来,一同带回来的还有逻些城内打探到的消息:松赞干布求娶大唐公主之前,已经在继位之初迎娶过泥婆罗国的公主,两人少年成婚,感情还不错,不过还没有子女;除此之外,松赞干布还迎娶了吐蕃各部的女人。 光从娶亲这点来看,就可以知道松赞干布是个怎么样的人:他娶妻都是娶有用的,不管是求娶大唐公主、泥婆罗公主,或者收纳各部族献上的女人,都是为了树立他在吐蕃的绝对权威! 李元婴是在宫中长大的,太上皇和李二陛下都有一堆后宫佳丽,所以他对于松赞干布女人多这点倒是没什么感触,他只关心文成过得如何。听说松赞干布早早娶过妻,李元婴拧起眉:“可有人为难文成?” 戴亭道:“没有,就是想念长安。” 哪怕带了一批陪嫁的人,原本无忧无虑的宗室之女要学着融入完全陌生的环境、接受完全陌生的丈夫还是太残酷了。 李元婴接过戴亭带回来的诗,定定地看着上面娟秀漂亮的字迹,诗不是多好的诗,只是读来便能感觉出其中浓浓的思念之情。 再看文成让戴亭捎回来的信,里面没有再提有多想家,只说自己一切都好,没有人怠慢她,与丈夫相敬如宾,让幺叔和家人不要担心。回礼之中,有些是给高阳她们准备的,拜托他帮忙转送一下。 李元婴叹了口气。 人长大了真不好,总有那么多让人不高兴的事,不管是争端还是别离都会越来越多。 李元婴收起戴亭带回来的信和诗,又问戴亭:“这次回来还出去吗?” 戴亭点头。 李元婴想了想,说道:“路上有没有发现能独当一面的人?” 戴亭给李元婴报了几个人名。 李元婴道:“下次可以多分一路,有其他商队愿意一起去,你挑人带着他们走,告诉他们吐蕃那边缺什么、带什么货好卖,茶叶买卖也匀他们一些。你自己领人走另一路,多走几趟,我们就能把吐蕃走熟了。到时大唐的商队走吐蕃,就跟走自己的地方一样,逻些城有个什么消息都能第一时间传回来。”他说完下一步打算,又叮嘱戴亭,“不过不要逞强,遇到危险该给钱给钱,该认怂认怂,不要吝惜身外之物,人最重要。” 戴亭点头应下。 吐蕃带回来的药材交由董小乙去负责种,董小乙人机灵,种东西也很有一手,戴亭还带回来几个吐蕃人,专门负责研究怎么让这些药材好好地长在长安一带。 李元婴想着既然告假了一天,便也不急着回国子监了,带着戴亭带回来的礼物按着礼单送了出去。大抵是李元婴送去的礼物十分丰厚,吐蕃那边准备的回礼分量也不轻,都是上好的玉石和香料,还有野性十足的好马。 李二陛下也得了一份礼,李元婴亲自送过去,还问李二陛下要不要去李靖府上看牦牛。 李二陛下见李元婴又和往常一样兴高采烈地跑过来,不由睨着他问:“我怎么不知道国子监今天休沐?” 李元婴道:“我是告假出来的,上朝都能告假,国子监怎么就不能告假了?”他怂恿李二陛下,“您忙了大半天,肯定也累了,趁着老魏他们没找事情来烦您,我们赶紧看牦牛去!” 李二陛下老神在在地听他说。 李元婴再接再厉:“我听戴亭说,牦牛长得可壮可凶了,毛又特别长,我没见过长长毛的牛。戴亭带了两头回长安这边,因着觉得它有点危险,就送去老李府上了,老李什么都会养,养个牦牛应该也不再话下。” 李二陛下被他念烦了,答应和他一起走一趟。 李二陛下一应下,李元婴马上动员起来,把兕子衡山高阳全接来,又让人把李承乾和李象也叫上。出了宫路过魏王府,李元婴又提议:“我们去把小圆球也接上!” 李二陛下远远看到魏王府就想到自家老四,心情蒙上了几分沉郁。听李元婴又喊人家“小圆球”,李二陛下什么伤感都没了,转头横了李元婴一眼。有他这么埋汰自己侄孙的吗? 李元婴才不管李二陛下瞪不瞪自己,见李二陛下没说不接他就当李二陛下答应接了,麻溜地跑进魏王府寻阎氏讨她儿子去。 110.第 110 章 魏王府还是魏王府, 但李泰已经离开长安,府中便只有魏王妃阎氏主持各项事务。阎氏现在怀着身孕, 许多事也不想打理, 一部分人跟着去封地了, 阎氏也没再添置, 偌大的魏王府显得有些寂静。 李元婴跑进来找人时,阎氏正在教李小圆球念诗, 念的是乐府诗里的《江南》。阎氏声音温柔婉转,仔细地让李小圆球跟读:“江南可采莲,莲叶何田田。” 李小圆球乖乖跟着读了一遍, 回头问阎氏:“田田是什么意思?” “田田是重重叠叠的意思。”阎氏给他解答, “你看过荷叶的, 荷叶有高有低,相互遮掩, 就是‘田田’。” 李小圆球恍然点头。 李元婴跑得快, 等他远远听完母子俩的对话,伺候的人才气喘吁吁地跟上来, 堪堪争在前头和阎氏通报说李元婴找过来了。 阎氏转头一看,李元婴就站在旁边。 李元婴不知道阎氏现在还喜不喜欢他来,不过还是跟阎氏说李二陛下在外头候着, 他想带李小圆球去李靖将军府上玩一玩。李元婴跟阎氏保证:“我好好儿把他带去,一定好好儿把他带回来, 绝不让他少一根头发!” 阎氏便问李小圆球要不要去。李小圆球好久没见过他幺幺啦, 要不是被母亲环抱着, 早飞到李元婴身边去了,听阎氏这么一问,自然是高兴地答要去。 李元婴开开心心地扛起李小圆球走了。 阎氏叫平日里伺候李小圆球的人跟上,自己坐在原处轻轻抚着还未显怀的肚子。李泰一就藩,魏王府很快变得冷冷清清,往日里热络登门的命妇们都消失不见。但是清净有清净的好处,她现在不指望别的,只希望她的两个孩子能平平安安长大。 另一边,李元婴扛着李小圆球出去,马上被李二陛下骂了一顿,说哪有他这样接人的。 李元婴便把李小圆球塞进李二陛下怀里,把李二陛下的嘴堵住了,李小圆球已经两三岁,又长得圆滚滚,抱起来死沉死沉。李二陛下是好面子的人,自是稳稳当当地把人接住,亲自把人抱到马车上让他和李象一块乘马车。 李靖要养他的奇珍异兽,平日里住的府邸就离闹市有些远,门庭也十分清静。早有人提前过来说李二陛下要过来看牦牛,李靖便让人把该拴起来的飞禽走兽都拴好,仆从侍女统统严阵以待,好迎接李二陛下一行人的到来。 一到李府大门前,李元婴便把小萝卜头一个个从马车里接下来,领着人抢在李二陛下前头往里跑。都出来玩了,李二陛下也不在意李元婴这没大没小的举动,只转头问李承乾:“看过牦牛吗?” 李承乾没怎么和李二陛下闲聊过,猛地听李二陛下这么一问,还有些反应不过来。不过他很快回归正常,摇头说:“没见过。”他虽然爱玩得很,但也没看过这种生长在寒冷高原上的大家伙。 李二陛下道:“我以前也没见过,不过听江夏王说他去为文成送嫁时见过,个头很大,肉挺好吃,还凶猛得很,他们一到那边松赞干布就组织了一场用过牦牛相搏的比赛。” 说话间,李靖和红拂已经迎了出来。李靖腿脚不好,走得有点慢,见了李二陛下便开始告罪。 李二陛下让李靖不必多礼,本就是他们临时起意要过来,哪能要求他们处处周全。几个大的才往里走,李元婴已经带着一群小萝卜头去围观牦牛了。活回长安的牦牛只有这么两头,一头黑的,一头白的,那黑毛白毛都又长又密,那角也果真像戴亭说的那样又长又威风。 一群小孩趴在围栏边上哇哇叫着,都觉得这两头高原来客漂亮得很。李元婴等李靖引着李二陛下他们过来了,还特别期待地问李靖:“这牦牛能骑吗?它们的毛看起来好长啊,坐在它们背上一定很舒服!” 李靖是奉命打过吐谷浑的,闻言应道:“吐蕃和吐谷浑的人都养牦牛,骑牦牛的当然也有,不过你才让人把它们送过来,喂养的人还弄不清楚它们的习性,暂时不能骑,怕它发狂伤人。” 李元婴很失望。 李二陛下道:“你倒是胆子大,什么东西都敢骑。” 李元婴道:“马没驯养好一样凶的,我们还不是照样骑,只要驯服了,自然都能骑!”他又问李靖,“那什么时候能骑呢?到时候我再过来骑!” 李靖道:“我这里也不一定能养活。”他给李元婴讲了讲里头的门道,这牦牛似乎是种不愿离开故土的生物,离了它们故乡高高的高原很快就会消瘦下去,甚至死去。像眼前这两头牦牛,明显也在路上消瘦了不少,送来之后也恹恹地不想吃东西。 要不然的话,这牦牛耐力好,驯养好了是很不错的畜力,而且它们皮毛厚实,剥下来做衣裳能保暖,连牦牛粪都是好东西,晒干了用来烧火可以烧很久,在某些地方甚至还能用来造房子。 李元婴听了,又跟其他小萝卜头一起趴在围栏上看那两头牦牛,不知是不是受李靖那番话的影响,他觉得它们精神恹恹,仿佛在思念着它们远在高原上的故乡。 那里有广阔的草原、延绵的雪山,天特别蓝,世界也显得特别宽广。 李元婴看够了牦牛,转头和李二陛下说:“连这些牦牛都知道故土难离,文成她们远离长安,肯定更难过。” 李二陛下沉默片刻,叫李元婴坐下说说逻些城那边的各种消息。 一群小萝卜头都是没怎么出过长安的,听说李元婴要起吐蕃的故事都很感兴趣地围坐下来旁听。 李元婴把从戴亭那边听来的消息编排了一下,娓娓给他们讲述吐蕃的风土人情以及文成的近况,一个女孩子在言语不通的困境里努力融入进去,想都知道有多难。文成在信里和他说,虽然也有艰难的时候,但是看到自己亲手种下的、向阳而绽的葵花时她就不气馁了,她会好好地尽好身为大唐公主的责任,让他不用担心她。 等李元婴念到文成写的诗时,兕子和衡山都哭了。她们想到要是她们也去了那么远的地方,那该多想念长安啊!兕子扑进李二陛下怀里,哽咽道:“父皇,您让人去把文成姐姐接回来吧,那里太远了,一个认识的人都没有,文成姐姐多孤单啊!” 李二陛下瞪了李元婴一眼。 有兕子她们在,讲讲开心的事不挺好吗?还念起诗来了! 李元婴马上闭了嘴。 李二陛下好言安抚两个多愁善感的小女儿:“松赞干布年轻有为,是个很不错的夫婿,你们文成姐姐嫁过去不会受委屈的。” 兕子和衡山似懂非懂地点头。 既然父皇这么说了,她们就信了。 回去的路上,李元婴又冒出个新主意来,驱使着自己的马儿挨近李二陛下:“皇兄,我有个想法你听听成不成!” 111.第 111 章 人还在马上, 李二陛下才不听他闲叨,叫他回宫后再说。李元婴答应是答应了, 口里还要嘀咕:“路上又没什么事干, 说说怎么了, 您只要出个耳朵便好。” 李承乾在一旁听了一耳朵, 觉得自己需要学习学习李元婴的厚脸皮,他们父皇显然就吃这套。 李元婴说不动李二陛下, 又揽下把李小圆球完璧归赵的任务,扛起李小圆球要将他抱回魏王府。进了府,和李象高高兴兴玩了半天的李小圆球抱着李元婴不撒手, 软乎乎地喊:“幺幺!” 李元婴“哎”地应了一声, 问他怎么了。 李小圆球说:“耶耶走了, 不带我。”他的声音有些难过,问李元婴, “耶耶喜不喜欢我?”他最相信幺幺, 幺幺肯定不会骗他的。 李元婴用自己的脑袋碰了碰李小圆球的脑袋,说道:“当然喜欢, 只是去封地路太远,你阿娘肚子里又有了你的弟弟妹妹,所以才把你们留下。你耶耶去了封地, 家里唯一的男子汉只有你了,往后你就是家里的顶梁柱!” 李小圆球两眼一亮, 很骄傲地说:“顶梁柱!” 男子汉李小圆球不用李元婴抱了, 挣扎着下了地, 自己兴冲冲地往里屋里跑,扑到阎氏身边把李元婴的顶梁柱理论跟阎氏复述一遍,高兴得不得了。 李元婴还完李小圆球便去追李二陛下他们,回到宫里,李元婴亦步亦趋地跟着李二陛下去议事堂,一副“我有话我一定要说”的坚定模样。李二陛下便把他和李承乾一起带进了议事堂,问他到底又有什么新主意。 李元婴又拖了个小蒲垫坐到李二陛下身边,和李二陛下说起自己本来的打算,戴亭去了一趟吐蕃,开了条路,后头的人顺着走就成了。所以今年再去,他是准备让戴亭往其他方向走的,好把整个吐蕃都走一遍,知道哪里有好东西可以买卖。 李元婴道:“到时我叫戴亭把走出来的经验整理整理,那我们就可以知道吐蕃都有什么地方好玩、什么东西好吃了。” 李二陛下和李承乾对望一眼,点头说道:“可以。”真要能把吐蕃都走一遍,那就不仅是摸清好吃好玩的东西了,简直连人家的老底都摸透了。 李元婴道:“以前我觉得把所有能逮着的飞禽走兽都养到襄城宫那边去,大家就可以一次性看完所有奇珍异兽了。今天听老李说牦牛只习惯生活在吐蕃、吐谷浑那些地方,我就想到可能不是所有东西都适合在长安洛阳这边养活,所以,我们可以动员大家多出去走走,走远一些也无妨,尤其是我们李家的子弟,天天在家吃喝玩乐多没趣,也起不到什么用处,不如让他们每年代表我们大唐去走动走动。” 李二陛下瞥他一眼:“你想出去玩了?” 李元婴不上他的套,一脸正色地说:“没有的事,我是记起了当初萧师和我说的赋税之事。您想想,宗室子弟越来越多,全都不事生产让朝廷白养活,朝廷要花的钱越滚越多,他们占走的地也越来越多,百姓怎么供得起?所以身为宗室子弟,总要为大唐尽点责任的。”李元婴哼了一声,“文成能去吐蕃,他们为什么不能去?难道堂堂男儿还比不过一个女孩儿吗?照我看,不仅吐蕃、吐谷浑要派他们去,北边、南边更远的地方也要派他们去去。那些刚考上进士还没什么事可干的官员、年纪还小天天闷头苦读的读书人,都可以把他们塞进使团,让他们都出去看看。您看看您手底下得用的人,哪个不是走南行北、见识过人的?” 李二陛下面带思索。 李元婴麻溜地讲完自己的想法,才兴致勃勃地说出自己的最终目的:“要是您怕别人不愿意,可以先让我去一趟,我保准给您起个好头!” 李二陛下想把他赶出去。 绕这么大一圈,还不是自己想去玩? 李二陛下道:“在家吃喝玩乐是不事生产,出去吃喝玩乐难道就不同了?那还更费钱。” 李元婴道:“当然不一样,在家吃喝玩乐是给自己人做坏榜样,出去吃喝玩乐是彰显大唐气派,再不济,那也是当别人的坏榜样,那不是挺好的吗?叫外头的人也学学吃喝玩乐!”讲到这个,李元婴又要给李二陛下讲《世说新语》里周处改过自新的故事了。 周处被乡里骗去打虎杀蛟,都以为周处和恶蛟死一块了,都高兴地庆祝。周处这才知道别人是怎么看自己的,顿时有了悔改之意。所以,应该把那些个“第三害”预备役都赶出去祸害祸害别人,祸害完了,说不定就能幡然悔悟了! 实在不行,那也没损失,反正也是要白养着的,怎么给钱不是给?不肯履行义务的,得到的封赏自然少点,谁都别怨谁,谁叫你不干事。 李二陛下道:“道理一套一套,说到底,你还是想出去玩。你不是说你要当进士亲王吗?”他瞅着李元婴,“怎么?知道太难,决定不考了?” 李元婴道:“才没有,我才不怕考进士!难道读书就一定要闷在屋里读吗?出去见识见识,白天多走走,晚上再读点书,可能还能学到更多。” 李二陛下未置可否,摆摆手说:“行了,这事我知道了,你们都回去吧。” 李承乾都不知道李元婴和李二陛下还有考进士这一出。出了议事堂,李承乾问李元婴:“幺叔你真打算考进士?” 李元婴道:“皇兄许我考的,不考白不考!” 李承乾点头,说看好李元婴考个榜头。就前两年,李元婴还是所有人口里不学无术的混世小魔王,现在都把该读的书读了个遍,有底气考进士了!要是再学个两年,指不定还真能考个头名! 李元婴很谦虚地说:“进士我肯定是要考的,榜头就太难了,主考不喜欢我的文章我也没辙。”他把自己月考得了末等的事跟李承乾说了,表示自己一定要想法子说服马博士。他觉得自己出去走走,说不定就能想出来了,先去吐蕃看看文成、看看雪山,再跟金胜曼去新罗看看,人家新罗都能让王女当国主了,女孩子肯定都很厉害! 李元婴兴致勃勃地和李承乾勾勒出自己美好的出游计划。 李承乾确定了,刚才那通冠冕堂皇的话全是虚的,这小子是听说那牦牛可能活不了,就想去吐蕃骑当地的凶猛牦牛! 虽然不想泼李元婴冷水,李承乾还是得实话实说:“我觉得父皇可能不会让你去。”就这么一个十二三岁的小孩,谁放心他往外跑?别说李元婴是李二陛下看着长大的,就算是其他宗室子弟,这个年纪也不可能带着使团去外头玩耍。都说嘴上没毛,办事不牢,谁家派使者派你这样的半大小子? 李元婴听李承乾这么说,也觉得这事没戏了。他唉声叹气地说:“要是我再大点就好了。”他摸了摸自己还光溜溜的下巴,恨不得自己也一早能和李二陛下一样长出胡子来。 李承乾道:“等你大点了,又会觉得小点好。” 李元婴不认这话,他觉得自己要是大点,能做的事就多了。不过,现在提了建议,哪怕不能马上出去玩耍,往后也许也有机会能去,所以提了不亏!李元婴又高兴起来,和李承乾在回廊尽头分别,跑回去陪柳宝林用膳去了。 柳宝林最近得了许多菜谱,又经常能收到丰泰楼那边的反馈,生活日渐充实起来。李元婴渐渐长大,柳宝林知道儿子守在自己身边的时间会越来越少,所以她妥当地安排着自己的每一天,不让李元婴牵挂自己。 李元婴回来了,柳宝林自然欢喜,边给李元婴尝自己做的新菜边听李元婴说白日里的趣事。 这边母子其乐融融,另一边的李二陛下用过膳后又想起李元婴那个歪主意。 眼下宗室已经挺多了,太上皇儿子有二十个,活下来十几个,除了李元婴都已经就藩;他的儿子也有不少,年长的也都去了封地,只有几个小的留在身边。等将来他这些封了王的兄弟和儿子又会有许多子子孙孙,确实得给他们找点活干。 本来李二陛下是准备让儿子和功臣们世袭刺史之职,世世代代当各地的一把手,但是这个主意遭到魏征和长孙无忌他们的一致反对。他们宁愿自己也不要这份殊荣,也不希望地方上的刺史变成世袭制,毕竟,谁知道那些个后代是不是蠢人? 既然不能让他们世袭刺史这种实职,那么让他们代表大唐出使各国兴许是个不错地主意。他们乃是大唐宗室子弟,代表的是大唐皇室,走到哪别人不得好好招待? 至于危险,危险肯定也是有的,但是李元婴说得有道理,连文成一个女孩都能远嫁吐蕃,难道堂堂大唐皇室后裔连出使外邦的胆气都没有? 每年的贺岁、贺诞、封赐等等都可以派遣使者前往各国稳定邦交,派谁能比派宗室子弟更能代表大唐的重视? 要是能因此锻炼出一批得用的宗室子弟,那就是最好的结果了,独木不成林,李家越枝繁叶茂、能人辈出,大唐江山就越稳固。 李二陛下拿定了主意,便叫人让魏征他们进宫商量这桩事。现在就让李元婴去是不可能的,等李元婴再大些、出使各国的章程再完备些,兴许还可以考虑考虑。 魏征等人一到,李二陛下便和他们说了李元婴那个损主意:放最会吃喝玩乐的那批宗室子弟出去祸害祸害别人! 魏征等人听得脸皮直抽。 这对兄弟真是绝了,一个比一个不要脸,这种主意都敢说出口。 李元婴就算了,人家本来就是个混世小魔王,李二陛下你怎么回事? 你堂堂一国之君,一点都不会害臊的吗? 112.第 112 章 李元婴出了个主意就跑, 也不管李二陛下答没答应,会到国子监后他又恢复了一贯的好学, 天天带着小伙伴们堵夫子。不过最近他多干了一件事, 那就是规划吐蕃出游路线, 给每一个地点琢磨一个说法, 串联成一个完整又激励人心的故事,好吸引众人前往吐蕃观光旅游。 编故事李元婴是最擅长的, 但要编得真实,便要立足于现实。李元婴接下来边搜集资料边整理故事线,偶尔还写信去询问江夏王他们这些送亲使具体细节。 一个多月下来, 李元婴把“文成和亲”的故事编了出来, 先用汉代公主和亲的种种遭遇作为对比, 衬托出和亲的不易,接着便是着重描绘文成的聪慧、大唐的慷慨。 这一段立足于商队带回来的吐蕃风土人情, 图文并茂、十分真实:吐蕃的人衣物简陋, 大多是皮毛经简单缝制做成,只有实用性, 缺乏观赏性,大唐的衣饰华美精致;吐蕃没有精烹细炙的习惯,大多粗吃粗饮, 不会烧制精美的餐具;这些还是其次,重要的是吐蕃无人学医, 大多信虚无缥缈的巫术, 有伤病要么努力熬过去, 要么去求助部族里的巫师。 文成带去的工匠、医者、绣娘正在改变着这一切。 吐蕃也有许多值得一玩的东西,凶猛的牦牛,成片的羊马,无边无际的草原,经年不化的雪山。提到玩李元婴可是专业的,他逮着自己想玩的东西吹了一通,最后表示不走一次吐蕃算不得大唐人,不骑一骑吐蕃的马不是好男儿! 李元婴写写画画到六月初,终于把《文成和亲》弄出来了,托人把稿子带去给李淳风,让李淳风帮忙尽快印出来,先分给宗室子弟,然后对外也卖一些,给日后的出游做铺垫。 忙活完自己心心念念的事,李元婴还没来得及快活玩耍,又从媚娘那里看到篇特殊的文章。 这文章的作者是个外地来的读书人,叫张柬之,是襄州人士,今年年方十七。张柬之到长安后一下子被图书馆迷住了,每天几乎都早早在图书馆外排队,馆报更是一期不落地读完了。 后来光是读不够过瘾,张柬之决定自己动手写,内容他早在打腹稿了,下笔洋洋洒洒就是一篇完整的文章。张柬之写完,自己检查一遍,觉得没什么大问题,就把文章投到了馆报上。 虽然武媚也进了国子监,但还是会定时收取馆报那边的文章细读,看到张柬之的文章后大受震动,很快把他交到李元婴手里。 这篇文章写的是关于“福手”“福足”的事。 隋朝末年,隋炀帝屡征高丽,又搞了许多劳民伤财的大工程,直接导致百姓赋税繁重,日子越发艰难。为了逃避赋税,许多百姓自残手足,以残缺之身示人,表示自己不符合征集条件! 这种事情李元婴以前没听说过。因为不堪赋税之重,百姓宁愿弄残自己的手或者脚,还称它们为“福手”“福足”,这朝廷的赋税得是多可怕啊? 更可怕的是,这隋末兴起的风气,到大唐立国之后仍未根除,比如张柬之家乡就还有人这么做。 张柬之出身寒门,家中累世都没出过官宦人士,独他一人聪明机敏、得了重重举荐,这才有机会到来长安求学。 少年离家,他自是想要闯出一番名堂来的,这文章就是他投出去试探的小石子。 现在看来,这颗小石子扔得很准,至少李元婴读了就觉得张柬之文章写得好,有条有理又发人深省。李元婴道:“没想到世上还有这样的事。”他抬起自己的手看了看,和魏姝她们感叹,“我手上哪怕破了个小口,都觉得疼得受不了,他们怎么下得了手?” 魏姝道:“不到迫不得已,谁会想伤自己的手脚?这约莫就是苛政猛于虎。” 李元婴也是读过礼记的,自然知道苛政猛于虎的故事。 那讲的是孔子带着弟子路过泰山,遇到个居住在猛虎出没之地的妇人,一问,才知道妇人一家三代男丁都是被老虎咬死的。孔子问妇人为什么不搬离这个地方,妇人说他们更害怕苛刻的□□。 于是孔子便感慨“苛政猛于虎”。 武媚另有一番见解:“比起隋末,大唐的赋税已经轻了许多,不至于如此。这里头应该有一些人单纯是为了逃避苦差事,宁愿废了自己一只手或者一只脚当个别人眼里的‘废物’,长此以往,投机取巧、好逸恶劳的人可能会越来越多,应该下令禁止这些做法。” 狄仁杰也读完了张柬之的文章,他也赞同武媚的看法。赋税重的时候这么做可以理解,而且很让人同情;赋税轻的时候还这么干,那就太不应该了,不管对朝廷还是对自己都是不好,应该尽量禁绝这种做法。 唐璿道:“圣人应该会有决断。” 李元婴点头。馆报虽然不是什么正经刊物,但是百官之中爱读馆报的人还是有的,肯定会有人把这篇文章呈到李二陛下面前。 当然,坐着等人办事不是李元婴的习惯,他说道:“这张柬之文章写得真好,想法也很好,我要去和老孔说一声,赶紧把人招进国子监来,别摆架子白白将人送到其他地方去了!” 李元婴说干就干,当即带着文章去寻孔颖达。 正巧孔颖达在直舍中,见李元婴来了,眉头跳了跳,问他来做什么。 李元婴把馆报的头版文章给孔颖达看。 孔颖达不明所以,接过文章仔细看完了,心中也有些震动。他虽历经两朝,却是少年成名,没吃过什么苦头,一辈子都在研究经籍,于民生民情不甚了解。 看完这篇稍显稚嫩的文章,孔颖达也觉得作者是个人才。看末尾的小字介绍说作者张柬之年方十七,是入京求学来的,孔颖达便明白了李元婴的意思:“这么多同窗还不够你结交,又想招别人进来陪你玩了?” 李元婴不服气:“什么叫陪我玩,我做的可都是正经事。您看看我进了国子监后什么时候干过坏事了?” 孔颖达回想了一下,李元婴确实乖得不像话。他点头说道:“凭这文章,进国子监是足够的,等他来了我会尽早安排他入监。” 李元婴高兴了。他又怂恿孔颖达:“皇兄可没时间看我们这馆报,不如您把文章呈给皇兄,让他看看这事该怎么办。”李元婴说完又把刚才小伙伴们的讨论和孔颖达说了,不管是赋税过重还是百姓懈懒都不是他们这些没进朝堂的人能判断的,还是得房玄龄他们这些专业的来。 孔颖达应了下来。虽然他只管教育,但是李二陛下重文治,他若有事求见,李二陛下自是不会不见他。这篇文章写得详实有据,一查就能知道是否真有其事,应当作不了假,这些情况确实该让李二陛下知晓。 打发走李元婴,孔颖达便收拾收拾进宫面圣去。 李二陛下听人说孔颖达来了,还有些纳罕,这早不早晚不晚的,应该没孔颖达什么事才对。 李二陛下让人把孔颖达放进来,邀孔颖达坐下说话。 孔颖达便把馆报呈了上去,让李二陛下看看上头的头版文章。 李二陛下听说过图书馆那边办的馆报,也知道上头时不时会出些不错的文章。不过馆报到底只是非官身的读书人自由组织的东西,每期质量良莠不齐,虽说李元婴每日都让人送一份进宫,李二陛下却没那么多功夫每期都去读。 既然孔颖达特地过来让他看看这篇文章,李二陛下便接过馆报细读起来。 读完了,李二陛下叹了口气。他说道:“朕做得还是不够好,不能让百姓安心啊。” 孔颖达当然不能接这话,他赞颂了李二陛下一番,又把李元婴等人的讨论转述给李二陛下。他也觉得不管是为了朝廷还是为了这些自伤手足的百姓,都应该明令禁止这种做法。 李二陛下点头赞同,又看了眼馆报上的小字介绍,对这个年仅十七岁的张柬之有了点印象。他说道:“这小孩的文章写得不错,等进了国子监你们要好好栽培。” 孔颖达应下了,又提了一嘴:“滕王殿下可是已经迫不及待地想拉人家一起玩。” 李二陛下道:“那小子见到什么人不都想拉着人玩?”提到自己这个弟弟,李二陛下不动声色地夸了起来,“好在眼光不错,认识的人都挺有本事,没和什么乱七八糟的人厮混在一块。” 孔颖达能说什么?孔颖达只能说确实如此,滕王殿下眼光精准,交好的朋友个个都不错,经常轮流霸占头名。 李二陛下很满意,又叫人把魏征他们找来说了“福手”“福足”之事,顺便让人把太子也叫来旁听。 君臣商量完明令禁绝“福手”“福足”的对策、对坐感叹了一番之后,李二陛下又状似不经意地夸起自家弟弟来,夸得还挺曲折,说这文章是馆报上的,馆报谁弄的?他弟弟!文章又是谁呈给孔颖达的?他弟弟!他们现在商量的这些东西,他弟弟身边的人也都讨论过,这说明什么?他弟弟人聪明,他弟弟身边的人也聪明! 混世小魔王弟弟现在变得这么出众,光对孔颖达夸哪够,当然要叫上所有心腹要臣一次性夸个够,还要让承乾过来听一听,好好学习学习! 所有人都听得十分沉默。 长孙无忌甚至还在心里想,对,您这幺弟眼光精准,连您的才人都给讨了去。您只管再这么纵容着他,很快这小子就能蹿上天去! 113.第 113 章 李元婴翘首以盼等待新小伙伴加入, 没等几天,张柬之就补缺进了国子监, 进的是太学, 专收低阶官员子弟或格外优秀的寒门子弟。 经孔颖达把他的文章往上一送, 张柬之这个人算是在李二陛下那边挂了个号, 虽说能不能出头最后还是要靠他自己,但若是他能冒头, 往后的前程就比别人的要远大。 李元婴没琢磨这么多,他只想结交新朋友。一听说人进来了,李元婴马上溜达去找人。 乍一见, 李元婴觉得这人平平无奇, 长相并没有多突出, 身量也不算格外高大。好在李元婴现在不以貌取人啦,上去便热情地邀张柬之坐下一块吃饭, 问他那福手福足的事。 张柬之本来不晓得李元婴为什么找上自己, 听李元婴起了话头他才明白过来。弄清楚李元婴的身份和来意之后,张柬之自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不是因为李元婴出身皇室、尊贵非凡,而是因为李元婴是个值得结交的朋友,不管是开设图书馆还是别的事, 都有趣得很! 张柬之也是个有趣的人,他和李元婴的急脾气不一样, 他说话不慢不紧, 吃饭喝水也不慢不紧, 整个人都慢腾腾的,但是说的话、做的事都很勾人,李元婴时常被他吊得抓耳挠腮。 没过几天,张柬之就融入到李元婴的小伙伴圈子里面,和每个人都处得挺不错。 国子监这边风平浪静,外头却不怎么平静。李淳风把印刷《文成和亲》这本新书的任务安排下去,很快将成品转交给戴亭那边去安排。 戴亭按照李元婴的吩咐将新书送到每一个该送的人手里,反响不一,有的人感慨和亲不易,有的人想去吐蕃玩玩,有的人则对这种粗浅的行文不屑一顾。随着《文成和亲》流传开,粗浅的好处也显出来了,这书上至八十岁的老妪、下旨三岁小孩都能看得懂,一时之间几乎人人都在谈论此事。 李二陛下那边也选好了第一个领头去吐蕃的皇室代表:吴王李恪。 太子李承乾自然不能随意远行,太子往下数就是李恪。对这个三儿子,李二陛下不算特别上心,但也还算满意,既然想把宗室子弟扔出去锻炼锻炼,领头的人自然得选压得住他们的,算算李恪也二十三四岁了,放出去走一遭正适合。 李二陛下有了决定,立即下令叫李恪回来,到时正好可以带着人到吐蕃走一圈。这两年的茶税收上来后,百官都对往吐蕃这些地方卖茶的事不抵触了,因为李元婴交上来的不仅有钱帛,还有于耕地征战都大有用处的牛马,大大地缓解了各地畜力急缺的问题。 为了稳固这桩买卖,把茶叶贸易变成长线收益,所有人都赞同李二陛下打发儿子或宗室子弟去稳定邦交。反正,去的不是自己儿子,有什么好不答应的? 没等朝臣们幸灾乐祸完,李二陛下又点了一份名单,名单上个个都是长安城内有名的纨绔子。这些纨绔子没别的优点,就是会吃会玩,吃喝住行样样都要最好的,长安城内能玩能闹的地方都被他们玩遍了。 李二陛下表示,这些人也要挑一部分跟着出去,好好历练历练,让他们也跟他们亲爹一样成为能为国效力的栋梁之才! 不少人脸上的笑意都凝固了,包括房玄龄。名单上头一个名字,就是他儿子房俊,后头还跟着一串他的狐朋狗友。不知该高兴还是该哭,除了他儿子之外,名单上另一伙人就是杜荷和他的朋友们,名字点的非常精准,没一个是冤枉的! 房玄龄回去后没敢说这事,但他妻子卢氏还是从别人口里听说自己宝贝儿子在那份“出使名单”上。 卢氏当场逮着房玄龄骂道:“你说你,当上大官又有什么用?竟要让儿子遭这种罪!哪有这样的?非要俊儿出远门算什么事?他从小到大可没离开过我们身边!”骂完了,她又开始哭。 房玄龄被卢氏又哭又骂的架势弄得糟心不已,却不敢反驳什么。身在朝廷,儿女不用像百姓那样服劳役,不已经挺好的?百姓为了逃避服役,都弄出福手福脚来了。现在只是让他们跟着使团走一趟,又没让他们真吃什么苦头、冒什么危险,哪里遭罪了? 前头他们都极力赞成李二陛下让宗室子弟代表皇室出使各国了,难道牵扯上自家子侄之后又不要脸地反悔?这种事李二陛下和李元婴兄弟俩做得来,他们做不来,他们还是要脸的! 房玄龄好生哄劝了半天,才堪堪把卢氏哄好,夫妻俩都在心里暗骂:哪个王八羔子给李二陛下送了那么一份名单?! 这王八羔子自然是李元婴,李元婴进国子监后混得如鱼得水,不仅学业精进了,八卦也听了不少,把各家关系摸得门清,谁和谁玩得好,谁和谁臭气相投,李元婴现在闭上眼都能说出来。 一听说李二陛下采纳了他的建议,已经下旨把老三李恪召了回来,李元婴马上给李二陛下提供了一份详尽无比的名单,把自己认为可以放出去祸害别人的人才都列了出来。 李元婴认为先挑选一批出去就好,不能做得太明显,咱要走可持续祸害路线。 李元婴塞完纨绔名单,过了几天又给李二陛下写了封长信,说是为了不惹出大乱子,还得配套一批人随行监督他们,这批人的人选可以从于志宁、张玄素和孔颖达他们的门生手底下挑。 李元婴在信里洋洋洒洒地发表自己的看法:他认为这三个人很是了得,像于志宁,骂人都能编成本《谏苑》,连载好几十卷;像张玄素,什么事都能喷一喷,明显是找茬专业户;还有孔颖达,现在孔颖达对他挺好,他就不说孔颖达坏话了。他们的年纪都大啦,不能让他们来回奔波,但是他们的一些学生太适合放出去了,最好让他们在吐蕃开班讲学,教化教化吐蕃人,先别那么快回来。 李二陛下看得眉头直跳。 很明显,李元婴这是在明捧暗损。李二陛下回忆了一下,过去给皇子们讲学的大多是孔颖达几人的门生,李元婴一天到晚和他们对着干,这是逮着机会想让别人吃点苦头了。 不过李元婴这虽然是明目张胆的打击报复,理由却找得实在好,李二陛下听了很有些意动。当年秦始皇统一各国后,做的头一件事便是“车同轨,书同文,行同伦”,若是能派人前往吐蕃开班授课,让吐蕃人学大唐人的文字,学大唐人的度量衡,言行举止皆以大唐为方向,买卖相同,往来自由,那吐蕃和大唐又有什么区别? 李二陛下拿定了主意,又叫来房玄龄他们进宫拟了另一份名单。全按李元婴说的范围来选人当然是不可能的,但是李元婴说的有一定道理,要选学问好的,大抵离不开孔颖达他们的门生! 就这样,皇家旅行团,哦不,皇家使团的规模一步步扩大,人员构成越来越复杂,主要人选分为相生相克的两拨人:一拨是专爱吃喝玩乐的宗室子和纨绔子,论起没事找事瞎闹腾他们敢称第二没人敢称第一;另一拨则是思维古板、半辈子都埋在书堆里的老学究,张口规矩闭口规矩,论起找茬他们是最擅长的。 李恪还不知道等待自己的是什么局面,到中秋时他正好回来过了个团圆节。 听李二陛下说要他去吐蕃,李恪懵了;再听李二陛下说要带着哪些人去,李恪更懵了。这是闹哪出啊! 这么个大团圆的日子,李元婴也从国子监回宫了,他拉着李恪表达了一番羡慕妒忌恨的心情,和李恪感叹:“皇兄怎么就不让我去呢?我可想去了!” 李恪没想到这事还和李元婴有关系,甚至可以说是李元婴出的主意。对李元婴这位幺叔,李恪还是挺敬重的,主要是,不敬重李元婴的下场,他们这些已经就藩的皇子都有所耳闻。 李泰够被他们父皇偏爱了吧?结果两个人一对上,他们父皇的选择是把李泰送到封地上去,连阎氏有孕都没能改变父皇这个决定! 他们这幺叔虽只是他们父皇同父异母的兄弟,却是从小在他们父皇跟前长大的,又特别能闹腾,于他们父皇而言自然是不一样的。现在看来,和他们这幺叔不对付的人,下场都挺惨,比方说以前教过李元婴的一些夫子这回也被塞进“皇家使团”里头,奉命去吐蕃开班讲学了。都是些埋首书堆半辈子的读书人,远行一趟不知得吃多少苦头啊! 李恪虽然遭了无妄之灾,但也知道这是因为自己排行最靠前,心态挺平和。他说道:“幺叔你还小,父皇舍不得你吃苦。” 李元婴道:“哪能说是吃苦?多好玩啊!”他兴冲冲地给李恪介绍自己看好的游玩路线,要李恪一定得去试玩一番,回来告诉他好不好玩。 李恪听完李元婴充满向往的话,明白了,李元婴是真的想去玩,而不是想坑谁。他答应下来,表示不仅会帮忙试玩,还会跟其他人集思广益开发各种新玩法。 李元婴听了非常高兴,跑去和李二陛下夸了李恪一通,说什么“知我者,三侄子也”。 李承乾也在旁边听着李元婴由衷的夸赞,他觉得李元婴心目中的天下第一好侄子又要换人了。不过这种“第一好”没什么可争的,反正有青雀垫底,他们总不会掉到最后去! 皇家使团的事算是定了下来,要去探望人家,自然得提前通知一声,使团还没出发,李二陛下便让人去信通知松赞干布那边。大唐的公主嫁了过去,家里人要去看一看,多名正言顺的事是不是? 李二陛下还表示,自己会派一批搞文教工作的读书人过去帮助吐蕃搞好教化,现在纸价降低了,他还赞助了一批经籍,让他们有机会学学四书五经,学学诗词歌赋,要是学得好了,欢迎来大唐留学,大唐甚至还能给留学生考科举的机会! 李元婴有机会读了这封信,觉得非常满意,要气度有气度,要内涵有内涵,很能显出大唐雄风!他还不死心地磨李二陛下:“明年让我去么?” 李二陛下瞥他一眼:“什么时候你能从国子监考出来了,我就让你去。” 李元婴道:“我想考的话,明年就能考出来!” 李二陛下慢悠悠应道:“等你考出来再说吧。” 李二陛下不给准话,李元婴也不纠结,又换了个主意:“早前我不是让人去挖龙骨,他们早挖齐了,我还让人照着它们拼起来的模样做出个大家伙,可大可大了,就放在水车对面!明儿没有大朝会,您要不要去葵园看看?” 114.第 114 章 照李元婴的想法, 既然都有人拿他寻得龙骨做文章,那他更要大张旗鼓地展示这块巨大的化石。 葵园现在陆陆续续修成了小县城规模, 光靠葵园产出虽也能支撑下去, 但是算起来有点亏, 李元婴决定跟襄城宫一样对外开放, 每天接纳一些人过来游玩。当然,人数得限定一下, 不能让人把他的葵园糟蹋了! 既然要向外人开放,让人过来看“龙骨”,李元婴自然得到李二陛下面前过个明路。这不, 他积极地游说李二陛下一起去葵园玩, 只要李二陛下都看过了, 就没有什么祥瑞不祥瑞之说了! 李元婴努力给李二陛下数去葵园玩的好处:“现在有不少玉米可以吃,我们看中哪根就让人掰哪根, 当场烤来吃, 多棒!还有花生也可以拔了,刚□□的花生生吃都特别鲜甜, 煮熟也好吃!” 李元婴从李二陛下左耳念到李二陛下右耳,终于把李二陛下说动了,决定拖家带口去看看李元婴所说的“龙群”。 第二天一早, 李元婴早早找齐小伙伴等着李二陛下忙完一起出发。 对这件事,魏征就有话要说了。 主要是李元婴这小子在国子监里读书还挺安分, 一从里头出来就能闹出动静来, 还总爱把李二陛下怂恿出宫玩。 皇帝出游问题多多, 耽误政务还是其次,安全才是大事!你那葵园还住了许多高昌人,谁知道里头会不会有对大唐把高昌变成安西都护府这件事怀恨在心的人? 魏征堵着李二陛下一行人劝谏一通,大意就是君子不立危墙之下,你咋能老听弟弟的怂恿往危险的地方跑?你要是出事,江山社稷怎么办,天下动荡谁负责? 李二陛下听得一阵头疼,觉得这趟大约是去不成了。 李元婴带着一串小萝卜头跟在李二陛下后头听魏征喷人,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也在被喷之列。 见李二陛下靠不住,葵园之行马上要泡汤,李元婴马上捋起袖子自己上场:“老魏你这么说就不对了,安西都护府已经是大唐的一部分,曾经的高昌人如今都是我们大唐的百姓,你又不认得他们,怎么能凭空猜测人家心怀怨愤?如果在天子脚下都能说是‘危墙’,那世上还有什么地方是皇兄能去的?” 魏征被李元婴噎了一下。 李元婴还继续噎他:“皇兄自登基以来勤勉为政,时刻想着的都是怎么把天下治理好,让百姓安居乐业,你却说皇兄长安边上的地方都不能去,那岂不是说皇兄连长安城都管不好?” 魏征应也不是不应也不是。 他后悔了,后悔曾经教这小子《礼记》,教顺嘴了还传授他一些辩论经验。这下好了,教会徒弟逼死师父! 李二陛下见魏征脸都青了,心里乐得很。魏征劝谏起来一套一套的,他从来只能听着,不能分辨,李元婴不一样,李元婴可不是朝堂中人,他反驳起魏征来简直一点都不留情。 看魏征被堵得无话可说,李二陛下哈哈一笑,大方地邀请道:“魏卿你也一同去吧。” 魏征能说什么,魏征只能跟着加入出行队伍。 有魏征在,李元婴又堂而皇之地说想去接上魏姝兄妹俩。 魏征臭着脸答应。 一行人绕了个路把该接的人都接上,浩浩荡荡地出了城。 到葵园后,魏姝才逮着空问李元婴:“我祖父他脸色怎么那么难看?” 李元婴便把自己堵魏征的话给魏姝说了一遍,说她祖父可能是辨输了心情不好,这些大人就是好面子,说不赢人就不高兴。两个人嘀咕完,再往魏征那边看去,李元婴成功发现魏征脸色比刚才又黑了一重。 李元婴在心里感慨,这老魏真是喜怒无常啊! 李元婴决定小人不计大人过,热情地带他们去看龙骨化石。 穿过连片叶子已经开始泛黄的玉米田,绕过爬满葡萄藤的葡萄园,前头便是一条绿莹莹的河。河的对岸屋宅鳞次栉比地相依而建,最前头有个巨大水车,正源源不断地把水流输送到每一户人家的后院。 短短一两年,每家宅院都已经带上浓浓的生活气息,屋外挂着今年丰收的玉米,有的还带着籽粒,有的已经只剩下梗,但是瞧着都很喜庆。远远看去,每家由篱笆围成的院子内都晾着大大小小的衣物,虽不是什么绫罗绸缎,可也能看出所有人生活还挺富足,至少全家老小都置办了应季的衣裳。 再走近一些,远远能听到咯咯咯的鸡叫声,可能是葵园的佃户们散养的。李二陛下喜欢斗鸡,远远听着母鸡叫,挺想去看看有没有骁勇善战的公鸡可以捞一只回去。 可惜李二陛下转念一下,魏征是一起来的,没戏了! 李二陛下只能遗憾地问李元婴:“龙骨在哪里?” 李元婴指着水车方向。 石头还没见着,一个跟巨轮水车差不多高的木制模型先映入所有人眼帘。那“龙”比人高好几倍,脖子长,身躯庞大,正弯下脑袋做喝水状,虽说只做出了骨架,乍一看还挺像样! 李元婴还说:“本来我想叫人照着这副龙骨本来的大小弄的,可是那么高搭起来太危险,所以只能做现在这么大的。” 对于跟着过来的一群小萝卜头来说,这木制模型已经够大了,他们不能想象更大的“龙”到底有多大。 李小圆球和李象一左一右地跟在李元婴身边,另一只手又一人被一个姑姑牵着,齐齐迈开小短腿往龙骨模型那边走。等到了龙骨模型,每个人都扬起小脑袋看向那头“龙”俯下来的大脑袋。 李小圆球惊叹:“哇,好大。” 李象也说:“它的嘴巴好像能塞下好几个人!” 李元婴客观地评价:“可以塞下好几个你,但是塞不下好几个小圆球。” 李二陛下在后头抬手拍李元婴脑袋。 人家李小圆球招你惹你了?总说人家长得圆! 李小圆球一点都不觉得他家幺幺在埋汰他,还觉得挺骄傲的,挺着小胸脯说道:“塞不下!” 李象比划过自己和李小圆球的体型,不得不点头承认:“确实塞不下。” 李元婴转过头得意地朝李二陛下笑。 李二陛下懒得理他了。 恐龙化石就摆在木制模型不远处的开阔空地上。整副恐龙骸骨拼起来之后占了十几平米的地方,这还是董小乙命人把一些不带龙骨的边边角角裁掉的结果,要不然简直得把一小座山搬过来! 由于年岁久远,这副骸骨还是丢失了几块,好在缺的部分正好有对称面,扫描进万界图书馆之后系统可以轻松把它补全。 没错,系统久违地给李元婴发放了一个任务:尽量收集齐这副恐龙骸骨。 董小乙命人把能找到的化石都搬回来之后,李元婴跑了葵园一趟,把这块化石扫描进万界图书馆里,又引来了久违的积分狂涨。没办法,化石这种东西是没一块少一块,再不可能凭空弄出来的,而大唐又是万界图书馆目前所能连接到最早的时代,哪怕前头有过“造假风波”,闻讯而来的专家学者还是数不胜数——他们可是专业的,化石真假他们难道还不能辨别吗? 最终李元婴顺利完成任务,得到了相应的恐龙模型图纸。 正因为有了这份图纸,李元婴才琢磨着吸引点人来葵园看“龙骨”。 来都来了,不得买点东西吗?到时他让葵园这边的木匠做些小模型卖给他们,人手一条龙,又能看又能玩,多棒!还有什么玉米花生葵瓜子,也能叫来游玩的客人们尝个鲜,毕竟李二陛下已经培育够足够多的种子往外种了,他再不能三颗三颗卖种子了! 李元婴对葵园接下来的发展计划信心满满,一点都不操心。他兴致勃勃地带着一群小萝卜头围到庞大的“龙骨”面前,给他们指出哪边是脑袋、哪边是尾巴,大致有多长多大! 一群小萝卜头听得哇哇直叫,只恨自己看不到它活着的样子。 哪怕是李二陛下,看到这样的庞然大物心中也十分震动。 李元婴带着李象他们看了一会,扭头和李二陛下讨论起来:“皇兄你觉得这样的大家伙为什么会消失啊?” 所有人都没见过这样的生物,自然无从探知它们为什么会消失。李二陛下绝对不会承认自己对这东西一无所知,他沉吟片刻,说出自己的看法:“有时候体型大也不一定很厉害,大象体格这么大,还不是要听人驱使或者被人杀掉取象牙?” 李元婴觉得李二陛下说得有道理,点头赞同:“对,它们长这么大,要是遇到对头,想躲都没地方躲!” 好奇的问题有了答案,甭管对不对,李元婴都不去纠结了,欢快地带着小萝卜头们到处玩耍。 半天下来,魏征担心的意外自然没有发生。回去的路上李元婴还凑到魏征身边说:“您看,什么事都没有对吧?皇兄也是人,怎么能老闷在宫中?换了您自己,您肯定也不高兴天天呆在一个地方的。古人都说,我们要以己度人,以心度心,以情度情!” 这话还是汉时韩婴所说的,原话是“圣人何以不可欺也曰:圣人以己度人者也,以心度心,以情度情,以类度类,古今一也。” 魏征总觉得好好的话被李元婴这么一用,听着就很不对味! 李二陛下前脚从葵园离开,董小乙后脚就紧锣密鼓地开始对外宣传,说葵园接受预约,欢迎大家过来举办聚会,最好是带着一家老小过来秋游。看过龙骨吗?没看过就对了,来葵园玩耍吧!不仅可以看到独一无二的龙骨,还可以把小龙模型带回家!圣人亲自来看过的,绝对没有犯禁嫌疑,老少咸宜,童叟无欺,恭候诸位驾临! 115.第 115 章 李元婴敢公然卖龙骨模型, 董小乙可不敢,他对外宣称这是“恐龙”, 名字也是李元婴给的, 李元婴解释说“恐怕是龙吧, 简称恐龙”。是不是龙不要紧, 要紧的是这大家伙给人的视觉震撼非常大,看到它的人没有不被它震住的。 很快地, 不少人陆陆续续都闻风而至,就算没有这恐龙化石,能去皇家庄子走走也是好的。听说李元婴的庄子上有许多新鲜吃食, 还有一批高鼻广目的高昌人定居其中, 这么好玩的去处, 怎么能不加进秋游热门候选地里? 庄子的管事们很快忙碌起来,每天都要登记第二天的预约人数, 限制庄子客流量。要是派来预约的仆从晚到了, 那对不起,只能往后挪。人都是爱凑热闹的, 葵园这边得预约到小半个月后能有机会进园的消息传开后,更多的人对这个从外面看去其貌不扬的庄子满怀好奇,都试探着去排个队。 反正, 进了园子买不买东西、吃不吃里头的玩意,还不是全看自己?他们偏就不花钱, 只进去逛逛, 李元婴还能赶他们走不成? 李元婴已经回到园子里安心读书。张柬之虽是个慢性子, 消息却挺灵通,知晓葵园开放的事情后问李元婴:“进你这园子又不花钱,你不怕你的葵园白白被他们糟蹋了吗?” 李元婴道:“只有人少穷死的地方,没有人多穷死的地方。葵园只是把人吸引过去,能不能赚到钱就看他们自己的本领了。而且拼模型这么好玩,谁会不喜欢拼模型呢?” 事实证明李元婴的话是对的,看过巨大无比的恐龙化石,再去看河边立着的木制模型,许多人的想法就不一样了:这么好的东西,怎么能不带回家呢?反正,我要带一个回家,我有别人没有,让别人眼热去! 出售的模型是木头做的,倒算不得多贵重,稀罕就稀罕在它件数众多,每一个小件都磨得十分精细,一看就是精心制作的,甩外头那些粗制滥造的玩具好几条街。买了这模型回去,可以一家人一起组装,也许得费些时间,但是大晚上的闲着也是闲着,陪孩子玩玩不挺好的吗? 可恨的是,葵园这边说因为造一个模型得费不少功夫,一天只往外卖三个,所以预约在同一天过来的一批人里头只有三家人能买到!多了的,没有了,因为做不来那么多。 你拿着图纸去叫别人给你做,那你去啊,反正又不差你一个,我这里就这么卖,爱咋咋滴。 还真有人气不过,朝买了模型的人借了张图纸去叫人照着做,结果一算下来,那价格确实是童叟无欺的,要做到那么精细,玩起来不伤小孩子的手,拼起来又栩栩如生,着实得请有名的能工巧匠才能做到!至于玩粗制滥造的仿制品,看过那上手就让人爱不释手的真东西之后,谁还玩得下手? 没办法,众人只能继续排队预约,看看下次有没有运气买到葵园出品的恐龙模型。 这下哪怕是一些看李元婴不顺眼的人,也对李元婴的生钱能力服气了,一堆木头卖个天价,还那么多人上赶着要买。连带他那其貌不扬的园子也成了众人眼里的游览胜地,一堆人蜂拥而至,连吃带买,买不着模型,便买些葡萄酒或者玉米花生,反正样样都很受欢迎,价钱高些都让人掏得心服口服。 李元婴盘活了自己庄子,便不再关注,他现在忙着呢。 原因在于他跟李二陛下大放厥词说明年就要考出去,结果李二陛下一点都没替他瞒着,转头就告诉孔颖达。 孔颖达还从李二陛下那里听说了李元婴建议挑他门生去吐蕃的事。 按照正常的情况来看,宗室与文臣向来是不可能深交的,毕竟宗室自诩出身高贵,瞧不起穷酸读书人;文臣自诩清高,也瞧不起不学无术、很可能成为朝廷蛀虫的宗室。 以前孔颖达等人和李元婴的关系也是这样,处得好是不可能处得好的,不喷你就算好了。不过这几年李二陛下对李元婴这个弟弟的态度有着明显的变化,眼瞧着是想让这个弟弟立起来,多少干点实在事的,毕竟李二陛下都亲自问他“朕这弟弟可还教得”。 李二陛下都这样问了,孔颖达能不好好教吗? 好好了解之后,孔颖达对李元婴也改观不少,至少,心里是认了他是国子监的学生。可听听,这小子把从前教过他的人都报上去,告诉李二陛下最好让他们留在吐蕃别回来了!再听听吧,这小子说他明年就能考出国子监! 一气之下,孔颖达便叫人只管给李元婴留点难题,让他知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国子监的试不是那么好考的。真当随随便便读个一两年书,就比天下读书人都聪明了? 孔颖达这边下了令,马博士等人心里虽犯嘀咕,却也没违背他的话,大大地提升李元婴这边的功课难度。 本来孔颖达觉得李元婴被为难个几天就该找人哭诉了,没料到李元婴是个倔脾气,他头一天被难住了,当晚便念念不忘地琢磨了半宿,琢磨到半夜突然跳起来说“我想明白了”。 第二天一早,李元婴没受什么影响,活蹦乱跳地去上早课,反倒是唐观唐璿顶着个黑眼圈出现。 如此过了几天,到后来李元婴遇着什么难题,唐观他们便都很热心地和李元婴一起研究,两个研究不出来,就多找几个人加入。总之,绝对不允许李元婴把问题留到夜里,否则他自己一个人在那琢磨,谁都不晓得他琢磨到多晚! 他自己不睡也很精神,别人还得睡呢! 于是李元婴压根没觉出孔颖达叫人为难他了,还觉得马博士他们当真厉害,这么高深的问题他就想不出来。 李元婴不仅在心里这么想,他还信奉“有话就该直接说出口”,跑去和马博士对答案时十分钦佩地和马博士感慨:“都长着脑子,怎么马博士你们就这么厉害呢?我就是想破脑袋,也想不到这些绝妙的问题!” 马博士看着李元婴亮晶晶的眼睛,觉得,这小孩他为难不下去了。 回头马博士就去找孔颖达提了这事,说李元婴不仅没觉得自己在被人刁难,还挺乐在其中。你能难住他你自己去难! 孔颖达听完捻断了自己两根须。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孔颖达叫人为难李元婴偏还没难住李元婴的事很快传到了李二陛下耳里。虽然幸灾乐祸挺不好,但李二陛下还是就着这个消息多吃了一碗饭,越想越觉得自己让李元婴去国子监是一记妙招,这糟心弟弟就让孔颖达头疼去! 李元婴在国子监里祸害到年底,交了不少朋友,不管是住一起的还是不住一起的,他都能说上几句话。临近年关,国子监才放了次大假,让监生们回家过年。 李元婴回宫乖乖待了两天,又出宫跑了一趟,不过不是去玩,而是去欧阳询府上拜访。 欧阳询去年撒手人寰,前头的几个儿子都已长大成人、谋了官职,只有个小儿子才十几岁出头。目前欧阳家的男丁都在家丁忧,听人说李元婴上门来,都觉得有些纳罕。 还是作为当家主母的徐氏说:“早前滕王殿下来找过你们父亲,你们父亲与他相谈甚欢,还替他下帖子请了城中高僧相聚。”后来大家都晓得了,李元婴请了一批僧人去吐蕃讲经,顺便往吐蕃卖茶。具体哪个才是李元婴的目的,那就自由心证了! 人都来了,自然不好不见,欧阳家诸人虽摸不着头脑,还是亲自出去把人迎进府。 戴亭不在身边,李元婴消息不甚灵通,欧阳询去世时他都不晓得,到他知道时又过了登门吊念的时机,所以只能隔空感伤了一下。欧阳询活到八十多岁,算得上是喜丧,所以哪怕是在守丧时期,大伙也没真天天愁眉苦脸。 李元婴这次来不是空手来的,他带来了许多欧阳询的手稿。给人家送人家亲爹的手稿听起来有点古怪,不过他是听董小乙说在欧阳家在高价买回欧阳询的字稿,说是想给最小的儿子练字,他便把自己手头上那些收拾收拾,再去李二陛下和相熟的大臣那边讨了一批,攒了三大箱子叫人抬着过来。 李元婴一向不爱讲那么多虚头巴脑的客套,叫人把大箱子搁下,便和带着儿子出面招待他的徐氏说明来意,说欧阳询与他是忘年交,他听人说欧阳家在收这个便去跟认得的人都讨要了一遍,不知不觉就要了这么三大箱子,实在唐突了! 说完他在徐氏的邀请下吃了杯茶,便又撒腿跑了,显见就是想到这一出就去干。 徐氏也不知该哭好还是该笑好。丈夫欧阳询最终不过封了一从五品的县男,在长安城里根本算不得什么,自他去后他们家门庭越发冷落,人情冷暖在这种时候便分外分明了。 徐氏上前打开李元婴命人抬来的箱子之一,入目便是收拾得整整齐齐、没有损坏分毫的字稿。她取出其中一卷摊开,看着上面熟悉的字迹落下泪来,将小儿子欧阳通拉到身边说:“通儿,你要好好学你耶耶的字。” 欧阳通认真点头。 李元婴给欧阳家送完字稿,想着时间还早,又骑着他的马儿溜达去魏征家找小伙伴玩耍。 不想还没进院门,李元婴就闻到香香的鸡汤味儿。人家家里在做好吃的,换成别人肯定不好意思往里走了,李元婴不一样,他把马儿给别人牵去系好,高高兴兴地跑进去说道:“姝妹妹,这汤我一闻就知道是你熬的!” 李元婴边说脚边往屋里迈,还没迈进去呢,他又往后退了一步,觉得自己可能走错门了。他看了看外头,发现是魏征家没错,再迈进屋里,对上六双凶神恶煞朝自己看过来的眼睛。 最老的,就是魏征了,小老头儿永远凶凶的。 中间几个,明显是魏征的四个儿子,大儿子他是见过的,魏姝的亲爹;剩下三个年纪逐个递减的明显是魏姝的三个叔父了。 最小那个是老熟人,魏膺。 魏膺在国子监里和李元婴处得还算不错,主要是他觉得与其让李元婴把妹妹拐带到他看不见的地方,还不如跟他们一起行动。 现在不在国子监了,还有祖父、父亲和叔父们在,魏膺又觉得李元婴这个天天找他妹妹的家伙是个混账。再听李元婴还没进门就嚷嚷什么“这汤我一闻就知道是你熬的”,魏膺更来气了! 有你这么败坏别人名节的吗?还一闻就知道,我妹妹天天给你熬汤不成?! 魏家所有男丁齐刷刷瞪着李元婴,脸一个个都板得跟魏征似的,看着非常吓人。 李元婴眨巴一下眼,一脸无辜地往后退去,退到门边后立刻脚底抹油、转头就溜! 在魏家受了惊吓,李元婴没了找其他小伙伴玩耍的心思,摸摸自己扑通扑通直跳的小心脏,回宫跟李二陛下告黑状去。李元婴逮着李二陛下就滔滔不绝地批判起魏征来:“上回老魏被我噎了几句,就不爱理我了,这次我去他家玩儿,他还叫上几个儿子一起凶神恶煞地瞪我,太吓人了。还好我机灵,走得够快,要不然肯定让他指使儿子揍了去!这个老魏真不讲道理,说不赢我就叫儿子上,分明是欺负我没儿子!等我将来生十个八个儿子,一准赢他!” 116.第 116 章 李元婴这种混账话, 李二陛下听多了,也知道李元婴才敢来他面前叨念这些破事。李二陛下道:“我怎么记得你说生了女儿要当宝贝宠着, 生了儿子要扔出来自己挣前程, 怎么现在又说要生儿子去帮你了?” 李元婴道:“挣前程归挣前程, 耶耶被欺负了, 儿子不得帮耶耶出头,要不生他们做什么?” 李二陛下道:“我只听说父母给儿女出头, 没听说儿女给父母出头的。” 李元婴说道:“才不是,我从小就会给我娘出头啦,谁欺负我娘, 我就揍他, 要是拳头比不过, 我咬他!”李元婴还挺骄傲的,“小时候, 我还教我娘认字呢, 父母又不是生来就样样都会、样样都好的,有担当的儿女当然能帮上父母的忙!” 李二陛下睨李元婴一眼, 对柳宝林这个没什么存在感的先皇遗嫔倒是高看了一眼。能惯出这么个无法无天的混世小魔王,果然不是表面上看上去那么软弱,还懂得这么引导儿子向学。 李二陛下毫不留情地点出事实:“都这么大了, 还看不出来你娘是哄你多读书吗?” 李元婴一下子哑火了。 他坐在李二陛下旁边想了想,觉得他皇兄说的好像是事实, 他小时候真叫他娘哄了去。 李元婴想明白了, 唉声叹气地说:“皇兄你做什么要告诉我, 我一直挺为这个骄傲的呢!” 李二陛下心道,就是看不得你那瞎嘚瑟的模样。当然,李二陛下面上又是另一套说辞:“我要不说,你岂不是一直看不出你娘的苦心?可怜天下父母心!” 李元婴道:“你这么说也有道理。”他原就是被魏征他们吓了一跳,径直跑来和李二陛下告黑状的,现在状告完了,李二陛下看着没和他一起骂魏征的意思,他便跑回自己住处跟柳宝林装乖卖巧去了。 第二日魏征当值时,李二陛下提了一句李元婴来告状的事,问魏征怎么那么吓唬李元婴。 难得有自己找魏征茬的时候,李二陛下问得还挺愉快。 魏征一听,脸都黑了。 昨天李元婴自己没规没矩地跑进来,口里还嚷嚷着一听就叫人误会的话,人亲爹能不瞪他?人亲叔父能不觉得他是不着调的纨绔子?更别提还有魏膺在旁边添油加醋地说李元婴在国子监多张狂,简直可以横着走,房俊、杜荷那些纨绔子原本和他有点不对付,中秋后都被李二陛下打包去吐蕃了! 听听,这不就是个无法无天的混世小魔王吗? 魏征送孙女去国子监本就惹了不少非议,儿子儿媳对此也颇有微词,昨天闹了那么一出,更是让儿子儿媳很有些意见! 有李元婴这样的吗?你说你心里没鬼,来了就来了,转头就跑是怎么回事? 跑了也就算了,回头还跑去恶人先告状! 魏征硬梆梆地回道:“寒舍简陋,滕王殿下这般尊贵的人物待不习惯,所以才进门就转头离开。想来是臣不对,臣没有提前打听到滕王殿下要来,亲自到门口迎接他,让滕王殿下觉得被怠慢了!” 李二陛下被魏征这么一堵,自然晓得李元婴告的是叼状。他面色不变,好生安抚了魏征几句,说自己一定会好好教育李元婴。 快年底了,上上下下讲究的都是“和气”二字,魏征倒也没逮着李二陛下和李元婴喷。对这对兄弟俩的一堆破事,魏征也懒得理了,只要与朝政没太大关碍,他都决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魏征偃旗息鼓,朝堂上却不安宁。 今年年底不太平,先是高丽那边出了问题,高丽有个权臣叫盖苏文,实力了得,权倾朝野。高丽王和心腹合计着要把他弄死,结果保密工作做得不到位,被盖苏文提前知道了,带着人直接闯到高丽王面前把他大卸八块,扶植了另一个人当国王。 高丽好歹是大唐附国,常年纳贡的那种,现在高丽国王冷不丁被人切块了,手段极其残忍,一干朝臣哪里忍得了,很快有人上奏提出征高丽,诛杀那个盖苏文匡扶正义! 李二陛下想不想征高丽?李二陛下也是想的,毕竟附国立国主都是要大唐发国书封赐的,这盖苏文的做法显然是没把大唐看在眼里,想换人就换人。 可是,现在没钱啊,打不起消耗太大的仗。君不见当初隋朝国力数倍于现在的大唐,三征高丽还是把它拖垮了!眼下文成才刚去吐蕃不久,西边局势仍未明朗,不适合贸然东征! 李二陛下只能表示“虽然很想诛杀逆贼,但是人家在国丧期间,突然杀过去不太道德”。 这一仗憋着没打,李二陛下心里气不太顺。结果更让他气不顺的事情还在后头,有人上奏说,党仁弘在广州贪污百万,理应处死。 这党仁弘乃是太原起兵时期就投奔太上皇、与李二陛下交情极好的功臣,李二陛下这些年看着秦琼这些人一个个死的死、老的老,心越发硬不起来,虽则党仁弘犯的这事按律当斩,他却舍不得亲自下令把人砍了。 当大理寺连续上了五道折子让李二陛下处理党仁弘时,李二陛下召集了百官,当众表示自己要去南郊向上天请罪,以此徇私一次饶了党仁弘的死罪。 李二陛下也是个倔脾气,劲头上来了十头牛都拉不住,房玄龄等人劝阻也劝不动,当场就叫人好好准备,决定赶明儿就去南郊向天请罪去。 百官没法子,第二天一早就跪在庭前堵着路。真要让李二陛下这样干了,那还真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哪有君主为了保个臣子跑去向天谢罪的? 百官从早跪到晚,跪晕了好几个。 李二陛下这才软化下来,叹着气表示自己不去南郊了,让大家都会去好好休息。 李元婴晚上在小书房里练字呢,听底下的人说起前头的动静,听得津津有味。这么多人齐刷刷跪一整天,可真够折腾人的,好在许多身子骨不好的老臣都在家歇着,没跪出个好歹来。 李元婴这厮看热闹不嫌事大,叫人去备些跌打损伤药明儿送去给自己认得的大臣,像老魏啊,老孔啊,这些人平时对他这么好,这次遭了罪,他不得表示表示? 李元婴吩咐完了,又想到那个贪污百万的党仁弘。不就一百万吗?做什么要伸这个手?自己赚不成吗?这下好了,说不得命都得丢了! 117.第 117 章 听李元婴叫人准备伤药, 柳宝林担忧地问他是不是摔伤了。李元婴虽然到哪都有人跟着,但也抵不过他天天上房揭瓦, 伤药都是常年备着的。 李元婴见柳宝林担心, 信誓旦旦表示自己没事, 他还很不害臊地说可以脱光光给柳宝林看看, 他浑身上下就没半道伤口! 柳宝林当然不会要他脱衣服,见他不像在说谎便放心了, 又听他说要给师长送药,柳宝林便亲自替他张罗起来。李元婴第二天一早起来,底下的人就把柳宝林分装好的伤药取了过来, 一个个小罐子弄得还挺精致。 李元婴揣着药去寻魏征他们, 见着魏征就说:“听说您昨天跪了一天, 真是辛苦了。皇兄也真是的,都多少岁的人了, 居然还想一出是一处!” 魏征觉得李元婴那天被李二陛下打死了, 和他这张嘴绝对脱不了关系。瞧瞧他这看热闹的劲头!嘴上说来送药,实际上不过是想来看笑话! 魏征不理他, 李元婴只能直接塞药,转到去找孔颖达,还和孔颖达分享经验:“这药可好用了, 我从小用到大,每回摔着了、伤着了, 头一天晚上抹一点, 第二天又好啦!不是我说, 我觉得您和马博士他们身子骨都不太好,应该多爱护着点,别看跪个一回不算什么,要是跪伤了年年都疼,您还是把这药拿回去抹一抹!要是下回再有这样的事,您早点装晕,我听人说,鄂国公就晕得很快!” 本来看李元婴来送药,孔颖达还觉得这小子挺敬爱师长,听完李元婴这番话只想破口大骂。你堂堂皇子,怎么会天天摔着伤着?还不是自己调皮捣蛋!还有,有你这么明晃晃叫人欺君的吗?被你这么一说,下次自己真要晕了指不定还要被人戳脊梁骨说装晕! 李元婴自觉好心地给孔颖达送完了药,又给长孙无忌送去,还很是抱怨了一通,说孔颖达和魏征不仅不领情,还想骂他,还好他走得快! 长孙无忌长得白白胖胖,都说外甥像舅舅,李泰应该就是像他的。收了李元婴的药,长孙无忌面上满是笑,问李元婴在国子监待得怎么样、可有遇到什么难事。 李元婴懂事极了:“没什么难事,里面可好玩了,夫子们学问都很高,同窗们也都很好。”李元婴还和长孙无忌说出自己的构想,“我们把五经都学得差不多了,我准备明年叫大家一起去当志愿者,做点什么都好。明年您要是需要能读会算的人就让人给我们说一声,我们什么都肯干的!我觉得文章不可能从天上掉下来,所以还是得干点实事,写起文章来才能言之有物。” 长孙无忌和房玄龄现在一个是司徒、一个是司空,都算是朝中的一把手,李元婴从长孙无忌这里得了准话,又跑去和房玄龄送药献殷勤,顺便让房玄龄也给他们蛰摸点实习岗位。 房玄龄现在对李元婴的观感非常复杂,他儿子房俊现在还在去吐蕃的路上,要说他对李元婴很有好感那肯定不可能。不过,当父亲的谁不想儿子成器?这次房俊去吐蕃,跟的是皇家使团,到哪儿都会受到礼遇,没谁会不长眼对他们下手,不会有安全问题,让儿子跟去锻炼锻炼他也是愿意的。 所以要说房玄龄很反感李元婴,那也不算。和长孙无忌当场笑呵呵答下不同,房玄龄是思考片刻,才点头说:“若有需要,我会和孔祭酒商量。” 李元婴大喜过望,直夸房玄龄人好,屁颠屁颠走了。 李元婴这边给一干朝中重臣献完殷勤,那边长孙无忌收完药,静坐片刻,揣着药去求见李二陛下。 李二陛下正思考着党仁弘的事,听人说长孙无忌来了,以为长孙无忌又要劝自己,原想不见的,话到嘴边又改了:“让他进来吧。” 长孙无忌是为李元婴来的。本来满长安没几个人把李元婴放在眼里,毕竟这小子从小恶名在外,是宫里赫赫有名的混世小魔王。李二陛下要拿他当筏子,展示李唐家兄友弟恭的一面,大家就心照不宣地看李二陛下宽纵弟弟。 结果这两年李元婴突然开了窍,不仅变得勤勉好学,还广结善缘。宗室之中人人都爱读他玩票般弄出的书册,士林之中人人都夸李元婴弄出来的图书馆和便宜纸张,甚至暗暗称它为“滕王纸”。 年初那场风波绝对不是无风起浪,李元婴这两年的所作所为的确值得引起警惕。要是“滕王纸”再普及一点,天下读书人只要习字抄书,便会想到滕王的恩惠,到时再来后悔就晚了! 更可怕的是,李二陛下对李泰这个儿子万般宠爱,一天不见都想念得紧,结果李泰和李元婴对上之后,李二陛下居然偏向李元婴这个幺弟!李二陛下不仅不防备,还把他放在国子监这个为朝廷储备人才的地方里头,任由他肆意结交士子! 现在,他还送药笼络朝臣。 看看这一桩桩一件件,哪样不值得重视?有李泰这个例子在前,长孙无忌觉得自己有必要来当恶人。长孙无忌坐下之后,把揣进来的膏药取出来放在案前,与李二陛下说出它的来处。 李二陛下注视着长孙无忌,等着长孙无忌往下说。 长孙无忌囫囵着把李元婴给自己送药、让自己给监生们安排实习工作的事告知李二陛下,说完便住了嘴。 李二陛下神色淡淡,没接他的茬。 长孙无忌没扛住,继续劝说道:“陛下,纵子如杀子。滕王殿下虽不是您的亲子,但长兄如父,他自幼在您膝下长大,您不能对他过于宽纵,让他生出不该有的心思。” 李承乾虽算是长孙无忌的外甥,但是李二陛下春秋正盛,长孙无忌自然不可能提前站到李承乾那边去,这也是李二陛下宠着李泰时没人明着站出来指出问题的原因:李二陛下显然还能活许多年,谁知道李承乾能不能一直稳坐太子之位? 可李元婴不一样,李元婴不是李二陛下的儿子,任由他经营出自己的势力只会导致大唐动荡。 李二陛下倚在凭几上,神色莫测地听着长孙无忌娓娓说出自己的担心。他手上染过兄弟的血,自是不会信什么兄弟情义,但对李元婴他自有一番计较。该疑心的,李泰年初已经明明白白地他揭出来了,不需要任何人再提醒。 李二陛下道:“他有没有心思朕不知道,朕只知道孔颖达他们不是一罐子药能收买的。你看你收了他的药,转头就告到朕这里来了,难道孔颖达他们就是傻子?” 李二陛下让长孙无忌稍安勿躁,毕竟魏征他们真要傻到支持李元婴这混账小子,那就等着天天给李元婴栓绳吧。谁知道他会搞出什么事来? 长孙无忌没敢说当年他把妹妹嫁到李家之前,也听过李家老二的种种荒唐传言:吃喝玩乐样样精通不说,斗鸡走狗也一件不落,自己都这样,还好意思说别人得栓绳? 便是后来登基了,李二陛下前前后后闹出的荒唐事也不少,比如把弟媳收进后宫,比如和人唐俭下棋下输了就想把人砍了,比如在朝堂上吵不过魏征就拔剑嚷嚷说要杀了这个乡巴佬。 长孙无忌无声无息地腹诽完了,心里也明白过来:难怪李二陛下对这幺弟格外特别,敢情是这小子和他少年时一样能闹腾! 李二陛下都说不必疑心了,长孙无忌只能道:“是臣枉作小人了。” 李二陛下没再继续这个话题,把自己亲自写好的罪己诏给长孙无忌看。他肯定要保下党仁弘,既然不能去南郊,那就下道罪己诏说是自己识人不明,怎么都得免了党仁弘死罪。 长孙无忌知道了李二陛下的底线,事情就好办了,马上去劝说其他人给李二陛下一个台阶下。最后君臣都各退一步,李二陛下不去南郊,大理寺不要求处死党仁弘,大家安安心心过个好年。 李元婴不认得党仁弘,只知晓党仁弘最终被罢为庶人。他听了很有感触,跑去和李二陛下提要求:“皇兄您真好,要是有人和你说要你砍了我,你也得这样保我才行。” 李二陛下一听就来气,当场骂道:“你不犯事,谁会要我砍了你?” 李元婴道:“找罪名多容易啊,随随便便就能找十条八条!书上说,‘欲加之罪,其无辞乎’,意思不就是想要治你罪根本不愁没词儿!到那时,您至少要跟保那党仁弘一样保我当个庶人!” 李二陛下道:“党仁弘征战有功,你有什么?” 李元婴有些发愁,坐在李二陛下琢磨了一会,唉声叹气地说:“我不想去领兵打仗,我不会打。” 李二陛下见他还真琢磨起来,乐道:“所以你还是自己想辙吧。” 李元婴觉得李二陛下一点都没有手足情,对他这个兄弟还不如对那个党仁弘好,顿时不想理李二陛下了,起身撒腿就跑。 李二陛下这个生辰准备去骊山行宫过,点人的时候又把李元婴点上了,要带他一起去泡汤泉。 李元婴牛脾气上来,气咻咻地表示坚决不去骊山,他要在宫里好好读书,明年考个第一,听皇兄的话自己给自己找出路! 李二陛下会和他一般计较吗?当然会的。 出发当天,李二陛下就叫人去把李元婴扛上车驾,强行带着这糟心弟弟一起去骊山。 随行诸人目睹了这么一场闹剧,一致决定当做没看到。 118.第 118 章 李二陛下走着一趟, 除了泡汤泉之外,还有给李治商量婚期的打算。在婚事上头, 李治是没有自主权的, 李二陛下也打算给他选择的机会, 早前已经给他选定太原王氏之女为王妃。 因着李治被扔去国子监, 婚期也就推后了一些,不过李二陛下听孔颖达他们说李治学问平平, 算不得特别突出,想参加科举一鸣惊人不太可能,便不再把婚期往后挪了, 准备让他和王氏女尽早完婚。 李元婴听说还有这事, 马上不闹腾了, 跑去问李二陛下什么时候选的人,他怎么不知道。李元婴很是责怪李二陛下:“我可是雉奴的叔父, 都没给人备个礼, 多不好!” 李二陛下道:“没人会和你计较的。” 李元婴缠着李二陛下追问给李治定了什么人。李二陛下懒得给他解释,让他问长孙无忌去。 李元婴又去寻长孙无忌。 长孙无忌听李元婴是李二陛下打发来的, 就给李元婴解释了一番:如今有‘五姓七族’之说,五姓就是李、崔、卢、郑、王,分别是陇西李氏、赵郡李氏、博陵崔氏、清河崔氏、范阳卢氏、荥阳郑氏和太原王氏。 这些都是有名的世家大族, 而李二陛下给李治挑的就是太原王氏女,家世好, 教养好, 可见李二陛下对李治有多爱重。 李元婴道:“那她是什么样的人?长什么样?性子好不好?高不高?身量是瘦还是胖呢?” 长孙无忌听得一阵无言, 摇头说道:“人家还未出嫁,怎么能去探听这些?”长孙无忌少不得要对李元婴劝说一番,让李元婴管好自己的嘴巴,不要什么话都敢说,什么问题都敢问,要考虑话出说来、问题问出来以后的后果。你一个当人叔父的,怎么能问这些问题?该避嫌的时候还是得避嫌! 李元婴乖乖点头,回去把原话给李治说,非常惋惜地拍李治肩膀:“我帮不了你了,你舅舅不肯跟我说!” 李治也觉得无语:“大婚时自然能见到了。”他一早便知道自己的婚事会由李二陛下安排,也知道李二陛下大致会在什么范围给他挑王妃,对李元婴这些问题一点好奇心都没有。不管长成什么样、性子如何,事情都已成定局,难道他还能换人不成?既然自己做不了主,还不如安安心心等着李二陛下安排。 李元婴觉得没趣。 李承乾和李泰大婚时他还小,没机会掺和,好不容易李治要娶妻了,李治却一点兴头都没有,着实让人失望。 李治和李元婴说起别的话题:“我书读得不够好,父皇约莫不想让我留在国子监了。等我完婚,可能就要到封地去。”他的封地在太原,王妃王氏也是太原人,李二陛下可能打算等他完婚后就打包他就藩。 李元婴怂恿:“你不一起考进士吗?” 李治摇头道:“我的学问还够不着进士的边。” 李元婴也不失望,兴致勃勃地说:“你去太原也不错,到那边以后多和你王妃到处走走,再给我们留意几个缺。到时我和老孔商量一下,带人去太原找你们玩,顺便看看太原有什么可以用来练手的事!反正是你封地,做什么都行!” 李治听李元婴这么说,也有几分兴奋。 这两年经李元婴反复洗脑,李治同样觉得早点去封地很棒,时不时会了解一下太原那边的情况。 两个人当即凑到一起你一言我一语地讨论起怎么玩转太原来。 等说够了,李元婴才和李治琢磨起来:“你要去封地了,我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去。” 李治道:“你不是要考进士吗?你过了年才十三岁,哪有那么快能考上。”李治悄悄给李元婴分析起他父皇的心理来,“我看父皇是舍不得让你就藩的,你一个人能闹腾出十个人的动静,你不在,父皇身边可就冷清多了。” 李元婴对这个说法嗤之以鼻:“你这个儿子他都舍得,怎么就舍不得我了?”李元婴和李治嘀咕,“我看皇兄他就是坏,我说不来骊山,他偏要叫人把我扛上车;我说要去封地,他偏不让我去。就是不让我如意!” 李治深信李二陛下有自己的考量,他们父皇才没李元婴这么幼稚。 李治道:“那你下次跟父皇说你不想去封地,想一直留在长安,看父皇是不是真和你反着来。” 李元婴一听,还真觉得这主意不错。第二天晚上,李元婴就跑去和李二陛下一起泡汤泉,跟李二陛下说:“皇兄,我和人打听过了,滕州离长安老远了,我又认不得那边的人,不好玩,我想留在长安不走了!要不,您别让我就藩了成不成,我一直在长安陪您!” 李二陛下倚在汤泉边,双手撑在石岸上,老神在在地听李元婴说话。等李元婴说完后瞥了眼李元婴满是期待的脸庞,李二陛下慢悠悠地道:“成啊,朕许你在长安住一辈子,一步都不用你迈出长安。这样挺好,朝廷还省了块封地。” 李元婴一听,急了,他皇兄怎么不按说好的走。李元婴立刻改口道:“我想了想,还是去封地好,这样不合规矩。” 李二陛下道:“没关系,你也没干过什么合规矩的事,不差这一件。”李二陛下看起来越说越心动了,由衷感慨道,“朕还想着你去了封地,朕想见你一面挺难,既然你也想留下来,那就留下来吧。” 李元婴可不想一辈子留在长安,急得都上手去拉李二陛下了:“我不要!” 李二陛下瞥他一眼,淡淡道:“不是你说要留下的吗?” 李元婴气鼓鼓地卖了李治:“都是雉奴出的馊主意。他说让我试试你是不是真会和我反着来!”结果根本没反,还害他差点连长安城都出不去了! 李二陛下道:“你要做的事朕哪次没依着你?” 李元婴想想也是,他想做的事他皇兄都让他做了!李元婴也不害臊,马上又化身为殷勤狗腿好弟弟,赖在李二陛下身边说起白日里的趣事,压根不觉得自己早前怀疑李二陛下爱和他反着来有什么不好意思。 有幸和李二陛下一起泡汤泉的人都觉得,这位滕王殿下别的不说,脸皮真是够厚的。一般人哪怕不要脸,也不会像他这样一下子一个样,转换起来根本不带喘气! 君臣在骊山汤泉度了几天假,都挺开心,李二陛下这段时间以来的憋闷也一扫而空。马上要过年了,李二陛下给大伙都升职加薪,魏征也被任命为太子太师。 回京的路上李元婴听说了这事,一回到宫中便去寻李承乾,安慰安慰这个可怜的大侄子。 一个魏征的找茬功力,完全可以超越孔颖达、于志宁、张玄素三个人合起来的效果了,皇兄可真会挑的,最会骂人的全塞东宫了。 李承乾近来心情还挺不错,虽然也被张玄素他们骂了几回,不过想玩就得挨骂,他已经很习惯。李承乾客观评价:“魏师是父皇极倚重的人,父皇让魏师当太子太师挺好。” 李元婴还是觉得当太子太辛苦,跑汤泉不能跟着去,狩猎不能跟着去,避暑也不能跟着去。他很是同情地说:“要是我的话,我肯定受不了。” 李承乾不想聊这些扫兴的事,跟李元婴说东宫来了批新乐人,让李元婴听听他们的歌舞好不好。若是觉得好,过年他可以找兄弟几个过来好好热闹热闹,当然,李元婴他肯定也是要邀过来的。 李元婴不通音律,不过听和看自然没问题,他从小就泡在美人堆里长大,品鉴的能力不会差。 李承乾命人去叫新来的乐人来为李元婴献一曲,叔侄俩坐一块边吃茶边欣赏起乐人们精心准备的歌舞来。能选为宫廷乐人,技艺自是都不差,李元婴听着觉得还成,就是缺点朝气,转头对李承乾说:“不够热闹,到时侄子们可能会觉得太沉闷。” 李承乾知道李元婴的喜好,拍拍手让人停了下来,换首热闹些的。 李元婴满意了,他就喜欢热闹。曲子合他心意,李元婴又看起舞来,能上来献舞的都是一等一的美人,不过对李元婴来说相貌和身段都不怎么重要,看了一会儿便觉有些乏味,又听琵琶弹得格外欢快,目光便被弹琵琶的乐人吸引了去。 这乐人姿容秀美,比之正在献舞的女子们也差不到哪里去,琵琶也弹得极好。 李元婴问李承乾左右伺候的人:“左边那个弹琵琶的是谁?” 左右抬眼看去,辨认片刻,回道:“那是称心,琵琶弹得好,也擅歌舞。” 李承乾没怎么注意过弹琵琶的人,听李元婴这么一问也望了过去。 东宫不缺美人,这称心虽相貌姣好,却也没多特别。李承乾看了一眼,没什么印象,便对李元婴道:“幺叔你要是喜欢他,年后我叫太常那边把他分拨给你。” 李元婴原本没想着要,听李承乾这么一说倒是有了个新想法,不客气地应道:“我这边还真有要用到的乐人的地方,你要是愿意把人给我我就收下了。” 李承乾这人爱憎分明,和他玩得好的什么都能分享,和他玩不到一块的压根不爱理会,他无所谓地道:“有什么不愿意的,本就是太常那边分过来的。”说完他又好奇起来,追问李元婴,“幺叔你又有什么想法?” 李元婴道:“丰泰楼不是号称国子监专供吗?既是如此,怎么能没点特别的东西。这称心琵琶弹得不错,我准备让他先把一些同窗的诗谱上曲子,让人在丰泰楼传唱。往后丰泰楼在外头的分号多了,一首诗能唱遍大江南北,愿意往丰泰楼投诗的人一定人多。” 读书人谁不想名扬天下?名声在考科举和授官时都是重要的考虑因素,所以李元婴觉得可以专门培养一批能把诗弹唱出来传颂的乐人,进一步提高丰泰楼在文人们心目中的地位。 李承乾听李元婴转念间就是这么个主意,不由问道:“幺叔你是不是早想好了来跟我要人?” “没啊,”李元婴道,“你说要把人给我,我才想出来的。难道你又舍不得给人了?” 李承乾道:“怎么会?幺叔你想要的话,全给你都没问题,我这里难道还缺几个乐人了?”李承乾感慨,“我就是觉得你脑子怎么这么好使,转眼间就能冒个主意。” 李元婴骄傲地道:“那是当然,我脑子最好使了。”他又把自己准备将丰泰楼一路开到泰山的事告诉李承乾,这是他和李二陛下说好的,当然不能忘记。他得多想些新花样,把丰泰楼做成天底下最好的酒楼,这样他的本钱就多了! 李承乾心道,怪不得父皇那么喜欢你,原来你是这么讨好父皇的。 但是大话谁都会说,动动嘴皮子表孝心谁做不了?难得的是李元婴当真在做,一心一意要履行诺言。对李元婴的言出必行,李承乾还是很钦佩的,他说道:“你缺人缺钱都可以来和我说一声,我这边可以出。” 李元婴觉得李承乾真是个好侄子,隔天就去找李二陛下夸了李承乾一通,说李承乾慷慨又大方,愿意出钱出人支持他们的泰山计划。 李二陛下听了也挺感动。不过感动完了,他又摇头说:“东宫的支出也是从朝廷那边分拨的,用多了,户部那边还是会有意见。”事实上不仅户部会有意见,魏征、张玄素、于志宁他们都会开喷,从东宫那边支钱根本行不通。 李元婴本来也没打算跟大侄子开口,拍着胸脯保证道:“皇兄你放心吧,我早说了不用朝廷出钱的,自然也不会和承乾要。” 119.第 119 章 这章超好看! 《闲唐》/春溪笛晓 第十六章 离开太常寺那边, 一直沉默追随在侧的戴亭开口:“殿下,我们没带那么多钱到九成宫。” 李元婴一愣:“没有吗?”他对钱没什么概念, 毕竟他又不用怎么花钱, 平日也就拿来赏赏底下的人而已。 临行前柳宝林将保管银钱的任务交给戴亭, 是以戴亭对此非常清楚, 斩钉截铁地回答:“没有。” 李元婴一点都不慌:“没事,我去借来!” 戴亭又默不作声地跟在李元婴身后, 看着李元婴直奔李二陛下议政的地方。看这架势,李元婴显然是想和李二陛下借去! 戴亭猜对了,李元婴打的就是李二陛下的主意。大伙不都说普天之下莫非王土, 李二陛下肯定是不差钱的! 李元婴直接跑去议事堂那边探头探脑地张望, 准备寻个时机进去找李二陛下。 李二陛下早瞥见了李元婴鬼鬼祟祟的身影, 却不动声色地与其他人继续讨论正事。等瞧见李元婴在外面抓耳挠腮地绕圈儿,李二陛下才让人去把他拎进议事堂中。 忙了大半天, 李二陛下也乏了, 摆摆手让长孙无忌等人退下。待屋里没别人了,李二陛下才问李元婴:“你小子来做什么?” 别看他这幺弟年纪小, 本质上也是个有事喊皇兄没事不理你的糟心玩意,若不是有事相求的话躲他躲得不知多明显! 李元婴一脸腼腆地说:“皇兄,我想和你借点钱!” 李二陛下奇道:“你吃在宫中, 用在宫中,要钱做什么?” 李元婴如此这般如此这般地把自己的伟大构想告诉李二陛下, 表示自己马上就要做出一本书来啦, 一印就印一百本, 齐齐整整一本都不能少!李元婴还很大方地拍着胸脯打包票,等印出来一定会送一本给李二陛下! 李二陛下听完李元婴报的数后眉头忍不住跳了跳。 这小子真是崽卖爷田不心疼,仗着自己多得了那么点宝贝,挥霍起来真是眼都不眨! 李二陛下相当冷酷无情:“你写个借条,我再让人支给你。” 李元婴就知道李二陛下是这德行,哼哼两声,和旁边伺候的内侍讨了纸笔给李二陛下写借条。他虽没写过这玩意,落笔却一点都不犹豫,甚至还往李淳风给的预算上多添了一位数。 按李元婴的说法,既然要写借条这么麻烦,那就一次性多借点,免得不够用又要来借。 李元婴可是有个私人小金库的,李二陛下也不怕他还不起,收起他递来的借条便让人带他去支钱。 李元婴没有自己当搬运工的兴趣,直接叫戴亭寻人把钱全搬去李淳风那边。 李淳风看到比预算翻了十倍的钱,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 戴亭向李淳风转达李元婴的意思:“用不完的请您先留着,下次再做点别的。” 李淳风是个洒脱之人,见李元婴没提什么“不许乱用”或“不许中饱私囊”之类的话,当即也爽快应下。和滕王殿下这样的人打交道真是省心,不必你猜我猜那么累! 既然李元婴这样信任自己,李淳风自然也没有拖延,马上开始召集人手完成李元婴交托之事。 戴亭送完钱回到李元婴身边伺候。 李元婴压根没问李淳风是什么反应,径自整理着自己这段时间画好的画稿。虽说他在《韩子》里挖出了将两百多个小故事,可也不是所有故事都适合画出来的,要不然书就太厚了! 李元婴挑挑拣拣,把《三人成虎》《自相矛盾》《智子疑邻》《滥竽充数》《守株待兔》《讳疾忌医》等等比较典型的故事选了出来整理成集,按兕子他们的接受能力编了编顺序。 整理好后,李元婴一琢磨,又觉得自己得去叫人写个序,这样才像正经书! 李元婴在小伙伴里挑了一圈,感觉魏姝最适合,字好,聪明,还可靠! 李元婴马不停蹄地抱着稿子去寻魏姝。 魏姝听说李元婴要印书,吃了一惊。她家中藏书虽多,却也都是手抄的,还没见过用雕版印刷出来的书。 魏姝郑重其事地接过稿子,心里有些发虚:“我不一定写得好。” 李元婴道:“你那么棒,肯定能写好的!” 这时魏征正巧回来了,见李元婴又在自己家中,便问李元婴来做什么。 李元婴又如此这般如此这般地把自己的想法告诉魏征,和魏征说自己这次来是要给书添个序。 听到李元婴要找人写序,魏征捋着须说:“真写出来了?把稿子给我看看,我若觉得好便给你写一个。” 李元婴眨巴一下眼,坚定地说道:“不行,不给您写,您太老了,不适合!这是我们小孩子看的书,我准备让姝妹妹写序的!” 魏姝在一旁噗嗤一笑。 这臭小子真是叫人又爱又恨!魏征没好气地瞪了李元婴一眼,骂道:“行吧,我不给你写序,你给我看看。” 李元婴还不答应:“不成,还没印出来,不能给别人看!”说完他直接拉着魏姝跑去征用魏征的书房,朝魏姝伸出个小指头,“我们拉钩,你不能把稿子给老魏看。” 魏姝也正儿八经地伸出个小指头和李元婴拉钩做约定,然后把李元婴带来的稿子放进自己专属的小箱子里,表示自己会尽快把序写出来。 一想到有机会把自己写的字印成书,魏姝心里也雀跃得很,欢快地送李元婴离开。 回去的路上,李元婴暗自嘀咕:“女孩子的手真软哎,感觉就是不一样。” 戴亭识趣地没吭声。 李元婴开开心心地回去用晚膳。 安排完印书的事,李元婴也没和李治他们提,准备给他们一个惊喜。接下来几天他又恢复往常的刺头作派,天天和讲课的老师们对着干。 过了几日,李元婴去寻魏姝,魏姝的序写好了,稿子也连一个边角都没翘起来,保管得非常好。 魏姝夸道:“你画的故事很好看!” 李元婴得意洋洋地说了句“那当然”,然后想到自己要谦虚一点,又补充了一句:“故事都是《韩子》里的,还有一些不适合画出来,下回我直接讲给你们听。” 魏姝点头。 李元婴挑出魏姝写的序一看,第一眼便发现上头的字迹娟秀漂亮,显然比上次进益了不少;再看内容,那也是清新隽永,读来颇具趣味。 李元婴自是当场把魏姝夸得天花乱坠,也不管人家好不好意思。 魏姝这边写好了序,李淳风那边也做好了准备,李元婴看过几个雕工的成果,觉得刻出来的成品让他很满意,便把稿子给了李淳风,让李淳风赶紧帮他把稿子印出来。要不然拖太久,他们都要回京了! 李淳风保证一定尽快将书印出来。 李元婴挺喜欢性情爽快的李淳风,给完稿子也不急着走,反而坐下和李淳风聊起天来。 两个人虽然相差将近十几二十岁,交流起来却颇觉投缘,李淳风还带李元婴去观赏一些他复原的物件,都是从古书上读来的。 比如欹器。 这东西是《荀子》里记载的,据传一开始置于鲁王的的宗庙中。李元婴也看过这玩意,见了实物便忍不住要亲自试验一番:欹器中间是一个奇异的容器,由两根基座相连,空着的时候容器会往一侧倾斜;若是水加到中间,容器则会稳稳当当地停在正中;若是把水加满,容器会往另一侧翻倒,里头的水全部倒光光! 李元婴动手搞完实验,绕着欹器转了两圈,觉得这真是稀奇极了,抓着李淳风问起其中原理。 李淳风自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李元婴又从李淳风这里知道,荀子在战国末期当过稷下学宫的祭酒,和孔颖达一样是搞教育的,门生遍天下。比如他最近在读的《韩子》,作者韩非就是荀子的弟子,许多观点都传承于荀子,比如“人性本恶”,人生下来就是坏的,需要教化引导他们变好! 李元婴觉得厉害的人怎么这么多,他一听到荀子这么牛逼,又很想去看荀子写的文章。 一想到要是李淳风把其他玩意都介绍出来,自己不知该想看多少书,李元婴立刻拒绝再看,一溜烟跑了! 带着“这么想学习一点都不像我了”的困扰在外头瞎溜达一圈,李元婴不知不觉绕到了李泰那边。他想起自己好几天没去拜访萧德言,当即一点都不见外地跑进去找人。 跑到萧德言常待的地方后,李元婴才发现李泰也在那,正和萧德言说着话。 李元婴偷偷摸摸地溜过去,却听李泰在和萧德言说他要印韩子相关的书、还跑去和李二陛下借钱的事。 李泰认为这事很不妥,不仅铺张浪费,还宣扬商韩恶法。 好哇,这是在背后说人小话! 李元婴也顾不得自己是在偷听了,冲出去气咻咻地说:“我借皇兄的钱又不是不还,你和老师告什么状!”他不管李泰如何目瞪口呆,毫不见外地跑萧德言身边一坐,不服气地和萧德言说道,“我想印点书送给兕子她们,算什么铺张浪费!要是你不花钱我不花钱的,谁买外头的东西啊?谁请匠人做活啊?我听说农户还要往外卖米卖菜呢!钱在手里捂着又不会生钱,攒着有什么用,我自己的钱,怎么就不能花?” 萧德言听他噼里啪啦地辩驳了这么一大段,忍不住抬手揉了揉他脑袋,忍俊不禁:“是你说得对。” 李泰脸有点黑。你这小子把这当自己家了是吧?想来就来,连通报一声都不用,还偷听别人讲话! 最气人的是,萧德言还对他很是喜爱。 这不,一听到萧德言的肯定,李元婴的尾巴马上翘了起来,得意洋洋地朝李泰露出笑脸。 120.第 120 章 这章超好看!  李元婴一听, 这是有情绪了,毕竟他们能去种向日葵, 李治不能去!李元婴好言安慰:“如果你也想去, 一起告假就好, 别怕, 你学得好,一天不去肯定也能跟上!” 李治涨红了脸:“我不是想一起去。” 李元婴直摇头, 觉得这娃儿咋这么不实诚,想去就去呗,还嘴硬。他可不信李治说什么孔颖达会生气的鬼话, 他看书时看到过周处除三害的故事, 觉得周处傻兮兮的, 别人喜不喜欢他都看不出来,还觉得自己当了大英雄。 他才不会那么笨! 李元婴道:“反正, 你帮我告个假就好, 老孔巴不得我不去呢。” 李治拿李元婴没辙。 孔颖达确实不喜欢李元婴,他帮李元婴告假时孔颖达眉头都没皱一下, 点点头表示知道了。 其实李治是觉得李元婴比他聪明,若有心向学肯定学得比他好,所以不太赞同李元婴逃课玩耍的行为。 李治还想再挣扎一下:“孔祭酒学问很好, 你别总和他对着干。” 李元婴抬手弹了李治额头一下,笑得蔫儿坏:“你不觉得老孔气急败坏的模样很有趣吗?反正我不去!” 不管李治有多郁卒, 李元婴已经打定主意要逃课。 第二天一大早, 李元婴起得老早, 决定先去接魏姝。 正是上衙的时候,朝臣们陆陆续续地往办公地点走去,只有李元婴一个人领着左右逆流而出,自然引起了不少人的注意。 最不巧的是,李元婴还碰到了孔颖达。李元婴满心期待着见到小伙伴,一时不察,迎头与孔颖达撞上了! 李元婴不慌不忙地跟孔颖达打招呼:“孔祭酒,早啊。”他长着张好皮相,笑起来灿若春华,还露出两个小酒窝,瞧着格外讨喜。 孔颖达可不吃他这一套,冷笑道:“今天不生病了?” 李元婴保证:“不生病不生病!” 孔颖达不再理会他,拂袖走了。 等孔颖达抵达讲堂那边,面带犹豫的李治又候在外头等他。 孔颖达绷着脸走过去,李治便迎了上前,吞吞吐吐地说:“孔祭酒,幺叔说他今天卜了一卦,不宜出门,所以今天不来了。” 敢情还真不生病,换卜卦去了! 孔颖达脸皮抖了抖,骂道:“你以后不用再帮他告假,他爱来不来!”还不宜出门,刚才那个颠儿颠儿往外跑的人是谁?! 李治赶紧回去坐好,感觉这事不太妙。 …… 李元婴一点都不担心自己的学业问题,他跑去接到魏姝,一路上给魏姝介绍三个小萝莉。 听说要见到三个小公主,魏姝心里挺紧张,不过她从小比别人稳得住,面上没表露半分不安。 几个人都没满十岁,不用讲太多虚礼,会师后很快混熟了。兕子绕着魏姝转了一圈,夸魏姝:“你这样穿比高阳姐姐还好看!”她爱穿小裙子,却也觉得男装打扮很棒,玩耍时方便又利落。 魏姝鲜少被人这样热情地围着看,有些不自在。 李元婴适时地掏出张“向日葵栽种指南”。这是他按照那包葵瓜子里的教程重新绘制的,万界图书馆里带有文字的东西不能随便带出来,所以他得自己摘录好这份教程。 三个小萝莉变成了四个小萝莉,李元婴搞起事情来更带劲了,非常享受小萝莉们的瞩目,骄傲地说:“据说,这向日葵原本生长在一片很遥远很遥远的大陆上,离我们相隔着一片非常大的大洋,坐船的话,花个好些年都不一定能到。” 兕子道:“哇,好远啊!” 四个小萝莉轮流传看那份向日葵栽种指南,最后才传到魏姝手上。 相比兕子三人,魏姝在家时会帮祖母种点蔬果,勉强算是有种植经验,她看完后觉得整个流程很靠谱! 李元婴领着他们去寻九成宫的暖房。暖房常年供应宫中时蔬,冬日里在暖房里种反季节蔬菜,平时则可以在暖房周围直接种。 见李元婴领着四个小女娃过来,底下的人赶紧迎了过来,看看这几个小贵人怎么突然跑这种地方玩耍。 李元婴道:“你们这儿的人有识字的吗?” 一个年约十一二岁的内侍紧张又期待地出列,恭恭敬敬地应道:“小的识字!”他长相普通,一双眼睛却带着几分灼亮,显见很想抓住出头的机会。 李元婴把魏姝手里拿着的向日葵栽种指南拿给那内侍,吩咐道:“那你给我们挑个好地儿,等我们把这东西种下去,你负责照料好。”李元婴对亲力亲为全程照顾几棵花儿可没什么兴致,只准备经常带兕子她们溜达过来看看长势便好。 听李元婴如此安排,内侍喜不自胜,双手接过那份向日葵栽种指南认真地看完,熟门熟路地领着李元婴他们去寻适合种向日葵的地方。 其他人见好事没自己份,只好各自散去,暗暗羡慕那小子的好运气。 对于种向日葵这件事,李元婴几人都很有热情。 李元婴接受四个小萝莉的指挥负责挖坑,接着把十颗种子分成五份,一人两颗,小心翼翼地埋到坑里。最后,李元婴指定兕子和魏姝负责写牌子,分别在自己埋下种子的地方竖起个小牌,方便以后看谁的长得快长得好! 忙活完了,李元婴扔给那内侍一颗金豆子,说道:“你照着种植指南上的指示好好照料,种好了有赏。” 那内侍欢喜地收好豆子,向李元婴自报姓名:“小的董小乙,一定好好照看几位殿下的花。” 李元婴点点头,让董小乙看到向日葵发芽后来通知他,转身带着兕子她们走了。 李元婴很懂得照顾小伙伴的喜好,离开暖房那边后问魏姝:“来都来了,不如我们带你去藏书楼看看!” 魏姝犹豫:“可以吗?” 兕子刚才就觉得魏姝的字写得很好,热情地拉着魏姝说:“当然可以,我们去!” 李元婴的提议全票通过,魏姝便跟着他们一块转道藏书楼。 魏征家中别无长物,唯独不缺书,但个人藏书再多也比不过皇家所藏的典籍。魏姝一到楼中便觉得宛如置身书海,眼睛不由得比平时更亮了! 李元婴虽然对书没什么兴趣,可见到魏姝这么喜欢,便也挑了本书随意地翻看起来。 兕子和衡山虽和魏姝差不多大,却没魏姝沉得住起,看了一会书就觉得无聊,蹬蹬蹬地跑到李元婴身边一左一右地拉住他的手摇晃。 兕子说:“幺叔,我要听故事!” 衡山软乎乎地跟着说:“对,听故事!” 城阳与魏姝闻言不由也放下了手里的书。 李元婴见四双眼睛齐刷刷地望向自己,觉得自己不能让四个小萝莉失望,想了想,便给她们讲了另一个温馨美好的童话故事:《夜莺与玫瑰》。 这个故事讲的是,夜莺为了让一个男子赢得爱情,在月光下顶着玫瑰的尖刺唱了整整一晚的歌,用死亡换得一朵红玫瑰!可惜,这朵红玫瑰并没有成就一段佳缘,而是被人随手扔进了阴沟里。 李元婴别的不行,讲故事最厉害,什么情境在他嘴里都能变得活灵活现。他讲着讲着,四个小萝莉的眼眶都红了,等讲到玫瑰被扔掉时兕子最先哇地一声哭了出来:“怎么可以这样?那可是夜莺用生命换来的!” 新城也抽噎着说:“又是这样的故事,我不喜欢幺叔了!” 两个小萝莉拉着姐姐城阳哭着跑走。 李元婴见新来的小伙伴魏姝也两眼红通通,有点怀疑那本《王尔德童话》是系统推荐来坑他的。可他觉得,这故事确实挺好看的啊! 李元婴问魏姝:“你不会也不想理我了吧?” 魏姝已经擦掉了眼泪,摇摇头说:“很好的故事。” 李元婴找到了知己,特别开心:“对吧,我也这么觉得。” 魏姝想起新城说“又是这样的故事”,忍不住问:“你还给兕子她们讲过别的吗?” 李元婴觉得魏姝这是还想再听,立刻兴致勃勃地把《快乐王子》和《小公主的生日》也给魏姝讲了。 魏姝:“……” 魏姝说:“我想回去了。” 李元婴见小伙伴虽然眼眶红红,情绪却还算稳定,起身表示要送她回家。路上,李元婴有点紧张地问:“下回你还跟我们一起去看向日葵吗?” 魏姝说:“去。” 李元婴一听,心里高兴得很,乐滋滋地说:“下回我再给你们讲新故事。” 魏姝:“……” 李元婴把魏姝送到家,欢快地走了。 魏姝跑回自己的房里回想着李元婴讲的三个故事,很快变得泪眼汪汪。她不是多愁善感的人,从小到大哭鼻子的次数屈指可数,可,李元婴讲的故事太让人鼻子发酸了啊,呜呜呜忍不住要掉眼泪!!! 魏姝自己躲着哭,兕子三人却不管那么多,在李元婴这里受了委屈她们就想去找李二陛下告状。 赶巧李二陛下议完事准备用点吃食,瞧见三个宝贝女儿哭着跑来了,当即把两个小的都抱到膝上,问道:“谁欺负你们了?” 兕子抽抽噎噎地把《夜莺与玫瑰》给李二陛下复述了一遍,最后伤心地抱着李二陛下的脖子哇哇大哭:“夜莺好可怜啊!” 大清早,董小乙负责看护的向日葵被李元婴采了去,他本已有些绝望,无奈地承受着其他人有意无意的奚落。虽说向日葵种子是李元婴拿来种的,但东西已经被李二陛下点名要保护起来,自然连李元婴也不能随意采走。 董小乙以为自己要完了。 不想只过了一个时辰,便有人过来吩咐说以后他可以去滕王那边当值。 滕王,便是李元婴了。 董小乙依稀记得李元婴身边的戴亭是他同乡,与他同一年入宫,只是不太爱理人,又长得有点像女孩儿,一开始总被人欺负。后来戴亭被李元婴讨到身边,从此就和他们不一样了! 李元婴虽然出了名的任性,实际上却极其护短,谁敢欺负他身边的人一准没好果子吃。当初,有内侍因为太上皇驾崩、李二陛下不甚在意他这个弟弟而轻慢他母亲柳宝林,李元婴直接叫人把那内侍埋进了雪里。这也是许多人不愿意招惹李元婴的原因,李元婴天不怕地不怕,你敢惹他和他身边的人,他就敢干别人不敢干、不愿沾的事! 董小乙心中一阵欢喜,忙去收拾东西。 他抱着一只手都能拎完的家当去拜见李元婴。 李元婴正陪兕子她们玩呢,叫人把董小乙领进来后仔细打量董小乙几眼,发现这董小乙虽然有一颗往上爬的心,瞧着却还算纯善,倒也算是个能用的人。 121.第 121 章 这章超好看! 晚上李元婴与李治他们会合, 听李元婴说有新小伙伴加入,三个小萝莉都很期待。 李治却不太赞同地说:“你明天还不去讲堂吗?孔祭酒要生气了!” 李元婴一听, 这是有情绪了, 毕竟他们能去种向日葵, 李治不能去!李元婴好言安慰:“如果你也想去, 一起告假就好,别怕, 你学得好,一天不去肯定也能跟上!” 李治涨红了脸:“我不是想一起去。” 李元婴直摇头,觉得这娃儿咋这么不实诚, 想去就去呗, 还嘴硬。他可不信李治说什么孔颖达会生气的鬼话, 他看书时看到过周处除三害的故事,觉得周处傻兮兮的, 别人喜不喜欢他都看不出来, 还觉得自己当了大英雄。 他才不会那么笨! 李元婴道:“反正,你帮我告个假就好, 老孔巴不得我不去呢。” 李治拿李元婴没辙。 孔颖达确实不喜欢李元婴,他帮李元婴告假时孔颖达眉头都没皱一下,点点头表示知道了。 其实李治是觉得李元婴比他聪明, 若有心向学肯定学得比他好,所以不太赞同李元婴逃课玩耍的行为。 李治还想再挣扎一下:“孔祭酒学问很好, 你别总和他对着干。” 李元婴抬手弹了李治额头一下, 笑得蔫儿坏:“你不觉得老孔气急败坏的模样很有趣吗?反正我不去!” 不管李治有多郁卒, 李元婴已经打定主意要逃课。 第二天一大早,李元婴起得老早,决定先去接魏姝。 正是上衙的时候,朝臣们陆陆续续地往办公地点走去,只有李元婴一个人领着左右逆流而出,自然引起了不少人的注意。 最不巧的是,李元婴还碰到了孔颖达。李元婴满心期待着见到小伙伴,一时不察,迎头与孔颖达撞上了! 李元婴不慌不忙地跟孔颖达打招呼:“孔祭酒,早啊。”他长着张好皮相,笑起来灿若春华,还露出两个小酒窝,瞧着格外讨喜。 孔颖达可不吃他这一套,冷笑道:“今天不生病了?” 李元婴保证:“不生病不生病!” 孔颖达不再理会他,拂袖走了。 等孔颖达抵达讲堂那边,面带犹豫的李治又候在外头等他。 孔颖达绷着脸走过去,李治便迎了上前,吞吞吐吐地说:“孔祭酒,幺叔说他今天卜了一卦,不宜出门,所以今天不来了。” 敢情还真不生病,换卜卦去了! 孔颖达脸皮抖了抖,骂道:“你以后不用再帮他告假,他爱来不来!”还不宜出门,刚才那个颠儿颠儿往外跑的人是谁?! 李治赶紧回去坐好,感觉这事不太妙。 …… 李元婴一点都不担心自己的学业问题,他跑去接到魏姝,一路上给魏姝介绍三个小萝莉。 听说要见到三个小公主,魏姝心里挺紧张,不过她从小比别人稳得住,面上没表露半分不安。 几个人都没满十岁,不用讲太多虚礼,会师后很快混熟了。兕子绕着魏姝转了一圈,夸魏姝:“你这样穿比高阳姐姐还好看!”她爱穿小裙子,却也觉得男装打扮很棒,玩耍时方便又利落。 魏姝鲜少被人这样热情地围着看,有些不自在。 李元婴适时地掏出张“向日葵栽种指南”。这是他按照那包葵瓜子里的教程重新绘制的,万界图书馆里带有文字的东西不能随便带出来,所以他得自己摘录好这份教程。 三个小萝莉变成了四个小萝莉,李元婴搞起事情来更带劲了,非常享受小萝莉们的瞩目,骄傲地说:“据说,这向日葵原本生长在一片很遥远很遥远的大陆上,离我们相隔着一片非常大的大洋,坐船的话,花个好些年都不一定能到。” 兕子道:“哇,好远啊!” 四个小萝莉轮流传看那份向日葵栽种指南,最后才传到魏姝手上。 相比兕子三人,魏姝在家时会帮祖母种点蔬果,勉强算是有种植经验,她看完后觉得整个流程很靠谱! 李元婴领着他们去寻九成宫的暖房。暖房常年供应宫中时蔬,冬日里在暖房里种反季节蔬菜,平时则可以在暖房周围直接种。 见李元婴领着四个小女娃过来,底下的人赶紧迎了过来,看看这几个小贵人怎么突然跑这种地方玩耍。 李元婴道:“你们这儿的人有识字的吗?” 一个年约十一二岁的内侍紧张又期待地出列,恭恭敬敬地应道:“小的识字!”他长相普通,一双眼睛却带着几分灼亮,显见很想抓住出头的机会。 李元婴把魏姝手里拿着的向日葵栽种指南拿给那内侍,吩咐道:“那你给我们挑个好地儿,等我们把这东西种下去,你负责照料好。”李元婴对亲力亲为全程照顾几棵花儿可没什么兴致,只准备经常带兕子她们溜达过来看看长势便好。 听李元婴如此安排,内侍喜不自胜,双手接过那份向日葵栽种指南认真地看完,熟门熟路地领着李元婴他们去寻适合种向日葵的地方。 其他人见好事没自己份,只好各自散去,暗暗羡慕那小子的好运气。 对于种向日葵这件事,李元婴几人都很有热情。 李元婴接受四个小萝莉的指挥负责挖坑,接着把十颗种子分成五份,一人两颗,小心翼翼地埋到坑里。最后,李元婴指定兕子和魏姝负责写牌子,分别在自己埋下种子的地方竖起个小牌,方便以后看谁的长得快长得好! 忙活完了,李元婴扔给那内侍一颗金豆子,说道:“你照着种植指南上的指示好好照料,种好了有赏。” 那内侍欢喜地收好豆子,向李元婴自报姓名:“小的董小乙,一定好好照看几位殿下的花。” 李元婴点点头,让董小乙看到向日葵发芽后来通知他,转身带着兕子她们走了。 李元婴很懂得照顾小伙伴的喜好,离开暖房那边后问魏姝:“来都来了,不如我们带你去藏书楼看看!” 魏姝犹豫:“可以吗?” 兕子刚才就觉得魏姝的字写得很好,热情地拉着魏姝说:“当然可以,我们去!” 李元婴的提议全票通过,魏姝便跟着他们一块转道藏书楼。 魏征家中别无长物,唯独不缺书,但个人藏书再多也比不过皇家所藏的典籍。魏姝一到楼中便觉得宛如置身书海,眼睛不由得比平时更亮了! 李元婴虽然对书没什么兴趣,可见到魏姝这么喜欢,便也挑了本书随意地翻看起来。 兕子和衡山虽和魏姝差不多大,却没魏姝沉得住起,看了一会书就觉得无聊,蹬蹬蹬地跑到李元婴身边一左一右地拉住他的手摇晃。 兕子说:“幺叔,我要听故事!” 衡山软乎乎地跟着说:“对,听故事!” 城阳与魏姝闻言不由也放下了手里的书。 李元婴见四双眼睛齐刷刷地望向自己,觉得自己不能让四个小萝莉失望,想了想,便给她们讲了另一个温馨美好的童话故事:《夜莺与玫瑰》。 这个故事讲的是,夜莺为了让一个男子赢得爱情,在月光下顶着玫瑰的尖刺唱了整整一晚的歌,用死亡换得一朵红玫瑰!可惜,这朵红玫瑰并没有成就一段佳缘,而是被人随手扔进了阴沟里。 李元婴别的不行,讲故事最厉害,什么情境在他嘴里都能变得活灵活现。他讲着讲着,四个小萝莉的眼眶都红了,等讲到玫瑰被扔掉时兕子最先哇地一声哭了出来:“怎么可以这样?那可是夜莺用生命换来的!” 新城也抽噎着说:“又是这样的故事,我不喜欢幺叔了!” 两个小萝莉拉着姐姐城阳哭着跑走。 李元婴见新来的小伙伴魏姝也两眼红通通,有点怀疑那本《王尔德童话》是系统推荐来坑他的。可他觉得,这故事确实挺好看的啊! 李元婴问魏姝:“你不会也不想理我了吧?” 魏姝已经擦掉了眼泪,摇摇头说:“很好的故事。” 李元婴找到了知己,特别开心:“对吧,我也这么觉得。” 魏姝想起新城说“又是这样的故事”,忍不住问:“你还给兕子她们讲过别的吗?” 李元婴觉得魏姝这是还想再听,立刻兴致勃勃地把《快乐王子》和《小公主的生日》也给魏姝讲了。 魏姝:“……” 魏姝说:“我想回去了。” 李元婴见小伙伴虽然眼眶红红,情绪却还算稳定,起身表示要送她回家。路上,李元婴有点紧张地问:“下回你还跟我们一起去看向日葵吗?” 魏姝说:“去。” 李元婴一听,心里高兴得很,乐滋滋地说:“下回我再给你们讲新故事。” 魏姝:“……” 李元婴把魏姝送到家,欢快地走了。 魏姝跑回自己的房里回想着李元婴讲的三个故事,很快变得泪眼汪汪。她不是多愁善感的人,从小到大哭鼻子的次数屈指可数,可,李元婴讲的故事太让人鼻子发酸了啊,呜呜呜忍不住要掉眼泪!!! 魏姝自己躲着哭,兕子三人却不管那么多,在李元婴这里受了委屈她们就想去找李二陛下告状。 赶巧李二陛下议完事准备用点吃食,瞧见三个宝贝女儿哭着跑来了,当即把两个小的都抱到膝上,问道:“谁欺负你们了?” 兕子抽抽噎噎地把《夜莺与玫瑰》给李二陛下复述了一遍,最后伤心地抱着李二陛下的脖子哇哇大哭:“夜莺好可怜啊!” 两禁卫说是李二陛下有令,让他乖乖跟着大伙一起走,随时等候召见。 李元婴这才晓得他这个二哥看似把他给忘了,实则特地派了两个禁卫来盯着他! 太欺负人了,他又不是那种爱惹是生非的人! 可惜打又打不过,溜又溜不走,李元婴只能乖乖地跟着大队伍走。 一路上,李二陛下已经听完兕子给他复述的《快乐王子》。故事确实是好故事,但李二陛下不是小孩子,他能听出故事里藏着一些不属于孩子世界的东西,自然也不会像兕子一样真情实感地为一只鸟和一座雕塑伤心。 李二陛下对兕子一向很有耐心,哄道:“最后天上来的使者不是把它们带到天上去,让它们幸福快乐地生活在一起了吗?” 兕子环抱住李二陛下的脖子,把脑袋抵在李二陛下颈边,嗓儿还是有点哽咽:“可我还是好难过!那些人都太坏啦,竟然还把快乐王子扔进炉子里!” 李二陛下又好言哄了一会儿,才让几个儿女分坐两旁,唤人去把始作俑者叫来。 李元婴正琢磨着要不要叫人去给自己张罗饭菜呢,听到李二陛下叫自己过去,马上摸着饿瘪的肚子跑去见李二陛下。他一进门,了不得!兕子她们都在,还齐刷刷地看着他! 122.第 122 章 这章超好看! 李元婴边听李治把事情娓娓道来, 边夹起一片汤饼往嘴里送。这年头的汤饼和后世的面条差不多,把面片压得扁扁地放进沸腾的汤水里煮熟, 香喷喷的, 又挺有劲道, 李元婴还挺喜欢吃。 等李治把事情说完了, 李元婴恍然点头:“怪不得你今天怪怪的。”他对此不甚在意,满不在乎地说, “就算家里只有个破茅屋,兄弟间也可能抢破头,一点都不稀奇。何况, 你们上头还有你们父皇做示范呢。” 李治听李元婴这么说, 差点没吓得捂住他的嘴巴。他语气都带上了恳求:“幺叔, 你在别人面前可别这么说话。”要是他父皇听到了,非得把李元婴的皮扒了不可! 李元婴道:“我又不是傻子, 怎么会和别人说这些?”他换了个姿势, 盘腿舒舒服服地坐好了,才接着和李治分享自己的看法, “要我说,给我我也不干呢,你看你父皇现在多累啊, 天天要和你舅舅他们讨论政务,时不时还得一大早上朝;想要去打个猎吧, 老魏追着他喷;想要迎个人进宫吧, 老魏还追着他喷!那么累人的位置, 做什么一个两个都抢着坐?” 李治听李元婴这么说完也觉得有点可怕,但还是下意识地反驳:“也不都是这么累的。” 李元婴奇道:“你莫不是也想争一争?” 见李元婴一副“你要想争可得早点告诉我,我好离你远点”的表情,李治正色道:“不管大哥、三哥,还是四哥他们,都比我要厉害得多!论长论贤都轮不到我头上,我争什么?” 李元婴这才好好儿把晚膳吃完,与李治到禁苑中边散步边把话题拉回正题上。 李元婴还是觉得杜荷不适合城阳。 城阳性格有点内向,又十分纯善。 可从杜荷今天的表现来看,一来他有着超出年龄的野心,想来是因为杜如晦早逝,自己捞不着好前程,心里很不甘心;二来又冲动易怒,连在李二陛下面前都能寻机对房遗爱下狠手,绝不是那种能好好过日子的类型。 这样一个人,怎么看都不是城阳的良配。 李治知道李元婴的分析很有道理,拧眉道:“父皇时常缅念莱国成公,怕是不会悔这桩婚事。”杜如晦死后被追封为莱国公,谥号“成公”,李治便称他为莱国成公。 李元婴没见过杜如晦,只听说过杜如晦的一些事迹。他直摇头:“爹是爹,儿子是儿子!你还是你父皇的儿子呢,能一样吗?你父皇可有十四个儿子!至于女儿,那就更多了,只比我上头的姐姐少一点点而已。” 这么多儿女,李二陛下肯定是不能一一把关的,大多是看个家世就许了。别的李元婴管不来,兕子她们他是管定了,不靠谱的坚决不让嫁,管他姓杜还是姓房! 说起来,今天斗殴的两伙人之中其实还有一个准驸马:房遗爱。 李二陛下对功臣的爱重体现在嫁公主上—— 襄城公主嫁了萧瑀之子。 长乐公主嫁了长孙无忌之子。 豫章公主嫁了唐俭之子。 巴陵公主嫁了柴绍之子。 清河公主嫁了程知节之子。 反正公主多,一家家嫁过去都绰绰有余,李二陛下自然也选了两个颇为宠爱的公主指婚给最为信重的“房杜”之子:指给杜家的是城阳,指给房家的则是高阳! 这次最爱热闹的高阳没过来九成宫,因为前段时间冷热交替,她又贪凉喝了不少冰水,硬生生把自己折腾病了。 李元婴觉得高阳这驸马也不太靠谱,不过高阳比城阳年纪要小一点,应该没那么快出嫁才是,先瞅瞅城阳这桩婚事怎么解决再说。一回生,二回熟,这次能做成,下次肯定就驾轻就熟了! 李治见李元婴搅黄这桩婚事的决心很坚定,便问:“那你打算怎么做?” 李元婴道:“暂时还没想好,回头我们再商量商量。”说实话,他对婚事这玩意还没有太清晰的概念。不过今天李二陛下让他抄《礼记》,倒让他从中得了不少灵感。 虽说这书的条条框框看着让人头皮发麻,但是这些条条框框也不是不能利用的。 李元婴和李治分别之后,回房间边洗澡边琢磨这事。想着想着,他便觉得天色还早,不能和平时一样早早睡下。 李元婴叫人伺候自己穿好衣服,带上戴亭去了藏书楼那边。因着李二陛下来避暑,入夜后藏书楼仍是灯火通明,仿佛随时等候李二陛下过来走一趟。 这大大地方便了李元婴,他让戴亭在外头候着,自己沿着一排排书架寻觅白天看过的那卷《礼记》。 就在李元婴循着记忆看见躺在书架一隅的《礼记》时,意外地看见个十四五岁的少女拿着卷书倚在那里细读。少女只给李元婴瞧见张侧脸,只见她眉如远山、鼻梁挺翘,怎么看都是个美人胚子。 李元婴才九岁,没到对女子好奇的年龄,自然也不大有欣赏美人的闲心。他大咧咧地走过去,寻到《礼记》拿起来准备走人。 李元婴的脚步声惊动了少女,她转过头往李元婴望来,一双明眸里满是好奇。 少女打量着李元婴的衣着,发现他应当是皇室中人,再看看年龄与相貌,心中已推测出李元婴的身份。她含笑问好:“殿下这么晚来找书看吗?” 李元婴见少女仿佛洞悉了自己的身份,仰起头看了看她,发现应当是宫中的低品妃嫔,于是(在他自己看来)很有礼貌地“嗯”了一声,抱着那卷《礼记》转身走了。 回去的路上,刚才一直远远等在一边的戴亭开了口:“那是陛下的武才人,父亲是武士彟,早年曾与太上皇相交。” 武士彟因为曾与太上皇、齐王有交情,玄武门之变后并未得到李二陛下的重用,前两年他特意将聪慧美丽的女儿送了进宫,想走走后宫路线。 可惜差不多时间进宫的还有个徐才人,这徐才人颇有长孙皇后的影子,具体体现在她敢于直言劝谏李二陛下。 所以,徐才人今年已经晋封为婕妤,比停滞在才人上的武才人更得圣宠。 这恐怕就是武才人一个人躲在藏书楼看书的原因。 李元婴习惯了戴亭的博闻强记,听他把这些事细细道来也不奇怪。他虽对后宫之事没甚兴趣,但也不阻止戴亭留心这些事情,毕竟要搅黄城阳的婚事说不得还得借借后宫之力。 李元婴颔首表示自己知道了,抱着《礼记》回去挑灯夜读。 等李元婴连夜把《礼记》读完,整卷《礼记》也出现在了万界图书馆里头。 万界图书馆对它进行了全面的分析,连它有几个字都列得清清楚楚,并且对它各方面的价值进行了评估——最终确定这卷《礼记》完整度、重要度都为“上等”,收纳进了他的个人图书馆里。 凡是收纳进去的图书,李元婴都可以自由选择对外开放阅览和不开放阅览,理论上来说只要有人来看,他就能得到相应的贡献点。 李元婴觉着这种书不会有人想看的,随手选择开放阅览就扔到书架上没再管,继续琢磨《礼记》里面有什么可以利用的内容。 读书读出了兴头,李元婴直接泡在万界图书馆里过完了后半夜,再睁开眼时天才蒙蒙亮。 明明几乎一夜没睡,他的精神却好得不得了! 李元婴舒舒服服地伸了个懒腰,跳下床洗漱更衣,去与李治他们会合。耽搁了一路、玩耍了这么多天,他们又要齐聚一堂上课去了。 上课期间不必人伺候,李元婴便让戴亭出去打探消息——主要是打探杜家和房家的消息,什么方面的都要,将来大有用处。 遣走戴亭,李元婴溜达去和李治几人碰了头,一块到讲堂里边候着,每个人身上都散发着“我不想上学”的可怜气息。 到今天负责讲学的人走进门,李元婴等人才知道什么叫做“屋漏偏逢连夜雨,船迟又遇打头风”,这小老头儿清癯瘦弱,一双眼睛却贼利贼利,不是连李二陛下都不想听他开口的魏征又是谁? 李二陛下显然是觉得他们懈怠了这么多天,必须好好敲打! 这不,都直接让魏征来镇场了! 李元婴安安分分地混在小伙伴里装乖巧,久违的系统却突然提示说他触发了新任务:检测到《十渐不克终疏》原稿就在附近,若能获取《十渐不克终疏》扫描件,将获得葵瓜子一包。 系统给李元婴介绍了一下《十渐不克终疏》是什么:魏征上疏非常频繁,颇为有名的就是《十思疏》,给他皇兄列出洋洋洒洒十条想法和建议,让他皇兄看着改进!至于《十渐不克终疏》,是魏征觉得他皇兄登基快十年了,渐渐有点骄傲自满,没当初那么英明神武、励精图治了,所以洋洋洒洒列了十条自己觉得他皇兄干得不够好的事儿给他皇兄提个醒。 李元婴啧啧惊叹。 老魏可真能找事! 所以说,当皇帝多累人啊! 比起《十渐不克终疏》,李元婴还是更在意任务奖励。 他看了看物品说明,发现这葵瓜子非常棒,看热闹的时候可以咔嗒咔嗒地嗑几颗!最稀奇的是,出产商家还在每包葵瓜子里面用单独包装裹了十颗生瓜子和写着栽种指南的小卡片,据说是让消费者可以亲自体验一下如何种出漂亮的向日葵! 瞧见展示在自己眼前的向日葵花朵,李元婴两眼一亮。 这个好玩! 这段时间李元婴虽然称得上是在好好学习,但混账事他也没少干。 五月上旬的时候,他拿着一把什么葵瓜子在孔颖达考较李治时吧嗒吧嗒地磕,磕得孔颖达勃然大怒,没收了他的葵瓜子并把他赶出讲堂。 据说李元婴还不服气呢,嚷嚷着说:“再过几个月,我种的葵瓜子就长出来了!” 孔颖达气得去找李二陛下告状。 结果是李二陛下领着一干大臣去暖房那边围观那十株漂洋过海来带大唐的向日葵。 得知李元婴找到这种稀罕作物的种子,却全部炒着吃只留下十颗种着玩,所有人都气得肝疼! 123.第 123 章 这章超好看!  李元婴一愣:“没有吗?”他对钱没什么概念, 毕竟他又不用怎么花钱,平日也就拿来赏赏底下的人而已。 临行前柳宝林将保管银钱的任务交给戴亭, 是以戴亭对此非常清楚, 斩钉截铁地回答:“没有。” 李元婴一点都不慌:“没事, 我去借来!” 戴亭又默不作声地跟在李元婴身后, 看着李元婴直奔李二陛下议政的地方。看这架势,李元婴显然是想和李二陛下借去! 戴亭猜对了, 李元婴打的就是李二陛下的主意。大伙不都说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李二陛下肯定是不差钱的! 李元婴直接跑去议事堂那边探头探脑地张望,准备寻个时机进去找李二陛下。 李二陛下早瞥见了李元婴鬼鬼祟祟的身影, 却不动声色地与其他人继续讨论正事。等瞧见李元婴在外面抓耳挠腮地绕圈儿, 李二陛下才让人去把他拎进议事堂中。 忙了大半天, 李二陛下也乏了,摆摆手让长孙无忌等人退下。待屋里没别人了, 李二陛下才问李元婴:“你小子来做什么?” 别看他这幺弟年纪小, 本质上也是个有事喊皇兄没事不理你的糟心玩意,若不是有事相求的话躲他躲得不知多明显! 李元婴一脸腼腆地说:“皇兄, 我想和你借点钱!” 李二陛下奇道:“你吃在宫中,用在宫中,要钱做什么?” 李元婴如此这般如此这般地把自己的伟大构想告诉李二陛下, 表示自己马上就要做出一本书来啦,一印就印一百本, 齐齐整整一本都不能少!李元婴还很大方地拍着胸脯打包票, 等印出来一定会送一本给李二陛下! 李二陛下听完李元婴报的数后眉头忍不住跳了跳。 这小子真是崽卖爷田不心疼, 仗着自己多得了那么点宝贝,挥霍起来真是眼都不眨! 李二陛下相当冷酷无情:“你写个借条,我再让人支给你。” 李元婴就知道李二陛下是这德行,哼哼两声,和旁边伺候的内侍讨了纸笔给李二陛下写借条。他虽没写过这玩意,落笔却一点都不犹豫,甚至还往李淳风给的预算上多添了一位数。 按李元婴的说法,既然要写借条这么麻烦,那就一次性多借点,免得不够用又要来借。 李元婴可是有个私人小金库的,李二陛下也不怕他还不起,收起他递来的借条便让人带他去支钱。 李元婴没有自己当搬运工的兴趣,直接叫戴亭寻人把钱全搬去李淳风那边。 李淳风看到比预算翻了十倍的钱,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 戴亭向李淳风转达李元婴的意思:“用不完的请您先留着,下次再做点别的。” 李淳风是个洒脱之人,见李元婴没提什么“不许乱用”或“不许中饱私囊”之类的话,当即也爽快应下。和滕王殿下这样的人打交道真是省心,不必你猜我猜那么累! 既然李元婴这样信任自己,李淳风自然也没有拖延,马上开始召集人手完成李元婴交托之事。 戴亭送完钱回到李元婴身边伺候。 李元婴压根没问李淳风是什么反应,径自整理着自己这段时间画好的画稿。虽说他在《韩子》里挖出了将两百多个小故事,可也不是所有故事都适合画出来的,要不然书就太厚了! 李元婴挑挑拣拣,把《三人成虎》《自相矛盾》《智子疑邻》《滥竽充数》《守株待兔》《讳疾忌医》等等比较典型的故事选了出来整理成集,按兕子他们的接受能力编了编顺序。 整理好后,李元婴一琢磨,又觉得自己得去叫人写个序,这样才像正经书! 李元婴在小伙伴里挑了一圈,感觉魏姝最适合,字好,聪明,还可靠! 李元婴马不停蹄地抱着稿子去寻魏姝。 魏姝听说李元婴要印书,吃了一惊。她家中藏书虽多,却也都是手抄的,还没见过用雕版印刷出来的书。 魏姝郑重其事地接过稿子,心里有些发虚:“我不一定写得好。” 李元婴道:“你那么棒,肯定能写好的!” 这时魏征正巧回来了,见李元婴又在自己家中,便问李元婴来做什么。 李元婴又如此这般如此这般地把自己的想法告诉魏征,和魏征说自己这次来是要给书添个序。 听到李元婴要找人写序,魏征捋着须说:“真写出来了?把稿子给我看看,我若觉得好便给你写一个。” 李元婴眨巴一下眼,坚定地说道:“不行,不给您写,您太老了,不适合!这是我们小孩子看的书,我准备让姝妹妹写序的!” 魏姝在一旁噗嗤一笑。 这臭小子真是叫人又爱又恨!魏征没好气地瞪了李元婴一眼,骂道:“行吧,我不给你写序,你给我看看。” 李元婴还不答应:“不成,还没印出来,不能给别人看!”说完他直接拉着魏姝跑去征用魏征的书房,朝魏姝伸出个小指头,“我们拉钩,你不能把稿子给老魏看。” 魏姝也正儿八经地伸出个小指头和李元婴拉钩做约定,然后把李元婴带来的稿子放进自己专属的小箱子里,表示自己会尽快把序写出来。 一想到有机会把自己写的字印成书,魏姝心里也雀跃得很,欢快地送李元婴离开。 回去的路上,李元婴暗自嘀咕:“女孩子的手真软哎,感觉就是不一样。” 戴亭识趣地没吭声。 李元婴开开心心地回去用晚膳。 安排完印书的事,李元婴也没和李治他们提,准备给他们一个惊喜。接下来几天他又恢复往常的刺头作派,天天和讲课的老师们对着干。 过了几日,李元婴去寻魏姝,魏姝的序写好了,稿子也连一个边角都没翘起来,保管得非常好。 魏姝夸道:“你画的故事很好看!” 李元婴得意洋洋地说了句“那当然”,然后想到自己要谦虚一点,又补充了一句:“故事都是《韩子》里的,还有一些不适合画出来,下回我直接讲给你们听。” 魏姝点头。 李元婴挑出魏姝写的序一看,第一眼便发现上头的字迹娟秀漂亮,显然比上次进益了不少;再看内容,那也是清新隽永,读来颇具趣味。 李元婴自是当场把魏姝夸得天花乱坠,也不管人家好不好意思。 魏姝这边写好了序,李淳风那边也做好了准备,李元婴看过几个雕工的成果,觉得刻出来的成品让他很满意,便把稿子给了李淳风,让李淳风赶紧帮他把稿子印出来。要不然拖太久,他们都要回京了! 李淳风保证一定尽快将书印出来。 李元婴挺喜欢性情爽快的李淳风,给完稿子也不急着走,反而坐下和李淳风聊起天来。 两个人虽然相差将近十几二十岁,交流起来却颇觉投缘,李淳风还带李元婴去观赏一些他复原的物件,都是从古书上读来的。 比如欹器。 这东西是《荀子》里记载的,据传一开始置于鲁王的的宗庙中。李元婴也看过这玩意,见了实物便忍不住要亲自试验一番:欹器中间是一个奇异的容器,由两根基座相连,空着的时候容器会往一侧倾斜;若是水加到中间,容器则会稳稳当当地停在正中;若是把水加满,容器会往另一侧翻倒,里头的水全部倒光光! 李元婴动手搞完实验,绕着欹器转了两圈,觉得这真是稀奇极了,抓着李淳风问起其中原理。 李淳风自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李元婴又从李淳风这里知道,荀子在战国末期当过稷下学宫的祭酒,和孔颖达一样是搞教育的,门生遍天下。比如他最近在读的《韩子》,作者韩非就是荀子的弟子,许多观点都传承于荀子,比如“人性本恶”,人生下来就是坏的,需要教化引导他们变好! 李元婴觉得厉害的人怎么这么多,他一听到荀子这么牛逼,又很想去看荀子写的文章。 一想到要是李淳风把其他玩意都介绍出来,自己不知该想看多少书,李元婴立刻拒绝再看,一溜烟跑了! 带着“这么想学习一点都不像我了”的困扰在外头瞎溜达一圈,李元婴不知不觉绕到了李泰那边。他想起自己好几天没去拜访萧德言,当即一点都不见外地跑进去找人。 跑到萧德言常待的地方后,李元婴才发现李泰也在那,正和萧德言说着话。 李元婴偷偷摸摸地溜过去,却听李泰在和萧德言说他要印韩子相关的书、还跑去和李二陛下借钱的事。 李泰认为这事很不妥,不仅铺张浪费,还宣扬商韩恶法。 好哇,这是在背后说人小话! 李元婴也顾不得自己是在偷听了,冲出去气咻咻地说:“我借皇兄的钱又不是不还,你和老师告什么状!”他不管李泰如何目瞪口呆,毫不见外地跑萧德言身边一坐,不服气地和萧德言说道,“我想印点书送给兕子她们,算什么铺张浪费!要是你不花钱我不花钱的,谁买外头的东西啊?谁请匠人做活啊?我听说农户还要往外卖米卖菜呢!钱在手里捂着又不会生钱,攒着有什么用,我自己的钱,怎么就不能花?” 萧德言听他噼里啪啦地辩驳了这么一大段,忍不住抬手揉了揉他脑袋,忍俊不禁:“是你说得对。” 李泰脸有点黑。你这小子把这当自己家了是吧?想来就来,连通报一声都不用,还偷听别人讲话! 最气人的是,萧德言还对他很是喜爱。 这不,一听到萧德言的肯定,李元婴的尾巴马上翘了起来,得意洋洋地朝李泰露出笑脸。 李元婴也不管李泰讨不讨厌他,径自和萧德言说起刚才去寻李淳风的事。作为把胡作非为当成家常便饭的混世小魔王,他很不习惯自己突然旺盛起来的求知欲,纳闷地把自己的困惑说给萧德言听:“您说我现在怎么什么书都想看呢?我还有那么多好玩的东西要玩,哪来那么多时间看书啊!” 萧德言闻言莞尔,并不觉得李元婴顽劣不堪,仍是谆谆善诱:“你看看你现在经常看书,不也不耽误你玩?反而还能找到更多新鲜好玩的事。” 李元婴一听,豁然开朗,高兴地说:“我明白啦!”李元婴一点都不觉得自己才是不请自来的外人,瞥见李泰赖在一旁听他和萧德言说话,显然很妒忌萧德言更喜欢他,顿时更来劲了。他殷勤地摸出一颗糖剥开,递到萧德言嘴边献宝,“这糖很甜的,您尝尝!” 李泰:“……” 这小子绝对是故意的!!! 李元婴见李治他们被李二陛下叫了去,本想一个人偷溜去观摩《九成宫醴泉铭》,没想到才踏出几步就被两个禁卫拦住了。 124.第 124 章 这章超好看! 《闲唐》/春溪笛晓 第十九章 转眼到了差不多要启程回京的日子, 李元婴的《韩子寓言》也印好了。在那之前,李元婴已经拿到过样书, 对成品非常满意。 李淳风同样非常满意, 毕竟, 他本来就是个爱动手实践的人, 李元婴花钱让他搞实验他乐意得很。看到一百本《韩子寓言》整整齐齐地垒在一起,李淳风成就感满满, 第一时间让底下的人去通知李元婴。 李元婴头一次弄出书来,自然十分骄傲,他借用了一大批宫人帮他去搬书, 队伍浩浩荡荡地排了个长队。钱是李二陛下借他的, 李元婴头一个送去给李二陛下, 他送书的时候见长孙无忌他们都在,又一个个送了过去。 送完后, 李元婴发现自己的书一下子少了十来本, 忍不住在心里嘀咕:皇兄信任的大臣怎么这么多,天天召这么多人一起议事! 李元婴送完李二陛下, 自然是去分给自己的小伙伴们。李治对李元婴要印书的事早有耳闻,兕子她们却被蒙在鼓里,看到李元婴变出本书来, 她们都吃了一惊,自告奋勇要帮忙替李元婴送书。 一时间, 皇子皇女手里都拿到了李元婴的“巨作”。 李元婴又去送给孔颖达他们。 几轮下来, 一百本书竟所剩无几! 李元婴想着自己还要带回去给柳宝林她们, 便让戴亭把剩下的书收起来,再不送给别人了! 在戴亭准备去把书封箱时,李元婴又想起自己居然把魏姝忘了,赶紧又拿出一本,亲自跑去魏征家送给魏姝。 魏姝早算着时间等书印出来,见李元婴亲自送来了,心里高兴得很。她把书珍而重之地收起来,转而问起李元婴该怎么处理自己收在家里的向日葵种子,要不要给他一块种算了。虽说她祖父也有田庄,但她祖父有好些个儿女,不是她父母独有的私产,她不能让田庄全部不种粮食改种向日葵。 李元婴当时只是想气气李二陛下,没想到这一重。他说道:“既然这样,你自己留一些,剩下的给我,我让小乙一并帮你种了。收成之后,我们卖掉换点钱!” 李元婴印一次书耗了不少钱,现在又想着往后要办个大书院,终于有了点想办法捞钱的念头。既然姝妹妹相信他,要把向日葵种子交给他来种,李元婴当然不会辜负她的信任! 魏姝并不觉得卖种子能卖多少钱,不过听李元婴两眼亮亮地表示这将会是他将来那家大书院的运转资金,魏姝也不打击他的热情。 魏姝好奇地问:“你说你的书院可以让天底下想读书的人都去读书,那你的书院能让女孩子去念书吗?” 李元婴一愣,他还真没想过这个问题。 李元婴奇怪地反问:“女孩子不能读书吗?兕子她们都会读啊!”他数完自家又数别家,“姝妹妹你也读书啊,你的字还写得那么好!” 魏姝说:“没有学堂会招女孩子的。”她们不过是占着出身的便宜,才有了识字断文的机会。 李元婴道:“那我以后的大书院,女孩子也能来读书!”他热情邀请魏姝,“以后书院开了,你来当第一个女学生!” 魏姝想也不想便答应:“好!”她答应完又说,“那你可要早点把书院开起来,要不然我就变成老学生了!” 李元婴被“老学生”这词儿逗笑了,乐得不行。 回去后,他还和李治说起这事,表示,为了不耽误他姝妹妹学习,他可得赶紧准备起来,争取一到封地就马上开书院。 李治一阵无语:“你什么时候能去封地都还不一定,别一天到晚和别人说你要建书院了。” 李元婴自觉自己已经是个读书人了,一本正经地批评李治:“人无远虑,必有近忧!”他可是想干什么就会马上行动的人,和这个整天想来想去犹豫着什么时候迈出第一步的家伙完全不同! 李治闭了嘴。 他想起李元婴说要印书时,不少人都等着看笑话,要么觉得他不可能印出来,要么觉得他压根写不出一本书。结果李元婴一口气把事情安排好,如今真的让他们拿到了书!那书的内容虽然浅显得很,图多字少,怎么看都算不得是开宗立派、著书立说。可你要是翻开看了,便会觉得有股奇异的魔力吸引着你往下看,不看完整本不罢休! 一般人绝对不会把钱砸在这种事情上,可,李元婴不是一般人!他真要想砸钱办书院,指不定真能让他办成。 李元婴见李治一脸的思索,坐下趁热打铁地怂恿起李治来:“我看你就别和你四哥一样赖在京城不走,到时我们一块去封地玩儿,我开一个书院,你开一个书院,到时候我们每年让书院出来的学生相互切磋、比个高低,多棒是不是?你要是怕钱不够,到时我借你也成!” 李治道:“你以为办书院那么容易?你不仅得有钱,还得有名师坐镇,要不然别人干嘛不去别处,来你这虚耗光阴!” 李元婴信心十足,和李治说:“这个我已经和老师说好啦,他说会把他的学生借我!到时我再去和老魏他们借点人,一准能成的!” 李治没想到李元婴连这个都解决了。他有点纳闷:“哪个老师?孔祭酒吗?” 李元婴道:“才不是,是萧老学士。” 李治自然也知道萧德言,萧德言今年足足有八十二岁了,怎么看都算是超高龄人士。能历经三朝还平平安安活到这个岁数,肯定挺有本事!李治有些发愣:“萧老学士不是在帮四哥修书吗?怎么成你老师了?” 李元婴道:“你可真笨,你看看孔圣人,别人教他一个字,他就能称别人是‘一字之师’。我去请教了萧老学士那么多次,怎么算都不止一个字,怎么不能叫老师了?所以说,你看书就是死读书,学过的东西都不会灵活运用!” 李治一阵沉默。 要是孔圣人知道你这样灵活运用,一定很想打死你吧? …… 上下都收拾停妥,御驾便趁着冬日未至赶回京城。李元婴又带着小伙伴挤一车,一路上把没画到书上的《韩子寓言》讲给兕子他们听。 别看李元婴只把书送出不到一百本,这本书近来却掀起了不小的风浪:首先,李元婴分书的对象不是皇子皇女,就是达官贵人,头一批人翻开看了都觉有趣,纷纷凑在一起讨论;至于长孙无忌这些年长的,对这种小孩子看的书虽不大有兴趣,看过之后却也觉得挺有教育意义,便顺手拿给了家中小孩看。 这年头的书是不会讲究趣味性的,有得给你看就不错了,哪会照顾你小孩子懂不懂、觉不觉得枯燥?是以,这本《韩子寓言》一下子在年纪小的那群人里刷足了存在感,大伙都热烈地讨论着里头各种有趣的故事,还准备带回京城和那些没机会看到这本书的人炫耀。 甚至,还有没机会拿到《韩子寓言》的小孩哭着喊着求别人借给他们看。 新晋的滕王殿下在众人心目中的形象都变得高大起来:原以为这家伙只会惹是生非,没想到他居然还能自己弄出一本书来了!而且这书的外观瞧着就很新鲜,可以一页页地往下翻! 御驾回到京城已是十月,李元婴先去见了柳宝林,被柳宝林抱着左看右看,生怕他在九成宫吃不习惯饿瘦了。李元婴由着她看完,把特意留着的《韩子寓言》拿给柳宝林看。 柳宝林欢喜地拿着书看去了。 李元婴正准备把余下的书叫人拿出去分了,便听有人在外面叫唤:“李元婴,出来,李元婴,你出来!” 李元婴一听,这不是高阳嘛!他跑出去一看,一身骑服的高阳额上还带着亮晶晶的汗珠,白皙的脸颊红扑扑的,显见是刚才还在玩马球。 见高阳一脸怒气,李元婴很无辜:“怎么了?” 高阳冲上去,拿着马鞭柄戳李元婴胸口,生气地说:“你还好意思问我怎么了?你明知道我因为生病去不了九成宫特别伤心,你还整天写信来告诉我你们玩了什么、玩得多开心!你怎么能这样,气死我了!!!” 李元婴觉得高阳太不可理喻啦,他辩驳道:“我把好玩的事和你分享,你怎么可以生我的气?我要是不写信给你,你才应该生气!” 高阳想了想,觉得李元婴说的好像也有道理。要是李元婴都不给她写信,她一定更不高兴! 李元婴见高阳陷入思索,笃定地说:“所以说,你们女孩子就是这样,这样不行那也不行,都不知道怎么才行!” 高阳还是觉得李元婴是个混账:“那你也不能炫耀你们天天吃喝玩乐多开心。” 李元婴跑回屋里拿了本《韩子寓言》出来:“这是我画的书,厉害吧!这本送你了!” 高阳道:“你明知道我不喜欢看书。再说,书还能画出来的吗?” 李元婴道:“那当然能!”他翻开给高阳看里头的内容,高阳只看了一眼便被吸引住了。 高阳一把抢过《韩子寓言》,决定勉为其难地原谅李元婴。 送走迫不及待准备回去看《韩子寓言》的高阳,李元婴开始琢磨接下来干点啥。 李元婴如今已经是滕王了,可以自己领着人出入宫门,往后他时不时可以去外头玩耍。他既然有办个大书院的伟大理想,那肯定不会等到事到临头才手忙脚乱地开始搞,李元婴决定先做点前期准备! 比如收集点书,说收集点人才。 李元婴叫戴亭去把董小乙叫来。 人齐之后,李元婴开始交待任务:董小乙领着人去他名下的田庄逐一考察,看看哪个田庄适合改造成“葵园”,这个葵园于他而言大有用处,不能出差错;戴亭负责在城中物色一处带铺面的好宅子,要大要敞亮,把整个宅院按照他的要求改造一番;除了找宅院之外,还要再盘个造纸工坊,挖点技术人才囤着,将来他们可能还要印书,总买纸太亏了! 125.第 125 章 自从对外宣称腿部有疾, 李靖已经挺久没上马, 更别提穿着甲胄上马, 但李元婴的提议让李靖也来了兴头,马上叫人去拿他的甲胄来。李元婴又说:“要拿年轻时穿的那种!” 李靖奇道:“为什么?” 李元婴道:“既然是要展现功臣的风姿,那自然该展现您立功时的风采。”见李靖依言命人去取当年穿的甲胄, 李元婴又兴致勃勃地问李靖最得意的一仗是在哪儿打的,当时拿的什么武器, 骑着什么样的马儿,身边可有什么飞鸟帮着传信。 李靖的甲胄平时都是红拂管着,听人说李靖要穿早前的甲衣,红拂吃了一惊。细问之下,红拂才知晓李元婴的打算。她虽然觉得这样的画像可能入不了凌烟阁,但是李靖难得有这样的兴致,她自是亲自领着人带上甲衣一块过去校场那边看看李靖久违的马上风姿。 李靖见红拂亲自来了, 开怀地一笑,命人伺候自己穿上甲胄, 还招呼红拂帮他把披风拿来。他年纪不算小了, 这几年又总生病, 骑马似乎已经是上辈子的事。他也不怕旁人笑话,叫人把自己搀扶上马,坐在上头和李元婴回忆:“当初我的马不是这一匹,是红色的, 可精神了, 跑起来鬃毛和尾巴都甩得老高。我还养了只猎隼, 你见过猎隼没?” 李元婴道:“我见过,老凶老凶的!” 李靖哈哈笑道:“可不是吗?它还啄过突厥人的眼睛。突厥人自己也养鹰隼,但都不如我养得好!”李靖说到兴起,又喊守在一旁的亲兵,“去拿我的戟来!” 亲兵领命而去,很快替李靖将描金长戟取了过来。李靖伸手一接,觉得有些沉了,但还是抬起已经青筋毕现的手把它举了起来,对李元婴道:“当年,我能用这戟轻轻松松扫平一片敌人,放我出去杀个痛快,我能以一敌百!” 李元婴听得心驰神往,又夸道:“您当了将军,那就是以一敌万!不,应该是以一敌十万了!” 李靖乐道:“哪有那么夸张,还是得有好使的兵,当个光杆将军我也没辙。” 一老一少两个人聊起战场来那都是热血沸腾,李元婴两眼发亮地要李靖多说点,李靖则是满脸都带光地回忆往昔。 红拂站在一旁听着他们聊得兴致高昂,眼眶不知怎地湿润了。 多久了啊,自从贞观十年的吐谷浑之战后,她丈夫就再也没有上过马,也没有这样意气风发过,每日不是闭门著书就是逗逗府内养着的飞禽走兽,再没有露出过这样一面。可她是一路随李靖走来的,她知道李靖只有在战场上才最快活,他这个人就是为战而生的! 李元婴和李靖聊了个尽兴,却压根没动笔墨。李元婴对李靖说:“我心里有谱了,回去慢慢给您画,画好了让人送来给您看看,您觉得可以再让人送去宫里。” 李靖一口应下。 送走李元婴,李靖才发现红拂眼眶泛红。李靖过去握住红拂的手,关切地问道:“怎么了?” 红拂道:“好久没看到你上马了。” 李靖道:“你若想看,我天天上马给你看。” 红拂扑进李靖怀里,夫妻俩紧紧相拥在一起,仿佛回到了年少轻狂的往日时光。 他们能平平安安到老、能看着儿孙长大成人,总要放弃一些东西,这样的日子已经很好了。 李元婴已和柳宝林道过别,便不回宫了,径直带着李二陛下着人准备的笔墨纸砚回了国子监,寻马博士他们腾了个位置,说是奉旨画功臣画像。马博士他们都挺纳罕,李二陛下的打算他们也有所耳闻,但他们听说的是李二陛下派阎立本画画像、褚遂良题字,没听说要让李元婴画的。 李元婴便把阎立本被豹子惊吓到的事跟马博士他们说了,还着重描述豹子长什么样、手感如何。这下好了,大伙都知道李元婴跑去李靖家里撸豹子了! 虽说都觉得让李元婴来画功臣图有点儿戏,但马博士等人还是挺好奇李元婴能画成什么样的,把直舍内的一处静室给了他,让他空闲时过来这边画画。 李元婴抱着笔墨纸砚去静室那儿放好,连着小半个月都没动笔,只在早课时腾出时间坐在一旁看马,看它们的眼睛长什么样,看风一来它们的毛会沿着什么方向飞动,看它们跑起来时蹄子怎么扬起、怎么落下。 看得多了,李元婴脑海里便有了匹活灵活现的马,那马儿通体火红,眼睛又黑又亮,神气得很!接着马上又多了个人,那人的脸庞逐渐变得年轻又英俊,瞧着正当壮年,整个人英姿勃发,瞧着就是个少有的英雄人物。 最后,一只凶猛的鹰隼从天上长啸而下,落到了那盖世英雄的肩膀上。 如此一来,整幅画面就完整了。 李元婴琢磨好了具体画面,开始动笔了。他和马博士告了假,把自己关在静室里好些天,几乎是废寝忘食地闭门作画。 在魏姝等人都担心他会熬伤身体的时候,李元婴出来了。 见魏姝等人都守在门外等他,李元婴兴冲冲地拉着他们入内看他的杰作:“你们看,我画好啦!” 魏姝被李元婴拉着进屋,也不挣扎,迈步跟着李元婴走到案前,只见案上铺展着一张长长的画卷,画上的人是学着阎立本惯用的画法来画的,画工兴许差了些,但胜在鲜活动人。 没错,只看一眼,画上的李靖就像是走到了你眼前来一样,也许那面容没多相像,那身量也没完全按着本人来画,但是你一眼看去就晓得这人是李靖,他是一个了不起的大将军——看久了,你甚至由衷地生出一股想要跟他一起血战沙场的热血来! 魏姝夸赞道:“画得真好。” 武媚也说:“对,画得好极了。”她曾远远见过李靖,那时李靖已经患了足疾,每次进宫都拄着杖,身形看着越发地伛偻,丝毫没有年轻时的骁勇与英朗。看了李元婴这画,她便明白为什么李靖的夫人当年不顾一切要与他结为连理,这样的英雄人物,谁看了不会心生倾慕? 这边的热闹也将当值的马博士几人引了过来,听说李元婴把画像画好了,他们也都上前准备看看李元婴画出了什么样的“功臣图”。一看之下,早些年就见过李靖的沈博士夸道:“像,真像啊!我记得当年的卫国公就是这样的!” 其他人也觉得李元婴画得着实传神。 李元婴得了一通夸,高兴得不得了,叫人把画像送去李靖家中让李靖看看满不满意。 专注画画时李元婴不觉得饿,画完后李元婴就发现自己肚子开始咕咕叫了。好在食堂就是丰泰楼包的,李元婴哪怕去晚了也有人帮他留着不少好吃的,李元婴做完一桩事,胃口大开,在魏姝她们的陪伴下大快朵颐。 等李元婴吃饱喝足,唐璿才在一旁说他:“你怎么连着几天饭都不好好吃,大家很担心你。” 李元婴道:“我画画讲究一气呵成的,停了就很难找到感觉,吃饭当然得速战速决。” 为了一幅画像耗了许多天,李元婴却一点都不觉得累,还感觉自己边画边感悟到不少技巧,画技提升了不少。 李元婴兴致勃勃地对魏姝说道:“我觉得我现在会画人像了,就是画起来有点累人,旁人我再不画了!等我们成亲时,我把你穿嫁衣的模样画下来好不好?” 魏姝感觉其他人都齐刷刷地朝自己望过来,耳朵虽然微微泛红,口里却还是很高兴地应了一声:“好。” 李元婴开开心心地送魏姝到她们住的小院前,径自回去呼呼大睡,补回这几天为了画李靖画像耗掉的精神。 李元婴吃饱喝足早早睡下了,李靖府上却一整夜都灯火通明。 李靖夫妻俩把画悬挂起来,两个人坐在画前看着画上正当壮年的马上将军,那马就像他那已经老死的爱马一样,又精神又骁勇;那长戟高高扬起,仿佛有破风之声;连那鹰隼,也像是活生生地来到了眼前。 这画像李靖满意吗?李靖哪能不满意! 他怎么都没想到,从没见过他当年模样的李元婴能够画出这样一幅画像来。 要知道当时李元婴甚至还没出生! 红拂道:“能不能叫人另画一幅送到凌烟阁去?这幅我们自己留着,留给我们的子孙后代,让他们知道他们的先祖是怎么样的大英雄。” 李靖看着画上的自己,许久之后才回道:“当然得送去凌烟阁,子孙后代要是想看,就让他们好好挣前程,自己去凌烟阁看!” 红拂听李靖这么说,眼底也泛起了光彩。 对,就让子孙后代自己上凌烟阁看去! 李靖夫妻俩第二天一早便命人将李元婴画的画像送进宫去,李靖自己也进宫了,跟李二陛下表示自己非常满意李元婴的画。 李元婴那天去李靖家里撸了豹子、还给牦牛剃了毛的事早传回李二陛下耳朵里,李二陛下本以为李元婴就是拿画画像当借口跑去李靖家里玩的,压根没想着真给李靖好好画。听李靖由衷地夸赞着李元婴的画,李二陛下还以为自己听岔了。 等确定李靖确实非常喜爱李元婴的画后,李二陛下觉得自己有必要去看一看李元婴画成了什么样。正巧长孙无忌和房玄龄都在,李靖离开后李二陛下便叫他们一同去看看那不久之后将要悬挂到凌烟阁去的二十四功臣图。 很快地,所有人都看到了李元婴的杰作。 平心而论,李元婴画的画像确实不显突兀,虽没有阎立本的水平,但一眼看去也还算和谐,至少风格是一致的。问题就在于,李元婴把李靖画得太英挺太生动了,骑着马的李靖一亮相,其他画像都显得有点刻板,且还有点千篇一律! 乍一看,就像是一个将军领着一群不起眼的随从。 房玄龄:“……” 长孙无忌:“……” 李二陛下:“……” 君臣三人一起沉默了。 126.第 126 章 李元婴画完画, 才发现他们的实习计划因为他闭关作画延期了好些天。于是第二天一早, 李元婴收拾收拾, 带着小伙伴们奔赴上头分配的实习地点。 因为不是在国子监里了,所以李元婴堂而皇之地把伺候的人全带上,凑成个小车队浩浩荡荡地前往目的地:鄠县。 鄠县在长安以西, 位于涝水边上,是京畿一个经济挺不错的县城, 山好水好,土壤肥沃。李元婴没去过这地方,一路上挺兴奋的,这次跟他一道的都有国子监仅有的四个女孩子以及狄仁杰。 没办法,魏姝和武媚肯定是跟着他的,城阳当然不可能落单。由于金胜曼也报名了,所以马博士他们把金胜曼也塞到他这个小团队里。本来五个人负责一个县的实习工作已经很足够, 但是一个人带着四个小娘子难免显得阴盛阳衰,所以狄仁杰也被分了过来。 鄠县离长安不远, 和骊山差不多, 车队只花了小半天便到了。早在敲定实习地点时董小乙便先派人过来盘了个院子, 离县衙不远,李元婴一行人抵达时直接把行李搬了进去。 虽说鄠县是畿县,但富庶程度自然不比长安,宅子也不算大。不过这是李元婴头一回带着小伙伴们在外头独立居住, 非常兴奋地拉着魏姝去挑房间。众人都有志一同地把主屋留给李元婴, 自己按照喜好挑拣想住的方位, 一直在旁候着的仆从则麻利地帮他们把行李搬到各自选定的房间里。 李元婴一行人收拾好,正要去见县令,却听有人进来通传说县令到了。别看县令不是什么大官,畿县县令的重要性远比下州司马要高得多,比如如今的鄠县令许敬宗就是前头贬官外任后争取回畿县当县令,准备活动活动回到权利中枢去的。 作为一个很有眼力劲,又一直试图和京城勾勾搭搭的官场老手,许敬宗消息十分灵通,知晓李元婴不是普通的国子监监生,而是李二陛下最宠爱的弟弟。李二陛下对李元婴的纵容简直让所有人都觉得稀奇,据说连魏王李泰都给比下去了! 听说李元婴要到鄠县来搞什么实习,许敬宗自然早早叫人盯着了,掐准时间登门拜访李元婴。混迹官场,最不该要的就是脸面,在底下蹉跎了那么久,许敬宗早就把脸皮置诸度外了! 一见李元婴,许敬宗就眯笑起眼,笑呵呵地招呼李元婴:“殿下,怎么不早说今儿要过来,早说我就带着人出城相迎了!” 许敬宗脸庞微圆,眼睛又小,笑起来凭空多了几分奸诈味道。李元婴自问不是以貌取人的人,不过许敬宗的殷勤还是让他心里生出点警惕来。虽是有了提防,李元婴还是跟着许敬宗露出笑容:“我们是来干活的,不是来摆架子,许县令不必这么客气。” 许敬宗看着李元婴带来的几个“实习生”,在心里犯嘀咕:这不是毛头小子就是娇滴滴的小娘子,能做什么?怕不是来游山玩水的吧? 当然,许敬宗不会傻到把心里的想法说出来。他笑呵呵地说道:“既是要来做事的,那接下来就是要共事了,我叫人备了接风宴,给殿下介绍介绍县衙里都有什么人。” 李元婴道:“也好。” 许敬宗又问李元婴有没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人手够不够用,有什么想要的只管说,他早早叫人送过来,免得要用时又匆匆忙忙地找。 李元婴道:“已叫人提前过来打点过了,没什么缺的。” 既然已经打了照面,许敬宗也不再多留,识趣地把空间留给李元婴几人。 李元婴叫人煮了茶,和狄仁杰几人围坐在一起说话。 狄仁杰道:“这许县令来得可真及时,怕是早就叫人盯着这宅子了。”他看了李元婴一眼,说出自己的评价,“我觉得这个许县令不太值得相交。” 武媚点头,赞同狄仁杰的意见。 一来,许敬宗叫人盯着他们什么时候到,显然是个喜欢钻营取巧的;二来,许敬宗对李元婴太过殷勤,全程都只围着李元婴转。这样一个人,怎么看都不像是想当个好官的! 李元婴道:“我们又不是要与他相交,不用琢磨这些。” 魏姝道:“话不是这么说,我们接下来可是要在他手底下做事的,还是得摸清他的底子才行。”魏姝说完顿了顿,又补了一句,“都说宁得罪君子,莫得罪小人,既然都觉得这人不宜深交,那这些话就不能传到他耳里,平时说话要注意些。” 李元婴才不在乎:“就算让他听到了也没关系,难道他还敢对我们下手不成?他不敢的!” 武媚给李元婴分析:“想长远一点的话,将来我们去了封地,而他回了长安,一远一近的,谁也不知道形势会如何变化,小心点总没错。” 魏姝点头,她就是这个意思。 城阳道:“照他现在对幺叔的态度,我们和他起冲突的可能性应该不大。” 金胜曼头一次出长安,所以没有发表什么意见,捧着仆从送上的热茶边吃茶边听李元婴几人分析情况。 几个人商议过后,大致决定了与这个鄠县县令相处的基本方针:只要没发现他有什么作奸犯科的地方,他们就跟他和平相处,同时利用他的殷勤态度多找点事干。 到下午,许敬宗又亲自过来了一趟,请李元婴他们过去赴宴,见见县衙里的大官小吏。 京畿的县城编制塞得很满,县令掌控所有事,大小事务都要经他的手。接着还需要设置县丞、主簿、县尉等等辅佐县务,又有吏佐、录事、衙役等负责各项事务,加起来林林总总差不多有近百人,全都是吃皇粮的。 李元婴一到,所有人都起身见礼,压根不像是来实习的,倒像是空降下来接管鄠县。与外头的人接触多了,李元婴比其他宗室子弟多了几分亲和,一点亲王架子都没有,笑眯眯地免了所有人的礼,招呼他们落座,在许敬宗的介绍下把县丞县尉之类的认了个遍。 县丞和主簿是辅佐文书教化工作的,县尉则负责搞治安,这些都是接下来他们可能要频繁接触的人,所以李元婴很好脾气地一一和他们互认了脸。 由于李元婴天生的亲和力,这场接风宴很快变得热闹起来,全程没有冷场。到快接风宴接近尾声时,有人骑着快马从京城那边赶来,看衣着竟是宫中的禁卫。 那禁卫是认得李元婴的,告了声“打扰诸位了”,便径自寻到李元婴,把李二陛下让他带来的一封信交给李元婴。 李元婴听禁卫说是李二陛下让稍信过来,有点纳闷,不知他皇兄葫芦里卖什么药。不过他皇兄远在京城,他也不急着看信,而是招呼禁卫坐下来吃些酒。反正赶回去宫门也落锁了,没法回宫复命,所以索性第二天再回去好了,顺便把他的回信取了一并带回京。 禁卫没有推脱,依言坐下。 众人看在眼里,更觉得李元婴受李二陛下重视,这才到鄠县就派人急急忙忙送信来,不是担心这个弟弟是什么? 李元婴吃完接风宴,谢绝了许敬宗安排的后续“娱乐活动”,带着李二陛下给他的信回了落脚处。别人都觉得李二陛下是记挂他才来信,李元婴却从丰富的经验推断出这封信里面不会有什么好话! 果然,李元婴让人点了灯拆开信一看,就看到信里全是骂他的话。 魏姝好奇地问李元婴:“圣人在信里写了什么?” 李元婴哼了一声,把信递给魏姝,让魏姝自己看,自己闷坐在灯前生气。 魏姝接过信一看,只见李二陛下在信里把李元婴骂得狗血淋头。第一骂李元婴外出也不回宫辞行,简直无法无天,谁许他自己跑外面去的?此处省略三百字骂人的话。第二骂李元婴给李靖画的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画像,把人画年轻了那么多不说,还把马啊猎隼啊画进去,这样像话吗?正经吗?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李靖打猎去了!明明看过另外二十三幅画像,怎么还画成这样?此处省略五百字骂人的话。 魏姝还是看了信才知道,原来李二陛下这么会骂人! 魏姝替李元婴抱不平:“圣人这样有点过分了。”她们都觉得李元婴画得好,哪有李二陛下说的那么不正经? 李元婴气鼓鼓地说:“我再不理他了!” 魏姝道:“你不是让人明天帮你带信回去吗?” 李元婴道:“不写了,都在骂我,有什么好回的!” 魏姝看向武媚,想武媚劝劝李元婴。 武媚会意,对李元婴说道:“你不回,岂不是白被他骂了?” 李元婴想了想,觉得有道理,马上叫人笔墨伺候,他要骂回去! 李元婴在这边生气,李二陛下在长安也生气。李二陛下带着长孙无忌他们看完李元婴的杰作,心里不知该气还是该夸,都觉得李元婴这画像着实出乎他们的意料。若是没有前头那二十三幅作对比,这画像入凌烟阁也是可以的。但是,问题就在于前面已经花几个月时间画了二十三幅功臣图啊! 李二陛下琢磨了一下,叫人去国子监把李元婴拎进宫,让他看看他干的好事。不是特意先看了前头二十三幅说要画得不显突兀吗?现在好了,不突兀是不突兀,就是太突出了,把其他人全比得难以入眼!结果,派去的人很快回来回禀说,李元婴收拾东西到鄠县去了! 真是岂有此理! 他许他擅离长安了吗?就算实习的事他点头了,但他要出发不该回宫说一声吗? 127.第 127 章 李二陛下骂起人来那是绕弯子的, 李元婴为了反驳回去, 又读了两遍, 越读越气, 当场刷刷刷地写了封回信。首先说实习的事明明早决定好了,有什么好辞行的,又不是不回去! 接着李元婴就开始说自己的创作理念, 说既然是要表彰功臣,画像怎么能不展现功臣的立功过程, 这怎么能让别人看一眼就心悦诚服, 觉得没有他们就没有新大唐呢?所以, 他坚定地认为自己没有错, 不信皇兄你召集其他人问问是不是这样! 反正,人老李是很赞同的! 李二陛下能明晃晃地骂李元婴,李元婴却没法明目张胆地骂回去,只能含蓄地说皇兄您最近是不是没睡好, 没睡好脑子发懵、脾气暴躁、见天儿想骂人,建议您好好睡觉, 政务是忙不完的,一桩忙完还有一桩,我们要爱护身体, 活到一百岁。 当然,这个含蓄回骂是李元婴自认的, 城阳她们看过之后觉得要么还是直接不回信了吧。李元婴振振有词:“不怕, 我这是在关心皇兄身体呢!他那么骂我, 我还这么关心他,我这叫以德报怨!” 其他人都觉得劝不住了,也就不劝了,由着李元婴把信交给负责捎信的禁卫。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城门初开,禁卫就马不停蹄地赶回长安。于是李二陛下才刚下早朝,就看到了李元婴的回信。李二陛下昨天在信里训斥了李元婴一顿,心情畅快了不少,听说李元婴回了信,便叫人送上来看看。 看完信,李二陛下脸都黑了。这小子是变着法说他脑子不好使! 李二陛下不痛快,别人也别想痛快。他叫来阎立本,让阎立本去看看昨天凑齐的二十四功臣画像,看完以后回来说说感想。 阎立本因公负伤,其实也不严重,休养几天已经好全了。不过李二陛下既然已经叫李元婴去画,阎立本也乐得甩开这个差使,再不去管了。听李二陛下说画像齐了,脸色却不怎么好,阎立本心里咯噔一跳,忙跟着人去看画像。 看完之后,阎立本也沉默了。 李元婴若是正儿八经地画成一样的,那画工肯定高下立现,任谁都能一眼看出谁高谁低。但,李元婴这画灵气十足,哪怕功力稍欠火候,旁人一眼看去也会被它吸引住目光。 不得不说,书画一道就是老天赏饭吃的,你要是有三分天分,再苦练七分也能画出过得去的画;你要是有九分天分,随便学学也都能盖过别人去! 阎立本自认天赋不算差,否则李二陛下也不会大事小事都叫他当画师。可李元婴这份抓神/韵的本领着实叫人羡慕,不管是人是马,他都把感觉找得很准,要不是知道李元婴在李靖这个年纪时根本没出生,阎立本一定会以为李元婴亲眼见过这样的李靖! 阎立本叹了口气,折返去见李二陛下,开口便说:“滕王殿下神/韵抓得很好,画得更传神,臣自愧不如,陛下让滕王殿下把余下二十三幅也重画吧。” 李二陛下倒想折腾折腾李元婴,可李元婴不是去鄠县了吗?李元婴可是连宅子都置好了,显见不是待一两天。李淳风那边已经算好悬挂画像的好日子,难道还要专门推后等李元婴画?再说了,李元婴又没见过杜如晦、殷开山他们,让李元婴来画是要他瞎蒙吗? 李二陛下道:“元婴他已经到鄠县去了,大约得两三个月后才能回来,画像的事还是得阎卿你来办。”李二陛下虽没说是让阎立本重画二十三幅,还是让阎立本重画李靖,但却把李元婴洋洋洒洒写了一通的“创作理念”给阎立本讲了,让阎立本照着这个思路来,尽量体现他们为什么能被选入凌烟阁。 阎立本再傻都听明白了,李二陛下就是要照着这个标准来画,对现有的二十三幅画像并不满意。到头来,他还得比照着李元婴那副连隼带马的画像来画! 阎立本要吐血了。 要知道为了原来的二十三幅功臣图,他可是废了好几个月的功夫,不仅得天天去仍活着的功臣府上对着活人画,还得去已故的功臣府上听他们的家眷提泪涟涟地回忆故人。要画得让他们满意容易吗? 好不容易所有人都满意了,李元婴画的李靖一挂出去,大伙肯定又有想法了!至少,李二陛下就隐晦地表示昨天房玄龄和长孙无忌看了画像,觉得得改改,不改不舒坦,不改不高兴。 好么,大唐顶牛顶牛的头三号人物都说得改,还能不改吗? 阎立本哭丧着脸退了出去。 阎立本回去当值时遇上官复原职不久的阎立德。阎立德见阎立本脸色发苦,不由关心地问了一句:“怎么了?圣人寻你有什么事?” 一提到这个,阎立本脸色就更苦了,拉着阎立德入内坐下,跟他兄长诉起苦来:本来,他只是气不过李靖放纵豹子冲撞他,所以甩手不干。没想到李元婴去给他画了画像之后,李二陛下和长孙无忌他们都不满意原来那二十三幅画像了! 阎立本略去了自己坑李元婴的一环,但阎立德还是敏锐地发现不对劲的地方:“为什么圣人会让滕王去画?”他和李元婴处得来,知道李元婴画画挺不错,但是别人不知道啊,在很多人眼里李元婴还是个爱玩爱闹、不学无术的小王爷,没谁晓得他于画画一道上挺有天赋! 阎立本见瞒不过去,只好补充说明自己猪油蒙了心和李二陛下提议让李元婴去给李靖画画像的环节。 阎立德听了,一点都不同情阎立本的可怜遭遇了,还哈哈笑道:“你这不是活该吗?”提到这个,阎立德就要提点他弟弟了,“不是我说你,这事你做得不应该。哪怕知道滕王和卫国公关系不错,你也不能跑去圣人面前说,毕竟他们一个是藩王、一个是曾经手握重兵的武将,你说他们关系好,圣人不疑心还好,圣人若是起了疑心,麻烦就大了。” 阎立本一时语塞,半晌后才找到词儿反驳:“反正他们一个和你女婿不和,一个和你亲家不和,他们麻烦大了不是正好?” 阎立本说不和其实还是委婉的,李元婴和李泰那仇大着呢,主要是李元婴一榔头将李泰争夺太子之位的梦给敲碎了,李泰肯定连杀他的心都有了!阎立德的女儿、他的亲侄女可是李泰的王妃,李泰的两个孩子都是阎立德的外孙,这仇难道不大? 至于另一边的仇,就是李靖和唐俭了。阎立德的另一个女儿嫁给唐俭儿子,唐俭和李靖之间又有着一段不得不说的恩怨情仇,简单来说就是李靖当年为了弄死突厥,压根没管正作为使者出使突厥的唐俭就是了。 所以无论怎么说,他坑李元婴和李靖一把都很正常。 阎立德默然片刻,也不提自己和李元婴相交甚欢这么让人难以置信的事,只说道:“可你坑着人家了吗?”李二陛下没见有对李元婴起疑心,反倒是阎立本要把二十三幅画像全部返工!阎立德道,“魏王离京时我去送行,他跟我说了一些话,当时我还不信的,现在我有点信了。” 阎立本奇道:“什么话?” 阎立德道:“他说,滕王这人很邪门,但凡想要害他的不仅成不了,还会反过来害到自己。” 李泰对此很有心得,每次他到李二陛下面前告李元婴状,最后都是在帮李元婴刷存在感刷好感度。后来他想害李元婴,没害成就不说了,自己还狼狈地被赶去封地。 对自己的世子和阎氏肚子里的孩子,李泰还是很看重的,所以阎立德来送行时他说已经托人上下活动,让阎立德官复原职,让阎立德让丈母娘多去看看阎氏,不要让阎氏丈夫不在身边又没娘家撑腰。临别时,李泰才把藏在心里的话和阎立德说了,让阎立德注意一点,李元婴太邪门了! 阎立本听了兄长转述的话,彻底没声了。 看来以后真得注意点,不能再自己挖坑自己跳,这可是魏王总结出来的惨痛经验! 邪门的李元婴此时正式开始了他的实习生涯。因为许敬宗的授意,所以府衙上下对他都很客气。正是夏天,春耕已经过去,又没到年底搞年终考核的时候,县衙其实挺清闲的,找不出什么活儿给他们干。 李元婴闲不住,跑许敬宗跟前讨事做。许敬宗既然是个官场老油条,自然是个心思灵活的,籍帐之类的他没想着让李元婴碰,只一转念间便想出一个差使:让李元婴带着他几个小伙伴去搞人口调查。 当然,让李元婴几个人瞎跑他也不放心,点了批机灵的衙役护送他们,说这是搞人口调查的惯例,主要怕底下有些地方的人蛮横无理、不肯配合。见李元婴认真听着,许敬宗又煞有介事地给李元婴介绍要记录的事情:“首先要记录‘五九’,就是每家满十九、四十九、五十九、七十九、八十九的人。” 李元婴问:“为什么?” 许敬宗给他介绍,十九岁就可以服役了,每年都要抽时间为县里搞义务劳动,要是打仗了随时要听征调;到四十九岁以后体力下降,可以交点钱帛代替服役,;留在家里养老;五十九岁之后,那就不用出去干活了,每年年底还可以来县里吃酒,其他年轻的全在一边站着伺候,以体现敬老之风;到七十九、八十九,那可都是老寿星了,老寿星越多,越体现国富民强、民风良好,所以县里肯定要格外优待,他们这些在县里当官的甚至要亲自登门慰问。 李元婴懂了,原来有这些门道!他继续追问许敬宗还要注意什么,一一记下来之后拍着胸脯保证:“没问题,这些都交给我们,我们一准全弄清楚!” 许敬宗道:“不急,慢慢来就好,年底才需要造册记录。” 李元婴干劲十足,回去和狄仁杰他们说清楚讨来了什么活,马上风风火火地做准备工作:先去看看以前的册子是怎么做的,再问问负责这一块的人怎么走、怎么做比较适合,最后才齐心合力一起做出具体的行动方案。 李元婴这边忙开了,许敬宗的主簿却在夸许敬宗高明:“还是县尊有办法,这样一来这几位贵人可算是能玩尽兴了。” 许敬宗捋须颔首。他想出这个差事,实际上就是给李元婴他们创造机会出去游山玩水了,这样既不用担心李元婴在县衙里瞎捣腾,又能让李元婴开开心心地来开开心心地回! 128.第 128 章 李元婴的准备工作做得挺顺利, 去年李二陛下就曾下诏要括户, 命天下浮游无籍的人今年年末之前附籍。 因此今年陆陆续续有增户, 虽然不多, 但也不至于像往年那样一年年地照搬上年计账。李元婴说是许敬宗让他下去搞人口调查,想讨些范例看看,底下的人便取了几份给他看, 又给他介绍了一番,说是乡里有手实, 每年按情况增减即可。 所谓的手实, 就是有里正记录的每户情况, 包括姓名、年龄、相貌等等。一般而言是百户为一里, 五里为一乡,到了底下只需要找里正要手实核对一下即可。 李元婴点点头,表示自己明白了。回去和狄仁杰他们一会合,狄仁杰他们也打听来不少下去搞人口调查的注意事项, 城阳几人还弄回一张手绘的路线图,可以对着路线图逐乡逐乡走过去。 规划好了, 李元婴又有点纳闷:“县衙记录得这么细致,怎么皇兄还要下诏让人来附籍?不是都该记录在案了吗?” 武媚道:“这是京畿富县,自然做得细致些, 到底下可能就不会这样执行了。时间一久,可能每年只抄录往年的户数上报, 不会年年重做, 有人钻了空子不会发现。” 李元婴恍然了悟。 这是长安周围的畿县, 多少眼睛盯着啊,当然得好好做事。换了天高皇帝远的地方,底下的人可没有这种自觉,怎么方便怎么来,怎么对自己有利怎么来! 李元婴道:“原来是这样。”他也不甚在意,第二天便叫人收拾收拾,带着小伙伴们浩浩荡荡下乡搞人口调查去。 实习的事是李元婴自己牵的头,所以他很有干劲,到了地方也没去寻好吃好玩的地方,都先叫里正过来问话。一里虽只有一百户,李元婴却查了半天,因为他领着狄仁杰他们一户一户地查,几个人删改手实的删改手实,询问田地情况的询问田地情况,李元婴这厮还动用他学到的速写技巧,给每个人都画了幅简单画像,迅速把手实里的相貌描写具象化。 许多人听说有贵人下来搞人口调查,都好奇地出来围观,轮到自己家时还热情地请李元婴入内。李元婴一点都不怕被人看,他最喜欢热闹了,乐滋滋地朝他们问好。 查完一里,李元婴和里正讨来的手实厚了不少,都是添进去的画像。他手有点酸了,受里正邀请在里正家里用了顿便饭,随行人员也花他给的钱在各家用了吃食,乡人们本来不愿收钱的,后来听李元婴说扰民会害他被御史弹劾,众人才喜笑颜开地收下李元婴叫人塞来的钱。 下午李元婴一走,众人也没立刻散去,而是围在里正身边讨论起这位小王爷来。鄠县虽没长安大,但也是天子脚下,往来的贵人不算少,王爷他们也有人有幸见过,但像李元婴这么平易近人的王爷他们还真没见过! 里正道:“行了行了,都去干你们的活,贵人也是你们能瞎议论的吗?”驱散了乡人,里正看向李元婴一行人离去的方向,心道,这位小王爷瞧着有点天真,这么忙活下去也不知会不会与人起冲突。 李元婴没那么多想法,他搞完一里的调查,就觉得有点累了。魏姝和城阳跟他学过点速写,见他画了半天,建议由她们轮流画像,这样效率比较高,也不累人。 李元婴不是爱强撑的人,累了就是累了,魏姝提出轮换他自然一口答应。他感叹道:“看来管一个县也不容易,光是这个户籍问题就很麻烦。” 狄仁杰道:“这还是比较轻松的,换成太原那边怕是更麻烦。” 李元婴好奇地问:“怎么个麻烦法?” 狄仁杰给李元婴讲了讲地方上的情况,就像武媚说的那样,很多县乡的均田制不像畿县实行得这么好,很多人所得的田地不过二三十亩,远低于均田制施行时定下的数目。 按律来说,十八岁以上的男丁可以获得一顷地,其中二十亩是永业田,可以留给后人,八十亩是分口田,意思是只有耕种权没有继承权,人死了以后要还给朝廷。朝廷规定,分口田是不能卖的,但是民间买卖谁都拦不住,现在实行这么些年了,民间的田地买卖已经越发兴旺,尤其是富庶州县周围,那些有权有势的人都爱一片一片地囤地。 有的人失了地,朝廷还要他们服徭役,他们活不下去了,便逃到各地世家豪强的庄子上当佃户或者仆役。只要地方上的官员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当他们不存在,他们就可以苟且着活下去了! 但是这又引发另一个问题,每年年底官员都要进行考课,其中人口增减就是重要的参考指标。一般来说地方官员都不愿意承认自己手底下的人口减少了,所以每年都闭起眼睛把去年的户数稍微改一改送上去,以免降低自己的考课成绩。 如此一来,出现逃户的地方就要想办法把税钱和徭役的缺口补上,渐渐就有摊逃的情况——把属于逃户的赋税徭役摊派到互为保人的亲友邻里身上。 这些问题,是狄仁杰跟着他父亲在地方上干基层工作时遇见过的,他父亲曾为此烦恼,但他还小,想不出什么好办法。 李元婴曾听萧德言讲过这方面的问题,听狄仁杰说太原那边渐渐有了这种苗头,拧着眉头说:“已经这么严重了吗?”大唐眼下怎么看都是相当年轻的一个皇朝,居然就这样了! 武媚道:“有一部分没有入籍的人应该是隋末战乱离开家乡的,虽然圣人与太上皇都曾经下令让天下无籍之人前来归附,但是还是有许多人没有照办。” 武媚又给李元婴分析,大唐立国初期忙于征战各路反军,李二陛下登基后又屡次征战突厥、吐谷浑、高昌等地,还屡屡遭吐蕃骚扰。各种名目的征调十分频繁,有人躲起来不愿背上重役也可以理解。 李元婴联想到张柬之所说的福手福脚,说道:“所以朝廷不能竭泽而渔,该让百姓更信任朝廷才行。” 狄仁杰几人点头表示赞同李元婴的话。 但赞同也没用,他们都没实权在手,压根没半点话语权。李元婴一点都没气馁,干劲十足地修正完一个乡的手实,直接寻了户人家借宿。 第二天一早,李元婴精神抖擞地醒来,带着小伙伴们往下一个乡出发。 这时李元婴认真搞人口调查的事也呈辐射状传到了各地。 县城里的许敬宗听说了这个消息,有些吃惊,不过想到年前才做过计帐,问题应该不大,便让人好生跟着李元婴,这工作真要做下来挺乏味的,李元婴哪怕心血来潮想认真去办,坚持个两三天应该就会觉得索然无味! 就在许敬宗优哉游哉地回去睡自己的美貌小妾时,京里来的贵人下乡办差的事在各乡不胫而走。这天晚上,一家姓吴的人家亮着灯,灯下坐着个形销骨立的书生。这书生年纪不大,不过十七八岁,神色却十分颓丧,仿佛这世上已经没什么值得他留恋的东西。 这时他的母亲推门而入,给他带来一个天大的消息。 据说,有贵人下乡来了,是许县令都要讨好的贵人! 129.第 129 章 李元婴自是不知道他一行人浩浩荡荡地辗转各乡还有许多人盯着, 消息随着各地跑腿的、卖货的飞速传开, 原定的路线图也随着许敬宗那边的授意流了出去, 到他往下一处走的时候人家早做好迎接准备。 第三天早上, 李元婴带着小伙伴们往下一个目的地出发,半途人烟稀少,没看到什么人影。不想就在他们经过一片山林时, 道旁突然蹿出个人来。随行的衙役早得了许敬宗命令,一听有动静便飞快挡在李元婴等人跟前, 警惕地喝道:“什么人?!” 来人是个模样文弱的书生, 瘦得不得了, 衣服上还打满了补丁。一看这衙役相护的架势, 他原本带着些许希望的眼神瞬间黯淡下去,口里说:“小民遇到毒蛇,跑得有点急,唐突贵人了。”说完他便失魂落魄地要照着原路往回钻。 李元婴见此人不像是歹人, 便叫衙役退下,喊住书生奇怪地问道:“你不是说有毒蛇吗?怎地还往里钻?林子里的小路肯定有毒蛇野兽啊, 瞧你文文弱弱的,正路不更好走吗?” 也不知是哪句话触及了书生的伤心事,这书生闻言便一屁股坐在地上, 伤心地呜呜大哭起来,毫无读书人的斯文样。 李元婴愣了一下, 转头看向魏姝她们, 想知道自己刚才说的话有什么不对。 见魏姝她们也没什么头绪, 李元婴便直接问道:“你怎么了?有什么难处吗?男儿有泪不轻弹,不兴动不动就哭的!” 书生哭道:“正路好走,可也不是人人都走得的。” 狄仁杰和武媚对视一眼,听出来了,这书生怕是想来告状的,结果看到有衙役相随,且他们这一行人不是半大少年就是年纪差不多的女孩子,当场又打了退堂鼓。 看这架势,事情怕还不小,指不定是向县里告过状但没得到结果! 狄仁杰正琢磨着要不要提醒李元婴,前头的李元婴却没再回头看他们,还上前大放厥词:“哎,别哭了,你家住哪儿啊?你家那边有什么好吃好玩的,给我介绍介绍。若是介绍得好,我就给你赏钱!你有了钱,什么不能解决啊!” 那书生虽万念俱灰,却不敢明着不理会李元婴这个连许敬宗都得讨好的贵人。 要知道他家里还有体弱多病的母亲要奉养——若不是这样,他早不活了! 书生强打起精神,与李元婴说起自己家周围的山山水水,又说论好吃的,应该是甜瓜最好吃,现在去问问应该也有人家里的甜瓜熟了,可以尝个鲜。 李元婴听着直点头,叫书生带路,他要带小伙伴们吃甜瓜去。 随行衙役虽觉得这吴志远哭得没头没脑,却也没放在心上,读书人不都这么奇怪的吗? 听李元婴终于问人有什么好吃好玩的,衙役们可算松了口气。这两天李元婴几人一直干正事,他们自然也不好歇着,太累人了。 虽然一路上乡人对他们的态度有了天大的改变,但那都是李元婴砸钱换来的,回头他们自己下来办差还是该怎么样就怎么样,还不如少干点活! 一行人浩浩荡荡地跟着书生往他家的方向走去,李元婴见书生不哭了,又和前两天一样跟乡人闲话家常一样拉着书生问东问西。 一问之下,李元婴知道这书生叫吴志远,曾在县学读过书,是家里的希望,上头有个兄长,底下还有个妹妹,还有个体弱多病的老母亲需要奉养,更多的李元婴就问不出来了。 吴志远所在的村子离刚才那片山林不远,李元婴拿出自己拟定的路线图一看,发现图上没这个地方,便又问书生他们村叫什么。 书生道:“大伙都姓吴,就叫吴家村。” 吴家村位于终南山北麓,远远可以看见不远处山林葱郁的山峰。都说靠山吃山、靠水吃水,吴家村依山傍水的,生活都还算过得去。要不然,农户出身的吴志远也不可能有机会读书,还考进了县学。 李元婴还没到过终南山,太上皇当年命人在终南山修太和宫,还曾带人过来避暑行猎,但太上皇没多久就退位了,再过几年,这太和宫也就废了行宫的用处,裁撤了留守人员,李元婴没机会见识终南山的风采。 李元婴见那吴志远还是满面丧气,又问吴志远:“你们这边能去太和宫吗?我没去过,想去看看。” 吴志远虽还是满心悲苦,但到底是读过书、见过世面的,知道这种身份尊贵的皇亲贵胄得好生哄着,闻言只能回道:“有点远,不过有路能去。” 李元婴道:“那成,吃过饭你带我去!” 李元婴跟着吴志远进了村,提议兵分两路,自己带着小伙伴去搞人口调查,随行的人帮他去买些好甜瓜回来。毕竟,他们可是有公务在身的,正事要紧! 李元婴出手大方,抬手就是可以买几车甜瓜的钱,众衙役都拍着胸脯保证一定把全村最甜的甜瓜找出来,保准让贵人们们吃个尽兴!李元婴笑嘻嘻地对他们说:“要是真甜,我还有赏!” 衙役们精神百倍地找甜瓜去了。 衙役都打发出去后,李元婴便和吴志远去了他们家,说要先歇歇脚。进了屋,李元婴才开门见山地问吴志远:“说吧,你们家可是有什么冤屈?” 李元婴没当过青天大老爷,可也看出吴志远哭得古怪、说的话更古怪,好端端的,怎么正路就走不得了?一听就不对劲! 狄仁杰与武媚又对视了一眼,觉得李元婴反应挺快,还晓得避开衙役来问。 看到这个没有出现在路线图上的村子,他们也品出味儿来了:许敬宗早叮嘱过底下的人好好“招待”他们,连他们要去哪里都是许敬宗提前帮他们选好的,到了地方自也都风平浪静、处处祥和,哪怕他们挑得再仔细,也不可能挑出什么错处来! 他们本也不是来挑错的,自然不会觉得有什么不对劲。便是路上发现有遗漏的村落,许敬宗也可以说是村子太小或者刚派人去过,所以底下的人没给他们列出来。 毕竟,他们也就过来三两个月,难道真能走遍所有乡里?当然是挑拣些适合走的给他们走! 不管狄仁杰还是武媚可都是心气高的人,从许敬宗的安排里看出这人对他们的轻视,两个人心里都不太爽,便都没阻止李元婴与吴志远的问答。 吴志远此时也明白李元婴是故意支开衙役的,顿时又哭了起来。儿子的哭声把吴母惊动了,吴母拄着杖从房里出来,见到李元婴一行人衣着不凡,显然昨天货郎口里所说的“贵人”。 吴母见儿子当真把贵人带回家中了,当场扑通一声跪到地上,不由分说给李元婴磕了两个响头。 吴志远见他娘磕头,也跟着他娘跪下。 李元婴一看这架势,明白自己是猜对了,忙上前扶起吴志远母子,让他们坐下细细说来,别让别人看了去。 吴志远便把事情给李元婴说了,那是去年的事了,去年他喜欢上一个小娘子,那小娘子是殷家庄子上的佃户,而且是没落籍的佃户。 按照大唐律令,她家算是逃户,不能和当地人婚配,他家里人还想把她送到殷家那儿当侍女。 到时更惨,毕竟良贱不能通婚! 吴志远在县学里听说朝廷下诏让没落籍的人今年年底前上报,灵机一动,怂恿人家小娘子劝家里人寻机去入籍。 不想一家人才刚关起门来商量完,消息就被人传了出去,第二天小娘子家里人去地里干活时不知怎地摔死了。 家里的顶梁柱才下葬没几天,她们家夜里又遭了贼,没丢什么东西,就是小娘子闺房被人闯了,一时间庄子上到处都传起了风言风语。 没过几天,小娘子就被她新守寡的娘骂得投井自尽。 她们家儿子在外头服兵役,一直没消息,那当娘的没了丈夫女儿也没活多久,很快也随着他们去了。 吴志远给出完主意就回县学读书,过了许久才知道这些消息,简直晴天霹雳。 听相熟的人说这一家三口是因为想入籍死的,死前还受了侮辱,吴志远悔不当初,再听人说小娘子因着死得不体面,连坟都没立,只草席一卷扔乱葬岗去了,他发疯一样去乱葬岗找着被野兽啃剩骨头的尸骨,悄悄把人下葬了,回县学后仍是魂不守舍。 当时正巧碰上县令巡视县学,吴志远脑子一热,便把小娘子一家三口的死跟许敬宗说了,想许敬宗给伸个冤。 许敬宗当时态度很温和,可没过几天,他却被县学的夫子找了个由头逐出县学。等他满心悲痛地回了家,又惊闻他父兄应县衙征调去造桥时被水冲走了。 大伙都说是意外,谁都没想到水突然涨得那么厉害,转眼间就把人给冲走了! 县衙那边也是按这个来结案的。至于小娘子一家,本就是无籍逃户,死了也不会记录在县衙那边,哪个当县令的想在考课时给自己添上个命案?所以,死了就是死了,没人会在意。 意外年年都有,怎么这么巧都发生在他身边?吴志远一下子明白了,不仅小娘子一家三口是因他而死,连父兄也是被他拖累的。 许是因为他在县学读书太过招眼,不好下手,才留他一条命。 没了父兄,没了恋人,什么都没了,吴志远每日都备受煎熬,人越发消瘦,若不是还有母亲要奉养,他说不准早就活不下去了。 李元婴没想到还有这等人命关天的惨事。 那殷家庄子也不在他的行动路线上,不过提到鄠县殷家他就想起来了,他不是才看过二十四功臣图吗?那二十四功臣之中就有一个姓殷的,勋国公殷开山。 殷开山没有亲儿子,继嗣的是他侄子殷元,虽没听说这殷元特别出众,但只凭李二陛下数功臣还能数到他头上,便知晓殷家还是有点圣眷的。 吴志远所说的殷家庄子,难道与勋国公家有关? 想到许敬宗对自己的殷勤,李元婴觉得哪怕勋国公家不开口,许敬宗怕也会主动把事情“处理”得干干净净妥妥帖帖。思及此,李元婴说道:“你手里可有证据?” 吴志远语塞。 李元婴明白了,看来是没有。他说道:“你们母子二人与我去太和宫走一趟,我叫人在那里候着,分别后接你们去我庄子上暂住。你说的事我会让人去查,若是你说的是真的,肯定会给你一个交代;但要是查出没那回事,你就好好过你的日子,奉养好你母亲,别再想这些了。” 人在伤心时可能会把事情归咎于无关的人,李元婴觉得还是要查过才晓得。 听李元婴这么说,还要保他们母子平安,吴志远眼底又燃起了希望,犹豫着说了句:“我还有个妹妹……” 李元婴道:“那就一道带上。” 吴志远便把他妹妹也叫了出来,年纪约莫十三四岁,出落得十分水灵,就是有点怕生,出来后攥着吴母衣角怯生生地按着母亲和兄长的指示向李元婴问好。 李元婴点点头,没再说什么保证的话,只与狄仁杰他们商量了几句,一个唿哨叫来随着他来鄠县的白头鸟,讨来纸笔写了几点吩咐叫它捎去给董小乙。 忙活完了,他没在吴志远家多留,带着狄仁杰他们寻里正要手实核实人口。 里正刚才已经得了衙役通知,很配合地取来手实带李元婴逐家逐户地核查,还试探着问李元婴是怎么和吴志远遇上的。 李元婴便把吴志远遇到毒蛇的事告诉里正,还反过来问里正吴志远怎地不读书了,是不是家里有什么困难?这乡里乡村的,出个读书人多不容易,不能因为家里穷耽误了! 里正见李元婴什么都不知道,便说吴志远刚丧了父,读书人的规矩是得守孝三年的,暂时不能再读,还保证往后一定劝他继续读。 李元婴瞧着对吴志远读不读书不甚感兴趣,没再接茬,而是和里正提起吴志远妹妹:“他妹妹长得真好看。” 里正一激灵。 早前他看李元婴带着三个如花似玉的小娘子过来的,心里就觉得这位小王爷艳福不浅,现在听李元婴这么说他自然而然地想到李元婴可能看上吴家小娘子了! 这吴志远莫不是要翻身? 里正寻了个机会抽身,叫了个信得过的侄子耳语几句,吩咐侄子赶紧跑一趟县里,把李元婴来吴家村、且和吴志远一家有接触的消息告诉许县令。 真要让吴志远翻身,许敬宗有没有事还另说,他们这些负责动手的人肯定第一个遭殃! 130.第 130 章 人畜都跑不过李靖给李元婴的鸟儿, 董小乙是最先得到消息的。难得李元婴有出国子监的机会, 董小乙也跟着到鄠县来了, 负责为鄠县也张罗一个图书馆, 这个他熟,顺便也带个养殖专家和种植专家过来准备考察鄠县适合养什么、种什么。 这几件事要么有利于文教,要么有利于农桑, 许敬宗听了脸上简直溢出了闪闪光彩,热络地招待了董小乙, 还让董小乙可以便宜行事, 看上什么地方只管说, 要人给人要地给地。 董小乙现在好歹是李元婴跟前红人, 没至于被许敬宗哄昏了头,平时都在认真忙活李元婴交待的事,没怎么参与各种宴会和娱乐活动。这天董小乙考察完图书馆场地,正准备吃个饭歇息一下, 却接到了“信使”送来的急信。 董小乙马上跳了起来,打起精神看完李元婴吩咐的事, 马上寻了李元婴身边的好手出去盯着几处地方,都说捉奸捉双、拿贼拿赃,李元婴在信里让他寻些戴亭培养出来的人出去府衙盯梢, 看看他们和那殷家庄子有没有接触,还要带一批人去殷家庄子摸摸他们的底, 主要看看他们的隐户问题严不严重。 隐户这事, 世家大族都不少, 一个品阶高些的官员身边能配百来个“纳课户”,就是帮他跑腿的、办差的、伺候的等等,这些人只要有这一重身份就能免了正役,所以有许多富户甚至主动向官员投诚,把自己一家挂到官员名下,这样他们就可以花点钱免掉徭役了。 既然这些名额被不干活的人占了,那田地总要有人耕作吧?杂事总要有人去做吧?高门大户要显出气派来,能短了人手吗?当然不能,那这些没有落籍、没有田地的“隐户”必然是要存在的,并不是所有人都能像魏征一样有钱不花,争当大唐节俭标兵! 董小乙虽预料到结果会如何,但李元婴让他去查,他肯定不能不去。反正他正好要带他们的专家团队下去考察,造访殷家庄子的理由很好编,贴上自己人的标签过去拜访的话,董小乙说不定能把他们庄子上实际上有几口人都摸得清清楚楚! 李元婴在信上说要快,得赶在他们相互串联之前去殷家庄子一趟,董小乙当即觉也不睡了,寻上平时给他领路的衙役说自己想去勋国公的庄子上拜访拜访。以前是没机会过来,现在来都来了,不去看看像话吗?有好事儿当然得先紧着勋贵之后! 勋国公殷开山的祖父早年就迁到了鄠县,后来大唐立国之后,殷开山也曾退守鄠县休养过几年。那殷家庄子就是殷开山生前置办的,田地很不少,那一带的上等良田都被划了进去。 董小乙本就是会说话的人,此时别有目的,编起话来那更是一套一套的,直把李元婴说成和勋贵们好得能穿同一条裤子。 听董小乙这么一说,那几个衙役便觉得这是讨好殷家人的好机会,二话不说就领着董小乙一行人前往殷家庄子。 另一边,李元婴已经把吴家村里的事儿做完了。他说了要去太和宫看看,所以核改起手实来匆忙许多。落在随行衙役眼里都挺欢喜,觉得李元婴终于不较真了,要去玩了。 听里正说,李元婴还看上个和他同龄的小娘子,非要拉着人家一起去太和宫逛逛!那架势可真有点人家还没出丧期就想对人家小娘子下手的势头,弄得人家亲娘担心不已,哪怕平时不怎么出门了,这次竟也要跟着一起去! 到李元婴一行人和吴家三口出了村,里正都没等来许敬宗那边的回应,心里有些焦急,只盼着李元婴玩够了就走,千万别玩什么天潢贵胄看上农家女、非卿不娶的把戏! 直至李元婴他们到太和宫了,里正才接到许敬宗的回应。许敬宗说不必担心,扣住吴志远的母亲和妹妹,吴志远不敢说什么的。至于滕王,许敬宗让他好生接待,回头他自有打算。 里正一琢磨,觉得吴志远确实好拿捏,他们家只剩他一个男丁,他要是轻举妄动,谁来奉养吴母?他叫侄子在吴志远家外头候着,等吴志远一家回来后就把她们堵在家里,哪都别让他们去。回头等没人注意这摊子事了,再把他们彻底解决掉! 千怪万怪,只能怪吴志远跑去捅马蜂窝!那些个佃户在殷家庄子里过得好好的,他非要去怂恿人家入籍,像样吗?佃户里头又没有识字的,哪怕朝廷有诏令下来,只要没人给他们说,他们会乖乖为主家种一辈子地。他们要是都去入籍等朝廷给他们分地了,人主家的地怎么办?不种了吗? 若是换成军队里,吴志远这行为就是动摇军心、引起士兵哗变,死一百次都够了! 吴志远的父兄也是,不仅不劝着点,还支持他儿子娶那佃户女儿。那佃户女儿死得那么不光彩,他们还帮着吴志远去埋,甚至支持吴志远往县令那里告,那是安分百姓该干的事吗? 所以说,吴志远一家都是祸根,死了活该! 当然,他们不死也是可以的,但里正看他们家不顺眼。 这份不顺眼是有原由的。 吴志远家生老大时,他家也生老大,但是个闺女;吴志远家生老二时,他们家也总算吐气扬眉了,生了个大胖儿子,但是长着长着,他儿子被长歪了,不学无术得很,吴志远却考进了县学,眼看着就要飞黄腾达了! 到生老三,他们家还是一块生的,大家都是闺女,但,吴志远家的闺女越长越水灵,越出落越好看,殷家的贵人路过都特意问过两句!再看看自家闺女,连里正自己都觉得寒碜。 总之,人比人,气死人,里正就这么恨上了吴志远一家。当初许县令让他“处理”一下这件事,他眼也没眨地让吴家父兄落水了,要不是许县令说吴志远跟着出意外太扎眼,他真想连吴志远也给弄死,再把吴志远那如花似玉的妹妹收来暖床! 既然许县令说要用吴家母女死死拿捏住吴志远,里正心思又活泛起来,有什么比把人收到自己家里更适合时刻盯着的呢?回头他就把事情办了,反正当妾可不算是丧期嫁娶,跟家里添一头猪马牛羊没什么区别! 里正想得挺美,李元婴却已经把太和宫玩了个遍。太和宫本就不大,也没什么特别之处,李元婴只去太上皇游览过的地方缅怀一番便要走了。他假意与吴志远分别,自己带着来时跟着的人走了,吴志远一家三口则跟着早早过来太和宫等候他们的人从另一条路带离,保护起来当原告! 忙活了几天,李元婴也累了,带着小伙伴们回县城歇着。许敬宗听说他们回来了,第一时间把随行衙役叫过去问话,看看李元婴到底有没有发现吴志远一家的情况。 随行衙役说李元婴今天玩得挺尽兴,还尝了吴家村的甜瓜,赏了他们不少钱。最后玩累了,李元婴就顺势说要回县城歇几天,暂时不去忙活人口调查的事了。 吴志远家的事也不是所有人都知道的,听许敬宗问起吴志远一家,大伙都没回想起什么特别的事来,只说吴志远突然冒出来痛哭一场,李元婴问他怎么了,他只说是遇到毒蛇了。 许敬宗听完便放下心来,上次吴志远状告殷家的结果是让他父兄丢了命,这次谅他也不敢再告出口。虽然已经让吴家村的里正想办法拿捏住吴志远,许敬宗还是觉得李元婴留在鄠县容易闹出事来,他思索片刻,叫人去长安跑一趟,找人把李元婴看上农家女的消息传扬出去,不能提吴志远一家的名儿,只说李元婴相中人家还在服孝的小娘子! 要知道,李元婴可是魏征的准孙女婿啊! 魏征是什么人?魏征可是连李二陛下都敢当面杠的人!听说李二陛下和李元婴斗个鸡就被魏征堵着骂,骂完李二陛下为了平复他的怒气还让人宰了斗鸡送去给魏征炖着吃! 由此可见,魏征的杀伤力何等之强! 131.第 131 章 这一晚上, 许敬宗没睡好, 底下有消息传回来, 说是董小乙带着人到殷家庄子去了。 虽然董小乙的话说得天衣无缝, 但许敬宗还是从中嗅到一丝不妙,更坚定了把李元婴送回去的心思。这两年内丧父的小娘子可不止吴志远家那个,他叫人放流言时是在李元婴去过的村子里随意挑几家, 东说一个村子,西说一个村子, 反正李元婴看别人可怜就给钱安抚, 大方得很! 许敬宗觉得这事准成, 毕竟李元婴是个皇亲国戚, 皇亲国戚传点风流事不是很正常吗?又没有说他作奸犯科,顶多只是不太讲究,连人家丧期内的小娘子都不放过而已。到那时,上头就会意识到放李元婴出来是个错误, 早早把他宣召回去! 哪怕已经做好应对,许敬宗心里还是不太踏实, 第二天一早叫人早早出城去与殷家庄子说一声,让殷家那边别什么事都给李元婴派去的人说。 殷家那边有点懵了,董小乙要考察他们庄子, 问他们有多少人手,问他们有多少田地, 还一脸“大家都懂的”的表情, 他们管事的认为是大好事, 是李元婴要带他们赚钱,所以都痛快地把底子交待得清清楚楚! 难道李元婴是派人来摸他们底的?大家都是穿一条裤子的,李元婴怎么可以这么无耻?! 管事忙把这事写在信里递回长安,请示长安那边的意见。 李元婴这边得到殷家庄子的情况,董小乙套话技巧一流,把人家的隐户隐田摸了个底朝天。 他看完后信里已经确定吴志远说的话是真的了。 要是殷家隐户不多,也不会怕有人向他们宣扬入籍的事,虽说也不是人人都愿意返回原籍过苦日子、承担赋税徭役的,但万一他们被说动了,集体要去入籍分田,那岂不是他们白白丢了一群替他们耕作、伺候他们起居的劳力?所以,当人心浮动,他们就要来一次狠的,让所有人都记着教训不敢再提! 很不幸,吴志远喜欢上的那小娘子一家就成了牺牲品。 这年头哪怕是登记在案的家奴,主人也只需要上报个说得过去的理由就可以打杀,更何况是这些没有户籍的“黑户”。 李元婴看着面前的隐户隐田记录安静了好一会儿,叫人取来笔墨,刷刷刷写了封信连着董小乙套来的证据回京,让董小乙送到户部那边去。这事太得罪人,不能祸害他大侄子,也不能祸害魏征,户籍之事可是户部管的,合该从户部往上报! 李元婴自认自己的想法合情合理。 不想他信还没写完,负责盯着府衙的人就回来了,说许敬宗确实找人去殷家庄子了。而且,许敬宗还找人去了趟长安,负责跟着那人的侍卫回来说,许敬宗让人在长安散布关于李元婴的消息。 李元婴奇怪地道:“什么消息?” 侍卫面色也挺古怪:“说您看上还在丧期的农家女。” 李元婴不由看了眼旁边坐着的魏姝。他姝妹妹这么可爱,他才不会看上别人! 侍卫道:“到早上跟盯的人赶回来时,传的话都变样了,有人说殿下您喜欢刚守寡的寡妇!”那传言还说得有鼻子有眼,说寡妇丈夫刚下葬,坟头土都没干,为了和滕王苟合,她拿着个扇子一直在扇坟。别人问她咋回事,她说她和死鬼丈夫约定过,要等他坟头土干了再改嫁,她等不及想嫁给滕王! 李元婴听了,觉得想出这故事来的人挺有创意,兴致勃勃地说:“看到谁编的了吗?有没有记下来?回头把人挖过来,专门编故事给我听!” 魏姝听侍卫回禀说许敬宗要散布传言害李元婴名声,心里还很为李元婴紧张。 见李元婴不仅听故事听得津津有味,还想把人挖过来给他讲故事,魏姝觉得自己白担心了,抓过李元婴的手想掐他一把,上了手又舍不得,只能不轻不重地捏他手心。 李元婴感觉自己的手被魏姝捏了一下,低头一看,真捏了。他来了兴致,反握住魏姝的手回捏她手心,捏得魏姝耳根都红了,李元婴才笑眯眯地松手,不动声色地结束两个人间的小动作,刷刷刷地把信写完了,让董小乙把信和跟盯的侍卫一起带回长安,早早把状告了! 至于怎么彻查此事,那就不是他该烦恼的了,反正他不乐意再和许敬宗这些人打交道。起先他只觉得他们长得不怎么样,还试图挖掘挖掘他们美好的内在,结果才下去没几天就撞上这样的事。 董小乙他们走后,李元婴就闭门谢客,谁来都不见。 狄仁杰几人心情也不好,他们也看了董小乙等人带回来的证据,这些东西无一不表明一个事实:吴志远说的是真的。 好在这段时间董小乙在筹备鄠县图书馆,他们暂住的地方搜集了不少新书旧书,还有鄠县当地的县志,他们闭门谢客也不会没事可做。 当年萧何靠着秦朝的图书典籍帮刘邦治理好天下,他们也该好好读读鄠县的地方记录,不能全靠许敬宗让人给他们说的经验——前面他们就是太相信别人的经验了,才会一直被人牵着鼻子走,一举一动都被人掌握得清清楚楚! 论读书,武媚最有一套,她很快把该看书的分门别类地理出来,分门别类地给每个人分任务。几个人都有一雪前耻的心思,转眼就从闭门谢客状态切换成闭门读书状态,等着长安那边把这事处置了再一展拳脚! …… 若是以前,许敬宗的法子可能能奏效。但是不幸的是,去年长安刚起过一场大风波,直接把李泰给刮到封地去了。皇家之间的那点龃龉没人会傻到到处宣扬,许敬宗早前又在外地熬日子,更没机会打听到李泰是怎么被送到封地去了。 照许敬宗看来,一个县城到长安去卖货的货郎传点当地新鲜事不是挺正常吗? 所以许敬宗就干了,不仅干了,还让人多留两天好好煽风点火。结果流言确实愈演愈烈,但是他派去的人也很快被人抓走了,还不是抓去一般地方,而是大理寺。 那地方是一般人能去的吗?那简直是全国最高审判机关,进去就没小事!负责传话的人当场就吓傻了,哭着说自己上有老下有小,自己传那些话都是一时糊涂,以为没什么大不了。 再问谁指使的,他就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说是许敬宗让他来的,素材也是许敬宗给的,据下去办差的衙役说是真的!所以,他不是流言的创作者,只是流言的搬运工而已! 至于许敬宗为什么要这么做,他也不晓得啊,上头怎么吩咐他就怎么做,哪有做事还问为什么的? 大理寺这边审问完,见实在掏不出更多消息了,便把结果递给李二陛下。 李二陛下面上无喜无怒,谁也看不出他对这个结果满不满意,只问了句鄠县县令是谁。 来回禀的人明白了,这是要查许敬宗了,当即毫不犹豫地把许敬宗的名字报上去。 李二陛下果然说:“彻查。” 大理寺的人领命退下,心中暗道许敬宗也太倒霉了,使的手段是魏王使过的,虽然反着来用,但也一样会让李二陛下想到被踹去封地的魏王啊! 你玩什么不好,居然拣魏王玩过的来玩!你又不是圣人的爱子!现在好了,等着死吧! 官场上就没有多少人是干净的,李二陛下还在查面前加了个“彻”字,许敬宗这回看来可以死得透透的,再不用挣扎了! 大理寺的官员刚走,唐俭又一脸难色地求见李二陛下。见李二陛下心情不太好,唐俭面色也挺苦,只要是,李元婴给他扔了个烫手山芋。这厮明明是魏征的准孙女婿,偏就是不往魏征那边递证据,非往户部递! 再不济,你直接呈给李二陛下不行吗? 果然,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这位滕王殿下也是鬼精鬼精的,知道让别人去趟雷。 唐俭带着呈到户部来的殷家隐户隐田证据和李元婴亲自写的案情陈述递到御前。 这要是没送到他面前就罢了,他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李元婴显然不是个喜欢息事宁人的,到时事情闹大了,跑李二陛下跟前一对质,那小子能当场说他拦着不上送! 为了不惹上一身腥,唐俭亲自跑了一趟,给李二陛下看看他弟弟在鄠县捅了什么马蜂窝。 真要彻查隐户隐田那就不是一家两家的事了,那可能会把所有世家大族得罪个遍!像李元婴这样先派人登门套近乎,转头又把套来的话当证据往上送,保不准会被所有世家大族列为拒绝往来户! 李二陛下看完唐俭递上来的证据,面上仍是无喜无怒。要是没隐田隐户的情况,他去年也不会下令让各地浮游无籍之人前来归附。 等看完李元婴写的案情,李二陛下的神色才有了点变化,李元婴把自己如何遇上吴志远、如何问明原委、如何引各方行动写得清清楚楚。 李二陛下看完才晓得,原来流言的源头竟是李元婴自己,是他故意夸人家小娘子长得好看! 不得不说,这份陈述清晰、感情真挚的案情记录写得很好,李二陛下读完也觉得在天子脚下竟有这样的恶事,着实有负贞观之名! 李二陛下吩咐左右:“去宣殷元进宫。” 这事殷元若知晓,那他逃不掉罪责;殷元若不知晓,那也是治家不严,得好好敲打。要不怎么别人庄子不死人,就你家庄子出这种事? 李二陛下派去传唤殷元的人到殷家时,殷元正巧在家里给阎立本描述他的伯父殷开山呢,其实他也没见过殷开山年轻时的样子,不过好歹是继嗣的,对殷开山的事迹也算如数家珍,努力挑拣着殷开山最得意的战绩给阎立本说。 阎立本这段时间被各家亲属或者本尊折磨得脑仁发疼,深深觉得自己坑李元婴那一把简直是脑子有毛病,坑谁不好跑去坑李元婴? 听人说李二陛下召见,阎立本和殷元都愣了一下,阎立本甚至还怀疑传旨的人听错了,指不定李二陛下是要见他的!毕竟殷元也没掌什么大权,李二陛下怎么会无缘无故要见他? 阎立本没把疑问问出口,殷元要入宫觐见,他自也不再多留。不想才回到府中,阎立本就听底下的人说外头有传言说李元婴看上俏寡妇,故事说得活灵活现,也不知是不是真的! 阎立本一激灵。 谁这么不长记性,还敢散布李元婴有关的流言? 按他兄长的说法,这次是不是又有人要倒霉了?! 132.第 132 章 殷元挨批不是单独挨的, 李二陛下从来不是好脾气的人, 把当着一批人的面劈头盖脸把李元婴叫人送到户部的证据扔给殷元。你说你干坏事, 行啊, 聪明点偷偷干,别让人知道,大家都相安无事。但你这干坏事都干不周全, 还有谁敢和你凑一块? 殷元都懵了,把李二陛下扔过来的东西看完, 脸色顿时白了。他第一反应就是替自己辩驳, 说自己毫不知情。 事实上殷元也真不知情, 哪怕朝廷种农桑, 也没有让个国公亲自去过问田庄事务的。至于隐户隐田,各家都有,大伙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他本就是过继来继嗣的, 不可能继了爵位就玩出新花样来啊! 殷元想破脑袋也不可能想出来,底下的人为了不让佃户有心入籍, 居然弄出命案来!更没想到,鄠县那边的人竟能上下联合,直接用最简单粗暴的手段了结此事! 殷元当机立断地自陈有罪, 承认自己没把府中事务管好,又隐晦地表示鄠县那边的田庄都是殷开山身边的老人, 他平时不好多过问, 怕他们觉得自己得了爵位还朝他们耀武扬威。反正, 他弱小可怜又无助,真的对此一无所知。 李二陛下脸色淡淡。 这天下如今姓李,朝廷的政令却推行不下去,眼前这些不管坐着的还是跪着的都有自己的私心,更别说外头的世家大族。越到这种时候,他越觉得需要更多没有和世家沾上关系的人才来实现他的许多想法。 只是这种事急不来。 李二陛下面色平静地听殷元回完话,叫唐俭派人跟着殷元去处置此事,吃了多田、隐了多少户都给吐出来,该惩治的人全都以律惩治,谁敢姑息,与犯事者同罪。 至于殷元会不会受到惩处,二十四功臣的人选变不变,李二陛下却没提,约莫是要等事情料理完了再说。 殷元面色发苦,只能乖乖领命,随着唐俭一起去清查自家人的违法行为。 李二陛下没让人瞒着殷元家的事,殷家遭责问的消息很快传遍长安。有些消息更灵通些的,还打听到此事与李元婴有关,李元婴去鄠县还不到半个月,就扯出桩牵涉数条人命的冤案来!这造成这桩冤案的,却是被选为二十四功臣之一的殷开山的嗣子! 这下大伙都免不了要多想了。 世上真有这么巧的事吗?怎么李元婴一下去,就能撞上这样的大事?不会是李二陛下特意安排的吧?再往深里想想,李二陛下为什么要这么做?莫不是要拿二十四功臣开刀,先让他们把隐户隐田吐出来? 怪不得李二陛下要让李元婴进国子监,又安排他到底下去搞什么实习,原来在这里等着呢! 现在他们不自觉吐人吐地,到时李二陛下再把李元婴往他们庄子所在的地方一扔,岂不是找到由头收拾他们了? 各家关起门来讨论了一番,又找相熟的友人试探了几句,都觉得自己猜出了李二陛下的想法。 帝王之心,当真深沉莫测啊!明知道李元婴是天都敢捅的家伙,还把他放出去祸害人,可不就是相中李元婴那什么都敢杠的性格吗? 只不过,这种派人登门套话的阴招只能使一次,下次再使,他们可都不会上当了!至于这次,就只能替殷元抹一把辛酸泪了,谁叫他摊上没脑子的管事和没脑子的县令? 没脑子的许敬宗现在成了热锅上的蚂蚁,因为他去拜访李元婴时李元婴闭门不见,而吴家村里正那边又传来坏消息:吴志远一家三口不见了! 吴志远一家三口都在丧期,一般来说哪都不能去,怎么可能凭空消失?那就只有一个解释,李元婴已经知道了吴志远家发生的事,叫人把吴志远一家接走了! 许敬宗阴着脸骂道:“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许敬宗可没叫那里正杀了吴志远父兄,只叫里正威胁威胁吴志远一家,让他们不敢在拿殷家庄子上的事情说事。谁曾想那里正居然那么狠,直接让吴志远父兄来了个“意外落水”? 现在更了不起了,连个孤儿寡母都看不住! 主簿忧心忡忡地问许敬宗:“县尊,那怎么办啊?” 许敬宗能怎么办,他只盼着李元婴没心思管别人家的事,把吴志远家的事儿当故事听听就算了。同时他也盼着李二陛下和魏征知道李元婴看上农家女的传言后赶紧把人弄回长安去,别让他继续留在鄠县找事! 现在许敬宗真后悔贴心地安排李元婴去“游山玩水”,若是找点整理卷宗之类的活儿让李元婴几人去干,他们也许就能干到天荒地老! 可惜说什么都晚了,李元婴很可能已经把事情往上捅了。 许敬宗如丧考妣地颓坐在县衙之中。 主簿见许敬宗如此,无声无息地退了下去,准备整理整理许敬宗这一年来贪赃枉法的证据,第一时间把许敬宗给告了。也许这样,他还能保全自己! 两拨整治鄠县问题的人先后抵达之后,并没有给主簿抢先告发的机会,一干人等直接拿下,府衙内的卷宗、库房全部被控制起来,户部和大理寺派来出差的算学专家们飞快计算起来,把鄠县早八百年的烂账都算清了,全部扣到许敬宗头上。 按照这个数目来办,许敬宗脑袋不保了,毕竟去年党仁弘贪了一百万钱也被大理寺连上几道折子要求处死,还是李二陛下下罪己诏求情才勉强保住性命。这许敬宗可没这种福气! 财政问题清算完了,接下来就是刑事案件的问题,这可是大理寺的专长,三两下就把人证物证都凑齐了,麻溜地把许敬宗的第二大罪状安排得明明白白,整个鄠县县衙也因此被一撸到底! 眼看许敬宗怎么算都没活路了,随行的传旨内侍亲自去见了李元婴,和李元婴转达李二陛下的旨意:李二陛下让他权代县令之职,顶个两三个月,自己给自己擦屁股,擦好了他再派人过来接手县务。 李元婴早猜到李二陛下不会放过许敬宗,原本还琢磨着新来的县令是什么样的人、好不好相处呢,结果李二陛下横空来了这么一道旨意,简直让他喜出望外。自己要能当一把手,做起事来就不用听别人的了,什么都能自己做决定! 李元婴马上说:“你且等着,我这就给皇兄回封信,你帮我带回去给皇兄。” 传旨内侍含笑应是。 李元婴兴冲冲地和魏姝她们说了这个好消息,然后就开始给李二陛下写信了。上回李元婴还在信里明里暗里地回骂李二陛下,这次他写起信来就全是夸的,说皇兄真是英明神武,做的决定永远那么棒,活该你当皇帝!这么多兄长之中,皇兄是对他最好的!这么好的皇兄,他无以为报,只能把鄠县这边最好吃的东西都找出来,到时候全带回去给皇兄尝尝! 李元婴真情实感地给李二陛下写了洋洋洒洒近千字,句句都在狂拍李二陛下马屁。他把信封塞得鼓鼓囊囊的,还特别叮嘱传旨内侍:“你记得叫皇兄看啊,不能随便扔了,我这次写得可认真了!” 传旨内侍心道,难道你以前都是应付着写的不成?不过这话传旨内侍可不敢说,看看李元婴目前的战绩吧,许敬宗就不说了,只是个县令而已,瞅瞅其他的:魏王李泰天天被李二陛下宣见,够受宠吧?和李元婴对上,魏王输了!殷开山早早去世了还被选入二十四功臣里头,圣眷够浓吧?和李元婴对上,殷家输了! 所以说,惹谁不能惹滕王! 传旨内侍只能乖乖应道:“小的一定给殿下好好地把信送到陛下面前。” 李元婴点点头。 等传旨内侍走了,李元婴才奇怪地和魏姝讨论:“我怎么觉得他对我这么殷勤?我以前好像没怎么见过他,也没给过他多少打赏啊!”按照李元婴从小到大的认知,想要底下的人对自己殷勤,那就得可着劲给他们赏钱。他以前随身带着的金珠子就是赏给内侍和宫人的! 魏姝也想不通,一般来说御前伺候的人都不会对别人伏低做小、殷勤备至,毕竟要是关系好了,不小心泄露了御前之语,他们就该掉脑袋了!所以为了自己的脑袋,他们应该会恪守本分,能不多说绝不多说。 魏姝道:“可能知道陛下看重你,所以才殷勤一些。” 李元婴只是觉得有些奇怪,见魏姝这么说便点点头没再深究。 133.第 133 章 许敬宗当然不可能被斩立决, 而是被押送为长安, 所以事情并没有马上落幕。 许敬宗可是秦/王府时期就跟着李二陛下的人, 他与魏征曾一起为李密共事, 算是老相识;他的儿子娶了尉迟敬德的孙女,两边也算有点姻亲关系。 许敬宗早叫人往相识的人府上递信,乞求他们能帮忙活动活动, 先前他是没料到李二陛下竟会派户部和大理寺联合办案,要不然他能豁出脸去把能求的人都求了! 到这会, 许敬宗也不求什么了, 只求别来个斩立决, 回头碰上大赦或者说动其他人帮忙求情说不定还有活命机会。 当年好歹一起共事过, 魏征多少也了解许敬宗的性格,听了鄠县的事他就觉得许敬宗着实糊涂。 这份揣测旁人心思的能耐倒是不差,至少若是没被李元婴撞破,殷家肯定会承他的情。但, 许敬宗把这能耐用在李元婴身上就大错特错了! 要知道李元婴打小什么都不缺,想要什么就有什么, 兄长是大唐头一号人物,往来的都是天潢贵胄。他既不缺钱,也没到好美色的年纪, 虽然好吃好玩,但想吃什么、想玩什么都是一句话的事, 用不着旁人巴巴地送上来讨好。 按魏征的判断, 这年纪的小孩最想要的是别人的承认, 李元婴显然是想做点正经事让别人对他刮目相看。所以若是照着吃喝玩乐这方面来奉承他,他说不准还会觉得你瞧不起他! 算起来,还是李二陛下最了不起。魏征觉得李二陛下肯定早就把李元婴的心理摸得清清楚楚,故意放李元婴去搅混水!如今二十四功臣那些家族多少都得吐人吐地,当年身为秦/王府十八学士之一的许敬宗又被拉下马进了监牢,李元婴可是把勋贵与士林都得罪了。 魏征觉得这样下去,李元婴迟早会像他一样成为光杆孤臣。再往深里想,李二陛下给李元婴和他孙女许婚,是不是就是这个想法? 魏征越想越气,心里那叫一个憋闷,偏他身体现在又倍儿棒,没法请病假,只能坚持走找茬路线,把最近能挑的刺全挑了! 魏征喷得慷慨激昂,逮着机会就堵着李二陛下开骂。李二陛下觉得这小老头儿简直疯了,私底下和长孙无忌抱怨:“你说魏征最近怎么了?火气怎么这么旺?”除了喷他以外,魏征还喷了户部和大理寺的人,说他们搜罗的罪状跟许敬宗对不上,很多事发生时许敬宗压根没到鄠县。 李二陛下有点怀疑魏征是不是活糊涂了,怎么许敬宗瞎传他孙女婿的流言、纵容甚至唆使底下的人谋害良民,他居然还给人说情?! 李二陛下百思不得其解,长孙无忌心里却门清,心道,你是不知道外面是怎么传的,你要是知道你就懂了。现在大伙都说这是你们兄弟俩合起来坑人,坑完世家大族又坑文官,你是天字第一号狡猾人士,你弟是你蓄意放出去的行走的大杀器!魏征肯定也是这么想的,觉得你是在把他孙女婿往火坑里推! 有谁能比待在火坑里十几年的人更了解火坑的苦呢? 看看魏征,见天儿得赏赐,结果连好房子都不敢住、连张好被子都不敢添置,怕自己喷起人来理不直气不壮。朝中上下哪家人活成他家那样的? 长孙无忌家也酌情吐了不少人和地,不过他是李二陛下的舅兄,儿子又尚了公主,吐出这点东西倒不至于伤筋动骨。所以他对李元婴还没有太大的不满。 长孙无忌正琢磨着要不要酌情把外头的传言给李二陛下讲讲,让李二陛下心里有点数,从鄠县回来的传旨内侍就来求见,说是带回了李元婴的回信。 李二陛下一听,便把“老魏究竟怎么了”这个话题结束掉,叫人把李元婴的信呈上来。 李元婴这封信写得十分真挚,句句都在夸李二陛下,把李二陛下夸得天上有地下无,一个劲地表示我最喜欢皇兄了。由此可见,李元婴是真的高兴坏了! 李二陛下看完信,心情很不错,鄠县就在他眼皮底下,李元婴再能折腾也折腾不到哪里去,由着他去捣腾吧! 对李元婴的折腾能力,李二陛下还是挺有信心的。李元婴那个葵园如今就经营得有声有色,至少长安城大部分人家择选春游秋游地点时都已经把葵园列入备选范围——说不定他能把鄠县也经营出新风貌来。 长孙无忌见李二陛下龙颜大悦,便问李元婴在信里写了什么。 李二陛下秉承着“弟弟夸我的话不能只有我自己知道”的基本原则,很大方地把李元婴的来信给长孙无忌看。 长孙无忌很快后悔了。 他恨不得自己眼睛瞎了!瞎了多好啊,可以不用看李元婴那一串串的花样马屁!你们兄弟俩平时都是这样写信的吗?! 就这么没营养的废话,李二陛下不仅看了,还看得心情大好,长孙无忌觉得这信得让魏征来看看,让魏征管管他的准孙女婿。这小子怕是当不成孤臣的,当佞臣还差不多!有他这样给一国之君写信的吗?就是寻常人家的兄弟,也不会这么肉麻露骨! 长孙无忌见李二陛下对这封信很是满意,琢磨了一下,还是将外面的传言给李二陛下说了。反正他不说,李二陛下也会知道,外头跟这事沾点边的人都在传呢,迟早得传到李二陛下耳里! 李二陛下听长孙无忌说外头的人都在说自己把李元婴当枪使,脸色微微发沉,刚才的愉悦没了大半。不过李二陛下思索片刻,又笑了起来:“元婴若是知道我把他当枪使,肯定会高高兴兴地跑来问我要往哪里刺,巴不得我多使他几次。” 长孙无忌道:“滕王殿下还小,心思单纯。” 这话的意思其实是,等李元婴再大些,心思怕就多了。 李二陛下没说什么,叫人送笔墨上来,给李元婴写了封回信,叫人快马送去鄠县。回信写完了,他不再提这个话题,和长孙无忌讨论起其他政务来。 鄠县那边,李元婴给李二陛下写完信就一蹦三尺高,兴冲冲地给小伙伴们分派工作。因为县衙上下都被撸了,问罪的问罪,遣散的遣散,所以县衙里头空荡荡的,连个人影都没有。 李元婴自己代县令之职,魏姝她们就得在县丞、主簿、县尉、录事、佐史之中挑个位置。她们起个头,往下就可以在县内挑选人才来填充。 李元婴这厮显然是任人唯亲的,自己一屁股坐到县令位置上,就喜滋滋地招呼魏姝她们选自己想挑的位置。用他的说法是,干自己想干的事心里才快活,做起事来才有劲! 在场的除了李元婴,就只有狄仁杰一个男的,所以狄仁杰当仁不让地把县尉挑走了。李元婴听狄仁杰抢先要了县尉位置还挺遗憾,说道:“听说当初平阳姐姐就是在鄠县这里招兵买马,跟着父皇起兵!要是城阳她们来当县尉,是不是也能搞出一队娘子军!” 平阳公主是李二陛下的妹妹,当初隋末大乱,平阳公主劝驸马柴绍去跟着父兄起兵夺天下,让他不用担心自己,她另有打算。结果,她的另有打算是自己回鄠县变卖田产、招揽各方英雄,带着人一路杀去响应她父兄! 平阳公主下葬时,太上皇不顾众人反对,用军将的下葬仪制将爱女下葬。 可以说,平阳公主是了不得的女中豪杰、巾帼英雄! 狄仁杰听李元婴这么说,赶忙往左右看了看,瞧见屋里没旁人。狄仁杰才没好气地对李元婴道:“你可不能乱说话,如今大唐好好地,百姓安居乐业,你怎么能拿隋末的事情来比?”什么招兵买马什么跟着起兵,他不想活,别人还想啊! 李元婴撇撇嘴,不以为然。他说道:“皇兄又不是傻子,他会不知道我没那个意思吗?” 不过平阳公主到底只有一个,城阳和那位已故的巾帼英雄很不一样。武媚她们的性格可能比较合适,偏她们的身份又不适合出这个头,所以李元婴还是只能把县尉的位置给狄仁杰。 武媚比较年长,挑了县丞,这是仅次于县令的二把手,需要调节各方工作;魏姝则挑了主簿,主要和李元婴待在一起商讨县务,给李元婴出出主意;城阳当了录事,负责带人记录和整理各种文书;金胜曼则管着一干佐史,负责调配各部门的人手。 每个人都挑完职位,讨论好自己需要多少人手、对手底下的人有什么要求,风风火火地去写自己分管那一块的招聘告示去了。 李元婴也没闲着,溜达去县学准备拎了一批能说会写的人过来当志愿者,让他们和县里的百姓宣讲县衙需要招什么样的人。 县学的学生早听说李元婴差人在鄠县建图书馆,地都选好了,心中十分激动。哪怕他们这一代考不上,他们的儿孙将来也可以尽情读书了,一代接一代地读,总有出头的机会! 所以听说李元婴要来县学巡察,所有人都很激动,心里都盼着李元婴早些到。 不过县里主事的人撸了一批,涉嫌听命开除吴志远的学官也被革职了,所以县学的学子们都安安分分地等待着,不敢有什么逾矩的动作。 要知道他们读书的机会来之不易,注定了他们不能当热血青年,动不动就为同窗请命或者为学官求情! 李元婴见学生们一个个跟鹌鹑似的朝自己见礼,但精神头挺不错,偶尔偷偷望过来的眼神也算有神,非常满意,抬手免了他们的礼,囫囵着把自己的来意和学生们说了,让他们不能咬文嚼字,要走近百姓,尽量用大白话和百姓传达政令。 李元婴又对他们讲了一番自己的读书感悟:书是读不完的,怎么把书上的知识真正变成自己的,怎么真正当一个于国于民有大用处的人,还是得走到百姓里去,想他们所想,急他们所急,这样才不至于一辈子只懂得摇头晃脑念几句经义! 李元婴还举孔圣人的例子,难道孔子生而知之、天生就是圣人吗?不是的,孔圣人一生周游列国、辗转各地才能得出那么多道理,现在的人个个都只坐在家中埋头苦读,大唐何时才能再出一个孔圣人那样的人呢? 在座的学生虽从来没有过想要当孔圣第二,但经李元婴抑扬顿挫地一番鼓吹,顿时也都激动地表示自己愿意当一个走进百姓之中的志愿者! 李元婴吹完牛逼,在县学学生们的目送下飘飘然地回了县衙。其他人也忙活完了,武媚找过来说李二陛下又让人送信过来,人正在侧间候着。 134.第 134 章 李元婴听武媚这么一说, 心里忍不住犯嘀咕:不是才回了信吗?怎么又来信了?他现在忙着呢!他管一个县都觉得事情多, 怎么他皇兄管这么大的天下还这么闲呢? 想是这样想, 李元婴也没怠慢, 很快叫人去把传旨内侍请了过来。他把李二陛下写来的信看完,乐了,叫魏姝她们过来一起看。 守在一旁的传旨内侍觉得李元婴可真够放纵肆意, 当着他这个传信人的面就招呼别人看李二陛下的信,也不怕他回去告诉李二陛下!当然, 这对皇家兄弟间的事他们无从置喙, 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是最聪明的选择。 李二陛下这封信是把世家之间的传言给李元婴说了说, 让他以后做事注意一下影响, 有问题就上报让人去查,不要自己去套证据。现在大伙都说他们兄弟俩合伙坑人,李二陛下话里话外的意思是,你不要脸, 我还不要脸吗? 李元婴把信给武媚她们轮着看,自己则去给李二陛下写回信。早前他已经把想夸的话夸遍了, 现在想不出什么词好夸,只能就着世家间的传言回了几句,说他们爱猜就由着他们猜去, 他们爱避就由着他们避去,谁稀罕和他们好。回完了, 李元婴又在末尾问李二陛下, 大意是, 我管着这一县之地都觉得事多,你咋这么闲?是不是处理政务久了可以熟能生巧? 李元婴洋洋洒洒地写完回信,叫传旨内侍带回去给李二陛下。 传旨内侍一口应下,赶着回长安去了。 其他人已经把李二陛下的来信看完,拉着李元婴关起门开小会。会议内容自然是李二陛下那封信,他们虽然只是为了吴志远一案才往上递证据,但确实一下子影响到二十四功臣家,还把一个县的主事官员一撸到底。要知道县令这职位算是当地父母官,一般要选用有经验的,而且得五品以上的官员举荐才能当。 若是举荐的县令出了问题,举荐人也会有不小的麻烦!再加上朝臣之中本就有盘根错节的关系,打了一个得罪一串,这事看似痛痛快快地收尾了,实际上可能给李元婴带来无穷后患。 李元婴道:“我不怕。”他一脸笃定,“只要我不想造反,谁能拿我怎么样啊?难不成他们还能把龙袍塞我床底下,兵器塞我库房里,诬陷我说我要造反?就算他们这么干了,皇兄也不会信他们的,他们只会白费功夫!” 武媚与狄仁杰对视一眼,觉得李元婴对李二陛下还是过于信任了。只是李二陛下这番举动他们也想不明白有何深意,难不成真的只是为了和李元婴闲话家常? 李元婴倒是大胆猜测起来:“你们说皇兄会不会将计就计,真把我到处塞?皇兄要是愿意这么干的话就太好了,我可以多跑几个地方,把大唐的山山水水都走个遍!” 魏姝道:“就算圣人想这么做,也得你在这边做出点成绩来才有由头。” 李元婴听魏姝这么说觉得很有道理,高兴地说:“那我们今晚不睡那么早,一起琢磨鄠县这边有什么需要改的地方,明天把县衙班子拉起来之后就可以给他们分活儿了。” 李元婴这么说了,其他人自是各自回去准备好会议材料,准备晚上凑一起开个研讨会,讨论鄠县接下来的发展方略。 李元婴这边干劲十足,李二陛下那边也很快收到李元婴的回信。一天之内两次信件来回,搁谁身上都有些频繁了,不过李二陛下不觉得频繁。他刚用过晚饭,听人说李元婴的回信到了,便叫人呈上来给他看。 李元婴前头的言论还挺符合李二陛下的预期,这就对了,他这个弟弟什么时候怕过别人?小时候他就是个混世小魔王,长着长着说不准就只去掉个“小”字,长成个混世魔王!等李二陛下身心愉悦地看到后半段,脸顿时黑了。 这小子居然嫌他烦,说他怎么这么闲! 他堂堂一国之君,能闲吗?不过是鄠县那边经了那么一场乱,他才叫人传信过去做些安排而已,怎么就成“这么闲”了?李二陛下黑着脸把信搁一边,叫人拿去收起来,别碍着他的眼。 既然心情不佳,李二陛下也不去后宫了,叫人去把当值的大臣叫过来。他要和大臣们秉烛夜谈,不聊到夜深算他输! 于是兄弟俩都在和人连夜商谈政务,只是一个管的是整个天下,一个管的只是小小的一个县。 第二天一早,李元婴昨天和魏姝他们商量出来的计划猝不及防地被打乱:戴亭回来了。 戴亭这次去吐蕃,没跟着皇家使团走,而是带着一批人开辟新商路,走着走着还绕偏了,去了不少吐蕃部族做客。 这次归来,戴亭收获也不少,至少带回的畜力可以供整个鄠县高速运转了!他还带回一批育马能手,据说他们部族被禄东赞打压得活不下去了,愿意跟戴亭回来帮大唐养马,只求大唐将来能帮他们夺回家园! 李元婴把县衙的事务交给武媚忙活,自己津津有味地听戴亭讲途中的各种奇闻异事。他对许多机遇有着天生的灵敏嗅觉,听说一些部族的不幸遭遇之后很是同情,提出要去见见这些可怜人。 到了安置吐蕃部族诸人的地方,李元婴一点架子都没摆,还免了他们笨拙的礼仪。他边说边叫戴亭帮忙翻译,神情恳切地拉着其中一位老者的手说了许多话,首先是痛惜他们的境遇,怜悯他们这么大的年纪还要离乡背井;接着是感叹世界的残酷,只有强大起来才能不被欺辱;最后,他让养马人安心留在大唐,草场丢了不要紧,他们每为大唐培育出十匹良马,大唐就送他们一匹,将来他们族中勇士可以人手一匹马、雄赳赳气昂昂地去夺回自己的家园! 李元婴说得情真意切,表情动作都十分到位,虽然戴亭翻译时的声音仍是没什么波动,一干老少却还是听得涕泪纵横,激动地对大唐和李元婴的慷慨表示感激。 李元婴与他们说完话、许完诺,又和戴亭回去接着聊其他收获。戴亭这次往北走时听人说起一种瓜,又大又圆,只是每次到那边都没赶上瓜熟时节,所以他讨了批种子回来,还移栽了几株带土的一路运回大唐,现在瞧着好像还能活。 李元婴听戴亭的形容,觉得是自己没吃过的,立刻问:“好吃吗?甜不甜?” 戴亭道:“听人说瓢是红的,鲜甜多汁,劈开之后里面全能吃,据说比甜瓜好。” 李元婴上回在吴家村尝了这边种的甜瓜,觉得不错。他说道:“葵园那边现在已经种了红景天之类的药材,这瓜就在鄠县这边找个地方种好了。” 戴亭点头。 李元婴又去寻魏姝她们,带她们一起去看大圆瓜秧苗。魏姝几人也没见过这样的瓜,听李元婴一说也来了兴趣,纷纷跟着去一探究竟。那秧苗跟着商队走了一路,看着蔫蔫的,没点精神,不过经董小乙拯救了小半天,其中几株已经精神奕奕地立起来了,藤儿积极地到处攀爬。 李元婴仔细找了半天,发现了好几个鼓鼓囊囊的花苞!这瓜的生命力可真顽强,一路舟车劳顿都挡不住它开花结果。 李元婴拉着小伙伴们对着黄黄的圆瓜花和下面隐隐有长大趋势的小圆瓜围观了半天,觉得世界之大,什么都有!他给魏姝她们比了个圈,说道:“戴亭说,这瓜能长这么大!” 魏姝她们不是很信,毕竟眼前的小圆瓜最大的也才一个拇指大小,瞧着还圆溜溜的,怎么可能变那么大! 李元婴道:“等它们长大就晓得了!”他吩咐董小乙寻个庄子把大圆瓜秧苗挪去种,顺便把剩下的西瓜种子和其他植物种子都拿去种一种,若是能种活,味道又不差,到时一定有大用处。庄子也挑别的地方,就挑吴家村和太和宫之间的地方,钱不是问题,只管和人买过来就是。既然那边种的甜瓜好吃,种这种大圆瓜应该也好吃! 至于养马,他写封信和他皇兄把太和宫荒弃的草场借来用用就好,他白给县衙和朝廷送马,难道他皇兄还不要吗? 李元婴拿好了主意,便把活摊派下去让别人忙活去,自己回去给李二陛下写了封请示信,大意是想借太和宫草场用用行不行?等养出好马可以全献给朝廷!要是你想过来打猎,我再帮您翻修一下这个破宫殿。接下来李元婴又用好几百字描述这太和宫到底有多破,由于这么多年没人过来检修,瓦片都被人偷拆了不少,看着太惨了! 这信一送到李二陛下面前,李二陛下又是一番吹胡子瞪眼。最近魏征老逮着他骂,连他修个阁子都得劝谏一通,他哪来的钱去翻修太和宫?李二陛下回信骂了李元婴一顿,末了才说你要有钱只管自己修! 李元婴收到回信,琢磨了半天,看明白了,他皇兄同意了!想想他皇兄每年转悠来转悠去都是那几个行宫,好不容易修个襄城宫还是个毒蛇窝,李元婴觉得有必要给他皇兄准备一个空气清新、风景宜人的避暑佳地。 李元婴当即又写了封信去和李二陛下讨人,让阎立德过来帮他搞搞设计,看看怎么翻修才带劲。 李二陛下也很干脆,什么都没给,让阎立德自个儿过去和李元婴商量,反正要钱没有,要人也没有,你能搞就搞,别被人弹劾你劳民伤财就可以了! 135.第 135 章 阎立德往鄠县出发时心里还在琢磨, 怎么李二陛下突然派他到鄠县了。到了以后他才晓得是李元婴找李二陛下要人的, 李元婴热情地宴请了他, 把事情原委给他说得清清楚楚。 阎立德道:“你准备自己掏钱翻修太和宫吗?”阎立德没等李元婴回应就说出自己的看法,他觉得李元婴就算有钱也不该这么挥霍,且不说你修好了朝廷那边愿不愿意派人过来维护, 就是你出钱这件事也可能会被喷。 李元婴道:“我给皇兄修个避暑的地方还不行吗?” 阎立德道:“你总不能自己动手修吧?肯定要征调人手,眼下田里样样都离不开人,圣人又没命令说要修, 你不可能把人强征过来。要是你那么干了,一准有人要说你劳民伤财了!” 李元婴觉得这些弯弯绕绕真麻烦。 他琢磨了一会, 对阎立德说:“反正你帮我去看看怎么修,别的我自有办法。”李元婴还给阎立德画了个简单的太和宫草图出来,强烈要求阎立德在上头给他修个视野好风景妙的阁子,不拘花多少钱,只要修出来可以一揽太和宫全貌就好。 阎立德来都来了,自也不好直接回去,点头答应下来, 歇了一宿, 第二天便去实地考察。 李元婴安排完阎立德, 又去安排戴亭带回来的牛马。马好说,连着人送去太和宫的草场便是,太和宫一些侧屋休整休整也可以让他们暂住。 牛倒是要好好安置, 李元婴大手一挥, 全记到鄠县县衙名下, 叫新招的差吏出去摸摸底,看看县里还有哪些荒地可以开垦的,摸清牛脾气后都带上套去开垦出来。到时种西瓜也好、种葡萄也好,总能让县里多些进项! 荒地的开垦是不受限制的,只要县里的人力畜力够使,你把整个县挖翻了也不会有人反对。不过李元婴特别叮嘱山林不能随便砍,得留着保持水土用,只开垦那些受人力所限没法耕作的地方。 有想要开垦屋前屋后、山上山下荒地种点葡萄的,也可以来参加这次开垦行动,只要前一天帮着开垦一块地,第二天就能组队去葵园取葡萄枝条回来扦插,到时还会有葡萄种植专家专门给他们讲种植要点。 葵园离鄠县也不算远,许多鄠县人都听说葵园善酿葡萄酒,在李元婴提出可以匀些葡萄给他们种时都又惊又喜。葡萄那可是大伙舍不得吃的稀罕物,山里的野葡萄当然也能寻找,但都又小又酸,可人家高昌人种的葡萄又大又红,光是看着就让人口水直流!要是懂酿酒就更好了,葡萄酿成的酒更是闻着都醉人! 县衙班子换人后的第一道政令很快传遍鄠县:给县衙出工垦荒,教你种高昌葡萄,包种包活、童叟无欺! 那可是葡萄啊,从前只有贵人能吃上,他们只能远远看一眼的葡萄!又大又红,肉鲜汁甜!要是自家能往棚子上种一棵,一到葡萄成熟的时节每天都闻着葡萄香醒来,日子还不美死了? 要是不会种就算了,可要是有人教,怎么能不学?县衙出耕牛,开垦那么一小块地又不费多少工夫! 没过几天,李元婴叫人圈起来的荒地陆陆续续有人赶着远道而来的吐蕃牛去开垦了,县里一派热火朝天景象,但凡有来入籍的都按律给分了田地,还叫底下的人搭把手帮他们把房子建起来。今年风调雨顺,大伙都愿意李元婴这个代理县令一个面子,因此鄠县的隐户入籍工作做得最迅速。 本来隐户一般要返还原籍再入籍,以免人都往富庶之地挤,但李元婴可不讲究那么多,人都来了,怎么能放走?有人才能干大事! 李元婴叫武媚别管那么多,只要人来了她就编成鄠县的,全给分田安家。人口突然多了又怎么样?咱县里就是这么能生,不行吗! 李元婴和武媚商量完,还怂恿狄仁杰带人鄠县边界上溜达,看看周围有没有人把隐户往外赶的,他们赶多少,鄠县收多少,反正鄠县够大,总有可以分给他们的地。 李元婴这边抢人抢得明目张胆,很快落入不少人眼中,至少邻县的人都晓得了。邻县的县令们那叫一个气啊,就你喜欢人多?我们也想啊,人多税就多,人多能做的事也多!可朝廷不是要求逃户一律返还原籍吗?既然这件事已经传到李二陛下面前了,他们不得规规矩矩照章办事?! 邻县几个县令一气之下,联名告了上去。目的很简单,朝廷到底管不管这事?不管,我们也照办了!多几个人落户自己县,年末考课也好看点! 魏征一大早去上朝,发现有的人看向自己的目光很不一样。凭借着他多年来的经验,魏征只觉觉得朝会上可能会发生点什么! 果然,朝会刚开始不久,唐俭就把底下县令上报的情况拎出来讨论。唐俭这几年沉迷酒色,已不大管事,怎么看都是越活越低调的一个人,偏他最近这段时间的出镜率却大幅度提高! 不少人都侧目以对。 唐俭也是不得已。他甚至可以喊冤说自己最近数次出镜都是被李元婴逼的,要不是李元婴把殷家的罪状往户部捅,他才不要掺和这些破事。现在这次也是,李元婴自己暗搓搓把隐户安排妥当就算了,没出什么事也没人特意喷你,可你自己县里的安置完了还打起别人的主意! 你要不要脸啊? 你到底要不要脸?! 你这又不是非常时期得招兵买马,用得着跑两县交界之地捞人吗?! 唐俭觉得这种做法实在太无耻了,不得不帮几个县令出个头,让大伙好好批判一下这家伙的可耻行径。 李二陛下一脸镇定地听着唐俭陈明事由,没对李元婴过界抢人的事发表什么看法,只当自己没听见。 魏征一看李二陛下这模样就知道李二陛下想糊弄过去,他高举象笏,表示自己有话要说。 李二陛下一看到魏征“我有话讲”的架势就头疼,不过好歹忍了这么多年的喷,不能前功尽弃。 李二陛下只能让魏征发表他的意见。 魏征张口便说:“此事过不在滕王,而在陛下!” 众人一惊。你这老小子,袒护你孙女婿也太明显了吧?明明是你孙女婿干的事,你还能找到由头喷李二陛下?! 魏征才不管别人的想法,他当场洋洋洒洒地开喷:要是您不让他代理鄠县诸事,他哪有机会做这样的事?前些年让诸王为刺史已经实践出结果来了,让少未经事的人当一把手就是不可行,您怎么不吸取教训?现在还不到半个月,就闹出这样的事情来,周围几个县令都不满了,底下的百姓难道能满意吗?长此以往,怨声载道,民怨沸腾,便是天子脚下也会生出乱子来! 所以说,这件事错在根子上,打一开始就不该让他们几个小娃娃管理一县之务!前头是时间仓促,一时没来得及挑人去接手鄠县,现在案子审理得差不多了,大可以派人过去把滕王一行人换回来了! 魏征直接提出把李元婴召回来,众人倒是挑不出问题来,反而还觉得魏征的话挺有道理。问题可不就出在李二陛下身上吗?要不是李二陛下让李元婴去鄠县,也不会闹出这么多事来。 许多人反应过来,当即都表示赞同魏征的意见,县令官阶虽不高,却得管好一县之事,这可是关乎上万户人的要紧职务,岂能儿戏?一时间,所有人你一句我一句地批判起李元婴难当此任、应该尽快宣召回来,照他们的意思,李元婴应该最好乖乖去封地,待在自己的王府里什么都不干,那才省事。 李二陛下听着众人有志一同地抨击起他的决定来,顿时勃然大怒,起身骂道:“难道朕连一个县令都不能做主吗?!”说完他便没再管底下争相让他召回李元婴的百官,带着怒气拂袖而去。 魏征眼观鼻鼻观心坐在原处,等其他人讪讪然散了,他才走出殿外,往长廊上取了自己那份工作餐回自己当值的地方细嚼慢咽地吃了起来。李元婴在他家中蹭饭时总凑他边上叨叨,说吃饭要慢慢吃、慢慢嚼,这样才不伤着肠胃,活得长长久久。 人在身边时魏征觉得这小子挺烦人,屁大点事来回念叨,现在人跑外面去了,这小子来回念叨的事忽然就变得清晰起来。是得慢慢吃慢慢嚼,活得长长久久,要不然这些个横冲直撞、总长不大的小子还不知会被谁欺负了去! 魏征这边独自吃工作餐,其他人却借着集体用餐的机会在议论朝会上的事。 一通讨论下来,大伙都发现自己着了魏征的道,如今已是贞观十七年了,也就是说李二陛下已经继位十七年,眼下的李二陛下早不再是那个能和手下同吃同住的秦王。他能忍魏征,可能是因为忍了大半辈子,差不多忍习惯了,但他绝对不可能忍受其他人无故挑衅他的权威! 他们联合起来说李元婴当不得这个县令,正巧触到了李二陛下的逆鳞! 不得不说,他们都猜对了李二陛下的想法。 李二陛下自己待在议事堂生闷气。 一个县令他都不能让他的兄弟暂代,天下还是李家的天下吗?他可没给一整个州!他都没嫌地方给小了,他们还要来劝他把李元婴送到封地去,再不许李元婴出来。 他这么多兄弟、这么多儿子之中,就这么一个活得最快活,就这么一个活得最自在,他们还要这样劝他!他为这天下圈起来的兄弟、圈起来的儿子还不够多吗?为了不让青雀和承乾相争,他把最疼爱的青雀都送走了! 这一次,他偏就不让他们如意! 136.第 136 章 李元婴不知道朝会上因为他撕过一场, 他正跟着阎立德去考察太和宫。太和宫背靠终南山, 有山涧自山中潺潺而出, 早间云蒸霞蔚,好不漂亮。到日上中天,山腰仍别着一根缥缈云带, 景色着实养眼。 阎立德于建筑设计上是老行家了,在太和宫的基础上进行改造倒不算什么难题,所以他集中力量完成李元婴要求的高楼:楼必须高, 必须大,必须能一览太和宫全貌。要达成这个标准, 能选的建楼位置其实不多! 阎立德忙活了几天,把选址敲定下来,又按照李元婴的要求绘制草图。 李元婴看了草图,跟着阎立德一起跑选址上眺望一番,非常满意,又开始提要求,什么砖头上要画画、檐头上要雕花, 不拘花多少钱, 反正给弄上就好! 阎立德皱着眉说:“那样的话, 花费可就大了。” 李元婴道:“只这一栋楼弄,其他的慢慢再说,花费应该大不到哪里去。回头我去工部借点工匠, 让手艺最好的人过来给鄠县的工匠们培训培训, 他们能学一门好手艺, 不都说有一技傍身比什么都强吗?他们肯定愿意学的。花样和砖画,我可以交给一些家贫的士子去画,这样他们也能靠自己的双手养家糊口,不至于每天埋头苦读、毫无进项。” 阎立德听李元婴有自己的主意,便不再多言。 李元婴又兴致勃勃地和阎立德说起自己的计划:“我准备把这楼叫‘滕王阁’,是不是很气派!” 阎立德脸皮抽了抽,不知该不该发表自己的意见。 李元婴还觉得这样起名不足以惊吓到阎立德,又扔出另一个更具震撼性的想法:“我准备请鄠县的乡老们吃个饭,让他们回去问问有没有愿意认领其中行宫里头那些亭台楼阁的,若是他们愿意认领,我便把那些亭台楼阁的命名权送给他们,再把他们的家族和姓名标注在匾额旁。当然,名字起得不好,就是有钱我也不许他们认领的!” 阎立德都听呆了。 还能这么修行宫的吗? 他只花一栋楼的钱做个示范,余下的亭台楼阁全交给别人去翻修,那些人不上套还好,若是上套了,不得比照着李元婴的滕王阁来修?要是翻修的成果和滕王阁对比起来过于寒酸,那不仅没讨着好,还会让人觉得你压根没有用心! 李元婴见阎立德呆若木鸡,不由问:“怎么?我这想法不可行吗?”他哼了一声,“皇兄每天日理万机,忙得连轴转,他们难道连帮忙修栋楼都不愿意吗?皇兄真是白为他们操那么多心了!” 阎立德道:“没有的事,他们当然不会不愿意。既然如此,我也捐一栋楼好了。” 李元婴顿时喜笑颜开,很仗义地说道:“这怎么好意思?你每天跑来跑去已经出了力,断没有再叫你出钱的道理!大阎你放心,我会在滕王阁前立个碑,叫人好好写篇文章纪念你的功劳!” 阎立德也不知该感动还是该哭。看来这桩逼捐行宫的事儿他是抽不了身的了,只能看看李元婴是不是真有那心想事成、逢凶化吉的本领! 李元婴说干就干,正巧赶上丰泰楼分号在鄠县开业,李元婴便按照县里的规矩将各乡乡老、县中长者全请来吃酒,由于一次性请的人多,丰泰楼里里外外楼上楼下全摆得满满当当。 称心也过来了,这段时间丰泰楼在筹备鄠县分号,称心也在准备适合的节目当是开业献礼。李元婴还在音乐班子里看到个有点眼熟的少女,正回想着在哪里见过,那少女已经娉娉袅袅地朝他走来,十分得体地朝他行了一礼:“见过殿下。” 李元婴想起来了,这不是苏七娘吗?李元婴朝苏七娘笑了笑,问道:“在丰泰楼做事可还快活?” 苏七娘抿唇一笑,色若春花:“很快活。”她本就是个心气高的,自得了自由身更是想把控住自己的人生。苏大郎一家对她极好,但那种生活不是她想要的,她曾试着去接受、去适应,但最终还是想要更广阔的天地。苏七娘给了李元婴一个迟来的祝贺,“听说殿下定亲了,恭喜殿下。” 虽然得了媳妇几个月了,有人提起来李元婴还是很乐呵:“谢了谢了,等我成亲一定请你们来吃酒。” 苏七娘见过李元婴后便去和称心他们一起核对今天的节目单,李元婴也径自去寻魏姝她们问问还有没有需要准备的。到底是这么多人的宴会,不管是治安还是位次都要悉心安排,趁着武媚她们都在忙活,李元婴溜达到魏姝身边问她累不累,名单那么长,写起来手酸不酸,要不要他给揉揉! 魏姝道:“没个正经!” 李元婴理直气壮:“对我王妃,我要什么正经啊!”他说完了,又和魏姝说起见到苏七娘的事。他和苏七娘见面的次数不多,头回见面魏姝也是在场的,所以他说起来很是坦然。 魏姝听了问他:“她是不是更好看了?” 李元婴一听,他姝妹妹这话酸酸的啊。李元婴笑嘻嘻地道:“对,她更好看了,那眼睛啊,又黑又亮的!” 他话刚说完,手心就被魏姝轻轻掐了一下。 李元婴心道,他姝妹妹也就舍得轻轻掐这么一下! 他美滋滋地哄魏姝:“我骗你的,我都没仔细看。我可是有王妃的人,才不会看别人长得好不好看。从小到大,我就没看过不好看的人,有什么稀罕的!” 魏姝还只是个小女孩儿,没那么多弯弯绕绕的心思,听李元婴这么说便不在意了,还自我反省起来:“我不该拿人家说事。”他们两个人私底下说说没什么,要是传了出去岂不是会影响别人的声誉? 李元婴可不会想这么多,他还遗憾魏姝只酸那么一下下,应该多酸一会儿,他喜欢看!他姝妹妹酸起来都这么可爱! 李元婴和魏姝凑一起说了会话,便拉着魏姝出去面见各乡乡老。 眼下天下安定,不是乱世那种朝不保夕的年岁,所以各家小娘子抛头露面的少,瞧见李元婴带着个小娘子出来,众人都有些吃惊。只是李元婴态度太过自然,各乡乡老又都晓得县衙里现在有四个管着要紧事务的“娘子军”,所以很快接受了这不符合他们过往认知的事实。 称心他们准备的开场演出很精彩,看得一干年岁已高的乡老们都来了精神,摇头晃脑的摇头晃脑,跟着打拍子的跟着打拍子,个个都觉得这位滕王殿下果然名不虚传,瞧瞧这气派,瞧瞧这歌舞,哪样是他们平时能见识的? 很快地,一干乡老就发现不仅歌舞是他们没见识过的,更千年难得一见的是李元婴的脸皮。 李元婴待场子热起来了,便亲自上台发表讲话,先说他头一次到太和宫的痛惜之情,说恨自己生得晚,未能在自己耶耶身边多尽孝几年,如今一看,有的人连行宫的瓦片都偷走了,想重游他耶耶曾经去过的地方缅怀一番都不行。这是一个民风淳朴之地该有的风气吗?不该啊!都怪那些个坏蛋败坏我们鄠县的风气! 为了不让别人看低了我们鄠县,我们必须做点什么才行!李元婴表示自己冥思苦想,想出一个主意,他准备在太和宫中修一栋楼,名为滕王阁。滕王阁落成之后他将会邀请陛下过来登楼揽胜! 接着就是重头戏了,大伙想看到陛下吗?想在陛下心里留下好印象吗?想让陛下记住自己的名字、自己的家族吗?机会来了!你们只需要出点钱挑其中一些亭台楼阁修缮一番,到时候给这些地方重新命个名、挂个匾额,你的名字就能写到匾额边上!当然,起的名字要好听,不好听的不要;出钱出人要诚心,勉强的不要。 到时候统计出名单,统一做匾额,统一由李二陛下在滕王阁上主持挂牌,天底下谁能有这样的荣耀呢?没有的!心动不心动?心动就赶紧行动起来吧! 李元婴讲完,一干乡老鸦雀无声。 李元婴也不尴尬,笑眯眯地站在那等着众人回神。这时候混在人群里的托儿就起用处,不知谁先起的头,只听几声喝彩响起,各处便响起啪啪啪的掌声。气氛顿时热络起来,众人齐齐称赞殿下英明,竟能想出这样的好主意! 这种事也只有李元婴能许诺,要知道李二陛下可不是你想请来就能请来的,天底下大概只有李元婴敢夸这样的海口。李元婴都开口了,而且还说是为了给鄠县的豪强富户们着想,不这样干,可能鄠县父恶名在外!他没有逼迫大家的意思,单纯是为鄠县的好名声操碎了心! 到场的乡老们能说什么?他们只能表示自己一定会把这个意思转达给拿得出钱来的人。 李元婴听了很高兴,又给大伙说起自己的滕王阁准备建多大、建多高,并着重强调梁上要雕什么花、壁上要画什么画。然后李元婴还点了几家已经通过气的人,比如说殷家! 李元婴笑眯眯地说殷家也准备照这个标准还来搞,大家要是有难处不必勉强,把机会留给不觉得为难的人! 现在众人不觉得李元婴年纪小、长得过于可爱了,这哪是什么小王爷,简直是索债阎罗!那殷家也真够怂,自己家的隐田隐户被人搞了,现在还得笑呵呵地响应这位小王爷牵头的行宫改造计划! 李元婴当然知道不能只索取不付出,他见众乡老一副饭都吃不香的模样,便给他们留了个好处:“我近来得了一批瓜种,据说能长大比人的脑袋还大,里头的瓤红艳艳的,鲜甜又多汁,暂且还不知道到底是不是真的。劳烦诸位传话时再补上这桩事:等我把它们种出来了,会开一个赏瓜宴请出资修行宫的人来尝个鲜,到时优先给大家分些种子回去种。都说物以稀为贵,这瓜短时间内别家不会有,我觉得兴许也算是个稀罕物。” 众乡老听李元婴这么说,顿时又精神起来。 这位殿下可真是明白人,若是能搭上他的线,以后稀罕的东西还能少吗?要知道李元婴可是大方地培养了好几批种葡萄的人,把自己庄子上独有的种葡萄秘诀白白教给了鄠县百姓!对底下的百姓尚且如此大方,要是他们办好这桩事、与李元婴打好关系,往后李元婴有好事时难道会撇下他们? 远的不说,就说李元婴说的这种又大又圆的新鲜瓜果就是个香饽饽!若是独独鄠县有,别的地方都没有,李元婴再把它往御前一送,慕名而来的人就多了! 最重要的是,这事确实也能在李二陛下面前露个脸、讨个好啊! 思及此,所有人都情真意切地表示自己回去一定力劝乡里的人出资修行宫,要是有不肖子孙不愿出钱,看他们不打死他! 137.第 137 章 按照地理位置来算, 太和宫不能算在鄠县境内, 也不能算在万年县境内, 它坐落于终南山脚,与长安遥遥对望,有南北对峙的势。从鄠县县衙出发去太和宫, 跟长安城出发去太和宫的距离差不离,不过这不影响李元婴打它的主意。 来都来了,不如骑马到鄠县走走, 摘点葡萄,尝个西瓜, 不挺好吗?李元婴搞完动员,对鄠县未来的发展充满信心,兴致勃勃地拉着魏姝去看瓜。不想这个时候消失许久的系统却给他泼了个冷水,告诉他这瓜可能不会太甜,也不会太红。 李元婴瞅着那没过几天就长得比拳头大,有点纳闷。不是说又大又甜又多汁吗?怎么就不甜了?怎么还不红了?系统给他介绍了一下这瓜的情况,这瓜因为是从西边传入的, 所以后来叫西瓜, 虽然经过一代代人工选育, 但还不是尽善尽美,比方说这个时代可能也有玉米,但是玉米粒可能又瘪又小, 和普通野草没什么区别。 李元婴又问系统人工选育是怎么个选法。 系统给他介绍了一番, 最普通的人工选育当然是每代挑好的留种, 你想要粒大的就挑粒大的,你想要汁多的就挑汁多的,你想要瓤红的就挑瓤红的;还有常见的嫁接之法,把一种果树的枝条嫁接到另一种果树上,比如说一种果子好吃但不易成活或者生长奇慢、容易害病,一种果子不好吃但生得健壮,那就可以把前者的枝条嫁接到后者上面,让它抗寒抗病;到后来,还出现了杂交之法,想法子把这株花的花粉人工授粉到另一株花上面,得出更多可供挑选的品种;再往后,甚至可以按照自己的需要随意地改造动植物。 至于怎么改造法,由于那些技术都离这个时代太遥远,系统并没有继续透露。 不过这已经足够了,李元婴琢磨了一下,把系统所讲的东西抄录抄录,叫人拿去给董小乙摸索着试试。李元婴还和系统打商量:“不是说搞研究都要有对照组吗?你给我弄点你说的又大又红的西瓜种子,我种些出来给他们比对着选育,好叫他们有个方向。” 系统听着觉得这话挺在理,实验可不就得有对照吗?既然玉米花生都弄来了,也不差西瓜一样,正巧上回恐龙化石的奖励它还没发,系统便给李元婴开了个兑换通道,让他自由兑换西瓜种子,甚至还能选品种。 李元婴看得眼花缭乱,对未来人的生活很是艳羡:“他们吃都能吃出这么多门道来啊!”光是西瓜就有有籽的、无籽的,瓤红的、瓤黄的,还有皮花的、皮黄的、皮绿的。再看看吃法,那也是榨汁匙挖两相宜,冰冻酿酒都可以!还有人闲得用西瓜来雕花! 因为暂时只能选一个品种,李元婴看了一圈,最后还是舍弃了没籽的,选了个有籽且皮薄汁多的兑换了一批,总要让董小乙那边能自己种出种子来,要不然总叫他自己兑换多费劲。他换出一批种子,叫来戴亭让他把种子拿去给董小乙,叫董小乙好生伺候,若是天气不对就挪进暖房养着,总之得把它给种出来。 戴亭看了眼,李元婴给的显然也是西瓜种子,只是长得有微小的不同。他点点头,没有多问。他现在有的自由、他现在拥有的一切,都是李元婴给的,李元婴好,他就好;李元婴遭难,他也讨不了好去。所以他永远不会质疑李元婴的话,更不会出卖李元婴的任何事,包括这些来历不明的东西。 戴亭领命而去,李元婴也没再多想,能动员的人都动员起来了,剩下的就看看大伙能不能一起发力。事实证明李元婴抛出的饵还是很香的,鄠县这地方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家底殷实的人还真不少。李元婴过来没几天就把县衙撸个底朝天,还把殷家的隐田隐户刮个干净,许多人都觉得这位小王爷不好惹,谁知道要是结果让他不满意他会不会故技重施? 很多人都抱着这样的心思捏着鼻子认了。 结果他们准备勉为其难地认个亭子阁子什么的,到了地方才发现小的建筑全被认领了,而且几乎都不是鄠县人认领的,而是邻县路过的商贾们认领的。这些外来的商贾得了消息,本着问一问的原则看看能不能凑自己一份,结果还真可以,县衙那边说,虽然是为了给鄠县人一个机会,但是大伙有这个心也不能不接纳,所以只能分他们一些小建筑,大头还是得留给鄠县人! 得了,这些他们要是不认领个大家伙,岂不是要说他们没这份心?! 偏那些个外地来的商贾还围在县衙前不走,纷纷表示要是鄠县人出不起钱,全给他们认领好了,他们不差这个钱。 是可忍孰不可忍! 真叫这些外乡人出了大头,他们往后在乡里面前怎么抬得起头?而且有人来抢了,他们才发现这确实是桩大好事,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所以前来登记认领亭台楼阁的仆从又匆匆回去请示家中意见,最终各家主事都亲自过来了,这次他们也不拘楼大楼小,先下手抢了再说,要不然等会他们可能抢不着了! 李元婴悄悄领着阎立德过来看各家争先认领的画面,怂恿阎立德画一幅画送回京去,让他皇兄知晓鄠县百姓的拳拳爱君之情。 阎立德坚定拒绝。 李元婴没法子,只能亲自操刀画了一幅《万民爱君图》,连着自己的请示折子送到长安去,和李二陛下夸赞起鄠县百姓一心向君的美好品质。这折子与其说是请示翻修太和宫之事,不如说是花式夸李二陛下勤勉为政,为大唐江山的长治久安殚精竭虑!人非草木孰能无情,鄠县百姓知道李二陛下如此辛劳,时时感君念君不说,还拿出了实际行动来!为了表示这不是劳民伤财、不是夸大其词,特附上《万民爱君图》一幅,瞧瞧这画上的人一掷千金多么好爽,表情都很欢喜,没有丝毫勉强!不信的话,你们可以问问阎立德,他也亲眼看到的! 李元婴这次写的不是私人信件,而是走正经程序递的折子。他现在可是鄠县的代理县令,怎么能不玩一玩这个上书渠道?不玩是不可能的,好玩的事情一定要全部试个遍! 李元婴的折子还在路上,长安那边已得了消息,许多人案头都摆着李元婴忽悠人的那通讲话。大部分人看了都倒吸一口凉气,觉得李元婴这厮着实是,既不要脸,又天马行空,非逼着人家给他送钱,他还挑三拣四,说什么名字不好听不要,给人不甘不愿不要。 谁真心甘情愿给你送钱啊?谁的钱是天上掉下来的? 所有人都好整以暇地等着看笑话,结果隔天又来了消息,说李元婴秘密指使戴亭串通一批外地商贾哄抢认领权,弄得鄠县的豪强富户全都坐不住了,竞相争抢大建筑认领权,生怕慢了一步会叫外县商人抢了去!这威逼利诱的手段真是高啊! 众人都服气了,又把目光聚集到魏征身上。这一次,魏征是不是还会袒护他孙女婿?这种行径,和强抢人家的钱财有什么不同?断没有修个行宫还让百姓掏钱的! 魏征每天接受众人的注目礼,愣是一声没吭。这事一没动国库的钱,二没胡乱征调民夫,三也没有任何人往上申冤叫屈,他又不是傻子,为什么要出头? 事实上李元婴想出这个计划之初,就给魏征讲过这些想法,李元婴说要是行宫修的好,益处很多,反正这次出血的是豪强富户,受益的是工匠和百姓,等整个鄠县都带动起来了,大伙能干的营生就多了。 将来鄠县可以当成对外展示的示范县来搞,吐蕃人来了,突厥人来了,都把他们往这边领,好叫他们领略领略大唐都有哪些好吃好玩的东西。 提到这个,李元婴还挺遗憾,说他三侄子才去吐蕃走那么几天就回来了,哪里能玩得尽兴?可惜了皇兄不让他去,要不然他一准把吐蕃跑个遍! 魏征觉得还是找个地方拴着这小子为好,要不他指不定连吐蕃那连片的雪山都能翻过去,再跑尼婆罗那边玩一圈。 所以,魏征决定对李元婴的胡作非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全当看不见。 魏征不动如山,其他人心里十分唾弃。呸!就知道你个老魏是最狡猾的,专挑圣人能接纳的来喷,骂完圣人还能得赏!真触雷的,你全避得远远的,压根不吭声! 李元婴怂恿鄠县人出资修行宫的事,李二陛下也有所耳闻,他虽觉得此法有点……不怎么体面,但要是能朝廷能白得一处修缮一新的避暑行宫,那也是件好事不是吗?此事若成了,李元婴所说的“不花朝廷一文去泰山”不也有望成真?到那时,魏征怕也不好反对了! 各方怀揣着各自的想法按兵不动,李元婴的折子便在一片风平浪静中如期送到长安。 138.第 138 章 李元婴这折子一石激起千层浪。 李元婴画得如何就不说了, 要紧的是, 后头还附上了鄠县出资者的名单, 等同于提前让他们在李二陛下等人那边露了把小脸。若是寻常县令,即便上书也不一定能上达天听,但李元婴不一样, 他可是李二陛下的亲弟弟,还是李二陛下最偏爱的那个,他的折子哪怕是废话李二陛下都会单独拎出来看看。 事实证明, 这确实全是废话,李元婴在折子上说的事朝廷上下有耳朵的人都听说了, 剩下的部分全是“陛下您怎么怎么牛逼,百姓怎么怎么爱戴您”,全篇都在诠释一件事:如何把马屁拍得浑然天成。 但凡经手过的人,没有一个没被李元婴恶心到的。这小子怎么就能这么无耻呢?别人说出来会臊红脸的话,他不要钱一样往折子上堆,还换了好几拨人的名义一通瞎夸,直把他皇兄吹得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是千万年来独一份的英明君主!最要紧的是, 他还不用自己的话来夸, 他为表真实,把乡老的口音都写进折子里了,把一干百姓夸人的淳朴口吻写得活灵活现。 李元婴不要脸也罢了, 可怕的是, 长孙无忌他们发现, 李二陛下竟很是受用,他甚至还比李元婴想得更长远。因为他无意间和长孙无忌露了口风:“不知他说把路修到泰山,是不是也是打这个主意。” 这可真的把长孙无忌惊到了,李元婴还好说,他还小,觉得钱就是用来花着玩的,撺掇起别人花钱来那是一点都没有负罪感,事情办成了心里美得很。但是李二陛下可是一国之君,他怎么能打别人钱袋子的主意?还想着叫人给他修路铺桥到泰山,那得多少个鄠县才能凑起来?又不是天底下的县城都像京畿这些富县一样富庶,真当哪儿的人都能眼也不眨地拿出一笔钱来给你修路铺桥造行宫? 见苗头不对,长孙无忌赶紧劝李二陛下不能做这种落人口实的事。你这么辛苦才立起来的明君形象,不能因为这些小钱小利让后人笑话。 李二陛下没说什么,只说自己心里有数。 长孙无忌瞧着觉得李二陛下心里是一点数都没有。 长孙无忌寻了个由头去找魏征,隐晦地提及李二陛下可怕的想法。 魏征慢腾腾地道:“我年初病了一场。” 长孙无忌道:“不是已经好了吗?” 魏征还是慢腾腾地回应:“时好时不好,人老了就是这样,病起来容易,好起来难,我也没法子。” 长孙无忌气结。 这老魏自打有了那么一个孙女婿,行事越来越令人牙痒了。 早些年他女儿也嫁给了宗室亲王,怎么没见他这样护着?! 魏征慢腾腾地走了,留长孙无忌一个人在那生气。这事魏征才不掺和,李元婴是在宰大户,又不是在宰百姓,要是有人把这事转嫁到百姓头上,他自然会站出来弹劾。至于长孙无忌这些人会不会被宰,那就不在他的考虑范围内了。 李元婴那边写完折子就抛诸脑后,还不晓得他皇兄因为他逼捐行宫的创举又把心思转到了泰山上。能搞的事都搞完了,李元婴又开始到底下去体察民风民情,有上回吴家村的案子在前,这次他没碰上什么糟心事,倒是天天被热情的百姓邀请去吃好吃的,吃得肚皮滚圆。 转眼到了热夏,李元婴觉得天气太热,便叫人把县衙事务送到渼陂湖边,自己每天临水办公,十分清凉。兴致来了,他还叫上三两善划船的儿郎带他泛舟湖上,聊度炎炎夏日。 太和宫的翻修工作已经如火如荼地进行着,李元婴只征调了一批人给他建滕王阁,其他建筑的翻修工作需要的人手全由出资的人自己想办法抽调。事实上给钱让人干活效率一点都不低,李元婴的滕王阁本是先开始建,要当示范用的,建着建着就落后了,别的亭台楼阁全都翻修得七七八八,他的滕王阁还在慢腾腾地建第三层。 人家滕王阁还没建好,众人自然也没好意思早早撤离,至少来干活的人都想多拿点钱,便又前前后后地想出不少新主意,看看能不能在原来的基础上再创新创新,把自己主家认领的亭台楼阁建得更有特色、更引人注目。 于是一干工匠全较上劲了,修了又修,改了又改,无一处不细致,无一处不精美。各家也没意见,钱都花了,谁不想画得更值当?既然已经出了大头,他们就不省这一两天的工钱,绝不能叫别人抢了风头去,显得自己不尽心! 到夏天接近尾声时,李元婴的两种西瓜都能吃了,先种的个头大些,后种的个头小些。没人敢先切,按着戴亭教的方法每天扣一扣看熟透了没,等确定熟透了便摘下来送到李元婴面前让他切。 李元婴听说两边的瓜一起熟了,非常高兴,叫齐所有小伙伴一起来看他切瓜。县衙里的衙役佐史们与李元婴相处久了,都不怕这位传言中的混世小魔王了,派了个代表腆着脸凑上来问:“殿下,我们能看不?” 李元婴道:“有什么不能看的,都来!” 李元婴如今就住在湖边的宅子里,每日都在湖边的长亭内办公,切瓜自也在长亭里切。闻讯而来的衙役佐史、邻近百姓里三重外三重地把长亭围了起来,纷纷伸长脖子往里看,想瞧瞧李元婴特意叫人种的瓜到底是什么样的。听人说,那是从西边很远很远的地方带回来的,叫西瓜! 李元婴没想到会闹这么大动静,不过他向来喜热闹,见人那么多心里可高兴了,兴致勃勃地给众人介绍了一番,说这瓜自西域那边传过来的,叫西瓜,听说它汁多消暑,西边的人又叫它寒瓜!眼下虽然没那么热了,但是今年种出来了,明年一定也能种出来,到时大家夏天吃西瓜,舒服! 李元婴说得眉飞色舞,其他人也听得津津有味,再瞧向那两个又大又圆的奇瓜,简直要流口水了! 李元婴没卖太久关子,见众人都翘首以盼,他便在所有人的注目下拿起刀,亲自在其中一个圆溜溜的大西瓜上头切了一刀。他这一刀下得有点浅了,没把它彻底切开,不过他再稍稍使劲就听咔嚓一声,瓜分成了两半。 令人失望的是,这瓜果然不怎么红,只有中间藏着几块婴儿拳头大的红瓤。汁水倒是挺多,随着断口处肆意流淌,瞧着也不差! 李元婴一看就晓得了,这是戴亭从吐蕃西北边带回来的瓜种,先前那几株长着长着没长好,瓜没熟就没了,还是靠种子种出来的。他没急着尝味儿,只笑嘻嘻地和左右的魏姝几人说道:“它的红瓤少,我们叫它‘一点红’好了。” 给这西瓜品种命了名,李元婴又动手去切另一个西瓜。刚才那瓜个头虽大,视觉上却没什么冲击力,大伙只觉得它是个比较大的甜瓜,倒没有特别想吃的感觉。但是李元婴这次一刀下去,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气! 这瓜,太漂亮了吧! 里面的瓤红得叫人一看就生出万般喜爱来,红色的瓤、黑色的子,再加上白绿相间的皮!不仅颜色艳丽得叫人移不开眼,那看着就甜美无比的鲜红汁水更是流得让人惋惜——别让它白流啊,给他们尝尝味儿多好! 世上竟然有这样的瓜! 哪怕没尝过它的味道,在场的所有人都已经喜欢上它。将来要是有机会,他们一定得好好尝尝! 唯一不用干羡慕的就是李元婴了,他非常满意这种新瓜,给它命名为“满江红”,当场将它切分给自己的小伙伴们,有多余的则分给随侍在侧的衙役。 戴亭带回来的“一点红”他也没冷落,也分着尝了个鲜。平心而论,若是没有“满江红”作对比,戴亭带回来的瓜种已经很不错,至少汁液清甜,属于消暑良品。 李元婴叫董小乙吩咐他底下的种植团队拿“一点红”练练手,磨练一下选种育种水平,往后种东西就往他们需要的方向选育。 董小乙认真领命。 李元婴当众切西瓜很快被当成趣闻传遍了鄠县,第二天,几个又大又圆的西瓜也随着李元婴的侍从飞驰回长安。虽然来回路途并不算远,但李元婴还是很贴心地连着瓜蔓一起送进京,免得送到李二陛下面前时它不新鲜了! 送李二陛下的瓜还在路上,李元婴已经履行诺言,在丰泰楼设宴款待出资翻修行宫的豪强富户们。 众人都听说李元婴叫人种出的西瓜又大又好,心中都期待不已。据说,这可是大唐独一份的瓜,至少许多走南行北的商队都没有听说过这西瓜。李元婴说要教他们种这种瓜,他们鄠县人岂不是能掌握这门独门生意?! 李元婴带着各家代表赏了场歌舞、吃了顿饭,到大伙都按捺不住地开始挪动屁股、欲言又止的时候,他才拍拍手叫人把瓜送上来—— 每人一小片。 李元婴还说:“这瓜上面缀着的小小的黑仁儿就是西瓜的种子,你们吃的时候仔细些,把它们都吐出来。等会宴会结束了,你们也好带回去试种。” 众人都有些懵。 这位混世小魔王,不会真这么不要脸,拿这么一小块瓜打发他们吧?虽然他们得承认这片瓜看起来很好吃,但是,他们可是捐了一栋楼啊!一整栋楼,难道只换来这么一片瓜?! 见所有人都一脸“你怎么能这么无耻”的表情,李元婴笑眯眯地补充:“明年春天,我再让人正式教大家种。” 139.第 139 章 李元婴的侍卫带着一辆特别的马车回京, 马车上没载着人, 而是载着几株瓜。 李元婴说要教出资人种瓜的时候, 众人还觉得李元婴是空手套白狼,随便拿个东西出来就想骗人家捐栋楼。 听说李元婴真把那西瓜种了出来,还郑重其事地叫人回来献瓜, 长孙无忌等人都来了兴致,找各种理由赖在李二陛下那儿想看看到底是什么样的瓜,竟能让李元婴大放厥词说是大唐独一份的! 李元婴身边的人都是曾跟着戴亭外出历练的, 遇事临危不惧,哪怕大唐身份最尊贵的人都聚集在一起, 他们也毫不怯场,由一个切瓜熟练工站出来负责挑瓜,挑出来便郑重其事地扛到李二陛下面前介绍:其实现吃不是最好的,应该放到冰水中泡个小半天,到时取出来的瓜又冰又甜,保准吃得人口舌生津、暑意全消! 见这侍卫不卑不亢地介绍个不停,尉迟敬德等人都等得不太耐烦了, 可李二陛下没有发话, 他们也只好跟着听, 只在心里犯嘀咕:怎地李元婴身边的人都跟他一个样?从前这些人在禁军时也没见他们有多特别,眼下站出来就是让人觉得格外出挑! 侍卫介绍完了,没让李二陛下等太久, 拿起刀咔嚓一下, 把瓜一分为二, 接着又熟练地把它们分成厚薄均匀的一片片。 刚才瓜切开的一瞬,众人已经被它鲜艳的红瓤吸引住,眼下再看去,只见那一片片西瓜红得叫人眼前一亮,连淌下的汁水都显得分外可爱! 此时再想到李元婴已经把这瓜许给鄠县人去种,许多人心里都有点懊恼:真要知道是这样的好瓜,他们也该捐栋楼,好叫自家也能学着种! 回京送瓜的侍卫又适时地介绍起来,瓜瓤上的黑仁儿就是西瓜种子,不小心吞了不要紧,要是能吐出来就最好,还能留种。 听到这话,众人的眼睛都亮了起来。既然瓜种易得,那就没什么好遗憾的了,那些人种了瓜总不能不卖吧?卖的话,他们难道还能先把瓜破开挖掉种子再卖?显见是不能的!所以这西瓜就像是李元婴当初卖的向日葵一样,只有头一年卖个稀罕,来年大伙都能跟着种! 至于怎么个种法,得了种子慢慢摸索便是,总有法子把它种出来的。人家鄠县人好歹是出钱捐了楼的,且让人家先赚个一年新鲜钱! 李二陛下没长孙无忌他们那么多想法。对于李元婴种出好东西就送回来给自己的良好觉悟,李二陛下非常满意。他大方地给每个人赐了一片西瓜,剩下的叫人拿去暖房栽下,回头他就试试李元婴那侍卫所说的“冰镇西瓜”。 于是兄弟俩有志一同地给底下的人分了薄薄一片瓜,并且都自认很大方地允许他们把那片西瓜上的瓜种带回家去。 到傍晚,兕子她们这些年幼的皇子皇女自都尝了个鲜,后宫也有少许妃嫔得了赏赐,都是按片来赏的。剩下那些全进了李二陛下自己肚子,因为这瓜很甜,非常对他胃口! 眼看第二天就没得吃了,李二陛下修书一封,叫人送去鄠县,让李元婴多送点瓜回来,才那么几个根本不够吃了! 魏征这天自也分了块他孙女婿叫人连着瓜蔓送回来的瓜,觉得这瓜还挺不错,便和其他人一样堂而皇之地把种子包了回来,准备来年也种几棵瓜吃。 不想才回到家,魏征就看到妻子裴氏在院子里料理园圃里的瓜蔓。他们家的院子不种花草,种的是果蔬,一年四季基本可以自给自足。 见魏征回来了,裴氏转身朝他笑,说这是白天里头李元婴和魏姝叫人送过来的,还写了本册子教她怎么照看。人到了都没让她动手,麻利地帮她连着土移栽进苗圃里,她今天闲着没事就出来看看这又大又圆的西瓜,真怕它被人偷了去! 魏征本来还遗憾没能带回来让裴氏尝尝,见自己家也有一份,心里便畅快了,和裴氏说起白天在宫里分瓜的事。有这么个西瓜顶着,李元婴总算不是白要人出钱修楼,有的人往后可就找不到由头来骂他了! 裴氏也听人说李元婴要翻修太和宫的事,据说许多人抢着要出钱来着。她说道:“那些人不都是自愿出钱的吗?怎地还有人要骂元婴?你可有帮元婴骂回去?” 魏征道:“这是能骂回去的事吗?”这对皇家兄弟见国库挪不出银子,就去忽悠那些个世家大族、豪强富户出钱,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还好,真要捋起袖子帮忙骂回去,指不定后半辈子都要被人戳着脊梁骨痛骂了! 裴氏也只是随口提一句而已,听魏征这么说便不再多说,跟魏征一起进了屋,捞起水缸里飘着的西瓜眉开眼笑地对魏征道:“这瓜已经在凉水里泡半天了,摸着就冰冰凉凉的,小的都不在,一会我们切了一人一半,元婴说捧着半个西瓜勺着吃最舒坦。” 魏征想到李二陛下白天吝啬地只给每个人切那么一片,心里一乐,很赞同裴氏的话:“成,一会我们一人捧半个吃。” 魏征不仅和裴氏一人分了半个瓜,吃得心满意足,他还赋诗一首,夸了这瓜一通,并且表示他们夫妻俩一人一半吃得好满足啊,就是有点撑着了,吃完得在院子里散步几圈才舒服些。最后他才假惺惺地反省,水满则溢,月盈则亏,凡事都不能太过啊,要节制要节制。 文人写诗是常事,写诗一般是为了自我表达。既然是表达,那自然是要有听众的,魏征第二天便把自己的新诗和同僚们分享了一番,表示这是自己吃瓜吃出来的感悟。 长孙无忌等人一听,脸都黑了。 你有个孙女婿了不起啊,送你几个西瓜而已,用得着这么炫耀吗?你个老魏病了一场,是不是病糊涂了?你记不记得你可是铮铮直臣! 李二陛下脸色也不怎么好,这小子送东西居然送双份,宫里一份,魏征家一份!屁大点年纪,讨好起岳家来倒是殷勤! 还乖乖待在鄠县处理公务的李元婴打了个喷嚏,看了看天,发现天阴了,仿佛将要下雨。他一声令下,底下的差役麻利地把办公要用的什物收拾起来,趁着雨还没下都搬回临湖而建的临时官宅之中。 李元婴拉着魏姝沿着湖岸往回走,才走到半路,满天急雨便噼里啪啦地往下砸。左右要上前给他们打伞,李元婴却觉得这雨来得畅快,不许别人替他挡雨。 李元婴还转头问魏姝:“这雨下得好啊,前些天大家不都还担心太久没下雨会闹旱吗?这下不用担心了!”李元婴从小到大跑到那都有人管束着,还没淋过雨,此时半路上突然来了场雨他便有些跃跃欲试,“不如我们跑回去!” 魏姝见李元婴一脸的兴致勃勃,自是不会扫他的兴,由着他牵着自己的手往回跑。 两个人说起来都还是半大小孩,熊起来压根没人挡得住,反正身上都淋得半湿了,回去的路上他们索性专挑地上积起来的水潭子踩去,两个人都溅了一身水。 李元婴拉着魏姝跑回官宅中,过足了瘾,只是两个人一回到官宅中便被狄仁杰和武媚两拨人分头拉走了,拉去泡热水澡并且进行深刻的思想教育。 狄仁杰觉得李元婴这家伙吧,做事的时候挺靠谱,平时那是一点都不着调,他要过来湖边办公,说是这边凉快些,大家都依他了。可今天他着实太胡闹了,有见过急着避雨的,没见过上赶着淋雨的,万一受了风寒怎么办? 狄仁杰苦口婆心地对李元婴念叨起来。 李元婴不仅不怕狄仁杰念叨,还转了个身把背朝狄仁杰露了出来,问狄仁杰:“能帮我擦个背吗?后面我够不着!” 狄仁杰瞪了他一眼,最后没奈何,只能边给他搓背边继续对他念叨“你这样对不起自己对不起你娘对不起关心你的亲朋好友”之类的话。 另一头,武媚在帮魏姝擦干长发,城阳在教育魏姝:“女孩子天生体寒,淋不得雨的,你怎么能和幺叔一起胡闹?” 魏姝乖乖承认错误。 城阳有点无奈,她觉得魏姝快被李元婴教坏了,李元婴就是这样永远虚心承认错误,回头该干什么坏事还是干什么坏事! 金胜曼却问魏姝:“淋雨的感觉怎么样?” 魏姝想了想,说:“很畅快。”那一刻她心里没半点顾虑、没半点担忧,没想过什么于理不合,没想过什么受寒害病。其实在李元婴身边一直是这样的,她什么都不用去考虑,只要和李元婴一起玩个痛快就好。 听了城阳的教训,魏姝也觉得这么做确实不对。但是,要是李元婴再邀她一次,她还是会跟着李元婴跑。 金胜曼笑了,走到另一侧帮魏姝梳理长发,反过来劝说城阳:“哪家小孩不胡闹,城阳你也别太拘着他们了。” 她差不多要回新罗了,她堂姐身体不是很好,又没有子嗣在身边伺候,家里一直叫她赶紧回去。她家里人在信里隐晦提及,堂姐没有子嗣,到时候很可能由她继位。在那个位置上,不能有真心的朋友,不能真心的丈夫,甚至不能有自己的儿女,否则他们都会卷入权利的漩涡之中。 到大唐之后,金胜曼听人说皇帝经常称孤道寡,仔细想想,当一国之君、一国之主,可不就是孤家寡人。正因如此,她才喜欢看李元婴和魏姝这对小孩儿每天欢欢喜喜地闹腾,这样一段回忆也许是她一生中最鲜活也最快活的日子。 城阳看看一脸虚心的魏姝,又看看未置一词的武媚和替魏姝说话的金胜曼,最后只能叹了口气,没再多说。别看这两个人都比她小,实际上他们按辈分来算可是她的叔父和婶娘啊! 好在李元婴两人身体都倍儿棒,洗了个热水澡、擦干了头发,再喝上一碗驱寒汤,两个人又都生龙活虎起来。城阳观察了两天,发现他们连个喷嚏都没打,总算放下心来,但还是寻来随侍左右的人叮嘱他们绝不能再让李元婴胡来。 李元婴刚巧撞见城阳叫人盯着自己,拉着城阳瞧了半天。城阳瞪他:“怎么了?我还不能吩咐你身边的人了?” 李元婴道:“能的,当然能啊!我就是瞧着你很有点当家主母的样了,皇兄是不是在叫人准备你的婚事了?”提到城阳的婚事,李元婴就想起前些年自己拉着李治去试探过杜荷,瞧着不是很适合;去年他把杜荷塞进皇家使团去吐蕃走了一遭,也不知道杜荷有没点长进。思及此,李元婴直接拉着城阳的手问,“你在国子监里也见过杜荷了,觉得他可好?要不要换个人?” 城阳道:“你也知道父皇在叫人准备了,哪有换人的道理?”只有他们两个人在,城阳便也没脸红,说起自己的考虑。早前她也不太喜欢杜荷,觉得他是个纨绔子,后来在国子监里见过几回,觉得这人虽有些张扬,但也不至于坏到哪里去。再想想莱国公去得早,她若是悔婚实在对不起莱国公,她并不想当那样的恶人。 李元婴道:“既然你要嫁他,那我可得好好给你添些嫁妆。” 城阳终是有些害臊了,说道:“嫁妆之类的自有人操办,都是有准数的。”即使是李二陛下想给她多点东西,魏征他们也会跳出来说于礼不合,你嫁这个公主超出标准了,嫁其他公主时怎么办?不能开这个坏头! 李元婴从善如流:“那我等你嫁了再送你,你留着当私产!” 李元婴这边和城阳说着婚约的事,长安城却因为另一桩婚事闹翻了天—— 这天高阳带着人当平康坊前堵了房俊,甩着鞭子放话:“就算天下男人都死光了,我也不嫁你!” 140.第 140 章 李元婴是看到高阳后才晓得这事的, 因为高阳堵完房俊便带着人出了城门, 直奔鄠县, 投奔她幺叔去了。 这桩婚事一开始大家都不喜欢,她就不明白为什么一定要她嫁给房俊,房玄龄是肱股之臣没错, 可是那和她有什么关系! 高阳虽是没独自离过家的人,可左右有那么多人跟着,她也不怕出事儿, 径直去了鄠县。 一看到李元婴,高阳就把事情原委和李元婴说得清清楚楚:原来房俊当初虽没抢成苏七娘, 却和另一处的姑娘勾搭上了,本来他去了吐蕃,这些事倒是没什么人提起了。结果房俊回来之后,那姑娘叫人递信说她病倒了,一来二去便又把房俊勾了去。 高阳得了消息,气得不轻,叫人去警告房俊要点脸面, 结果房俊反而还去得更频繁了。 高阳着实咽不下这口气, 便带着人去堵着房俊放了一通狠话! 高阳眼眶都快气红了:“幺叔, 反正我不嫁他!” 李元婴见高阳少有地红了眼睛,也觉得那房俊简直十恶不赦。你寻欢作乐也得寻个上得了台面的,不是李元婴瞧不起欢场女子, 像苏二娘、苏七娘那样的女子哪怕是出身风月之地, 他也不会觉得她们有什么不好。但是这种耍手段攀附一个纨绔子的女人, 李元婴确实有些瞧不上。 李元婴道:“行,我绝不叫皇兄把你嫁给他。”他叫人去挑个西瓜去后厨,做碗西瓜冰沙给高阳尝个鲜,拉着气呼呼的高阳问起更多京中的情况。 李元婴这边迎来了高阳,李二陛下那边也接到了高阳出城直奔鄠县的消息。 李二陛下听完整件事,一时不知该骂高阳好还是骂房俊好,而房玄龄已经第一时间过来请罪,说自己教子不严,惹出这样的闹剧来。 这事确实是闹剧了,现在整个长安城都在议论这件事,有的说房俊身为天子的准女婿居然还跑去平康坊,着实勇气可嘉;有的说高阳这样泼辣嚣张,一个女子还敢去平康坊堵人,敢娶她才是勇气可嘉! 总之,所有人都在看笑话,既看皇家的热闹,也看房家的热闹,若他们出身不是这般显赫,旁人可能都是看看就算了! 勇气可嘉的房俊被他爹收拾了一顿,这时候又躺在床上嚎叫个不停。等他娘卢氏来了,他更是声泪俱下地哭着说:“娘,我不要娶她,我死也不要娶她!” 儿子第二次因为高阳公主被揍,卢氏心疼得不得了。这还没嫁过来就闹成这样,嫁过来以后可怎么相处啊?卢氏坐下安抚儿子:“你爹回来了,娘一定好好和他说!” 房俊这才收了泪。 别人都说尚主好,可他们家又不缺那点好处,凭什么要他娶个凶婆娘回来供着?他还是喜欢那种温柔可人的女孩儿,不喜欢高阳这样的! 母子俩合计了一番,卢氏让房俊好生躺着,自己去等着房玄龄回府。 此时李二陛下已派人去鄠县那边接高阳回来,顺道告诉李元婴,国子监其他出去实习的监生陆陆续续都回来了,他也该完成各项交割回京。 李元婴对此没什么意见,反正鄠县这边他都玩得差不多了,他早前可还和李治约好要去太原玩呢。他没让人把高阳带走,而是让人带信回去,说先让高阳在鄠县玩几天,等他们手头上的事情交接完了再一起回长安。 李二陛下虽生气高阳的胡来,却还是默许了李元婴的要求,没再派人过来逮高阳。 李元婴把交接的事交给武媚和狄仁杰,自己和城阳她们领高阳四处转悠吃吃玩玩,顺便问问高阳不嫁房俊想嫁谁,她年纪和李元婴相近,长乐在这个年纪都嫁到长孙家两三年了,所以退了这桩婚事可得想好接下来嫁谁好! 高阳想了想,哼了一声,说道:“我还不想嫁人!” 李元婴道:“为什么?你嫁了人可以自己开府,不比现在住在宫里自在吗?” 高阳道:“可那些人我一个都不喜欢,不喜欢为什么要嫁?”她拉着李元婴的手可着劲摇晃,“幺叔,你帮我想想办法!” 李元婴觉得高阳的话挺有道理。他想了想,说道:“办法倒不是没有,你可以先出家,到时我带你去封地,随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高阳睁圆了眼:“你要我当尼姑?” 李元婴道:“不是,你可以当女冠。” 所谓的女冠,就是女道士。女子一般无冠,只有女道士有冠,所以称之为“女冠”。 李元婴从小爱听各方故事,论起最爱传故事的无疑是佛门与玄门,他给高阳讲其中门道:“这是古来便有之事,比如晋时有位南岳夫人就是女冠。我帮你寻个由头让你出家,不用你剃发,也不用你守戒,只先换几天女冠衣裳便好。等你将来寻到喜欢的人了,再还俗嫁他也不迟。”这事李元婴还真有点把握,因为孙思邈和李淳风都是道士出身,他让他们帮忙牵个线应该没问题。 高阳听完李元婴的计划很有些意动,可一想到李二陛下的脾气,她又有点担心:“父皇会同意吗?” 李元婴道:“不管同不同意,先试试再说,别没试就放弃了。” 高阳认真点点头,虽然她还不算成熟,但是她很确定自己不想嫁给房俊。 李元婴摸了高阳的底,心里有数了,便带着小伙伴们收拾行囊回京去。来的时候带了多少东西,回去时也带了多少,除了多出几张地契之外什么都没多拿。 只不过他们一行人没走出官宅多远,便有百姓陆陆续续上来和他们话别,最后竟成了夹道相送。知道李元婴什么都不缺,沿途的百姓也没给他送什么,只是派代表送了李元婴一麻袋米,瞧着塞得鼓鼓囊囊的。 李元婴一点都不嫌寒酸,只好奇地问道:“你们还怕我饿着吗?” 负责扛米的汉子是个能说会道的,当即为李元婴解惑:“知道殿下不爱收我们东西,所以我们才准备这个。这不是一家出的,而是所有人一人勺一筒凑起来的,您吃完要是还想吃鄠县产的米,就回来鄠县看看。” 这么说,这可能是“百家米”——甚至“千家米”了! 这礼物很合李元婴的心意,他高兴地说:“好!” 汉子又说:“再过几个月,苌楚就熟了,您可还没尝过!” 终南山一带产苌楚,苌楚外头看丑不拉几,还毛毛的,但是切开看还挺漂亮,果瓤绿莹莹的,吃起来酸酸甜甜,虽不是什么稀罕东西,但胜在吃个新鲜。 李元婴道:“到时我再过来尝一尝,若是赶巧有事来不了,我也叫人过来采些回去!” 话别点到为止就差不多了,再多说可能会招泪,李元婴翻身上马,欢欢喜喜地和百姓们挥手道别,得儿得儿地驱着马儿回京。 武媚坐在马车上撩起车帘往外看,只见百姓们的目光始终追随着他们的车驾,哪怕她们已经走出一段路也不曾散去。她看了一会,放下车帘,转头对魏姝她们说:“下一次,我也想骑马。”不必什么幕篱,不必什么遮掩,她想挺直腰坐在马上接受所有人的注目,就像她这几个月在鄠县一样光明正大、从容自若。 魏姝一愣,接着说道:“便是你现在想骑马,那也是可以的。” 武媚听了,抬手撩起门帘往前看,只看李元婴还在和百姓挥手道别。李元婴这家伙觉得光自己挥手不够过瘾,见狄仁杰有些木然,还去推推狄仁杰,让狄仁杰也表现表现,既然是热热闹闹地来,那就该热热闹闹地回去! 武媚看着拉着狄仁杰一起朝百姓挥手的李元婴,目光染上笑意,轻声说道:“是啊,想做什么都可以。” 虽然送行拖延了一点时间,但李元婴一行人还是按照原计划回到了长安。鄠县不算大,可李元婴这几个月几乎把它都走遍了,不管踩在哪块土地上都觉得很踏实。 现在在看看人流如织的长安城,李元婴心里莫名地觉得有些陌生。 其实在很久以前,李元婴就觉得长安不是他会长留的地方,他会和其他兄弟一样在十二三岁时就被安排去就藩,带着他娘在封地好好过自己的日子。 但是,很多事在不知不觉间全变了。 李元婴的停顿让狄仁杰注意到了,也勒马问他:“怎么了?” 李元婴道:“没什么,只是突然想到点事。”他是忽然想到,人真是太贪心了,一旦知道自己能做更多事,就这也想做那也想做。 高阳的事他也没多大把握,但就像他说的那样,总要先试试才知道可不可行,若是连试都不试就放弃,那么窝窝囊囊、憋憋屈屈地过一辈子也是活该! 李元婴道:“等会你帮我送媚娘和曼曼她们回国子监,我先送姝妹妹回家,再带城阳和高阳回宫。” 狄仁杰点点头。 两拨人很快分开,狄仁杰护送两个女孩子往国子监走去,李元婴则是把魏姝送回家。都到家门口了,李元婴自是带着两个侄女向裴氏讨了碗茶吃,与裴氏说了些鄠县的趣事才回宫。 这时李二陛下已经等得不耐烦了。 李元婴早就来信说今天一早就出发回来,结果今天早上鄠县百姓夹道送李元婴的消息传来了、李元婴抵达长安的消息传来了,偏就是没见着人影。着人出去打听,底下的人倒是很快回来回禀:李元婴去魏征家吃茶了! 李二陛下本就因为高阳的事憋了一肚子火,听李元婴回长安竟不立刻回宫,反而绕道去魏家吃茶,当下拍案道:“一会那小子来了,你们也别让他进门!” 左右喏然应是,不敢贸然插话,惹恼正在气头上的李二陛下。 141.第 141 章 这章超好看!  第十二章 萧德言历经陈、隋、唐三朝, 武德年间是负责教导太子的, 如今又被安排来教李泰,可见学问特别好。比起学问,他更让人侧目的是身体极其健朗,今年他已经八十二岁,上马弯弓都还不算艰难, 当真厉害至极。 李元婴原以为自己会见到个步履蹒跚、说话都直哆嗦的糟老头,不想他随李泰来到萧德言住处后却发现这人老则老矣,却很精神,那白发白胡子打理得齐齐整整, 瞧着像是画里的神仙。 李元婴觉得这老头儿很不一般, 竟不由自主地收敛起平日里的顽劣, 跟着李泰上前问好。 萧德言也听说过李元婴干的那些荒唐事, 不过他活得久了,早见怪不怪。他还颇感兴趣地问道:“殿下为何要找我?” 李元婴在萧德言近前坐下, 开始讲起孔颖达有多坏。先说孔颖达那天在树下吓他,又说孔颖达罚他不许进讲堂, 反正他不要跟着孔颖达学了! 李泰在旁听得不知该做什么表情才好,只觉得孔颖达真冤枉:好端端的你爬树上去做什么?你不爬树, 就没后面那么多事了! 李元婴可不会这么想,反正他是不会错的,错的一准是别人。他和萧德言数落完孔颖达的不是, 又把孔颖达给他出的题目告诉萧德言, 虚心向萧德言请教:“您能不能给我说说, 这样的问题要怎么才能答上来啊?” 这下李泰和萧德言都有些吃惊:孔颖达居然给李元婴这么高深的题了? 李元婴见萧德言不回答,又接着补充了自己已经请教过魏征的事。他清晰明了地说出自己想要达到的程度:“这题我会了,但是换一题我还是不会,我要怎么才能全会答呢?” 萧德言捋须道:“很难。” 若是往日,听到很难李元婴就会放弃,可他今天觉得自己被李二陛下和孔颖达瞧扁了,顿时生出点不达目的不罢休的执拗。李元婴说道:“我不怕难!” 萧德言打量着李元婴,发现此子双目澄明,神色坚定,竟是真的想要把《论语》给读透。见李元婴和自己最小的孙儿差不多大,萧德言便道:“可有通读《论语》?” 李元婴道:“能背了!” 萧德言微讶。他颔首道:“那我给你列些书,你先去看完了再来找我。” 听到要看书,李元婴小脸拧成了苦瓜。可一想到自己很快会让李二陛下他们对他刮目相看,李元婴马上精神高涨,朗声应道:“好!” 萧德言看他什么想法都写在脸上,心中一乐,叫人磨了墨,执纸给他列书单。 李元婴自觉和萧德言熟悉了,马上开始不守规矩,好奇地挪动蒲团往萧德言身边凑,想提前瞧瞧萧德言给他挑的是什么书。 李元婴那探头探脑的模样完全就是小孩子作派了,萧德言更觉这孩子天真活泼,由着他在那张望。 萧德言一向最讲规矩,对李泰的要求同样严格。李泰瞧见李元婴这番动作本以为萧德言会呵斥,不想萧德言对李元婴竟这般纵容,不仅不训斥李元婴,还一脸的笑意! 李泰郁闷得很,李元婴却高高兴兴地挨在萧德言旁边评价:“您的字写得真好,刚劲有力!”他还感慨,“我也想写这样的字,可是写出来总是软绵绵的。” 萧德言说:“书画一道,三分靠天分,七分靠苦练。” 李元婴自有自己的一套道理:“您说得对!可我觉着若没三分天分,就算十分苦练也是白搭的!所以,我还是不练啦。” 萧德言还是头一次听到人懒得这么理直气壮。他不觉反感,还觉得挺有趣,便对李元婴谆谆善诱:“等你学透了《论语》,人家叫你写出来看看,结果你一写就是一手臭字,别人又有理由说你没学好了。” 李元婴也是头一回听人站在自己的角度这样分析。他感觉萧德言说的话很有道理,他皇兄和孔颖达显然就是这么无耻的人!他哼哼两声,不服地说:“我也是很有天分的!我画画可厉害啦!” 萧德言道:“有天分也要让别人看到,别人才会承认。”他把写好的书单递给李元婴。 李元婴接过书单,乖乖谢过萧德言,又一溜烟地跑了,也不知有没有把萧德言的话听进去。 李泰等李元婴跑远了,才道:“老师,您好像很喜欢幺叔。”李元婴从小什么事都敢干,混账起来能把他父皇都气得七窍生烟,李泰着实想不到萧德言会喜欢他。 萧德言笑道:“我家孙儿与他一般大,见了难免喜欢。” 听萧德言这么说,李泰也就理解了。他留下与萧德言多说了一会儿话,才回自己的住处读书。 萧德言坐在原处看着庭院中一株常棣,常棣花在枝头无声绽放,宛如团团白雪。 《诗经》之中有一首常棣,写的是兄弟之义,头一句就是“常棣之华,鄂不韡韡。凡今之人,莫如兄弟”,意思是“你看着常棣花开光明灿烂,多像是兄弟间的情谊啊!天底下的人们算起来,最亲也亲不过兄弟”。 可惜人心易变,总为外物所驱使。 萧德言合上双眼,低低的叹息隐没在徐徐微风里。 …… 李元婴拿着书单又跑了趟藏书楼。 他最近活力充沛,浑身有着用不完的劲,跑来跑去也不觉得累,到了藏书楼便对着书单寻起书来。 李元婴恶名在外,一般人都不敢上前来打扰他,是以他看了半天都没把书找齐,才找到一两卷。 李元婴有点生气了:这里的书怎么这么多! 换成平时,李元婴一准直接吩咐别人给他找来了,可他倔劲上来了,非要自己找不可! 李元婴气哼哼地东翻西找,动静弄得有些大,很快惊动了书架另一边的女子。 那女子绕了过来,竟上回李元婴见过的武才人。 李元婴还记得她,奇道:“你怎么又在这儿啊?难道你把这里当家了?” 武才人笑道:“若是可以住在这里,有何不可?”她落落大方地与李元婴行了礼,看着李元婴手上的书单说,“殿下是要找什么书吗?我可以帮殿下找。” 李元婴想了想,点头道:“也好。”他把书单递给了武才人。 武才人美目一扫,便将上头的书名记了大概。她又细看了几眼,将书单还给了李元婴,开始熟门熟路地替李元婴把一卷卷书从不同的书架上取下来。 即便李元婴还小,却也觉得这女子看起来很不一般,连取书的动作都透出股别样的从容。看来她呆在这藏书楼里不是为了制造偶遇李二陛下的机会,而是当真在好好看书。 怎么一个两个都这么爱看书呢?得看那么多字,累得慌! 李元婴见武才人几乎是不假思索就能把书找出来,夸道:“你挺厉害的。”夸完他想了想,又补了一句,“不过还是不如姝妹妹厉害,姝妹妹会写两种字!” 武才人闻言也不恼,只好奇地问:“姝妹妹是谁?” 李元婴道:“自然是我刚认识的好朋友!” 说话间,武才人已把李元婴要的书都找齐了。 李元婴睁大眼:“这么多!”他唉声叹气地抱过那七八卷书,朝武才人道了谢,苦着脸走了。 李元婴抱着书往回走,迎面撞上了刚巧下课的李治。 李治有些震惊:“你抱着这么多书做什么?” 李元婴一脸的理所当然:“拿来看啊!” 李治忍不住白了他一眼,说:“我当然知道书是拿来看的,我是说你怎么突然要看书了?” 李元婴与李治一起转了个弯,说起孔颖达跑去御前告状的事儿。他恶狠狠地说道:“老孔太坏了,我要让他大吃一惊!” 李治一阵默然。 李元婴又把自己去找魏征和萧德言请教的事告诉李治,很有把握地说:“等我把这些书看完了,一准能把老孔问得答不上来!” 李治听到李元婴的目标这么远大,心里觉得不太可能。但李元婴难得想要看书学习,李治也不打击他,只说:“书单让我抄一份,我也要看。” 李元婴爽快答应,大方地和李治共享学习资料。一个人看书太无趣,拉上李治正好! 既然打定主意要好好学习,李元婴接下来也不翘课了,每日带着书去讲堂看。 风平浪静地过了几日,暖房那边的董小乙过来告诉李元婴,那向日葵种子发芽了,嫩芽钻出地面来啦! 李元婴高兴得很,兴致勃勃地和兕子她们分享这个喜讯。第二日一早,他又跑去魏征住处寻魏姝,喊她一块去看向日葵的芽儿。 魏姝欣然答应,与李元婴一起去和兕子三人会合。 三个小萝莉虽然口里说不喜欢幺叔了,隔天又开开心心地去找李元婴玩儿,根本不会记着自己哭得那么伤心。 五个人跑去看完向日葵,李元婴又把自己要好好学习的事告诉她们,还对字写得好的兕子和魏姝说:“我也要开始练字,你们是怎么练的?教教我呗!” 兕子讲不出所以然,只能说:“父皇教我的。” 魏姝思路比较清晰:“照着喜欢的字多写写就会了,祖父时常也会提点我几句。” 李元婴道:“我明白了,多写写,然后去问人。” 魏姝点头。 李元婴说:“那我先写着,下回先拿来问你们。若是你们都觉得好了,我再去问别人。”李元婴还是很好面子的,知道自己现在的字拿去给别人只会贻笑大方,所以打定主意先通过内部考验再向外发展。 接下来的日子里,李元婴每天不是看书就是练字,以及陪兕子她们玩。 不过,讲堂上的气氛也在慢慢变化。 以前所有人都恨不得当李元婴不存在,免得被他搞出的动静影响到。结果这段时间也不知是怎么回事,每个夫子都很喜欢点李元婴回答问题,简直快把他当成重点培养对象了。 142.第 142 章 这章超好看! 李元婴原以为自己会见到个步履蹒跚、说话都直哆嗦的糟老头, 不想他随李泰来到萧德言住处后却发现这人老则老矣, 却很精神,那白发白胡子打理得齐齐整整,瞧着像是画里的神仙。 李元婴觉得这老头儿很不一般,竟不由自主地收敛起平日里的顽劣,跟着李泰上前问好。 萧德言也听说过李元婴干的那些荒唐事, 不过他活得久了,早见怪不怪。他还颇感兴趣地问道:“殿下为何要找我?” 李元婴在萧德言近前坐下,开始讲起孔颖达有多坏。先说孔颖达那天在树下吓他,又说孔颖达罚他不许进讲堂, 反正他不要跟着孔颖达学了! 李泰在旁听得不知该做什么表情才好, 只觉得孔颖达真冤枉:好端端的你爬树上去做什么?你不爬树, 就没后面那么多事了! 李元婴可不会这么想, 反正他是不会错的,错的一准是别人。他和萧德言数落完孔颖达的不是, 又把孔颖达给他出的题目告诉萧德言,虚心向萧德言请教:“您能不能给我说说, 这样的问题要怎么才能答上来啊?” 这下李泰和萧德言都有些吃惊:孔颖达居然给李元婴这么高深的题了? 李元婴见萧德言不回答,又接着补充了自己已经请教过魏征的事。他清晰明了地说出自己想要达到的程度:“这题我会了, 但是换一题我还是不会,我要怎么才能全会答呢?” 萧德言捋须道:“很难。” 若是往日,听到很难李元婴就会放弃, 可他今天觉得自己被李二陛下和孔颖达瞧扁了, 顿时生出点不达目的不罢休的执拗。李元婴说道:“我不怕难!” 萧德言打量着李元婴, 发现此子双目澄明,神色坚定,竟是真的想要把《论语》给读透。见李元婴和自己最小的孙儿差不多大,萧德言便道:“可有通读《论语》?” 李元婴道:“能背了!” 萧德言微讶。他颔首道:“那我给你列些书,你先去看完了再来找我。” 听到要看书,李元婴小脸拧成了苦瓜。可一想到自己很快会让李二陛下他们对他刮目相看,李元婴马上精神高涨,朗声应道:“好!” 萧德言看他什么想法都写在脸上,心中一乐,叫人磨了墨,执纸给他列书单。 李元婴自觉和萧德言熟悉了,马上开始不守规矩,好奇地挪动蒲团往萧德言身边凑,想提前瞧瞧萧德言给他挑的是什么书。 李元婴那探头探脑的模样完全就是小孩子作派了,萧德言更觉这孩子天真活泼,由着他在那张望。 萧德言一向最讲规矩,对李泰的要求同样严格。李泰瞧见李元婴这番动作本以为萧德言会呵斥,不想萧德言对李元婴竟这般纵容,不仅不训斥李元婴,还一脸的笑意! 李泰郁闷得很,李元婴却高高兴兴地挨在萧德言旁边评价:“您的字写得真好,刚劲有力!”他还感慨,“我也想写这样的字,可是写出来总是软绵绵的。” 萧德言说:“书画一道,三分靠天分,七分靠苦练。” 李元婴自有自己的一套道理:“您说得对!可我觉着若没三分天分,就算十分苦练也是白搭的!所以,我还是不练啦。” 萧德言还是头一次听到人懒得这么理直气壮。他不觉反感,还觉得挺有趣,便对李元婴谆谆善诱:“等你学透了《论语》,人家叫你写出来看看,结果你一写就是一手臭字,别人又有理由说你没学好了。” 李元婴也是头一回听人站在自己的角度这样分析。他感觉萧德言说的话很有道理,他皇兄和孔颖达显然就是这么无耻的人!他哼哼两声,不服地说:“我也是很有天分的!我画画可厉害啦!” 萧德言道:“有天分也要让别人看到,别人才会承认。”他把写好的书单递给李元婴。 李元婴接过书单,乖乖谢过萧德言,又一溜烟地跑了,也不知有没有把萧德言的话听进去。 李泰等李元婴跑远了,才道:“老师,您好像很喜欢幺叔。”李元婴从小什么事都敢干,混账起来能把他父皇都气得七窍生烟,李泰着实想不到萧德言会喜欢他。 萧德言笑道:“我家孙儿与他一般大,见了难免喜欢。” 听萧德言这么说,李泰也就理解了。他留下与萧德言多说了一会儿话,才回自己的住处读书。 萧德言坐在原处看着庭院中一株常棣,常棣花在枝头无声绽放,宛如团团白雪。 《诗经》之中有一首常棣,写的是兄弟之义,头一句就是“常棣之华,鄂不韡韡。凡今之人,莫如兄弟”,意思是“你看着常棣花开光明灿烂,多像是兄弟间的情谊啊!天底下的人们算起来,最亲也亲不过兄弟”。 可惜人心易变,总为外物所驱使。 萧德言合上双眼,低低的叹息隐没在徐徐微风里。 …… 李元婴拿着书单又跑了趟藏书楼。 他最近活力充沛,浑身有着用不完的劲,跑来跑去也不觉得累,到了藏书楼便对着书单寻起书来。 李元婴恶名在外,一般人都不敢上前来打扰他,是以他看了半天都没把书找齐,才找到一两卷。 李元婴有点生气了:这里的书怎么这么多! 换成平时,李元婴一准直接吩咐别人给他找来了,可他倔劲上来了,非要自己找不可! 李元婴气哼哼地东翻西找,动静弄得有些大,很快惊动了书架另一边的女子。 那女子绕了过来,竟上回李元婴见过的武才人。 李元婴还记得她,奇道:“你怎么又在这儿啊?难道你把这里当家了?” 武才人笑道:“若是可以住在这里,有何不可?”她落落大方地与李元婴行了礼,看着李元婴手上的书单说,“殿下是要找什么书吗?我可以帮殿下找。” 李元婴想了想,点头道:“也好。”他把书单递给了武才人。 武才人美目一扫,便将上头的书名记了大概。她又细看了几眼,将书单还给了李元婴,开始熟门熟路地替李元婴把一卷卷书从不同的书架上取下来。 即便李元婴还小,却也觉得这女子看起来很不一般,连取书的动作都透出股别样的从容。看来她呆在这藏书楼里不是为了制造偶遇李二陛下的机会,而是当真在好好看书。 怎么一个两个都这么爱看书呢?得看那么多字,累得慌! 李元婴见武才人几乎是不假思索就能把书找出来,夸道:“你挺厉害的。”夸完他想了想,又补了一句,“不过还是不如姝妹妹厉害,姝妹妹会写两种字!” 武才人闻言也不恼,只好奇地问:“姝妹妹是谁?” 李元婴道:“自然是我刚认识的好朋友!” 说话间,武才人已把李元婴要的书都找齐了。 李元婴睁大眼:“这么多!”他唉声叹气地抱过那七八卷书,朝武才人道了谢,苦着脸走了。 李元婴抱着书往回走,迎面撞上了刚巧下课的李治。 李治有些震惊:“你抱着这么多书做什么?” 李元婴一脸的理所当然:“拿来看啊!” 李治忍不住白了他一眼,说:“我当然知道书是拿来看的,我是说你怎么突然要看书了?” 李元婴与李治一起转了个弯,说起孔颖达跑去御前告状的事儿。他恶狠狠地说道:“老孔太坏了,我要让他大吃一惊!” 李治一阵默然。 李元婴又把自己去找魏征和萧德言请教的事告诉李治,很有把握地说:“等我把这些书看完了,一准能把老孔问得答不上来!” 李治听到李元婴的目标这么远大,心里觉得不太可能。但李元婴难得想要看书学习,李治也不打击他,只说:“书单让我抄一份,我也要看。” 李元婴爽快答应,大方地和李治共享学习资料。一个人看书太无趣,拉上李治正好! 既然打定主意要好好学习,李元婴接下来也不翘课了,每日带着书去讲堂看。 风平浪静地过了几日,暖房那边的董小乙过来告诉李元婴,那向日葵种子发芽了,嫩芽钻出地面来啦! 李元婴高兴得很,兴致勃勃地和兕子她们分享这个喜讯。第二日一早,他又跑去魏征住处寻魏姝,喊她一块去看向日葵的芽儿。 魏姝欣然答应,与李元婴一起去和兕子三人会合。 三个小萝莉虽然口里说不喜欢幺叔了,隔天又开开心心地去找李元婴玩儿,根本不会记着自己哭得那么伤心。 五个人跑去看完向日葵,李元婴又把自己要好好学习的事告诉她们,还对字写得好的兕子和魏姝说:“我也要开始练字,你们是怎么练的?教教我呗!” 兕子讲不出所以然,只能说:“父皇教我的。” 魏姝思路比较清晰:“照着喜欢的字多写写就会了,祖父时常也会提点我几句。” 李元婴道:“我明白了,多写写,然后去问人。” 魏姝点头。 李元婴说:“那我先写着,下回先拿来问你们。若是你们都觉得好了,我再去问别人。”李元婴还是很好面子的,知道自己现在的字拿去给别人只会贻笑大方,所以打定主意先通过内部考验再向外发展。 143.第 143 章 这章超好看! 《闲唐》/春溪笛晓 第四章 李元婴一觉睡到天亮, 早上醒来时看到李治一脸幽怨地看着自己, 眨巴一下眼,奇怪地问:“大早上的,你这么早起来干嘛?今儿又不用去上课。” 李治道:“幺叔你知道你晚上睡觉会踢人吗?” 李元婴理直气壮:“不知道。我又不和人一起睡,哪里知道啊。”李元婴从小很有主见,晓事以后就不爱和柳宝林一起睡, 柳宝林一直惯着他,自然随他去了。 李治听李元婴这么说,也不好说什么了,昨夜是他自己要留下来挤一挤的, 哪能怪到李元婴头上去? 李治摔醒后睡不着, 索性坐着看李元婴睡起觉来有多骄横。这一看, 可把李治逗乐了:只见李元婴从这头滚到那头, 短短半个时辰,竟能把可以容纳好几个人的床榻滚个遍, 当真是“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 李元婴晓得自己可能真的踢了李治,一点都不惭愧, 只说道:“那你下回可别和我挤了。” 李治心有余悸:“你请我我也会再不和你挤!” 叔侄俩感情好,倒也不在意这些小事, 唤来底下的人帮忙更衣。李元婴边在宫女的帮助下把手伸进袖子里,边看向一旁有点清瘦的李治。瞧见李治瘦瘦弱弱的身板儿,李元婴像是想起了什么, 奇道:“昨天怎么没见到你四哥?” 李治的四哥是魏王李泰, 与他也是一母同胞的兄弟。 长孙皇后几个儿女之中, 李承乾、李泰、长乐他们那一茬年纪相近,李治和兕子这一茬年纪差不多,中间隔了好些年,年长的大多不爱和年幼的一起玩,平日里他们与李泰碰头的机会并不多。 不过这几年李泰风头很盛,主要是,李二陛下特别疼爱他。 本来藩王成年后得到封地去,眼下李泰都十九岁了,李二陛下还舍不得放他去外地,特地在长安给他造了个魏王府,甚至还特许他开了个文学馆招揽贤才,满足他搞文学创作的爱好。 反正,李二陛下每天都要见一见李泰,一天见不着就要放自己的白鹄去送信说“爹想你了”,离宫避暑当然要捎上李泰。 与李治不同的是,李泰长得圆圆胖胖,身材与脸盘儿都很是喜庆。所以李元婴一见到李治瘦巴巴的身板儿,马上想到了和他是两个极端的李泰! 李治昨日一直跟在李二陛下身边,消息比李元婴灵通,闻言答道:“四哥路上寻得一本古书,一路废寝忘食地看着,到了九成宫也不愿挪动,父皇特许他把书看完了再下车。” 李元婴感慨道:“你四哥真是爱书如命啊!” 李治道:“四哥从小就这样。” 两人说话间已把衣裳穿好,洗漱用膳,分头行事:李治去找兕子她们,李元婴溜达去马球场搞事情。 李二陛下准备先松快两天再着手处理政务,今天早上的行程是看勋贵子弟和宗室们打马球。因为李二陛下亲临,勋贵子弟们都摩拳擦掌要在李二陛下面前好好表现。 李元婴就是想借这个机会试探试探那杜荷,比赛嘛,闹出点小摩擦很正常。坏事他去干,好人李治去当,两相配合,绝对能把杜荷的底子摸得清清楚楚! …… 李二陛下一早用过早膳,便着人牵出马来,带着群臣去马球场那边看看少年们的热闹。还没到半途,有人急匆匆来报,跪地说道:“陛下,马球场那边出事了!” 李二陛下眉头直跳,喝问:“怎么回事?” 来者额头汗珠密布,瑟瑟地抖着说:“是杜家子与房家子突然领着底下的人打了起来。”他们这些小吏人言轻微,两边都不能得罪,只能过来搬救兵。本来他们是想去寻房玄龄的,不想途中撞上圣驾,惶恐之下直接把事情捅到了御前。 李二陛下闻言看了房玄龄一眼,摆摆手让那小吏退下,径直策马前往马球场。 房玄龄听到“房家子”,眉头就跳了起来。长子房遗直已有差使在身,没有随驾九成宫,来的是他的次子房遗爱。这孩子不如他大哥稳重老成,容易受激,可别在陛下面前捅出篓子来!思及此,房玄龄也赶紧一夹马腹,跟上李二陛下。 魏征几人落后一些,厚道地没打算去看房玄龄儿子的热闹。 李二陛下行至马球场外,只见双方已打得不可开交,仪态尽失,全无往日的骄矜样子。李二陛下眼尖,一下子瞧见不远处坐着个熟悉的身影,不是他那幺弟李元婴又是谁? 那小子居然坐在那儿捧着个杯子啜饮着什么,不时停下来看看杜荷他们的战况,一脸“怎么连打架都不会打”的震惊表情。 李二陛下额头青筋跳了跳,勒马叫人去把李元婴拎过来。 李元婴没注意到李二陛下的到来,他正为杜荷和房遗爱两人这么经不住挑拨而吃惊呢!他也就悄悄取了弹弓弹杜荷后脑勺,想和平时一样搞搞事,没想到赶巧房遗爱过来了,从杜荷的角度看去就像是房遗爱干的! 于是,他们两边就打起来了! 李元婴一点都没有这场群殴事件因自己而起的觉悟,只敏锐地觉得这两人可能本来就有仇。他倒了杯肥宅快乐水,坐在一边让戴亭边给自己扇风边看戏,瞅瞅老杜和老房的儿子到底什么仇什么怨! 李元婴正看得津津有味,李二陛下身边的人已来到他身后,说李二陛下要他过去。 李元婴转头看去,只见李二陛下在马球场外驻马而立,并没有下马,而是坐在马背上居高临下地看着场内的群殴。李元婴一激灵,立刻惊道:“皇兄来了!” 众人一听,群架也顾不得打了,当场作鸟兽散,生怕自己落下御前干架的坏名声。 李元婴把人证都惊走了,才把手里的肥宅快乐水转给戴亭保管,自己跑去面见李二陛下,一副要多乖有多乖的好孩子模样。 李二陛下仍旧没下马,冷眼瞥他。 李元婴有丰富的干坏事经验,坚决不自乱阵脚、自己露馅,张口就开扯:“皇兄您怎么这么早过来了,早膳用了没?听说,早上要吃好,中午要吃饱,晚上随便吃吃就好,您可不能不用早膳就出来,会饿坏身体!” 李二陛下见李元婴在那不慌不忙地闲扯,终于下了马,直接问:“刚才是怎么回事?给我说说。” 李元婴一脸无辜:“我才刚到呢,就看到他们不知怎地厮打到一块了,一开始只是两个人在打,后来还叫其他人一起上——人多得我都不知道谁是谁了!您瞧瞧我这小身板儿,一看就不扛揍,当然不敢上去劝架,只能躲远点等他们打完!” 李二陛下直觉觉得这事和李元婴脱不了干系。可那群互殴的小子已经跑了,老房又紧张地候在一旁,看着好像随时要上来请罪,他也只能暂且揭过此事,问李元婴:“怎么不见雉奴?” 李元婴道:“我也不晓得,雉奴去找兕子她们了,我们约好在马球场这边见。” 李二陛下决定把李元婴拴在身边,不让他出去干坏事。他淡淡地道:“行,和朕一道去看他们打马球。” 李元婴爽快答应:“好!”双方还没下场就打了起来,下场之后肯定也很热闹! …… 另一边,李治自然是按照原定计划去和杜荷说话,李治没想到李元婴会直接搞出两伙人互殴的动静,感觉事情有点棘手。 好在李治向来有着好脾气和热心肠的形象,叫左右上前帮杜荷等人治伤倒也不算突兀,很快就顺利和杜荷说上了话。 聊上之后,李治没能把话题转到杜荷家中情况上,反倒从杜荷口里得知他与房遗爱不对盘的事儿。 这两人都不是家中长子,不管爵位还是田产都分不到大头,因此都在积极地谋寻出路。 巧的是,他们一个跟李承乾走得近,一个跟李泰走得近,往日就因为这样或那样的事情起过矛盾,这次双方都憋足劲要露脸,狭路相逢后分外眼红,一时没忍住打了起来。 这些事杜荷往日自是不会挂在嘴边,偏他今日和房遗爱打了起来,心中难免有些不忿,便和李治牢骚了几句。 李治与李元婴不一样,他是个聪敏好学的好孩子,功课从来不落人后,懂的东西比李元婴多得多。 听杜荷话里隐晦地提及房遗爱已经追随李泰、暗中已开始和李承乾对着干,李治心中一惊,想到了过去许多兄弟阋墙的惨祸。 远的不说,近的就是他们父皇与隐太子李建成的相争——血染玄武门! 李治一时有些失神,已忘了和李元婴约好要探问杜家家事。 杜荷逞一时之快把人骂完了,也察觉自己在李治面前失言,当即闭了嘴,不再言语。到底下的人把他的伤处料理完毕,他便与李治分别,要去和房遗爱在马球场上一较高下! 李治叫人领来兕子几人,依着约定去马球场边与李元婴会合。 三个小萝莉一到,李元婴就被李二陛下赶走了。 李元婴见李治瞧着有点儿失魂落魄,凑过去压低声音问:“怎么了?没问出来吗?莫不是你露馅了?皇兄那边我已经过关啦,你可别害我!” 李治看到李元婴没心没肺的样儿,摇摇头说:“没事。” 李元婴也没追根究底,只叫戴亭倒了杯好东西给李治喝。 好东西一个人捂着没什么意思,得和小伙伴们分享才快活! 李治到底还是个半大少年,闻言立刻抛开了刚才的烦忧,好奇地接过戴亭送上的饮品。一入手,只见那碧玉杯中有几块晶莹亮泽的冰块轻轻浮动,掩映着底下那咕噜咕噜冒小气泡的褐色液体,光是瞧着就沁凉入脾。 李治只觉暑气全消,郁气也全无,不由追问:“这是什么?” 第十六章 离开太常寺那边,一直沉默追随在侧的戴亭开口:“殿下,我们没带那么多钱到九成宫。” 李元婴一愣:“没有吗?”他对钱没什么概念,毕竟他又不用怎么花钱,平日也就拿来赏赏底下的人而已。 临行前柳宝林将保管银钱的任务交给戴亭,是以戴亭对此非常清楚,斩钉截铁地回答:“没有。” 144.第 144 章 这章超好看! 《闲唐》/春溪笛晓 第十六章 离开太常寺那边, 一直沉默追随在侧的戴亭开口:“殿下, 我们没带那么多钱到九成宫。” 李元婴一愣:“没有吗?”他对钱没什么概念,毕竟他又不用怎么花钱,平日也就拿来赏赏底下的人而已。 临行前柳宝林将保管银钱的任务交给戴亭,是以戴亭对此非常清楚,斩钉截铁地回答:“没有。” 李元婴一点都不慌:“没事, 我去借来!” 戴亭又默不作声地跟在李元婴身后,看着李元婴直奔李二陛下议政的地方。看这架势,李元婴显然是想和李二陛下借去! 戴亭猜对了,李元婴打的就是李二陛下的主意。大伙不都说普天之下莫非王土, 李二陛下肯定是不差钱的! 李元婴直接跑去议事堂那边探头探脑地张望, 准备寻个时机进去找李二陛下。 李二陛下早瞥见了李元婴鬼鬼祟祟的身影, 却不动声色地与其他人继续讨论正事。等瞧见李元婴在外面抓耳挠腮地绕圈儿, 李二陛下才让人去把他拎进议事堂中。 忙了大半天,李二陛下也乏了, 摆摆手让长孙无忌等人退下。待屋里没别人了,李二陛下才问李元婴:“你小子来做什么?” 别看他这幺弟年纪小, 本质上也是个有事喊皇兄没事不理你的糟心玩意,若不是有事相求的话躲他躲得不知多明显! 李元婴一脸腼腆地说:“皇兄, 我想和你借点钱!” 李二陛下奇道:“你吃在宫中,用在宫中,要钱做什么?” 李元婴如此这般如此这般地把自己的伟大构想告诉李二陛下, 表示自己马上就要做出一本书来啦, 一印就印一百本, 齐齐整整一本都不能少!李元婴还很大方地拍着胸脯打包票,等印出来一定会送一本给李二陛下! 李二陛下听完李元婴报的数后眉头忍不住跳了跳。 这小子真是崽卖爷田不心疼,仗着自己多得了那么点宝贝,挥霍起来真是眼都不眨! 李二陛下相当冷酷无情:“你写个借条,我再让人支给你。” 李元婴就知道李二陛下是这德行,哼哼两声,和旁边伺候的内侍讨了纸笔给李二陛下写借条。他虽没写过这玩意,落笔却一点都不犹豫,甚至还往李淳风给的预算上多添了一位数。 按李元婴的说法,既然要写借条这么麻烦,那就一次性多借点,免得不够用又要来借。 李元婴可是有个私人小金库的,李二陛下也不怕他还不起,收起他递来的借条便让人带他去支钱。 李元婴没有自己当搬运工的兴趣,直接叫戴亭寻人把钱全搬去李淳风那边。 李淳风看到比预算翻了十倍的钱,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 戴亭向李淳风转达李元婴的意思:“用不完的请您先留着,下次再做点别的。” 李淳风是个洒脱之人,见李元婴没提什么“不许乱用”或“不许中饱私囊”之类的话,当即也爽快应下。和滕王殿下这样的人打交道真是省心,不必你猜我猜那么累! 既然李元婴这样信任自己,李淳风自然也没有拖延,马上开始召集人手完成李元婴交托之事。 戴亭送完钱回到李元婴身边伺候。 李元婴压根没问李淳风是什么反应,径自整理着自己这段时间画好的画稿。虽说他在《韩子》里挖出了将两百多个小故事,可也不是所有故事都适合画出来的,要不然书就太厚了! 李元婴挑挑拣拣,把《三人成虎》《自相矛盾》《智子疑邻》《滥竽充数》《守株待兔》《讳疾忌医》等等比较典型的故事选了出来整理成集,按兕子他们的接受能力编了编顺序。 整理好后,李元婴一琢磨,又觉得自己得去叫人写个序,这样才像正经书! 李元婴在小伙伴里挑了一圈,感觉魏姝最适合,字好,聪明,还可靠! 李元婴马不停蹄地抱着稿子去寻魏姝。 魏姝听说李元婴要印书,吃了一惊。她家中藏书虽多,却也都是手抄的,还没见过用雕版印刷出来的书。 魏姝郑重其事地接过稿子,心里有些发虚:“我不一定写得好。” 李元婴道:“你那么棒,肯定能写好的!” 这时魏征正巧回来了,见李元婴又在自己家中,便问李元婴来做什么。 李元婴又如此这般如此这般地把自己的想法告诉魏征,和魏征说自己这次来是要给书添个序。 听到李元婴要找人写序,魏征捋着须说:“真写出来了?把稿子给我看看,我若觉得好便给你写一个。” 李元婴眨巴一下眼,坚定地说道:“不行,不给您写,您太老了,不适合!这是我们小孩子看的书,我准备让姝妹妹写序的!” 魏姝在一旁噗嗤一笑。 这臭小子真是叫人又爱又恨!魏征没好气地瞪了李元婴一眼,骂道:“行吧,我不给你写序,你给我看看。” 李元婴还不答应:“不成,还没印出来,不能给别人看!”说完他直接拉着魏姝跑去征用魏征的书房,朝魏姝伸出个小指头,“我们拉钩,你不能把稿子给老魏看。” 魏姝也正儿八经地伸出个小指头和李元婴拉钩做约定,然后把李元婴带来的稿子放进自己专属的小箱子里,表示自己会尽快把序写出来。 一想到有机会把自己写的字印成书,魏姝心里也雀跃得很,欢快地送李元婴离开。 回去的路上,李元婴暗自嘀咕:“女孩子的手真软哎,感觉就是不一样。” 戴亭识趣地没吭声。 李元婴开开心心地回去用晚膳。 安排完印书的事,李元婴也没和李治他们提,准备给他们一个惊喜。接下来几天他又恢复往常的刺头作派,天天和讲课的老师们对着干。 过了几日,李元婴去寻魏姝,魏姝的序写好了,稿子也连一个边角都没翘起来,保管得非常好。 魏姝夸道:“你画的故事很好看!” 李元婴得意洋洋地说了句“那当然”,然后想到自己要谦虚一点,又补充了一句:“故事都是《韩子》里的,还有一些不适合画出来,下回我直接讲给你们听。” 魏姝点头。 李元婴挑出魏姝写的序一看,第一眼便发现上头的字迹娟秀漂亮,显然比上次进益了不少;再看内容,那也是清新隽永,读来颇具趣味。 李元婴自是当场把魏姝夸得天花乱坠,也不管人家好不好意思。 魏姝这边写好了序,李淳风那边也做好了准备,李元婴看过几个雕工的成果,觉得刻出来的成品让他很满意,便把稿子给了李淳风,让李淳风赶紧帮他把稿子印出来。要不然拖太久,他们都要回京了! 李淳风保证一定尽快将书印出来。 李元婴挺喜欢性情爽快的李淳风,给完稿子也不急着走,反而坐下和李淳风聊起天来。 145.第 145 章 这章超好看!  据说李元婴还不服气呢, 嚷嚷着说:“再过几个月, 我种的葵瓜子就长出来了!” 孔颖达气得去找李二陛下告状。 结果是李二陛下领着一干大臣去暖房那边围观那十株漂洋过海来带大唐的向日葵。 得知李元婴找到这种稀罕作物的种子,却全部炒着吃只留下十颗种着玩,所有人都气得肝疼! 按照那份向日葵栽种指南上说的,这葵瓜子看起来不仅吃着香,产量高, 种植周期短,而且,还能出油! 这样的好东西,都被这小子吃了! 现在那十株向日葵已经被团团围住、严密保护, 每天都有人要绕路去看两眼, 瞧瞧它有没有开出金灿灿的花儿来、什么时候能结籽儿! 至于葵瓜子的来处, 李元婴老实交待说是有人给他的, 他觉得有趣就拿出来种了。 李元婴说得不清不楚,李二陛下却自动帮他把东西的来处补齐整:当年太上皇最疼爱的就是这个幺子, 连会见外客都会把他抱在膝上。后来太上皇故去,留给李元婴的东西也最多, 至少李元婴搬进太极宫时东西那是一箱接一箱,叫人目不暇接!具体里头有什么怕是连李元婴自己都不晓得, 所以李元婴时不时拿出些稀罕东西也不稀奇。 李二陛下拿到孔颖达上交的炒葵瓜子,都想去没收掉李元婴那一箱箱宝贝了! 天知道他还会糟/蹋什么?! 好在李二陛下还是要脸的,到底没去强抢自家幺弟的东西。 李元婴一点都不在意自己捣乱课堂带来的小风波。 眼看自己生辰要到了, 李元婴欢欢喜喜地给柳宝林写信, 说自己最近长进啦, 读了老多书。等将来接娘去了封地,他可以开班授课,教出一群好弟子雄霸科举,惊呆李二陛下! 李元婴在信中图文并茂地给柳宝林构建了美好的未来蓝图,透着一股子想马上前往封地大展身手的迫不及待! 李元婴是带着兕子她们一起写信的,兕子见李元婴洋洋洒洒写了厚厚一叠,忍不住凑过去看李元婴写了什么。 李元婴也不瞒着兕子,和兕子分享自己的种种计划—— 首先,他要培养一批人陪他玩耍,这些人要会读书,会写字,会讲故事,谁的故事讲得最好,他就奖励谁。到那时候,他就有听不完的故事了! 接着他还要让人搜集天下所有的好吃的,谁找来的最好吃,他也奖励谁,那样的话,他就有尝不完的好东西! 要是离长安很远的话,他还要偷偷开宵禁,让城里每天夜里都像白天一样热闹! 兕子一开始高兴地听着,觉得李元婴的想法特别棒!可她很快想到,李元婴要是去了封地,她不能跟着一起去啊! 见李元婴那么开心,兕子扁扁嘴,有点伤心。 回去之后,兕子和姐姐城阳、妹妹衡山说起这件事:“幺叔去了封地,就不能带我们一起玩啦!”说完,兕子眼泪就哗啦啦地往下掉。才是六岁多的小孩,还不懂得控制情绪,难过了就忍不住要哭。 衡山比她更小,听兕子这么一说,也哭了:“那怎么办啊?” 两个妹妹泪眼汪汪地看向年纪稍长的姐姐城阳。 城阳当然想不出留下李元婴的好主意。 一想到幺叔有可能离开她们,城阳鼻子也酸酸的,忍不住和两个妹妹一起抱头痛哭起来。 …… 这天李二陛下和心腹重臣聊到入夜才散去,想到三个女儿便想过去看看。不想才到门外,竟听到三个宝贝女儿又伤心地哭作一团! 有过这两个月来的经验,李二陛下立刻把怀疑对象锁定为李元婴。 难道那小子又给兕子她们讲那个王尔德的故事了?! 李二陛下推门而入。 兕子三人哭得肩膀一耸一耸的,听到动静后泪眼朦胧地抬起脑袋一看,依稀认出了来的是她们父皇。 兕子最先冲了上去,抱着李二陛下的大腿哭着说:“父皇,我们不要幺叔走!” 李二陛下好言哄住兕子的眼泪,才晓得是怎么回事:原来那小子已经盘算好带着他娘跑去封地没拘没束地过逍遥日子! 李二陛下冷哼一声,一颗心却也被兕子的抽噎弄得有些怅然。 人吧,总是那么奇怪。原本你觉得挺烦人的小子,一想到往后再也见不着了,心里又有些舍不得。偏偏你舍不得的那小子是没心没肺的,巴不得早点离你远一些,你说气人不气人! 李二陛下道:“别怕,我可不会让他如意。” 那小子想去封地,再过几年吧! 兕子惊喜地说:“幺叔不会走了吗?” 李二陛下揉揉兕子的脑袋,保证道:“父皇不让他走。” 三个小萝莉都喜笑颜开。 第二天兕子下午去找李元婴说起这个喜讯。 李元婴没想到自己被三个小萝莉坑了一把!他生气地捏了捏兕子的小脸蛋儿,捏得兕子张口要咬他才放开。 兕子脸蛋红扑扑的,被捏也不生气,拉着李元婴的手说:“幺叔,你不许走!” 李元婴拿这小家伙没辙,只能认了。反正,他觉着李二陛下一准不是因为兕子她们哭鼻子才改变主意的。 先不去封地就先不去呗,将来总能去的,又不差这几年。李二陛下总不能一辈子留他在长安! 李元婴陪兕子她们玩了半天,又趁着天色还早跑去拜访萧德言。 萧德言还是那副老神仙的模样,李元婴很喜欢他,高兴地告诉他自己把书都读完啦! 李元婴积极追问:“我接下来还要做什么呢?” 萧德言有些讶异,虽然他给李元婴选的书字都不多,道理也比较浅显,可一个多月内把这么多书读完着实让人吃惊。 尤其是,李元婴还要在讲堂捣蛋以及带着几个小公主到处玩耍! 萧德言没提近来拿些热闹事,只挑了论语中的几句话询问李元婴其语境与意义。 李元婴最近读了不少书,一点都不怕考较,轻轻松松地答出了萧德言的问题。 接下来萧德言逐步提高难度,李元婴回答的速度渐渐慢了下来。 难是难,李元婴却感觉有个全新的世界在自己面前敞开,以前他读书都只是应付而已,会背、能理解就好,萧德言的一句句提问却给他展现了一种完全不一样的方法。 原来读书不仅仅是为了读书! 萧德言问到最后,李元婴虽是被难住了,看起来却格外高兴,由衷夸道:“您真厉害啊!” 萧德言否认道:“聊比别人多活了数十载而已。” 李元婴这次没直接让萧德言给自己列书单,而是将自己不太理解的部分列出来请教完了,才把自己近来听别人提及的各种典籍写出来让萧德言看看有哪些是值得看的。 萧德言接过李元婴写的书单一看,首先注意到的是李元婴的字大有进益,好歹不再写成谁都看不懂的鬼画符。 仔细瞧了瞧李元婴列出来的书,萧德言接过笔划掉了其中几本:“这里面有的书内容重复了,有的书不值得看,我都帮你划了,剩下的你可以试试。” 李元婴高兴地向萧德言道谢,又继续和萧德言磕叨了一会,待墨迹干后才欢欢喜喜地带着书单离开。 回去的路上,李元婴撞上了李泰。 李泰见李元婴从萧德言那边出来,脸皮又抽了抽,好言与李元婴问好:“幺叔又去找老师了?” 李元婴听李泰喊萧德言老师,也觉得这称呼不错,便道:“对啊,我最近听别人提起不少书,抄了个单子来问问老师哪些值得一看!”他羡慕地对李泰说,“侄儿你真幸福啊,每天有什么不懂的都可以直接问老师。” 李泰一听,这小子是还不死心,想把萧德言借走!还有,那是父皇给他挑的老师,关你李元婴什么事啊?李泰挤出一脸笑:“那是自然的,我一天都离不开老师,连来九成宫都要劳烦老师舟车劳顿地跟着过来。” 李元婴听李泰这么说,点点头没再往下说,抱着书单和李泰分别。 戴亭默不作声地跟在李元婴身后往回走。 主仆二人一前一后走出一段路,戴亭才听李元婴嘀咕:“没人和他说过,他笑起来有点假吗?唉,我这些侄子真是一个两个都不让人省心啊。” 戴亭眼观鼻鼻观心,脸上没有流露半分表情。 李元婴回到住处后,便有人通知他做好受封准备。他的九岁生辰马上要到了,李二陛下要正式册封他为滕王,并已命人前往滕州建滕王府。 李元婴不太清楚滕州是哪里,老实听人教导了受封事宜,才去寻他最要好的侄子李治。 李治对舆图比较熟悉,听说是滕州之后便说:“这地方在东边,属于河南道境内,离海不远。” 李元婴听了很高兴:“那我可以去海里玩了!” 李元婴倒是开心了,李治却也和兕子她们一样有些不舍。虽说,李二陛下已经表示暂时不会让李元婴去封地,可过几年李元婴还是会去的;而他,将来也会有自己的封地,两个人很可能隔得老远,一辈子都不能再相见。 李治说:“要是都能像幺叔你这样,就没那么多事儿了。” 李元婴抬手一拍李治脑袋,摇头说道:“就算天塌下来也有个高的顶着,压根没你什么事,瞎操心什么啊。”他把从萧德言那带回来的新书单分享给李治,拉李治一起开始新一轮的研读。 《闲唐》/春溪笛晓 第十一章 兕子三人告完状被李二陛下哄去午歇,孔颖达又找上李二陛下。 虽说孔颖达负气地对李治说让李元婴爱来不来,李二陛下这边还是要有个交待。毕竟,李二陛下把李元婴养在身边是想展现自己兄友弟恭的一面,李元婴过于顽劣的话传出去是不大好听的。 146.第 146 章 这章超好看! 《闲唐》/春溪笛晓 第十四章 李元婴好歹是自幼在大安宫和太极宫长大的, 哪怕册封仪式比较正式, 于李元婴而言也是不难的。 李元婴还特地邀请魏征、萧德言过来观礼,他没请的孔颖达等人也被李二陛下请了过来,于封王而言算是十分隆重了。 李元婴唯一遗憾的是,他娘柳宝林不在这儿,不能亲眼看着他封王。 李二陛下见李元婴与萧德言瞧着很亲厚, 颇有些稀奇。 去年他儿子李泰上书要修一本叫《括地志》的书,李二陛下便让时任萧德言等人前去协助李泰修书。照理说萧德言应当在李泰那边才是,怎地竟让李元婴给请来了? 李二陛下走到萧德言身边问道:“这小子可是时常去缠扰萧卿?” 萧德言年事已高,经历过不少风浪, 在御前并不紧张。他笑着看了眼一旁的魏征, 语带调侃:“还是魏侍中牵的线。” 魏征现在是门下省长官, 专门管着李二陛下的各种诏令, 他认为可行的会署个名签发下去,认为不适合的打回让李二陛下召人重新拟定章程。李二陛下用他用得顺手, 哪怕贞观十年已经给他升职为特进、地位仅次于三师,门下省那边的侍中之职还是由他兼管着。 被萧德言点了名, 魏征应道:“修《群书治要》时,臣曾与萧学士畅谈多日, 自认治《论语》不如萧学士精透,是以推荐殿下去向萧学士请教。” 李二陛下便问萧德言:“元婴学得如何?” 李元婴一听这个问题,立即期待地看向萧德言, 眼睛里头亮晶晶的, 明显写着“今天是我册封的好日子, 说点好话夸夸我吧”。 萧德言一乐,遂了他的意:“殿下聪慧过人,读书也肯下功夫,怕是要不了多久臣就教无可教了。” 李元婴爱听这话,尾巴都要翘起来了,满脸都是骄傲和得意。 既然是李元婴的生辰,李二陛下和孔颖达难得没有出言打击他,都对他宽勉了几句,让他往后不可再胡闹。 册封礼过去后,萧德言等人还给他送了礼,连孔颖达都送他一方好砚台。 李元婴高高兴兴地收了礼,心里却暗暗嘀咕:老孔莫不是讽刺他字写得不好才送他砚台? 大伙一起吃了顿饭,各自散了,李元婴把册封诏书收好,大咧咧地和李治说起自己对孔颖达那份礼物的猜疑来。 李治道:“魏侍中还送你墨锭,你怎么不这样想?” 李元婴哼道:“那怎么能一样!” 老魏对他可好了,还有姝妹妹这么好的孙女,孔颖达又没有可爱的孙女!就算有可爱的孙女,也没有姝妹妹厉害! 李治懒得理他,走了。 李治一走,李元婴觉得有些寂寞,想了想,又去了藏书楼那边。在老地方看到武才人后,李元婴早见怪不怪了,拿出书单托她帮忙找书,还忍不住和她说起孔颖达给他送砚台和魏征给他送墨锭的事。 他也觉得稀奇,怎么他会觉得孔颖达在讽刺他,却不会觉得魏征也是讽刺他呢? 武才人道:“那你可以多看一卷书。” 李元婴奇道:“什么书?” 武才人伸出纤细的手轻松从书架上取下一卷书递给李元婴。 李元婴摊开一看,疑惑地说:“《韩子》?” 武才人点头。 李元婴将信将疑地把《韩子》搁在他要找的书前头,抱着书跑了。 武才人看着李元婴领着人离开的背影,唇角不由自主地染上了一丝笑。 深宫之中人人都活得深沉,唯独这小孩无惧无畏,日子过得放纵又肆意。 她真好奇他以后会变成什么样的人,是被皇家的无情磨光了如今的天真快活,还是会活出别人想不到的一生? 李元婴可不管武才人有没有对自己生出好奇心,他抱着书回到住处,先拿起那卷《韩子》看了起来。 《韩子》分了许多卷,武才人给他取的是“说难”那一卷,字数并不算多。 李元婴这段时间读的大多是《论语》和《礼记》的相关著述,并没有涉足法家的书。 乍看之下,李元婴只觉这《韩子》颇具趣味,等看完了,他也明白武才人为什么让他看这本书了。 里头一个故事正好与他的疑惑有关,大意是有家人家里的墙被冲塌了,儿子与邻居都劝他赶紧修,否则要被人从那里潜入偷东西。结果第二天真的被偷了,他就夸儿子聪明,并怀疑东西是邻居偷的! 后头还有一个故事,讲的是一个人初时很得君主宠爱,母亲病重时逾矩驾君王的马车去探看,君王赞叹说:“他多么孝顺啊,焦急得连规矩都忘了!”另一次,这人咬了一口桃子,发现很甜,便将桃子递给君王吃。君王又赞叹:“他多爱我啊,吃到甜的桃子就分给我吃!”后来这人失宠了,君王看到他就觉得厌烦,竟骂道:“这人胆大包天、目无王法,敢驾驶君王才能用的马车,还将吃过的桃子给我吃!” 这说明同一件事,关系不同便会有不同的看法! 韩子还说,龙有逆鳞,君王也有,想要让成功进言,就不能触及君王的逆鳞! 李元婴特别喜欢这篇《说难》,又跑了一趟藏书楼,把韩子的书全找出来抱回去细看。 第二天去讲堂时,李元婴不仅因为封王换了身新行头,还抱着几卷崭新的《韩子》。 李治也没看过《韩子》,见夫子还没到,便取了一卷打开看了起来。 巧的是,李治拿的是一本《五蠹》,韩非在《五蠹》中写了国家有五种蛀虫,一种是埋头搞学问的(儒家),一种是靠言谈蛊惑人的纵横家,一种是任侠而不受管束的游侠儿,一种是依靠依附贵族来逃避徭役之人,还有则是商贾和工匠! 韩非还讽刺,让搞学问的用礼义来治国,无异于愚蠢的农夫守株待兔! 守株待兔这事儿写得特别生动,李治看了悚然而惊,感觉自己都快被韩非说服了。 见李元婴拿着另一卷在看,李治忍不住问:“幺叔,这书你从哪翻出来的?” 李元婴道:“藏书楼找的啊。” 李元婴见李治一脸被《韩子》震住的表情,抽走李治手上那卷《五蠹》,把自己手里的《八奸》换给李治。 《八奸》比较短,说的是君王身边的一些奸邪之人,包括并不限于君王老婆、君王兄弟、君王侍从以及君王手底下那些搞事情的大臣。 李元婴一点都不觉得自己被包括在《八奸》里,还津津有味地说:“这书写得真有趣啊,他真是什么都敢写,怪不得被杀了呢。” 瞧瞧这扫射范围,简直是在说“大王啊,你身边全是奸人,千万得提防所有人啊”! 你说别人不杀他,怎么睡得着觉哟! 李治接过《八奸》看完后,李元婴也把《五蠹》看完了。 他对韩子的胆量极其敬佩! 刚才的八奸还是只喷了君王身边的人,这五蠹是要把老百姓也全扫进去了!除了安分种地的农民,剩下的全是奸佞和蛀虫,管你什么读书人、什么商人匠人,全都不是好东西! 换个心态不好的人看了,怕是要觉得这人世当真黑暗! 李元婴感慨道:“这人厉害呀。” 真是不把天底下的人全得罪光不罢休! 李治生性宽仁,不喜欢性恶论,摇摇头劝说李元婴:“幺叔你还是别看这样的书了。” 书好找,有趣的书却不好找,凭什么不看?李元婴可不会答应李治,坚持地说:“不成,我要把它全看完。” 一本《韩子》,李元婴越读越觉得妙趣横生,感觉里头有许多鲜活的例子可以让他拿来讲给兕子她们听! 接下来好些天,李元婴都泡在《韩子》里头,直至董小乙来报说向日葵长出了花苞,他才把书一扔,兴奋地带着兕子与魏姝她们去看向日葵花苞。 这次李治不用去上课,终于可以加入看花小队! 兴许是种子很顽强,董小乙又照顾得非常用心,十株向日葵全活了下来,而且长得非常健壮,每一株都比李元婴还要高。 李元婴和李治正带着四个小萝莉齐刷刷地仰头找向日葵花苞,李二陛下竟也领着人绕过来瞧瞧向日葵花苞长什么样。 瞧见李元婴他们注意到了自己的到来,李二陛下摆摆手让他们不必行礼。 看着那十株向日葵,李二陛下免不了又告诫李元婴一通:“往后你发现什么能种的好东西,不能再把它炒了吃!” 147.第 147 章 这章超好看! 第十一章 兕子三人告完状被李二陛下哄去午歇,孔颖达又找上李二陛下。 虽说孔颖达负气地对李治说让李元婴爱来不来, 李二陛下这边还是要有个交待。毕竟, 李二陛下把李元婴养在身边是想展现自己兄友弟恭的一面, 李元婴过于顽劣的话传出去是不大好听的。 旁人会想,你果然是做戏吧, 要不怎么把弟弟养成这样?孔颖达到了李二陛下面前, 便把李元婴这几天的所作所为说了出来, 话里话外都透露出一个意思:他恐怕教不了这位殿下! 李二陛下正为李元婴闹哭兕子她们的事恼火, 听孔颖达说完后怒火中烧,叫人去把李元婴拎过来当面对质。 李元婴还琢磨下午要不要继续去请教魏征, 虽说任务做完了,但魏征才讲了一段《礼记》,不听完他有点心痒。作为一个多年无心向学的学渣,李元婴还是头一回生出求知欲来,一时间有点无所适从。 听人说李二陛下喊自己过去, 李元婴心里直打鼓, 摸不清李二陛下找自己做什么。坏事干太多,他都不晓得为的是哪一桩! 虽然不知道是哪件事东窗事发了, 李元婴还是一点都不怂, 迈开腿跑去见他皇兄。 一瞧见坐在下首的孔颖达,李元婴马上明白了, 是这老头儿告的状! 不就告假理由露馅了吗?要不要直接找他皇兄啊! 李二陛下没开骂, 李元婴就能装作啥都没发生。他乖乖巧巧地向李二陛下问好:“皇兄您找我有事吗?” 李二陛下骂道:“你还问我什么事?这两天你去哪儿了?” 李元婴不慌不忙地扯谎:“我没去哪, 我在认真看书!”他看了孔颖达一眼, 口气大得很,“老孔教的东西我都看会啦,就不去讲堂了!” 孔颖达听到他那称呼,气得差点跳起来骂他一顿。李二陛下希望能“文治”,尊崇儒道,朝中上下对他一直很尊重,唯独这小子不听他讲学不说,还一口一个“老孔”! 李二陛下自然也被李元婴气到了,当场训斥:“朕让孔卿教你们,孔卿就是你们的老师!改掉你那目无尊长的叫法!” 李元婴不吭声了。 李二陛下又冷笑:“你说你都会了,敢情你把《论语》都学透了?” 李元婴这回理直气壮多了,挺直腰板说:“那是当然,我都会背了!”前些时候为了换一本《王尔德童话》,他可是认真读完了《论语》的,现在回忆起来每个字都还清清楚楚! 李二陛下与孔颖达对视一眼,都觉有些不相信。李二陛下也熟读论语,当即随意抽了几段来考李元婴。 李元婴本就聪明过人,这种简单的提问自是应答如流,甚至连李二陛下抽考一些句子的意思都不惧。 孔颖达见李元婴从容应答,心中颇为震惊。 若李元婴当真把整本论语都学到倒背如流的程度了,确实没必要再听他这两天的讲学。 只是孔颖达好歹是孔家后人,自不能让李元婴这样落了面子,当即和李二陛下交换了一个眼神,改由他出题考校李元婴。孔颖达不让背也不让释意,只挑出几句看似有歧义的经义,问李元婴这几句是不是相互矛盾?孔子为什么要说这些话? 这是直接提高难度,从背诵题和翻译题跳到了论述题! 李元婴听完题一下子愣住了,他不知道两种题型难度不一样,只知道自己根本不会答。 李二陛下见状哼道:“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还洋洋自得!” 李元婴生气地说:“有什么了不起的,我能学会!”说完他就气冲冲地跑了。 李二陛下见弟弟气得跑走,顿时哈哈大笑。笑完了,他才对孔颖达说:“孔卿,你看元婴可还算可教?” 孔颖达也意识到李元婴有不错的天资,听李二陛下这样说便应道:“臣明白了。”从前他觉得李元婴不堪造就,自是不会管束他,既然知道李元婴颇为聪慧,李二陛下又有心让他们好好教导,他哪里还会轻慢! 孔颖达门生多,平时负责给李元婴讲学的人之中也有不少是他门下的,他只要和他们提一句就足以做到全方位严抓共管。 孔颖达说干就干,行动力很强,回去后就找几个门生开了个小会,把李二陛下的意思传达给他们:给我抓,给我好好抓!李元婴要是有八分聪明,你们就把他教成十分! 李元婴不晓得李二陛下和孔颖达正在给他织网,他回去后躺在榻上生了好一会儿的气,翻来覆去睡不着,索性一骨碌地爬起床,抄下孔颖达刚才的问题跑去向魏征请教。 魏征有些纳罕:怎地不问《礼记》,改问论语了? 不过,李元婴有心请教问题,魏征自然不会不答。魏征面上凶,答疑时却很有耐心,先是引导李元婴分析几句话的语境,随后让李元婴自己总结归纳一下为什么这几句话看似相互矛盾,却又都是有理的。 李元婴听完就明白了:“面对不同的人、不同的事,应对的方法肯定不一样,要因势利导和因地制宜!” 魏征颔首。 李元婴高兴地道:“也不难!” 魏征道:“一两句自是不难,难的是对所有内容都了然于胸。” 李元婴问魏征:“您的《论语》学得比老孔好吗?” 魏征听李元婴喊“老孔”,眉头直跳。他想了想,对李元婴提了一个人:“要数朝中论语学得好的,我认为应当是萧德言。贞观初陛下让我带人编纂《群书治要》,我曾与萧德言日夜畅谈,获益良多。” 李元婴既不知道《群书治要》,也不知道萧德言,听魏征这么说便来了兴趣。 一问之下,李元婴才知晓《群书治要》是魏征奉命编纂的治国参考书,汇聚了过去大部分的经籍史料,字数也特别多,比五千多字的《礼记》多了百来倍,真吓人! 李元婴想都不想就决定拒绝读这本书,改为问起萧德言是谁,现在在哪里。 不学则已,一学他一定要学到最好,不能让李二陛下看他笑话!而且,他才不要和孔颖达学,他要和比孔颖达厉害的人学! 李元婴打定主意,便决定寻机去找萧德言学《论语》。魏征告诉他,萧德言目前在李泰的文学馆内帮李泰编书,这次跟着一起来九成宫,他去李泰那边应当能寻到。 李元婴这几天还没见李泰呢,也不回自己住处了,径直往李泰那边跑。 李泰爱读书,至少对外是爱书如命的人设,李二陛下特许他开了个文学馆招揽贤才尽情交游。 提到文学馆,就要提起当年李二陛下还是秦王的时候,太上皇特许他设立弘文馆,任由他招揽了十八个学问精深的名士来增广见闻。 这秦/王府的十八学士里头,就有房玄龄、杜如晦这两个智囊,有虞世南、孔颖达这些大儒,为李二陛下打造了一批阵容相当强大的好班底。 李元婴听魏征说李泰有个文学馆,头一个便想到李二陛下的弘文馆,心里免不了暗暗嘀咕:老四不会是真的想效仿他爹吧? 房遗爱都和杜荷打起来了呢,太子和老四应该也快水火不容了! 左右不关自己的事,李元婴现在只想去撬一撬李泰的墙脚!实在撬不动就算了,自己多跑去请教一下便好。 李元婴打定主意,大摇大摆地跑去寻李泰。 李泰正在读书,听人说李元婴来了,搁下书起身相迎。不是他对李元婴另眼相待,着实是李元婴从小毁书不倦,他担心自己的宝贝古籍遭殃! 要知道,当年李元婴抓周时他与母后是在场的,李元婴这个抓抓那个玩玩,最后才拿起一卷书横看两眼竖看两眼——很快地,所有人都听到嗤啦一声,李元婴直接把书撕了! 后来他拿书去献给太上皇,李元婴也干过差不多的事,当着他的面就把他献的书撕得稀巴烂,还塞进嘴里咬! 李泰实在是怕了他。 李元婴一点都没有自己很讨人嫌的自觉,见胖得圆滚滚的李泰下榻相应,他还非常感动,觉得这侄子真是尊老爱幼(老是他,幼也是他)。 李元婴拉着李泰的手,一本正经地说:“四侄子,一阵子不见,你又胖了,瞧着越来越有福相了啊!” 李泰脸皮抖了抖,想着李元婴拉他的手总比去撕书好,只好挤出笑脸和李元婴说话:“幺叔倒是瘦了些,是不是在九成宫住不习惯?” 李元婴道:“没有不习惯,挺好玩的!”李元婴很不客气地在李泰的邀请下坐下,开门见山地说明自己来意,问李泰能不能把萧德言借他几天。 在李元婴看来,带本活书在身边可比自己看书棒多了! 李泰一听,笑容都僵了。萧德言是他父皇专门为他选的老师,学识渊博,德高望重,李元婴开口就借他老师是想做什么?把他老师也当物品一样借来借去吗?! 李泰婉拒道:“老师年事已高,幺叔你若是想让老师帮你做事,他怕是做不了。” 李元婴一听就懂,李泰是不想借! 李元婴退而求其次:“那我去请教一下他可以吗?” 这个要求不太过分,李泰心中虽狐疑李元婴怎么突然要请教萧德言,但还是点头答应:“可以。”想了想,他又补了一句,“这样吧,我带你去见老师。” 李元婴大喜过望,屁颠屁颠地跟在李泰身后去见萧德言。 第八章 李元婴翘课和找魏征的消息也传到了李二陛下耳中。 李二陛下本就有心观察一下李元婴,听到李元婴跟魏征走了后也觉稀奇,不过李二陛下处理了一天的公务,颇觉疲惫,分不出太多精神在李元婴身上,只准备明日问问魏征是怎么回事。 别人怎么看,李元婴才不管。李元婴麻溜地跟在魏征身后,随着魏征回了他的住处。 虽然这次集体出差上头包住,吃喝却是不包的,魏征家得自己开火。李元婴跟在魏征后头踏进屋一看,发现魏征住哪儿都能住出一股子清贫味道,瞧着很是寒酸。 魏征的妻子裴氏亲自在厨下忙碌,听魏征带了个宗室子弟回来,愣了一下,抹了把手撩开门帘走出来。 李元婴正好奇地打量着魏征住处里的陈设,瞧见裴氏出来了,立刻很有礼貌地向这位衣着素简的妇人问好,没有半点传言中的荒唐跋扈。 简直乖得连魏征都忍不住多看了他几眼。 米刚下锅,裴氏知晓李元婴要留下用膳,当即揭开锅多放了些米下去。他们家的米不是上好的米,还混着些杂粮,一锅蒸熟,口感不大好,却管饱。 见李元婴又在那探头探脑,魏征板起脸道:“离晚膳还早,你还有什么要问的可以先问问。” 李元婴立刻收回目光,再次摊开《礼记》向魏征请教起来。 李元婴年纪小,悟性却不差,难得的是能举一反三、活学活用。魏征越教越觉得若不是这小子过于疲懒和顽劣,指不定也能把经义学得很好! 两人再次进入你教我学的忘我状态,忽听有人从外面推门而入。李元婴还没到学痴的境界,一听到动静便抬头往门外看去。只见一个男孩儿从门外走进来,年纪约莫六七岁,长得眉清目秀,很是好看,一不留神肯定会错眼认成女孩儿。 李元婴平日里玩伴不少,却没见过这男孩儿,有些好奇地打量着他。那男孩儿跑到魏征身边,也好奇地看着李元婴发问:“祖父,他是谁啊?” 魏征看到男孩儿跑到自己跟前,先是不太赞同地拧眉看了男孩儿一眼,接着才把李元婴的身份说了出来。 148.第 148 章 这章超好看! 第十八章 这一天对于董小乙来说是非常特别的一天。 大清早, 董小乙负责看护的向日葵被李元婴采了去, 他本已有些绝望, 无奈地承受着其他人有意无意的奚落。虽说向日葵种子是李元婴拿来种的, 但东西已经被李二陛下点名要保护起来, 自然连李元婴也不能随意采走。 董小乙以为自己要完了。 不想只过了一个时辰, 便有人过来吩咐说以后他可以去滕王那边当值。 滕王, 便是李元婴了。 董小乙依稀记得李元婴身边的戴亭是他同乡,与他同一年入宫, 只是不太爱理人, 又长得有点像女孩儿, 一开始总被人欺负。后来戴亭被李元婴讨到身边, 从此就和他们不一样了! 李元婴虽然出了名的任性, 实际上却极其护短,谁敢欺负他身边的人一准没好果子吃。当初, 有内侍因为太上皇驾崩、李二陛下不甚在意他这个弟弟而轻慢他母亲柳宝林, 李元婴直接叫人把那内侍埋进了雪里。这也是许多人不愿意招惹李元婴的原因,李元婴天不怕地不怕, 你敢惹他和他身边的人,他就敢干别人不敢干、不愿沾的事! 董小乙心中一阵欢喜, 忙去收拾东西。 他抱着一只手都能拎完的家当去拜见李元婴。 李元婴正陪兕子她们玩呢,叫人把董小乙领进来后仔细打量董小乙几眼,发现这董小乙虽然有一颗往上爬的心, 瞧着却还算纯善, 倒也算是个能用的人。 李元婴不太在意这些事, 满不在乎地把他交给了戴亭:“既是你同乡,往后你带着他吧。” 董小乙一怔,看向戴亭。 戴亭面上没什么变化,仍是一如既往的沉静,领着董小乙去安排他的临时落脚处。安顿下来后,戴亭便将李元婴对那几株向日葵的打算告诉董小乙,仍让董小乙去看护其中四株不属于李二陛下的向日葵。 既然十株向日葵已经分好了,几天后便全部采收完毕,各自带回去留种。李元婴挺想炒掉一个花盘,后来想着自己吃也吃过了,不如留着回京给柳宝林尝尝,便也不再冒着被李二陛下骂死的危险炒葵瓜子吃。 当然,另一个原因是,向日葵采收完毕后李元婴又接到一个新任务:扫描九成宫的立体图像留档万界图书馆里。 这也是李元婴只需要用眼睛看便可以完成的,只是要多跑几个地方而已。李元婴本来就到处跑,倒也不介意顺便完成这个任务。 接下来几天他和往常一样带着兕子几人在九成宫各个好玩的地方晃荡,渐渐地,整个九成宫在万界图书馆里成型了。他试着在个人图书馆里进入“九成宫扫描件”,发现里面居然和真正的九成宫一样大,他伸出手可以摸到里面的梁柱,甚至还可以爬到李二陛下的宝座上躺一躺。 李元婴觉得很稀奇,忍不住好奇地问系统:“既然能做到这种地步,为什么还要我来扫描啊!”这只要扫描一下就能在万界图书馆里复原全貌的技术,着实太厉害了!而且,他们还会造能在天上飞的飞机! 系统沉默了一会儿,答道:“历史非常漫长。历史的每一次更替,都会毁灭许多东西。所以,有许多当前时代的人看来非常常见甚至重愈生命的东西,以后可能会消失不见。” 李元婴听不太懂。 系统没再多说。 李元婴琢磨了一会儿,才再一次发问:“所以,你们没有九成宫了吗?” “是的。” “没有《九成宫醴泉铭》?” “是的。” “没有《十渐不克终疏》?” “是的。” “没有《礼记》《论语》《韩子》?” “是的。” “没有大唐了?” 系统终于反应过来,拒绝回答:“您的权限不足,不能查询该问题。” 系统选择避而不答,李元婴却已经知道的答案。 看来,大唐确实没有了。 李元婴有点难过,大唐才刚建起来没多久、他还没去封地作威作福,怎么就没有了呢?李元婴不信:“你骗人,这么大的九成宫,这么多的书,怎么可能说没就没!” 系统没有再吭声。 李元婴将九成宫扫描件选择对外开放。本来他对对外开放后的情况一向没什么兴趣,这一次他却站在原处看着上面逐渐多出一个个光点。系统说过,一个光点表示有一个人花钱进去浏览,几乎是在开放后的下一秒,光点就挤满了整个虚拟九成宫。这说明,有许多人翘首以盼等着九成宫的出现。 李元婴更难过了,他离开万界图书馆,鼻子酸酸的,左想右想想不出找谁说这件事,便跑去寻李二陛下。 李二陛下正在批奏章,听人说李元婴好像受了什么委屈、哭着跑来了,颇觉稀奇,让人赶紧把李元婴放进来。 李元婴一见到李二陛下,眼泪立刻憋不住了,扑上去抱着李二陛下哇地哭了出来:“皇兄,我难过。”虽然他总和李二陛下对着干,但是他认识的人里面,最厉害的还要数李二陛下。 李二陛下还真不知道谁能让这小子这么委屈了。难得见到李元婴这么哭,李二陛下心都被他哭软了,无奈地用少有的软和语气问:“谁还敢欺负你了?” 李元婴摇摇头。 没有人欺负他,但他就是难过。 李元婴问李二陛下:“皇兄,我们大唐会消失吗?” 李二陛下一顿。没有人敢在他面前问这种话,大唐才刚建国二十余年,谁会在这个时候问“大唐会不会消失”?李二陛下对上李元婴泪汪汪的眼睛,想了想,正色回道:“不管商周秦汉,开始时总都想着千秋万代,父皇建立大唐自然也这样想。但,打天下难,守天下也难,我们所能做的,只有尽力做好眼前的事,上不愧天,下不愧黎民百姓。至于能不能传承万代,只能看后人如何。” 千秋万代之类的,也就酒兴上头时会想想。 李元婴认真记着李二陛下的话。 李二陛下问:“你怎么会想到这个?” 李元婴把系统那段“历史是漫长的”照搬出来,说是有人这样告诉他的。 李二陛下听完一阵沉默,而后抬手揉揉李元婴的脑袋,好言宽勉:“既然你能把这些话听进去,往后就不要再胡闹了。大唐疆域横跨大江南北,幅员辽阔,难以管辖,光靠我一个人可不成,还需要你们这些弟弟帮忙分担。你早点变成顶天立地的男子汉,等将来你把滕州管好了,我再给你个更大的地方让你管!” 李元婴一听李二陛下要给自己更大的地方,顿时高兴了,一口答应下来。 李元婴欢欢喜喜地跑了,李二陛下却还在沉思着李元婴说的话。他独坐片刻,命人把房玄龄他们叫到议事堂。 君臣相对而坐,李二陛下把李元婴哭着来找自己的事告诉房玄龄几人。 房玄龄感慨:“九岁孩子尚且知道为此伤心,我等更不能尸位素餐,无所作为。” 长孙无忌与魏征亦赞同房玄龄的话。 君臣便顺势商量起政务来。 至于李元婴,那是难过一下就可以“改过自新”的吗? 进入深秋后天气逐渐转凉,这天李元婴一夜好眠,第二日睡到日上三竿都没能起来。 李治早就知道李元婴这尿性,一大早过来催促李元婴起床,今天是孔颖达来讲课,再迟到或者旷课孔颖达又要发飙了! 李元婴把被子拉得更高,把自己蒙在被子里闷声闷气地说:“不起,就不起,这么冷的天,才不要去上课!” 李治:“……” 亏父皇昨晚还拿李元婴来教育他们,就李元婴这懒成狗的臭德性,哪有半点顶天立地的样子!!! …… 李元婴没理会李治的叫唤,一觉睡到自然醒。到他醒来,发现自己已经错过上课时间了。这对李元婴来说是稀松平常的事儿,要是换成冬天的话,他可以一整天都窝在床上。 149.第 149 章 这章超好看! 第十八章 这一天对于董小乙来说是非常特别的一天。 大清早, 董小乙负责看护的向日葵被李元婴采了去, 他本已有些绝望,无奈地承受着其他人有意无意的奚落。虽说向日葵种子是李元婴拿来种的,但东西已经被李二陛下点名要保护起来, 自然连李元婴也不能随意采走。 董小乙以为自己要完了。 不想只过了一个时辰,便有人过来吩咐说以后他可以去滕王那边当值。 滕王,便是李元婴了。 董小乙依稀记得李元婴身边的戴亭是他同乡,与他同一年入宫, 只是不太爱理人,又长得有点像女孩儿, 一开始总被人欺负。后来戴亭被李元婴讨到身边,从此就和他们不一样了! 李元婴虽然出了名的任性, 实际上却极其护短,谁敢欺负他身边的人一准没好果子吃。当初,有内侍因为太上皇驾崩、李二陛下不甚在意他这个弟弟而轻慢他母亲柳宝林, 李元婴直接叫人把那内侍埋进了雪里。这也是许多人不愿意招惹李元婴的原因,李元婴天不怕地不怕, 你敢惹他和他身边的人, 他就敢干别人不敢干、不愿沾的事! 董小乙心中一阵欢喜, 忙去收拾东西。 他抱着一只手都能拎完的家当去拜见李元婴。 李元婴正陪兕子她们玩呢,叫人把董小乙领进来后仔细打量董小乙几眼, 发现这董小乙虽然有一颗往上爬的心, 瞧着却还算纯善, 倒也算是个能用的人。 李元婴不太在意这些事, 满不在乎地把他交给了戴亭:“既是你同乡,往后你带着他吧。” 董小乙一怔,看向戴亭。 戴亭面上没什么变化,仍是一如既往的沉静,领着董小乙去安排他的临时落脚处。安顿下来后,戴亭便将李元婴对那几株向日葵的打算告诉董小乙,仍让董小乙去看护其中四株不属于李二陛下的向日葵。 既然十株向日葵已经分好了,几天后便全部采收完毕,各自带回去留种。李元婴挺想炒掉一个花盘,后来想着自己吃也吃过了,不如留着回京给柳宝林尝尝,便也不再冒着被李二陛下骂死的危险炒葵瓜子吃。 当然,另一个原因是,向日葵采收完毕后李元婴又接到一个新任务:扫描九成宫的立体图像留档万界图书馆里。 这也是李元婴只需要用眼睛看便可以完成的,只是要多跑几个地方而已。李元婴本来就到处跑,倒也不介意顺便完成这个任务。 接下来几天他和往常一样带着兕子几人在九成宫各个好玩的地方晃荡,渐渐地,整个九成宫在万界图书馆里成型了。他试着在个人图书馆里进入“九成宫扫描件”,发现里面居然和真正的九成宫一样大,他伸出手可以摸到里面的梁柱,甚至还可以爬到李二陛下的宝座上躺一躺。 李元婴觉得很稀奇,忍不住好奇地问系统:“既然能做到这种地步,为什么还要我来扫描啊!”这只要扫描一下就能在万界图书馆里复原全貌的技术,着实太厉害了!而且,他们还会造能在天上飞的飞机! 系统沉默了一会儿,答道:“历史非常漫长。历史的每一次更替,都会毁灭许多东西。所以,有许多当前时代的人看来非常常见甚至重愈生命的东西,以后可能会消失不见。” 李元婴听不太懂。 系统没再多说。 李元婴琢磨了一会儿,才再一次发问:“所以,你们没有九成宫了吗?” “是的。” “没有《九成宫醴泉铭》?” “是的。” “没有《十渐不克终疏》?” “是的。” “没有《礼记》《论语》《韩子》?” “是的。” “没有大唐了?” 系统终于反应过来,拒绝回答:“您的权限不足,不能查询该问题。” 系统选择避而不答,李元婴却已经知道的答案。 看来,大唐确实没有了。 李元婴有点难过,大唐才刚建起来没多久、他还没去封地作威作福,怎么就没有了呢?李元婴不信:“你骗人,这么大的九成宫,这么多的书,怎么可能说没就没!” 系统没有再吭声。 李元婴将九成宫扫描件选择对外开放。本来他对对外开放后的情况一向没什么兴趣,这一次他却站在原处看着上面逐渐多出一个个光点。系统说过,一个光点表示有一个人花钱进去浏览,几乎是在开放后的下一秒,光点就挤满了整个虚拟九成宫。这说明,有许多人翘首以盼等着九成宫的出现。 李元婴更难过了,他离开万界图书馆,鼻子酸酸的,左想右想想不出找谁说这件事,便跑去寻李二陛下。 李二陛下正在批奏章,听人说李元婴好像受了什么委屈、哭着跑来了,颇觉稀奇,让人赶紧把李元婴放进来。 李元婴一见到李二陛下,眼泪立刻憋不住了,扑上去抱着李二陛下哇地哭了出来:“皇兄,我难过。”虽然他总和李二陛下对着干,但是他认识的人里面,最厉害的还要数李二陛下。 李二陛下还真不知道谁能让这小子这么委屈了。难得见到李元婴这么哭,李二陛下心都被他哭软了,无奈地用少有的软和语气问:“谁还敢欺负你了?” 李元婴摇摇头。 没有人欺负他,但他就是难过。 李元婴问李二陛下:“皇兄,我们大唐会消失吗?” 李二陛下一顿。没有人敢在他面前问这种话,大唐才刚建国二十余年,谁会在这个时候问“大唐会不会消失”?李二陛下对上李元婴泪汪汪的眼睛,想了想,正色回道:“不管商周秦汉,开始时总都想着千秋万代,父皇建立大唐自然也这样想。但,打天下难,守天下也难,我们所能做的,只有尽力做好眼前的事,上不愧天,下不愧黎民百姓。至于能不能传承万代,只能看后人如何。” 千秋万代之类的,也就酒兴上头时会想想。 李元婴认真记着李二陛下的话。 李二陛下问:“你怎么会想到这个?” 李元婴把系统那段“历史是漫长的”照搬出来,说是有人这样告诉他的。 李二陛下听完一阵沉默,而后抬手揉揉李元婴的脑袋,好言宽勉:“既然你能把这些话听进去,往后就不要再胡闹了。大唐疆域横跨大江南北,幅员辽阔,难以管辖,光靠我一个人可不成,还需要你们这些弟弟帮忙分担。你早点变成顶天立地的男子汉,等将来你把滕州管好了,我再给你个更大的地方让你管!” 李元婴一听李二陛下要给自己更大的地方,顿时高兴了,一口答应下来。 李元婴欢欢喜喜地跑了,李二陛下却还在沉思着李元婴说的话。他独坐片刻,命人把房玄龄他们叫到议事堂。 君臣相对而坐,李二陛下把李元婴哭着来找自己的事告诉房玄龄几人。 房玄龄感慨:“九岁孩子尚且知道为此伤心,我等更不能尸位素餐,无所作为。” 长孙无忌与魏征亦赞同房玄龄的话。 君臣便顺势商量起政务来。 至于李元婴,那是难过一下就可以“改过自新”的吗? 进入深秋后天气逐渐转凉,这天李元婴一夜好眠,第二日睡到日上三竿都没能起来。 李治早就知道李元婴这尿性,一大早过来催促李元婴起床,今天是孔颖达来讲课,再迟到或者旷课孔颖达又要发飙了! 李元婴把被子拉得更高,把自己蒙在被子里闷声闷气地说:“不起,就不起,这么冷的天,才不要去上课!” 李治:“……” 亏父皇昨晚还拿李元婴来教育他们,就李元婴这懒成狗的臭德性,哪有半点顶天立地的样子!!! …… 李元婴没理会李治的叫唤,一觉睡到自然醒。到他醒来,发现自己已经错过上课时间了。这对李元婴来说是稀松平常的事儿,要是换成冬天的话,他可以一整天都窝在床上。 想到孔颖达那张凶凶的老脸,李元婴唉声叹气片刻,爬起床在小宫女的伺候下穿好衣裳,溜达去寻刚刚下课的孔颖达。 李元婴昨天想了很多,想着想着便想到孔颖达。孔颖达对《韩子》特别不喜欢,李二陛下也是,所以大唐学《韩子》的人少,甚至连知道《韩子》的人都不多。所以,李元婴想找孔颖达聊聊天。 孔颖达见李元婴下课了才跑来,脸色黑得很。听李元婴说有事情要和自己请教,孔颖达神色稍霁,领着李元婴去当值的地方坐下细谈。 李元婴难得坐得端端正正,正儿八经地对孔颖达说:“孔祭酒,我有一件事怎么想都想不明白。” 孔颖达问:“何事?” 李元婴道:“子曰:‘三人行,必有我师焉。择其善者而从之,其不善者而改之。’这是《论语》里的话,没错吧?” 孔颖达点头道:“那是自然,这三岁小儿都会背。” 李元婴道:“那为什么您不喜欢别人看《韩子》?难道您觉得《韩子》一点可取之处都没有?” 孔颖达道:“商韩恶法,虽有可取之处,却失之仁厚,用之必然会让人心向背,岂能宣扬?观秦三代而亡,便知其不可行。” 李元婴还是不理解:“一朝败亡,和一本书有什么关系?”他胆大包天地和孔颖达举了个例子,“若是将来有人将亡国之罪归于儒家,罢黜儒家,焚毁经典,又当如何?” 若是从前听到李元婴说这种话,孔颖达肯定会指着他鼻子大骂“竖子安敢妄言”。可对上李元婴带着疑惑的双眼,孔颖达却突然骂不出口。他摇摇头,毫不犹豫地否定了李元婴的猜测:“绝不会如此。” 150.第 150 章 这章超好看! 董小乙以为自己要完了。 不想只过了一个时辰, 便有人过来吩咐说以后他可以去滕王那边当值。 滕王,便是李元婴了。 董小乙依稀记得李元婴身边的戴亭是他同乡, 与他同一年入宫, 只是不太爱理人, 又长得有点像女孩儿, 一开始总被人欺负。后来戴亭被李元婴讨到身边,从此就和他们不一样了! 李元婴虽然出了名的任性,实际上却极其护短,谁敢欺负他身边的人一准没好果子吃。当初,有内侍因为太上皇驾崩、李二陛下不甚在意他这个弟弟而轻慢他母亲柳宝林, 李元婴直接叫人把那内侍埋进了雪里。这也是许多人不愿意招惹李元婴的原因,李元婴天不怕地不怕, 你敢惹他和他身边的人, 他就敢干别人不敢干、不愿沾的事! 董小乙心中一阵欢喜,忙去收拾东西。 他抱着一只手都能拎完的家当去拜见李元婴。 李元婴正陪兕子她们玩呢, 叫人把董小乙领进来后仔细打量董小乙几眼,发现这董小乙虽然有一颗往上爬的心, 瞧着却还算纯善,倒也算是个能用的人。 李元婴不太在意这些事, 满不在乎地把他交给了戴亭:“既是你同乡, 往后你带着他吧。” 董小乙一怔, 看向戴亭。 戴亭面上没什么变化, 仍是一如既往的沉静, 领着董小乙去安排他的临时落脚处。安顿下来后, 戴亭便将李元婴对那几株向日葵的打算告诉董小乙,仍让董小乙去看护其中四株不属于李二陛下的向日葵。 既然十株向日葵已经分好了,几天后便全部采收完毕,各自带回去留种。李元婴挺想炒掉一个花盘,后来想着自己吃也吃过了,不如留着回京给柳宝林尝尝,便也不再冒着被李二陛下骂死的危险炒葵瓜子吃。 当然,另一个原因是,向日葵采收完毕后李元婴又接到一个新任务:扫描九成宫的立体图像留档万界图书馆里。 这也是李元婴只需要用眼睛看便可以完成的,只是要多跑几个地方而已。李元婴本来就到处跑,倒也不介意顺便完成这个任务。 接下来几天他和往常一样带着兕子几人在九成宫各个好玩的地方晃荡,渐渐地,整个九成宫在万界图书馆里成型了。他试着在个人图书馆里进入“九成宫扫描件”,发现里面居然和真正的九成宫一样大,他伸出手可以摸到里面的梁柱,甚至还可以爬到李二陛下的宝座上躺一躺。 李元婴觉得很稀奇,忍不住好奇地问系统:“既然能做到这种地步,为什么还要我来扫描啊!”这只要扫描一下就能在万界图书馆里复原全貌的技术,着实太厉害了!而且,他们还会造能在天上飞的飞机! 系统沉默了一会儿,答道:“历史非常漫长。历史的每一次更替,都会毁灭许多东西。所以,有许多当前时代的人看来非常常见甚至重愈生命的东西,以后可能会消失不见。” 李元婴听不太懂。 系统没再多说。 李元婴琢磨了一会儿,才再一次发问:“所以,你们没有九成宫了吗?” “是的。” “没有《九成宫醴泉铭》?” “是的。” “没有《十渐不克终疏》?” “是的。” “没有《礼记》《论语》《韩子》?” “是的。” “没有大唐了?” 系统终于反应过来,拒绝回答:“您的权限不足,不能查询该问题。” 系统选择避而不答,李元婴却已经知道的答案。 看来,大唐确实没有了。 李元婴有点难过,大唐才刚建起来没多久、他还没去封地作威作福,怎么就没有了呢?李元婴不信:“你骗人,这么大的九成宫,这么多的书,怎么可能说没就没!” 系统没有再吭声。 李元婴将九成宫扫描件选择对外开放。本来他对对外开放后的情况一向没什么兴趣,这一次他却站在原处看着上面逐渐多出一个个光点。系统说过,一个光点表示有一个人花钱进去浏览,几乎是在开放后的下一秒,光点就挤满了整个虚拟九成宫。这说明,有许多人翘首以盼等着九成宫的出现。 李元婴更难过了,他离开万界图书馆,鼻子酸酸的,左想右想想不出找谁说这件事,便跑去寻李二陛下。 李二陛下正在批奏章,听人说李元婴好像受了什么委屈、哭着跑来了,颇觉稀奇,让人赶紧把李元婴放进来。 李元婴一见到李二陛下,眼泪立刻憋不住了,扑上去抱着李二陛下哇地哭了出来:“皇兄,我难过。”虽然他总和李二陛下对着干,但是他认识的人里面,最厉害的还要数李二陛下。 李二陛下还真不知道谁能让这小子这么委屈了。难得见到李元婴这么哭,李二陛下心都被他哭软了,无奈地用少有的软和语气问:“谁还敢欺负你了?” 李元婴摇摇头。 没有人欺负他,但他就是难过。 李元婴问李二陛下:“皇兄,我们大唐会消失吗?” 李二陛下一顿。没有人敢在他面前问这种话,大唐才刚建国二十余年,谁会在这个时候问“大唐会不会消失”?李二陛下对上李元婴泪汪汪的眼睛,想了想,正色回道:“不管商周秦汉,开始时总都想着千秋万代,父皇建立大唐自然也这样想。但,打天下难,守天下也难,我们所能做的,只有尽力做好眼前的事,上不愧天,下不愧黎民百姓。至于能不能传承万代,只能看后人如何。” 千秋万代之类的,也就酒兴上头时会想想。 李元婴认真记着李二陛下的话。 李二陛下问:“你怎么会想到这个?” 李元婴把系统那段“历史是漫长的”照搬出来,说是有人这样告诉他的。 李二陛下听完一阵沉默,而后抬手揉揉李元婴的脑袋,好言宽勉:“既然你能把这些话听进去,往后就不要再胡闹了。大唐疆域横跨大江南北,幅员辽阔,难以管辖,光靠我一个人可不成,还需要你们这些弟弟帮忙分担。你早点变成顶天立地的男子汉,等将来你把滕州管好了,我再给你个更大的地方让你管!” 李元婴一听李二陛下要给自己更大的地方,顿时高兴了,一口答应下来。 李元婴欢欢喜喜地跑了,李二陛下却还在沉思着李元婴说的话。他独坐片刻,命人把房玄龄他们叫到议事堂。 君臣相对而坐,李二陛下把李元婴哭着来找自己的事告诉房玄龄几人。 房玄龄感慨:“九岁孩子尚且知道为此伤心,我等更不能尸位素餐,无所作为。” 长孙无忌与魏征亦赞同房玄龄的话。 君臣便顺势商量起政务来。 至于李元婴,那是难过一下就可以“改过自新”的吗? 进入深秋后天气逐渐转凉,这天李元婴一夜好眠,第二日睡到日上三竿都没能起来。 李治早就知道李元婴这尿性,一大早过来催促李元婴起床,今天是孔颖达来讲课,再迟到或者旷课孔颖达又要发飙了! 李元婴把被子拉得更高,把自己蒙在被子里闷声闷气地说:“不起,就不起,这么冷的天,才不要去上课!” 李治:“……” 亏父皇昨晚还拿李元婴来教育他们,就李元婴这懒成狗的臭德性,哪有半点顶天立地的样子!!! …… 李元婴没理会李治的叫唤,一觉睡到自然醒。到他醒来,发现自己已经错过上课时间了。这对李元婴来说是稀松平常的事儿,要是换成冬天的话,他可以一整天都窝在床上。 想到孔颖达那张凶凶的老脸,李元婴唉声叹气片刻,爬起床在小宫女的伺候下穿好衣裳,溜达去寻刚刚下课的孔颖达。 李元婴昨天想了很多,想着想着便想到孔颖达。孔颖达对《韩子》特别不喜欢,李二陛下也是,所以大唐学《韩子》的人少,甚至连知道《韩子》的人都不多。所以,李元婴想找孔颖达聊聊天。 孔颖达见李元婴下课了才跑来,脸色黑得很。听李元婴说有事情要和自己请教,孔颖达神色稍霁,领着李元婴去当值的地方坐下细谈。 李元婴难得坐得端端正正,正儿八经地对孔颖达说:“孔祭酒,我有一件事怎么想都想不明白。” 孔颖达问:“何事?” 李元婴道:“子曰:‘三人行,必有我师焉。择其善者而从之,其不善者而改之。’这是《论语》里的话,没错吧?” 孔颖达点头道:“那是自然,这三岁小儿都会背。” 李元婴道:“那为什么您不喜欢别人看《韩子》?难道您觉得《韩子》一点可取之处都没有?” 孔颖达道:“商韩恶法,虽有可取之处,却失之仁厚,用之必然会让人心向背,岂能宣扬?观秦三代而亡,便知其不可行。” 李元婴还是不理解:“一朝败亡,和一本书有什么关系?”他胆大包天地和孔颖达举了个例子,“若是将来有人将亡国之罪归于儒家,罢黜儒家,焚毁经典,又当如何?” 若是从前听到李元婴说这种话,孔颖达肯定会指着他鼻子大骂“竖子安敢妄言”。可对上李元婴带着疑惑的双眼,孔颖达却突然骂不出口。他摇摇头,毫不犹豫地否定了李元婴的猜测:“绝不会如此。” 这是儒家子弟、孔氏后人对儒家的信任与信心,孔颖达不相信有任何学说能够取代儒家。自汉代以来,哪朝哪代治国不是用儒家子弟?虽说他研究汉代典籍时发现其中混杂着一些不属于孔圣的观点,但大体上还是承续着孔圣思想的,甚至还变得更适合用来治理国家。 151.第 151 章 这章超好看!  第十八章 这一天对于董小乙来说是非常特别的一天。 大清早, 董小乙负责看护的向日葵被李元婴采了去, 他本已有些绝望, 无奈地承受着其他人有意无意的奚落。虽说向日葵种子是李元婴拿来种的,但东西已经被李二陛下点名要保护起来,自然连李元婴也不能随意采走。 董小乙以为自己要完了。 不想只过了一个时辰, 便有人过来吩咐说以后他可以去滕王那边当值。 滕王,便是李元婴了。 董小乙依稀记得李元婴身边的戴亭是他同乡, 与他同一年入宫,只是不太爱理人,又长得有点像女孩儿, 一开始总被人欺负。后来戴亭被李元婴讨到身边,从此就和他们不一样了! 李元婴虽然出了名的任性, 实际上却极其护短,谁敢欺负他身边的人一准没好果子吃。当初,有内侍因为太上皇驾崩、李二陛下不甚在意他这个弟弟而轻慢他母亲柳宝林,李元婴直接叫人把那内侍埋进了雪里。这也是许多人不愿意招惹李元婴的原因,李元婴天不怕地不怕, 你敢惹他和他身边的人, 他就敢干别人不敢干、不愿沾的事! 董小乙心中一阵欢喜,忙去收拾东西。 他抱着一只手都能拎完的家当去拜见李元婴。 李元婴正陪兕子她们玩呢,叫人把董小乙领进来后仔细打量董小乙几眼,发现这董小乙虽然有一颗往上爬的心, 瞧着却还算纯善, 倒也算是个能用的人。 李元婴不太在意这些事, 满不在乎地把他交给了戴亭:“既是你同乡,往后你带着他吧。” 董小乙一怔,看向戴亭。 戴亭面上没什么变化,仍是一如既往的沉静,领着董小乙去安排他的临时落脚处。安顿下来后,戴亭便将李元婴对那几株向日葵的打算告诉董小乙,仍让董小乙去看护其中四株不属于李二陛下的向日葵。 既然十株向日葵已经分好了,几天后便全部采收完毕,各自带回去留种。李元婴挺想炒掉一个花盘,后来想着自己吃也吃过了,不如留着回京给柳宝林尝尝,便也不再冒着被李二陛下骂死的危险炒葵瓜子吃。 当然,另一个原因是,向日葵采收完毕后李元婴又接到一个新任务:扫描九成宫的立体图像留档万界图书馆里。 这也是李元婴只需要用眼睛看便可以完成的,只是要多跑几个地方而已。李元婴本来就到处跑,倒也不介意顺便完成这个任务。 接下来几天他和往常一样带着兕子几人在九成宫各个好玩的地方晃荡,渐渐地,整个九成宫在万界图书馆里成型了。他试着在个人图书馆里进入“九成宫扫描件”,发现里面居然和真正的九成宫一样大,他伸出手可以摸到里面的梁柱,甚至还可以爬到李二陛下的宝座上躺一躺。 李元婴觉得很稀奇,忍不住好奇地问系统:“既然能做到这种地步,为什么还要我来扫描啊!”这只要扫描一下就能在万界图书馆里复原全貌的技术,着实太厉害了!而且,他们还会造能在天上飞的飞机! 系统沉默了一会儿,答道:“历史非常漫长。历史的每一次更替,都会毁灭许多东西。所以,有许多当前时代的人看来非常常见甚至重愈生命的东西,以后可能会消失不见。” 李元婴听不太懂。 系统没再多说。 李元婴琢磨了一会儿,才再一次发问:“所以,你们没有九成宫了吗?” “是的。” “没有《九成宫醴泉铭》?” “是的。” “没有《十渐不克终疏》?” “是的。” “没有《礼记》《论语》《韩子》?” “是的。” “没有大唐了?” 系统终于反应过来,拒绝回答:“您的权限不足,不能查询该问题。” 系统选择避而不答,李元婴却已经知道的答案。 看来,大唐确实没有了。 李元婴有点难过,大唐才刚建起来没多久、他还没去封地作威作福,怎么就没有了呢?李元婴不信:“你骗人,这么大的九成宫,这么多的书,怎么可能说没就没!” 系统没有再吭声。 李元婴将九成宫扫描件选择对外开放。本来他对对外开放后的情况一向没什么兴趣,这一次他却站在原处看着上面逐渐多出一个个光点。系统说过,一个光点表示有一个人花钱进去浏览,几乎是在开放后的下一秒,光点就挤满了整个虚拟九成宫。这说明,有许多人翘首以盼等着九成宫的出现。 李元婴更难过了,他离开万界图书馆,鼻子酸酸的,左想右想想不出找谁说这件事,便跑去寻李二陛下。 李二陛下正在批奏章,听人说李元婴好像受了什么委屈、哭着跑来了,颇觉稀奇,让人赶紧把李元婴放进来。 李元婴一见到李二陛下,眼泪立刻憋不住了,扑上去抱着李二陛下哇地哭了出来:“皇兄,我难过。”虽然他总和李二陛下对着干,但是他认识的人里面,最厉害的还要数李二陛下。 李二陛下还真不知道谁能让这小子这么委屈了。难得见到李元婴这么哭,李二陛下心都被他哭软了,无奈地用少有的软和语气问:“谁还敢欺负你了?” 李元婴摇摇头。 没有人欺负他,但他就是难过。 李元婴问李二陛下:“皇兄,我们大唐会消失吗?” 李二陛下一顿。没有人敢在他面前问这种话,大唐才刚建国二十余年,谁会在这个时候问“大唐会不会消失”?李二陛下对上李元婴泪汪汪的眼睛,想了想,正色回道:“不管商周秦汉,开始时总都想着千秋万代,父皇建立大唐自然也这样想。但,打天下难,守天下也难,我们所能做的,只有尽力做好眼前的事,上不愧天,下不愧黎民百姓。至于能不能传承万代,只能看后人如何。” 千秋万代之类的,也就酒兴上头时会想想。 李元婴认真记着李二陛下的话。 李二陛下问:“你怎么会想到这个?” 李元婴把系统那段“历史是漫长的”照搬出来,说是有人这样告诉他的。 李二陛下听完一阵沉默,而后抬手揉揉李元婴的脑袋,好言宽勉:“既然你能把这些话听进去,往后就不要再胡闹了。大唐疆域横跨大江南北,幅员辽阔,难以管辖,光靠我一个人可不成,还需要你们这些弟弟帮忙分担。你早点变成顶天立地的男子汉,等将来你把滕州管好了,我再给你个更大的地方让你管!” 李元婴一听李二陛下要给自己更大的地方,顿时高兴了,一口答应下来。 李元婴欢欢喜喜地跑了,李二陛下却还在沉思着李元婴说的话。他独坐片刻,命人把房玄龄他们叫到议事堂。 君臣相对而坐,李二陛下把李元婴哭着来找自己的事告诉房玄龄几人。 房玄龄感慨:“九岁孩子尚且知道为此伤心,我等更不能尸位素餐,无所作为。” 长孙无忌与魏征亦赞同房玄龄的话。 君臣便顺势商量起政务来。 至于李元婴,那是难过一下就可以“改过自新”的吗? 进入深秋后天气逐渐转凉,这天李元婴一夜好眠,第二日睡到日上三竿都没能起来。 李治早就知道李元婴这尿性,一大早过来催促李元婴起床,今天是孔颖达来讲课,再迟到或者旷课孔颖达又要发飙了! 李元婴把被子拉得更高,把自己蒙在被子里闷声闷气地说:“不起,就不起,这么冷的天,才不要去上课!” 李治:“……” 亏父皇昨晚还拿李元婴来教育他们,就李元婴这懒成狗的臭德性,哪有半点顶天立地的样子!!! …… 李元婴没理会李治的叫唤,一觉睡到自然醒。到他醒来,发现自己已经错过上课时间了。这对李元婴来说是稀松平常的事儿,要是换成冬天的话,他可以一整天都窝在床上。 想到孔颖达那张凶凶的老脸,李元婴唉声叹气片刻,爬起床在小宫女的伺候下穿好衣裳,溜达去寻刚刚下课的孔颖达。 李元婴昨天想了很多,想着想着便想到孔颖达。孔颖达对《韩子》特别不喜欢,李二陛下也是,所以大唐学《韩子》的人少,甚至连知道《韩子》的人都不多。所以,李元婴想找孔颖达聊聊天。 孔颖达见李元婴下课了才跑来,脸色黑得很。听李元婴说有事情要和自己请教,孔颖达神色稍霁,领着李元婴去当值的地方坐下细谈。 李元婴难得坐得端端正正,正儿八经地对孔颖达说:“孔祭酒,我有一件事怎么想都想不明白。” 孔颖达问:“何事?” 李元婴道:“子曰:‘三人行,必有我师焉。择其善者而从之,其不善者而改之。’这是《论语》里的话,没错吧?” 孔颖达点头道:“那是自然,这三岁小儿都会背。” 李元婴道:“那为什么您不喜欢别人看《韩子》?难道您觉得《韩子》一点可取之处都没有?” 孔颖达道:“商韩恶法,虽有可取之处,却失之仁厚,用之必然会让人心向背,岂能宣扬?观秦三代而亡,便知其不可行。” 李元婴还是不理解:“一朝败亡,和一本书有什么关系?”他胆大包天地和孔颖达举了个例子,“若是将来有人将亡国之罪归于儒家,罢黜儒家,焚毁经典,又当如何?” 若是从前听到李元婴说这种话,孔颖达肯定会指着他鼻子大骂“竖子安敢妄言”。可对上李元婴带着疑惑的双眼,孔颖达却突然骂不出口。他摇摇头,毫不犹豫地否定了李元婴的猜测:“绝不会如此。” 这是儒家子弟、孔氏后人对儒家的信任与信心,孔颖达不相信有任何学说能够取代儒家。自汉代以来,哪朝哪代治国不是用儒家子弟?虽说他研究汉代典籍时发现其中混杂着一些不属于孔圣的观点,但大体上还是承续着孔圣思想的,甚至还变得更适合用来治理国家。 152.第 152 章 这章超好看! 虽然这次集体出差上头包住, 吃喝却是不包的, 魏征家得自己开火。李元婴跟在魏征后头踏进屋一看,发现魏征住哪儿都能住出一股子清贫味道,瞧着很是寒酸。 魏征的妻子裴氏亲自在厨下忙碌,听魏征带了个宗室子弟回来,愣了一下,抹了把手撩开门帘走出来。 李元婴正好奇地打量着魏征住处里的陈设, 瞧见裴氏出来了,立刻很有礼貌地向这位衣着素简的妇人问好,没有半点传言中的荒唐跋扈。 简直乖得连魏征都忍不住多看了他几眼。 米刚下锅, 裴氏知晓李元婴要留下用膳, 当即揭开锅多放了些米下去。他们家的米不是上好的米,还混着些杂粮,一锅蒸熟,口感不大好, 却管饱。 见李元婴又在那探头探脑, 魏征板起脸道:“离晚膳还早,你还有什么要问的可以先问问。” 李元婴立刻收回目光, 再次摊开《礼记》向魏征请教起来。 李元婴年纪小, 悟性却不差, 难得的是能举一反三、活学活用。魏征越教越觉得若不是这小子过于疲懒和顽劣, 指不定也能把经义学得很好! 两人再次进入你教我学的忘我状态, 忽听有人从外面推门而入。李元婴还没到学痴的境界, 一听到动静便抬头往门外看去。只见一个男孩儿从门外走进来, 年纪约莫六七岁,长得眉清目秀,很是好看,一不留神肯定会错眼认成女孩儿。 李元婴平日里玩伴不少,却没见过这男孩儿,有些好奇地打量着他。那男孩儿跑到魏征身边,也好奇地看着李元婴发问:“祖父,他是谁啊?” 魏征看到男孩儿跑到自己跟前,先是不太赞同地拧眉看了男孩儿一眼,接着才把李元婴的身份说了出来。 男孩儿显然对李元婴那些混账事早有耳闻,听到李元婴的名字便颇觉稀奇地多看了他几眼。 男孩儿偎到魏征身边,落落大方地和李元婴坦白:“我叫魏姝,是女孩儿,穿男孩儿的衣裳只为了方便,你不要跟别人说!” 李元婴没想到自己的第一感觉还真蒙对了。他浑不在意地说道:“不稀奇,高阳也爱穿男孩儿的衣裳,她马球打得比很多男孩儿都要好!” 若说李元婴是宗室之中的混世小魔王,高阳则是公主里的搞事精,比皇子还活泼爱闹!李元婴与高阳小时候不太对付,碰一次面互殴一次,后来打得多了,一起被罚的次数也多了,关系竟莫名其妙地好了不少。 魏姝见李元婴拿着本书,便也不打扰,安静地坐在一边看他们重新进入问答教学环节。到裴氏招呼她将饭菜端出去,魏姝才起身去厨下帮忙。 此时李元婴身边伺候的人也端着丰盛的菜肴过来了,他们征得魏征的同意后鱼贯而入,将热腾腾的美味分到每个人面前。 李元婴刚才专心听讲,耗神不少,闻到饭香之后觉得饿极了,便跟着魏征入座,自带好菜在魏征家蹭了顿饭。饭后天还没黑,李元婴又逮着魏征问了好些个问题,才揣着自己带来的《礼记》走了。 李元婴前脚刚走,魏征就训起自己孙女来。他儿子在外赴任,夫妻俩都是小年轻,带着魏姝不方便,便将魏姝留在家中。偏他这孙女不爱女红,独爱书画一道,她爱看书、爱习字也就罢了,还爱打扮成男孩儿到外面去。谁家的女儿会像她这么野? 魏姝乖乖挨训,一句都不反驳,到魏征骂够了才绕到他身后替他捏肩。她还小,力道也小,给人捏肩本没什么用处,却让魏征一下子没了话。 魏姝边给自家祖父献殷勤边奇道:“这位殿下和传言不太一样。”她听说宫里有个混世小魔王,天不怕地不怕,什么事都敢干。谁要是惹着了他,一准没好日子过!听说他才四五岁时,做事就极其残忍,曾经命人把一内侍埋在雪里不许出来,差点让那内侍丢了命! 魏征道:“没什么不一样的。”虽然李元婴有要改的迹象,可也掩盖不了他以前是个混账的事实。 魏征很喜欢李元婴的转变,却也不会因此而放松警惕。他总感觉这事有点蹊跷,那么混账的一个人怎么会说变就变? 李元婴在回去的路上与外出打探消息的戴亭会合了,两人一前一后地往回走,都没说话。行至半途,李元婴才一拍额头,懊恼地发现自己居然忘记了假“请教”之名偷看《十渐不克终疏》的事儿。 真是太不应该了,怎么把这么重要的事给忘了! 好在魏征每天都会在那里,绝对不会跑掉,他的机会多得很。李元婴打定了主意,抱着《礼记》溜达回自己的住处。 阿史那结社夜袭行宫之后,九成宫的守卫森严了许多,李元婴房门外也有人把守着。他打了个哈欠,在底下人的伺候下沐浴更衣,舒舒服服地睡下了。 第二日,李二陛下与魏征等人议事完毕,特地留魏征问了李元婴的事。听魏征说李元婴对《礼记》颇感兴趣,李二陛下令人把李元婴自己照着典故编的那些小故事拿来给魏征看看。 魏征是头一个在他面前说李元婴好话的人,所以李二陛下想问问魏征对这些小故事的看法。 大唐的天下姓李,若是藩王才华卓绝,能稳定一方,于李家皇室自是有利的! 经历过玄武门之变,太上皇和长孙皇后又先后逝去,李二陛下对待自己那些个弟弟宽容了许多,早早就给他们封了王。 唯独对李元婴,李二陛下颇为犹豫。这小子说他笨吧,干起坏事来又比谁都精明;说他聪明吧,他又太过胆大妄为。最要紧的是,这小子是在他眼皮底下长大的,还曾经被长孙皇后抚育过大半年,不管从哪个方面来看,这个弟弟于他而言都是最特殊的。 李二陛下原想着给他封个好地方、让他舒舒坦坦过一辈子,可察觉到李元婴可能有着过人的天资之后,李二陛下觉得这样太浪费了。 他希望天下之才都能为他所用,包括他的弟弟们! 魏征将李元婴给兕子她们讲的典故故事看完,心中也和李二陛下一样惊讶。若这些典故故事当真是李元婴自己择选出来改编的,那李元婴绝对是一块难得的璞玉! 李二陛下瞧见魏征的神色,知晓他的看法也和自己相同,便吩咐道:“他若是再来向你请教,你只管好好教他!” 魏征领命退下。 魏征不晓得的是,李元婴今天又逃课了,而且不是逃课来找他,而是去“偶遇”他孙女魏姝。 李元婴能通过万界图书馆感应到魏征那份《十渐不克终疏》所在之处,昨天魏征是把它揣在身上的,今天魏征却没揣着,按照方位来判断,魏征显然是把它搁在家里了。 李元婴是个闲不住的,心里又惦记着任务奖励,眼珠子转了转,很快生出另一计:魏征不在家,他去与魏征的孙女魏姝套套近乎,找个由头跟魏姝一起去魏征书房玩耍,自然有机会看到《十渐不克终疏》! 李元婴说干就干,叫李治给自己请了个病假,溜去魏征住处外围寻找魏姝的身影。 不一会,李元婴便在一棵树下瞧见了魏姝。这女孩儿年纪那么小,不知怎地十分嗜书,正捧着一卷书坐在树下看,不时还拿树枝在地上写写画画。 李元婴的认知里从来没有“犹豫”和“害臊”这两种玩意,他大咧咧地跑了过去,一屁股坐到另一根裸/露在地表的树根上,好奇地看向魏姝在地上涂画的字迹。 一看之下,李元婴吃了一惊,魏姝的字写得可真好啊,至少比他的字好看多了,虽还稚气未脱,却已有了几分空灵飞动的神/韵。 李元婴一点都不觉得自己的到来有多突兀,张口品评道:“你这字,有点像褚遂良的。” 褚遂良是当朝名臣,字写得特别好,现在被李二陛下钦点去写起居注——简单来说就是记录李二陛下的一言一行,可以时刻追随在侧! 李元婴虽不学无术,却也自幼受各方名师熏陶,别的可能比不上旁人,眼光绝对不会差。 魏姝见李元婴一眼便能认出她习的是谁的字,更觉李元婴和传言中那个混世小魔王大不相同。她抹平刚才写的字,又在上头另起一行,写的是另一种字体。 这次她写的字秉笔方圆,筋骨外露,与方才大不相同! 李元婴看得吃了一惊:“这是欧阳询的字了!”李元婴还是头一次看到年纪这么小就能在两种字之间切换自如的人,不由钦佩地问,“你几岁啦?怎么这么厉害?” 魏姝道:“我马上要满七岁。” 李元婴一听,说道:“马上要满七岁,那你的生辰岂不是近了?” 这次魏姝没回答,虽说她许多想法都很离经叛道,却也知晓不能随便和男孩儿说出自己的生辰。生辰八字,那都是要成婚时才能和夫家交换的! 魏姝不答,李元婴也不在意,他把自个儿的生辰给说了:“我的生辰也近了,还差两个月我就满九岁啦!”李元婴自顾自地说完,又问魏姝怎地不在书房里练字。他很理所当然地发表自己的意见,“大热天的跑到外面来,多热啊!在书房写就很好,往书案两边放上两盆冰,特别凉快,可舒服了!” 魏姝听完他的话也不恼,只坦然承认家贫:“纸很贵,冰更贵,我们家用不起。而且我的字写得还不够好,也没写出过什么好文章,没必要非要往纸上写。” 李元婴听懂了,原来自己也当了回对人说“何不吃肉糜”的傻子。虽然才见过两面,李元婴却能判断出魏姝不是那种愿意白白收受别人东西的人。他想了想,两眼亮亮地对魏姝说:“若你不嫌弃纸是被人用过的,我倒是有个法子帮你弄许多纸来!” 魏姝说是不想往纸上写,可真要有机会她还是很想在纸上练字。听李元婴这么说她有些心动,忍不住问:“什么法子?” 153.第 153 章 这章超好看!  过去, 长孙皇后常去大安宫看望太上皇,见他陪在太上皇身边的次数多了, 便时常会给他捎点好吃的好玩的。 所以长孙皇后在李元婴心里是个好人。 他乐于带着兕子她们玩, 和李治也处得挺好,偶尔还和他们一起去东宫看看小侄孙。独独这李泰总不爱带他们一起玩,天天拿本书跑李二陛下面前装样子, 自己开府之后更是忙于搞他那个文学馆, 连长孙皇后生病都没怎么入宫探望。 若是换成李元婴,他才不管什么文学馆、不管什么规不规矩, 一定天天守在母亲身边不离开。就是不能天天守着,每天去见一见也是好的。 李元婴起初是想不明白原因,现在李元婴明白了, 原来是为了李二陛下现在坐的那个位置。想想他皇兄也真惨, 才四十出头, 娘没了,爹没了,老婆也没了, 难得疼个儿子还疼出这么个坏胖子,还没到弱冠之年已经惦记着继承他的位置。可见,当皇帝真辛苦! 李元婴在心里怜悯着李二陛下,回去后兴致勃勃地给他娘写了封特别肉麻的信, 主旨是“世上只有阿娘好, 有娘的孩子像块宝”。他还把印书的事和柳宝林说了, 在信里告诉柳宝林, 再过几个月他就带书回京给他看! 这封信随着兕子她们的信一同跑往太极宫,先送到了东宫那边。 李承乾处理完各项事务,便听有人说弟弟妹妹又来信了。 李承乾这几个月早习惯了收九成宫那边的信,他先把塞在最底下的那封信抽出来看了眼,果然又是李元婴托他转交给柳宝林的信。 这小子特别滑头,怕人弄丢了他的信,总拉着兕子她们一起写,直接叫人把信往东宫送! 李承乾笑着看了看信封上写的字,和左右夸道:“幺叔这字倒是大有长进,看来九成宫水土不一般,幺叔去了那边竟都开始练字了!”他也没去拆李元婴的家书,直接命人送到柳宝林那边去。 自李元婴去九成宫后,柳宝林每日都会念一段经,祈祷李元婴在外面平平安安,不要遇到什么意外。后来李元婴开始写信回来,柳宝林念完经后便取出李元婴的信重读一遍。 这日李承乾派来的人把信送到,柳宝林给对方塞了几颗银豆子,欢欢喜喜拆开信来看。 柳宝林出身寒微,原本是不识字的,结果李元婴小时候无心向学,连字都不想认!于是柳宝林想了个法子,她佯作不经意地在李元婴会注意到的地方抹眼泪,和身边伺候的人说自己因为不识字被欺负了。李元婴一听,生气极了,当即表示他去学,学了回来教阿娘! 李元婴真要想干什么,那是肯定会一门心思去做到的,他还真去认了字回来一个个地教柳宝林。 柳宝林如今虽然称不上熟读诗书,看看家书却不成问题。想到儿子的贴心和好动,柳宝林又是思念又是忧心,拿到信便小心拆开、一字一字地读过去。 看李元婴在信里写他向魏征、萧德言等人求教,过些日子还要把自己画的书印出来,柳宝林心中欢喜得很,起身命人去开库藏替李元婴清点一下太上皇留下的银钱和宝贝们。 这些要是不够儿子花,将来到封地上应该会有不错的进项。柳宝林已经和人打听过了,滕州临湖近海,算是物产丰饶之地,他们去了滕州日子不会太难过。 柳宝林数数点点,清来算去,不知不觉又忙到午后。她拿出针线活坐到榻上一针一线地缝了起来,悉心做起了儿子冬天能穿的新衣裳。 …… 转眼到了八月底,九成宫逐渐能看见几分秋色。金灿灿的向日葵早已过了花期,只留在了李元婴等人涂抹出来的“巨作”上,到入秋之后,十株向日葵陆陆续续开始结实,那挨挨挤挤长满花盘的向日葵籽越来越丰盈! 李元婴最近没触发奖励葵瓜子的任务,挺久没嗑瓜子了,有点心痒,寻了个清早跑去摘了个最大最好的花盘,带回去准备叫人下锅抄了。 虽说他身边没人炒过瓜子,但弄个锅扔下去抄一抄应该不难才对。唔,要炒奶油味的话,可以去弄点羊乳! 李元婴想得挺美,结果他才刚抱着花盘转身,后头就跪了一地的人,央求他不要把向日葵带走,否则李二陛下是要治他们罪的。 真是岂有此理!这明明是他的向日葵,凭什么不能吃?要是李二陛下治他们的罪,那是李二陛下没理,和他有什么关系! 李元婴一点都不在意董小乙等人的哀求,直接抱着花盘走人。 董小乙面色惨白,跪在原地没敢上前拦人。 离开暖房走出挺长一段路,一直沉默的戴亭忽然开口喊:“殿下。” 李元婴转头看他。 戴亭犹豫片刻,还是跪到地上乞求道:“那董小乙与小人是同乡,小人想请殿下帮他一把。”董小乙被李元婴点去负责照看那十株向日葵,又靠着向日葵在李二陛下面前露了脸,平日里早让旁人忌恨不已。李元婴不由分说摘走一个花盘,恐怕会有人借机要让董小乙遭罪。 李元婴见戴亭说完话便安安静静地跪在那,皱着眉说:“那不是还有好些个花盘吗?我摘一个怎么不行了?” 戴亭道:“少了一个便是失职。” 李元婴道:“你刚才怎么不说?” 戴亭伏跪在地,不再吭声。 他身份低微,贸然开口已经是逾矩。再说,他与那董小乙也只是同乡而已,这些年来没怎么说过话,算起来并没有多少情分,他不可能当着外人的面提出李元婴不一定会答应的请求。一边是李元婴,一边是没什么交情的同乡,谁轻谁重谁都能看出来,若不是知道李元婴可以轻松改变董小乙的命运他绝对不会多说半句话。身在宫中,自保都不容易了,谈什么保别人? 李元婴早习惯了戴亭这少年老成、思前顾后的德性,稍一思索便有了主意,对戴亭说:“起来吧,我去找皇兄说一声便是。多大点事啊,犹犹豫豫做什么!” 戴亭依言起身,与往常一样跟随在李元婴身后。 李元婴抱着花盘去寻李二陛下,告诉李二陛下葵瓜子可以采收了! 李元婴自觉在这十株向日葵的去处上还是很有发言权的,既然有十株那么多,那他自己种的两株肯定要留着,余下的八株,李元婴让李二陛下自己和兕子她们讨去! 李二陛下摆明要强抢:“这东西种在朕的暖房里,自然是属于朕的。” 李元婴很有想法:“你这么不讲道理的话,我要写大大的布告,贴到城门上骂你!” 李二陛下还是头一回听到这种威胁,饶有兴趣地挑挑眉:“长进了啊,还会写布告了?” 李元婴骄傲地说:“那是自然,我可是能印书的人了!” 李二陛下知晓李元婴这混账小子真的敢做那种事,便道:“你的两株朕不能要,兕子她们是朕的女儿,朕怎么不能要了?” 李元婴道:“兕子她们也很喜欢啊,都说君子不夺人所好,您可是兕子她们的亲爹,怎么能抢女儿喜欢的东西!”他又指出李二陛下话里的错处,“而且剩下八株里还有两株是姝妹妹的,姝妹妹不是你女儿!” 李二陛下被李元婴气乐了,还真和他较起劲来:“行啊,我让人去把她们叫来问问她们愿不愿意给。” 兕子三人很快被人带了过来。 一听李二陛下说要,三个小萝莉都直接把自己的向日葵给了出去。 李二陛下横了李元婴一眼,意思是“你看看你,再看看别人”。 李元婴觉得李二陛下太不要脸了,坚持不给自己那两株。他还顺嘴跟李二陛下把董小乙讨到身边,说明年要让董小乙到自己庄子上种一大片,想留多少种就留多少种,将来他带到封地上种! 一个在暖房侍弄时蔬的人而已,李二陛下也没在意,吩咐左右把董小乙拨到李元婴身边。好歹是正儿八经的滕王了,身边确实应该添几个人才行。 这时魏姝也被人带了过来。 这回是被李二陛下召见,魏姝被裴氏勒令换回了女孩儿的装扮,看着多了几分清丽可爱。 李元婴头一次见魏姝这么穿,先是两眼一亮,而后等魏姝行完礼便溜过去戳了戳她,压低声音说:“不要给他!” 李二陛下瞪了李元婴一眼。离得这么近,真当放低嗓儿别人就听不见了吗? 李元婴乖乖闭嘴。 反正他已经说完了! 李二陛下把要征用那两株向日葵的事告诉魏姝。 魏姝自然也听到了李元婴刚才的话。出于对小伙伴的无条件信任,她毫不犹豫地拒绝了李二陛下。 李二陛下既已知道魏姝是魏征的孙女,得到这样的答复也不太意外。暖房已经有兕子她们献上来的六株,让李元婴和魏姝另外种一批也算是避免把鸡蛋放在同一个篮子里。李二陛下觉得自己和李元婴计较这种事儿完全是被李元婴气的,摆摆手让李元婴快滚,别留着碍他的眼。 李元婴拉着兕子她们跑了。 跑到外头,李元婴严肃地批评了兕子三人,认为她们直接送出去的做法太笨了。就算要给,也该要点好处啊! 城阳道:“既然父皇想要,自然应该给父皇,怎么可以和父皇讨价还价?” 兕子和衡山也点点头,认同姐姐的话。 李元婴看着三个老实的小萝莉,在心里琢磨着要不要给她们讲点别的故事,比如“自己的东西一定要积极争取”什么的。这么听话,万一以后被人骗了可怎么办才好! 李元婴庆幸地和魏姝说:“还好你没给出去,要不然皇兄肯定更得意!兕子她们太好说话了,如果是高阳的话,一定能和我一起贴布告去!” 魏姝好奇地问:“贴什么布告?” 154.第 154 章 这章超好看!  第二章 李二陛下一手抱着兕子, 一手牵起年纪最小的衡山公主,带着所有人入九成宫休整。 李元婴见李治他们被李二陛下叫了去,本想一个人偷溜去观摩《九成宫醴泉铭》, 没想到才踏出几步就被两个禁卫拦住了。 两禁卫说是李二陛下有令, 让他乖乖跟着大伙一起走,随时等候召见。 李元婴这才晓得他这个二哥看似把他给忘了, 实则特地派了两个禁卫来盯着他! 太欺负人了,他又不是那种爱惹是生非的人! 可惜打又打不过,溜又溜不走, 李元婴只能乖乖地跟着大队伍走。 一路上, 李二陛下已经听完兕子给他复述的《快乐王子》。故事确实是好故事, 但李二陛下不是小孩子, 他能听出故事里藏着一些不属于孩子世界的东西,自然也不会像兕子一样真情实感地为一只鸟和一座雕塑伤心。 李二陛下对兕子一向很有耐心,哄道:“最后天上来的使者不是把它们带到天上去,让它们幸福快乐地生活在一起了吗?” 兕子环抱住李二陛下的脖子,把脑袋抵在李二陛下颈边, 嗓儿还是有点哽咽:“可我还是好难过!那些人都太坏啦, 竟然还把快乐王子扔进炉子里!” 李二陛下又好言哄了一会儿, 才让几个儿女分坐两旁,唤人去把始作俑者叫来。 李元婴正琢磨着要不要叫人去给自己张罗饭菜呢, 听到李二陛下叫自己过去, 马上摸着饿瘪的肚子跑去见李二陛下。他一进门, 了不得!兕子她们都在, 还齐刷刷地看着他! 李元婴上前朝李二陛下行了礼,没等李二陛下发话就乖乖巧巧地坐下,积极地问:“皇兄您饿不饿?唉,都过了吃饭的点了,您是不是还没用饭啊?您日理万机,每日辛劳,可不能不吃啊!” 李二陛下一听就明白了,这小子是想蹭饭来着。李元婴好歹是他幺弟,还勉强算是他看着长大的,李二陛下也不省他一顿饭,叫左右去让人张罗饭食。 吩咐完了,李二陛下才转向李元婴:“你在路上给兕子她们讲了个故事?” 李元婴想起三个小侄女对着他哭的恐怖画面,心有余悸,赶紧推锅:“这些故事都是一个叫王尔德的人写的,和我没关系!” 有不少人投诉过李元婴上课不专心、专门搞事情,李二陛下对李元婴的学业水平心里有数,自是知晓他不可能自己想出这样的故事。听李元婴用的是“这些”,李二陛下来了兴致:“还有别的吧?你再给兕子她们讲一个。” 兕子一听,马上忘了刚才哭得多惨,两眼亮晶晶地望向李元婴,只差没在脸上写上“我要听故事”! 李元婴虽然才九岁,人却鬼精鬼精,每次说要给兕子他们讲故事都是先漫天开扯,吊她们半天胃口才会给她们讲一个——毕竟,《王尔德童话》可是他辛辛苦苦念完一部《论语》才换来的!一听李二陛下一句话就想掏出《王尔德童话》的第二个故事,李元婴不乐意,当场摸着肚子耍赖:“皇兄我饿啦,我肚子一饿就什么都记不清!” 这时兕子的肚子应景地咕噜咕噜响。 兕子向李二陛下撒娇:“父皇,我也饿。” 李二陛下看了李元婴一眼,说道:“已经叫人去张罗了,既然你们幺叔记不清,不如你们先把幺叔给你们讲过的故事给父皇讲讲?” 兕子四人都积极响应,你一个我一个地复述起来。 李元婴继续乖乖巧巧地坐在一旁。 他觉着自己给兕子她们讲故事好像没什么不对,都是圣贤书里写着的呢,不慌! 要知道万界图书馆一开始录入图书可不如最近出现的扫描任务轻松,必须要他读完读懂才合格,为此李元婴这三年来也读过几本书。本着读完的书不能浪费的原则,李元婴又从这些书里摘出一些典故编成简单易懂的小故事讲给兕子她们听,怎么看这事都没毛病! 李元婴这边心大地等着蹭饭,李二陛下那边却越听越惊讶。 李二陛下戎马半生,该读的书却没少读,李元婴讲的这些典故他也都读到过。正因如此,他才更清楚想要像李元婴这样深入简出地把这些典故当成故事来讲、并且让兕子和衡山这两个才五六岁的小孩轻松复述,绝非易事! 饭菜很快送了上来,李二陛下示意开饭,几个小孩都没拘着,和往常一样开开心心地吃了起来。 李二陛下吃得快些,停箸后看着李元婴陷入思索:他这个幺弟是不是有意藏拙? 李二陛下转念一想,又否决了这个猜测:他这幺弟真要有那么深的心思,哪会轻易在兕子她们面前露馅。 最有可能的是大伙都先入为主地认为这小子顽劣无比、不堪造就,所以没有人用心去教导他。就连他这个兄长,也没注意到弟弟有这样的好天分! 李二陛下仍是按兵不动,等几个小孩都吃饱了,才让李元婴再讲一个故事抚慰抚慰兕子她们的情绪。 李元婴想了想,觉得自己蹭了顿御膳不算亏,便也不再推搪,娓娓地给李二陛下他们讲了个新故事。 这个故事也很温馨动人,叫《小公主的生日》,讲的是一个美丽可爱的小公主马上要过生日了,底下的人为了让小公主高兴,特意买下一个长得特别丑、被父母视为累赘的小男孩为小公主献舞。小公主果然被小男孩滑稽的舞姿逗笑了,取下发间洁白的玫瑰花扔给小男孩。 李二陛下听完这一段,赞许地点点头,觉得这个故事虽然平淡了点,但也算不错,至少教兕子她们不要以貌取人,世上任何人都有他们存在的价值! 李元婴停下来抿了口水,才继续往下把故事说完。 那小男孩误以为小公主喜欢自己,一心闯入宫中向小公主表达自己的心意,结果在途中发现一面镜子。小男孩家里穷,没有见过镜子,乍一见镜子里的自己,吓了一跳:“这是什么怪物?!”等他确定镜子里的“怪物”是他自己之后,非常难过。这时候他听到有人在说话,是小公主笑嘻嘻地和她的朋友们说,“他跳起舞来真是滑稽。” 小男孩知道公主只是把自己当个小丑,心碎而死。 故事的最后,小公主得知小男孩不能再跳舞逗她开心,很生气地说:“以后陪我玩的人都不许有心!” 李二陛下:“……” 李元婴把小男孩闯入宫时的憧憬和坚定描述得非常真实,小男孩的美梦被现实戳破的那一刻自然非常扎心,兕子、衡山、城阳三个小萝莉懵懵懂懂地把整个故事听完,又一次哇地哭了出来。 李治默默地坐在一边,既怕李二陛下发飙,又怕三个妹妹把眼睛哭肿了,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 李元婴见势不妙,赶紧起身告退:“一路舟车劳顿,皇兄肯定乏了,我就不打扰皇兄了!” 看着三个泪汪汪的宝贝女儿,李二陛下有气无力地骂道:“滚吧!” 那个王尔德不知是何许人也,净写这样的故事! 再有下次,他定要让人掘地三尺把那王尔德找出来! …… 顺利开溜的李元婴被人引回了自己的住处,漱口更衣,舒舒服服地睡了个午觉。 到傍晚李元婴刚醒来,李治又带着三个妹妹溜了过来。 三个小萝莉都换上了方便行动的行头,头发也扎成一个小包包,活脱脱三个小男孩。 小孩子忘性大,三个小萝莉已没了晌午的伤心。兕子一马当先地冲到李元婴面前,兴冲冲地拿着李治画的地图向他献宝:“定向越野,九哥安排了!” 兕子才六岁,说的话有时让人听不明白,不过这难不倒李元婴,他一听就懂! 这定向越野是他们路上定好的“九成宫玩乐计划”之一:首先,李治偷溜去李二陛下书房画好九成宫地图,命人在指定路线上埋好打卡工具。然后就是分头跑,沿途打卡,最终看谁先到达目的地! 李治在兄弟中是个小透明,也不是胆大包天的人,要他偷溜进李二陛下书房是绝对不可能的。他选择直接向李二陛下说了这事儿,请求李二陛下让他画一下地图。 现在李治已经画好两张路线图并派人安排好打卡点了,分好队立刻可以开始玩! 现在问题来了,每次碰上分队都是李治尴尬的时刻:三个小萝莉都想跟李元婴一队,不想跟他。 兕子和衡山一听要分开走,马上一左一右站到李元婴两边,死死抓紧李元婴的手坚决不换队。还好城阳是个贴心妹妹,见李治孤零零的,主动过去和李治组队。 所以分队结果是这样的—— 李治和城阳一队,一个十一岁,一个九岁。 李元婴和兕子、衡山一队,一个九岁,一个六岁,一个五岁。 李元婴对自己一个人捎两小短腿没什么不满,反正李治这人有一点儿路痴,有城阳在旁边也不一定能比他们快。再有,他的目标根本不是胜出,而是顺利抵达他们共同的终点:《九成宫醴泉铭》所在地。 他之所以捣腾出这个叫定向越野的游戏,只是为了带兕子她们活动活动筋骨、开动开动脑筋而已,结果不重要,重在参与! 李元婴拿着地图琢磨了一会儿,有模有样地给兕子和衡山分析了己方路线,最后郑重其事地伸出一只手掌悬在地图上方。 兕子会意,也一脸郑重地将小手啪地搭到他手掌上。 衡山自然是有样学样,啪地把自己的小手搭了上去。 三个小屁孩高高兴兴地齐声宣布:“出发!” 《闲唐》/春溪笛晓 第二十章 李元婴一开口,高阳等人自然纷纷举手要参与,连李治都在片刻的犹豫之后表态想参加。没办法,过去他也曾因为退出小伙伴团体行动,而被李元婴坑成背锅的,太惨了,还不如大家一起被父皇骂! 155.第 155 章 这章超好看!  《闲唐》/春溪笛晓 第五章 这是什么? 这是李元婴辛辛苦苦扫描《九成宫醴泉铭》换来的任务奖励, 据说加点冰好喝,李元婴便交给戴亭去捣弄,自己负责享受成果。他大大方方地跟李治介绍:“冰可乐。” 李治没听说过, 犹豫地问:“不是酒吧?”大唐从马上取天下, 男孩儿没有不喝酒的,不过这又不是宴饮之时, 李治不敢喝,怕喝醉误事。 李元婴道:“不是。”他接过自己那杯冰可乐抿了一口,没游说李治赶紧喝, 而是把目光转向场下。杜荷和房遗爱还是下场了, 看起来要在马球场上一决高下, 刺激! 李治见李元婴自己都喝了, 也没抵住诱惑,捧起碧玉杯尝了一口。冰凉的可乐入喉,有点冰,有点甜,还带着点气泡在嘴里迸开的奇妙口感, 一下子把李治征服了。李治浑身舒爽, 对李元婴说道:“好喝!” “不好喝我干嘛带来喝, ”李元婴的注意力被场中的房杜两人吸引了过去,啧啧称奇, “老房和老杜感情挺好, 他们儿子感情却不咋地, 真是稀奇啊。” 岂止不咋地, 瞧瞧他们的凶狠样,简直是要在马球场上直接打起来! 李治听到李元婴的称呼,额角抽了抽,终归没开口纠正。李元婴从小天不怕地不怕,称呼这种小事没人和他较真——省得气坏了自己。 李治也把目光转到球场中。 他们说话间,杜荷竟一球瞄准房遗爱胯/下骏马的眼睛凶狠击去! 若不是房遗爱避退及时,他的马怕是要因为眼睛被击中的剧痛而发狂! 李治暗暗心惊,不由自主地往李二陛下那边看了眼,却见李二陛下只是平静地看着杜荷他们在场中拼斗,脸上瞧不出喜怒。 李元婴看得津津有味,把一杯可乐都喝空了,转头让戴亭给自己再到一边,余光却瞧见李治往他爹那边看。 李元婴捅捅李治,奇怪地问道:“你不看球,看你父皇作甚?想去你父皇身边待着就去呗,害什么羞啊!” 李治对上李元婴澄澈明亮的眼睛,摇摇头说:“我没想去,就是想看看父皇有没有看出什么来。” 李元婴闻言也往李二陛下那边看去,想瞅瞅李二陛下是不是真不追究刚才杜荷和房遗爱打群架的事。不想他才转头,就撞上李二陛下扫过来的锐利眼神。 李元婴一激灵,赶紧转开眼,在心里暗暗嘀咕:这就是他不喜欢往皇兄身边凑的原因了!他这二哥总是用“这坏事是你干的吧”的眼神瞧他,一点都没有兄弟情义! 虽说,坏事大多是他干的没错,可李二陛下也不能这样啊!就不能给弟弟一点点信任吗? 另一边,李二陛下已经从房玄龄口里得知事情始末。房玄龄先是请罪说自己教子不严,而后才表示刚才两边会打起来完全是事出有因,不知谁用弹弓弹了杜荷一下,杜荷以为是他儿子干的,转过头来找他儿子算账。但是,一起来的人和旁边的小吏都能作证,他儿子绝对没有动弹弓。 房玄龄为人稳重谨慎,只阐明事实,没告谁的状,但李二陛下听完房玄龄的话后还是直接锁定了嫌疑人:李元婴。 这种混账事,只有李元婴会干! 好在有李二陛下在旁观赛,马球场中的两队人马也只是厮斗得比平时激烈一些,并没有真的打起来。最终房遗爱以极小的优势胜出,昂首挺胸地下马朝李二陛下行礼。 下一场,轮到年长些的皇子皇女们上场,三皇子李恪等人正在场中热身。 李二陛下不甚在意少年间的小恩怨,只准备逮无法无天的李元婴来教训教训。 他让人去把李元婴叫来。 李元婴听李二陛下召见自己,心里有点忐忑,迈开脚走过去,带着满脸的无辜和好奇问道:“皇兄寻我有事吗?” 李二陛下道:“你再给我说说,方才遗爱他们是怎么打起来的?” 见李二陛下眼神不善,房玄龄又脸色不好地杵在一旁,李元婴眼珠子一转,老气横秋地叹了口气,说道:“本来我不想说的,但皇兄您问起了,我只好说说啦。我觉得会发生这种事,得怪老房!” 在李元婴的认知里,李二陛下是他二哥,那他和李二陛下是一辈的;而房玄龄嘛,和李二陛下也是一辈的,四舍五入等于他和房玄龄是同辈,叫声老房没问题! 房玄龄听李元婴这么说,差点一口血喷出来。他都没打算和李元婴计较,这小子竟还敢扯上他! 房玄龄一时没忍住,追问道:“怎么怪我了?” 李元婴理所当然地说:“子不教,父之过!老房你看,遗爱贤侄也不小了,又不是和我一样才八/九岁,应当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才是,怎么可以随随便便动手呢?老房你一向老成持重,瞧着遗爱贤侄这般冲动,我真不敢相信他是你的儿子。我听说,你家夫人很凶悍,但老房你也不能因为惧内而放松对遗爱贤侄的管教啊!” 李二陛下听李元婴滔滔不绝地教育起房玄龄来,额头青筋突突直跳。 要这小子写文章,他一整天连个屁都憋不出来,到胡搅蛮缠时倒是能口若悬河了! 见李元婴还有继续下去的劲头,李二陛下怒声斥道:“够了,闭嘴!” 李元婴乖乖闭嘴。 房玄龄再次苦笑请罪:“确实是臣教子无方。” 李二陛下朝房玄龄摆摆手,让房玄龄别再在意这事儿。他看见李元婴就来气,直接下令:“你给朕回去把《礼记》抄一遍,不抄完不许出门!” 李元婴见李二陛下已经给自己定了罪,没办法了,只能蔫耷耷地跟着李二陛下指定来监督他的禁卫走。 兕子三人在旁有些焦急,想开口帮李元婴说情却不知该怎么帮。她们都不晓得李二陛下为什么要罚李元婴! 李治倒是知晓内情,他原本一直在旁边没敢吭声。见李元婴耷头耷脑、很不开心,李治才上前吞吞吐吐地认错:“……父皇,这事我也有份。” 李二陛下听李治主动坦白,看了他一眼,没追根究底,只说道:“那就去和你幺叔一起抄书。” 李治立刻拔腿追上李元婴。 李元婴听李治说他也领了罚,看李治的眼神跟看傻子似的:“你干嘛这么傻,你不认谁会知道!” 李治认真说道:“你一个人被罚,我心里不安宁。” 李元婴觉得这侄子真是傻,不过傻得还蛮可爱。叔侄俩一同去藏书的地方翻出一卷《礼记》,一看,傻眼了,字这么多?! 这么一本书抄完,怕是要把手抄废了! 这年头的书不是一页一页的那种,而是卷成一卷,《礼记》摊开后贼长,上面是密密麻麻的小字,李元婴还没看已经开始犯晕。李元婴嘀咕:“皇兄不是挑字最多的书给我抄吧?” 李治道:“应该是觉得我们不知礼。” 李元婴哼道:“不是我们,是我。本来只罚我一个的,是你自己自讨苦吃!”对于李二陛下这种罚人还要拐着弯儿骂骂他的行为,李元婴很不满。 李治说:“我们还是赶紧抄吧,要不然抄到明天都抄不完。” 李元婴最不爱写字,可李二陛下不可能让他蒙混过去,只好与李治分坐两边开始抄书。 反正都要抄了,李元婴索性边抄边瞅瞅《礼记》到底写了啥,回头去万界图书馆换点好东西。一读之下,李元婴觉得这书可真了不得,衣食住行、婚葬祭祀、礼乐教育、为人处世,什么都管!若是凡事都要照着这《礼记》来活,不知该多累! 幸亏他不是读书人! 李元婴边读边抄,抄得认真又专注,称得上是心无旁骛。 李二陛下遣开身边的人找过去时夕阳已西斜,他没让人惊动屋内的两人,站在门外看了两个小子一会儿才踱步进去。 李治先注意到李二陛下的到来,想要起身行礼,却感觉两腿一阵酸痛,根本站不起来——坐太久,腿麻了! 李治这番动作惊动了抄得入神的李元婴。 李元婴抬头一看,只见李二陛下站在不远处瞥着他们。李元婴坚信会哭的孩子有糖吃,当即把手里的纸笔一扔,和李二陛下诉苦:“皇兄,我腿麻了,手也麻了!”他把自己面前那一摞字迹十分豪迈的“抄书成果”捧给李二陛下看,可怜巴巴地问,“您看我们已经抄了这么多,能不能不抄了?” 李二陛下看了眼李元婴手里那摞壮观的书稿,再看了眼李治那薄了一大半的书稿,上前拿起来检查。一看李元婴写的字,李二陛下就想骂人:这能叫字吗?其中几张甚至只胡乱涂了几笔,就把一张纸塞得满满当当!白瞎了这些上好的纸张! 再去检查李治写的,李二陛下才神色稍霁,转头朝李元婴开骂:先骂他到哪都不消停,一天到晚只知道胡作非为;再骂他抄书都不好好抄,白白糟蹋了那么多好纸;最后还要翻旧账,把李元婴这几年来干的混账事都数落一遍! 李元婴打小练就滚刀肉一般的脸皮,李二陛下骂什么他都乖巧点头,老实认错,认真反省! 李二陛下一阵无力,只能问李治:“说吧,这次又是为什么找上遗爱他们?” 李治忍不住看向李元婴,想和李元婴交流一下意见。 李二陛下见状板着脸骂道:“别看他,你自己说!” 李治没办法,只好老老实实把事情都交待了。 听到两个半大小子要帮城阳考校未来驸马,李二陛下有些啼笑皆非。不过,李元婴对城阳她们是真的好,当真是把自己摆在叔叔的位置上替她们考虑。 李二陛下道:“我给城阳选的驸马自然是悉心挑过的,哪用你们操心?”瞥见李元婴和李治在揉手腕,李二陛下无奈摆手,“罢了,都不用抄了,去用膳吧。” 李元婴好歹是自幼在大安宫和太极宫长大的,哪怕册封仪式比较正式,于李元婴而言也是不难的。 李元婴还特地邀请魏征、萧德言过来观礼,他没请的孔颖达等人也被李二陛下请了过来,于封王而言算是十分隆重了。 李元婴唯一遗憾的是,他娘柳宝林不在这儿,不能亲眼看着他封王。 李二陛下见李元婴与萧德言瞧着很亲厚,颇有些稀奇。 去年他儿子李泰上书要修一本叫《括地志》的书,李二陛下便让时任萧德言等人前去协助李泰修书。照理说萧德言应当在李泰那边才是,怎地竟让李元婴给请来了? 李二陛下走到萧德言身边问道:“这小子可是时常去缠扰萧卿?” 萧德言年事已高,经历过不少风浪,在御前并不紧张。他笑着看了眼一旁的魏征,语带调侃:“还是魏侍中牵的线。” 魏征现在是门下省长官,专门管着李二陛下的各种诏令,他认为可行的会署个名签发下去,认为不适合的打回让李二陛下召人重新拟定章程。李二陛下用他用得顺手,哪怕贞观十年已经给他升职为特进、地位仅次于三师,门下省那边的侍中之职还是由他兼管着。 被萧德言点了名,魏征应道:“修《群书治要》时,臣曾与萧学士畅谈多日,自认治《论语》不如萧学士精透,是以推荐殿下去向萧学士请教。” 李二陛下便问萧德言:“元婴学得如何?” 李元婴一听这个问题,立即期待地看向萧德言,眼睛里头亮晶晶的,明显写着“今天是我册封的好日子,说点好话夸夸我吧”。 萧德言一乐,遂了他的意:“殿下聪慧过人,读书也肯下功夫,怕是要不了多久臣就教无可教了。” 李元婴爱听这话,尾巴都要翘起来了,满脸都是骄傲和得意。 既然是李元婴的生辰,李二陛下和孔颖达难得没有出言打击他,都对他宽勉了几句,让他往后不可再胡闹。 册封礼过去后,萧德言等人还给他送了礼,连孔颖达都送他一方好砚台。 李元婴高高兴兴地收了礼,心里却暗暗嘀咕:老孔莫不是讽刺他字写得不好才送他砚台? 大伙一起吃了顿饭,各自散了,李元婴把册封诏书收好,大咧咧地和李治说起自己对孔颖达那份礼物的猜疑来。 李治道:“魏侍中还送你墨锭,你怎么不这样想?” 李元婴哼道:“那怎么能一样!” 老魏对他可好了,还有姝妹妹这么好的孙女,孔颖达又没有可爱的孙女!就算有可爱的孙女,也没有姝妹妹厉害! 李治懒得理他,走了。 李治一走,李元婴觉得有些寂寞,想了想,又去了藏书楼那边。在老地方看到武才人后,李元婴早见怪不怪了,拿出书单托她帮忙找书,还忍不住和她说起孔颖达给他送砚台和魏征给他送墨锭的事。 他也觉得稀奇,怎么他会觉得孔颖达在讽刺他,却不会觉得魏征也是讽刺他呢? 武才人道:“那你可以多看一卷书。” 李元婴奇道:“什么书?” 武才人伸出纤细的手轻松从书架上取下一卷书递给李元婴。 李元婴摊开一看,疑惑地说:“《韩子》?” 武才人点头。 李元婴将信将疑地把《韩子》搁在他要找的书前头,抱着书跑了。 武才人看着李元婴领着人离开的背影,唇角不由自主地染上了一丝笑。 深宫之中人人都活得深沉,唯独这小孩无惧无畏,日子过得放纵又肆意。 她真好奇他以后会变成什么样的人,是被皇家的无情磨光了如今的天真快活,还是会活出别人想不到的一生? 李元婴可不管武才人有没有对自己生出好奇心,他抱着书回到住处,先拿起那卷《韩子》看了起来。 《韩子》分了许多卷,武才人给他取的是“说难”那一卷,字数并不算多。 李元婴这段时间读的大多是《论语》和《礼记》的相关著述,并没有涉足法家的书。 乍看之下,李元婴只觉这《韩子》颇具趣味,等看完了,他也明白武才人为什么让他看这本书了。 里头一个故事正好与他的疑惑有关,大意是有家人家里的墙被冲塌了,儿子与邻居都劝他赶紧修,否则要被人从那里潜入偷东西。结果第二天真的被偷了,他就夸儿子聪明,并怀疑东西是邻居偷的! 后头还有一个故事,讲的是一个人初时很得君主宠爱,母亲病重时逾矩驾君王的马车去探看,君王赞叹说:“他多么孝顺啊,焦急得连规矩都忘了!”另一次,这人咬了一口桃子,发现很甜,便将桃子递给君王吃。君王又赞叹:“他多爱我啊,吃到甜的桃子就分给我吃!”后来这人失宠了,君王看到他就觉得厌烦,竟骂道:“这人胆大包天、目无王法,敢驾驶君王才能用的马车,还将吃过的桃子给我吃!” 这说明同一件事,关系不同便会有不同的看法! 韩子还说,龙有逆鳞,君王也有,想要让成功进言,就不能触及君王的逆鳞! 李元婴特别喜欢这篇《说难》,又跑了一趟藏书楼,把韩子的书全找出来抱回去细看。 第二天去讲堂时,李元婴不仅因为封王换了身新行头,还抱着几卷崭新的《韩子》。 李治也没看过《韩子》,见夫子还没到,便取了一卷打开看了起来。 巧的是,李治拿的是一本《五蠹》,韩非在《五蠹》中写了国家有五种蛀虫,一种是埋头搞学问的(儒家),一种是靠言谈蛊惑人的纵横家,一种是任侠而不受管束的游侠儿,一种是依靠依附贵族来逃避徭役之人,还有则是商贾和工匠! 韩非还讽刺,让搞学问的用礼义来治国,无异于愚蠢的农夫守株待兔! 守株待兔这事儿写得特别生动,李治看了悚然而惊,感觉自己都快被韩非说服了。 见李元婴拿着另一卷在看,李治忍不住问:“幺叔,这书你从哪翻出来的?” 李元婴道:“藏书楼找的啊。” 李元婴见李治一脸被《韩子》震住的表情,抽走李治手上那卷《五蠹》,把自己手里的《八奸》换给李治。 《八奸》比较短,说的是君王身边的一些奸邪之人,包括并不限于君王老婆、君王兄弟、君王侍从以及君王手底下那些搞事情的大臣。 李元婴一点都不觉得自己被包括在《八奸》里,还津津有味地说:“这书写得真有趣啊,他真是什么都敢写,怪不得被杀了呢。” 瞧瞧这扫射范围,简直是在说“大王啊,你身边全是奸人,千万得提防所有人啊”! 你说别人不杀他,怎么睡得着觉哟! 李治接过《八奸》看完后,李元婴也把《五蠹》看完了。 他对韩子的胆量极其敬佩! 刚才的八奸还是只喷了君王身边的人,这五蠹是要把老百姓也全扫进去了!除了安分种地的农民,剩下的全是奸佞和蛀虫,管你什么读书人、什么商人匠人,全都不是好东西! 156.第 156 章 这章超好看! 《闲唐》/春溪笛晓 第十六章 离开太常寺那边, 一直沉默追随在侧的戴亭开口:“殿下,我们没带那么多钱到九成宫。” 李元婴一愣:“没有吗?”他对钱没什么概念, 毕竟他又不用怎么花钱,平日也就拿来赏赏底下的人而已。 临行前柳宝林将保管银钱的任务交给戴亭, 是以戴亭对此非常清楚,斩钉截铁地回答:“没有。” 李元婴一点都不慌:“没事, 我去借来!” 戴亭又默不作声地跟在李元婴身后,看着李元婴直奔李二陛下议政的地方。看这架势, 李元婴显然是想和李二陛下借去! 戴亭猜对了,李元婴打的就是李二陛下的主意。大伙不都说普天之下莫非王土, 李二陛下肯定是不差钱的! 李元婴直接跑去议事堂那边探头探脑地张望, 准备寻个时机进去找李二陛下。 李二陛下早瞥见了李元婴鬼鬼祟祟的身影,却不动声色地与其他人继续讨论正事。等瞧见李元婴在外面抓耳挠腮地绕圈儿,李二陛下才让人去把他拎进议事堂中。 忙了大半天,李二陛下也乏了, 摆摆手让长孙无忌等人退下。待屋里没别人了,李二陛下才问李元婴:“你小子来做什么?” 别看他这幺弟年纪小,本质上也是个有事喊皇兄没事不理你的糟心玩意, 若不是有事相求的话躲他躲得不知多明显! 李元婴一脸腼腆地说:“皇兄, 我想和你借点钱!” 李二陛下奇道:“你吃在宫中,用在宫中,要钱做什么?” 李元婴如此这般如此这般地把自己的伟大构想告诉李二陛下, 表示自己马上就要做出一本书来啦, 一印就印一百本, 齐齐整整一本都不能少!李元婴还很大方地拍着胸脯打包票,等印出来一定会送一本给李二陛下! 李二陛下听完李元婴报的数后眉头忍不住跳了跳。 这小子真是崽卖爷田不心疼,仗着自己多得了那么点宝贝,挥霍起来真是眼都不眨! 李二陛下相当冷酷无情:“你写个借条,我再让人支给你。” 李元婴就知道李二陛下是这德行,哼哼两声,和旁边伺候的内侍讨了纸笔给李二陛下写借条。他虽没写过这玩意,落笔却一点都不犹豫,甚至还往李淳风给的预算上多添了一位数。 按李元婴的说法,既然要写借条这么麻烦,那就一次性多借点,免得不够用又要来借。 李元婴可是有个私人小金库的,李二陛下也不怕他还不起,收起他递来的借条便让人带他去支钱。 李元婴没有自己当搬运工的兴趣,直接叫戴亭寻人把钱全搬去李淳风那边。 李淳风看到比预算翻了十倍的钱,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 戴亭向李淳风转达李元婴的意思:“用不完的请您先留着,下次再做点别的。” 李淳风是个洒脱之人,见李元婴没提什么“不许乱用”或“不许中饱私囊”之类的话,当即也爽快应下。和滕王殿下这样的人打交道真是省心,不必你猜我猜那么累! 既然李元婴这样信任自己,李淳风自然也没有拖延,马上开始召集人手完成李元婴交托之事。 戴亭送完钱回到李元婴身边伺候。 李元婴压根没问李淳风是什么反应,径自整理着自己这段时间画好的画稿。虽说他在《韩子》里挖出了将两百多个小故事,可也不是所有故事都适合画出来的,要不然书就太厚了! 李元婴挑挑拣拣,把《三人成虎》《自相矛盾》《智子疑邻》《滥竽充数》《守株待兔》《讳疾忌医》等等比较典型的故事选了出来整理成集,按兕子他们的接受能力编了编顺序。 整理好后,李元婴一琢磨,又觉得自己得去叫人写个序,这样才像正经书! 李元婴在小伙伴里挑了一圈,感觉魏姝最适合,字好,聪明,还可靠! 李元婴马不停蹄地抱着稿子去寻魏姝。 魏姝听说李元婴要印书,吃了一惊。她家中藏书虽多,却也都是手抄的,还没见过用雕版印刷出来的书。 魏姝郑重其事地接过稿子,心里有些发虚:“我不一定写得好。” 李元婴道:“你那么棒,肯定能写好的!” 这时魏征正巧回来了,见李元婴又在自己家中,便问李元婴来做什么。 李元婴又如此这般如此这般地把自己的想法告诉魏征,和魏征说自己这次来是要给书添个序。 听到李元婴要找人写序,魏征捋着须说:“真写出来了?把稿子给我看看,我若觉得好便给你写一个。” 李元婴眨巴一下眼,坚定地说道:“不行,不给您写,您太老了,不适合!这是我们小孩子看的书,我准备让姝妹妹写序的!” 魏姝在一旁噗嗤一笑。 这臭小子真是叫人又爱又恨!魏征没好气地瞪了李元婴一眼,骂道:“行吧,我不给你写序,你给我看看。” 李元婴还不答应:“不成,还没印出来,不能给别人看!”说完他直接拉着魏姝跑去征用魏征的书房,朝魏姝伸出个小指头,“我们拉钩,你不能把稿子给老魏看。” 魏姝也正儿八经地伸出个小指头和李元婴拉钩做约定,然后把李元婴带来的稿子放进自己专属的小箱子里,表示自己会尽快把序写出来。 一想到有机会把自己写的字印成书,魏姝心里也雀跃得很,欢快地送李元婴离开。 回去的路上,李元婴暗自嘀咕:“女孩子的手真软哎,感觉就是不一样。” 戴亭识趣地没吭声。 李元婴开开心心地回去用晚膳。 安排完印书的事,李元婴也没和李治他们提,准备给他们一个惊喜。接下来几天他又恢复往常的刺头作派,天天和讲课的老师们对着干。 过了几日,李元婴去寻魏姝,魏姝的序写好了,稿子也连一个边角都没翘起来,保管得非常好。 魏姝夸道:“你画的故事很好看!” 李元婴得意洋洋地说了句“那当然”,然后想到自己要谦虚一点,又补充了一句:“故事都是《韩子》里的,还有一些不适合画出来,下回我直接讲给你们听。” 魏姝点头。 李元婴挑出魏姝写的序一看,第一眼便发现上头的字迹娟秀漂亮,显然比上次进益了不少;再看内容,那也是清新隽永,读来颇具趣味。 李元婴自是当场把魏姝夸得天花乱坠,也不管人家好不好意思。 魏姝这边写好了序,李淳风那边也做好了准备,李元婴看过几个雕工的成果,觉得刻出来的成品让他很满意,便把稿子给了李淳风,让李淳风赶紧帮他把稿子印出来。要不然拖太久,他们都要回京了! 李淳风保证一定尽快将书印出来。 李元婴挺喜欢性情爽快的李淳风,给完稿子也不急着走,反而坐下和李淳风聊起天来。 两个人虽然相差将近十几二十岁,交流起来却颇觉投缘,李淳风还带李元婴去观赏一些他复原的物件,都是从古书上读来的。 比如欹器。 这东西是《荀子》里记载的,据传一开始置于鲁王的的宗庙中。李元婴也看过这玩意,见了实物便忍不住要亲自试验一番:欹器中间是一个奇异的容器,由两根基座相连,空着的时候容器会往一侧倾斜;若是水加到中间,容器则会稳稳当当地停在正中;若是把水加满,容器会往另一侧翻倒,里头的水全部倒光光! 李元婴动手搞完实验,绕着欹器转了两圈,觉得这真是稀奇极了,抓着李淳风问起其中原理。 李淳风自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李元婴又从李淳风这里知道,荀子在战国末期当过稷下学宫的祭酒,和孔颖达一样是搞教育的,门生遍天下。比如他最近在读的《韩子》,作者韩非就是荀子的弟子,许多观点都传承于荀子,比如“人性本恶”,人生下来就是坏的,需要教化引导他们变好! 李元婴觉得厉害的人怎么这么多,他一听到荀子这么牛逼,又很想去看荀子写的文章。 一想到要是李淳风把其他玩意都介绍出来,自己不知该想看多少书,李元婴立刻拒绝再看,一溜烟跑了! 带着“这么想学习一点都不像我了”的困扰在外头瞎溜达一圈,李元婴不知不觉绕到了李泰那边。他想起自己好几天没去拜访萧德言,当即一点都不见外地跑进去找人。 跑到萧德言常待的地方后,李元婴才发现李泰也在那,正和萧德言说着话。 李元婴偷偷摸摸地溜过去,却听李泰在和萧德言说他要印韩子相关的书、还跑去和李二陛下借钱的事。 李泰认为这事很不妥,不仅铺张浪费,还宣扬商韩恶法。 好哇,这是在背后说人小话! 李元婴也顾不得自己是在偷听了,冲出去气咻咻地说:“我借皇兄的钱又不是不还,你和老师告什么状!”他不管李泰如何目瞪口呆,毫不见外地跑萧德言身边一坐,不服气地和萧德言说道,“我想印点书送给兕子她们,算什么铺张浪费!要是你不花钱我不花钱的,谁买外头的东西啊?谁请匠人做活啊?我听说农户还要往外卖米卖菜呢!钱在手里捂着又不会生钱,攒着有什么用,我自己的钱,怎么就不能花?” 萧德言听他噼里啪啦地辩驳了这么一大段,忍不住抬手揉了揉他脑袋,忍俊不禁:“是你说得对。” 李泰脸有点黑。你这小子把这当自己家了是吧?想来就来,连通报一声都不用,还偷听别人讲话! 最气人的是,萧德言还对他很是喜爱。 这不,一听到萧德言的肯定,李元婴的尾巴马上翘了起来,得意洋洋地朝李泰露出笑脸。 李元婴也不管李泰讨不讨厌他,径自和萧德言说起刚才去寻李淳风的事。作为把胡作非为当成家常便饭的混世小魔王,他很不习惯自己突然旺盛起来的求知欲,纳闷地把自己的困惑说给萧德言听:“您说我现在怎么什么书都想看呢?我还有那么多好玩的东西要玩,哪来那么多时间看书啊!” 萧德言闻言莞尔,并不觉得李元婴顽劣不堪,仍是谆谆善诱:“你看看你现在经常看书,不也不耽误你玩?反而还能找到更多新鲜好玩的事。” 李元婴一听,豁然开朗,高兴地说:“我明白啦!”李元婴一点都不觉得自己才是不请自来的外人,瞥见李泰赖在一旁听他和萧德言说话,显然很妒忌萧德言更喜欢他,顿时更来劲了。他殷勤地摸出一颗糖剥开,递到萧德言嘴边献宝,“这糖很甜的,您尝尝!” 李泰:“……” 这小子绝对是故意的!!! 第二十章 李元婴一开口,高阳等人自然纷纷举手要参与,连李治都在片刻的犹豫之后表态想参加。没办法,过去他也曾因为退出小伙伴团体行动,而被李元婴坑成背锅的,太惨了,还不如大家一起被父皇骂! 李元婴得到小伙伴们的一致支持,非常感动,当场约定让他们回去点好人,隔天到校场那边集合。 会议结束,李元婴溜达去寻李二陛下,说自己已经不小啦,现在也封王了,堂堂小王爷,身边怎么能没几个侍卫!这不合规仪! 李二陛下这几天被高昌气到了,没好气地骂道:“你是坐不住了,迫不及待带人去宫外玩吧?” 李元婴嘿嘿一笑,默认李二陛下的话。 李二陛下心烦得很,让李元婴自己去挑人。 李元婴没走,而是好奇地问李二陛下这次要派谁去打高昌。 李二陛下睨了他一眼,也没瞒着他:“应该是侯君集。” 李元婴这才带着李二陛下的旨意去找禁军头头。 他让禁军头头按照藩王规仪挑一批大龄的、家贫的、娶不着老婆的禁卫到他这边来报到。 对方没想到李元婴会有这样的要求。这样的人通常处于禁军的底层,许多人都认为他们是负累,只给他们干些苦活,晋升显见是无望的! 任何地方都有这样处处被人踩的弱鸡,禁军也不例外。可惜的是,他们大多立过功才被选入禁军,想把他们踢出去还很不容易! 李元婴要这样的人,禁军那边自然是求之不得的,三两下把事情办好,将这批年纪不太小的大龄单身禁军拨到李元婴那边。 禁卫还没分来,李元婴先把戴亭叫了过来。戴亭不过十二三岁,因着相貌和阉人的关系,面相偏于阴柔。可他跟在李元婴身边这么多年,李元婴知道他绝不是个软弱之人。 想了想,李元婴取出张面具让戴上。 有了面具,戴亭看起来就老成多了,再加上他身高也挺不错,瞧着便已像十六七岁。 李元婴道:“我去封地后需要大笔钱粮,眼下有一个好机会,你愿意帮我去办一件事吗?”他摊开照着李治那张图复原出来的舆图,在长安打了个圈,又在高昌打了个圈,把难处先摆给戴亭看,“你要跟着军队走上这么远,那边气候非常寒冷,这个时节冰雪封路,难走得很。” 戴亭认真听着。 李元婴道:“你伺候我和母亲很尽心,但伺候人的活,你能干,别人也能干。你自小跟在我身边,我并不想你一直干这种随时能被人取代的活。正好冬天我不太爱出门,可以放你出去锻炼锻炼。” 戴亭听了李元婴这番话,伏地跪下,眼眶有些湿润。 他入宫时年纪虽小,却已有记忆,清晰地记得亲生父母如何卖掉自己、自己又如何被除去了身为男儿的根。 自那以后,他便只能苟且求活,不再指望自己能像个人一样活着。 可这一刻,李元婴告诉他,不想他一直做那些随时能被人取代的活。 哪怕路途艰远,哪怕冰雪封途,他也想去是试一试! 戴亭重重地一叩首,应道:“小人愿意去!” 李元婴上前扶起戴亭,将自己的计划合盘托出:“你向来反应灵敏,又善于探听消息,这次朝廷要征伐高昌,那不过是弹丸之地,肯定敌不过大唐王师。这次皇兄很可能会派侯君集他们前去,我听说侯君集好大喜功,放纵军卒,破高昌之后肯定不会约束底下那些士兵。我想让你跟在大军后面趁乱带些东西回来,到时候你见机行事,遇到侯君集的人,你就亮出我和雉奴他们的身份;遇到不愿意跟你回来的高昌人,你就借侯君集的势!” 李元婴又把自己要的东西告诉戴亭:第一,是善于种植葡萄的,让他们带上葡萄种一起过来;第二,是酿酒的,让他们带着窖藏的酒过来;第三,是带几个识字的高昌人,让他们把那边所有有文字的东西进来都给带回来一份。这三种,不一定要多,但都要有。 戴亭喏然听命。 李元婴道:“皇兄马上要给我拨一批禁卫,等会我会给他们放几天假,外出去寻些解甲归家的老友,凑齐一个大商队。”李元婴给了戴亭另一个任务,“你到了高昌,给他们都找个老婆。” 高昌那小地方惹恼了李二陛下,李元婴估摸着他们离亡国不远了,所以嘛,那边的好吃的、好看的,还有那边的女人,都先弄回来再说。其实要不是自己还没有封地,李元婴怕是连男丁都想弄上一批,拿来干活多好啊! 戴亭并不觉得任务艰难,一一应下。 李元婴便取出一把剑,让戴亭拿着。这剑是太上皇留给他的,是把好剑,也是皇权的象征。头一次派心腹出去,他自然得多给戴亭几分保障! 主从两人商量完,禁军那边选来的人也到了。李元婴带着戴亭去见这批自己的未来助力,他先是欢迎他们的到来,而后就开始鼓吹自己的计划:想要奖金吗?想要老婆吗?跟着戴亭去高昌,一切你想要的都会有!要是完成了任务,回来还有更丰厚的奖励! 李元婴从前的混世小魔王形象深入人心,一开始众人都不太相信,结果李元婴叫人搬出一箱金灿灿的金子,告诉他们事成之后这些全分给他们! 李元婴还说,他见过高昌的美人,又高挑又漂亮,眼睛黑湛湛,鼻梁又高又挺,跳起舞来堪称一绝。他们去了,可以借机讨个高昌老婆! 一群大龄单身禁卫被李元婴说得热血沸腾,纷纷表示愿意为小王爷效命! 第二天,李元婴让他们和李治他们选来的禁卫会合,这下李元婴那批新禁卫更加振奋了。如果只有李元婴一个人派遣他们出去,他们心里可能还会打鼓,可眼下看来连皇子皇女们都参与了,他们放心去便是! 李元婴当众再将太上皇的佩剑交给戴亭,让所有人在途中要听戴亭的指挥,不听者杀! 人手安排停妥,李元婴派戴亭领人去筹备物资。 李治这才晓得李元婴要干什么,顿时不太淡定,待李元婴搞完动员后拉着李元婴重新开小会:“你让他们跟着大军去高昌?” 李元婴道:“这机会多难得啊,你想想,平时路上难免会遇到毛贼之类的,危险极了!难得有大军在前面开路,此时不去更待何时!” 157.第 157 章 这章超好看! 魏姝虽是魏征的孙女, 却没什么机会见到长孙无忌。她天性聪慧, 远远便从长孙无忌的紫衣金带瞧出了他身份不凡, 当即安静地候在门外,不多随意张望也不随意张口。 李元婴可没别人那么多顾虑。 算起来, 长孙无忌是兕子她们的亲舅舅,早年与长孙皇后相依为命,如今又颇得李二陛下信重,以外戚身份位居三公之列! 在李元婴看来, 他与长孙无忌四舍五入也算是亲戚了。他直接和长孙无忌说明来意:“我看各个衙门都有许多废弃的公文, 旨意传达下去之后便没用了, 浪费!我想要这些废纸, 您能写个手谕让我去和底下的人讨吗?” 长孙无忌一向是与人为善的性格, 听了李元婴的话觉得要点废弃的公文没什么, 爽快地写了个手谕让李元婴进去折腾去。 李元婴讨来长孙无忌亲笔所书的手谕,美滋滋地跑出去和魏姝会师,示意魏姝和自己一起拉开麻袋的口子,跑去向各个衙门讨废弃公文。 长孙无忌眼下可是朝中一把手,他的手谕谁敢轻怠?李元婴没跑几处便把麻袋塞得满满当当。 一麻袋的纸太沉了,李元婴将扛麻袋的任务交给身后的人, 自己拉着魏姝绕开魏征当值的地方往外跑。 等跑得够远了,李元婴慢下来才和魏姝夸起自己的聪明来:“怎么样?这么多纸,够你写老久啦!我这法子是不是很棒!” 魏姝心道, 这种事也只有李元婴能去做。长孙无忌高居司空之位, 谁敢轻易去讨他的手谕? 不过李元婴帮自己弄来这么多纸, 魏姝自然是感激的。她夸道:“殿下真有办法!” 李元婴成功结识新的小伙伴,还帮上了小伙伴的忙,心里非常自得,大摇大摆地跟着魏姝一块往回走。 到了魏征住处见着裴氏,李元婴嘴甜地和裴氏问了好,才问裴氏能不能把那麻袋废弃公文扛进魏征书房。 裴氏听说是李元婴去跟人要来的纸,不太赞同地看了魏姝一眼。 魏姝在自家祖母面前向来比较活泼,悄悄朝裴氏做了个可爱的鬼脸。 裴氏瞪她。 李元婴帮魏姝解释:“这些纸都是用过的,对各个衙门来说没什么用处,正好可以拿来给姝妹妹练字。”他自小在宫里横着走,唯独对女孩子特别好,兕子她们都爱黏着他,遇上魏姝便下意识地多照顾几分。 裴氏见李元婴这样说了,也没再责备魏姝,只觉李元婴与丈夫说的完全不一样。 多贴心的孩子啊!自家儿子、孙子像他这么大的时候,哪会照顾妹妹?不欺负妹妹就不错了! 李元婴获得裴氏的许可,大大方方地叫人扛着那麻袋废弃公文进了魏征书房。 魏征显然很疼爱魏姝,书房里也给她摆了个书案,笔墨纸砚一应俱全。 魏征好歹也是朝中大员,真要穷到一清二白是不可能的,是以该给孙女的都会给。说到底还是魏姝太爱书法、光这些根本不够她练习,才会跑到外头用树枝反复写画。 都到魏征书房来了,李元婴自然想顺道把自己的任务完成。他说道:“听说你祖父与褚遂良他们关系不错,家里肯定收藏了很多他们的文稿吧?” 魏姝在整理那一麻袋废弃公文,闻言便起身把书架上的几卷书稿取下来,摊开其中一卷给李元婴看:“这就是欧阳公的文稿。” 李元婴接到手里,也不急着看,而是对魏姝说:“你先整理那些公文吧,要不然你祖父回来看到乱糟糟的一准要骂你!我自己瞧瞧就行了,”他还征询魏姝,“这里头没什么不能看的吧?” 魏姝平日里就经常自己取这些书卷来看,从来没被魏征阻拦过。她听李元婴这么有礼貌地向自己确认,没怎么考虑便说:“那你先看着,我很快就能整理好了。” 李元婴假模假样地把手中的欧阳询真迹原稿看完,按照万界图书馆的指示轻松挑出了魏征藏在书架上的《十渐不克终疏》。 他欣喜地开启扫描功能,开始把《十渐不克终疏》原稿收进万界图书馆里。 《十渐不克终疏》才扫描过半,书房的门帘竟被人从外面撩开了。 是裴氏端着两碗红豆汤进来。 裴氏含笑招呼道:“殿下,天气热,不如喝点红豆汤吧?虽不是什么好东西,却也可以解解暑热。” 李元婴一点都没有偷看别人东西被抓包的惊慌,不慌不忙地把《十渐不克终疏》完完整整地看完才将它放回原处,转身乖巧地朝裴氏道谢。 裴氏越发觉得这是个好孩子。 李元婴目的达成,心情好得很,便乖乖与魏姝相对而坐喝起了红豆汤。 裴氏做菜很有一手,这汤中红豆熬得烂熟,已隔着碗在凉水里面浸冷了,捧在手里凉凉的,夏天令人烦躁的热意顿时散了大半。 李元婴一尝,感觉竟有丝丝甜意在嘴巴里泛开,好喝得不得了。 李元婴一向是有话直说的性情,立刻两眼发亮地夸:“太好喝了!” 裴氏更喜欢这孩子了。 李元婴与魏姝对坐喝完了红豆汤,心里惦记着任务奖励的那包葵瓜子,等裴氏出去后便悄悄和魏姝约定:“我明儿要带兕子她们去种一样新奇的花儿,你要一起来吗?”为了让魏姝知晓自己要种的花儿有多稀奇,李元婴扯过一张纸,讨了魏姝的笔墨在上头勾画出向日葵的样子来,“你看,长这样的,要是长得好的话花盘能和我们的脑袋那么大,花盘上是一圈圈紧紧挨在一起的葵瓜子。这葵瓜子可以吃,炒熟以后香喷喷的,咬开嗑就能吃到好吃的籽儿!” 李元婴还和魏姝形容向日葵的模样:它们大朵大朵地开在高高的枝头,碧绿碧绿的叶子本来就很大,花儿却比叶子还大。 更特别的是,这花儿准备开花时还会追着阳光走,太阳从东往西走,它的花苞也会从东往西转,确保自己永远都向阳而绽! 魏姝没听过这样的花,自然被李元婴勾起了兴趣,一口应下李元婴的邀约。 李元婴高兴极了,乐滋滋地和魏姝道别,回住处接收任务奖励兼筹划翌日的向日葵种植大计去了。 这天魏征到下衙都没见着李元婴寻来,还从孔颖达口里听说李元婴今天还是翘了课,免不了有些失望:这小子果然还是老样子,不能指望他能改过来。 直至回到住处,魏征才知晓李元婴找魏姝玩了半天。 裴氏瞧着很高兴:“殿下还夸我煮的红豆汤好喝。” 魏征对口腹之欲没什么追求,只说:“他怎么和姝儿凑一起了?” 裴氏道:“在外头赶巧碰上了吧,姝儿总爱往外跑,不稀奇。”裴氏还把李元婴帮魏姝讨来一堆废弃公文的事。 魏征听得眉头跳了跳,敏锐地觉得李元婴别有企图。可李元婴能有什么企图?魏征说道:“我去瞧瞧。”他把摘下的幞头递给裴氏,走入书房看看自己孙女在做什么。 魏姝得了这么多纸,自然是在过练字瘾,只要能多多练习,她一点都不觉得书房太闷热。 魏征见魏姝神色专注,显然写得入了神,心中免不了感到惋惜:可惜这孩子生为女儿身,若是生为男儿,再长大些怕是能金榜题名、闻达天下! 然而世俗对女子颇为苛刻,女子便是有才,也只能落个“贤内助”名头,终归不能和男子一样一展所长——至少,许多男人不太乐意自己的妻子比自己还出色,觉得有损尊严和颜面。 如此一想,魏征的心便软了。他没和平时一样训斥魏姝,而是认真看了看魏姝写出来的字,给她指出几处需要改进的地方。 魏姝得了祖父指点,马上重写一次,瞧着竟当场把魏征指出的缺点改了大半! 魏姝见魏征望向自己的目光带着遗憾和怜惜,趁机把自己与李元婴明日的约定说了出来,问魏征自己能不能去。 魏征听李元婴居然还约魏姝明天见,眉头不由自主地皱了起来。他本想反对,对上孙女满含期待的眼神却说不出“不许去”三个字来。 魏征道:“行,你去吧。”反正晋阳公主她们也要去,总不会有什么危险!答应之后,魏征又好奇起孙女所说的向日葵来,叫魏姝把李元婴画的花儿给他瞧瞧。 魏姝早把李元婴画的向日葵收好了,听魏征要看便重新取出来拿给魏征看。 魏征活了了快六十年,竟也没见过这样的花儿。他捋须说道:“是挺稀奇,你且去看看。” 魏姝虽然比同龄人早熟一些,却也还是个半大孩子,该有的好奇心不比别家小孩少。她询问:“据说眼下把这花种下,七八月就能开花,我们会待到那个时候吗?” 魏征点头:“这次也会待半年,七八月自然还在这儿。” 魏姝得知能看到向日葵开花,心情有点小雀跃,又仔细把李元婴随手画给她看的向日葵收了起来。 魏征见魏姝难得流露出小孩子应有的欢喜和开心,更觉自己允许魏姝与李元婴去玩是对的。 他这个孙女从小比别家孩子聪慧,叫她与人一起玩,她总不爱去,说不想玩那些小孩子玩的游戏。 可六七岁的孩子整天抱着书看哪里行? 夜里入睡之前,魏征与裴氏说了明日让魏姝和李元婴他们去玩的事儿。 裴氏对此很放心。女人的感觉是很奇妙的,虽然只见了李元婴两次,裴氏却已经这孩子哪儿都好,还特别可靠!她应道:“姝儿想去,自然是让她去。” 另一边的魏姝早早睡下了。 这天夜里她的梦中有大朵大朵的向日葵向阳而绽,金灿灿的,特别漂亮。 所以说,李二陛下也是头一次当皇帝,他爹又是同是野路子出身,自然一切都要逐步摸索。 德名这一块,是李二陛下最想补回来的。因此他重视儒家,每日处理政务之余常与朝中的学士们秉烛畅谈,讨论治国之术;重视修史与修书,派魏征、虞世南、房玄龄等饱学之士负责修纂史书与《群书治要》。 158.第 158 章 这章超好看! 太极宫营建时是寻高人看过的, 从风水上看地势极好,可论起住人的舒适度来却不行, 它地处低洼,夏天闷热潮湿,健健康康的人还好,像李二陛下这样常年征战、身有旧疾的人夏天根本住不了! 是以登基后这十三年间,李二陛下时不时会带上群臣一块去九成宫那边度过难熬的夏天。后宫及宗亲之中自然也有不少人会跟着一块去, 不过今年这些人里头又有一个特殊的小孩:李二陛下的幺弟李元婴。 提起李二陛下这位幺弟,许多人肯定都要皱眉头,因为这小子在他还没晓事的时候就干过不少混账事! 这要从李元婴出生的时机开始说起。 李元婴出生于贞观四年,已经是李二陛下登基的第四年。 之所以称李二陛下为李二陛下, 是因为李二陛下排行老二。他上位的过程在后世非常有名。那是某个风和日丽的清早, 他带着人埋伏在玄武门杀了他哥和他弟,让浑身是血的猛将尉迟敬德去和他爹商量说:“您看都这样了, 咋办好呢?”他爹一听, 没得办法了, 只能顺势立他为太子,过几个月直接禅位给他, 乖乖当太上皇去。 李二陛下用了几年把朝中上下都收拾停妥了,终于客客气气地请仍住在太极宫的太上皇迁居大安宫。 大安宫原本不叫大安宫, 叫弘义宫, 是太上皇当初赐给李二陛下的宅邸。到这一年风水轮流转, 当年你赐给儿子什么样的府邸, 现在你就住什么样的宅子! 李元婴就是在太上皇搬进大安宫后出生的。 太上皇退位这几年不问政事、沉迷酒色, 儿子女儿生了不少,贞观四年他已经六十四岁,竟还得了李元婴这么个幺子! 人总是偏爱幺子的,太上皇也一样,他在世时一直如珠似宝地疼爱着李元婴。怎么个疼法?连李元婴拔了他胡子,他都能闭起眼睛吹嘘“我儿真聪明”! 李元婴就这样被惯着长大,太上皇的胡子他拔过,李二陛下的胡子他拔过,裴寂那些大臣的胡子他也拔过!更过分的是,有次大宴之上他还曾悄悄解开李二陛下的金腰带,等李二陛下起来向群臣祝酒,所有人都听到哐当一声,李二陛下的腰带掉啦! 总之,李元婴这小子从小混账到大,只有太上皇觉得他哪儿都好,贼聪明贼可爱。 前些年太上皇临去时,还殷殷地将自己的宝贝幺子托付给李二陛下,让李二陛下千万要好好待他。 李二陛下能怎么办,只能捏着鼻子认了!那会儿李元婴才五岁,又没赶上贞观五年那波封王,李二陛下便将他接到太极宫中抚养,让他跟着李治他们一块读书识字。 李二陛下平日里对小孩纯粹是养猫养狗的态度,平时由专人照看着,想起来才召到跟前逗一逗,自然也不会对李元婴太上心。 这回要去九成宫避暑,儿女们的表现却有点出乎李二陛下的意料。 首先是兕子兴冲冲跑来和他说:“父皇,能不能带上幺叔啊?” 然后是城阳羞羞怯怯地来和他说:“父皇,能不能带上幺叔啊?” 再然后是衡山奶声奶气地来和他说:“父皇,能不能带上幺叔啊?” 接着李治也鼓起勇气跑过来和他说:“父皇,能不能带上幺叔啊?” 李二陛下觉得,这事不一般。 这几个孩子都是他与长孙皇后的嫡出子女,平日里比其他皇子皇女更受厚待,可不是一般人能指使得了的。李二陛下按兵不动地让人把李元婴的名字添加到随行名单之中,准备好好观察观察这弟弟。 入了孟夏,朝中上下也都收拾好行囊,齐齐往九成宫出发。 九成宫也是隋朝时建的宫殿,当时叫仁寿宫。李二陛下登基后表示这仁寿宫拆了太浪费,自己修避暑行宫又费钱,干脆修整修整拿来避暑算了! 一辆紧跟在御驾后的马车里头,几个小屁孩正兴奋地围坐在一起闲聊。为首的人正是年方九岁的李元婴,他天生一副好皮相,眉目俊秀,唇红齿白,声音更是朗如清泉,听着很是讨喜:“据说重修完后九成宫缺水,皇兄和皇嫂在里头溜达一圈,发现有个地方异常湿润,拿东西戳了戳,戳出了泉水来。皇兄非常高兴,叫魏征写了篇《九成宫醴泉铭》,并叫欧阳询誊写出来刻碑纪念!” 晋王李治道:“对,这事我听说过。欧阳率更的字写得特别好,我们平时也有临写他的字!”欧阳询时任太子率更令,所以李治称他为欧阳率更,至于李元婴的称呼,大伙早就已经不强求,他能记住名字就不错了! 李治名义上是李元婴的侄子,年纪却比李元婴还要大两岁,比李元婴要老成多了。 李元婴过去的胡作非为给人印象太深,因此每个人对他的要求都很低:读书,能识字就好,绝不要求读懂内容和写文章;写字,会写个名儿就好,绝不要求他能写出多精妙绝伦的书法。至于骑射琴棋之类的,爱学不学,随他高兴。 李元婴愉快得很:“是你要临,我可不用临。” 李治听李元婴懒得这么理直气壮,也不知该说什么好。 李元婴继续拉着李治他们讨论游玩计划。他并非随口提起这《九成宫醴泉铭》,而是接到个新任务:扫描《九成宫醴泉铭》! 这也是李元婴愿意舟车劳顿离宫避暑的原因。要知道这年头出行难,一难难在路不好,二难难在车糟糕,这一路走来颠得他屁股疼!如果不是要做任务,谁乐意出远门呢? 提到任务,就要提及李元婴几年前的一番际遇。 那年冬天大雪,李元婴闲着无聊想玩点新鲜的,把一个瞧不顺眼的内侍撵出去叫人用雪埋了!别人在外面埋,他抱着暖炉哈哈直笑。 当时他娘柳宝林又惊又气,叫人把那内侍从雪里挖出来,又拉他进屋狠狠教训一通。 他不服气,反驳道:“我不过叫人略施小惩而已,看他还敢不敢再不敬母亲!” 他娘就抱着他哭了起来,说:“儿啊,你耶耶去了,你不可再像往日那样任性。” 耶耶听着像爷爷,实际上却是时人对父亲的称呼。 李元婴对生死之事还很懵懂,不太明白“耶耶去了”是什么意思,可看柳宝林哭得那么伤心,他只能乖乖保证再不做那样的事。 到了夜里,李元婴还在气闷不已,翻来覆去睡不着,直至下半夜才昏昏沉沉地进入梦乡。 就是在这时候,李元婴脑中出现了一个稀奇的任务系统,名字非常霸气:万界图书馆。 更奇异的是,明明从来没见过更没学习过,李元婴居然能看懂里面的文字、听懂里面的语言。稍稍了解一下“图书馆”是什么玩意,李元婴对它就没了兴趣,书而已,无论他爹还是他皇兄都多得是。 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李元婴都没理会过这个万界图书馆,毕竟这图书馆还说他权限不够,要做任务才能打开,谁要费那个劲啊! 直到有一次系统让李元婴试吃了一颗巧克力糖果,并表示要是他觉得好吃就去做任务,任务完成可以给他奖励一包!李元婴才勉为其难地在巧克力糖果诱惑下,找侄子李治借了一卷书,辛辛苦苦地把它读完。 即便有巧克力糖果当诱饵,李元婴还是不太爱读书,三年过去都没录入十卷书——毕竟他又不缺吃喝,系统老用巧克力糖果引诱他,吸引力是会下降的! 这次,系统表示只要他找到《九成宫醴泉铭》把它扫描进系统里,就给他一大瓶可乐。 可乐,后世称为肥宅快乐水,听着不是什么好东西,不过李元婴试喝过了,确实很快乐! 而且这个任务非常简单,说是扫描,其实就是他用眼睛去看一看,系统自然会接收到扫描件。 比对过任务的付出和收获之后,李元婴决定去九成宫溜达一圈,顺便也跟着避避暑。 李元婴只用了几个巧克力糖果,就成功说动小伙伴们去求李二陛下带上他。接下来只需要和李治他们一起去观摩一下《九成宫醴泉铭》,立即可以获得一大瓶可乐! 轻松! 快乐! 美滋滋啊美滋滋。 李元婴心情大好,和小伙伴们开起了小小的故事会,讲童话故事给侄子侄女听。前段时间为了树立身为叔字辈的威仪,李元婴还辛辛苦苦地读完了一卷《论语》,和系统换了本《王尔德童话》拿来显摆! 据系统说,这本书里头的故事绝对是这个时代没人听过的,而且都是些非常温馨美好、老少咸宜的童话,在后世流传度很广、很受欢迎。 李元婴信了,有板有眼地给晋阳公主她们讲了起来。 皇家车驾一路走走停停,终于在阳光明媚的午后抵达九成宫。 李二陛下记挂着自己几个年幼的儿女,遣人去把李治他们带过来。 要说这么多儿女之中李二陛下最宠爱谁,那肯定是晋阳公主无疑。晋阳公主小名兕子,年纪虽小,模样却越出落越像她母亲长孙皇后。长孙皇后去后,李二陛下悲痛不已,时常把兕子带在身边亲自教养。 出发时李二陛下本来也想让兕子和自己同坐一车,兕子却提出要跟李元婴坐一块,因为李元婴要给他们讲故事。 李二陛下很好奇李元婴到底给他们讲什么故事,吸引力居然这么大! 他这幺弟什么时候有这种能耐了? 李二陛下这边正想着自己的混账弟弟,那边他派去的人也把兕子几人带来了,只是这四个儿女除了李治之外,剩下三个竟都哭成了泪人儿! 兕子一见李二陛下,更是直接扑进李二陛下怀里,再一次伤心地大哭起来。 李二陛下登时怒了:“雉奴,谁欺负你妹妹了?!” 159.第 159 章 这章超好看! 晚上李元婴与李治他们会合, 听李元婴说有新小伙伴加入,三个小萝莉都很期待。 李治却不太赞同地说:“你明天还不去讲堂吗?孔祭酒要生气了!” 李元婴一听, 这是有情绪了, 毕竟他们能去种向日葵,李治不能去!李元婴好言安慰:“如果你也想去,一起告假就好,别怕,你学得好, 一天不去肯定也能跟上!” 李治涨红了脸:“我不是想一起去。” 李元婴直摇头,觉得这娃儿咋这么不实诚, 想去就去呗, 还嘴硬。他可不信李治说什么孔颖达会生气的鬼话, 他看书时看到过周处除三害的故事,觉得周处傻兮兮的, 别人喜不喜欢他都看不出来,还觉得自己当了大英雄。 他才不会那么笨! 李元婴道:“反正,你帮我告个假就好,老孔巴不得我不去呢。” 李治拿李元婴没辙。 孔颖达确实不喜欢李元婴,他帮李元婴告假时孔颖达眉头都没皱一下, 点点头表示知道了。 其实李治是觉得李元婴比他聪明, 若有心向学肯定学得比他好, 所以不太赞同李元婴逃课玩耍的行为。 李治还想再挣扎一下:“孔祭酒学问很好, 你别总和他对着干。” 李元婴抬手弹了李治额头一下, 笑得蔫儿坏:“你不觉得老孔气急败坏的模样很有趣吗?反正我不去!” 不管李治有多郁卒, 李元婴已经打定主意要逃课。 第二天一大早,李元婴起得老早,决定先去接魏姝。 正是上衙的时候,朝臣们陆陆续续地往办公地点走去,只有李元婴一个人领着左右逆流而出,自然引起了不少人的注意。 最不巧的是,李元婴还碰到了孔颖达。李元婴满心期待着见到小伙伴,一时不察,迎头与孔颖达撞上了! 李元婴不慌不忙地跟孔颖达打招呼:“孔祭酒,早啊。”他长着张好皮相,笑起来灿若春华,还露出两个小酒窝,瞧着格外讨喜。 孔颖达可不吃他这一套,冷笑道:“今天不生病了?” 李元婴保证:“不生病不生病!” 孔颖达不再理会他,拂袖走了。 等孔颖达抵达讲堂那边,面带犹豫的李治又候在外头等他。 孔颖达绷着脸走过去,李治便迎了上前,吞吞吐吐地说:“孔祭酒,幺叔说他今天卜了一卦,不宜出门,所以今天不来了。” 敢情还真不生病,换卜卦去了! 孔颖达脸皮抖了抖,骂道:“你以后不用再帮他告假,他爱来不来!”还不宜出门,刚才那个颠儿颠儿往外跑的人是谁?! 李治赶紧回去坐好,感觉这事不太妙。 …… 李元婴一点都不担心自己的学业问题,他跑去接到魏姝,一路上给魏姝介绍三个小萝莉。 听说要见到三个小公主,魏姝心里挺紧张,不过她从小比别人稳得住,面上没表露半分不安。 几个人都没满十岁,不用讲太多虚礼,会师后很快混熟了。兕子绕着魏姝转了一圈,夸魏姝:“你这样穿比高阳姐姐还好看!”她爱穿小裙子,却也觉得男装打扮很棒,玩耍时方便又利落。 魏姝鲜少被人这样热情地围着看,有些不自在。 李元婴适时地掏出张“向日葵栽种指南”。这是他按照那包葵瓜子里的教程重新绘制的,万界图书馆里带有文字的东西不能随便带出来,所以他得自己摘录好这份教程。 三个小萝莉变成了四个小萝莉,李元婴搞起事情来更带劲了,非常享受小萝莉们的瞩目,骄傲地说:“据说,这向日葵原本生长在一片很遥远很遥远的大陆上,离我们相隔着一片非常大的大洋,坐船的话,花个好些年都不一定能到。” 兕子道:“哇,好远啊!” 四个小萝莉轮流传看那份向日葵栽种指南,最后才传到魏姝手上。 相比兕子三人,魏姝在家时会帮祖母种点蔬果,勉强算是有种植经验,她看完后觉得整个流程很靠谱! 李元婴领着他们去寻九成宫的暖房。暖房常年供应宫中时蔬,冬日里在暖房里种反季节蔬菜,平时则可以在暖房周围直接种。 见李元婴领着四个小女娃过来,底下的人赶紧迎了过来,看看这几个小贵人怎么突然跑这种地方玩耍。 李元婴道:“你们这儿的人有识字的吗?” 一个年约十一二岁的内侍紧张又期待地出列,恭恭敬敬地应道:“小的识字!”他长相普通,一双眼睛却带着几分灼亮,显见很想抓住出头的机会。 李元婴把魏姝手里拿着的向日葵栽种指南拿给那内侍,吩咐道:“那你给我们挑个好地儿,等我们把这东西种下去,你负责照料好。”李元婴对亲力亲为全程照顾几棵花儿可没什么兴致,只准备经常带兕子她们溜达过来看看长势便好。 听李元婴如此安排,内侍喜不自胜,双手接过那份向日葵栽种指南认真地看完,熟门熟路地领着李元婴他们去寻适合种向日葵的地方。 其他人见好事没自己份,只好各自散去,暗暗羡慕那小子的好运气。 对于种向日葵这件事,李元婴几人都很有热情。 李元婴接受四个小萝莉的指挥负责挖坑,接着把十颗种子分成五份,一人两颗,小心翼翼地埋到坑里。最后,李元婴指定兕子和魏姝负责写牌子,分别在自己埋下种子的地方竖起个小牌,方便以后看谁的长得快长得好! 忙活完了,李元婴扔给那内侍一颗金豆子,说道:“你照着种植指南上的指示好好照料,种好了有赏。” 那内侍欢喜地收好豆子,向李元婴自报姓名:“小的董小乙,一定好好照看几位殿下的花。” 李元婴点点头,让董小乙看到向日葵发芽后来通知他,转身带着兕子她们走了。 李元婴很懂得照顾小伙伴的喜好,离开暖房那边后问魏姝:“来都来了,不如我们带你去藏书楼看看!” 魏姝犹豫:“可以吗?” 兕子刚才就觉得魏姝的字写得很好,热情地拉着魏姝说:“当然可以,我们去!” 李元婴的提议全票通过,魏姝便跟着他们一块转道藏书楼。 魏征家中别无长物,唯独不缺书,但个人藏书再多也比不过皇家所藏的典籍。魏姝一到楼中便觉得宛如置身书海,眼睛不由得比平时更亮了! 李元婴虽然对书没什么兴趣,可见到魏姝这么喜欢,便也挑了本书随意地翻看起来。 兕子和衡山虽和魏姝差不多大,却没魏姝沉得住起,看了一会书就觉得无聊,蹬蹬蹬地跑到李元婴身边一左一右地拉住他的手摇晃。 兕子说:“幺叔,我要听故事!” 衡山软乎乎地跟着说:“对,听故事!” 城阳与魏姝闻言不由也放下了手里的书。 李元婴见四双眼睛齐刷刷地望向自己,觉得自己不能让四个小萝莉失望,想了想,便给她们讲了另一个温馨美好的童话故事:《夜莺与玫瑰》。 这个故事讲的是,夜莺为了让一个男子赢得爱情,在月光下顶着玫瑰的尖刺唱了整整一晚的歌,用死亡换得一朵红玫瑰!可惜,这朵红玫瑰并没有成就一段佳缘,而是被人随手扔进了阴沟里。 李元婴别的不行,讲故事最厉害,什么情境在他嘴里都能变得活灵活现。他讲着讲着,四个小萝莉的眼眶都红了,等讲到玫瑰被扔掉时兕子最先哇地一声哭了出来:“怎么可以这样?那可是夜莺用生命换来的!” 新城也抽噎着说:“又是这样的故事,我不喜欢幺叔了!” 两个小萝莉拉着姐姐城阳哭着跑走。 李元婴见新来的小伙伴魏姝也两眼红通通,有点怀疑那本《王尔德童话》是系统推荐来坑他的。可他觉得,这故事确实挺好看的啊! 李元婴问魏姝:“你不会也不想理我了吧?” 魏姝已经擦掉了眼泪,摇摇头说:“很好的故事。” 李元婴找到了知己,特别开心:“对吧,我也这么觉得。” 魏姝想起新城说“又是这样的故事”,忍不住问:“你还给兕子她们讲过别的吗?” 李元婴觉得魏姝这是还想再听,立刻兴致勃勃地把《快乐王子》和《小公主的生日》也给魏姝讲了。 魏姝:“……” 魏姝说:“我想回去了。” 李元婴见小伙伴虽然眼眶红红,情绪却还算稳定,起身表示要送她回家。路上,李元婴有点紧张地问:“下回你还跟我们一起去看向日葵吗?” 魏姝说:“去。” 李元婴一听,心里高兴得很,乐滋滋地说:“下回我再给你们讲新故事。” 魏姝:“……” 李元婴把魏姝送到家,欢快地走了。 魏姝跑回自己的房里回想着李元婴讲的三个故事,很快变得泪眼汪汪。她不是多愁善感的人,从小到大哭鼻子的次数屈指可数,可,李元婴讲的故事太让人鼻子发酸了啊,呜呜呜忍不住要掉眼泪!!! 魏姝自己躲着哭,兕子三人却不管那么多,在李元婴这里受了委屈她们就想去找李二陛下告状。 赶巧李二陛下议完事准备用点吃食,瞧见三个宝贝女儿哭着跑来了,当即把两个小的都抱到膝上,问道:“谁欺负你们了?” 兕子抽抽噎噎地把《夜莺与玫瑰》给李二陛下复述了一遍,最后伤心地抱着李二陛下的脖子哇哇大哭:“夜莺好可怜啊!” 第七章 李元婴对这葵瓜子很感兴趣,眼珠子一转,捅捅旁边的李治,压低声音叫李治借他一卷“课本”。 李治熟知李元婴什么尿性,早叫人备了一套备用的,悄悄把魏征要讲的那卷书递给李元婴。 160.第 160 章 这章超好看!  《闲唐》/春溪笛晓 第十七章 李元婴气完李泰, 美滋滋地跑了。 李元婴这人没别的优点, 就是特别恩怨分明,你对我好我就对你好, 你对我不好我就对你不好。 过去,长孙皇后常去大安宫看望太上皇,见他陪在太上皇身边的次数多了, 便时常会给他捎点好吃的好玩的。 所以长孙皇后在李元婴心里是个好人。 他乐于带着兕子她们玩,和李治也处得挺好,偶尔还和他们一起去东宫看看小侄孙。独独这李泰总不爱带他们一起玩, 天天拿本书跑李二陛下面前装样子, 自己开府之后更是忙于搞他那个文学馆,连长孙皇后生病都没怎么入宫探望。 若是换成李元婴,他才不管什么文学馆、不管什么规不规矩, 一定天天守在母亲身边不离开。就是不能天天守着, 每天去见一见也是好的。 李元婴起初是想不明白原因, 现在李元婴明白了, 原来是为了李二陛下现在坐的那个位置。想想他皇兄也真惨, 才四十出头, 娘没了, 爹没了, 老婆也没了, 难得疼个儿子还疼出这么个坏胖子, 还没到弱冠之年已经惦记着继承他的位置。可见, 当皇帝真辛苦! 李元婴在心里怜悯着李二陛下, 回去后兴致勃勃地给他娘写了封特别肉麻的信,主旨是“世上只有阿娘好,有娘的孩子像块宝”。他还把印书的事和柳宝林说了,在信里告诉柳宝林,再过几个月他就带书回京给他看! 这封信随着兕子她们的信一同跑往太极宫,先送到了东宫那边。 李承乾处理完各项事务,便听有人说弟弟妹妹又来信了。 李承乾这几个月早习惯了收九成宫那边的信,他先把塞在最底下的那封信抽出来看了眼,果然又是李元婴托他转交给柳宝林的信。 这小子特别滑头,怕人弄丢了他的信,总拉着兕子她们一起写,直接叫人把信往东宫送! 李承乾笑着看了看信封上写的字,和左右夸道:“幺叔这字倒是大有长进,看来九成宫水土不一般,幺叔去了那边竟都开始练字了!”他也没去拆李元婴的家书,直接命人送到柳宝林那边去。 自李元婴去九成宫后,柳宝林每日都会念一段经,祈祷李元婴在外面平平安安,不要遇到什么意外。后来李元婴开始写信回来,柳宝林念完经后便取出李元婴的信重读一遍。 这日李承乾派来的人把信送到,柳宝林给对方塞了几颗银豆子,欢欢喜喜拆开信来看。 柳宝林出身寒微,原本是不识字的,结果李元婴小时候无心向学,连字都不想认!于是柳宝林想了个法子,她佯作不经意地在李元婴会注意到的地方抹眼泪,和身边伺候的人说自己因为不识字被欺负了。李元婴一听,生气极了,当即表示他去学,学了回来教阿娘! 李元婴真要想干什么,那是肯定会一门心思去做到的,他还真去认了字回来一个个地教柳宝林。 柳宝林如今虽然称不上熟读诗书,看看家书却不成问题。想到儿子的贴心和好动,柳宝林又是思念又是忧心,拿到信便小心拆开、一字一字地读过去。 看李元婴在信里写他向魏征、萧德言等人求教,过些日子还要把自己画的书印出来,柳宝林心中欢喜得很,起身命人去开库藏替李元婴清点一下太上皇留下的银钱和宝贝们。 这些要是不够儿子花,将来到封地上应该会有不错的进项。柳宝林已经和人打听过了,滕州临湖近海,算是物产丰饶之地,他们去了滕州日子不会太难过。 柳宝林数数点点,清来算去,不知不觉又忙到午后。她拿出针线活坐到榻上一针一线地缝了起来,悉心做起了儿子冬天能穿的新衣裳。 …… 转眼到了八月底,九成宫逐渐能看见几分秋色。金灿灿的向日葵早已过了花期,只留在了李元婴等人涂抹出来的“巨作”上,到入秋之后,十株向日葵陆陆续续开始结实,那挨挨挤挤长满花盘的向日葵籽越来越丰盈! 李元婴最近没触发奖励葵瓜子的任务,挺久没嗑瓜子了,有点心痒,寻了个清早跑去摘了个最大最好的花盘,带回去准备叫人下锅抄了。 虽说他身边没人炒过瓜子,但弄个锅扔下去抄一抄应该不难才对。唔,要炒奶油味的话,可以去弄点羊乳! 李元婴想得挺美,结果他才刚抱着花盘转身,后头就跪了一地的人,央求他不要把向日葵带走,否则李二陛下是要治他们罪的。 真是岂有此理!这明明是他的向日葵,凭什么不能吃?要是李二陛下治他们的罪,那是李二陛下没理,和他有什么关系! 李元婴一点都不在意董小乙等人的哀求,直接抱着花盘走人。 董小乙面色惨白,跪在原地没敢上前拦人。 离开暖房走出挺长一段路,一直沉默的戴亭忽然开口喊:“殿下。” 李元婴转头看他。 戴亭犹豫片刻,还是跪到地上乞求道:“那董小乙与小人是同乡,小人想请殿下帮他一把。”董小乙被李元婴点去负责照看那十株向日葵,又靠着向日葵在李二陛下面前露了脸,平日里早让旁人忌恨不已。李元婴不由分说摘走一个花盘,恐怕会有人借机要让董小乙遭罪。 李元婴见戴亭说完话便安安静静地跪在那,皱着眉说:“那不是还有好些个花盘吗?我摘一个怎么不行了?” 戴亭道:“少了一个便是失职。” 李元婴道:“你刚才怎么不说?” 戴亭伏跪在地,不再吭声。 他身份低微,贸然开口已经是逾矩。再说,他与那董小乙也只是同乡而已,这些年来没怎么说过话,算起来并没有多少情分,他不可能当着外人的面提出李元婴不一定会答应的请求。一边是李元婴,一边是没什么交情的同乡,谁轻谁重谁都能看出来,若不是知道李元婴可以轻松改变董小乙的命运他绝对不会多说半句话。身在宫中,自保都不容易了,谈什么保别人? 李元婴早习惯了戴亭这少年老成、思前顾后的德性,稍一思索便有了主意,对戴亭说:“起来吧,我去找皇兄说一声便是。多大点事啊,犹犹豫豫做什么!” 戴亭依言起身,与往常一样跟随在李元婴身后。 李元婴抱着花盘去寻李二陛下,告诉李二陛下葵瓜子可以采收了! 李元婴自觉在这十株向日葵的去处上还是很有发言权的,既然有十株那么多,那他自己种的两株肯定要留着,余下的八株,李元婴让李二陛下自己和兕子她们讨去! 李二陛下摆明要强抢:“这东西种在朕的暖房里,自然是属于朕的。” 李元婴很有想法:“你这么不讲道理的话,我要写大大的布告,贴到城门上骂你!” 李二陛下还是头一回听到这种威胁,饶有兴趣地挑挑眉:“长进了啊,还会写布告了?” 李元婴骄傲地说:“那是自然,我可是能印书的人了!” 李二陛下知晓李元婴这混账小子真的敢做那种事,便道:“你的两株朕不能要,兕子她们是朕的女儿,朕怎么不能要了?” 李元婴道:“兕子她们也很喜欢啊,都说君子不夺人所好,您可是兕子她们的亲爹,怎么能抢女儿喜欢的东西!”他又指出李二陛下话里的错处,“而且剩下八株里还有两株是姝妹妹的,姝妹妹不是你女儿!” 李二陛下被李元婴气乐了,还真和他较起劲来:“行啊,我让人去把她们叫来问问她们愿不愿意给。” 兕子三人很快被人带了过来。 一听李二陛下说要,三个小萝莉都直接把自己的向日葵给了出去。 李二陛下横了李元婴一眼,意思是“你看看你,再看看别人”。 李元婴觉得李二陛下太不要脸了,坚持不给自己那两株。他还顺嘴跟李二陛下把董小乙讨到身边,说明年要让董小乙到自己庄子上种一大片,想留多少种就留多少种,将来他带到封地上种! 一个在暖房侍弄时蔬的人而已,李二陛下也没在意,吩咐左右把董小乙拨到李元婴身边。好歹是正儿八经的滕王了,身边确实应该添几个人才行。 这时魏姝也被人带了过来。 161.第 161 章 这章超好看! 李治熟知李元婴什么尿性, 早叫人备了一套备用的,悄悄把魏征要讲的那卷书递给李元婴。 两个人自认小动作做得十分隐蔽,却不知坐在上首的魏征看得一清二楚。 见李元婴连课本都要跟李治借, 魏征眉头直跳, 很想当场开骂。可一想到李元婴的累累前科,魏征决定省点口水,毕竟李元婴就是个滚刀肉,骂了也没用! 魏征的威慑力非常大,大伙都很乖, 没人敢分神。 李元婴也很乖, 拿着借来的课本专心研读。他当然不是要好好学习,他只是琢磨着好好和魏征套个近乎,寻机瞅瞅魏征揣着的那份《十渐不克终疏》。 虽说魏征一直不太待见他, 但, 学生有问题请教,魏征总不能不教! 李元婴已经想好啦,先拿课业上的问题去请教魏征, 再把读《礼记》时攒下的疑问拿出来问他, 烦得多了,总有机会看到魏征写的那什么什么疏! 打定主意后,李元婴老老实实看了一堂课的书,认真得不得了。 于是在魏征宣布他今天的讲学内容结束时, 李元婴在其他人诧异的目光中跑去向魏征请教问题。 装乖卖巧这事儿是李元婴的专长, 他不仅请教了好些个问题, 还殷勤地给魏征端了杯水,活脱脱一个三好学生。 魏征觉得这事很蹊跷,甚至怀疑到嘴的凉水是不是被李元婴下了点巴豆粉。他试着给李元婴解答了两个疑问,却发现李元婴一脸恍然,还能举一反三地再提出另外的问题! 魏征心中大为惊异,觉得这小子莫不是要改邪归正了! 李元婴装得很彻底,请教完还毕恭毕敬地送魏征到院门外,很是不舍地问魏征:“我要是有别的问题,能不能去请教您啊?” 魏征非常欣慰,捋须颔首:“自然可以。” 李元婴恭恭敬敬地目送魏征离开,才溜达回讲堂里头。 李治见他回来了,忍不住发问:“你今儿怎么这么认真啊?” 李元婴一脸正经:“我发现我年纪不小啦,不能再胡闹了,得好好学点学问!” 李治信他才怪! …… 李治不信,魏征也不太信,他揣着满腹狐疑地回去当值。 回去路上遇着要去负责后半截课程的孔颖达,魏征还和孔颖达提到李元婴的转变,让孔颖达也注意一下他。 子曰,有教无类!若是李元婴当真有心要改,他们自然会尽心地教。 孔颖达听了,忍不住在心里犯嘀咕:李元婴那小子也会有向学之心? 孔颖达乃孔子第三十二代孙,根正苗红的孔家传人,少年时敏而好学,早早闻达乡里,甚至还有人因为他太过聪明心生忌惮,派人刺杀他! 早年孔颖达就是秦王/府中的十八学士之一,李二陛下登基后更是任命他为国子监祭酒,妥妥的国家教育厅厅长;他还有另一个任务,当全国科举教材的主编,带着底下的人编写《五经正义》! 这次随驾至九成宫,孔颖达也被李二陛下请来给李治他们讲几堂课,期望李治他们将来也能成为于国于民都有益处的大唐好藩王。 孔颖达还没走到讲堂所在的庭院外,便听里头有人在叫嚷:“幺叔,你快点下来吧,九哥说孔祭酒要过来啦!” 这脆脆嫩嫩的嗓儿,不是李二陛下最宠爱的晋阳公主又是谁! 孔颖达听到“幺叔”两个字,眉头止不住地跳。他绷着脸迈步入内,只见兕子她们围在一棵老树下昂着小脑袋往上看。 那棵老树树身高大,枝叶浓绿,瞧着相当高龄。 此时李元婴快爬到树顶了。 李元婴很不怕死地站在微微弯曲、颇具弹性的横干上伸出手取卡在枝叶间的纸鸢。 早上李元婴和李治要上课,兕子她们与宫人们跑到外头放纸鸢,不想方才一阵邪风猛吹,愣是把纸鸢吹到这边的树上卡着下不来! 李元婴正闲得无聊,见兕子她们巴巴地望着树上的纸鸢、一脸马上要哭出来的哭丧样,立刻捋起袖子表示他上树取下来。 左右当然想拦着,可李元婴是谁啊,你越不让他干他越要干,当场麻利地爬到了树上。 孔颖达见李元婴的靴子胡乱地甩在树下,其他皇子也都趴在窗沿看热闹,长长的胡子不受控制地抖了抖,朝树上怒喝:“李元婴,你立刻给我下来!” 李元婴被孔颖达一吓,差点脚底打滑摔了下去。他抱紧自己扶着的枝干,稳稳当当取下卡在枝叶间的纸鸢才不慌不忙地往下爬,灵活得跟个猴儿似的。 孔颖达气得不轻,怒瞪着把纸鸢递给兕子的李元婴。 李元婴一点都不害怕,还振振有词地批判起孔颖达来:“孔祭酒你这就不对啦,别人在高处,你怎么可以大声吼人?要是你家小孩爬到树上被你这么一吼,一准摔下地!到时真要摔伤了,你说算谁的?” 孔颖达冷哼:“孔家的儿孙可不会爬到树上去!” 孔颖达板着脸让兕子她们去别的地方玩、勒令李元婴站在门外反省,才走进讲堂给李治他们讲课。 他傻了才会相信魏征的话! 这小子哪里有半点有心向学的样子?! 对着鹌鹑一样乖巧的李治等人讲完一段典籍,孔颖达想到李元婴到底还小,便朝门外喊了一声:“你进来吧!” 门外没动静。 孔颖达脸色不大好。 靠窗的老七探出脑袋往外一看,对孔颖达道:“孔祭酒,他不在外头了!” 孔颖达骂道:“孺子不可教也!”他没让人去逮李元婴,直接接着刚才的内容往下讲。 反正,那小子就算待在这里也不会听讲,随他去! 李元婴当然不是乖乖罚站的人,他只站了一会儿,就看到三颗小脑袋从院门外探出来,脸上都有着深深的愧疚。 李元婴一看,可不能让三个小萝莉难过啊!他马上溜了出去,开开心心地陪兕子她们放纸鸢。 讲堂东边就是一片宽阔的草场,长满如茵青草,特别适合小孩子玩耍。 李元婴玩了个尽兴,又美滋滋地和兕子她们用过点心,才和兕子她们说自己要回去学习了! 回讲堂是不可能回的,李元婴溜回住处取了那卷自己读完的《礼记》,径直去魏征当值的地方找人。 魏征刚和李二陛下他们议完事,正在收拾自己抄录下来的文稿。 瞥见李元婴在外头探头探脑,魏征眉头一皱。 这小子不是该在听孔颖达讲学吗? 魏征脸庞瘦削,唇有点倒垂,天生带点凶,瞧着很是严肃。他板起脸喝道:“鬼鬼祟祟地做什么?有事就进来!” 李元婴溜达进去,一点都不怕魏征的黑脸,还和魏征告起孔颖达的状来,说孔颖达不仅差点把他吓得摔下树,还罚他站在外头不许他进讲堂! 见魏征对他的说法不置一词,李元婴也不在意,按部就班地继续自己的计划:“我想着不能白白浪费了一天,就去寻了昨天没抄完的《礼记》接着看完。” 李二陛下罚李元婴和李治的时候魏征也在场,自然知晓李元婴昨天确实抄了《礼记》。 魏征目光中带着审视:“你看完了?” 李元婴道:“看完啦,就是有些地方不太懂。”他凑到魏征身边,摊开了自己带来的《礼记》,开始认认真真地请教起魏征来。 魏征位居朝堂多年,结识了不少人、经历过不少事,眼力自然不会差。至少李元婴是认真还是装模作样,魏征是能分辨出来的。 李元婴有心求教,魏征便把文稿推到一边,悉心解答起李元婴的问题来。 李元婴算是误打误撞地找对人了,真要论起对《礼记》的理解和运用,朝中恐怕没多少人能比得过魏征。他喷李二陛下的时候,经常就拿“于礼不合”当由头,可谓是将《礼记》运用得炉火纯青! 魏征旁征博引地解决着李元婴的疑问,听得李元婴震惊不已。 原本他觉得自己已经把《礼记》看懂了,听魏征深入一讲,他又觉得自己一点都没懂! 最要紧的是,魏征还会给他举例,百姓中的事、朝堂上的事、史书上的记载,魏征都信手拈来、随意化用,把他不理解的点讲得通透无比! 这一招要是学来了,往后他谁都能辩赢啦! 李元婴登时来了精神,听得更加起劲。 一老一小一个教、一个学,不知不觉竟到了下衙的点,该回去吃饭了! 李元婴有些意犹未尽,收起《礼记》表示要跟魏征回家。 由于李二陛下一般要在九成宫待上小半年,所以百官是允许带上妻儿的,魏征也带着妻儿一起过来,一家老小都住在按照品阶分下来的住处里。 听李元婴要跟自己回家,魏征道:“我家可没什么好吃的。” 李元婴说:“那我叫人送些好吃的过去!”不等魏征反对,李元婴已经吩咐左右去膳房弄些好菜送去魏征家里。 意犹未尽的可不止李元婴,魏征刚才也教出了兴头来。他听李元婴都吩咐下去了,便也不再拒绝,由着李元婴亦步亦趋地跟在自己身边。 正是下衙的时候,百官都在往外走。 有不少人注意到了这一老一小一起往外走的身影,心里免不了暗暗吃惊:那小子怎么和魏征凑一块了?! 换了平时,那小子别说自己去找魏征了,躲魏征还来不及! 这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吧? 这段时间李元婴虽然称得上是在好好学习,但混账事他也没少干。 五月上旬的时候,他拿着一把什么葵瓜子在孔颖达考较李治时吧嗒吧嗒地磕,磕得孔颖达勃然大怒,没收了他的葵瓜子并把他赶出讲堂。 162.第 162 章 这章超好看!  《闲唐》/春溪笛晓 第十五章 按照李二陛下的想法, 乱世才用重典,韩非、商鞅的法典虽不算错,却是适用于动乱频起、民不聊生的时期。像现在天大大定, 诸邦咸服, 再用商韩之法着实不适合。 尤其是,李二陛下上位的过程还有那么一点小争议,李二陛下更要卖力显示自己的宽仁与圣明、拒绝再做任何会让他背负更多骂名的行为。贞观初年李二陛下愤怒之下叫人把个大理寺的官员拖下去砍了,过后极其后悔,从此下令这类命令必须经过三次复核才能执行。 所以说, 李二陛下也是头一次当皇帝, 他爹又是同是野路子出身,自然一切都要逐步摸索。 德名这一块,是李二陛下最想补回来的。因此他重视儒家, 每日处理政务之余常与朝中的学士们秉烛畅谈, 讨论治国之术;重视修史与修书,派魏征、虞世南、房玄龄等饱学之士负责修纂史书与《群书治要》。 对于李二陛下这种“缺什么补什么”的心理,李元婴是不晓得的, 所以他回答得很理所当然:“写得很有趣啊。” 《韩子》不是萧德言给的阅读任务, 李元婴遇到难懂的地方草草扫过,专挑他感兴趣的部分看。 几十卷《韩子》看下来,李元婴竟从中归纳出近两百个有趣的小故事。 李元婴觉得这波书读得不亏,够他哄兕子她们老久的! 李元婴才不管李二陛下脸色如何, 兴致勃勃地拣出那智子疑邻的故事和李二陛下分享了一遍, 很是感慨地和李二陛下说出自己的感悟:“那天老孔送我砚台, 我还觉得他是讽刺我字写不好,现在想想,应该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孔颖达也在随行诸官之列,听了李元婴这话脸都黑了。 为李元婴在那鼓吹《韩子》写得好,也为李元婴那乱糟糟的猜测! 在韩非之前,法家分为法、术、势三派,各自为政,韩非却将法、术、势集于一身,融合成三者兼容的法家理论。 可以说,韩非是大部分儒家子弟都不太喜欢的人,他的学说像把锋芒毕露的利剑,一出鞘就扫杀一片!偏偏,那一套又是最能蛊惑君王的,试问身居高位的人谁不想将一切生杀予夺的权利都掌握在自己手中? 当时秦王就对韩非的学说惊为天人,韩非虽死,秦王却还是用韩非那一套来治国。 李二陛下继位之后十分看重儒家,虽然国子监分设律学、算学等等,但那些都只是搭头而已,科举考的还是诗赋和政论。像《韩子》这些法家著作,只有掌管大理寺和刑部的人才会细读! 没想到这小子才刚好好读书没几天,居然就歪到法家上去了! 孔颖达顾及李二陛下在场,没好劝告李元婴别带着别人去看《韩子》,李二陛下却不能让他不敬尊长。李二陛下抬手便往李元婴额头上敲了一下,骂道:“上次告诉过你怎么喊人,又忘了?” 李元婴捂着额头,拒绝悔改。 对于李元婴这块滚刀肉,大伙都懒得管了,随他爱怎么喊就怎么喊。 左右这小子也只把《韩子》当话本之类的来看,哪有可能真看出什么名堂来? 所有人都没想到的是,李元婴还真看出点名堂来了。 …… 接下来两天,李元婴一口气把剩下的几卷《韩子》读完,系统又适时出现,表示李元婴可以把《韩子》存档到个人图书馆。 李元婴好奇地问:“《论语》和《礼记》有人看了吗?” 系统不吭声了。 “我就说了,肯定没人爱看。”李元婴道,“这个《韩子》放进去也不会有人看的,白费功夫!” 系统依然沉默。 见系统小伙伴没了声音,李元婴也不在意,遂了它的意把《韩子》放入个人图书馆。系统很快给出扫描结果,表示这本书完整性、可读性也为优等,给他列出可选换书目列表。 李元婴点开一看,这次系统居然直接来了一个绘画大礼包,里头有这样三本书:《简笔画入门1000例》《漫画人物入门技巧》《教你如何完成一本漫画书》。 选择接收之后,三本书齐齐整整地出现在李元婴的个人图书馆里。李元婴本就有几分画画天赋,看到都是画画相关的书便坐到个人图书馆里边喝着可乐边看看交换来的三本新书。 李元婴最先看的是《简笔画入门1000例》。这本书展示了快速勾画各种食物、人物、物品和各种工具的方法,虽说用的笔和画的东西不大一样,有很多玩意都是李元婴闻所未闻的,比如什么飞机,什么火车,什么小汽车! 好在李元婴有系统在旁边讲解,勉强能理解它们都是啥玩意。 李元婴有一点远比别人强,那就是遇到天大的事他都觉得没什么大不了。 比如听到飞机能在天上飞、火车能运比货船还多的货之类的稀奇事,李元婴都是一脸“你说的真的吗?我怀疑你在骗我”的表情,弄得系统不得不给他展示从乘客登机到飞机起飞的动态过程。 李元婴看完后非常高兴,接着充分运用起系统这个厉害的展示功能,把许多不知道的东西一样样认过去。 等弄清楚它们到底是什么,李元婴还试探着想问问它们的造法。可惜系统这时候终于反应过来了,坚定地对李元婴说他权限不足,不能查询相关内容。 骗不到造法,李元婴也不气馁,着手练习起刚学来的新鲜画技,很快画得有模有样,迅速掌握简笔画技能。接着,他拿起两本漫画相关教程看了起来。 随着李元婴把两本书读完,一扇新大门在他眼前开启了! 这个漫画不错,字少,图多,适合给兕子她们看!等侄孙长大一点,还能当礼物送侄孙!正巧刚看完了《韩子》这个丰富的素材库,李元婴摩拳擦掌准备画一套《韩子寓言》,拿来哄自己可爱的晚辈们! 李元婴平时不怎么爱待在万界图书馆里,可眼下他有了这么个宏伟的计划,自然带上稿纸泡在万界图书馆里头积极地写写画画,准备在里头偷偷画完给小伙伴们一个大惊喜。 过了几日,李元婴破天荒地跑去找孔颖达请教问题:“老孔,我们的书是谁负责做的?”孔颖达是给他们编教材的人,李元婴觉得问他肯定可以直接得到答案。 李元婴难得主动找孔颖达说话,孔颖达奇道:“你问这个做什么?难道看了几天《韩子》,你就准备著书立说了?” 李元婴一脸骄傲:“不可以吗?” 孔颖达见李元婴眉间眼底都是掩不住的小得意,有心要看看他能捣鼓出什么名堂来,捋须笑道:“这个容易,你寻些人替你多抄几遍便是。” 这年头的书大多是手抄的。 李元婴道:“不成,我要做的书不一样。” 李元婴回想着自己在万界图书馆看到的那些书,不是一卷一卷的,而是一本一本很方便,可以一页页往下翻!李元婴想做那样的书! 而且找人抄的话,抄书的人不一定能照着他的原稿画出来。 所以,李元婴希望能有直接印出来的法子! 李元婴理了理思路,把自己的想法告诉孔颖达。 孔颖达道:“这种书倒像是佛经了。”这年头的书都卷成一卷,只有一些佛经才会一页页地记录,据说是由贝叶经演变而来。孔颖达给李元婴指了条路,“你若真想要这样的书,可以去寻太常博士李淳风问问。” 李淳风本是道士,后来应召入朝为官,时任太常博士。这次御驾到九成宫避暑,李淳风也跟来了,平时大多在太常寺那边当值。太常博士平时要负责挑挑吉时、维护维护器物之类的,偶尔李二陛下心有疑虑,还会召他去问问吉凶。 这位李道长曾收集过全本的《墨经》,于营造一道上颇有造诣,造出过许多新奇物件。李元婴要是把他想要的效果说出来,李淳风应当能帮他想出办法! 李元婴点头记下,一抛下孔颖达一溜烟跑了。 对于李元婴这种过河拆桥的行为,孔颖达早已见怪不怪,回去后便与同僚说起李元婴异想天开想搞出本书来的事儿。 有人显然是平时被李元婴气狠了,闻言摇头说道:“小孩子就是不知天高地厚,他要是真能写一本书出来,我到街上帮他吆喝去!” 163.第 163 章 这章超好看! 是以登基后这十三年间, 李二陛下时不时会带上群臣一块去九成宫那边度过难熬的夏天。后宫及宗亲之中自然也有不少人会跟着一块去, 不过今年这些人里头又有一个特殊的小孩:李二陛下的幺弟李元婴。 提起李二陛下这位幺弟,许多人肯定都要皱眉头, 因为这小子在他还没晓事的时候就干过不少混账事! 这要从李元婴出生的时机开始说起。 李元婴出生于贞观四年,已经是李二陛下登基的第四年。 之所以称李二陛下为李二陛下,是因为李二陛下排行老二。他上位的过程在后世非常有名。那是某个风和日丽的清早,他带着人埋伏在玄武门杀了他哥和他弟, 让浑身是血的猛将尉迟敬德去和他爹商量说:“您看都这样了,咋办好呢?”他爹一听, 没得办法了,只能顺势立他为太子, 过几个月直接禅位给他, 乖乖当太上皇去。 李二陛下用了几年把朝中上下都收拾停妥了, 终于客客气气地请仍住在太极宫的太上皇迁居大安宫。 大安宫原本不叫大安宫, 叫弘义宫, 是太上皇当初赐给李二陛下的宅邸。到这一年风水轮流转,当年你赐给儿子什么样的府邸,现在你就住什么样的宅子! 李元婴就是在太上皇搬进大安宫后出生的。 太上皇退位这几年不问政事、沉迷酒色, 儿子女儿生了不少,贞观四年他已经六十四岁,竟还得了李元婴这么个幺子! 人总是偏爱幺子的, 太上皇也一样, 他在世时一直如珠似宝地疼爱着李元婴。怎么个疼法?连李元婴拔了他胡子, 他都能闭起眼睛吹嘘“我儿真聪明”! 李元婴就这样被惯着长大, 太上皇的胡子他拔过,李二陛下的胡子他拔过,裴寂那些大臣的胡子他也拔过!更过分的是,有次大宴之上他还曾悄悄解开李二陛下的金腰带,等李二陛下起来向群臣祝酒,所有人都听到哐当一声,李二陛下的腰带掉啦! 总之,李元婴这小子从小混账到大,只有太上皇觉得他哪儿都好,贼聪明贼可爱。 前些年太上皇临去时,还殷殷地将自己的宝贝幺子托付给李二陛下,让李二陛下千万要好好待他。 李二陛下能怎么办,只能捏着鼻子认了!那会儿李元婴才五岁,又没赶上贞观五年那波封王,李二陛下便将他接到太极宫中抚养,让他跟着李治他们一块读书识字。 李二陛下平日里对小孩纯粹是养猫养狗的态度,平时由专人照看着,想起来才召到跟前逗一逗,自然也不会对李元婴太上心。 这回要去九成宫避暑,儿女们的表现却有点出乎李二陛下的意料。 首先是兕子兴冲冲跑来和他说:“父皇,能不能带上幺叔啊?” 然后是城阳羞羞怯怯地来和他说:“父皇,能不能带上幺叔啊?” 再然后是衡山奶声奶气地来和他说:“父皇,能不能带上幺叔啊?” 接着李治也鼓起勇气跑过来和他说:“父皇,能不能带上幺叔啊?” 李二陛下觉得,这事不一般。 这几个孩子都是他与长孙皇后的嫡出子女,平日里比其他皇子皇女更受厚待,可不是一般人能指使得了的。李二陛下按兵不动地让人把李元婴的名字添加到随行名单之中,准备好好观察观察这弟弟。 入了孟夏,朝中上下也都收拾好行囊,齐齐往九成宫出发。 九成宫也是隋朝时建的宫殿,当时叫仁寿宫。李二陛下登基后表示这仁寿宫拆了太浪费,自己修避暑行宫又费钱,干脆修整修整拿来避暑算了! 一辆紧跟在御驾后的马车里头,几个小屁孩正兴奋地围坐在一起闲聊。为首的人正是年方九岁的李元婴,他天生一副好皮相,眉目俊秀,唇红齿白,声音更是朗如清泉,听着很是讨喜:“据说重修完后九成宫缺水,皇兄和皇嫂在里头溜达一圈,发现有个地方异常湿润,拿东西戳了戳,戳出了泉水来。皇兄非常高兴,叫魏征写了篇《九成宫醴泉铭》,并叫欧阳询誊写出来刻碑纪念!” 晋王李治道:“对,这事我听说过。欧阳率更的字写得特别好,我们平时也有临写他的字!”欧阳询时任太子率更令,所以李治称他为欧阳率更,至于李元婴的称呼,大伙早就已经不强求,他能记住名字就不错了! 李治名义上是李元婴的侄子,年纪却比李元婴还要大两岁,比李元婴要老成多了。 李元婴过去的胡作非为给人印象太深,因此每个人对他的要求都很低:读书,能识字就好,绝不要求读懂内容和写文章;写字,会写个名儿就好,绝不要求他能写出多精妙绝伦的书法。至于骑射琴棋之类的,爱学不学,随他高兴。 李元婴愉快得很:“是你要临,我可不用临。” 李治听李元婴懒得这么理直气壮,也不知该说什么好。 李元婴继续拉着李治他们讨论游玩计划。他并非随口提起这《九成宫醴泉铭》,而是接到个新任务:扫描《九成宫醴泉铭》! 这也是李元婴愿意舟车劳顿离宫避暑的原因。要知道这年头出行难,一难难在路不好,二难难在车糟糕,这一路走来颠得他屁股疼!如果不是要做任务,谁乐意出远门呢? 提到任务,就要提及李元婴几年前的一番际遇。 那年冬天大雪,李元婴闲着无聊想玩点新鲜的,把一个瞧不顺眼的内侍撵出去叫人用雪埋了!别人在外面埋,他抱着暖炉哈哈直笑。 当时他娘柳宝林又惊又气,叫人把那内侍从雪里挖出来,又拉他进屋狠狠教训一通。 他不服气,反驳道:“我不过叫人略施小惩而已,看他还敢不敢再不敬母亲!” 他娘就抱着他哭了起来,说:“儿啊,你耶耶去了,你不可再像往日那样任性。” 耶耶听着像爷爷,实际上却是时人对父亲的称呼。 李元婴对生死之事还很懵懂,不太明白“耶耶去了”是什么意思,可看柳宝林哭得那么伤心,他只能乖乖保证再不做那样的事。 到了夜里,李元婴还在气闷不已,翻来覆去睡不着,直至下半夜才昏昏沉沉地进入梦乡。 就是在这时候,李元婴脑中出现了一个稀奇的任务系统,名字非常霸气:万界图书馆。 更奇异的是,明明从来没见过更没学习过,李元婴居然能看懂里面的文字、听懂里面的语言。稍稍了解一下“图书馆”是什么玩意,李元婴对它就没了兴趣,书而已,无论他爹还是他皇兄都多得是。 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李元婴都没理会过这个万界图书馆,毕竟这图书馆还说他权限不够,要做任务才能打开,谁要费那个劲啊! 直到有一次系统让李元婴试吃了一颗巧克力糖果,并表示要是他觉得好吃就去做任务,任务完成可以给他奖励一包!李元婴才勉为其难地在巧克力糖果诱惑下,找侄子李治借了一卷书,辛辛苦苦地把它读完。 即便有巧克力糖果当诱饵,李元婴还是不太爱读书,三年过去都没录入十卷书——毕竟他又不缺吃喝,系统老用巧克力糖果引诱他,吸引力是会下降的! 这次,系统表示只要他找到《九成宫醴泉铭》把它扫描进系统里,就给他一大瓶可乐。 可乐,后世称为肥宅快乐水,听着不是什么好东西,不过李元婴试喝过了,确实很快乐! 而且这个任务非常简单,说是扫描,其实就是他用眼睛去看一看,系统自然会接收到扫描件。 比对过任务的付出和收获之后,李元婴决定去九成宫溜达一圈,顺便也跟着避避暑。 李元婴只用了几个巧克力糖果,就成功说动小伙伴们去求李二陛下带上他。接下来只需要和李治他们一起去观摩一下《九成宫醴泉铭》,立即可以获得一大瓶可乐! 轻松! 快乐! 美滋滋啊美滋滋。 李元婴心情大好,和小伙伴们开起了小小的故事会,讲童话故事给侄子侄女听。前段时间为了树立身为叔字辈的威仪,李元婴还辛辛苦苦地读完了一卷《论语》,和系统换了本《王尔德童话》拿来显摆! 据系统说,这本书里头的故事绝对是这个时代没人听过的,而且都是些非常温馨美好、老少咸宜的童话,在后世流传度很广、很受欢迎。 李元婴信了,有板有眼地给晋阳公主她们讲了起来。 皇家车驾一路走走停停,终于在阳光明媚的午后抵达九成宫。 李二陛下记挂着自己几个年幼的儿女,遣人去把李治他们带过来。 要说这么多儿女之中李二陛下最宠爱谁,那肯定是晋阳公主无疑。晋阳公主小名兕子,年纪虽小,模样却越出落越像她母亲长孙皇后。长孙皇后去后,李二陛下悲痛不已,时常把兕子带在身边亲自教养。 出发时李二陛下本来也想让兕子和自己同坐一车,兕子却提出要跟李元婴坐一块,因为李元婴要给他们讲故事。 李二陛下很好奇李元婴到底给他们讲什么故事,吸引力居然这么大! 他这幺弟什么时候有这种能耐了? 李二陛下这边正想着自己的混账弟弟,那边他派去的人也把兕子几人带来了,只是这四个儿女除了李治之外,剩下三个竟都哭成了泪人儿! 兕子一见李二陛下,更是直接扑进李二陛下怀里,再一次伤心地大哭起来。 李二陛下登时怒了:“雉奴,谁欺负你妹妹了?!” 李治犹犹豫豫地说:“没有,是幺叔给我们讲了个故事。” 李二陛下不信,追问:“什么故事能把兕子她们全弄哭?” 兕子这时候擦了泪抢答:“是快乐王子!”她抽噎着说,“快乐王子和小燕子都好可怜啊!小燕子的朋友还在很远很远的远方等着它呢,它却去不了了!” 第十五章 按照李二陛下的想法,乱世才用重典,韩非、商鞅的法典虽不算错,却是适用于动乱频起、民不聊生的时期。像现在天大大定,诸邦咸服,再用商韩之法着实不适合。 尤其是,李二陛下上位的过程还有那么一点小争议,李二陛下更要卖力显示自己的宽仁与圣明、拒绝再做任何会让他背负更多骂名的行为。贞观初年李二陛下愤怒之下叫人把个大理寺的官员拖下去砍了,过后极其后悔,从此下令这类命令必须经过三次复核才能执行。 所以说,李二陛下也是头一次当皇帝,他爹又是同是野路子出身,自然一切都要逐步摸索。 德名这一块,是李二陛下最想补回来的。因此他重视儒家,每日处理政务之余常与朝中的学士们秉烛畅谈,讨论治国之术;重视修史与修书,派魏征、虞世南、房玄龄等饱学之士负责修纂史书与《群书治要》。 164.第 164 章 这章超好看! 萧德言也听说过李元婴干的那些荒唐事, 不过他活得久了, 早见怪不怪。他还颇感兴趣地问道:“殿下为何要找我?” 李元婴在萧德言近前坐下,开始讲起孔颖达有多坏。先说孔颖达那天在树下吓他, 又说孔颖达罚他不许进讲堂,反正他不要跟着孔颖达学了! 李泰在旁听得不知该做什么表情才好,只觉得孔颖达真冤枉:好端端的你爬树上去做什么?你不爬树,就没后面那么多事了! 李元婴可不会这么想, 反正他是不会错的,错的一准是别人。他和萧德言数落完孔颖达的不是, 又把孔颖达给他出的题目告诉萧德言,虚心向萧德言请教:“您能不能给我说说, 这样的问题要怎么才能答上来啊?” 这下李泰和萧德言都有些吃惊:孔颖达居然给李元婴这么高深的题了? 李元婴见萧德言不回答, 又接着补充了自己已经请教过魏征的事。他清晰明了地说出自己想要达到的程度:“这题我会了, 但是换一题我还是不会, 我要怎么才能全会答呢?” 萧德言捋须道:“很难。” 若是往日, 听到很难李元婴就会放弃,可他今天觉得自己被李二陛下和孔颖达瞧扁了,顿时生出点不达目的不罢休的执拗。李元婴说道:“我不怕难!” 萧德言打量着李元婴, 发现此子双目澄明,神色坚定,竟是真的想要把《论语》给读透。见李元婴和自己最小的孙儿差不多大, 萧德言便道:“可有通读《论语》?” 李元婴道:“能背了!” 萧德言微讶。他颔首道:“那我给你列些书, 你先去看完了再来找我。” 听到要看书, 李元婴小脸拧成了苦瓜。可一想到自己很快会让李二陛下他们对他刮目相看, 李元婴马上精神高涨,朗声应道:“好!” 萧德言看他什么想法都写在脸上,心中一乐,叫人磨了墨,执纸给他列书单。 李元婴自觉和萧德言熟悉了,马上开始不守规矩,好奇地挪动蒲团往萧德言身边凑,想提前瞧瞧萧德言给他挑的是什么书。 李元婴那探头探脑的模样完全就是小孩子作派了,萧德言更觉这孩子天真活泼,由着他在那张望。 萧德言一向最讲规矩,对李泰的要求同样严格。李泰瞧见李元婴这番动作本以为萧德言会呵斥,不想萧德言对李元婴竟这般纵容,不仅不训斥李元婴,还一脸的笑意! 李泰郁闷得很,李元婴却高高兴兴地挨在萧德言旁边评价:“您的字写得真好,刚劲有力!”他还感慨,“我也想写这样的字,可是写出来总是软绵绵的。” 萧德言说:“书画一道,三分靠天分,七分靠苦练。” 李元婴自有自己的一套道理:“您说得对!可我觉着若没三分天分,就算十分苦练也是白搭的!所以,我还是不练啦。” 萧德言还是头一次听到人懒得这么理直气壮。他不觉反感,还觉得挺有趣,便对李元婴谆谆善诱:“等你学透了《论语》,人家叫你写出来看看,结果你一写就是一手臭字,别人又有理由说你没学好了。” 李元婴也是头一回听人站在自己的角度这样分析。他感觉萧德言说的话很有道理,他皇兄和孔颖达显然就是这么无耻的人!他哼哼两声,不服地说:“我也是很有天分的!我画画可厉害啦!” 萧德言道:“有天分也要让别人看到,别人才会承认。”他把写好的书单递给李元婴。 李元婴接过书单,乖乖谢过萧德言,又一溜烟地跑了,也不知有没有把萧德言的话听进去。 李泰等李元婴跑远了,才道:“老师,您好像很喜欢幺叔。”李元婴从小什么事都敢干,混账起来能把他父皇都气得七窍生烟,李泰着实想不到萧德言会喜欢他。 萧德言笑道:“我家孙儿与他一般大,见了难免喜欢。” 听萧德言这么说,李泰也就理解了。他留下与萧德言多说了一会儿话,才回自己的住处读书。 萧德言坐在原处看着庭院中一株常棣,常棣花在枝头无声绽放,宛如团团白雪。 《诗经》之中有一首常棣,写的是兄弟之义,头一句就是“常棣之华,鄂不韡韡。凡今之人,莫如兄弟”,意思是“你看着常棣花开光明灿烂,多像是兄弟间的情谊啊!天底下的人们算起来,最亲也亲不过兄弟”。 可惜人心易变,总为外物所驱使。 萧德言合上双眼,低低的叹息隐没在徐徐微风里。 …… 李元婴拿着书单又跑了趟藏书楼。 他最近活力充沛,浑身有着用不完的劲,跑来跑去也不觉得累,到了藏书楼便对着书单寻起书来。 李元婴恶名在外,一般人都不敢上前来打扰他,是以他看了半天都没把书找齐,才找到一两卷。 李元婴有点生气了:这里的书怎么这么多! 换成平时,李元婴一准直接吩咐别人给他找来了,可他倔劲上来了,非要自己找不可! 李元婴气哼哼地东翻西找,动静弄得有些大,很快惊动了书架另一边的女子。 那女子绕了过来,竟上回李元婴见过的武才人。 李元婴还记得她,奇道:“你怎么又在这儿啊?难道你把这里当家了?” 武才人笑道:“若是可以住在这里,有何不可?”她落落大方地与李元婴行了礼,看着李元婴手上的书单说,“殿下是要找什么书吗?我可以帮殿下找。” 李元婴想了想,点头道:“也好。”他把书单递给了武才人。 武才人美目一扫,便将上头的书名记了大概。她又细看了几眼,将书单还给了李元婴,开始熟门熟路地替李元婴把一卷卷书从不同的书架上取下来。 即便李元婴还小,却也觉得这女子看起来很不一般,连取书的动作都透出股别样的从容。看来她呆在这藏书楼里不是为了制造偶遇李二陛下的机会,而是当真在好好看书。 怎么一个两个都这么爱看书呢?得看那么多字,累得慌! 李元婴见武才人几乎是不假思索就能把书找出来,夸道:“你挺厉害的。”夸完他想了想,又补了一句,“不过还是不如姝妹妹厉害,姝妹妹会写两种字!” 武才人闻言也不恼,只好奇地问:“姝妹妹是谁?” 李元婴道:“自然是我刚认识的好朋友!” 说话间,武才人已把李元婴要的书都找齐了。 李元婴睁大眼:“这么多!”他唉声叹气地抱过那七八卷书,朝武才人道了谢,苦着脸走了。 李元婴抱着书往回走,迎面撞上了刚巧下课的李治。 李治有些震惊:“你抱着这么多书做什么?” 李元婴一脸的理所当然:“拿来看啊!” 李治忍不住白了他一眼,说:“我当然知道书是拿来看的,我是说你怎么突然要看书了?” 李元婴与李治一起转了个弯,说起孔颖达跑去御前告状的事儿。他恶狠狠地说道:“老孔太坏了,我要让他大吃一惊!” 李治一阵默然。 李元婴又把自己去找魏征和萧德言请教的事告诉李治,很有把握地说:“等我把这些书看完了,一准能把老孔问得答不上来!” 李治听到李元婴的目标这么远大,心里觉得不太可能。但李元婴难得想要看书学习,李治也不打击他,只说:“书单让我抄一份,我也要看。” 李元婴爽快答应,大方地和李治共享学习资料。一个人看书太无趣,拉上李治正好! 既然打定主意要好好学习,李元婴接下来也不翘课了,每日带着书去讲堂看。 风平浪静地过了几日,暖房那边的董小乙过来告诉李元婴,那向日葵种子发芽了,嫩芽钻出地面来啦! 李元婴高兴得很,兴致勃勃地和兕子她们分享这个喜讯。第二日一早,他又跑去魏征住处寻魏姝,喊她一块去看向日葵的芽儿。 魏姝欣然答应,与李元婴一起去和兕子三人会合。 三个小萝莉虽然口里说不喜欢幺叔了,隔天又开开心心地去找李元婴玩儿,根本不会记着自己哭得那么伤心。 五个人跑去看完向日葵,李元婴又把自己要好好学习的事告诉她们,还对字写得好的兕子和魏姝说:“我也要开始练字,你们是怎么练的?教教我呗!” 兕子讲不出所以然,只能说:“父皇教我的。” 魏姝思路比较清晰:“照着喜欢的字多写写就会了,祖父时常也会提点我几句。” 李元婴道:“我明白了,多写写,然后去问人。” 魏姝点头。 李元婴说:“那我先写着,下回先拿来问你们。若是你们都觉得好了,我再去问别人。”李元婴还是很好面子的,知道自己现在的字拿去给别人只会贻笑大方,所以打定主意先通过内部考验再向外发展。 接下来的日子里,李元婴每天不是看书就是练字,以及陪兕子她们玩。 不过,讲堂上的气氛也在慢慢变化。 以前所有人都恨不得当李元婴不存在,免得被他搞出的动静影响到。结果这段时间也不知是怎么回事,每个夫子都很喜欢点李元婴回答问题,简直快把他当成重点培养对象了。 当然啦,李元婴是不这么觉得的,他只觉得这些人在针对他。 李元婴让戴亭一打听,发现这些人都是孔颖达的门生! 真是岂有此理,居然轮流提问他想看他出丑?没门! 很快地,李元婴开始化身另一种令人头疼的学生:在夫子们还没点他起来回答问题之前,他先举手提问!他的问题角度刁钻,思路清奇,随随便便就能让整个课堂乱成一锅粥。 若不是负责讲学的都是饱学之士,怕是要被他弄得没法往下讲! 师生间每天针锋相对,倒是让李元婴觉得到讲堂听课不那么无聊了。 李元婴一点都不觉得自己很混账,照常跟李治交流书中问题、跟兕子及魏姝交流练字成果。偶尔去找魏姝时若是碰见了魏征,他还会顺便听魏征讲讲《礼记》。 如此学了一个多月,李元婴竟认认真真地把萧德言给他列的书看完了! 李元婴原以为自己会见到个步履蹒跚、说话都直哆嗦的糟老头,不想他随李泰来到萧德言住处后却发现这人老则老矣,却很精神,那白发白胡子打理得齐齐整整,瞧着像是画里的神仙。 165.第 165 章 这章超好看! 李元婴气完李泰, 美滋滋地跑了。 李元婴这人没别的优点, 就是特别恩怨分明, 你对我好我就对你好,你对我不好我就对你不好。 过去, 长孙皇后常去大安宫看望太上皇,见他陪在太上皇身边的次数多了,便时常会给他捎点好吃的好玩的。 所以长孙皇后在李元婴心里是个好人。 他乐于带着兕子她们玩,和李治也处得挺好,偶尔还和他们一起去东宫看看小侄孙。独独这李泰总不爱带他们一起玩,天天拿本书跑李二陛下面前装样子, 自己开府之后更是忙于搞他那个文学馆, 连长孙皇后生病都没怎么入宫探望。 若是换成李元婴, 他才不管什么文学馆、不管什么规不规矩, 一定天天守在母亲身边不离开。就是不能天天守着,每天去见一见也是好的。 李元婴起初是想不明白原因,现在李元婴明白了,原来是为了李二陛下现在坐的那个位置。想想他皇兄也真惨, 才四十出头,娘没了,爹没了,老婆也没了, 难得疼个儿子还疼出这么个坏胖子, 还没到弱冠之年已经惦记着继承他的位置。可见, 当皇帝真辛苦! 李元婴在心里怜悯着李二陛下, 回去后兴致勃勃地给他娘写了封特别肉麻的信,主旨是“世上只有阿娘好,有娘的孩子像块宝”。他还把印书的事和柳宝林说了,在信里告诉柳宝林,再过几个月他就带书回京给他看! 这封信随着兕子她们的信一同跑往太极宫,先送到了东宫那边。 李承乾处理完各项事务,便听有人说弟弟妹妹又来信了。 李承乾这几个月早习惯了收九成宫那边的信,他先把塞在最底下的那封信抽出来看了眼,果然又是李元婴托他转交给柳宝林的信。 这小子特别滑头,怕人弄丢了他的信,总拉着兕子她们一起写,直接叫人把信往东宫送! 李承乾笑着看了看信封上写的字,和左右夸道:“幺叔这字倒是大有长进,看来九成宫水土不一般,幺叔去了那边竟都开始练字了!”他也没去拆李元婴的家书,直接命人送到柳宝林那边去。 自李元婴去九成宫后,柳宝林每日都会念一段经,祈祷李元婴在外面平平安安,不要遇到什么意外。后来李元婴开始写信回来,柳宝林念完经后便取出李元婴的信重读一遍。 这日李承乾派来的人把信送到,柳宝林给对方塞了几颗银豆子,欢欢喜喜拆开信来看。 柳宝林出身寒微,原本是不识字的,结果李元婴小时候无心向学,连字都不想认!于是柳宝林想了个法子,她佯作不经意地在李元婴会注意到的地方抹眼泪,和身边伺候的人说自己因为不识字被欺负了。李元婴一听,生气极了,当即表示他去学,学了回来教阿娘! 李元婴真要想干什么,那是肯定会一门心思去做到的,他还真去认了字回来一个个地教柳宝林。 柳宝林如今虽然称不上熟读诗书,看看家书却不成问题。想到儿子的贴心和好动,柳宝林又是思念又是忧心,拿到信便小心拆开、一字一字地读过去。 看李元婴在信里写他向魏征、萧德言等人求教,过些日子还要把自己画的书印出来,柳宝林心中欢喜得很,起身命人去开库藏替李元婴清点一下太上皇留下的银钱和宝贝们。 这些要是不够儿子花,将来到封地上应该会有不错的进项。柳宝林已经和人打听过了,滕州临湖近海,算是物产丰饶之地,他们去了滕州日子不会太难过。 柳宝林数数点点,清来算去,不知不觉又忙到午后。她拿出针线活坐到榻上一针一线地缝了起来,悉心做起了儿子冬天能穿的新衣裳。 …… 转眼到了八月底,九成宫逐渐能看见几分秋色。金灿灿的向日葵早已过了花期,只留在了李元婴等人涂抹出来的“巨作”上,到入秋之后,十株向日葵陆陆续续开始结实,那挨挨挤挤长满花盘的向日葵籽越来越丰盈! 李元婴最近没触发奖励葵瓜子的任务,挺久没嗑瓜子了,有点心痒,寻了个清早跑去摘了个最大最好的花盘,带回去准备叫人下锅抄了。 虽说他身边没人炒过瓜子,但弄个锅扔下去抄一抄应该不难才对。唔,要炒奶油味的话,可以去弄点羊乳! 李元婴想得挺美,结果他才刚抱着花盘转身,后头就跪了一地的人,央求他不要把向日葵带走,否则李二陛下是要治他们罪的。 真是岂有此理!这明明是他的向日葵,凭什么不能吃?要是李二陛下治他们的罪,那是李二陛下没理,和他有什么关系! 李元婴一点都不在意董小乙等人的哀求,直接抱着花盘走人。 董小乙面色惨白,跪在原地没敢上前拦人。 离开暖房走出挺长一段路,一直沉默的戴亭忽然开口喊:“殿下。” 李元婴转头看他。 戴亭犹豫片刻,还是跪到地上乞求道:“那董小乙与小人是同乡,小人想请殿下帮他一把。”董小乙被李元婴点去负责照看那十株向日葵,又靠着向日葵在李二陛下面前露了脸,平日里早让旁人忌恨不已。李元婴不由分说摘走一个花盘,恐怕会有人借机要让董小乙遭罪。 李元婴见戴亭说完话便安安静静地跪在那,皱着眉说:“那不是还有好些个花盘吗?我摘一个怎么不行了?” 戴亭道:“少了一个便是失职。” 李元婴道:“你刚才怎么不说?” 戴亭伏跪在地,不再吭声。 他身份低微,贸然开口已经是逾矩。再说,他与那董小乙也只是同乡而已,这些年来没怎么说过话,算起来并没有多少情分,他不可能当着外人的面提出李元婴不一定会答应的请求。一边是李元婴,一边是没什么交情的同乡,谁轻谁重谁都能看出来,若不是知道李元婴可以轻松改变董小乙的命运他绝对不会多说半句话。身在宫中,自保都不容易了,谈什么保别人? 李元婴早习惯了戴亭这少年老成、思前顾后的德性,稍一思索便有了主意,对戴亭说:“起来吧,我去找皇兄说一声便是。多大点事啊,犹犹豫豫做什么!” 戴亭依言起身,与往常一样跟随在李元婴身后。 李元婴抱着花盘去寻李二陛下,告诉李二陛下葵瓜子可以采收了! 李元婴自觉在这十株向日葵的去处上还是很有发言权的,既然有十株那么多,那他自己种的两株肯定要留着,余下的八株,李元婴让李二陛下自己和兕子她们讨去! 李二陛下摆明要强抢:“这东西种在朕的暖房里,自然是属于朕的。” 李元婴很有想法:“你这么不讲道理的话,我要写大大的布告,贴到城门上骂你!” 李二陛下还是头一回听到这种威胁,饶有兴趣地挑挑眉:“长进了啊,还会写布告了?” 李元婴骄傲地说:“那是自然,我可是能印书的人了!” 李二陛下知晓李元婴这混账小子真的敢做那种事,便道:“你的两株朕不能要,兕子她们是朕的女儿,朕怎么不能要了?” 李元婴道:“兕子她们也很喜欢啊,都说君子不夺人所好,您可是兕子她们的亲爹,怎么能抢女儿喜欢的东西!”他又指出李二陛下话里的错处,“而且剩下八株里还有两株是姝妹妹的,姝妹妹不是你女儿!” 李二陛下被李元婴气乐了,还真和他较起劲来:“行啊,我让人去把她们叫来问问她们愿不愿意给。” 兕子三人很快被人带了过来。 一听李二陛下说要,三个小萝莉都直接把自己的向日葵给了出去。 李二陛下横了李元婴一眼,意思是“你看看你,再看看别人”。 李元婴觉得李二陛下太不要脸了,坚持不给自己那两株。他还顺嘴跟李二陛下把董小乙讨到身边,说明年要让董小乙到自己庄子上种一大片,想留多少种就留多少种,将来他带到封地上种! 一个在暖房侍弄时蔬的人而已,李二陛下也没在意,吩咐左右把董小乙拨到李元婴身边。好歹是正儿八经的滕王了,身边确实应该添几个人才行。 这时魏姝也被人带了过来。 这回是被李二陛下召见,魏姝被裴氏勒令换回了女孩儿的装扮,看着多了几分清丽可爱。 李元婴头一次见魏姝这么穿,先是两眼一亮,而后等魏姝行完礼便溜过去戳了戳她,压低声音说:“不要给他!” 李二陛下瞪了李元婴一眼。离得这么近,真当放低嗓儿别人就听不见了吗? 李元婴乖乖闭嘴。 反正他已经说完了! 李二陛下把要征用那两株向日葵的事告诉魏姝。 魏姝自然也听到了李元婴刚才的话。出于对小伙伴的无条件信任,她毫不犹豫地拒绝了李二陛下。 李二陛下既已知道魏姝是魏征的孙女,得到这样的答复也不太意外。暖房已经有兕子她们献上来的六株,让李元婴和魏姝另外种一批也算是避免把鸡蛋放在同一个篮子里。李二陛下觉得自己和李元婴计较这种事儿完全是被李元婴气的,摆摆手让李元婴快滚,别留着碍他的眼。 李元婴拉着兕子她们跑了。 跑到外头,李元婴严肃地批评了兕子三人,认为她们直接送出去的做法太笨了。就算要给,也该要点好处啊! 城阳道:“既然父皇想要,自然应该给父皇,怎么可以和父皇讨价还价?” 兕子和衡山也点点头,认同姐姐的话。 李元婴看着三个老实的小萝莉,在心里琢磨着要不要给她们讲点别的故事,比如“自己的东西一定要积极争取”什么的。这么听话,万一以后被人骗了可怎么办才好! 李元婴庆幸地和魏姝说:“还好你没给出去,要不然皇兄肯定更得意!兕子她们太好说话了,如果是高阳的话,一定能和我一起贴布告去!” 魏姝好奇地问:“贴什么布告?” 李元婴便得意地把自己威胁李二陛下的话说了出来。他认为李二陛下要不是怕了,一准把他手上的花盘也给抢走,简直无耻至极! 166.第 166 章 这章超好看! 李元婴一开口, 高阳等人自然纷纷举手要参与, 连李治都在片刻的犹豫之后表态想参加。没办法,过去他也曾因为退出小伙伴团体行动,而被李元婴坑成背锅的, 太惨了, 还不如大家一起被父皇骂! 李元婴得到小伙伴们的一致支持,非常感动,当场约定让他们回去点好人, 隔天到校场那边集合。 会议结束,李元婴溜达去寻李二陛下,说自己已经不小啦,现在也封王了,堂堂小王爷, 身边怎么能没几个侍卫!这不合规仪! 李二陛下这几天被高昌气到了, 没好气地骂道:“你是坐不住了, 迫不及待带人去宫外玩吧?” 李元婴嘿嘿一笑,默认李二陛下的话。 李二陛下心烦得很, 让李元婴自己去挑人。 李元婴没走,而是好奇地问李二陛下这次要派谁去打高昌。 李二陛下睨了他一眼,也没瞒着他:“应该是侯君集。” 李元婴这才带着李二陛下的旨意去找禁军头头。 他让禁军头头按照藩王规仪挑一批大龄的、家贫的、娶不着老婆的禁卫到他这边来报到。 对方没想到李元婴会有这样的要求。这样的人通常处于禁军的底层, 许多人都认为他们是负累, 只给他们干些苦活, 晋升显见是无望的! 任何地方都有这样处处被人踩的弱鸡, 禁军也不例外。可惜的是, 他们大多立过功才被选入禁军,想把他们踢出去还很不容易! 李元婴要这样的人,禁军那边自然是求之不得的,三两下把事情办好,将这批年纪不太小的大龄单身禁军拨到李元婴那边。 禁卫还没分来,李元婴先把戴亭叫了过来。戴亭不过十二三岁,因着相貌和阉人的关系,面相偏于阴柔。可他跟在李元婴身边这么多年,李元婴知道他绝不是个软弱之人。 想了想,李元婴取出张面具让戴上。 有了面具,戴亭看起来就老成多了,再加上他身高也挺不错,瞧着便已像十六七岁。 李元婴道:“我去封地后需要大笔钱粮,眼下有一个好机会,你愿意帮我去办一件事吗?”他摊开照着李治那张图复原出来的舆图,在长安打了个圈,又在高昌打了个圈,把难处先摆给戴亭看,“你要跟着军队走上这么远,那边气候非常寒冷,这个时节冰雪封路,难走得很。” 戴亭认真听着。 李元婴道:“你伺候我和母亲很尽心,但伺候人的活,你能干,别人也能干。你自小跟在我身边,我并不想你一直干这种随时能被人取代的活。正好冬天我不太爱出门,可以放你出去锻炼锻炼。” 戴亭听了李元婴这番话,伏地跪下,眼眶有些湿润。 他入宫时年纪虽小,却已有记忆,清晰地记得亲生父母如何卖掉自己、自己又如何被除去了身为男儿的根。 自那以后,他便只能苟且求活,不再指望自己能像个人一样活着。 可这一刻,李元婴告诉他,不想他一直做那些随时能被人取代的活。 哪怕路途艰远,哪怕冰雪封途,他也想去是试一试! 戴亭重重地一叩首,应道:“小人愿意去!” 李元婴上前扶起戴亭,将自己的计划合盘托出:“你向来反应灵敏,又善于探听消息,这次朝廷要征伐高昌,那不过是弹丸之地,肯定敌不过大唐王师。这次皇兄很可能会派侯君集他们前去,我听说侯君集好大喜功,放纵军卒,破高昌之后肯定不会约束底下那些士兵。我想让你跟在大军后面趁乱带些东西回来,到时候你见机行事,遇到侯君集的人,你就亮出我和雉奴他们的身份;遇到不愿意跟你回来的高昌人,你就借侯君集的势!” 李元婴又把自己要的东西告诉戴亭:第一,是善于种植葡萄的,让他们带上葡萄种一起过来;第二,是酿酒的,让他们带着窖藏的酒过来;第三,是带几个识字的高昌人,让他们把那边所有有文字的东西进来都给带回来一份。这三种,不一定要多,但都要有。 戴亭喏然听命。 李元婴道:“皇兄马上要给我拨一批禁卫,等会我会给他们放几天假,外出去寻些解甲归家的老友,凑齐一个大商队。”李元婴给了戴亭另一个任务,“你到了高昌,给他们都找个老婆。” 高昌那小地方惹恼了李二陛下,李元婴估摸着他们离亡国不远了,所以嘛,那边的好吃的、好看的,还有那边的女人,都先弄回来再说。其实要不是自己还没有封地,李元婴怕是连男丁都想弄上一批,拿来干活多好啊! 戴亭并不觉得任务艰难,一一应下。 李元婴便取出一把剑,让戴亭拿着。这剑是太上皇留给他的,是把好剑,也是皇权的象征。头一次派心腹出去,他自然得多给戴亭几分保障! 主从两人商量完,禁军那边选来的人也到了。李元婴带着戴亭去见这批自己的未来助力,他先是欢迎他们的到来,而后就开始鼓吹自己的计划:想要奖金吗?想要老婆吗?跟着戴亭去高昌,一切你想要的都会有!要是完成了任务,回来还有更丰厚的奖励! 李元婴从前的混世小魔王形象深入人心,一开始众人都不太相信,结果李元婴叫人搬出一箱金灿灿的金子,告诉他们事成之后这些全分给他们! 李元婴还说,他见过高昌的美人,又高挑又漂亮,眼睛黑湛湛,鼻梁又高又挺,跳起舞来堪称一绝。他们去了,可以借机讨个高昌老婆! 一群大龄单身禁卫被李元婴说得热血沸腾,纷纷表示愿意为小王爷效命! 第二天,李元婴让他们和李治他们选来的禁卫会合,这下李元婴那批新禁卫更加振奋了。如果只有李元婴一个人派遣他们出去,他们心里可能还会打鼓,可眼下看来连皇子皇女们都参与了,他们放心去便是! 李元婴当众再将太上皇的佩剑交给戴亭,让所有人在途中要听戴亭的指挥,不听者杀! 人手安排停妥,李元婴派戴亭领人去筹备物资。 李治这才晓得李元婴要干什么,顿时不太淡定,待李元婴搞完动员后拉着李元婴重新开小会:“你让他们跟着大军去高昌?” 李元婴道:“这机会多难得啊,你想想,平时路上难免会遇到毛贼之类的,危险极了!难得有大军在前面开路,此时不去更待何时!” 李治一阵沉默。 虽说李元婴说得还挺有道理,但,总觉得这事好像不太好。 高阳说:“就你胆子小,不管父皇派谁去,他们都不敢动我们的人!” 李元婴见有人站在自己这边,立刻正气凛然地道:“皇兄这次显然是要杀鸡儆猴,我看这次高昌怕是要亡国了。哪怕是一个小国,兴替之际也难免会毁掉许多东西,我们派人去把这些东西带回来,也是让它们免遭浩劫。” 167.第 167 章 这章超好看! 李元婴翘课和找魏征的消息也传到了李二陛下耳中。 李二陛下本就有心观察一下李元婴, 听到李元婴跟魏征走了后也觉稀奇, 不过李二陛下处理了一天的公务,颇觉疲惫,分不出太多精神在李元婴身上, 只准备明日问问魏征是怎么回事。 别人怎么看, 李元婴才不管。李元婴麻溜地跟在魏征身后,随着魏征回了他的住处。 虽然这次集体出差上头包住,吃喝却是不包的, 魏征家得自己开火。李元婴跟在魏征后头踏进屋一看,发现魏征住哪儿都能住出一股子清贫味道,瞧着很是寒酸。 魏征的妻子裴氏亲自在厨下忙碌,听魏征带了个宗室子弟回来,愣了一下, 抹了把手撩开门帘走出来。 李元婴正好奇地打量着魏征住处里的陈设, 瞧见裴氏出来了, 立刻很有礼貌地向这位衣着素简的妇人问好,没有半点传言中的荒唐跋扈。 简直乖得连魏征都忍不住多看了他几眼。 米刚下锅, 裴氏知晓李元婴要留下用膳,当即揭开锅多放了些米下去。他们家的米不是上好的米,还混着些杂粮, 一锅蒸熟, 口感不大好, 却管饱。 见李元婴又在那探头探脑, 魏征板起脸道:“离晚膳还早, 你还有什么要问的可以先问问。” 李元婴立刻收回目光,再次摊开《礼记》向魏征请教起来。 李元婴年纪小,悟性却不差,难得的是能举一反三、活学活用。魏征越教越觉得若不是这小子过于疲懒和顽劣,指不定也能把经义学得很好! 两人再次进入你教我学的忘我状态,忽听有人从外面推门而入。李元婴还没到学痴的境界,一听到动静便抬头往门外看去。只见一个男孩儿从门外走进来,年纪约莫六七岁,长得眉清目秀,很是好看,一不留神肯定会错眼认成女孩儿。 李元婴平日里玩伴不少,却没见过这男孩儿,有些好奇地打量着他。那男孩儿跑到魏征身边,也好奇地看着李元婴发问:“祖父,他是谁啊?” 魏征看到男孩儿跑到自己跟前,先是不太赞同地拧眉看了男孩儿一眼,接着才把李元婴的身份说了出来。 男孩儿显然对李元婴那些混账事早有耳闻,听到李元婴的名字便颇觉稀奇地多看了他几眼。 男孩儿偎到魏征身边,落落大方地和李元婴坦白:“我叫魏姝,是女孩儿,穿男孩儿的衣裳只为了方便,你不要跟别人说!” 李元婴没想到自己的第一感觉还真蒙对了。他浑不在意地说道:“不稀奇,高阳也爱穿男孩儿的衣裳,她马球打得比很多男孩儿都要好!” 若说李元婴是宗室之中的混世小魔王,高阳则是公主里的搞事精,比皇子还活泼爱闹!李元婴与高阳小时候不太对付,碰一次面互殴一次,后来打得多了,一起被罚的次数也多了,关系竟莫名其妙地好了不少。 魏姝见李元婴拿着本书,便也不打扰,安静地坐在一边看他们重新进入问答教学环节。到裴氏招呼她将饭菜端出去,魏姝才起身去厨下帮忙。 此时李元婴身边伺候的人也端着丰盛的菜肴过来了,他们征得魏征的同意后鱼贯而入,将热腾腾的美味分到每个人面前。 李元婴刚才专心听讲,耗神不少,闻到饭香之后觉得饿极了,便跟着魏征入座,自带好菜在魏征家蹭了顿饭。饭后天还没黑,李元婴又逮着魏征问了好些个问题,才揣着自己带来的《礼记》走了。 李元婴前脚刚走,魏征就训起自己孙女来。他儿子在外赴任,夫妻俩都是小年轻,带着魏姝不方便,便将魏姝留在家中。偏他这孙女不爱女红,独爱书画一道,她爱看书、爱习字也就罢了,还爱打扮成男孩儿到外面去。谁家的女儿会像她这么野? 魏姝乖乖挨训,一句都不反驳,到魏征骂够了才绕到他身后替他捏肩。她还小,力道也小,给人捏肩本没什么用处,却让魏征一下子没了话。 魏姝边给自家祖父献殷勤边奇道:“这位殿下和传言不太一样。”她听说宫里有个混世小魔王,天不怕地不怕,什么事都敢干。谁要是惹着了他,一准没好日子过!听说他才四五岁时,做事就极其残忍,曾经命人把一内侍埋在雪里不许出来,差点让那内侍丢了命! 魏征道:“没什么不一样的。”虽然李元婴有要改的迹象,可也掩盖不了他以前是个混账的事实。 魏征很喜欢李元婴的转变,却也不会因此而放松警惕。他总感觉这事有点蹊跷,那么混账的一个人怎么会说变就变? 李元婴在回去的路上与外出打探消息的戴亭会合了,两人一前一后地往回走,都没说话。行至半途,李元婴才一拍额头,懊恼地发现自己居然忘记了假“请教”之名偷看《十渐不克终疏》的事儿。 真是太不应该了,怎么把这么重要的事给忘了! 好在魏征每天都会在那里,绝对不会跑掉,他的机会多得很。李元婴打定了主意,抱着《礼记》溜达回自己的住处。 阿史那结社夜袭行宫之后,九成宫的守卫森严了许多,李元婴房门外也有人把守着。他打了个哈欠,在底下人的伺候下沐浴更衣,舒舒服服地睡下了。 第二日,李二陛下与魏征等人议事完毕,特地留魏征问了李元婴的事。听魏征说李元婴对《礼记》颇感兴趣,李二陛下令人把李元婴自己照着典故编的那些小故事拿来给魏征看看。 魏征是头一个在他面前说李元婴好话的人,所以李二陛下想问问魏征对这些小故事的看法。 大唐的天下姓李,若是藩王才华卓绝,能稳定一方,于李家皇室自是有利的! 经历过玄武门之变,太上皇和长孙皇后又先后逝去,李二陛下对待自己那些个弟弟宽容了许多,早早就给他们封了王。 唯独对李元婴,李二陛下颇为犹豫。这小子说他笨吧,干起坏事来又比谁都精明;说他聪明吧,他又太过胆大妄为。最要紧的是,这小子是在他眼皮底下长大的,还曾经被长孙皇后抚育过大半年,不管从哪个方面来看,这个弟弟于他而言都是最特殊的。 李二陛下原想着给他封个好地方、让他舒舒坦坦过一辈子,可察觉到李元婴可能有着过人的天资之后,李二陛下觉得这样太浪费了。 他希望天下之才都能为他所用,包括他的弟弟们! 魏征将李元婴给兕子她们讲的典故故事看完,心中也和李二陛下一样惊讶。若这些典故故事当真是李元婴自己择选出来改编的,那李元婴绝对是一块难得的璞玉! 李二陛下瞧见魏征的神色,知晓他的看法也和自己相同,便吩咐道:“他若是再来向你请教,你只管好好教他!” 魏征领命退下。 魏征不晓得的是,李元婴今天又逃课了,而且不是逃课来找他,而是去“偶遇”他孙女魏姝。 李元婴能通过万界图书馆感应到魏征那份《十渐不克终疏》所在之处,昨天魏征是把它揣在身上的,今天魏征却没揣着,按照方位来判断,魏征显然是把它搁在家里了。 李元婴是个闲不住的,心里又惦记着任务奖励,眼珠子转了转,很快生出另一计:魏征不在家,他去与魏征的孙女魏姝套套近乎,找个由头跟魏姝一起去魏征书房玩耍,自然有机会看到《十渐不克终疏》! 李元婴说干就干,叫李治给自己请了个病假,溜去魏征住处外围寻找魏姝的身影。 不一会,李元婴便在一棵树下瞧见了魏姝。这女孩儿年纪那么小,不知怎地十分嗜书,正捧着一卷书坐在树下看,不时还拿树枝在地上写写画画。 李元婴的认知里从来没有“犹豫”和“害臊”这两种玩意,他大咧咧地跑了过去,一屁股坐到另一根裸/露在地表的树根上,好奇地看向魏姝在地上涂画的字迹。 一看之下,李元婴吃了一惊,魏姝的字写得可真好啊,至少比他的字好看多了,虽还稚气未脱,却已有了几分空灵飞动的神/韵。 李元婴一点都不觉得自己的到来有多突兀,张口品评道:“你这字,有点像褚遂良的。” 褚遂良是当朝名臣,字写得特别好,现在被李二陛下钦点去写起居注——简单来说就是记录李二陛下的一言一行,可以时刻追随在侧! 李元婴虽不学无术,却也自幼受各方名师熏陶,别的可能比不上旁人,眼光绝对不会差。 魏姝见李元婴一眼便能认出她习的是谁的字,更觉李元婴和传言中那个混世小魔王大不相同。她抹平刚才写的字,又在上头另起一行,写的是另一种字体。 这次她写的字秉笔方圆,筋骨外露,与方才大不相同! 李元婴看得吃了一惊:“这是欧阳询的字了!”李元婴还是头一次看到年纪这么小就能在两种字之间切换自如的人,不由钦佩地问,“你几岁啦?怎么这么厉害?” 168.第 168 章 这章超好看! 贞观十三年的夏天来得很早, 才到三月中旬, 天气已带上些暑热,朝中上下正在张罗着前往九成宫避暑事宜。 太极宫营建时是寻高人看过的,从风水上看地势极好, 可论起住人的舒适度来却不行,它地处低洼,夏天闷热潮湿, 健健康康的人还好, 像李二陛下这样常年征战、身有旧疾的人夏天根本住不了! 是以登基后这十三年间,李二陛下时不时会带上群臣一块去九成宫那边度过难熬的夏天。后宫及宗亲之中自然也有不少人会跟着一块去, 不过今年这些人里头又有一个特殊的小孩:李二陛下的幺弟李元婴。 提起李二陛下这位幺弟,许多人肯定都要皱眉头,因为这小子在他还没晓事的时候就干过不少混账事! 这要从李元婴出生的时机开始说起。 李元婴出生于贞观四年,已经是李二陛下登基的第四年。 之所以称李二陛下为李二陛下, 是因为李二陛下排行老二。他上位的过程在后世非常有名。那是某个风和日丽的清早, 他带着人埋伏在玄武门杀了他哥和他弟, 让浑身是血的猛将尉迟敬德去和他爹商量说:“您看都这样了, 咋办好呢?”他爹一听,没得办法了, 只能顺势立他为太子, 过几个月直接禅位给他,乖乖当太上皇去。 李二陛下用了几年把朝中上下都收拾停妥了, 终于客客气气地请仍住在太极宫的太上皇迁居大安宫。 大安宫原本不叫大安宫, 叫弘义宫, 是太上皇当初赐给李二陛下的宅邸。到这一年风水轮流转,当年你赐给儿子什么样的府邸,现在你就住什么样的宅子! 李元婴就是在太上皇搬进大安宫后出生的。 太上皇退位这几年不问政事、沉迷酒色,儿子女儿生了不少,贞观四年他已经六十四岁,竟还得了李元婴这么个幺子! 人总是偏爱幺子的,太上皇也一样,他在世时一直如珠似宝地疼爱着李元婴。怎么个疼法?连李元婴拔了他胡子,他都能闭起眼睛吹嘘“我儿真聪明”! 李元婴就这样被惯着长大,太上皇的胡子他拔过,李二陛下的胡子他拔过,裴寂那些大臣的胡子他也拔过!更过分的是,有次大宴之上他还曾悄悄解开李二陛下的金腰带,等李二陛下起来向群臣祝酒,所有人都听到哐当一声,李二陛下的腰带掉啦! 总之,李元婴这小子从小混账到大,只有太上皇觉得他哪儿都好,贼聪明贼可爱。 前些年太上皇临去时,还殷殷地将自己的宝贝幺子托付给李二陛下,让李二陛下千万要好好待他。 李二陛下能怎么办,只能捏着鼻子认了!那会儿李元婴才五岁,又没赶上贞观五年那波封王,李二陛下便将他接到太极宫中抚养,让他跟着李治他们一块读书识字。 李二陛下平日里对小孩纯粹是养猫养狗的态度,平时由专人照看着,想起来才召到跟前逗一逗,自然也不会对李元婴太上心。 这回要去九成宫避暑,儿女们的表现却有点出乎李二陛下的意料。 首先是兕子兴冲冲跑来和他说:“父皇,能不能带上幺叔啊?” 然后是城阳羞羞怯怯地来和他说:“父皇,能不能带上幺叔啊?” 再然后是衡山奶声奶气地来和他说:“父皇,能不能带上幺叔啊?” 接着李治也鼓起勇气跑过来和他说:“父皇,能不能带上幺叔啊?” 李二陛下觉得,这事不一般。 这几个孩子都是他与长孙皇后的嫡出子女,平日里比其他皇子皇女更受厚待,可不是一般人能指使得了的。李二陛下按兵不动地让人把李元婴的名字添加到随行名单之中,准备好好观察观察这弟弟。 入了孟夏,朝中上下也都收拾好行囊,齐齐往九成宫出发。 九成宫也是隋朝时建的宫殿,当时叫仁寿宫。李二陛下登基后表示这仁寿宫拆了太浪费,自己修避暑行宫又费钱,干脆修整修整拿来避暑算了! 一辆紧跟在御驾后的马车里头,几个小屁孩正兴奋地围坐在一起闲聊。为首的人正是年方九岁的李元婴,他天生一副好皮相,眉目俊秀,唇红齿白,声音更是朗如清泉,听着很是讨喜:“据说重修完后九成宫缺水,皇兄和皇嫂在里头溜达一圈,发现有个地方异常湿润,拿东西戳了戳,戳出了泉水来。皇兄非常高兴,叫魏征写了篇《九成宫醴泉铭》,并叫欧阳询誊写出来刻碑纪念!” 晋王李治道:“对,这事我听说过。欧阳率更的字写得特别好,我们平时也有临写他的字!”欧阳询时任太子率更令,所以李治称他为欧阳率更,至于李元婴的称呼,大伙早就已经不强求,他能记住名字就不错了! 李治名义上是李元婴的侄子,年纪却比李元婴还要大两岁,比李元婴要老成多了。 李元婴过去的胡作非为给人印象太深,因此每个人对他的要求都很低:读书,能识字就好,绝不要求读懂内容和写文章;写字,会写个名儿就好,绝不要求他能写出多精妙绝伦的书法。至于骑射琴棋之类的,爱学不学,随他高兴。 李元婴愉快得很:“是你要临,我可不用临。” 李治听李元婴懒得这么理直气壮,也不知该说什么好。 李元婴继续拉着李治他们讨论游玩计划。他并非随口提起这《九成宫醴泉铭》,而是接到个新任务:扫描《九成宫醴泉铭》! 这也是李元婴愿意舟车劳顿离宫避暑的原因。要知道这年头出行难,一难难在路不好,二难难在车糟糕,这一路走来颠得他屁股疼!如果不是要做任务,谁乐意出远门呢? 提到任务,就要提及李元婴几年前的一番际遇。 那年冬天大雪,李元婴闲着无聊想玩点新鲜的,把一个瞧不顺眼的内侍撵出去叫人用雪埋了!别人在外面埋,他抱着暖炉哈哈直笑。 当时他娘柳宝林又惊又气,叫人把那内侍从雪里挖出来,又拉他进屋狠狠教训一通。 他不服气,反驳道:“我不过叫人略施小惩而已,看他还敢不敢再不敬母亲!” 他娘就抱着他哭了起来,说:“儿啊,你耶耶去了,你不可再像往日那样任性。” 耶耶听着像爷爷,实际上却是时人对父亲的称呼。 李元婴对生死之事还很懵懂,不太明白“耶耶去了”是什么意思,可看柳宝林哭得那么伤心,他只能乖乖保证再不做那样的事。 到了夜里,李元婴还在气闷不已,翻来覆去睡不着,直至下半夜才昏昏沉沉地进入梦乡。 就是在这时候,李元婴脑中出现了一个稀奇的任务系统,名字非常霸气:万界图书馆。 更奇异的是,明明从来没见过更没学习过,李元婴居然能看懂里面的文字、听懂里面的语言。稍稍了解一下“图书馆”是什么玩意,李元婴对它就没了兴趣,书而已,无论他爹还是他皇兄都多得是。 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李元婴都没理会过这个万界图书馆,毕竟这图书馆还说他权限不够,要做任务才能打开,谁要费那个劲啊! 直到有一次系统让李元婴试吃了一颗巧克力糖果,并表示要是他觉得好吃就去做任务,任务完成可以给他奖励一包!李元婴才勉为其难地在巧克力糖果诱惑下,找侄子李治借了一卷书,辛辛苦苦地把它读完。 即便有巧克力糖果当诱饵,李元婴还是不太爱读书,三年过去都没录入十卷书——毕竟他又不缺吃喝,系统老用巧克力糖果引诱他,吸引力是会下降的! 这次,系统表示只要他找到《九成宫醴泉铭》把它扫描进系统里,就给他一大瓶可乐。 可乐,后世称为肥宅快乐水,听着不是什么好东西,不过李元婴试喝过了,确实很快乐! 而且这个任务非常简单,说是扫描,其实就是他用眼睛去看一看,系统自然会接收到扫描件。 比对过任务的付出和收获之后,李元婴决定去九成宫溜达一圈,顺便也跟着避避暑。 李元婴只用了几个巧克力糖果,就成功说动小伙伴们去求李二陛下带上他。接下来只需要和李治他们一起去观摩一下《九成宫醴泉铭》,立即可以获得一大瓶可乐! 轻松! 快乐! 美滋滋啊美滋滋。 李元婴心情大好,和小伙伴们开起了小小的故事会,讲童话故事给侄子侄女听。前段时间为了树立身为叔字辈的威仪,李元婴还辛辛苦苦地读完了一卷《论语》,和系统换了本《王尔德童话》拿来显摆! 据系统说,这本书里头的故事绝对是这个时代没人听过的,而且都是些非常温馨美好、老少咸宜的童话,在后世流传度很广、很受欢迎。 李元婴信了,有板有眼地给晋阳公主她们讲了起来。 皇家车驾一路走走停停,终于在阳光明媚的午后抵达九成宫。 李二陛下记挂着自己几个年幼的儿女,遣人去把李治他们带过来。 169.第 169 章 这章超好看! 李元婴理直气壮:“不知道。我又不和人一起睡, 哪里知道啊。”李元婴从小很有主见, 晓事以后就不爱和柳宝林一起睡,柳宝林一直惯着他,自然随他去了。 李治听李元婴这么说, 也不好说什么了,昨夜是他自己要留下来挤一挤的,哪能怪到李元婴头上去? 李治摔醒后睡不着, 索性坐着看李元婴睡起觉来有多骄横。这一看, 可把李治逗乐了:只见李元婴从这头滚到那头,短短半个时辰, 竟能把可以容纳好几个人的床榻滚个遍,当真是“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 李元婴晓得自己可能真的踢了李治,一点都不惭愧,只说道:“那你下回可别和我挤了。” 李治心有余悸:“你请我我也会再不和你挤!” 叔侄俩感情好, 倒也不在意这些小事, 唤来底下的人帮忙更衣。李元婴边在宫女的帮助下把手伸进袖子里, 边看向一旁有点清瘦的李治。瞧见李治瘦瘦弱弱的身板儿, 李元婴像是想起了什么,奇道:“昨天怎么没见到你四哥?” 李治的四哥是魏王李泰, 与他也是一母同胞的兄弟。 长孙皇后几个儿女之中, 李承乾、李泰、长乐他们那一茬年纪相近,李治和兕子这一茬年纪差不多, 中间隔了好些年, 年长的大多不爱和年幼的一起玩, 平日里他们与李泰碰头的机会并不多。 不过这几年李泰风头很盛,主要是,李二陛下特别疼爱他。 本来藩王成年后得到封地去,眼下李泰都十九岁了,李二陛下还舍不得放他去外地,特地在长安给他造了个魏王府,甚至还特许他开了个文学馆招揽贤才,满足他搞文学创作的爱好。 反正,李二陛下每天都要见一见李泰,一天见不着就要放自己的白鹄去送信说“爹想你了”,离宫避暑当然要捎上李泰。 与李治不同的是,李泰长得圆圆胖胖,身材与脸盘儿都很是喜庆。所以李元婴一见到李治瘦巴巴的身板儿,马上想到了和他是两个极端的李泰! 李治昨日一直跟在李二陛下身边,消息比李元婴灵通,闻言答道:“四哥路上寻得一本古书,一路废寝忘食地看着,到了九成宫也不愿挪动,父皇特许他把书看完了再下车。” 李元婴感慨道:“你四哥真是爱书如命啊!” 李治道:“四哥从小就这样。” 两人说话间已把衣裳穿好,洗漱用膳,分头行事:李治去找兕子她们,李元婴溜达去马球场搞事情。 李二陛下准备先松快两天再着手处理政务,今天早上的行程是看勋贵子弟和宗室们打马球。因为李二陛下亲临,勋贵子弟们都摩拳擦掌要在李二陛下面前好好表现。 李元婴就是想借这个机会试探试探那杜荷,比赛嘛,闹出点小摩擦很正常。坏事他去干,好人李治去当,两相配合,绝对能把杜荷的底子摸得清清楚楚! …… 李二陛下一早用过早膳,便着人牵出马来,带着群臣去马球场那边看看少年们的热闹。还没到半途,有人急匆匆来报,跪地说道:“陛下,马球场那边出事了!” 李二陛下眉头直跳,喝问:“怎么回事?” 来者额头汗珠密布,瑟瑟地抖着说:“是杜家子与房家子突然领着底下的人打了起来。”他们这些小吏人言轻微,两边都不能得罪,只能过来搬救兵。本来他们是想去寻房玄龄的,不想途中撞上圣驾,惶恐之下直接把事情捅到了御前。 李二陛下闻言看了房玄龄一眼,摆摆手让那小吏退下,径直策马前往马球场。 房玄龄听到“房家子”,眉头就跳了起来。长子房遗直已有差使在身,没有随驾九成宫,来的是他的次子房遗爱。这孩子不如他大哥稳重老成,容易受激,可别在陛下面前捅出篓子来!思及此,房玄龄也赶紧一夹马腹,跟上李二陛下。 魏征几人落后一些,厚道地没打算去看房玄龄儿子的热闹。 李二陛下行至马球场外,只见双方已打得不可开交,仪态尽失,全无往日的骄矜样子。李二陛下眼尖,一下子瞧见不远处坐着个熟悉的身影,不是他那幺弟李元婴又是谁? 那小子居然坐在那儿捧着个杯子啜饮着什么,不时停下来看看杜荷他们的战况,一脸“怎么连打架都不会打”的震惊表情。 李二陛下额头青筋跳了跳,勒马叫人去把李元婴拎过来。 李元婴没注意到李二陛下的到来,他正为杜荷和房遗爱两人这么经不住挑拨而吃惊呢!他也就悄悄取了弹弓弹杜荷后脑勺,想和平时一样搞搞事,没想到赶巧房遗爱过来了,从杜荷的角度看去就像是房遗爱干的! 于是,他们两边就打起来了! 李元婴一点都没有这场群殴事件因自己而起的觉悟,只敏锐地觉得这两人可能本来就有仇。他倒了杯肥宅快乐水,坐在一边让戴亭边给自己扇风边看戏,瞅瞅老杜和老房的儿子到底什么仇什么怨! 李元婴正看得津津有味,李二陛下身边的人已来到他身后,说李二陛下要他过去。 李元婴转头看去,只见李二陛下在马球场外驻马而立,并没有下马,而是坐在马背上居高临下地看着场内的群殴。李元婴一激灵,立刻惊道:“皇兄来了!” 众人一听,群架也顾不得打了,当场作鸟兽散,生怕自己落下御前干架的坏名声。 李元婴把人证都惊走了,才把手里的肥宅快乐水转给戴亭保管,自己跑去面见李二陛下,一副要多乖有多乖的好孩子模样。 李二陛下仍旧没下马,冷眼瞥他。 李元婴有丰富的干坏事经验,坚决不自乱阵脚、自己露馅,张口就开扯:“皇兄您怎么这么早过来了,早膳用了没?听说,早上要吃好,中午要吃饱,晚上随便吃吃就好,您可不能不用早膳就出来,会饿坏身体!” 李二陛下见李元婴在那不慌不忙地闲扯,终于下了马,直接问:“刚才是怎么回事?给我说说。” 李元婴一脸无辜:“我才刚到呢,就看到他们不知怎地厮打到一块了,一开始只是两个人在打,后来还叫其他人一起上——人多得我都不知道谁是谁了!您瞧瞧我这小身板儿,一看就不扛揍,当然不敢上去劝架,只能躲远点等他们打完!” 李二陛下直觉觉得这事和李元婴脱不了干系。可那群互殴的小子已经跑了,老房又紧张地候在一旁,看着好像随时要上来请罪,他也只能暂且揭过此事,问李元婴:“怎么不见雉奴?” 李元婴道:“我也不晓得,雉奴去找兕子她们了,我们约好在马球场这边见。” 李二陛下决定把李元婴拴在身边,不让他出去干坏事。他淡淡地道:“行,和朕一道去看他们打马球。” 李元婴爽快答应:“好!”双方还没下场就打了起来,下场之后肯定也很热闹! …… 另一边,李治自然是按照原定计划去和杜荷说话,李治没想到李元婴会直接搞出两伙人互殴的动静,感觉事情有点棘手。 好在李治向来有着好脾气和热心肠的形象,叫左右上前帮杜荷等人治伤倒也不算突兀,很快就顺利和杜荷说上了话。 聊上之后,李治没能把话题转到杜荷家中情况上,反倒从杜荷口里得知他与房遗爱不对盘的事儿。 这两人都不是家中长子,不管爵位还是田产都分不到大头,因此都在积极地谋寻出路。 巧的是,他们一个跟李承乾走得近,一个跟李泰走得近,往日就因为这样或那样的事情起过矛盾,这次双方都憋足劲要露脸,狭路相逢后分外眼红,一时没忍住打了起来。 这些事杜荷往日自是不会挂在嘴边,偏他今日和房遗爱打了起来,心中难免有些不忿,便和李治牢骚了几句。 李治与李元婴不一样,他是个聪敏好学的好孩子,功课从来不落人后,懂的东西比李元婴多得多。 听杜荷话里隐晦地提及房遗爱已经追随李泰、暗中已开始和李承乾对着干,李治心中一惊,想到了过去许多兄弟阋墙的惨祸。 远的不说,近的就是他们父皇与隐太子李建成的相争——血染玄武门! 李治一时有些失神,已忘了和李元婴约好要探问杜家家事。 杜荷逞一时之快把人骂完了,也察觉自己在李治面前失言,当即闭了嘴,不再言语。到底下的人把他的伤处料理完毕,他便与李治分别,要去和房遗爱在马球场上一较高下! 李治叫人领来兕子几人,依着约定去马球场边与李元婴会合。 三个小萝莉一到,李元婴就被李二陛下赶走了。 李元婴见李治瞧着有点儿失魂落魄,凑过去压低声音问:“怎么了?没问出来吗?莫不是你露馅了?皇兄那边我已经过关啦,你可别害我!” 李治看到李元婴没心没肺的样儿,摇摇头说:“没事。” 李元婴也没追根究底,只叫戴亭倒了杯好东西给李治喝。 好东西一个人捂着没什么意思,得和小伙伴们分享才快活! 李治到底还是个半大少年,闻言立刻抛开了刚才的烦忧,好奇地接过戴亭送上的饮品。一入手,只见那碧玉杯中有几块晶莹亮泽的冰块轻轻浮动,掩映着底下那咕噜咕噜冒小气泡的褐色液体,光是瞧着就沁凉入脾。 李治只觉暑气全消,郁气也全无,不由追问:“这是什么?” 魏姝半信半疑地收起书,跟着李元婴走。 李元婴叫戴亭去弄了个麻袋回来,屁颠屁颠地带着魏姝去寻长孙无忌。 长孙无忌正在安排各项事务,见李元婴来了,奇怪地问:“殿下不去讲堂,来我这作甚?” 魏姝虽是魏征的孙女,却没什么机会见到长孙无忌。她天性聪慧,远远便从长孙无忌的紫衣金带瞧出了他身份不凡,当即安静地候在门外,不多随意张望也不随意张口。 李元婴可没别人那么多顾虑。 算起来,长孙无忌是兕子她们的亲舅舅,早年与长孙皇后相依为命,如今又颇得李二陛下信重,以外戚身份位居三公之列! 在李元婴看来,他与长孙无忌四舍五入也算是亲戚了。他直接和长孙无忌说明来意:“我看各个衙门都有许多废弃的公文,旨意传达下去之后便没用了,浪费!我想要这些废纸,您能写个手谕让我去和底下的人讨吗?” 长孙无忌一向是与人为善的性格,听了李元婴的话觉得要点废弃的公文没什么,爽快地写了个手谕让李元婴进去折腾去。 李元婴讨来长孙无忌亲笔所书的手谕,美滋滋地跑出去和魏姝会师,示意魏姝和自己一起拉开麻袋的口子,跑去向各个衙门讨废弃公文。 长孙无忌眼下可是朝中一把手,他的手谕谁敢轻怠?李元婴没跑几处便把麻袋塞得满满当当。 一麻袋的纸太沉了,李元婴将扛麻袋的任务交给身后的人,自己拉着魏姝绕开魏征当值的地方往外跑。 等跑得够远了,李元婴慢下来才和魏姝夸起自己的聪明来:“怎么样?这么多纸,够你写老久啦!我这法子是不是很棒!” 魏姝心道,这种事也只有李元婴能去做。长孙无忌高居司空之位,谁敢轻易去讨他的手谕? 不过李元婴帮自己弄来这么多纸,魏姝自然是感激的。她夸道:“殿下真有办法!” 李元婴成功结识新的小伙伴,还帮上了小伙伴的忙,心里非常自得,大摇大摆地跟着魏姝一块往回走。 到了魏征住处见着裴氏,李元婴嘴甜地和裴氏问了好,才问裴氏能不能把那麻袋废弃公文扛进魏征书房。 170.第 170 章 李元婴下令开一整个月的宵禁, 引起了不少人的关注。至少相邻州县的人都觉得滕州热闹, 过来走亲戚便不想回去了,倒是让滕州的商贩们小赚了一笔。 正月里头大伙都忙, 李元婴也没让人开工。过了上元节, 李元婴才让人开始营建书院。 地他已经划出来了, 章程也拟出来了, 连设计图也有阎立德给他画, 李元婴基本只需要时不时巡视一下、跟进建设进程即可。 到快出正月时, 李元婴不出意外地收到朝廷那边发来的训斥圣旨, 大意是他太过胡闹, 怎么能开一整个月的宵禁。这个头一开,大大增大了滕州这边的治安管理难度! 李元婴偶尔也会收到李二陛下的回信,这种走正式程序的骂人圣旨却还是头一回收到。他觉得李二陛下太过分了,连过年开个宵禁都不许!没事可说李元婴都见天给李二陛下写信,这会儿有事送上门李元婴当然更来劲了, 刷刷刷地给李二陛下写折子,表示他开宵禁是为了促进百姓婚配,让他们能够抓紧机会觅得良人! 李元婴还大言不惭地表示, 宵禁是为了禁绝各种违法犯罪活动, 他相信滕州百姓不会干坏事。所以,别说开一个月宵禁, 就算天天开宵禁他都不怕! 事实上李元婴也是这样想的, 日头一落就把人全关在坊间, 多没意思, 每天都和过年一样热闹才好,大家做生意都能多赚不少!有能耐花钱的人谁大白天闲着呢?当然是晚上才有空闲陪陪妻儿、喝喝小酒,大好的夜晚老把人拘在家里多不好! 反正李元婴恨不得让滕州天天开宵禁,让大家敞开了玩耍。 李元婴慷慨激昂地写了一通,最后还抱怨他皇兄不讲兄弟情义,每次他写信都是夸的,皇兄来旨意却是骂他,真是太坏了,他再不要给皇兄写信了! 一气呵成地把折子写完,李元婴叫人快马送去给李二陛下,还真没再写他那些谁看了都觉得肉麻的马屁信,而是盘算着去海边溜达一圈。 武媚她们都有正事要忙,李元婴去寻高阳,问她要不要一起去,高阳竟也说不去,她说她要当女子学院的马球指导,训练出让相邻州县闻风丧胆的女子马球队!她有认真在读书,但是自己想要做的事也不会落下,大家都在为筹办书院的事忙碌,她也想和大家一起干点正事! 当然,这只是高阳给李元婴的理由,至于她自己是怎么想的,李元婴就不得而知了。 李元婴也没在意,左右有武媚她们在,高阳不会闹出什么没法收场的事来。大家都在忙,李元婴便去找阎立德同行。 阎立德本来是打算规划好书院就辞行回京,毕竟他今年连过年都没回家过,难免有些想念。李元婴却不放他,还说“既然大阎你想家人了,我叫人顺便把你家人接过来”。 阎立德能拒绝吗? 阎立德拒绝不了,他只能苦笑留了下来。听李元婴说要去海边,阎立德自然欣然应允,收拾收拾和李元婴一起出发。 虽然李二陛下没把整个河南道划分给李元婴,却把沿海的一大片地方圈给了他,允许他便宜行事。李元婴一向是最会顺着杆子往上爬的,没有机会他都要创造机会,更何况李二陛下直接把这个安排写在诏书里! 李元婴给阎立德说起自己去海边的两个目的:其一是戴亭说这几天会回来,他想第一时间看看戴亭给他们带回来什么宝贝,再听听高丽今年开春会不会挨打;其二,既然李二陛下把沿海一带圈给了他,那他自然得好好地利用起来!大码头建起来,船坞造起来,海运搞起来,海师也得好好训练起来! 要不然,李德謇和杜荷他们不是白来?他可不是把人要来坐冷板凳的。 李元婴一路走走停停,领着阎立德、李德謇等人浩浩荡荡地来到最东边的码头。早有人提前在驿站打点,人一到,差役们纷纷出来相迎。李元婴叫人去关注海上的动静,自己和阎立德等人坐下享用新鲜的海味。 虾粥鲜滑,海鱼肥美,李元婴吃得挺香,觉得靠海好处多多,至少随时都能吃到这新鲜海味。 不想他们才吃到一半,便有人来报说海上有船来了,还不止一艘,看着是一整个船队,可气派了! 李元婴顿时觉得已经吃饱,领着阎立德他们往码头跑去。他站定一眺望,果然能看见有一支船队从远处驶来,那些船看起来有点破烂,不过胜在数量多,瞧着挺有气势! 这些船自然是戴亭领回来的。 要弄到这么多海船费了他不少功夫,找齐人手也不那么容易,不过他在高丽和新罗停留了一年多,真的想找还是找得着的,这不就给他凑齐了?这些船上装着的都是他从高丽弄回来的一些货物,还有就是用高丽粮食和新罗换回来的好东西。 虽然高丽新罗都贫瘠落后,但是他们山上的山参挺不错,海边的海珠也还算拿得出手。 戴亭把看得上眼的东西都弄回来了,顺便给新罗囤了点战略物资,专门留给金胜曼。既然金胜曼有机会继承王位,戴亭自然得帮她一把。 不管从哪方面来说,新罗能有一个亲近大唐的国主远比有一个想要背离大唐的国主要强!现在金胜曼积攒一些人望,到时继位后能更有话语权,更快抓住权柄! 戴亭还把高丽的内乱告知金胜曼,让她联合可信的人把高丽的水搅得更浑,趁机夺回一些城池。虽然大唐会叫高丽归还,但是亲自夺回来的话更有助于提升金胜曼的名望! 金胜曼得知了这些安排,对李元婴和戴亭都有了更深的认知。在国子监时李元婴爱玩爱闹,除了读书之外没多少正经的时刻,直至戴亭把物资交到她手上、把具体操作方向告诉她时,金胜曼才真正意识到李元婴是真正的天潢贵胄,他身边的人也都不是简单人! 金胜曼自然非常感激他们的帮助。 堂姐身体不好,又没有儿女,她回来后便时常把她带在身边教导。为了新罗王族的传承,堂姐自是希望她将来能牢牢握住权柄,把新罗带往更好的方向。可惜,了解得越多,她越清楚连身在王位的堂姐都处处受制! 要是能做到,谁不想做! 戴亭对金胜曼的感激无动于衷,做完该做的事便悄然撤离。 想着这些时日的经历,戴亭心情不算特别平静,依然有些沉湎于合纵连横、挥斥方遒的快感之中。但是当他站到甲板之上,远远看见岸上有人站在那里等着船队靠岸,整颗心一下子安定下来。 他们回到大唐了。 哪怕在高丽可以翻云覆雨,轻而易举地弄来许多常人一辈子可能都挣不来的家底,那里终归不是他们可以安心停歇的地方。而不管离开多久,大唐依然是他们的家园,依然会敞开怀抱迎接他们归来! 戴亭听到周围传来了欢呼声,都是随行的人在情不自禁地叫唤。 船队驶入码头,戴亭第一个从船上下去,恭恭敬敬地向李元婴行礼。 李元婴高兴地把他拉起来,让他不必多礼,口里说道:“真是有够巧的,我们刚到驿站不久,你竟就回来了。”他兴奋不已地看向戴亭带回来的船队,“你带去的人哪够开这么多船,你是不是又带了不少高丽新罗那边的人回来?” 戴亭点头。 人不够用,自然得在当地找。他挑人自有一套标准,带回来的人不会对李元婴带来麻烦,必要时甚至可以给高丽带去点麻烦! 戴亭简明扼要地解释:“他们都是无家可归的人,我让他们带着妻子儿女一起到大唐来。” 李元婴很满意。 不管这些人愿意干什么,能来总是好的,愿意归附大唐的人他都乐于接纳。 李元婴夸道:“做的不错,他们无家可归,我们自然该给他们地方安家。”他让人去负责安顿船上的人和货物,自己拉着戴亭去驿站用膳兼详谈。 阎立德几人跟着坐下,听李元婴主仆二人聊起高丽那边的情况。 戴亭看了阎立德几人一眼,见李元婴没说要避着他们,也没有避讳,把高丽那边的大致情况给李元婴讲了一遍。 他其实也没做什么,就是在高丽境内挑挑事,帮新罗囤囤粮,顺便把两边的珍宝都低价捞走。周边各国也有想浑水摸鱼的,不过他专心在高丽搅浑水,没去管。 总的来说,效果还算不错,基本达到预期。反正若是朝廷还是想打高丽,戴亭也许可以去兵不刃血拿下几城,随便混点战功! 渊盖苏文写下国书的时候应该是想阳奉阴违,但是以高丽现在的情况,他很快就该当一个言出必行真君子,国书怎么写他就怎么履行,绝对不掺半分水分。 李元婴听了很是赞同,觉得戴亭干得不错:“我们大唐人就该这样引人向善!人活在世上,怎么能连自己说出口的话都做不到!” 阎立德和李德謇几人听着觉得,真该让那渊盖苏文来听听这主仆俩的对话,这样就可以直接兵不刃血气死高丽这员猛将! 要知道李二陛下坚持打高丽,很大程度上是因为这个渊盖苏文弑君夺权,大逆不道。去年相里玄奖出使高丽让他们从新罗撤兵,结果遭到了渊盖苏文的拒绝,气得李二陛下直接发话说要亲征辽东,和魏征他们吵了好几个月。 现在李元婴让人把高丽搅得一团糟,居然还无耻地说自己是在引人向善,听着简直比渊盖苏文还要无耻! 李元婴可不觉得自己和戴亭的话有问题。戴亭回来了,他心里高兴,顿时忘记自己因为宵禁的事对李二陛下说的狠话,又刷刷刷地给李二陛下写起了密信。 这次真的是密信,他还在封口处写上“皇兄亲启,别人都不许看”,还要加急给李二陛下送去,毕竟戴亭带了笔经费回来,他要着手搞海港建设了,他得和李二陛下打个招呼! 于是李二陛下前脚刚看完李元婴那份宣称“再也不给皇兄写信了”的折子,后脚又收到李元婴特意叫人送来的密信。 李泰一行人已经回到长安,马周也和李二陛下提起过戴亭滞留在高丽境内搞小动作的事。 李二陛下当时并没有说什么,只答应魏征他们再看看,要是高丽还敢阳奉阴违,大唐肯定要给它个教训! 结果李元婴这厮竟特意写了封密信来给戴亭表功,认为戴亭做事稳妥可靠,为人清正方直,当真是百年难得一见的栋梁之才!他还说我们泱泱大唐,就该多做这种引人向善的好事,教会化外之民言出必行的好品格。 哪怕是蛮夷之地也不能简单粗暴地对待,得告诉他们怎么做是对的怎么做是错的,要就像教育自己的孩子一样,说清楚了再揍他们一顿,他们才能心服口服! 哪怕李二陛下也觉得自己师出有名,看完李元婴的信后还是一阵沉默。 这么说来,他们好像确实是在,引人向善? 171.第 171 章 《玩宋》也超好看!  《闲唐》/春溪笛晓 第九章 魏姝半信半疑地收起书, 跟着李元婴走。 李元婴叫戴亭去弄了个麻袋回来, 屁颠屁颠地带着魏姝去寻长孙无忌。 长孙无忌正在安排各项事务,见李元婴来了, 奇怪地问:“殿下不去讲堂, 来我这作甚?” 魏姝虽是魏征的孙女, 却没什么机会见到长孙无忌。她天性聪慧, 远远便从长孙无忌的紫衣金带瞧出了他身份不凡, 当即安静地候在门外, 不多随意张望也不随意张口。 李元婴可没别人那么多顾虑。 算起来, 长孙无忌是兕子她们的亲舅舅, 早年与长孙皇后相依为命,如今又颇得李二陛下信重,以外戚身份位居三公之列! 在李元婴看来,他与长孙无忌四舍五入也算是亲戚了。他直接和长孙无忌说明来意:“我看各个衙门都有许多废弃的公文,旨意传达下去之后便没用了, 浪费!我想要这些废纸,您能写个手谕让我去和底下的人讨吗?” 长孙无忌一向是与人为善的性格,听了李元婴的话觉得要点废弃的公文没什么, 爽快地写了个手谕让李元婴进去折腾去。 李元婴讨来长孙无忌亲笔所书的手谕, 美滋滋地跑出去和魏姝会师,示意魏姝和自己一起拉开麻袋的口子, 跑去向各个衙门讨废弃公文。 长孙无忌眼下可是朝中一把手, 他的手谕谁敢轻怠?李元婴没跑几处便把麻袋塞得满满当当。 一麻袋的纸太沉了, 李元婴将扛麻袋的任务交给身后的人, 自己拉着魏姝绕开魏征当值的地方往外跑。 等跑得够远了,李元婴慢下来才和魏姝夸起自己的聪明来:“怎么样?这么多纸,够你写老久啦!我这法子是不是很棒!” 魏姝心道,这种事也只有李元婴能去做。长孙无忌高居司空之位,谁敢轻易去讨他的手谕? 不过李元婴帮自己弄来这么多纸,魏姝自然是感激的。她夸道:“殿下真有办法!” 李元婴成功结识新的小伙伴,还帮上了小伙伴的忙,心里非常自得,大摇大摆地跟着魏姝一块往回走。 到了魏征住处见着裴氏,李元婴嘴甜地和裴氏问了好,才问裴氏能不能把那麻袋废弃公文扛进魏征书房。 裴氏听说是李元婴去跟人要来的纸,不太赞同地看了魏姝一眼。 魏姝在自家祖母面前向来比较活泼,悄悄朝裴氏做了个可爱的鬼脸。 裴氏瞪她。 李元婴帮魏姝解释:“这些纸都是用过的,对各个衙门来说没什么用处,正好可以拿来给姝妹妹练字。”他自小在宫里横着走,唯独对女孩子特别好,兕子她们都爱黏着他,遇上魏姝便下意识地多照顾几分。 裴氏见李元婴这样说了,也没再责备魏姝,只觉李元婴与丈夫说的完全不一样。 多贴心的孩子啊!自家儿子、孙子像他这么大的时候,哪会照顾妹妹?不欺负妹妹就不错了! 李元婴获得裴氏的许可,大大方方地叫人扛着那麻袋废弃公文进了魏征书房。 魏征显然很疼爱魏姝,书房里也给她摆了个书案,笔墨纸砚一应俱全。 魏征好歹也是朝中大员,真要穷到一清二白是不可能的,是以该给孙女的都会给。说到底还是魏姝太爱书法、光这些根本不够她练习,才会跑到外头用树枝反复写画。 都到魏征书房来了,李元婴自然想顺道把自己的任务完成。他说道:“听说你祖父与褚遂良他们关系不错,家里肯定收藏了很多他们的文稿吧?” 魏姝在整理那一麻袋废弃公文,闻言便起身把书架上的几卷书稿取下来,摊开其中一卷给李元婴看:“这就是欧阳公的文稿。” 李元婴接到手里,也不急着看,而是对魏姝说:“你先整理那些公文吧,要不然你祖父回来看到乱糟糟的一准要骂你!我自己瞧瞧就行了,”他还征询魏姝,“这里头没什么不能看的吧?” 魏姝平日里就经常自己取这些书卷来看,从来没被魏征阻拦过。她听李元婴这么有礼貌地向自己确认,没怎么考虑便说:“那你先看着,我很快就能整理好了。” 李元婴假模假样地把手中的欧阳询真迹原稿看完,按照万界图书馆的指示轻松挑出了魏征藏在书架上的《十渐不克终疏》。 他欣喜地开启扫描功能,开始把《十渐不克终疏》原稿收进万界图书馆里。 《十渐不克终疏》才扫描过半,书房的门帘竟被人从外面撩开了。 是裴氏端着两碗红豆汤进来。 裴氏含笑招呼道:“殿下,天气热,不如喝点红豆汤吧?虽不是什么好东西,却也可以解解暑热。” 李元婴一点都没有偷看别人东西被抓包的惊慌,不慌不忙地把《十渐不克终疏》完完整整地看完才将它放回原处,转身乖巧地朝裴氏道谢。 裴氏越发觉得这是个好孩子。 李元婴目的达成,心情好得很,便乖乖与魏姝相对而坐喝起了红豆汤。 裴氏做菜很有一手,这汤中红豆熬得烂熟,已隔着碗在凉水里面浸冷了,捧在手里凉凉的,夏天令人烦躁的热意顿时散了大半。 李元婴一尝,感觉竟有丝丝甜意在嘴巴里泛开,好喝得不得了。 李元婴一向是有话直说的性情,立刻两眼发亮地夸:“太好喝了!” 裴氏更喜欢这孩子了。 李元婴与魏姝对坐喝完了红豆汤,心里惦记着任务奖励的那包葵瓜子,等裴氏出去后便悄悄和魏姝约定:“我明儿要带兕子她们去种一样新奇的花儿,你要一起来吗?”为了让魏姝知晓自己要种的花儿有多稀奇,李元婴扯过一张纸,讨了魏姝的笔墨在上头勾画出向日葵的样子来,“你看,长这样的,要是长得好的话花盘能和我们的脑袋那么大,花盘上是一圈圈紧紧挨在一起的葵瓜子。这葵瓜子可以吃,炒熟以后香喷喷的,咬开嗑就能吃到好吃的籽儿!” 李元婴还和魏姝形容向日葵的模样:它们大朵大朵地开在高高的枝头,碧绿碧绿的叶子本来就很大,花儿却比叶子还大。 更特别的是,这花儿准备开花时还会追着阳光走,太阳从东往西走,它的花苞也会从东往西转,确保自己永远都向阳而绽! 魏姝没听过这样的花,自然被李元婴勾起了兴趣,一口应下李元婴的邀约。 李元婴高兴极了,乐滋滋地和魏姝道别,回住处接收任务奖励兼筹划翌日的向日葵种植大计去了。 这天魏征到下衙都没见着李元婴寻来,还从孔颖达口里听说李元婴今天还是翘了课,免不了有些失望:这小子果然还是老样子,不能指望他能改过来。 直至回到住处,魏征才知晓李元婴找魏姝玩了半天。 裴氏瞧着很高兴:“殿下还夸我煮的红豆汤好喝。” 魏征对口腹之欲没什么追求,只说:“他怎么和姝儿凑一起了?” 裴氏道:“在外头赶巧碰上了吧,姝儿总爱往外跑,不稀奇。”裴氏还把李元婴帮魏姝讨来一堆废弃公文的事。 魏征听得眉头跳了跳,敏锐地觉得李元婴别有企图。可李元婴能有什么企图?魏征说道:“我去瞧瞧。”他把摘下的幞头递给裴氏,走入书房看看自己孙女在做什么。 魏姝得了这么多纸,自然是在过练字瘾,只要能多多练习,她一点都不觉得书房太闷热。 魏征见魏姝神色专注,显然写得入了神,心中免不了感到惋惜:可惜这孩子生为女儿身,若是生为男儿,再长大些怕是能金榜题名、闻达天下! 然而世俗对女子颇为苛刻,女子便是有才,也只能落个“贤内助”名头,终归不能和男子一样一展所长——至少,许多男人不太乐意自己的妻子比自己还出色,觉得有损尊严和颜面。 如此一想,魏征的心便软了。他没和平时一样训斥魏姝,而是认真看了看魏姝写出来的字,给她指出几处需要改进的地方。 魏姝得了祖父指点,马上重写一次,瞧着竟当场把魏征指出的缺点改了大半! 魏姝见魏征望向自己的目光带着遗憾和怜惜,趁机把自己与李元婴明日的约定说了出来,问魏征自己能不能去。 魏征听李元婴居然还约魏姝明天见,眉头不由自主地皱了起来。他本想反对,对上孙女满含期待的眼神却说不出“不许去”三个字来。 魏征道:“行,你去吧。”反正晋阳公主她们也要去,总不会有什么危险!答应之后,魏征又好奇起孙女所说的向日葵来,叫魏姝把李元婴画的花儿给他瞧瞧。 魏姝早把李元婴画的向日葵收好了,听魏征要看便重新取出来拿给魏征看。 魏征活了了快六十年,竟也没见过这样的花儿。他捋须说道:“是挺稀奇,你且去看看。” 魏姝虽然比同龄人早熟一些,却也还是个半大孩子,该有的好奇心不比别家小孩少。她询问:“据说眼下把这花种下,七八月就能开花,我们会待到那个时候吗?” 魏征点头:“这次也会待半年,七八月自然还在这儿。” 魏姝得知能看到向日葵开花,心情有点小雀跃,又仔细把李元婴随手画给她看的向日葵收了起来。 魏征见魏姝难得流露出小孩子应有的欢喜和开心,更觉自己允许魏姝与李元婴去玩是对的。 他这个孙女从小比别家孩子聪慧,叫她与人一起玩,她总不爱去,说不想玩那些小孩子玩的游戏。 可六七岁的孩子整天抱着书看哪里行? 夜里入睡之前,魏征与裴氏说了明日让魏姝和李元婴他们去玩的事儿。 裴氏对此很放心。女人的感觉是很奇妙的,虽然只见了李元婴两次,裴氏却已经这孩子哪儿都好,还特别可靠!她应道:“姝儿想去,自然是让她去。” 另一边的魏姝早早睡下了。 这天夜里她的梦中有大朵大朵的向日葵向阳而绽,金灿灿的,特别漂亮。 李元婴觉得这老头儿很不一般,竟不由自主地收敛起平日里的顽劣,跟着李泰上前问好。 萧德言也听说过李元婴干的那些荒唐事,不过他活得久了,早见怪不怪。他还颇感兴趣地问道:“殿下为何要找我?” 李元婴在萧德言近前坐下,开始讲起孔颖达有多坏。先说孔颖达那天在树下吓他,又说孔颖达罚他不许进讲堂,反正他不要跟着孔颖达学了! 李泰在旁听得不知该做什么表情才好,只觉得孔颖达真冤枉:好端端的你爬树上去做什么?你不爬树,就没后面那么多事了! 李元婴可不会这么想,反正他是不会错的,错的一准是别人。他和萧德言数落完孔颖达的不是,又把孔颖达给他出的题目告诉萧德言,虚心向萧德言请教:“您能不能给我说说,这样的问题要怎么才能答上来啊?” 这下李泰和萧德言都有些吃惊:孔颖达居然给李元婴这么高深的题了? 李元婴见萧德言不回答,又接着补充了自己已经请教过魏征的事。他清晰明了地说出自己想要达到的程度:“这题我会了,但是换一题我还是不会,我要怎么才能全会答呢?” 萧德言捋须道:“很难。” 若是往日,听到很难李元婴就会放弃,可他今天觉得自己被李二陛下和孔颖达瞧扁了,顿时生出点不达目的不罢休的执拗。李元婴说道:“我不怕难!” 萧德言打量着李元婴,发现此子双目澄明,神色坚定,竟是真的想要把《论语》给读透。见李元婴和自己最小的孙儿差不多大,萧德言便道:“可有通读《论语》?” 172.第 172 章 《玩宋》也超好看! 《闲唐》/春溪笛晓 第十九章 转眼到了差不多要启程回京的日子, 李元婴的《韩子寓言》也印好了。在那之前,李元婴已经拿到过样书,对成品非常满意。 李淳风同样非常满意,毕竟,他本来就是个爱动手实践的人, 李元婴花钱让他搞实验他乐意得很。看到一百本《韩子寓言》整整齐齐地垒在一起,李淳风成就感满满, 第一时间让底下的人去通知李元婴。 李元婴头一次弄出书来,自然十分骄傲,他借用了一大批宫人帮他去搬书,队伍浩浩荡荡地排了个长队。钱是李二陛下借他的, 李元婴头一个送去给李二陛下, 他送书的时候见长孙无忌他们都在,又一个个送了过去。 送完后, 李元婴发现自己的书一下子少了十来本,忍不住在心里嘀咕:皇兄信任的大臣怎么这么多,天天召这么多人一起议事! 李元婴送完李二陛下,自然是去分给自己的小伙伴们。李治对李元婴要印书的事早有耳闻, 兕子她们却被蒙在鼓里,看到李元婴变出本书来,她们都吃了一惊, 自告奋勇要帮忙替李元婴送书。 一时间, 皇子皇女手里都拿到了李元婴的“巨作”。 李元婴又去送给孔颖达他们。 几轮下来, 一百本书竟所剩无几! 李元婴想着自己还要带回去给柳宝林她们, 便让戴亭把剩下的书收起来,再不送给别人了! 在戴亭准备去把书封箱时,李元婴又想起自己居然把魏姝忘了,赶紧又拿出一本,亲自跑去魏征家送给魏姝。 魏姝早算着时间等书印出来,见李元婴亲自送来了,心里高兴得很。她把书珍而重之地收起来,转而问起李元婴该怎么处理自己收在家里的向日葵种子,要不要给他一块种算了。虽说她祖父也有田庄,但她祖父有好些个儿女,不是她父母独有的私产,她不能让田庄全部不种粮食改种向日葵。 李元婴当时只是想气气李二陛下,没想到这一重。他说道:“既然这样,你自己留一些,剩下的给我,我让小乙一并帮你种了。收成之后,我们卖掉换点钱!” 李元婴印一次书耗了不少钱,现在又想着往后要办个大书院,终于有了点想办法捞钱的念头。既然姝妹妹相信他,要把向日葵种子交给他来种,李元婴当然不会辜负她的信任! 魏姝并不觉得卖种子能卖多少钱,不过听李元婴两眼亮亮地表示这将会是他将来那家大书院的运转资金,魏姝也不打击他的热情。 魏姝好奇地问:“你说你的书院可以让天底下想读书的人都去读书,那你的书院能让女孩子去念书吗?” 李元婴一愣,他还真没想过这个问题。 李元婴奇怪地反问:“女孩子不能读书吗?兕子她们都会读啊!”他数完自家又数别家,“姝妹妹你也读书啊,你的字还写得那么好!” 魏姝说:“没有学堂会招女孩子的。”她们不过是占着出身的便宜,才有了识字断文的机会。 李元婴道:“那我以后的大书院,女孩子也能来读书!”他热情邀请魏姝,“以后书院开了,你来当第一个女学生!” 魏姝想也不想便答应:“好!”她答应完又说,“那你可要早点把书院开起来,要不然我就变成老学生了!” 李元婴被“老学生”这词儿逗笑了,乐得不行。 回去后,他还和李治说起这事,表示,为了不耽误他姝妹妹学习,他可得赶紧准备起来,争取一到封地就马上开书院。 李治一阵无语:“你什么时候能去封地都还不一定,别一天到晚和别人说你要建书院了。” 李元婴自觉自己已经是个读书人了,一本正经地批评李治:“人无远虑,必有近忧!”他可是想干什么就会马上行动的人,和这个整天想来想去犹豫着什么时候迈出第一步的家伙完全不同! 李治闭了嘴。 他想起李元婴说要印书时,不少人都等着看笑话,要么觉得他不可能印出来,要么觉得他压根写不出一本书。结果李元婴一口气把事情安排好,如今真的让他们拿到了书!那书的内容虽然浅显得很,图多字少,怎么看都算不得是开宗立派、著书立说。可你要是翻开看了,便会觉得有股奇异的魔力吸引着你往下看,不看完整本不罢休! 一般人绝对不会把钱砸在这种事情上,可,李元婴不是一般人!他真要想砸钱办书院,指不定真能让他办成。 李元婴见李治一脸的思索,坐下趁热打铁地怂恿起李治来:“我看你就别和你四哥一样赖在京城不走,到时我们一块去封地玩儿,我开一个书院,你开一个书院,到时候我们每年让书院出来的学生相互切磋、比个高低,多棒是不是?你要是怕钱不够,到时我借你也成!” 李治道:“你以为办书院那么容易?你不仅得有钱,还得有名师坐镇,要不然别人干嘛不去别处,来你这虚耗光阴!” 李元婴信心十足,和李治说:“这个我已经和老师说好啦,他说会把他的学生借我!到时我再去和老魏他们借点人,一准能成的!” 李治没想到李元婴连这个都解决了。他有点纳闷:“哪个老师?孔祭酒吗?” 李元婴道:“才不是,是萧老学士。” 李治自然也知道萧德言,萧德言今年足足有八十二岁了,怎么看都算是超高龄人士。能历经三朝还平平安安活到这个岁数,肯定挺有本事!李治有些发愣:“萧老学士不是在帮四哥修书吗?怎么成你老师了?” 李元婴道:“你可真笨,你看看孔圣人,别人教他一个字,他就能称别人是‘一字之师’。我去请教了萧老学士那么多次,怎么算都不止一个字,怎么不能叫老师了?所以说,你看书就是死读书,学过的东西都不会灵活运用!” 李治一阵沉默。 要是孔圣人知道你这样灵活运用,一定很想打死你吧? …… 上下都收拾停妥,御驾便趁着冬日未至赶回京城。李元婴又带着小伙伴挤一车,一路上把没画到书上的《韩子寓言》讲给兕子他们听。 别看李元婴只把书送出不到一百本,这本书近来却掀起了不小的风浪:首先,李元婴分书的对象不是皇子皇女,就是达官贵人,头一批人翻开看了都觉有趣,纷纷凑在一起讨论;至于长孙无忌这些年长的,对这种小孩子看的书虽不大有兴趣,看过之后却也觉得挺有教育意义,便顺手拿给了家中小孩看。 这年头的书是不会讲究趣味性的,有得给你看就不错了,哪会照顾你小孩子懂不懂、觉不觉得枯燥?是以,这本《韩子寓言》一下子在年纪小的那群人里刷足了存在感,大伙都热烈地讨论着里头各种有趣的故事,还准备带回京城和那些没机会看到这本书的人炫耀。 甚至,还有没机会拿到《韩子寓言》的小孩哭着喊着求别人借给他们看。 新晋的滕王殿下在众人心目中的形象都变得高大起来:原以为这家伙只会惹是生非,没想到他居然还能自己弄出一本书来了!而且这书的外观瞧着就很新鲜,可以一页页地往下翻! 御驾回到京城已是十月,李元婴先去见了柳宝林,被柳宝林抱着左看右看,生怕他在九成宫吃不习惯饿瘦了。李元婴由着她看完,把特意留着的《韩子寓言》拿给柳宝林看。 柳宝林欢喜地拿着书看去了。 李元婴正准备把余下的书叫人拿出去分了,便听有人在外面叫唤:“李元婴,出来,李元婴,你出来!” 李元婴一听,这不是高阳嘛!他跑出去一看,一身骑服的高阳额上还带着亮晶晶的汗珠,白皙的脸颊红扑扑的,显见是刚才还在玩马球。 见高阳一脸怒气,李元婴很无辜:“怎么了?” 高阳冲上去,拿着马鞭柄戳李元婴胸口,生气地说:“你还好意思问我怎么了?你明知道我因为生病去不了九成宫特别伤心,你还整天写信来告诉我你们玩了什么、玩得多开心!你怎么能这样,气死我了!!!” 李元婴觉得高阳太不可理喻啦,他辩驳道:“我把好玩的事和你分享,你怎么可以生我的气?我要是不写信给你,你才应该生气!” 高阳想了想,觉得李元婴说的好像也有道理。要是李元婴都不给她写信,她一定更不高兴! 李元婴见高阳陷入思索,笃定地说:“所以说,你们女孩子就是这样,这样不行那也不行,都不知道怎么才行!” 高阳还是觉得李元婴是个混账:“那你也不能炫耀你们天天吃喝玩乐多开心。” 李元婴跑回屋里拿了本《韩子寓言》出来:“这是我画的书,厉害吧!这本送你了!” 高阳道:“你明知道我不喜欢看书。再说,书还能画出来的吗?” 李元婴道:“那当然能!”他翻开给高阳看里头的内容,高阳只看了一眼便被吸引住了。 高阳一把抢过《韩子寓言》,决定勉为其难地原谅李元婴。 送走迫不及待准备回去看《韩子寓言》的高阳,李元婴开始琢磨接下来干点啥。 李元婴如今已经是滕王了,可以自己领着人出入宫门,往后他时不时可以去外头玩耍。他既然有办个大书院的伟大理想,那肯定不会等到事到临头才手忙脚乱地开始搞,李元婴决定先做点前期准备! 比如收集点书,说收集点人才。 李元婴叫戴亭去把董小乙叫来。 人齐之后,李元婴开始交待任务:董小乙领着人去他名下的田庄逐一考察,看看哪个田庄适合改造成“葵园”,这个葵园于他而言大有用处,不能出差错;戴亭负责在城中物色一处带铺面的好宅子,要大要敞亮,把整个宅院按照他的要求改造一番;除了找宅院之外,还要再盘个造纸工坊,挖点技术人才囤着,将来他们可能还要印书,总买纸太亏了! 两人领命下去了,李元婴便镇日躲在屋中开始躲冬,唯一和以前不同的是他时常叫人去拿点书过来看。 李元婴这边优哉游哉地窝在榻上学习,李二陛下他们却很快忙了起来。 原因在于高昌那边出了点事儿。 高昌位于吐鲁番盆地那一带,属于通往西域的重要关口,也就是说,各方进行贸易时都要经过这地方。 作为一个兵弱力微的小国,高昌和其他小伙伴一样做出了相同的选择:隋在时依附隋,唐建立后依附唐,只为勉勉强强在夹缝中求一条生路。 可惜今年高昌开始和西突/厥眉来眼去,想联合搞搞周边另一个地方。那个地方同样也依附于大唐,一看形势不妙,马上派使者来求援。朝中再翻出个旧账,发现高昌好几年没来纳贡了! 当时李二陛下决定先礼后兵,先派人过去责问,结果一直到十一月,高昌国主都没来请罪。 李二陛下是个相当好面子的人,一琢磨,高昌显然是觉得大唐初立,国力弱于隋朝;而如今恰逢严冬,高昌又路途遥远,肯定不会为此派兵前去,顶多只是派人不痛不痒地责斥一番! 李二陛下气得睡不着觉,他一直为大唐国力赶不上隋朝而耿耿于怀,现在一个小小的高昌都敢藐视大唐了! 173.第 173 章 《玩宋》也超好看!  李元婴头一次弄出书来, 自然十分骄傲,他借用了一大批宫人帮他去搬书,队伍浩浩荡荡地排了个长队。钱是李二陛下借他的,李元婴头一个送去给李二陛下,他送书的时候见长孙无忌他们都在,又一个个送了过去。 送完后,李元婴发现自己的书一下子少了十来本,忍不住在心里嘀咕:皇兄信任的大臣怎么这么多,天天召这么多人一起议事! 李元婴送完李二陛下, 自然是去分给自己的小伙伴们。李治对李元婴要印书的事早有耳闻,兕子她们却被蒙在鼓里,看到李元婴变出本书来, 她们都吃了一惊, 自告奋勇要帮忙替李元婴送书。 一时间, 皇子皇女手里都拿到了李元婴的“巨作”。 李元婴又去送给孔颖达他们。 几轮下来,一百本书竟所剩无几! 李元婴想着自己还要带回去给柳宝林她们,便让戴亭把剩下的书收起来, 再不送给别人了! 在戴亭准备去把书封箱时, 李元婴又想起自己居然把魏姝忘了,赶紧又拿出一本, 亲自跑去魏征家送给魏姝。 魏姝早算着时间等书印出来,见李元婴亲自送来了, 心里高兴得很。她把书珍而重之地收起来, 转而问起李元婴该怎么处理自己收在家里的向日葵种子, 要不要给他一块种算了。虽说她祖父也有田庄,但她祖父有好些个儿女,不是她父母独有的私产,她不能让田庄全部不种粮食改种向日葵。 李元婴当时只是想气气李二陛下,没想到这一重。他说道:“既然这样,你自己留一些,剩下的给我,我让小乙一并帮你种了。收成之后,我们卖掉换点钱!” 李元婴印一次书耗了不少钱,现在又想着往后要办个大书院,终于有了点想办法捞钱的念头。既然姝妹妹相信他,要把向日葵种子交给他来种,李元婴当然不会辜负她的信任! 魏姝并不觉得卖种子能卖多少钱,不过听李元婴两眼亮亮地表示这将会是他将来那家大书院的运转资金,魏姝也不打击他的热情。 魏姝好奇地问:“你说你的书院可以让天底下想读书的人都去读书,那你的书院能让女孩子去念书吗?” 李元婴一愣,他还真没想过这个问题。 李元婴奇怪地反问:“女孩子不能读书吗?兕子她们都会读啊!”他数完自家又数别家,“姝妹妹你也读书啊,你的字还写得那么好!” 魏姝说:“没有学堂会招女孩子的。”她们不过是占着出身的便宜,才有了识字断文的机会。 李元婴道:“那我以后的大书院,女孩子也能来读书!”他热情邀请魏姝,“以后书院开了,你来当第一个女学生!” 魏姝想也不想便答应:“好!”她答应完又说,“那你可要早点把书院开起来,要不然我就变成老学生了!” 李元婴被“老学生”这词儿逗笑了,乐得不行。 回去后,他还和李治说起这事,表示,为了不耽误他姝妹妹学习,他可得赶紧准备起来,争取一到封地就马上开书院。 李治一阵无语:“你什么时候能去封地都还不一定,别一天到晚和别人说你要建书院了。” 李元婴自觉自己已经是个读书人了,一本正经地批评李治:“人无远虑,必有近忧!”他可是想干什么就会马上行动的人,和这个整天想来想去犹豫着什么时候迈出第一步的家伙完全不同! 李治闭了嘴。 他想起李元婴说要印书时,不少人都等着看笑话,要么觉得他不可能印出来,要么觉得他压根写不出一本书。结果李元婴一口气把事情安排好,如今真的让他们拿到了书!那书的内容虽然浅显得很,图多字少,怎么看都算不得是开宗立派、著书立说。可你要是翻开看了,便会觉得有股奇异的魔力吸引着你往下看,不看完整本不罢休! 一般人绝对不会把钱砸在这种事情上,可,李元婴不是一般人!他真要想砸钱办书院,指不定真能让他办成。 李元婴见李治一脸的思索,坐下趁热打铁地怂恿起李治来:“我看你就别和你四哥一样赖在京城不走,到时我们一块去封地玩儿,我开一个书院,你开一个书院,到时候我们每年让书院出来的学生相互切磋、比个高低,多棒是不是?你要是怕钱不够,到时我借你也成!” 李治道:“你以为办书院那么容易?你不仅得有钱,还得有名师坐镇,要不然别人干嘛不去别处,来你这虚耗光阴!” 李元婴信心十足,和李治说:“这个我已经和老师说好啦,他说会把他的学生借我!到时我再去和老魏他们借点人,一准能成的!” 李治没想到李元婴连这个都解决了。他有点纳闷:“哪个老师?孔祭酒吗?” 李元婴道:“才不是,是萧老学士。” 李治自然也知道萧德言,萧德言今年足足有八十二岁了,怎么看都算是超高龄人士。能历经三朝还平平安安活到这个岁数,肯定挺有本事!李治有些发愣:“萧老学士不是在帮四哥修书吗?怎么成你老师了?” 李元婴道:“你可真笨,你看看孔圣人,别人教他一个字,他就能称别人是‘一字之师’。我去请教了萧老学士那么多次,怎么算都不止一个字,怎么不能叫老师了?所以说,你看书就是死读书,学过的东西都不会灵活运用!” 李治一阵沉默。 要是孔圣人知道你这样灵活运用,一定很想打死你吧? …… 上下都收拾停妥,御驾便趁着冬日未至赶回京城。李元婴又带着小伙伴挤一车,一路上把没画到书上的《韩子寓言》讲给兕子他们听。 别看李元婴只把书送出不到一百本,这本书近来却掀起了不小的风浪:首先,李元婴分书的对象不是皇子皇女,就是达官贵人,头一批人翻开看了都觉有趣,纷纷凑在一起讨论;至于长孙无忌这些年长的,对这种小孩子看的书虽不大有兴趣,看过之后却也觉得挺有教育意义,便顺手拿给了家中小孩看。 这年头的书是不会讲究趣味性的,有得给你看就不错了,哪会照顾你小孩子懂不懂、觉不觉得枯燥?是以,这本《韩子寓言》一下子在年纪小的那群人里刷足了存在感,大伙都热烈地讨论着里头各种有趣的故事,还准备带回京城和那些没机会看到这本书的人炫耀。 甚至,还有没机会拿到《韩子寓言》的小孩哭着喊着求别人借给他们看。 新晋的滕王殿下在众人心目中的形象都变得高大起来:原以为这家伙只会惹是生非,没想到他居然还能自己弄出一本书来了!而且这书的外观瞧着就很新鲜,可以一页页地往下翻! 御驾回到京城已是十月,李元婴先去见了柳宝林,被柳宝林抱着左看右看,生怕他在九成宫吃不习惯饿瘦了。李元婴由着她看完,把特意留着的《韩子寓言》拿给柳宝林看。 柳宝林欢喜地拿着书看去了。 李元婴正准备把余下的书叫人拿出去分了,便听有人在外面叫唤:“李元婴,出来,李元婴,你出来!” 李元婴一听,这不是高阳嘛!他跑出去一看,一身骑服的高阳额上还带着亮晶晶的汗珠,白皙的脸颊红扑扑的,显见是刚才还在玩马球。 见高阳一脸怒气,李元婴很无辜:“怎么了?” 高阳冲上去,拿着马鞭柄戳李元婴胸口,生气地说:“你还好意思问我怎么了?你明知道我因为生病去不了九成宫特别伤心,你还整天写信来告诉我你们玩了什么、玩得多开心!你怎么能这样,气死我了!!!” 李元婴觉得高阳太不可理喻啦,他辩驳道:“我把好玩的事和你分享,你怎么可以生我的气?我要是不写信给你,你才应该生气!” 高阳想了想,觉得李元婴说的好像也有道理。要是李元婴都不给她写信,她一定更不高兴! 李元婴见高阳陷入思索,笃定地说:“所以说,你们女孩子就是这样,这样不行那也不行,都不知道怎么才行!” 高阳还是觉得李元婴是个混账:“那你也不能炫耀你们天天吃喝玩乐多开心。” 李元婴跑回屋里拿了本《韩子寓言》出来:“这是我画的书,厉害吧!这本送你了!” 高阳道:“你明知道我不喜欢看书。再说,书还能画出来的吗?” 李元婴道:“那当然能!”他翻开给高阳看里头的内容,高阳只看了一眼便被吸引住了。 高阳一把抢过《韩子寓言》,决定勉为其难地原谅李元婴。 送走迫不及待准备回去看《韩子寓言》的高阳,李元婴开始琢磨接下来干点啥。 李元婴如今已经是滕王了,可以自己领着人出入宫门,往后他时不时可以去外头玩耍。他既然有办个大书院的伟大理想,那肯定不会等到事到临头才手忙脚乱地开始搞,李元婴决定先做点前期准备! 比如收集点书,说收集点人才。 174.第 174 章 《玩宋》也超好看! 李元婴还特地邀请魏征、萧德言过来观礼, 他没请的孔颖达等人也被李二陛下请了过来,于封王而言算是十分隆重了。 李元婴唯一遗憾的是,他娘柳宝林不在这儿, 不能亲眼看着他封王。 李二陛下见李元婴与萧德言瞧着很亲厚,颇有些稀奇。 去年他儿子李泰上书要修一本叫《括地志》的书,李二陛下便让时任萧德言等人前去协助李泰修书。照理说萧德言应当在李泰那边才是, 怎地竟让李元婴给请来了? 李二陛下走到萧德言身边问道:“这小子可是时常去缠扰萧卿?” 萧德言年事已高,经历过不少风浪, 在御前并不紧张。他笑着看了眼一旁的魏征, 语带调侃:“还是魏侍中牵的线。” 魏征现在是门下省长官,专门管着李二陛下的各种诏令, 他认为可行的会署个名签发下去,认为不适合的打回让李二陛下召人重新拟定章程。李二陛下用他用得顺手, 哪怕贞观十年已经给他升职为特进、地位仅次于三师, 门下省那边的侍中之职还是由他兼管着。 被萧德言点了名,魏征应道:“修《群书治要》时, 臣曾与萧学士畅谈多日, 自认治《论语》不如萧学士精透, 是以推荐殿下去向萧学士请教。” 李二陛下便问萧德言:“元婴学得如何?” 李元婴一听这个问题, 立即期待地看向萧德言,眼睛里头亮晶晶的,明显写着“今天是我册封的好日子, 说点好话夸夸我吧”。 萧德言一乐, 遂了他的意:“殿下聪慧过人, 读书也肯下功夫,怕是要不了多久臣就教无可教了。” 李元婴爱听这话,尾巴都要翘起来了,满脸都是骄傲和得意。 既然是李元婴的生辰,李二陛下和孔颖达难得没有出言打击他,都对他宽勉了几句,让他往后不可再胡闹。 册封礼过去后,萧德言等人还给他送了礼,连孔颖达都送他一方好砚台。 李元婴高高兴兴地收了礼,心里却暗暗嘀咕:老孔莫不是讽刺他字写得不好才送他砚台? 大伙一起吃了顿饭,各自散了,李元婴把册封诏书收好,大咧咧地和李治说起自己对孔颖达那份礼物的猜疑来。 李治道:“魏侍中还送你墨锭,你怎么不这样想?” 李元婴哼道:“那怎么能一样!” 老魏对他可好了,还有姝妹妹这么好的孙女,孔颖达又没有可爱的孙女!就算有可爱的孙女,也没有姝妹妹厉害! 李治懒得理他,走了。 李治一走,李元婴觉得有些寂寞,想了想,又去了藏书楼那边。在老地方看到武才人后,李元婴早见怪不怪了,拿出书单托她帮忙找书,还忍不住和她说起孔颖达给他送砚台和魏征给他送墨锭的事。 他也觉得稀奇,怎么他会觉得孔颖达在讽刺他,却不会觉得魏征也是讽刺他呢? 武才人道:“那你可以多看一卷书。” 李元婴奇道:“什么书?” 武才人伸出纤细的手轻松从书架上取下一卷书递给李元婴。 李元婴摊开一看,疑惑地说:“《韩子》?” 武才人点头。 李元婴将信将疑地把《韩子》搁在他要找的书前头,抱着书跑了。 武才人看着李元婴领着人离开的背影,唇角不由自主地染上了一丝笑。 深宫之中人人都活得深沉,唯独这小孩无惧无畏,日子过得放纵又肆意。 她真好奇他以后会变成什么样的人,是被皇家的无情磨光了如今的天真快活,还是会活出别人想不到的一生? 李元婴可不管武才人有没有对自己生出好奇心,他抱着书回到住处,先拿起那卷《韩子》看了起来。 《韩子》分了许多卷,武才人给他取的是“说难”那一卷,字数并不算多。 李元婴这段时间读的大多是《论语》和《礼记》的相关著述,并没有涉足法家的书。 乍看之下,李元婴只觉这《韩子》颇具趣味,等看完了,他也明白武才人为什么让他看这本书了。 里头一个故事正好与他的疑惑有关,大意是有家人家里的墙被冲塌了,儿子与邻居都劝他赶紧修,否则要被人从那里潜入偷东西。结果第二天真的被偷了,他就夸儿子聪明,并怀疑东西是邻居偷的! 后头还有一个故事,讲的是一个人初时很得君主宠爱,母亲病重时逾矩驾君王的马车去探看,君王赞叹说:“他多么孝顺啊,焦急得连规矩都忘了!”另一次,这人咬了一口桃子,发现很甜,便将桃子递给君王吃。君王又赞叹:“他多爱我啊,吃到甜的桃子就分给我吃!”后来这人失宠了,君王看到他就觉得厌烦,竟骂道:“这人胆大包天、目无王法,敢驾驶君王才能用的马车,还将吃过的桃子给我吃!” 这说明同一件事,关系不同便会有不同的看法! 韩子还说,龙有逆鳞,君王也有,想要让成功进言,就不能触及君王的逆鳞! 李元婴特别喜欢这篇《说难》,又跑了一趟藏书楼,把韩子的书全找出来抱回去细看。 第二天去讲堂时,李元婴不仅因为封王换了身新行头,还抱着几卷崭新的《韩子》。 李治也没看过《韩子》,见夫子还没到,便取了一卷打开看了起来。 巧的是,李治拿的是一本《五蠹》,韩非在《五蠹》中写了国家有五种蛀虫,一种是埋头搞学问的(儒家),一种是靠言谈蛊惑人的纵横家,一种是任侠而不受管束的游侠儿,一种是依靠依附贵族来逃避徭役之人,还有则是商贾和工匠! 韩非还讽刺,让搞学问的用礼义来治国,无异于愚蠢的农夫守株待兔! 守株待兔这事儿写得特别生动,李治看了悚然而惊,感觉自己都快被韩非说服了。 见李元婴拿着另一卷在看,李治忍不住问:“幺叔,这书你从哪翻出来的?” 李元婴道:“藏书楼找的啊。” 李元婴见李治一脸被《韩子》震住的表情,抽走李治手上那卷《五蠹》,把自己手里的《八奸》换给李治。 《八奸》比较短,说的是君王身边的一些奸邪之人,包括并不限于君王老婆、君王兄弟、君王侍从以及君王手底下那些搞事情的大臣。 李元婴一点都不觉得自己被包括在《八奸》里,还津津有味地说:“这书写得真有趣啊,他真是什么都敢写,怪不得被杀了呢。” 瞧瞧这扫射范围,简直是在说“大王啊,你身边全是奸人,千万得提防所有人啊”! 你说别人不杀他,怎么睡得着觉哟! 李治接过《八奸》看完后,李元婴也把《五蠹》看完了。 他对韩子的胆量极其敬佩! 刚才的八奸还是只喷了君王身边的人,这五蠹是要把老百姓也全扫进去了!除了安分种地的农民,剩下的全是奸佞和蛀虫,管你什么读书人、什么商人匠人,全都不是好东西! 换个心态不好的人看了,怕是要觉得这人世当真黑暗! 李元婴感慨道:“这人厉害呀。” 真是不把天底下的人全得罪光不罢休! 李治生性宽仁,不喜欢性恶论,摇摇头劝说李元婴:“幺叔你还是别看这样的书了。” 书好找,有趣的书却不好找,凭什么不看?李元婴可不会答应李治,坚持地说:“不成,我要把它全看完。” 一本《韩子》,李元婴越读越觉得妙趣横生,感觉里头有许多鲜活的例子可以让他拿来讲给兕子她们听! 接下来好些天,李元婴都泡在《韩子》里头,直至董小乙来报说向日葵长出了花苞,他才把书一扔,兴奋地带着兕子与魏姝她们去看向日葵花苞。 这次李治不用去上课,终于可以加入看花小队! 兴许是种子很顽强,董小乙又照顾得非常用心,十株向日葵全活了下来,而且长得非常健壮,每一株都比李元婴还要高。 李元婴和李治正带着四个小萝莉齐刷刷地仰头找向日葵花苞,李二陛下竟也领着人绕过来瞧瞧向日葵花苞长什么样。 瞧见李元婴他们注意到了自己的到来,李二陛下摆摆手让他们不必行礼。 看着那十株向日葵,李二陛下免不了又告诫李元婴一通:“往后你发现什么能种的好东西,不能再把它炒了吃!” 李元婴点头如捣蒜,乖得不得了。 一行人围着花苞瞧了个新鲜,李二陛下便带着他们一起往回走。 注意到李元婴身边跟着个眼生的小男孩,李二陛下免不了问一句:“这是谁家的孩子?” 李元婴和魏姝早熟稔得不得了,见魏姝被李二陛下瞧见了也不害怕,还嬉皮笑脸地道:“皇兄你猜!” 李二陛下骂道:“朕不猜!” 魏征赶紧上前坦白:“陛下,这是臣的……孙女。” 李二陛下一细看,这小孩唇红齿白、眉清目秀,还真是个女孩儿。 看到魏姝一身男儿打扮,李二陛下想起没能一起来九成宫的高阳,笑道:“不知魏卿你的孙女和朕的高阳站在一起哪个更俊一些!” 魏征瞪了魏姝一眼,再三告罪说自己管束不严。 李二陛下笑着揭过此事,又看向李元婴,问道:“听说你最近手不释卷,吃饭都捧着书在看,都看了什么?” 李治赶忙朝李元婴使了个眼色。 虽则他不算特别了解《韩子》,却也眼下知道大多数人不喜商韩之法,他父皇更是直接说过“商韩刑法,实清平之粃政”! 他父皇的意思是,在清明太平的时代商鞅、韩非他们所立下的严苛刑法是弊政,应当用儒学治理天下。 李元婴可没那么多顾忌,老老实实回答:“我在看《韩子》。” 李二陛下听了皱了皱眉,这小子不是在学《礼记》和《论语》吗?怎么又跑去看《韩子》了? 李二陛下少年便随着李渊起兵,可以说是马背上夺天下。越是如此,李二陛下在位后便越注重教化,他一边让房玄龄他们着手拟了贞观律,一边放宽审判标准、尽量减少重罪。 李二陛下前些年甚至还干过一件很有名的事:他让人把两百多个死囚释放回家过年,让他们来年再回来受刑。第二年,两百多个死囚一个不漏全回来了! 李二陛下当场就大赦了这批死囚,表示他们有悔过之心,还可以再给一次机会。 从这一套操作可以看出,李二陛下认为《韩子》不适合用来治太平之世,他更喜欢“以德治国”! 李二陛下面色淡淡,问李元婴:“你看完了?觉得怎么样?” 李治拿李元婴挤过来磕叨的行为没辙,哧溜一口吃掉夹起来的汤饼,犹豫了一下才说起白日里听到的事儿。杜荷和房遗爱年纪不大,却已经各自投到李承乾和李泰手底下,这让李治觉得有点难过。 175.第 175 章 《玩宋》也超好看! 李元婴动动嘴巴出主意, 李治却准备得挺认真, 亲手绘制的地图上列出了需要打卡的地点。 打卡的工具临时做不出来,李治索性寻了堆印章来叫人守在打卡点保管印章兼做见证。 李元婴看地图能力一流, 转眼就捎着两个小短腿跑到第一个打卡点, 见着的是李治身边一个小宫女,脸盘圆圆,很是讨喜。兕子和衡山争着要盖章, 李元婴就教她们剪刀石头布, 谁赢谁盖! 兕子和衡山学得很快,在李元婴的监督下软软甜甜地开始喊:“剪刀、石头、布——” 兕子出了把小剪刀。 衡山出了个小拳头。 衡山高兴得小脸红扑扑:“石头捶剪刀,赢了!” 兕子很想盖章,但还是愿赌服输,乖乖在旁边看着衡山往地图上的第一个打卡点戳印章。 李元婴趁着兕子两人在抢着盖戳琢磨好下一个打卡点该怎么走,火速带她们往下一站冲。 虽说不在意胜负,但能赢肯定要赢啊! 冲! 李二陛下正带着群臣登临远眺,不经意地扫见几个小孩在下方, 便停留在原地多看了一会。瞧着李元婴和兕子两人在亭子里闹腾了一会才离去, 李二陛下不由和魏征他们感慨:“当初朕把元婴接到太极宫,他才五岁,皇后时常亲自把他带在身边教养, 雉奴他们就是在那时候和元婴玩到一块的。” 提及皇后,李二陛下的神色免不了带上几分黯然。自从皇后去后, 宫中出了不少乱子, 儿子之间也起过些龃龉, 他时常会想,若是皇后还在,孩子们肯定不会做让她伤心的事。 李二陛下显然是在缅怀已故的皇后,魏征等人都没插话。 再说了,提起李元婴,魏征等人都是不想吭声的。这小子是有几分聪明劲,可你要想让他干点正事,他没半天就能想出点新花招来偷奸耍滑!他一个人偷奸耍滑不打紧,还会带着其他皇子皇女闹腾——但凡奉命给皇子授过课的,哪个没领教过李元婴的顽劣? 一旁的长孙无忌倒是没被李元婴祸害过,他是李治他们的亲舅舅,时常从几个外甥、外甥女口里听到李元婴这个幺叔,对李元婴颇有好感。长孙无忌接过李二陛下的话茬,以家里人的口吻提议:“说起来,也该给他封王了。” 李元婴已经九岁,上头那些哥哥们最晚都在贞观五年封了王,剩他晚出生的孤零零没封号,一直拖着确实不太好。李二陛下听长孙无忌提及此事,颔首说:“确实得给他挑一处好地方了。他年纪还小,回头朕先派人去帮他把王府造好,晚几年再让他去封地。” …… 另一边的李元婴还不晓得自己马上要荣升小王爷,带着兕子和衡山一路打卡,先李治和城阳一步杀到目的地。 饶是城阳脾气很软,也忍不住抱怨:“九哥对着地图都能走错方向,差点就闯到父皇的住处那边去了!还好有个好心的姐姐给我们指了路,要不然我们天黑都找不过来!” 李治有些羞赧,这不是方向感不太好吗?李治纠正城阳:“那不是姐姐,是父皇身边的武才人。” 才人是宫中妃嫔的品级之一,比李元婴他娘的宝林高一级。李治是见过那位武才人的,两年前才入宫,年纪不大,只比他年长三四岁,模样却十分出挑,又聪明灵慧,据说他父皇对武才人颇为喜爱,给她赐名为“武媚”。 李元婴不认得什么才人,反正他们这队赢啦。他笑眯眯地让城阳记上,回头他们还要算总成绩的! 李治显然输习惯了,也没受太大打击。来都来了,他拉着李元婴他们一起欣赏前头的《九成宫醴泉铭》。 李元婴自己对这种碑文没什么兴趣,不过有任务在身,他也绕着《九成宫醴泉铭》转悠了一圈,把它扫描成立体影像传送到万界图书馆里。 这个图书馆有个好处,只要是自己存档进去的图文,他随时都可以从里头调出来查看——可惜这对李元婴根本没用,毕竟这些酸书他自己都看过一遍了,谁还要看? 至于应付考试抄书什么的,那是绝对不可能的!抄什么抄啊,不会的空着不写不就好了?反正,太傅他们又不会骂他! 李元婴完成任务,对《九成宫醴泉铭》已经失去兴趣。眼看天要黑了,他们该回去吃点心了! 除了李治,兕子几人对《九成宫醴泉铭》也都没什么兴趣,高高兴兴地跟着李元婴回了他们的落脚处。 晚上李元婴要给柳宝林写信。柳宝林是先皇的妃嫔,没道理一起来九成宫,母子自然没再一块,李元婴的信是向柳宝林报平安的,只要叫人送去负责送信的人那边,就能跟着其他人的信一起送回京城那边。 为了确保信能早早送到柳宝林手上,李元婴还游说兕子她们一块写信。虽然李二陛下在这,可太子李承乾要留守京城,弟弟妹妹出行,不得给哥哥写个信吗? 兕子觉得很有道理,正儿八经地拿了纸和李元婴凑一块写信。别看兕子才六岁,她写的字可比李元婴好看多了,一手飞白是李二陛下亲自教的,已经写得有模有样。 衡山倒是因为李元婴恐吓她说太小开始习字手指会变丑,至今还没怎么学写字,只巴巴地在一边看着,让兕子一定要把自己也写上! 等几个人都把信写好,城阳带着兕子她们回去睡觉,李治则留下来和李元婴密/谋大事。他偷偷摸摸地和李元婴说悄悄话:“我们明日真的要去试探那杜荷吗?” 杜荷是杜如晦之子。 杜如晦当年早早追随李二陛下,和房玄龄合称“房谋杜断”,意思是房玄龄想法贼多,就是经常拿不定主意;杜如晦处事果决,判断精准,由他来决断的事鲜少出错。所以,李二陛下讨论问题的时候会把他俩一起叫上,一个谋,一个断,双剑合璧,无往不利! 这两个人当初都是李二陛下的智囊,太上皇还曾经故意调开他们两人,不让他们给李二陛下谋划! 可惜杜如晦命不好,四十多岁就不在了。杜如晦去世之后,李二陛下时常会在和重要大臣开小会时错喊他的名字,回过神后伤心不已,早早将城阳公主许给了杜如晦未曾婚配的次子杜荷。 别看城阳公主眼下才九岁,李元婴和李治按照李二陛下颁布的婚配令屈指算了算,再有六年城阳就要嫁给杜荷了! 为此,李元婴和李治决定早点给城阳把把关,要是杜荷人品不行,他们要想办法把婚事搅黄了! 起初李治是没想过这种事的,毕竟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没他们说话的份。可李元婴不一样,他天生和别人不大相同,敢于想别人不敢想的、做别人不敢做的。 自从李元婴了解了婚嫁是怎么回事,再瞅瞅自己三个粉雕玉琢的侄女,心里就对将来要来拱他们家白菜的家伙很不满。他们家水灵灵的女娃儿从小养到大,得费多少心思啊,凭什么他们出点聘礼就能娶回去!他们又不缺那点聘礼!嫁出去的女孩儿,就成别人家的了,没天理! 要是再遇上个人间渣滓,岂不是平白让他们家女孩儿受委屈? 李元婴对李治进行了深刻的思想教育,表示他太不关心妹妹了,这样不行!李治认真反省之后,决定和李元婴一起好好观察一下准妹夫杜荷。 于是李元婴和李治凑一起嘀嘀咕咕,商量着明日怎么试探那要拱他们家白菜的家伙。 首先,当然是要看看他脾气怎么样,会不会是那种冲动易怒、容易动手打人的,这点很重要,根据系统给李元婴说的,家暴只有零次和无数次,他的侄女们肯定打不赢!然后,还要试探一下他们家里的情况,有没有难缠的婆母姑嫂之类的,毕竟城阳婚后和她们相处的时间可能比和驸马的时间在一起更长——这个李元婴不太懂,交给李治去旁敲侧推。 两个人还没分好工,忽听外头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似是有人把他们的屋子围拢起来。李元婴吩咐旁边的内侍:“戴亭,去看看是怎么回事。” 戴亭领命而去。 李治若有所思地看了眼戴亭的背影,道:“幺叔你身边这戴亭长得可真俊。”戴亭长得雌雄莫辨,相貌极其秀美,气质看着竟不像个内侍。若不是脸颊上有个三指宽的浅红色胎记,可能都轮不到李元婴讨他到自己身边伺候。 李元婴道:“男孩子的长相又不重要。” 李治一想,也对,便也不再多说,等着戴亭回来回禀外头的情况。 戴亭办事利落,没一会儿已折返,和李元婴禀报:“有人夜袭行宫,陛下已让禁卫全宫戒严。”也是赶巧碰上李治在这儿和李元婴夜谈,所以派来保护他们的人格外多,要不然李元婴可没这个待遇。 李元婴奇道:“什么人这么想不开,居然夜袭九成宫?他们不知道皇兄把精锐都带来了吗?” 戴亭道:“听说是阿史那结社。” 见李元婴两人都没听过这人,他继续把打听回来的消息都说了出来:阿史那结社是突/厥人,来唐后当了个中郎将,一直没升官,可能因此而想“另谋出路”。 176.第 176 章 《玩宋》也超好看!  李元婴这人没别的优点, 就是特别恩怨分明, 你对我好我就对你好, 你对我不好我就对你不好。 过去, 长孙皇后常去大安宫看望太上皇, 见他陪在太上皇身边的次数多了,便时常会给他捎点好吃的好玩的。 所以长孙皇后在李元婴心里是个好人。 他乐于带着兕子她们玩, 和李治也处得挺好,偶尔还和他们一起去东宫看看小侄孙。独独这李泰总不爱带他们一起玩,天天拿本书跑李二陛下面前装样子, 自己开府之后更是忙于搞他那个文学馆, 连长孙皇后生病都没怎么入宫探望。 若是换成李元婴, 他才不管什么文学馆、不管什么规不规矩,一定天天守在母亲身边不离开。就是不能天天守着,每天去见一见也是好的。 李元婴起初是想不明白原因, 现在李元婴明白了, 原来是为了李二陛下现在坐的那个位置。想想他皇兄也真惨, 才四十出头, 娘没了, 爹没了, 老婆也没了,难得疼个儿子还疼出这么个坏胖子,还没到弱冠之年已经惦记着继承他的位置。可见, 当皇帝真辛苦! 李元婴在心里怜悯着李二陛下, 回去后兴致勃勃地给他娘写了封特别肉麻的信, 主旨是“世上只有阿娘好,有娘的孩子像块宝”。他还把印书的事和柳宝林说了,在信里告诉柳宝林,再过几个月他就带书回京给他看! 这封信随着兕子她们的信一同跑往太极宫,先送到了东宫那边。 李承乾处理完各项事务,便听有人说弟弟妹妹又来信了。 李承乾这几个月早习惯了收九成宫那边的信,他先把塞在最底下的那封信抽出来看了眼,果然又是李元婴托他转交给柳宝林的信。 这小子特别滑头,怕人弄丢了他的信,总拉着兕子她们一起写,直接叫人把信往东宫送! 李承乾笑着看了看信封上写的字,和左右夸道:“幺叔这字倒是大有长进,看来九成宫水土不一般,幺叔去了那边竟都开始练字了!”他也没去拆李元婴的家书,直接命人送到柳宝林那边去。 自李元婴去九成宫后,柳宝林每日都会念一段经,祈祷李元婴在外面平平安安,不要遇到什么意外。后来李元婴开始写信回来,柳宝林念完经后便取出李元婴的信重读一遍。 这日李承乾派来的人把信送到,柳宝林给对方塞了几颗银豆子,欢欢喜喜拆开信来看。 柳宝林出身寒微,原本是不识字的,结果李元婴小时候无心向学,连字都不想认!于是柳宝林想了个法子,她佯作不经意地在李元婴会注意到的地方抹眼泪,和身边伺候的人说自己因为不识字被欺负了。李元婴一听,生气极了,当即表示他去学,学了回来教阿娘! 李元婴真要想干什么,那是肯定会一门心思去做到的,他还真去认了字回来一个个地教柳宝林。 柳宝林如今虽然称不上熟读诗书,看看家书却不成问题。想到儿子的贴心和好动,柳宝林又是思念又是忧心,拿到信便小心拆开、一字一字地读过去。 看李元婴在信里写他向魏征、萧德言等人求教,过些日子还要把自己画的书印出来,柳宝林心中欢喜得很,起身命人去开库藏替李元婴清点一下太上皇留下的银钱和宝贝们。 这些要是不够儿子花,将来到封地上应该会有不错的进项。柳宝林已经和人打听过了,滕州临湖近海,算是物产丰饶之地,他们去了滕州日子不会太难过。 柳宝林数数点点,清来算去,不知不觉又忙到午后。她拿出针线活坐到榻上一针一线地缝了起来,悉心做起了儿子冬天能穿的新衣裳。 …… 转眼到了八月底,九成宫逐渐能看见几分秋色。金灿灿的向日葵早已过了花期,只留在了李元婴等人涂抹出来的“巨作”上,到入秋之后,十株向日葵陆陆续续开始结实,那挨挨挤挤长满花盘的向日葵籽越来越丰盈! 李元婴最近没触发奖励葵瓜子的任务,挺久没嗑瓜子了,有点心痒,寻了个清早跑去摘了个最大最好的花盘,带回去准备叫人下锅抄了。 虽说他身边没人炒过瓜子,但弄个锅扔下去抄一抄应该不难才对。唔,要炒奶油味的话,可以去弄点羊乳! 李元婴想得挺美,结果他才刚抱着花盘转身,后头就跪了一地的人,央求他不要把向日葵带走,否则李二陛下是要治他们罪的。 真是岂有此理!这明明是他的向日葵,凭什么不能吃?要是李二陛下治他们的罪,那是李二陛下没理,和他有什么关系! 李元婴一点都不在意董小乙等人的哀求,直接抱着花盘走人。 董小乙面色惨白,跪在原地没敢上前拦人。 离开暖房走出挺长一段路,一直沉默的戴亭忽然开口喊:“殿下。” 李元婴转头看他。 戴亭犹豫片刻,还是跪到地上乞求道:“那董小乙与小人是同乡,小人想请殿下帮他一把。”董小乙被李元婴点去负责照看那十株向日葵,又靠着向日葵在李二陛下面前露了脸,平日里早让旁人忌恨不已。李元婴不由分说摘走一个花盘,恐怕会有人借机要让董小乙遭罪。 李元婴见戴亭说完话便安安静静地跪在那,皱着眉说:“那不是还有好些个花盘吗?我摘一个怎么不行了?” 戴亭道:“少了一个便是失职。” 李元婴道:“你刚才怎么不说?” 戴亭伏跪在地,不再吭声。 他身份低微,贸然开口已经是逾矩。再说,他与那董小乙也只是同乡而已,这些年来没怎么说过话,算起来并没有多少情分,他不可能当着外人的面提出李元婴不一定会答应的请求。一边是李元婴,一边是没什么交情的同乡,谁轻谁重谁都能看出来,若不是知道李元婴可以轻松改变董小乙的命运他绝对不会多说半句话。身在宫中,自保都不容易了,谈什么保别人? 李元婴早习惯了戴亭这少年老成、思前顾后的德性,稍一思索便有了主意,对戴亭说:“起来吧,我去找皇兄说一声便是。多大点事啊,犹犹豫豫做什么!” 戴亭依言起身,与往常一样跟随在李元婴身后。 李元婴抱着花盘去寻李二陛下,告诉李二陛下葵瓜子可以采收了! 李元婴自觉在这十株向日葵的去处上还是很有发言权的,既然有十株那么多,那他自己种的两株肯定要留着,余下的八株,李元婴让李二陛下自己和兕子她们讨去! 李二陛下摆明要强抢:“这东西种在朕的暖房里,自然是属于朕的。” 李元婴很有想法:“你这么不讲道理的话,我要写大大的布告,贴到城门上骂你!” 李二陛下还是头一回听到这种威胁,饶有兴趣地挑挑眉:“长进了啊,还会写布告了?” 李元婴骄傲地说:“那是自然,我可是能印书的人了!” 李二陛下知晓李元婴这混账小子真的敢做那种事,便道:“你的两株朕不能要,兕子她们是朕的女儿,朕怎么不能要了?” 李元婴道:“兕子她们也很喜欢啊,都说君子不夺人所好,您可是兕子她们的亲爹,怎么能抢女儿喜欢的东西!”他又指出李二陛下话里的错处,“而且剩下八株里还有两株是姝妹妹的,姝妹妹不是你女儿!” 李二陛下被李元婴气乐了,还真和他较起劲来:“行啊,我让人去把她们叫来问问她们愿不愿意给。” 兕子三人很快被人带了过来。 一听李二陛下说要,三个小萝莉都直接把自己的向日葵给了出去。 李二陛下横了李元婴一眼,意思是“你看看你,再看看别人”。 李元婴觉得李二陛下太不要脸了,坚持不给自己那两株。他还顺嘴跟李二陛下把董小乙讨到身边,说明年要让董小乙到自己庄子上种一大片,想留多少种就留多少种,将来他带到封地上种! 一个在暖房侍弄时蔬的人而已,李二陛下也没在意,吩咐左右把董小乙拨到李元婴身边。好歹是正儿八经的滕王了,身边确实应该添几个人才行。 这时魏姝也被人带了过来。 这回是被李二陛下召见,魏姝被裴氏勒令换回了女孩儿的装扮,看着多了几分清丽可爱。 李元婴头一次见魏姝这么穿,先是两眼一亮,而后等魏姝行完礼便溜过去戳了戳她,压低声音说:“不要给他!” 李二陛下瞪了李元婴一眼。离得这么近,真当放低嗓儿别人就听不见了吗? 李元婴乖乖闭嘴。 反正他已经说完了! 李二陛下把要征用那两株向日葵的事告诉魏姝。 魏姝自然也听到了李元婴刚才的话。出于对小伙伴的无条件信任,她毫不犹豫地拒绝了李二陛下。 李二陛下既已知道魏姝是魏征的孙女,得到这样的答复也不太意外。暖房已经有兕子她们献上来的六株,让李元婴和魏姝另外种一批也算是避免把鸡蛋放在同一个篮子里。李二陛下觉得自己和李元婴计较这种事儿完全是被李元婴气的,摆摆手让李元婴快滚,别留着碍他的眼。 李元婴拉着兕子她们跑了。 跑到外头,李元婴严肃地批评了兕子三人,认为她们直接送出去的做法太笨了。就算要给,也该要点好处啊! 城阳道:“既然父皇想要,自然应该给父皇,怎么可以和父皇讨价还价?” 兕子和衡山也点点头,认同姐姐的话。 李元婴看着三个老实的小萝莉,在心里琢磨着要不要给她们讲点别的故事,比如“自己的东西一定要积极争取”什么的。这么听话,万一以后被人骗了可怎么办才好! 李元婴庆幸地和魏姝说:“还好你没给出去,要不然皇兄肯定更得意!兕子她们太好说话了,如果是高阳的话,一定能和我一起贴布告去!” 177.第 177 章 《玩宋》也超好看! 《闲唐》/春溪笛晓 第一章 贞观十三年的夏天来得很早, 才到三月中旬,天气已带上些暑热, 朝中上下正在张罗着前往九成宫避暑事宜。 太极宫营建时是寻高人看过的, 从风水上看地势极好, 可论起住人的舒适度来却不行,它地处低洼,夏天闷热潮湿,健健康康的人还好, 像李二陛下这样常年征战、身有旧疾的人夏天根本住不了! 是以登基后这十三年间,李二陛下时不时会带上群臣一块去九成宫那边度过难熬的夏天。后宫及宗亲之中自然也有不少人会跟着一块去,不过今年这些人里头又有一个特殊的小孩:李二陛下的幺弟李元婴。 提起李二陛下这位幺弟, 许多人肯定都要皱眉头,因为这小子在他还没晓事的时候就干过不少混账事! 这要从李元婴出生的时机开始说起。 李元婴出生于贞观四年, 已经是李二陛下登基的第四年。 之所以称李二陛下为李二陛下, 是因为李二陛下排行老二。他上位的过程在后世非常有名。那是某个风和日丽的清早,他带着人埋伏在玄武门杀了他哥和他弟, 让浑身是血的猛将尉迟敬德去和他爹商量说:“您看都这样了,咋办好呢?”他爹一听,没得办法了, 只能顺势立他为太子, 过几个月直接禅位给他, 乖乖当太上皇去。 李二陛下用了几年把朝中上下都收拾停妥了, 终于客客气气地请仍住在太极宫的太上皇迁居大安宫。 大安宫原本不叫大安宫, 叫弘义宫, 是太上皇当初赐给李二陛下的宅邸。到这一年风水轮流转,当年你赐给儿子什么样的府邸,现在你就住什么样的宅子! 李元婴就是在太上皇搬进大安宫后出生的。 太上皇退位这几年不问政事、沉迷酒色,儿子女儿生了不少,贞观四年他已经六十四岁,竟还得了李元婴这么个幺子! 人总是偏爱幺子的,太上皇也一样,他在世时一直如珠似宝地疼爱着李元婴。怎么个疼法?连李元婴拔了他胡子,他都能闭起眼睛吹嘘“我儿真聪明”! 李元婴就这样被惯着长大,太上皇的胡子他拔过,李二陛下的胡子他拔过,裴寂那些大臣的胡子他也拔过!更过分的是,有次大宴之上他还曾悄悄解开李二陛下的金腰带,等李二陛下起来向群臣祝酒,所有人都听到哐当一声,李二陛下的腰带掉啦! 总之,李元婴这小子从小混账到大,只有太上皇觉得他哪儿都好,贼聪明贼可爱。 前些年太上皇临去时,还殷殷地将自己的宝贝幺子托付给李二陛下,让李二陛下千万要好好待他。 李二陛下能怎么办,只能捏着鼻子认了!那会儿李元婴才五岁,又没赶上贞观五年那波封王,李二陛下便将他接到太极宫中抚养,让他跟着李治他们一块读书识字。 李二陛下平日里对小孩纯粹是养猫养狗的态度,平时由专人照看着,想起来才召到跟前逗一逗,自然也不会对李元婴太上心。 这回要去九成宫避暑,儿女们的表现却有点出乎李二陛下的意料。 首先是兕子兴冲冲跑来和他说:“父皇,能不能带上幺叔啊?” 然后是城阳羞羞怯怯地来和他说:“父皇,能不能带上幺叔啊?” 再然后是衡山奶声奶气地来和他说:“父皇,能不能带上幺叔啊?” 接着李治也鼓起勇气跑过来和他说:“父皇,能不能带上幺叔啊?” 李二陛下觉得,这事不一般。 这几个孩子都是他与长孙皇后的嫡出子女,平日里比其他皇子皇女更受厚待,可不是一般人能指使得了的。李二陛下按兵不动地让人把李元婴的名字添加到随行名单之中,准备好好观察观察这弟弟。 入了孟夏,朝中上下也都收拾好行囊,齐齐往九成宫出发。 九成宫也是隋朝时建的宫殿,当时叫仁寿宫。李二陛下登基后表示这仁寿宫拆了太浪费,自己修避暑行宫又费钱,干脆修整修整拿来避暑算了! 一辆紧跟在御驾后的马车里头,几个小屁孩正兴奋地围坐在一起闲聊。为首的人正是年方九岁的李元婴,他天生一副好皮相,眉目俊秀,唇红齿白,声音更是朗如清泉,听着很是讨喜:“据说重修完后九成宫缺水,皇兄和皇嫂在里头溜达一圈,发现有个地方异常湿润,拿东西戳了戳,戳出了泉水来。皇兄非常高兴,叫魏征写了篇《九成宫醴泉铭》,并叫欧阳询誊写出来刻碑纪念!” 晋王李治道:“对,这事我听说过。欧阳率更的字写得特别好,我们平时也有临写他的字!”欧阳询时任太子率更令,所以李治称他为欧阳率更,至于李元婴的称呼,大伙早就已经不强求,他能记住名字就不错了! 李治名义上是李元婴的侄子,年纪却比李元婴还要大两岁,比李元婴要老成多了。 李元婴过去的胡作非为给人印象太深,因此每个人对他的要求都很低:读书,能识字就好,绝不要求读懂内容和写文章;写字,会写个名儿就好,绝不要求他能写出多精妙绝伦的书法。至于骑射琴棋之类的,爱学不学,随他高兴。 李元婴愉快得很:“是你要临,我可不用临。” 李治听李元婴懒得这么理直气壮,也不知该说什么好。 李元婴继续拉着李治他们讨论游玩计划。他并非随口提起这《九成宫醴泉铭》,而是接到个新任务:扫描《九成宫醴泉铭》! 这也是李元婴愿意舟车劳顿离宫避暑的原因。要知道这年头出行难,一难难在路不好,二难难在车糟糕,这一路走来颠得他屁股疼!如果不是要做任务,谁乐意出远门呢? 提到任务,就要提及李元婴几年前的一番际遇。 那年冬天大雪,李元婴闲着无聊想玩点新鲜的,把一个瞧不顺眼的内侍撵出去叫人用雪埋了!别人在外面埋,他抱着暖炉哈哈直笑。 当时他娘柳宝林又惊又气,叫人把那内侍从雪里挖出来,又拉他进屋狠狠教训一通。 他不服气,反驳道:“我不过叫人略施小惩而已,看他还敢不敢再不敬母亲!” 他娘就抱着他哭了起来,说:“儿啊,你耶耶去了,你不可再像往日那样任性。” 耶耶听着像爷爷,实际上却是时人对父亲的称呼。 李元婴对生死之事还很懵懂,不太明白“耶耶去了”是什么意思,可看柳宝林哭得那么伤心,他只能乖乖保证再不做那样的事。 到了夜里,李元婴还在气闷不已,翻来覆去睡不着,直至下半夜才昏昏沉沉地进入梦乡。 就是在这时候,李元婴脑中出现了一个稀奇的任务系统,名字非常霸气:万界图书馆。 更奇异的是,明明从来没见过更没学习过,李元婴居然能看懂里面的文字、听懂里面的语言。稍稍了解一下“图书馆”是什么玩意,李元婴对它就没了兴趣,书而已,无论他爹还是他皇兄都多得是。 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李元婴都没理会过这个万界图书馆,毕竟这图书馆还说他权限不够,要做任务才能打开,谁要费那个劲啊! 直到有一次系统让李元婴试吃了一颗巧克力糖果,并表示要是他觉得好吃就去做任务,任务完成可以给他奖励一包!李元婴才勉为其难地在巧克力糖果诱惑下,找侄子李治借了一卷书,辛辛苦苦地把它读完。 即便有巧克力糖果当诱饵,李元婴还是不太爱读书,三年过去都没录入十卷书——毕竟他又不缺吃喝,系统老用巧克力糖果引诱他,吸引力是会下降的! 这次,系统表示只要他找到《九成宫醴泉铭》把它扫描进系统里,就给他一大瓶可乐。 可乐,后世称为肥宅快乐水,听着不是什么好东西,不过李元婴试喝过了,确实很快乐! 而且这个任务非常简单,说是扫描,其实就是他用眼睛去看一看,系统自然会接收到扫描件。 比对过任务的付出和收获之后,李元婴决定去九成宫溜达一圈,顺便也跟着避避暑。 李元婴只用了几个巧克力糖果,就成功说动小伙伴们去求李二陛下带上他。接下来只需要和李治他们一起去观摩一下《九成宫醴泉铭》,立即可以获得一大瓶可乐! 轻松! 快乐! 美滋滋啊美滋滋。 李元婴心情大好,和小伙伴们开起了小小的故事会,讲童话故事给侄子侄女听。前段时间为了树立身为叔字辈的威仪,李元婴还辛辛苦苦地读完了一卷《论语》,和系统换了本《王尔德童话》拿来显摆! 据系统说,这本书里头的故事绝对是这个时代没人听过的,而且都是些非常温馨美好、老少咸宜的童话,在后世流传度很广、很受欢迎。 李元婴信了,有板有眼地给晋阳公主她们讲了起来。 皇家车驾一路走走停停,终于在阳光明媚的午后抵达九成宫。 李二陛下记挂着自己几个年幼的儿女,遣人去把李治他们带过来。 要说这么多儿女之中李二陛下最宠爱谁,那肯定是晋阳公主无疑。晋阳公主小名兕子,年纪虽小,模样却越出落越像她母亲长孙皇后。长孙皇后去后,李二陛下悲痛不已,时常把兕子带在身边亲自教养。 出发时李二陛下本来也想让兕子和自己同坐一车,兕子却提出要跟李元婴坐一块,因为李元婴要给他们讲故事。 李二陛下很好奇李元婴到底给他们讲什么故事,吸引力居然这么大! 他这幺弟什么时候有这种能耐了? 李二陛下这边正想着自己的混账弟弟,那边他派去的人也把兕子几人带来了,只是这四个儿女除了李治之外,剩下三个竟都哭成了泪人儿! 兕子一见李二陛下,更是直接扑进李二陛下怀里,再一次伤心地大哭起来。 178.第 178 章 《玩宋》也超好看! 李元婴这人没别的优点, 就是特别恩怨分明, 你对我好我就对你好,你对我不好我就对你不好。 过去,长孙皇后常去大安宫看望太上皇, 见他陪在太上皇身边的次数多了,便时常会给他捎点好吃的好玩的。 所以长孙皇后在李元婴心里是个好人。 他乐于带着兕子她们玩, 和李治也处得挺好,偶尔还和他们一起去东宫看看小侄孙。独独这李泰总不爱带他们一起玩, 天天拿本书跑李二陛下面前装样子, 自己开府之后更是忙于搞他那个文学馆, 连长孙皇后生病都没怎么入宫探望。 若是换成李元婴,他才不管什么文学馆、不管什么规不规矩,一定天天守在母亲身边不离开。就是不能天天守着, 每天去见一见也是好的。 李元婴起初是想不明白原因,现在李元婴明白了, 原来是为了李二陛下现在坐的那个位置。想想他皇兄也真惨,才四十出头, 娘没了,爹没了, 老婆也没了,难得疼个儿子还疼出这么个坏胖子, 还没到弱冠之年已经惦记着继承他的位置。可见, 当皇帝真辛苦! 李元婴在心里怜悯着李二陛下, 回去后兴致勃勃地给他娘写了封特别肉麻的信, 主旨是“世上只有阿娘好,有娘的孩子像块宝”。他还把印书的事和柳宝林说了,在信里告诉柳宝林,再过几个月他就带书回京给他看! 这封信随着兕子她们的信一同跑往太极宫,先送到了东宫那边。 李承乾处理完各项事务,便听有人说弟弟妹妹又来信了。 李承乾这几个月早习惯了收九成宫那边的信,他先把塞在最底下的那封信抽出来看了眼,果然又是李元婴托他转交给柳宝林的信。 这小子特别滑头,怕人弄丢了他的信,总拉着兕子她们一起写,直接叫人把信往东宫送! 李承乾笑着看了看信封上写的字,和左右夸道:“幺叔这字倒是大有长进,看来九成宫水土不一般,幺叔去了那边竟都开始练字了!”他也没去拆李元婴的家书,直接命人送到柳宝林那边去。 自李元婴去九成宫后,柳宝林每日都会念一段经,祈祷李元婴在外面平平安安,不要遇到什么意外。后来李元婴开始写信回来,柳宝林念完经后便取出李元婴的信重读一遍。 这日李承乾派来的人把信送到,柳宝林给对方塞了几颗银豆子,欢欢喜喜拆开信来看。 柳宝林出身寒微,原本是不识字的,结果李元婴小时候无心向学,连字都不想认!于是柳宝林想了个法子,她佯作不经意地在李元婴会注意到的地方抹眼泪,和身边伺候的人说自己因为不识字被欺负了。李元婴一听,生气极了,当即表示他去学,学了回来教阿娘! 李元婴真要想干什么,那是肯定会一门心思去做到的,他还真去认了字回来一个个地教柳宝林。 柳宝林如今虽然称不上熟读诗书,看看家书却不成问题。想到儿子的贴心和好动,柳宝林又是思念又是忧心,拿到信便小心拆开、一字一字地读过去。 看李元婴在信里写他向魏征、萧德言等人求教,过些日子还要把自己画的书印出来,柳宝林心中欢喜得很,起身命人去开库藏替李元婴清点一下太上皇留下的银钱和宝贝们。 这些要是不够儿子花,将来到封地上应该会有不错的进项。柳宝林已经和人打听过了,滕州临湖近海,算是物产丰饶之地,他们去了滕州日子不会太难过。 柳宝林数数点点,清来算去,不知不觉又忙到午后。她拿出针线活坐到榻上一针一线地缝了起来,悉心做起了儿子冬天能穿的新衣裳。 …… 转眼到了八月底,九成宫逐渐能看见几分秋色。金灿灿的向日葵早已过了花期,只留在了李元婴等人涂抹出来的“巨作”上,到入秋之后,十株向日葵陆陆续续开始结实,那挨挨挤挤长满花盘的向日葵籽越来越丰盈! 李元婴最近没触发奖励葵瓜子的任务,挺久没嗑瓜子了,有点心痒,寻了个清早跑去摘了个最大最好的花盘,带回去准备叫人下锅抄了。 虽说他身边没人炒过瓜子,但弄个锅扔下去抄一抄应该不难才对。唔,要炒奶油味的话,可以去弄点羊乳! 李元婴想得挺美,结果他才刚抱着花盘转身,后头就跪了一地的人,央求他不要把向日葵带走,否则李二陛下是要治他们罪的。 真是岂有此理!这明明是他的向日葵,凭什么不能吃?要是李二陛下治他们的罪,那是李二陛下没理,和他有什么关系! 李元婴一点都不在意董小乙等人的哀求,直接抱着花盘走人。 董小乙面色惨白,跪在原地没敢上前拦人。 离开暖房走出挺长一段路,一直沉默的戴亭忽然开口喊:“殿下。” 李元婴转头看他。 戴亭犹豫片刻,还是跪到地上乞求道:“那董小乙与小人是同乡,小人想请殿下帮他一把。”董小乙被李元婴点去负责照看那十株向日葵,又靠着向日葵在李二陛下面前露了脸,平日里早让旁人忌恨不已。李元婴不由分说摘走一个花盘,恐怕会有人借机要让董小乙遭罪。 李元婴见戴亭说完话便安安静静地跪在那,皱着眉说:“那不是还有好些个花盘吗?我摘一个怎么不行了?” 戴亭道:“少了一个便是失职。” 李元婴道:“你刚才怎么不说?” 戴亭伏跪在地,不再吭声。 他身份低微,贸然开口已经是逾矩。再说,他与那董小乙也只是同乡而已,这些年来没怎么说过话,算起来并没有多少情分,他不可能当着外人的面提出李元婴不一定会答应的请求。一边是李元婴,一边是没什么交情的同乡,谁轻谁重谁都能看出来,若不是知道李元婴可以轻松改变董小乙的命运他绝对不会多说半句话。身在宫中,自保都不容易了,谈什么保别人? 李元婴早习惯了戴亭这少年老成、思前顾后的德性,稍一思索便有了主意,对戴亭说:“起来吧,我去找皇兄说一声便是。多大点事啊,犹犹豫豫做什么!” 戴亭依言起身,与往常一样跟随在李元婴身后。 李元婴抱着花盘去寻李二陛下,告诉李二陛下葵瓜子可以采收了! 李元婴自觉在这十株向日葵的去处上还是很有发言权的,既然有十株那么多,那他自己种的两株肯定要留着,余下的八株,李元婴让李二陛下自己和兕子她们讨去! 李二陛下摆明要强抢:“这东西种在朕的暖房里,自然是属于朕的。” 李元婴很有想法:“你这么不讲道理的话,我要写大大的布告,贴到城门上骂你!” 李二陛下还是头一回听到这种威胁,饶有兴趣地挑挑眉:“长进了啊,还会写布告了?” 李元婴骄傲地说:“那是自然,我可是能印书的人了!” 李二陛下知晓李元婴这混账小子真的敢做那种事,便道:“你的两株朕不能要,兕子她们是朕的女儿,朕怎么不能要了?” 李元婴道:“兕子她们也很喜欢啊,都说君子不夺人所好,您可是兕子她们的亲爹,怎么能抢女儿喜欢的东西!”他又指出李二陛下话里的错处,“而且剩下八株里还有两株是姝妹妹的,姝妹妹不是你女儿!” 李二陛下被李元婴气乐了,还真和他较起劲来:“行啊,我让人去把她们叫来问问她们愿不愿意给。” 兕子三人很快被人带了过来。 一听李二陛下说要,三个小萝莉都直接把自己的向日葵给了出去。 李二陛下横了李元婴一眼,意思是“你看看你,再看看别人”。 李元婴觉得李二陛下太不要脸了,坚持不给自己那两株。他还顺嘴跟李二陛下把董小乙讨到身边,说明年要让董小乙到自己庄子上种一大片,想留多少种就留多少种,将来他带到封地上种! 一个在暖房侍弄时蔬的人而已,李二陛下也没在意,吩咐左右把董小乙拨到李元婴身边。好歹是正儿八经的滕王了,身边确实应该添几个人才行。 这时魏姝也被人带了过来。 这回是被李二陛下召见,魏姝被裴氏勒令换回了女孩儿的装扮,看着多了几分清丽可爱。 李元婴头一次见魏姝这么穿,先是两眼一亮,而后等魏姝行完礼便溜过去戳了戳她,压低声音说:“不要给他!” 李二陛下瞪了李元婴一眼。离得这么近,真当放低嗓儿别人就听不见了吗? 李元婴乖乖闭嘴。 反正他已经说完了! 李二陛下把要征用那两株向日葵的事告诉魏姝。 魏姝自然也听到了李元婴刚才的话。出于对小伙伴的无条件信任,她毫不犹豫地拒绝了李二陛下。 李二陛下既已知道魏姝是魏征的孙女,得到这样的答复也不太意外。暖房已经有兕子她们献上来的六株,让李元婴和魏姝另外种一批也算是避免把鸡蛋放在同一个篮子里。李二陛下觉得自己和李元婴计较这种事儿完全是被李元婴气的,摆摆手让李元婴快滚,别留着碍他的眼。 179.第 179 章 《玩宋》也超好看! 所以长孙皇后在李元婴心里是个好人。 他乐于带着兕子她们玩, 和李治也处得挺好, 偶尔还和他们一起去东宫看看小侄孙。独独这李泰总不爱带他们一起玩,天天拿本书跑李二陛下面前装样子, 自己开府之后更是忙于搞他那个文学馆, 连长孙皇后生病都没怎么入宫探望。 若是换成李元婴, 他才不管什么文学馆、不管什么规不规矩, 一定天天守在母亲身边不离开。就是不能天天守着, 每天去见一见也是好的。 李元婴起初是想不明白原因, 现在李元婴明白了, 原来是为了李二陛下现在坐的那个位置。想想他皇兄也真惨, 才四十出头,娘没了,爹没了,老婆也没了,难得疼个儿子还疼出这么个坏胖子, 还没到弱冠之年已经惦记着继承他的位置。可见,当皇帝真辛苦! 李元婴在心里怜悯着李二陛下,回去后兴致勃勃地给他娘写了封特别肉麻的信, 主旨是“世上只有阿娘好, 有娘的孩子像块宝”。他还把印书的事和柳宝林说了,在信里告诉柳宝林, 再过几个月他就带书回京给他看! 这封信随着兕子她们的信一同跑往太极宫, 先送到了东宫那边。 李承乾处理完各项事务, 便听有人说弟弟妹妹又来信了。 李承乾这几个月早习惯了收九成宫那边的信, 他先把塞在最底下的那封信抽出来看了眼,果然又是李元婴托他转交给柳宝林的信。 这小子特别滑头,怕人弄丢了他的信,总拉着兕子她们一起写,直接叫人把信往东宫送! 李承乾笑着看了看信封上写的字,和左右夸道:“幺叔这字倒是大有长进,看来九成宫水土不一般,幺叔去了那边竟都开始练字了!”他也没去拆李元婴的家书,直接命人送到柳宝林那边去。 自李元婴去九成宫后,柳宝林每日都会念一段经,祈祷李元婴在外面平平安安,不要遇到什么意外。后来李元婴开始写信回来,柳宝林念完经后便取出李元婴的信重读一遍。 这日李承乾派来的人把信送到,柳宝林给对方塞了几颗银豆子,欢欢喜喜拆开信来看。 柳宝林出身寒微,原本是不识字的,结果李元婴小时候无心向学,连字都不想认!于是柳宝林想了个法子,她佯作不经意地在李元婴会注意到的地方抹眼泪,和身边伺候的人说自己因为不识字被欺负了。李元婴一听,生气极了,当即表示他去学,学了回来教阿娘! 李元婴真要想干什么,那是肯定会一门心思去做到的,他还真去认了字回来一个个地教柳宝林。 柳宝林如今虽然称不上熟读诗书,看看家书却不成问题。想到儿子的贴心和好动,柳宝林又是思念又是忧心,拿到信便小心拆开、一字一字地读过去。 看李元婴在信里写他向魏征、萧德言等人求教,过些日子还要把自己画的书印出来,柳宝林心中欢喜得很,起身命人去开库藏替李元婴清点一下太上皇留下的银钱和宝贝们。 这些要是不够儿子花,将来到封地上应该会有不错的进项。柳宝林已经和人打听过了,滕州临湖近海,算是物产丰饶之地,他们去了滕州日子不会太难过。 柳宝林数数点点,清来算去,不知不觉又忙到午后。她拿出针线活坐到榻上一针一线地缝了起来,悉心做起了儿子冬天能穿的新衣裳。 …… 转眼到了八月底,九成宫逐渐能看见几分秋色。金灿灿的向日葵早已过了花期,只留在了李元婴等人涂抹出来的“巨作”上,到入秋之后,十株向日葵陆陆续续开始结实,那挨挨挤挤长满花盘的向日葵籽越来越丰盈! 李元婴最近没触发奖励葵瓜子的任务,挺久没嗑瓜子了,有点心痒,寻了个清早跑去摘了个最大最好的花盘,带回去准备叫人下锅抄了。 虽说他身边没人炒过瓜子,但弄个锅扔下去抄一抄应该不难才对。唔,要炒奶油味的话,可以去弄点羊乳! 李元婴想得挺美,结果他才刚抱着花盘转身,后头就跪了一地的人,央求他不要把向日葵带走,否则李二陛下是要治他们罪的。 真是岂有此理!这明明是他的向日葵,凭什么不能吃?要是李二陛下治他们的罪,那是李二陛下没理,和他有什么关系! 李元婴一点都不在意董小乙等人的哀求,直接抱着花盘走人。 董小乙面色惨白,跪在原地没敢上前拦人。 离开暖房走出挺长一段路,一直沉默的戴亭忽然开口喊:“殿下。” 李元婴转头看他。 戴亭犹豫片刻,还是跪到地上乞求道:“那董小乙与小人是同乡,小人想请殿下帮他一把。”董小乙被李元婴点去负责照看那十株向日葵,又靠着向日葵在李二陛下面前露了脸,平日里早让旁人忌恨不已。李元婴不由分说摘走一个花盘,恐怕会有人借机要让董小乙遭罪。 李元婴见戴亭说完话便安安静静地跪在那,皱着眉说:“那不是还有好些个花盘吗?我摘一个怎么不行了?” 戴亭道:“少了一个便是失职。” 李元婴道:“你刚才怎么不说?” 戴亭伏跪在地,不再吭声。 他身份低微,贸然开口已经是逾矩。再说,他与那董小乙也只是同乡而已,这些年来没怎么说过话,算起来并没有多少情分,他不可能当着外人的面提出李元婴不一定会答应的请求。一边是李元婴,一边是没什么交情的同乡,谁轻谁重谁都能看出来,若不是知道李元婴可以轻松改变董小乙的命运他绝对不会多说半句话。身在宫中,自保都不容易了,谈什么保别人? 李元婴早习惯了戴亭这少年老成、思前顾后的德性,稍一思索便有了主意,对戴亭说:“起来吧,我去找皇兄说一声便是。多大点事啊,犹犹豫豫做什么!” 戴亭依言起身,与往常一样跟随在李元婴身后。 李元婴抱着花盘去寻李二陛下,告诉李二陛下葵瓜子可以采收了! 李元婴自觉在这十株向日葵的去处上还是很有发言权的,既然有十株那么多,那他自己种的两株肯定要留着,余下的八株,李元婴让李二陛下自己和兕子她们讨去! 李二陛下摆明要强抢:“这东西种在朕的暖房里,自然是属于朕的。” 李元婴很有想法:“你这么不讲道理的话,我要写大大的布告,贴到城门上骂你!” 李二陛下还是头一回听到这种威胁,饶有兴趣地挑挑眉:“长进了啊,还会写布告了?” 李元婴骄傲地说:“那是自然,我可是能印书的人了!” 李二陛下知晓李元婴这混账小子真的敢做那种事,便道:“你的两株朕不能要,兕子她们是朕的女儿,朕怎么不能要了?” 李元婴道:“兕子她们也很喜欢啊,都说君子不夺人所好,您可是兕子她们的亲爹,怎么能抢女儿喜欢的东西!”他又指出李二陛下话里的错处,“而且剩下八株里还有两株是姝妹妹的,姝妹妹不是你女儿!” 李二陛下被李元婴气乐了,还真和他较起劲来:“行啊,我让人去把她们叫来问问她们愿不愿意给。” 兕子三人很快被人带了过来。 一听李二陛下说要,三个小萝莉都直接把自己的向日葵给了出去。 李二陛下横了李元婴一眼,意思是“你看看你,再看看别人”。 李元婴觉得李二陛下太不要脸了,坚持不给自己那两株。他还顺嘴跟李二陛下把董小乙讨到身边,说明年要让董小乙到自己庄子上种一大片,想留多少种就留多少种,将来他带到封地上种! 一个在暖房侍弄时蔬的人而已,李二陛下也没在意,吩咐左右把董小乙拨到李元婴身边。好歹是正儿八经的滕王了,身边确实应该添几个人才行。 这时魏姝也被人带了过来。 这回是被李二陛下召见,魏姝被裴氏勒令换回了女孩儿的装扮,看着多了几分清丽可爱。 李元婴头一次见魏姝这么穿,先是两眼一亮,而后等魏姝行完礼便溜过去戳了戳她,压低声音说:“不要给他!” 李二陛下瞪了李元婴一眼。离得这么近,真当放低嗓儿别人就听不见了吗? 李元婴乖乖闭嘴。 反正他已经说完了! 李二陛下把要征用那两株向日葵的事告诉魏姝。 魏姝自然也听到了李元婴刚才的话。出于对小伙伴的无条件信任,她毫不犹豫地拒绝了李二陛下。 李二陛下既已知道魏姝是魏征的孙女,得到这样的答复也不太意外。暖房已经有兕子她们献上来的六株,让李元婴和魏姝另外种一批也算是避免把鸡蛋放在同一个篮子里。李二陛下觉得自己和李元婴计较这种事儿完全是被李元婴气的,摆摆手让李元婴快滚,别留着碍他的眼。 180.第 180 章 《玩宋》也超好看!  第四章 李元婴一觉睡到天亮, 早上醒来时看到李治一脸幽怨地看着自己, 眨巴一下眼, 奇怪地问:“大早上的, 你这么早起来干嘛?今儿又不用去上课。” 李治道:“幺叔你知道你晚上睡觉会踢人吗?” 李元婴理直气壮:“不知道。我又不和人一起睡,哪里知道啊。”李元婴从小很有主见,晓事以后就不爱和柳宝林一起睡, 柳宝林一直惯着他, 自然随他去了。 李治听李元婴这么说,也不好说什么了,昨夜是他自己要留下来挤一挤的, 哪能怪到李元婴头上去? 李治摔醒后睡不着,索性坐着看李元婴睡起觉来有多骄横。这一看,可把李治逗乐了:只见李元婴从这头滚到那头,短短半个时辰, 竟能把可以容纳好几个人的床榻滚个遍,当真是“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 李元婴晓得自己可能真的踢了李治, 一点都不惭愧, 只说道:“那你下回可别和我挤了。” 李治心有余悸:“你请我我也会再不和你挤!” 叔侄俩感情好, 倒也不在意这些小事,唤来底下的人帮忙更衣。李元婴边在宫女的帮助下把手伸进袖子里,边看向一旁有点清瘦的李治。瞧见李治瘦瘦弱弱的身板儿, 李元婴像是想起了什么, 奇道:“昨天怎么没见到你四哥?” 李治的四哥是魏王李泰, 与他也是一母同胞的兄弟。 长孙皇后几个儿女之中, 李承乾、李泰、长乐他们那一茬年纪相近,李治和兕子这一茬年纪差不多,中间隔了好些年,年长的大多不爱和年幼的一起玩,平日里他们与李泰碰头的机会并不多。 不过这几年李泰风头很盛,主要是,李二陛下特别疼爱他。 本来藩王成年后得到封地去,眼下李泰都十九岁了,李二陛下还舍不得放他去外地,特地在长安给他造了个魏王府,甚至还特许他开了个文学馆招揽贤才,满足他搞文学创作的爱好。 反正,李二陛下每天都要见一见李泰,一天见不着就要放自己的白鹄去送信说“爹想你了”,离宫避暑当然要捎上李泰。 与李治不同的是,李泰长得圆圆胖胖,身材与脸盘儿都很是喜庆。所以李元婴一见到李治瘦巴巴的身板儿,马上想到了和他是两个极端的李泰! 李治昨日一直跟在李二陛下身边,消息比李元婴灵通,闻言答道:“四哥路上寻得一本古书,一路废寝忘食地看着,到了九成宫也不愿挪动,父皇特许他把书看完了再下车。” 李元婴感慨道:“你四哥真是爱书如命啊!” 李治道:“四哥从小就这样。” 两人说话间已把衣裳穿好,洗漱用膳,分头行事:李治去找兕子她们,李元婴溜达去马球场搞事情。 李二陛下准备先松快两天再着手处理政务,今天早上的行程是看勋贵子弟和宗室们打马球。因为李二陛下亲临,勋贵子弟们都摩拳擦掌要在李二陛下面前好好表现。 李元婴就是想借这个机会试探试探那杜荷,比赛嘛,闹出点小摩擦很正常。坏事他去干,好人李治去当,两相配合,绝对能把杜荷的底子摸得清清楚楚! …… 李二陛下一早用过早膳,便着人牵出马来,带着群臣去马球场那边看看少年们的热闹。还没到半途,有人急匆匆来报,跪地说道:“陛下,马球场那边出事了!” 李二陛下眉头直跳,喝问:“怎么回事?” 来者额头汗珠密布,瑟瑟地抖着说:“是杜家子与房家子突然领着底下的人打了起来。”他们这些小吏人言轻微,两边都不能得罪,只能过来搬救兵。本来他们是想去寻房玄龄的,不想途中撞上圣驾,惶恐之下直接把事情捅到了御前。 李二陛下闻言看了房玄龄一眼,摆摆手让那小吏退下,径直策马前往马球场。 房玄龄听到“房家子”,眉头就跳了起来。长子房遗直已有差使在身,没有随驾九成宫,来的是他的次子房遗爱。这孩子不如他大哥稳重老成,容易受激,可别在陛下面前捅出篓子来!思及此,房玄龄也赶紧一夹马腹,跟上李二陛下。 魏征几人落后一些,厚道地没打算去看房玄龄儿子的热闹。 李二陛下行至马球场外,只见双方已打得不可开交,仪态尽失,全无往日的骄矜样子。李二陛下眼尖,一下子瞧见不远处坐着个熟悉的身影,不是他那幺弟李元婴又是谁? 那小子居然坐在那儿捧着个杯子啜饮着什么,不时停下来看看杜荷他们的战况,一脸“怎么连打架都不会打”的震惊表情。 李二陛下额头青筋跳了跳,勒马叫人去把李元婴拎过来。 李元婴没注意到李二陛下的到来,他正为杜荷和房遗爱两人这么经不住挑拨而吃惊呢!他也就悄悄取了弹弓弹杜荷后脑勺,想和平时一样搞搞事,没想到赶巧房遗爱过来了,从杜荷的角度看去就像是房遗爱干的! 于是,他们两边就打起来了! 李元婴一点都没有这场群殴事件因自己而起的觉悟,只敏锐地觉得这两人可能本来就有仇。他倒了杯肥宅快乐水,坐在一边让戴亭边给自己扇风边看戏,瞅瞅老杜和老房的儿子到底什么仇什么怨! 李元婴正看得津津有味,李二陛下身边的人已来到他身后,说李二陛下要他过去。 李元婴转头看去,只见李二陛下在马球场外驻马而立,并没有下马,而是坐在马背上居高临下地看着场内的群殴。李元婴一激灵,立刻惊道:“皇兄来了!” 众人一听,群架也顾不得打了,当场作鸟兽散,生怕自己落下御前干架的坏名声。 李元婴把人证都惊走了,才把手里的肥宅快乐水转给戴亭保管,自己跑去面见李二陛下,一副要多乖有多乖的好孩子模样。 李二陛下仍旧没下马,冷眼瞥他。 李元婴有丰富的干坏事经验,坚决不自乱阵脚、自己露馅,张口就开扯:“皇兄您怎么这么早过来了,早膳用了没?听说,早上要吃好,中午要吃饱,晚上随便吃吃就好,您可不能不用早膳就出来,会饿坏身体!” 李二陛下见李元婴在那不慌不忙地闲扯,终于下了马,直接问:“刚才是怎么回事?给我说说。” 李元婴一脸无辜:“我才刚到呢,就看到他们不知怎地厮打到一块了,一开始只是两个人在打,后来还叫其他人一起上——人多得我都不知道谁是谁了!您瞧瞧我这小身板儿,一看就不扛揍,当然不敢上去劝架,只能躲远点等他们打完!” 李二陛下直觉觉得这事和李元婴脱不了干系。可那群互殴的小子已经跑了,老房又紧张地候在一旁,看着好像随时要上来请罪,他也只能暂且揭过此事,问李元婴:“怎么不见雉奴?” 李元婴道:“我也不晓得,雉奴去找兕子她们了,我们约好在马球场这边见。” 李二陛下决定把李元婴拴在身边,不让他出去干坏事。他淡淡地道:“行,和朕一道去看他们打马球。” 李元婴爽快答应:“好!”双方还没下场就打了起来,下场之后肯定也很热闹! …… 另一边,李治自然是按照原定计划去和杜荷说话,李治没想到李元婴会直接搞出两伙人互殴的动静,感觉事情有点棘手。 好在李治向来有着好脾气和热心肠的形象,叫左右上前帮杜荷等人治伤倒也不算突兀,很快就顺利和杜荷说上了话。 聊上之后,李治没能把话题转到杜荷家中情况上,反倒从杜荷口里得知他与房遗爱不对盘的事儿。 这两人都不是家中长子,不管爵位还是田产都分不到大头,因此都在积极地谋寻出路。 巧的是,他们一个跟李承乾走得近,一个跟李泰走得近,往日就因为这样或那样的事情起过矛盾,这次双方都憋足劲要露脸,狭路相逢后分外眼红,一时没忍住打了起来。 这些事杜荷往日自是不会挂在嘴边,偏他今日和房遗爱打了起来,心中难免有些不忿,便和李治牢骚了几句。 李治与李元婴不一样,他是个聪敏好学的好孩子,功课从来不落人后,懂的东西比李元婴多得多。 听杜荷话里隐晦地提及房遗爱已经追随李泰、暗中已开始和李承乾对着干,李治心中一惊,想到了过去许多兄弟阋墙的惨祸。 远的不说,近的就是他们父皇与隐太子李建成的相争——血染玄武门! 李治一时有些失神,已忘了和李元婴约好要探问杜家家事。 杜荷逞一时之快把人骂完了,也察觉自己在李治面前失言,当即闭了嘴,不再言语。到底下的人把他的伤处料理完毕,他便与李治分别,要去和房遗爱在马球场上一较高下! 李治叫人领来兕子几人,依着约定去马球场边与李元婴会合。 三个小萝莉一到,李元婴就被李二陛下赶走了。 李元婴见李治瞧着有点儿失魂落魄,凑过去压低声音问:“怎么了?没问出来吗?莫不是你露馅了?皇兄那边我已经过关啦,你可别害我!” 181.第 181 章 《玩宋》也超好看! 李元婴翘课和找魏征的消息也传到了李二陛下耳中。 李二陛下本就有心观察一下李元婴, 听到李元婴跟魏征走了后也觉稀奇, 不过李二陛下处理了一天的公务,颇觉疲惫,分不出太多精神在李元婴身上,只准备明日问问魏征是怎么回事。 别人怎么看,李元婴才不管。李元婴麻溜地跟在魏征身后,随着魏征回了他的住处。 虽然这次集体出差上头包住, 吃喝却是不包的, 魏征家得自己开火。李元婴跟在魏征后头踏进屋一看, 发现魏征住哪儿都能住出一股子清贫味道, 瞧着很是寒酸。 魏征的妻子裴氏亲自在厨下忙碌, 听魏征带了个宗室子弟回来,愣了一下,抹了把手撩开门帘走出来。 李元婴正好奇地打量着魏征住处里的陈设,瞧见裴氏出来了, 立刻很有礼貌地向这位衣着素简的妇人问好,没有半点传言中的荒唐跋扈。 简直乖得连魏征都忍不住多看了他几眼。 米刚下锅,裴氏知晓李元婴要留下用膳, 当即揭开锅多放了些米下去。他们家的米不是上好的米,还混着些杂粮,一锅蒸熟, 口感不大好, 却管饱。 见李元婴又在那探头探脑, 魏征板起脸道:“离晚膳还早, 你还有什么要问的可以先问问。” 李元婴立刻收回目光,再次摊开《礼记》向魏征请教起来。 李元婴年纪小,悟性却不差,难得的是能举一反三、活学活用。魏征越教越觉得若不是这小子过于疲懒和顽劣,指不定也能把经义学得很好! 两人再次进入你教我学的忘我状态,忽听有人从外面推门而入。李元婴还没到学痴的境界,一听到动静便抬头往门外看去。只见一个男孩儿从门外走进来,年纪约莫六七岁,长得眉清目秀,很是好看,一不留神肯定会错眼认成女孩儿。 李元婴平日里玩伴不少,却没见过这男孩儿,有些好奇地打量着他。那男孩儿跑到魏征身边,也好奇地看着李元婴发问:“祖父,他是谁啊?” 魏征看到男孩儿跑到自己跟前,先是不太赞同地拧眉看了男孩儿一眼,接着才把李元婴的身份说了出来。 男孩儿显然对李元婴那些混账事早有耳闻,听到李元婴的名字便颇觉稀奇地多看了他几眼。 男孩儿偎到魏征身边,落落大方地和李元婴坦白:“我叫魏姝,是女孩儿,穿男孩儿的衣裳只为了方便,你不要跟别人说!” 李元婴没想到自己的第一感觉还真蒙对了。他浑不在意地说道:“不稀奇,高阳也爱穿男孩儿的衣裳,她马球打得比很多男孩儿都要好!” 若说李元婴是宗室之中的混世小魔王,高阳则是公主里的搞事精,比皇子还活泼爱闹!李元婴与高阳小时候不太对付,碰一次面互殴一次,后来打得多了,一起被罚的次数也多了,关系竟莫名其妙地好了不少。 魏姝见李元婴拿着本书,便也不打扰,安静地坐在一边看他们重新进入问答教学环节。到裴氏招呼她将饭菜端出去,魏姝才起身去厨下帮忙。 此时李元婴身边伺候的人也端着丰盛的菜肴过来了,他们征得魏征的同意后鱼贯而入,将热腾腾的美味分到每个人面前。 李元婴刚才专心听讲,耗神不少,闻到饭香之后觉得饿极了,便跟着魏征入座,自带好菜在魏征家蹭了顿饭。饭后天还没黑,李元婴又逮着魏征问了好些个问题,才揣着自己带来的《礼记》走了。 李元婴前脚刚走,魏征就训起自己孙女来。他儿子在外赴任,夫妻俩都是小年轻,带着魏姝不方便,便将魏姝留在家中。偏他这孙女不爱女红,独爱书画一道,她爱看书、爱习字也就罢了,还爱打扮成男孩儿到外面去。谁家的女儿会像她这么野? 魏姝乖乖挨训,一句都不反驳,到魏征骂够了才绕到他身后替他捏肩。她还小,力道也小,给人捏肩本没什么用处,却让魏征一下子没了话。 魏姝边给自家祖父献殷勤边奇道:“这位殿下和传言不太一样。”她听说宫里有个混世小魔王,天不怕地不怕,什么事都敢干。谁要是惹着了他,一准没好日子过!听说他才四五岁时,做事就极其残忍,曾经命人把一内侍埋在雪里不许出来,差点让那内侍丢了命! 魏征道:“没什么不一样的。”虽然李元婴有要改的迹象,可也掩盖不了他以前是个混账的事实。 魏征很喜欢李元婴的转变,却也不会因此而放松警惕。他总感觉这事有点蹊跷,那么混账的一个人怎么会说变就变? 李元婴在回去的路上与外出打探消息的戴亭会合了,两人一前一后地往回走,都没说话。行至半途,李元婴才一拍额头,懊恼地发现自己居然忘记了假“请教”之名偷看《十渐不克终疏》的事儿。 真是太不应该了,怎么把这么重要的事给忘了! 好在魏征每天都会在那里,绝对不会跑掉,他的机会多得很。李元婴打定了主意,抱着《礼记》溜达回自己的住处。 阿史那结社夜袭行宫之后,九成宫的守卫森严了许多,李元婴房门外也有人把守着。他打了个哈欠,在底下人的伺候下沐浴更衣,舒舒服服地睡下了。 第二日,李二陛下与魏征等人议事完毕,特地留魏征问了李元婴的事。听魏征说李元婴对《礼记》颇感兴趣,李二陛下令人把李元婴自己照着典故编的那些小故事拿来给魏征看看。 魏征是头一个在他面前说李元婴好话的人,所以李二陛下想问问魏征对这些小故事的看法。 大唐的天下姓李,若是藩王才华卓绝,能稳定一方,于李家皇室自是有利的! 经历过玄武门之变,太上皇和长孙皇后又先后逝去,李二陛下对待自己那些个弟弟宽容了许多,早早就给他们封了王。 唯独对李元婴,李二陛下颇为犹豫。这小子说他笨吧,干起坏事来又比谁都精明;说他聪明吧,他又太过胆大妄为。最要紧的是,这小子是在他眼皮底下长大的,还曾经被长孙皇后抚育过大半年,不管从哪个方面来看,这个弟弟于他而言都是最特殊的。 李二陛下原想着给他封个好地方、让他舒舒坦坦过一辈子,可察觉到李元婴可能有着过人的天资之后,李二陛下觉得这样太浪费了。 他希望天下之才都能为他所用,包括他的弟弟们! 魏征将李元婴给兕子她们讲的典故故事看完,心中也和李二陛下一样惊讶。若这些典故故事当真是李元婴自己择选出来改编的,那李元婴绝对是一块难得的璞玉! 李二陛下瞧见魏征的神色,知晓他的看法也和自己相同,便吩咐道:“他若是再来向你请教,你只管好好教他!” 魏征领命退下。 魏征不晓得的是,李元婴今天又逃课了,而且不是逃课来找他,而是去“偶遇”他孙女魏姝。 李元婴能通过万界图书馆感应到魏征那份《十渐不克终疏》所在之处,昨天魏征是把它揣在身上的,今天魏征却没揣着,按照方位来判断,魏征显然是把它搁在家里了。 李元婴是个闲不住的,心里又惦记着任务奖励,眼珠子转了转,很快生出另一计:魏征不在家,他去与魏征的孙女魏姝套套近乎,找个由头跟魏姝一起去魏征书房玩耍,自然有机会看到《十渐不克终疏》! 李元婴说干就干,叫李治给自己请了个病假,溜去魏征住处外围寻找魏姝的身影。 不一会,李元婴便在一棵树下瞧见了魏姝。这女孩儿年纪那么小,不知怎地十分嗜书,正捧着一卷书坐在树下看,不时还拿树枝在地上写写画画。 李元婴的认知里从来没有“犹豫”和“害臊”这两种玩意,他大咧咧地跑了过去,一屁股坐到另一根裸/露在地表的树根上,好奇地看向魏姝在地上涂画的字迹。 一看之下,李元婴吃了一惊,魏姝的字写得可真好啊,至少比他的字好看多了,虽还稚气未脱,却已有了几分空灵飞动的神/韵。 李元婴一点都不觉得自己的到来有多突兀,张口品评道:“你这字,有点像褚遂良的。” 褚遂良是当朝名臣,字写得特别好,现在被李二陛下钦点去写起居注——简单来说就是记录李二陛下的一言一行,可以时刻追随在侧! 李元婴虽不学无术,却也自幼受各方名师熏陶,别的可能比不上旁人,眼光绝对不会差。 魏姝见李元婴一眼便能认出她习的是谁的字,更觉李元婴和传言中那个混世小魔王大不相同。她抹平刚才写的字,又在上头另起一行,写的是另一种字体。 这次她写的字秉笔方圆,筋骨外露,与方才大不相同! 李元婴看得吃了一惊:“这是欧阳询的字了!”李元婴还是头一次看到年纪这么小就能在两种字之间切换自如的人,不由钦佩地问,“你几岁啦?怎么这么厉害?” 魏姝道:“我马上要满七岁。” 李元婴一听,说道:“马上要满七岁,那你的生辰岂不是近了?” 这次魏姝没回答,虽说她许多想法都很离经叛道,却也知晓不能随便和男孩儿说出自己的生辰。生辰八字,那都是要成婚时才能和夫家交换的! 魏姝不答,李元婴也不在意,他把自个儿的生辰给说了:“我的生辰也近了,还差两个月我就满九岁啦!”李元婴自顾自地说完,又问魏姝怎地不在书房里练字。他很理所当然地发表自己的意见,“大热天的跑到外面来,多热啊!在书房写就很好,往书案两边放上两盆冰,特别凉快,可舒服了!” 魏姝听完他的话也不恼,只坦然承认家贫:“纸很贵,冰更贵,我们家用不起。而且我的字写得还不够好,也没写出过什么好文章,没必要非要往纸上写。” 李元婴听懂了,原来自己也当了回对人说“何不吃肉糜”的傻子。虽然才见过两面,李元婴却能判断出魏姝不是那种愿意白白收受别人东西的人。他想了想,两眼亮亮地对魏姝说:“若你不嫌弃纸是被人用过的,我倒是有个法子帮你弄许多纸来!” 182.第 182 章 《玩宋》也超好看!  临行前柳宝林将保管银钱的任务交给戴亭, 是以戴亭对此非常清楚, 斩钉截铁地回答:“没有。” 李元婴一点都不慌:“没事, 我去借来!” 戴亭又默不作声地跟在李元婴身后, 看着李元婴直奔李二陛下议政的地方。看这架势,李元婴显然是想和李二陛下借去! 戴亭猜对了, 李元婴打的就是李二陛下的主意。大伙不都说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李二陛下肯定是不差钱的! 李元婴直接跑去议事堂那边探头探脑地张望,准备寻个时机进去找李二陛下。 李二陛下早瞥见了李元婴鬼鬼祟祟的身影, 却不动声色地与其他人继续讨论正事。等瞧见李元婴在外面抓耳挠腮地绕圈儿,李二陛下才让人去把他拎进议事堂中。 忙了大半天,李二陛下也乏了,摆摆手让长孙无忌等人退下。待屋里没别人了,李二陛下才问李元婴:“你小子来做什么?” 别看他这幺弟年纪小,本质上也是个有事喊皇兄没事不理你的糟心玩意, 若不是有事相求的话躲他躲得不知多明显! 李元婴一脸腼腆地说:“皇兄,我想和你借点钱!” 李二陛下奇道:“你吃在宫中,用在宫中, 要钱做什么?” 李元婴如此这般如此这般地把自己的伟大构想告诉李二陛下, 表示自己马上就要做出一本书来啦, 一印就印一百本,齐齐整整一本都不能少!李元婴还很大方地拍着胸脯打包票, 等印出来一定会送一本给李二陛下! 李二陛下听完李元婴报的数后眉头忍不住跳了跳。 这小子真是崽卖爷田不心疼, 仗着自己多得了那么点宝贝, 挥霍起来真是眼都不眨! 李二陛下相当冷酷无情:“你写个借条, 我再让人支给你。” 李元婴就知道李二陛下是这德行,哼哼两声,和旁边伺候的内侍讨了纸笔给李二陛下写借条。他虽没写过这玩意,落笔却一点都不犹豫,甚至还往李淳风给的预算上多添了一位数。 按李元婴的说法,既然要写借条这么麻烦,那就一次性多借点,免得不够用又要来借。 李元婴可是有个私人小金库的,李二陛下也不怕他还不起,收起他递来的借条便让人带他去支钱。 李元婴没有自己当搬运工的兴趣,直接叫戴亭寻人把钱全搬去李淳风那边。 李淳风看到比预算翻了十倍的钱,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 戴亭向李淳风转达李元婴的意思:“用不完的请您先留着,下次再做点别的。” 李淳风是个洒脱之人,见李元婴没提什么“不许乱用”或“不许中饱私囊”之类的话,当即也爽快应下。和滕王殿下这样的人打交道真是省心,不必你猜我猜那么累! 既然李元婴这样信任自己,李淳风自然也没有拖延,马上开始召集人手完成李元婴交托之事。 戴亭送完钱回到李元婴身边伺候。 李元婴压根没问李淳风是什么反应,径自整理着自己这段时间画好的画稿。虽说他在《韩子》里挖出了将两百多个小故事,可也不是所有故事都适合画出来的,要不然书就太厚了! 李元婴挑挑拣拣,把《三人成虎》《自相矛盾》《智子疑邻》《滥竽充数》《守株待兔》《讳疾忌医》等等比较典型的故事选了出来整理成集,按兕子他们的接受能力编了编顺序。 整理好后,李元婴一琢磨,又觉得自己得去叫人写个序,这样才像正经书! 李元婴在小伙伴里挑了一圈,感觉魏姝最适合,字好,聪明,还可靠! 李元婴马不停蹄地抱着稿子去寻魏姝。 魏姝听说李元婴要印书,吃了一惊。她家中藏书虽多,却也都是手抄的,还没见过用雕版印刷出来的书。 魏姝郑重其事地接过稿子,心里有些发虚:“我不一定写得好。” 李元婴道:“你那么棒,肯定能写好的!” 这时魏征正巧回来了,见李元婴又在自己家中,便问李元婴来做什么。 李元婴又如此这般如此这般地把自己的想法告诉魏征,和魏征说自己这次来是要给书添个序。 听到李元婴要找人写序,魏征捋着须说:“真写出来了?把稿子给我看看,我若觉得好便给你写一个。” 李元婴眨巴一下眼,坚定地说道:“不行,不给您写,您太老了,不适合!这是我们小孩子看的书,我准备让姝妹妹写序的!” 魏姝在一旁噗嗤一笑。 这臭小子真是叫人又爱又恨!魏征没好气地瞪了李元婴一眼,骂道:“行吧,我不给你写序,你给我看看。” 李元婴还不答应:“不成,还没印出来,不能给别人看!”说完他直接拉着魏姝跑去征用魏征的书房,朝魏姝伸出个小指头,“我们拉钩,你不能把稿子给老魏看。” 魏姝也正儿八经地伸出个小指头和李元婴拉钩做约定,然后把李元婴带来的稿子放进自己专属的小箱子里,表示自己会尽快把序写出来。 一想到有机会把自己写的字印成书,魏姝心里也雀跃得很,欢快地送李元婴离开。 回去的路上,李元婴暗自嘀咕:“女孩子的手真软哎,感觉就是不一样。” 戴亭识趣地没吭声。 李元婴开开心心地回去用晚膳。 安排完印书的事,李元婴也没和李治他们提,准备给他们一个惊喜。接下来几天他又恢复往常的刺头作派,天天和讲课的老师们对着干。 过了几日,李元婴去寻魏姝,魏姝的序写好了,稿子也连一个边角都没翘起来,保管得非常好。 魏姝夸道:“你画的故事很好看!” 李元婴得意洋洋地说了句“那当然”,然后想到自己要谦虚一点,又补充了一句:“故事都是《韩子》里的,还有一些不适合画出来,下回我直接讲给你们听。” 魏姝点头。 李元婴挑出魏姝写的序一看,第一眼便发现上头的字迹娟秀漂亮,显然比上次进益了不少;再看内容,那也是清新隽永,读来颇具趣味。 李元婴自是当场把魏姝夸得天花乱坠,也不管人家好不好意思。 魏姝这边写好了序,李淳风那边也做好了准备,李元婴看过几个雕工的成果,觉得刻出来的成品让他很满意,便把稿子给了李淳风,让李淳风赶紧帮他把稿子印出来。要不然拖太久,他们都要回京了! 李淳风保证一定尽快将书印出来。 李元婴挺喜欢性情爽快的李淳风,给完稿子也不急着走,反而坐下和李淳风聊起天来。 两个人虽然相差将近十几二十岁,交流起来却颇觉投缘,李淳风还带李元婴去观赏一些他复原的物件,都是从古书上读来的。 比如欹器。 这东西是《荀子》里记载的,据传一开始置于鲁王的的宗庙中。李元婴也看过这玩意,见了实物便忍不住要亲自试验一番:欹器中间是一个奇异的容器,由两根基座相连,空着的时候容器会往一侧倾斜;若是水加到中间,容器则会稳稳当当地停在正中;若是把水加满,容器会往另一侧翻倒,里头的水全部倒光光! 李元婴动手搞完实验,绕着欹器转了两圈,觉得这真是稀奇极了,抓着李淳风问起其中原理。 李淳风自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李元婴又从李淳风这里知道,荀子在战国末期当过稷下学宫的祭酒,和孔颖达一样是搞教育的,门生遍天下。比如他最近在读的《韩子》,作者韩非就是荀子的弟子,许多观点都传承于荀子,比如“人性本恶”,人生下来就是坏的,需要教化引导他们变好! 李元婴觉得厉害的人怎么这么多,他一听到荀子这么牛逼,又很想去看荀子写的文章。 一想到要是李淳风把其他玩意都介绍出来,自己不知该想看多少书,李元婴立刻拒绝再看,一溜烟跑了! 带着“这么想学习一点都不像我了”的困扰在外头瞎溜达一圈,李元婴不知不觉绕到了李泰那边。他想起自己好几天没去拜访萧德言,当即一点都不见外地跑进去找人。 跑到萧德言常待的地方后,李元婴才发现李泰也在那,正和萧德言说着话。 李元婴偷偷摸摸地溜过去,却听李泰在和萧德言说他要印韩子相关的书、还跑去和李二陛下借钱的事。 李泰认为这事很不妥,不仅铺张浪费,还宣扬商韩恶法。 好哇,这是在背后说人小话! 李元婴也顾不得自己是在偷听了,冲出去气咻咻地说:“我借皇兄的钱又不是不还,你和老师告什么状!”他不管李泰如何目瞪口呆,毫不见外地跑萧德言身边一坐,不服气地和萧德言说道,“我想印点书送给兕子她们,算什么铺张浪费!要是你不花钱我不花钱的,谁买外头的东西啊?谁请匠人做活啊?我听说农户还要往外卖米卖菜呢!钱在手里捂着又不会生钱,攒着有什么用,我自己的钱,怎么就不能花?” 萧德言听他噼里啪啦地辩驳了这么一大段,忍不住抬手揉了揉他脑袋,忍俊不禁:“是你说得对。” 李泰脸有点黑。你这小子把这当自己家了是吧?想来就来,连通报一声都不用,还偷听别人讲话! 最气人的是,萧德言还对他很是喜爱。 这不,一听到萧德言的肯定,李元婴的尾巴马上翘了起来,得意洋洋地朝李泰露出笑脸。 李元婴也不管李泰讨不讨厌他,径自和萧德言说起刚才去寻李淳风的事。作为把胡作非为当成家常便饭的混世小魔王,他很不习惯自己突然旺盛起来的求知欲,纳闷地把自己的困惑说给萧德言听:“您说我现在怎么什么书都想看呢?我还有那么多好玩的东西要玩,哪来那么多时间看书啊!” 萧德言闻言莞尔,并不觉得李元婴顽劣不堪,仍是谆谆善诱:“你看看你现在经常看书,不也不耽误你玩?反而还能找到更多新鲜好玩的事。” 李元婴一听,豁然开朗,高兴地说:“我明白啦!”李元婴一点都不觉得自己才是不请自来的外人,瞥见李泰赖在一旁听他和萧德言说话,显然很妒忌萧德言更喜欢他,顿时更来劲了。他殷勤地摸出一颗糖剥开,递到萧德言嘴边献宝,“这糖很甜的,您尝尝!” 183.第 183 章 《玩宋》也超好看!  第七章 李元婴对这葵瓜子很感兴趣,眼珠子一转, 捅捅旁边的李治, 压低声音叫李治借他一卷“课本”。 李治熟知李元婴什么尿性,早叫人备了一套备用的, 悄悄把魏征要讲的那卷书递给李元婴。 两个人自认小动作做得十分隐蔽,却不知坐在上首的魏征看得一清二楚。 见李元婴连课本都要跟李治借,魏征眉头直跳,很想当场开骂。可一想到李元婴的累累前科,魏征决定省点口水, 毕竟李元婴就是个滚刀肉, 骂了也没用! 魏征的威慑力非常大, 大伙都很乖, 没人敢分神。 李元婴也很乖, 拿着借来的课本专心研读。他当然不是要好好学习,他只是琢磨着好好和魏征套个近乎,寻机瞅瞅魏征揣着的那份《十渐不克终疏》。 虽说魏征一直不太待见他, 但, 学生有问题请教,魏征总不能不教! 李元婴已经想好啦,先拿课业上的问题去请教魏征,再把读《礼记》时攒下的疑问拿出来问他,烦得多了, 总有机会看到魏征写的那什么什么疏! 打定主意后, 李元婴老老实实看了一堂课的书, 认真得不得了。 于是在魏征宣布他今天的讲学内容结束时,李元婴在其他人诧异的目光中跑去向魏征请教问题。 装乖卖巧这事儿是李元婴的专长,他不仅请教了好些个问题,还殷勤地给魏征端了杯水,活脱脱一个三好学生。 魏征觉得这事很蹊跷,甚至怀疑到嘴的凉水是不是被李元婴下了点巴豆粉。他试着给李元婴解答了两个疑问,却发现李元婴一脸恍然,还能举一反三地再提出另外的问题! 魏征心中大为惊异,觉得这小子莫不是要改邪归正了! 李元婴装得很彻底,请教完还毕恭毕敬地送魏征到院门外,很是不舍地问魏征:“我要是有别的问题,能不能去请教您啊?” 魏征非常欣慰,捋须颔首:“自然可以。” 李元婴恭恭敬敬地目送魏征离开,才溜达回讲堂里头。 李治见他回来了,忍不住发问:“你今儿怎么这么认真啊?” 李元婴一脸正经:“我发现我年纪不小啦,不能再胡闹了,得好好学点学问!” 李治信他才怪! …… 李治不信,魏征也不太信,他揣着满腹狐疑地回去当值。 回去路上遇着要去负责后半截课程的孔颖达,魏征还和孔颖达提到李元婴的转变,让孔颖达也注意一下他。 子曰,有教无类!若是李元婴当真有心要改,他们自然会尽心地教。 孔颖达听了,忍不住在心里犯嘀咕:李元婴那小子也会有向学之心? 孔颖达乃孔子第三十二代孙,根正苗红的孔家传人,少年时敏而好学,早早闻达乡里,甚至还有人因为他太过聪明心生忌惮,派人刺杀他! 早年孔颖达就是秦王/府中的十八学士之一,李二陛下登基后更是任命他为国子监祭酒,妥妥的国家教育厅厅长;他还有另一个任务,当全国科举教材的主编,带着底下的人编写《五经正义》! 这次随驾至九成宫,孔颖达也被李二陛下请来给李治他们讲几堂课,期望李治他们将来也能成为于国于民都有益处的大唐好藩王。 孔颖达还没走到讲堂所在的庭院外,便听里头有人在叫嚷:“幺叔,你快点下来吧,九哥说孔祭酒要过来啦!” 这脆脆嫩嫩的嗓儿,不是李二陛下最宠爱的晋阳公主又是谁! 孔颖达听到“幺叔”两个字,眉头止不住地跳。他绷着脸迈步入内,只见兕子她们围在一棵老树下昂着小脑袋往上看。 那棵老树树身高大,枝叶浓绿,瞧着相当高龄。 此时李元婴快爬到树顶了。 李元婴很不怕死地站在微微弯曲、颇具弹性的横干上伸出手取卡在枝叶间的纸鸢。 早上李元婴和李治要上课,兕子她们与宫人们跑到外头放纸鸢,不想方才一阵邪风猛吹,愣是把纸鸢吹到这边的树上卡着下不来! 李元婴正闲得无聊,见兕子她们巴巴地望着树上的纸鸢、一脸马上要哭出来的哭丧样,立刻捋起袖子表示他上树取下来。 左右当然想拦着,可李元婴是谁啊,你越不让他干他越要干,当场麻利地爬到了树上。 孔颖达见李元婴的靴子胡乱地甩在树下,其他皇子也都趴在窗沿看热闹,长长的胡子不受控制地抖了抖,朝树上怒喝:“李元婴,你立刻给我下来!” 李元婴被孔颖达一吓,差点脚底打滑摔了下去。他抱紧自己扶着的枝干,稳稳当当取下卡在枝叶间的纸鸢才不慌不忙地往下爬,灵活得跟个猴儿似的。 孔颖达气得不轻,怒瞪着把纸鸢递给兕子的李元婴。 李元婴一点都不害怕,还振振有词地批判起孔颖达来:“孔祭酒你这就不对啦,别人在高处,你怎么可以大声吼人?要是你家小孩爬到树上被你这么一吼,一准摔下地!到时真要摔伤了,你说算谁的?” 孔颖达冷哼:“孔家的儿孙可不会爬到树上去!” 孔颖达板着脸让兕子她们去别的地方玩、勒令李元婴站在门外反省,才走进讲堂给李治他们讲课。 他傻了才会相信魏征的话! 这小子哪里有半点有心向学的样子?! 对着鹌鹑一样乖巧的李治等人讲完一段典籍,孔颖达想到李元婴到底还小,便朝门外喊了一声:“你进来吧!” 门外没动静。 孔颖达脸色不大好。 靠窗的老七探出脑袋往外一看,对孔颖达道:“孔祭酒,他不在外头了!” 孔颖达骂道:“孺子不可教也!”他没让人去逮李元婴,直接接着刚才的内容往下讲。 反正,那小子就算待在这里也不会听讲,随他去! 李元婴当然不是乖乖罚站的人,他只站了一会儿,就看到三颗小脑袋从院门外探出来,脸上都有着深深的愧疚。 李元婴一看,可不能让三个小萝莉难过啊!他马上溜了出去,开开心心地陪兕子她们放纸鸢。 讲堂东边就是一片宽阔的草场,长满如茵青草,特别适合小孩子玩耍。 李元婴玩了个尽兴,又美滋滋地和兕子她们用过点心,才和兕子她们说自己要回去学习了! 回讲堂是不可能回的,李元婴溜回住处取了那卷自己读完的《礼记》,径直去魏征当值的地方找人。 魏征刚和李二陛下他们议完事,正在收拾自己抄录下来的文稿。 瞥见李元婴在外头探头探脑,魏征眉头一皱。 这小子不是该在听孔颖达讲学吗? 魏征脸庞瘦削,唇有点倒垂,天生带点凶,瞧着很是严肃。他板起脸喝道:“鬼鬼祟祟地做什么?有事就进来!” 李元婴溜达进去,一点都不怕魏征的黑脸,还和魏征告起孔颖达的状来,说孔颖达不仅差点把他吓得摔下树,还罚他站在外头不许他进讲堂! 见魏征对他的说法不置一词,李元婴也不在意,按部就班地继续自己的计划:“我想着不能白白浪费了一天,就去寻了昨天没抄完的《礼记》接着看完。” 李二陛下罚李元婴和李治的时候魏征也在场,自然知晓李元婴昨天确实抄了《礼记》。 魏征目光中带着审视:“你看完了?” 李元婴道:“看完啦,就是有些地方不太懂。”他凑到魏征身边,摊开了自己带来的《礼记》,开始认认真真地请教起魏征来。 魏征位居朝堂多年,结识了不少人、经历过不少事,眼力自然不会差。至少李元婴是认真还是装模作样,魏征是能分辨出来的。 李元婴有心求教,魏征便把文稿推到一边,悉心解答起李元婴的问题来。 李元婴算是误打误撞地找对人了,真要论起对《礼记》的理解和运用,朝中恐怕没多少人能比得过魏征。他喷李二陛下的时候,经常就拿“于礼不合”当由头,可谓是将《礼记》运用得炉火纯青! 魏征旁征博引地解决着李元婴的疑问,听得李元婴震惊不已。 原本他觉得自己已经把《礼记》看懂了,听魏征深入一讲,他又觉得自己一点都没懂! 最要紧的是,魏征还会给他举例,百姓中的事、朝堂上的事、史书上的记载,魏征都信手拈来、随意化用,把他不理解的点讲得通透无比! 这一招要是学来了,往后他谁都能辩赢啦! 李元婴登时来了精神,听得更加起劲。 一老一小一个教、一个学,不知不觉竟到了下衙的点,该回去吃饭了! 李元婴有些意犹未尽,收起《礼记》表示要跟魏征回家。 由于李二陛下一般要在九成宫待上小半年,所以百官是允许带上妻儿的,魏征也带着妻儿一起过来,一家老小都住在按照品阶分下来的住处里。 听李元婴要跟自己回家,魏征道:“我家可没什么好吃的。” 李元婴说:“那我叫人送些好吃的过去!”不等魏征反对,李元婴已经吩咐左右去膳房弄些好菜送去魏征家里。 意犹未尽的可不止李元婴,魏征刚才也教出了兴头来。他听李元婴都吩咐下去了,便也不再拒绝,由着李元婴亦步亦趋地跟在自己身边。 正是下衙的时候,百官都在往外走。 有不少人注意到了这一老一小一起往外走的身影,心里免不了暗暗吃惊:那小子怎么和魏征凑一块了?! 换了平时,那小子别说自己去找魏征了,躲魏征还来不及! 这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吧? 李元婴理直气壮:“不知道。我又不和人一起睡,哪里知道啊。”李元婴从小很有主见,晓事以后就不爱和柳宝林一起睡,柳宝林一直惯着他,自然随他去了。 李治听李元婴这么说,也不好说什么了,昨夜是他自己要留下来挤一挤的,哪能怪到李元婴头上去? 李治摔醒后睡不着,索性坐着看李元婴睡起觉来有多骄横。这一看,可把李治逗乐了:只见李元婴从这头滚到那头,短短半个时辰,竟能把可以容纳好几个人的床榻滚个遍,当真是“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 李元婴晓得自己可能真的踢了李治,一点都不惭愧,只说道:“那你下回可别和我挤了。” 李治心有余悸:“你请我我也会再不和你挤!” 叔侄俩感情好,倒也不在意这些小事,唤来底下的人帮忙更衣。李元婴边在宫女的帮助下把手伸进袖子里,边看向一旁有点清瘦的李治。瞧见李治瘦瘦弱弱的身板儿,李元婴像是想起了什么,奇道:“昨天怎么没见到你四哥?” 李治的四哥是魏王李泰,与他也是一母同胞的兄弟。 长孙皇后几个儿女之中,李承乾、李泰、长乐他们那一茬年纪相近,李治和兕子这一茬年纪差不多,中间隔了好些年,年长的大多不爱和年幼的一起玩,平日里他们与李泰碰头的机会并不多。 不过这几年李泰风头很盛,主要是,李二陛下特别疼爱他。 本来藩王成年后得到封地去,眼下李泰都十九岁了,李二陛下还舍不得放他去外地,特地在长安给他造了个魏王府,甚至还特许他开了个文学馆招揽贤才,满足他搞文学创作的爱好。 反正,李二陛下每天都要见一见李泰,一天见不着就要放自己的白鹄去送信说“爹想你了”,离宫避暑当然要捎上李泰。 与李治不同的是,李泰长得圆圆胖胖,身材与脸盘儿都很是喜庆。所以李元婴一见到李治瘦巴巴的身板儿,马上想到了和他是两个极端的李泰! 李治昨日一直跟在李二陛下身边,消息比李元婴灵通,闻言答道:“四哥路上寻得一本古书,一路废寝忘食地看着,到了九成宫也不愿挪动,父皇特许他把书看完了再下车。” 184.第 184 章 《玩宋》也超好看!  第十四章 李元婴好歹是自幼在大安宫和太极宫长大的, 哪怕册封仪式比较正式,于李元婴而言也是不难的。 李元婴还特地邀请魏征、萧德言过来观礼, 他没请的孔颖达等人也被李二陛下请了过来, 于封王而言算是十分隆重了。 李元婴唯一遗憾的是,他娘柳宝林不在这儿,不能亲眼看着他封王。 李二陛下见李元婴与萧德言瞧着很亲厚,颇有些稀奇。 去年他儿子李泰上书要修一本叫《括地志》的书,李二陛下便让时任萧德言等人前去协助李泰修书。照理说萧德言应当在李泰那边才是,怎地竟让李元婴给请来了? 李二陛下走到萧德言身边问道:“这小子可是时常去缠扰萧卿?” 萧德言年事已高, 经历过不少风浪,在御前并不紧张。他笑着看了眼一旁的魏征, 语带调侃:“还是魏侍中牵的线。” 魏征现在是门下省长官, 专门管着李二陛下的各种诏令, 他认为可行的会署个名签发下去, 认为不适合的打回让李二陛下召人重新拟定章程。李二陛下用他用得顺手,哪怕贞观十年已经给他升职为特进、地位仅次于三师, 门下省那边的侍中之职还是由他兼管着。 被萧德言点了名,魏征应道:“修《群书治要》时, 臣曾与萧学士畅谈多日, 自认治《论语》不如萧学士精透,是以推荐殿下去向萧学士请教。” 李二陛下便问萧德言:“元婴学得如何?” 李元婴一听这个问题, 立即期待地看向萧德言, 眼睛里头亮晶晶的, 明显写着“今天是我册封的好日子, 说点好话夸夸我吧”。 萧德言一乐,遂了他的意:“殿下聪慧过人,读书也肯下功夫,怕是要不了多久臣就教无可教了。” 李元婴爱听这话,尾巴都要翘起来了,满脸都是骄傲和得意。 既然是李元婴的生辰,李二陛下和孔颖达难得没有出言打击他,都对他宽勉了几句,让他往后不可再胡闹。 册封礼过去后,萧德言等人还给他送了礼,连孔颖达都送他一方好砚台。 李元婴高高兴兴地收了礼,心里却暗暗嘀咕:老孔莫不是讽刺他字写得不好才送他砚台? 大伙一起吃了顿饭,各自散了,李元婴把册封诏书收好,大咧咧地和李治说起自己对孔颖达那份礼物的猜疑来。 李治道:“魏侍中还送你墨锭,你怎么不这样想?” 李元婴哼道:“那怎么能一样!” 老魏对他可好了,还有姝妹妹这么好的孙女,孔颖达又没有可爱的孙女!就算有可爱的孙女,也没有姝妹妹厉害! 李治懒得理他,走了。 李治一走,李元婴觉得有些寂寞,想了想,又去了藏书楼那边。在老地方看到武才人后,李元婴早见怪不怪了,拿出书单托她帮忙找书,还忍不住和她说起孔颖达给他送砚台和魏征给他送墨锭的事。 他也觉得稀奇,怎么他会觉得孔颖达在讽刺他,却不会觉得魏征也是讽刺他呢? 武才人道:“那你可以多看一卷书。” 李元婴奇道:“什么书?” 武才人伸出纤细的手轻松从书架上取下一卷书递给李元婴。 李元婴摊开一看,疑惑地说:“《韩子》?” 武才人点头。 李元婴将信将疑地把《韩子》搁在他要找的书前头,抱着书跑了。 武才人看着李元婴领着人离开的背影,唇角不由自主地染上了一丝笑。 深宫之中人人都活得深沉,唯独这小孩无惧无畏,日子过得放纵又肆意。 她真好奇他以后会变成什么样的人,是被皇家的无情磨光了如今的天真快活,还是会活出别人想不到的一生? 李元婴可不管武才人有没有对自己生出好奇心,他抱着书回到住处,先拿起那卷《韩子》看了起来。 《韩子》分了许多卷,武才人给他取的是“说难”那一卷,字数并不算多。 李元婴这段时间读的大多是《论语》和《礼记》的相关著述,并没有涉足法家的书。 乍看之下,李元婴只觉这《韩子》颇具趣味,等看完了,他也明白武才人为什么让他看这本书了。 里头一个故事正好与他的疑惑有关,大意是有家人家里的墙被冲塌了,儿子与邻居都劝他赶紧修,否则要被人从那里潜入偷东西。结果第二天真的被偷了,他就夸儿子聪明,并怀疑东西是邻居偷的! 后头还有一个故事,讲的是一个人初时很得君主宠爱,母亲病重时逾矩驾君王的马车去探看,君王赞叹说:“他多么孝顺啊,焦急得连规矩都忘了!”另一次,这人咬了一口桃子,发现很甜,便将桃子递给君王吃。君王又赞叹:“他多爱我啊,吃到甜的桃子就分给我吃!”后来这人失宠了,君王看到他就觉得厌烦,竟骂道:“这人胆大包天、目无王法,敢驾驶君王才能用的马车,还将吃过的桃子给我吃!” 这说明同一件事,关系不同便会有不同的看法! 韩子还说,龙有逆鳞,君王也有,想要让成功进言,就不能触及君王的逆鳞! 李元婴特别喜欢这篇《说难》,又跑了一趟藏书楼,把韩子的书全找出来抱回去细看。 第二天去讲堂时,李元婴不仅因为封王换了身新行头,还抱着几卷崭新的《韩子》。 李治也没看过《韩子》,见夫子还没到,便取了一卷打开看了起来。 巧的是,李治拿的是一本《五蠹》,韩非在《五蠹》中写了国家有五种蛀虫,一种是埋头搞学问的(儒家),一种是靠言谈蛊惑人的纵横家,一种是任侠而不受管束的游侠儿,一种是依靠依附贵族来逃避徭役之人,还有则是商贾和工匠! 韩非还讽刺,让搞学问的用礼义来治国,无异于愚蠢的农夫守株待兔! 守株待兔这事儿写得特别生动,李治看了悚然而惊,感觉自己都快被韩非说服了。 见李元婴拿着另一卷在看,李治忍不住问:“幺叔,这书你从哪翻出来的?” 李元婴道:“藏书楼找的啊。” 李元婴见李治一脸被《韩子》震住的表情,抽走李治手上那卷《五蠹》,把自己手里的《八奸》换给李治。 《八奸》比较短,说的是君王身边的一些奸邪之人,包括并不限于君王老婆、君王兄弟、君王侍从以及君王手底下那些搞事情的大臣。 李元婴一点都不觉得自己被包括在《八奸》里,还津津有味地说:“这书写得真有趣啊,他真是什么都敢写,怪不得被杀了呢。” 瞧瞧这扫射范围,简直是在说“大王啊,你身边全是奸人,千万得提防所有人啊”! 你说别人不杀他,怎么睡得着觉哟! 李治接过《八奸》看完后,李元婴也把《五蠹》看完了。 他对韩子的胆量极其敬佩! 刚才的八奸还是只喷了君王身边的人,这五蠹是要把老百姓也全扫进去了!除了安分种地的农民,剩下的全是奸佞和蛀虫,管你什么读书人、什么商人匠人,全都不是好东西! 换个心态不好的人看了,怕是要觉得这人世当真黑暗! 李元婴感慨道:“这人厉害呀。” 真是不把天底下的人全得罪光不罢休! 李治生性宽仁,不喜欢性恶论,摇摇头劝说李元婴:“幺叔你还是别看这样的书了。” 书好找,有趣的书却不好找,凭什么不看?李元婴可不会答应李治,坚持地说:“不成,我要把它全看完。” 一本《韩子》,李元婴越读越觉得妙趣横生,感觉里头有许多鲜活的例子可以让他拿来讲给兕子她们听! 接下来好些天,李元婴都泡在《韩子》里头,直至董小乙来报说向日葵长出了花苞,他才把书一扔,兴奋地带着兕子与魏姝她们去看向日葵花苞。 这次李治不用去上课,终于可以加入看花小队! 兴许是种子很顽强,董小乙又照顾得非常用心,十株向日葵全活了下来,而且长得非常健壮,每一株都比李元婴还要高。 李元婴和李治正带着四个小萝莉齐刷刷地仰头找向日葵花苞,李二陛下竟也领着人绕过来瞧瞧向日葵花苞长什么样。 瞧见李元婴他们注意到了自己的到来,李二陛下摆摆手让他们不必行礼。 看着那十株向日葵,李二陛下免不了又告诫李元婴一通:“往后你发现什么能种的好东西,不能再把它炒了吃!” 李元婴点头如捣蒜,乖得不得了。 一行人围着花苞瞧了个新鲜,李二陛下便带着他们一起往回走。 注意到李元婴身边跟着个眼生的小男孩,李二陛下免不了问一句:“这是谁家的孩子?” 李元婴和魏姝早熟稔得不得了,见魏姝被李二陛下瞧见了也不害怕,还嬉皮笑脸地道:“皇兄你猜!” 李二陛下骂道:“朕不猜!” 魏征赶紧上前坦白:“陛下,这是臣的……孙女。” 185.第 185 章 李二陛下生辰结束, 转眼便到了过年。李元婴往认识的人家里都溜了一圈,厚颜无耻地讨压岁钱,这个时候他不说自己是李二陛下一辈的了,只说自己年纪小又未婚, 合该讨个吉利。 来都来了, 李元婴又顺便讨了一圈墨宝, 说是回去办个书画展印些字帖什么的给书院学生们看。要是你会画画,那就更好了,给几幅丹青帮助一下落后地区滕州的无助孩童。 总之, 李元婴把能讨的好处都讨了, 又收割了一批上次遗漏的人才,才乖乖回宫待着。 李二陛下知晓李元婴出去给人“拜年”,把他叫到跟前问他都厚着脸皮跟人要了些什么。 李元婴不高兴地道:“这怎么能叫厚着脸皮?我年纪小,去给大伙拜年不是应该的吗?我带了年礼去, 他们回一点点礼不也很正常!”反正他绝口不提自己平时仗着是李二陛下的弟弟一口一个“老李”“小阎”地叫,这种关键时刻, 当然得把自己当小孩子。 李二陛下再问了一次,李元婴才掏出一张长长的回礼单子摊开给李二陛下看。他得了便宜还卖乖地说道:“这都是黄鹂给记的, 我才不耐烦记这些。不就是礼尚往来嘛!” 李二陛下看完, 决定坚持原来的意见:这小子脸皮真厚。 人家是书法大家他就要字稿,人家是丹青妙手他就要画作, 人家家里有人才他就跑去借人, 这简直是要讨光别人府里的好东西! 李元婴一点都不害臊, 由着李二陛下用“我怎么有你这么个糟心弟弟”的眼神看他。等李二陛下把礼单递回给他, 他便一溜烟跑了,生怕李二陛下会抢走他苦心搜刮来的宝贝。 上元节这天,李二陛下已经让礼部那边准备停妥,给高阳和卢照邻下了道赐婚旨意,把高阳留在长安待嫁。高阳早从李元婴口里知道李二陛下答应给他们赐婚,过年期间一直又是期待又是紧张,到赐婚旨意终于下来了,她一蹦三尺高,把兕子她们都邀到观星楼下相聚,几个小的在李元婴监督下小酌了两杯,脸蛋都红通通的,眼睛更是明亮如星。 李元婴也替高阳高兴,不过高兴之余又有点郁闷。 和他年龄相近的城阳早嫁了,和他年龄的高阳也待嫁了,他和姝妹妹还没能成亲。 怪只怪他离京前说了那通先不成亲的话,现在他稍微暗示一句,李二陛下就一脸“你不是说要让你姝妹妹一展所长吗”的表情,叫李元婴有话说不出。姝妹妹每天高高兴兴的,他也很开心,但高阳她们一个两个都成亲了,只有他还不能抱着姝妹妹睡觉,真是太气人了! 李元婴在心里唉声叹气一会,很快又跟着高阳她们一起跑上观星楼看上元灯景。 观星楼视野极好,可以将长安城的夜色一览无遗,李元婴带着一串侄女挨在栏杆前看灯,趁着兕子她们不注意悄悄伸手去牵魏姝的手。 兕子她们都在旁边,魏姝转头暗暗看向李元婴,让李元婴别胡来。不过一触及李元婴亮亮的眼神,魏姝就败下阵来,微微红着耳根回握李元婴热乎乎的手。 上元节后,李元婴就要回滕州了。这次李元婴离京的声势没就藩是浩大,但也不算小,又是一车车的宝贝、一马车一马车的人跟着走。百姓们自是不会知晓李元婴偷偷出海的事,只当是李二陛下和李元婴感情好、把他召回来过年。看到李元婴的车队,百姓自然又感叹一番,认为李二陛下对李元婴真不错,回来一趟就给这么多赏赐! 长孙无忌等人听了有些想吐血,这些东西都是李元婴从他们府上要走的,可不是李二陛下的赏赐。 李二陛下那厮纵着李元婴一家家地“拜年”,回头还要对他们说:“有你们给元婴这么多好东西,我就不必给他赏赐了。” 这兄弟俩是故意的吧! 东西他们给了,现在倒好,百姓说是李二陛下和李元婴兄弟情深,好东西一车车地给! 这种事,谁有脸去澄清? 长孙无忌等人现在只盼着李元婴少惹点事,李二陛下少动点让李元婴回京的心思,免得他们一而再再而三地大出血。 李元婴宰完大户,很是得瑟地带着魏姝回滕州,一点都没有这次其实被逮回来挨一顿打的自觉。 路上魏姝接手了黄莺黄鹂给她的礼单,等她看见上面那一大串珍品,简直要替长孙无忌和阎立本他们心疼。到傍晚停下休整时她让人开箱收拾一番,多包了些厚纸免得路上把东西磕坏了。这可都是坏了一件就找不出第二件的宝贝! 相比李元婴的快活,李泰的日子就过得不怎么美妙了。 自从去了趟高丽,他心态也转变了不少,没再每日抱酒狂饮,不时会出去巡视一下封地,很有点藩王该有的样子。但是权万纪并没有消停,权万纪还是兢兢业业地挑他的刺,着实让李泰不胜其烦。好在妻子儿子都时常开解他,要不然李泰真的要冒着权万纪回京告状的危险揍他一顿! 听人说李元婴带着长长的车队回滕州去了,李泰心里酸气直冒,和阎氏嘀咕:“父皇真够偏心,明明他回京是挨罚的,又赏他这么多好东西。” 他是动过和太子争权夺位的想法,但那不是没争成吗?年底李二陛下过寿,他也只有寿礼能进京,自己没能回去。 阎氏替他揉着额角,柔声劝慰:“听人说幺叔在东边建了个海港,父皇许是看重这个。” 李泰哼道:“带了这么多好东西,半路可别被人盯上。”李泰这话不是凭空说的,虽说李二陛下当初玩了一出释放死囚之后每年执行死刑的仅有二三十例,但也不代表到处都很太平。都说财帛动人心,有些在山里窝着不出来的盗匪知晓李元婴带着这么多宝贝经过,指不定会生出为下半辈子狠捞这一把的心思! 也不知是不是老天嫌李元婴过得太顺遂,还是觉得自己太亏待李泰了,这回竟真的被李泰不幸言中:李元婴在经过一处谷道时被山匪堵在里头了! 李元婴上回就藩很顺利,没想过自己会遭遇这样的事,这回知晓自己被人两头包抄还愣了一下。不都说现在天下太平吗?怎么还有人落草为寇,过这种以命博钱的日子! 李元婴叫人备好弓箭、严阵以待,转头想安抚一下魏姝,却见魏姝一言不发地立在自己身边,没有害怕更没有躲藏。 李元婴把安抚的话咽了回去,看了看阴沉沉的天色,和魏姝一人抄了一把弓箭在手里。他说道:“这些人来得蹊跷,我看不一定是为财而来。” 不是为财,就是为人了。李元婴虽不是与人为善的好脾气,但似乎也没有真把谁得罪狠了,魏姝倒宁愿这些人只是为财而来!倘若真是冲着李元婴本人来的,那就糟糕了,钱没了、东西没了不算大事,要是对方非要了他们的命不可,这种身在瓮中的局面他们可不占优势! 魏姝紧紧握着弓箭。 若是有人胆敢伤害李元婴,她一定会先要了他们的命! 虽然她们都只在骑射课上动过弓箭,甚至连像样的猎物都没射杀过,但,谁要敢存着害李元婴的心思,她就敢杀了他们! 负责侦查的侍卫给李元婴带来不好的消息:“殿下,山上摆着投石机。” 这说明,这些人是有备而来,而且是冲着把李元婴永远留在这里的目的来的! 李元婴毫不犹豫地下令:“东西丢了,不擅弓马的人都进车里,弓马好的人取弓上马,我们先护着女眷冲出去!”不管外面是什么情况,冲出包围总比被动地困在谷中要好。他就不信了,在大唐境内这些盗匪还能弄出几千人来不成!虽说这次护送他们回滕州的只有两百侍卫,但这两百侍卫都是见过血的精锐,不是一般士兵和盗匪能比拟的,冲出山谷不是问题。 李元婴一声令下,众人都迅速把装着重物的马车弃在原地,砍断连接处的粗绳,抄弓上马把坐着女眷的马车团团护在中间。李元婴没有躲进车里,一马当先地率人往谷口冲去。 众侍卫见李元婴如此身先士卒,眼眶一热,更愧恨自己的无能,一往无前地急追而去,咻咻急箭直射盗匪咽喉。 那些堵在谷口的盗匪本也是刀锋舔血的凶悍之徒,见一身锦袍的李元婴跃马而来,一时间竟来不及反应。不是说李元婴是个只会吃喝玩乐的纨绔亲王吗?真要是纨绔,怎么敢冲在最前头! 这些盗匪还没能惊愕太久,尖锐的利箭已经刺入他们最为脆弱的咽喉,他们到死都只睁着眼。 李元婴带着人以最快的速度冲出谷口。 山上潜伏的人第一时间把早前备好的巨石投入谷底,可惜已经太迟了,山谷里只剩下李元婴命人弃下的马车,半个人都没留下。 由于这批盗匪来历不明,李元婴率人把堵在谷口的盗匪清剿完毕,让人留了几个活口,没有分散人手上山查探,只在空阔处暂驻休整,派人去向就近的营地求援。混乱初平,李元婴逐一询问有没有受惊或受伤,最后才绕回魏姝身边。 刚开始突围时,李元婴就让黄莺黄鹂把魏姝拉回车里护着。不是他不相信魏姝的应变能力,而是魏姝才十三四岁,李元婴不愿让她经历这些。男子汉大丈夫,关键时刻当然得保护好媳妇儿!李元婴握着魏姝的手说:“这些人都是乌合之众,不值一提,我们一个人都没有受伤。” 魏姝想到刚才那惊心动魄的一幕,手心还泛着冷。若不是李元婴领着人杀了对方个措手不及,全程没有丝毫犹豫,他们怕是真的会被人截杀在山谷里。现在他们突围了,遭殃的只有他们带着一车车行李!魏姝都顾不得心疼那些珍品了,紧攥着李元婴的手说:“太冒险了,你刚才太冒险了。” 李元婴冲出去的时候她们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可若不是李元婴这么毫不犹豫地一冲,后头砸落的那些巨石砸毁的就该是她们乘坐的马车。 李元婴道:“我既然把他们带来了,就要平平安安地把他们带到滕州。”他将魏姝揽进怀里,“你祖父放心地把你交给我,我也绝不能让你少一根头发,要不然你祖父会骂我一辈子。” 两个人相偎片刻,李元婴便放开了魏姝,亲自去审问逮住的几个盗匪。 186.第 186 章 《玩宋》也超好看! 李元婴得到小伙伴们的一致支持, 非常感动,当场约定让他们回去点好人,隔天到校场那边集合。 会议结束,李元婴溜达去寻李二陛下,说自己已经不小啦,现在也封王了, 堂堂小王爷,身边怎么能没几个侍卫!这不合规仪! 李二陛下这几天被高昌气到了,没好气地骂道:“你是坐不住了, 迫不及待带人去宫外玩吧?” 李元婴嘿嘿一笑, 默认李二陛下的话。 李二陛下心烦得很,让李元婴自己去挑人。 李元婴没走, 而是好奇地问李二陛下这次要派谁去打高昌。 李二陛下睨了他一眼, 也没瞒着他:“应该是侯君集。” 李元婴这才带着李二陛下的旨意去找禁军头头。 他让禁军头头按照藩王规仪挑一批大龄的、家贫的、娶不着老婆的禁卫到他这边来报到。 对方没想到李元婴会有这样的要求。这样的人通常处于禁军的底层, 许多人都认为他们是负累,只给他们干些苦活, 晋升显见是无望的! 任何地方都有这样处处被人踩的弱鸡, 禁军也不例外。可惜的是, 他们大多立过功才被选入禁军, 想把他们踢出去还很不容易! 李元婴要这样的人,禁军那边自然是求之不得的,三两下把事情办好, 将这批年纪不太小的大龄单身禁军拨到李元婴那边。 禁卫还没分来, 李元婴先把戴亭叫了过来。戴亭不过十二三岁, 因着相貌和阉人的关系,面相偏于阴柔。可他跟在李元婴身边这么多年,李元婴知道他绝不是个软弱之人。 想了想,李元婴取出张面具让戴上。 有了面具,戴亭看起来就老成多了,再加上他身高也挺不错,瞧着便已像十六七岁。 李元婴道:“我去封地后需要大笔钱粮,眼下有一个好机会,你愿意帮我去办一件事吗?”他摊开照着李治那张图复原出来的舆图,在长安打了个圈,又在高昌打了个圈,把难处先摆给戴亭看,“你要跟着军队走上这么远,那边气候非常寒冷,这个时节冰雪封路,难走得很。” 戴亭认真听着。 李元婴道:“你伺候我和母亲很尽心,但伺候人的活,你能干,别人也能干。你自小跟在我身边,我并不想你一直干这种随时能被人取代的活。正好冬天我不太爱出门,可以放你出去锻炼锻炼。” 戴亭听了李元婴这番话,伏地跪下,眼眶有些湿润。 他入宫时年纪虽小,却已有记忆,清晰地记得亲生父母如何卖掉自己、自己又如何被除去了身为男儿的根。 自那以后,他便只能苟且求活,不再指望自己能像个人一样活着。 可这一刻,李元婴告诉他,不想他一直做那些随时能被人取代的活。 哪怕路途艰远,哪怕冰雪封途,他也想去是试一试! 戴亭重重地一叩首,应道:“小人愿意去!” 李元婴上前扶起戴亭,将自己的计划合盘托出:“你向来反应灵敏,又善于探听消息,这次朝廷要征伐高昌,那不过是弹丸之地,肯定敌不过大唐王师。这次皇兄很可能会派侯君集他们前去,我听说侯君集好大喜功,放纵军卒,破高昌之后肯定不会约束底下那些士兵。我想让你跟在大军后面趁乱带些东西回来,到时候你见机行事,遇到侯君集的人,你就亮出我和雉奴他们的身份;遇到不愿意跟你回来的高昌人,你就借侯君集的势!” 李元婴又把自己要的东西告诉戴亭:第一,是善于种植葡萄的,让他们带上葡萄种一起过来;第二,是酿酒的,让他们带着窖藏的酒过来;第三,是带几个识字的高昌人,让他们把那边所有有文字的东西进来都给带回来一份。这三种,不一定要多,但都要有。 戴亭喏然听命。 李元婴道:“皇兄马上要给我拨一批禁卫,等会我会给他们放几天假,外出去寻些解甲归家的老友,凑齐一个大商队。”李元婴给了戴亭另一个任务,“你到了高昌,给他们都找个老婆。” 高昌那小地方惹恼了李二陛下,李元婴估摸着他们离亡国不远了,所以嘛,那边的好吃的、好看的,还有那边的女人,都先弄回来再说。其实要不是自己还没有封地,李元婴怕是连男丁都想弄上一批,拿来干活多好啊! 戴亭并不觉得任务艰难,一一应下。 李元婴便取出一把剑,让戴亭拿着。这剑是太上皇留给他的,是把好剑,也是皇权的象征。头一次派心腹出去,他自然得多给戴亭几分保障! 主从两人商量完,禁军那边选来的人也到了。李元婴带着戴亭去见这批自己的未来助力,他先是欢迎他们的到来,而后就开始鼓吹自己的计划:想要奖金吗?想要老婆吗?跟着戴亭去高昌,一切你想要的都会有!要是完成了任务,回来还有更丰厚的奖励! 李元婴从前的混世小魔王形象深入人心,一开始众人都不太相信,结果李元婴叫人搬出一箱金灿灿的金子,告诉他们事成之后这些全分给他们! 李元婴还说,他见过高昌的美人,又高挑又漂亮,眼睛黑湛湛,鼻梁又高又挺,跳起舞来堪称一绝。他们去了,可以借机讨个高昌老婆! 一群大龄单身禁卫被李元婴说得热血沸腾,纷纷表示愿意为小王爷效命! 第二天,李元婴让他们和李治他们选来的禁卫会合,这下李元婴那批新禁卫更加振奋了。如果只有李元婴一个人派遣他们出去,他们心里可能还会打鼓,可眼下看来连皇子皇女们都参与了,他们放心去便是! 李元婴当众再将太上皇的佩剑交给戴亭,让所有人在途中要听戴亭的指挥,不听者杀! 人手安排停妥,李元婴派戴亭领人去筹备物资。 李治这才晓得李元婴要干什么,顿时不太淡定,待李元婴搞完动员后拉着李元婴重新开小会:“你让他们跟着大军去高昌?” 李元婴道:“这机会多难得啊,你想想,平时路上难免会遇到毛贼之类的,危险极了!难得有大军在前面开路,此时不去更待何时!” 李治一阵沉默。 虽说李元婴说得还挺有道理,但,总觉得这事好像不太好。 高阳说:“就你胆子小,不管父皇派谁去,他们都不敢动我们的人!” 李元婴见有人站在自己这边,立刻正气凛然地道:“皇兄这次显然是要杀鸡儆猴,我看这次高昌怕是要亡国了。哪怕是一个小国,兴替之际也难免会毁掉许多东西,我们派人去把这些东西带回来,也是让它们免遭浩劫。” 李元婴又给城阳他们说起城破时士兵们可能会做的事。并不是所有人都会用严明的军纪约束士卒,毕竟士兵们都是人,你光叫他们苦战,不让他们捞点好处,他们哪里愿听你的?所以,抢掠的、抢人头的,只要不太过分,许多人都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到那时,男的免不了被杀,女的免不了被糟/蹋,财物会被强夺,那些不值钱的东西则会被毁于一旦。 千百年后,那里的人没了,那里的文字和文化没了,什么痕迹都找不到! 所以,他们把这些东西保下来,是在做好事! 兕子她们听李元婴这样说,便觉得这事是对的,她们派去的人若是能保住一二,那也算是让一些人和一些东西免于遭难! 待兕子她们走了,李治独自留下与李元婴说话:“我还是觉得不太对。你要是真的那么怜悯高昌,怎么不去父皇别打它?” 李元婴自有一套道理:“不打怎么行?说好要纳贡,高昌不按时纳,是无信;勾连外邦攻打同为大唐附属之地,是不义!这等背信弃义的行为若是大唐不出兵,叫别人怎么肯再依附于大唐?所以,不打是不可能的,”李元婴谆谆善诱,“但是我们大唐是仁义之师,打虽然打了,怜悯还是要的!人若是对自己的同类都没有怜悯之心,和畜生有什么区别?” 李治觉得,只要经李元婴的口一说,什么事都是对的。 十二月,朝廷敲定了征伐高昌的人选:侯君集和薛万均。 大军集结誓师,顶着严寒往高昌出发。 在大军出发不久后,一队百余人的人马也不疾不徐地缀在后头跟着出发。李二陛下站在城门上为将士们送别,正欲回宫,却眼尖地瞧见了后头那队人!这群人虽走得不算快,却整齐划一,衣着相同,步伐也相同,初一看像一个商队,再一看竟像是训练有素的行伍中人。 李二陛下眉头一皱,让人去看看那是谁。 很快地,有人回来禀报说,那是滕王弄的商队,领头的是滕王常带在身边的戴亭,其余人是滕王的侍卫及他们去征召回来的退役兵卒。 李二陛下脸色一黑,摆驾回宫,顺便让人去把李元婴拎过来。 李元婴正窝在榻上躲冬,听李二陛下召见,慢吞吞地穿好正经衣裳跑去见李二陛下。到了那儿,李元婴还要抖着说:“这么冷的天,皇兄您叫我过来做什么呢?一路跑过来,可冷死我啦!” 李二陛下道:“叫你过来做什么?你是不是得给我解释解释你叫人跟着侯君集他们是想干什么?” 李元婴见东窗事发,一点都不慌,把自己忽悠李治他们的那套搬过来给李二陛下说了一遍。 李二陛下冷笑道:“朕看你才没这么好心,你是想看看能不能捞点好处!” 李元婴一副很伤心的样子:“皇兄您怎么能这么想我?我是真心实意地这样想啊!”他很老实地说,“当然,要是能顺便赚点钱,那当然是好的,谁会嫌钱多?说起来,我还欠着皇兄您一笔钱呢,要是戴亭能帮我赚到钱,我马上还给您!” 李二陛下道:“你还缺钱了?” 李元婴说:“谁会嫌钱多啊?”他又和李二陛下说起他的宏伟理想,“我上次印了一百本书,花的钱可多了。我以后是要开大书院的人,要印很多很多书,不知得要多少钱!要是我赚的钱够多,我要让想看书的人都买得起书!” 李二陛下道:“你知道大唐有多少人吗?” 李元婴摇摇头。 李二陛下道:“光是按户算,大唐就有三百多万户,每户又有五到十五人不等。你算算,大唐一共有多少人?这么多人,光是想让他们吃饱穿暖就已是难上加难,你得赚多少钱才能让他们都买得起书?” 李元婴在心里算了算,发现数目大得他根本没有概念! 李元婴咋舌:“这么多人啊!” 李二陛下道:“你以为呢?” 李元婴同情地看着李二陛下,说道:“皇兄您真是太辛苦了,要管这么多人!”他想了想,又说,“所以,才要把更多的聪明人找出来啊!比如种地,许多人天天埋头苦种,遇到天时不好还是可能颗粒无收。可要是一个村子里头出一个聪明的人,他知道怎么看天时变化,知道哪些地种哪些作物能高产一些,知道不幸遭遇大旱大灾该补种什么,知道山里有哪些药物可以采来卖,那他们一村人肯定都不愁吃喝——只要找到这样的聪明人,让他们去各地帮着督管农事,我们就可以不劳而获了!” 187.第 187 章 《玩宋》也超好看!  离开太常寺那边, 一直沉默追随在侧的戴亭开口:“殿下, 我们没带那么多钱到九成宫。” 李元婴一愣:“没有吗?”他对钱没什么概念,毕竟他又不用怎么花钱,平日也就拿来赏赏底下的人而已。 临行前柳宝林将保管银钱的任务交给戴亭, 是以戴亭对此非常清楚, 斩钉截铁地回答:“没有。” 李元婴一点都不慌:“没事, 我去借来!” 戴亭又默不作声地跟在李元婴身后, 看着李元婴直奔李二陛下议政的地方。看这架势, 李元婴显然是想和李二陛下借去! 戴亭猜对了, 李元婴打的就是李二陛下的主意。大伙不都说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李二陛下肯定是不差钱的! 李元婴直接跑去议事堂那边探头探脑地张望,准备寻个时机进去找李二陛下。 李二陛下早瞥见了李元婴鬼鬼祟祟的身影,却不动声色地与其他人继续讨论正事。等瞧见李元婴在外面抓耳挠腮地绕圈儿,李二陛下才让人去把他拎进议事堂中。 忙了大半天,李二陛下也乏了,摆摆手让长孙无忌等人退下。待屋里没别人了, 李二陛下才问李元婴:“你小子来做什么?” 别看他这幺弟年纪小,本质上也是个有事喊皇兄没事不理你的糟心玩意, 若不是有事相求的话躲他躲得不知多明显! 李元婴一脸腼腆地说:“皇兄, 我想和你借点钱!” 李二陛下奇道:“你吃在宫中,用在宫中,要钱做什么?” 李元婴如此这般如此这般地把自己的伟大构想告诉李二陛下, 表示自己马上就要做出一本书来啦, 一印就印一百本, 齐齐整整一本都不能少!李元婴还很大方地拍着胸脯打包票,等印出来一定会送一本给李二陛下! 李二陛下听完李元婴报的数后眉头忍不住跳了跳。 这小子真是崽卖爷田不心疼,仗着自己多得了那么点宝贝,挥霍起来真是眼都不眨! 李二陛下相当冷酷无情:“你写个借条,我再让人支给你。” 李元婴就知道李二陛下是这德行,哼哼两声,和旁边伺候的内侍讨了纸笔给李二陛下写借条。他虽没写过这玩意,落笔却一点都不犹豫,甚至还往李淳风给的预算上多添了一位数。 按李元婴的说法,既然要写借条这么麻烦,那就一次性多借点,免得不够用又要来借。 李元婴可是有个私人小金库的,李二陛下也不怕他还不起,收起他递来的借条便让人带他去支钱。 李元婴没有自己当搬运工的兴趣,直接叫戴亭寻人把钱全搬去李淳风那边。 李淳风看到比预算翻了十倍的钱,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 戴亭向李淳风转达李元婴的意思:“用不完的请您先留着,下次再做点别的。” 李淳风是个洒脱之人,见李元婴没提什么“不许乱用”或“不许中饱私囊”之类的话,当即也爽快应下。和滕王殿下这样的人打交道真是省心,不必你猜我猜那么累! 既然李元婴这样信任自己,李淳风自然也没有拖延,马上开始召集人手完成李元婴交托之事。 戴亭送完钱回到李元婴身边伺候。 李元婴压根没问李淳风是什么反应,径自整理着自己这段时间画好的画稿。虽说他在《韩子》里挖出了将两百多个小故事,可也不是所有故事都适合画出来的,要不然书就太厚了! 李元婴挑挑拣拣,把《三人成虎》《自相矛盾》《智子疑邻》《滥竽充数》《守株待兔》《讳疾忌医》等等比较典型的故事选了出来整理成集,按兕子他们的接受能力编了编顺序。 整理好后,李元婴一琢磨,又觉得自己得去叫人写个序,这样才像正经书! 李元婴在小伙伴里挑了一圈,感觉魏姝最适合,字好,聪明,还可靠! 李元婴马不停蹄地抱着稿子去寻魏姝。 魏姝听说李元婴要印书,吃了一惊。她家中藏书虽多,却也都是手抄的,还没见过用雕版印刷出来的书。 魏姝郑重其事地接过稿子,心里有些发虚:“我不一定写得好。” 李元婴道:“你那么棒,肯定能写好的!” 这时魏征正巧回来了,见李元婴又在自己家中,便问李元婴来做什么。 李元婴又如此这般如此这般地把自己的想法告诉魏征,和魏征说自己这次来是要给书添个序。 听到李元婴要找人写序,魏征捋着须说:“真写出来了?把稿子给我看看,我若觉得好便给你写一个。” 李元婴眨巴一下眼,坚定地说道:“不行,不给您写,您太老了,不适合!这是我们小孩子看的书,我准备让姝妹妹写序的!” 魏姝在一旁噗嗤一笑。 这臭小子真是叫人又爱又恨!魏征没好气地瞪了李元婴一眼,骂道:“行吧,我不给你写序,你给我看看。” 李元婴还不答应:“不成,还没印出来,不能给别人看!”说完他直接拉着魏姝跑去征用魏征的书房,朝魏姝伸出个小指头,“我们拉钩,你不能把稿子给老魏看。” 魏姝也正儿八经地伸出个小指头和李元婴拉钩做约定,然后把李元婴带来的稿子放进自己专属的小箱子里,表示自己会尽快把序写出来。 一想到有机会把自己写的字印成书,魏姝心里也雀跃得很,欢快地送李元婴离开。 回去的路上,李元婴暗自嘀咕:“女孩子的手真软哎,感觉就是不一样。” 戴亭识趣地没吭声。 李元婴开开心心地回去用晚膳。 安排完印书的事,李元婴也没和李治他们提,准备给他们一个惊喜。接下来几天他又恢复往常的刺头作派,天天和讲课的老师们对着干。 过了几日,李元婴去寻魏姝,魏姝的序写好了,稿子也连一个边角都没翘起来,保管得非常好。 魏姝夸道:“你画的故事很好看!” 李元婴得意洋洋地说了句“那当然”,然后想到自己要谦虚一点,又补充了一句:“故事都是《韩子》里的,还有一些不适合画出来,下回我直接讲给你们听。” 魏姝点头。 李元婴挑出魏姝写的序一看,第一眼便发现上头的字迹娟秀漂亮,显然比上次进益了不少;再看内容,那也是清新隽永,读来颇具趣味。 李元婴自是当场把魏姝夸得天花乱坠,也不管人家好不好意思。 魏姝这边写好了序,李淳风那边也做好了准备,李元婴看过几个雕工的成果,觉得刻出来的成品让他很满意,便把稿子给了李淳风,让李淳风赶紧帮他把稿子印出来。要不然拖太久,他们都要回京了! 李淳风保证一定尽快将书印出来。 李元婴挺喜欢性情爽快的李淳风,给完稿子也不急着走,反而坐下和李淳风聊起天来。 两个人虽然相差将近十几二十岁,交流起来却颇觉投缘,李淳风还带李元婴去观赏一些他复原的物件,都是从古书上读来的。 比如欹器。 这东西是《荀子》里记载的,据传一开始置于鲁王的的宗庙中。李元婴也看过这玩意,见了实物便忍不住要亲自试验一番:欹器中间是一个奇异的容器,由两根基座相连,空着的时候容器会往一侧倾斜;若是水加到中间,容器则会稳稳当当地停在正中;若是把水加满,容器会往另一侧翻倒,里头的水全部倒光光! 李元婴动手搞完实验,绕着欹器转了两圈,觉得这真是稀奇极了,抓着李淳风问起其中原理。 李淳风自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李元婴又从李淳风这里知道,荀子在战国末期当过稷下学宫的祭酒,和孔颖达一样是搞教育的,门生遍天下。比如他最近在读的《韩子》,作者韩非就是荀子的弟子,许多观点都传承于荀子,比如“人性本恶”,人生下来就是坏的,需要教化引导他们变好! 李元婴觉得厉害的人怎么这么多,他一听到荀子这么牛逼,又很想去看荀子写的文章。 一想到要是李淳风把其他玩意都介绍出来,自己不知该想看多少书,李元婴立刻拒绝再看,一溜烟跑了! 带着“这么想学习一点都不像我了”的困扰在外头瞎溜达一圈,李元婴不知不觉绕到了李泰那边。他想起自己好几天没去拜访萧德言,当即一点都不见外地跑进去找人。 跑到萧德言常待的地方后,李元婴才发现李泰也在那,正和萧德言说着话。 李元婴偷偷摸摸地溜过去,却听李泰在和萧德言说他要印韩子相关的书、还跑去和李二陛下借钱的事。 李泰认为这事很不妥,不仅铺张浪费,还宣扬商韩恶法。 好哇,这是在背后说人小话! 李元婴也顾不得自己是在偷听了,冲出去气咻咻地说:“我借皇兄的钱又不是不还,你和老师告什么状!”他不管李泰如何目瞪口呆,毫不见外地跑萧德言身边一坐,不服气地和萧德言说道,“我想印点书送给兕子她们,算什么铺张浪费!要是你不花钱我不花钱的,谁买外头的东西啊?谁请匠人做活啊?我听说农户还要往外卖米卖菜呢!钱在手里捂着又不会生钱,攒着有什么用,我自己的钱,怎么就不能花?” 萧德言听他噼里啪啦地辩驳了这么一大段,忍不住抬手揉了揉他脑袋,忍俊不禁:“是你说得对。” 李泰脸有点黑。你这小子把这当自己家了是吧?想来就来,连通报一声都不用,还偷听别人讲话! 最气人的是,萧德言还对他很是喜爱。 这不,一听到萧德言的肯定,李元婴的尾巴马上翘了起来,得意洋洋地朝李泰露出笑脸。 李元婴也不管李泰讨不讨厌他,径自和萧德言说起刚才去寻李淳风的事。作为把胡作非为当成家常便饭的混世小魔王,他很不习惯自己突然旺盛起来的求知欲,纳闷地把自己的困惑说给萧德言听:“您说我现在怎么什么书都想看呢?我还有那么多好玩的东西要玩,哪来那么多时间看书啊!” 萧德言闻言莞尔,并不觉得李元婴顽劣不堪,仍是谆谆善诱:“你看看你现在经常看书,不也不耽误你玩?反而还能找到更多新鲜好玩的事。” 李元婴一听,豁然开朗,高兴地说:“我明白啦!”李元婴一点都不觉得自己才是不请自来的外人,瞥见李泰赖在一旁听他和萧德言说话,显然很妒忌萧德言更喜欢他,顿时更来劲了。他殷勤地摸出一颗糖剥开,递到萧德言嘴边献宝,“这糖很甜的,您尝尝!” 李泰:“……” 这小子绝对是故意的!!! 第十七章 李元婴气完李泰,美滋滋地跑了。 188.第 188 章 《玩宋》也超好看! 第九章 魏姝半信半疑地收起书, 跟着李元婴走。 李元婴叫戴亭去弄了个麻袋回来,屁颠屁颠地带着魏姝去寻长孙无忌。 长孙无忌正在安排各项事务, 见李元婴来了,奇怪地问:“殿下不去讲堂,来我这作甚?” 魏姝虽是魏征的孙女, 却没什么机会见到长孙无忌。她天性聪慧, 远远便从长孙无忌的紫衣金带瞧出了他身份不凡, 当即安静地候在门外,不多随意张望也不随意张口。 李元婴可没别人那么多顾虑。 算起来,长孙无忌是兕子她们的亲舅舅,早年与长孙皇后相依为命, 如今又颇得李二陛下信重,以外戚身份位居三公之列! 在李元婴看来,他与长孙无忌四舍五入也算是亲戚了。他直接和长孙无忌说明来意:“我看各个衙门都有许多废弃的公文,旨意传达下去之后便没用了, 浪费!我想要这些废纸, 您能写个手谕让我去和底下的人讨吗?” 长孙无忌一向是与人为善的性格, 听了李元婴的话觉得要点废弃的公文没什么,爽快地写了个手谕让李元婴进去折腾去。 李元婴讨来长孙无忌亲笔所书的手谕, 美滋滋地跑出去和魏姝会师, 示意魏姝和自己一起拉开麻袋的口子,跑去向各个衙门讨废弃公文。 长孙无忌眼下可是朝中一把手, 他的手谕谁敢轻怠?李元婴没跑几处便把麻袋塞得满满当当。 一麻袋的纸太沉了, 李元婴将扛麻袋的任务交给身后的人, 自己拉着魏姝绕开魏征当值的地方往外跑。 等跑得够远了,李元婴慢下来才和魏姝夸起自己的聪明来:“怎么样?这么多纸,够你写老久啦!我这法子是不是很棒!” 魏姝心道,这种事也只有李元婴能去做。长孙无忌高居司空之位,谁敢轻易去讨他的手谕? 不过李元婴帮自己弄来这么多纸,魏姝自然是感激的。她夸道:“殿下真有办法!” 李元婴成功结识新的小伙伴,还帮上了小伙伴的忙,心里非常自得,大摇大摆地跟着魏姝一块往回走。 到了魏征住处见着裴氏,李元婴嘴甜地和裴氏问了好,才问裴氏能不能把那麻袋废弃公文扛进魏征书房。 裴氏听说是李元婴去跟人要来的纸,不太赞同地看了魏姝一眼。 魏姝在自家祖母面前向来比较活泼,悄悄朝裴氏做了个可爱的鬼脸。 裴氏瞪她。 李元婴帮魏姝解释:“这些纸都是用过的,对各个衙门来说没什么用处,正好可以拿来给姝妹妹练字。”他自小在宫里横着走,唯独对女孩子特别好,兕子她们都爱黏着他,遇上魏姝便下意识地多照顾几分。 裴氏见李元婴这样说了,也没再责备魏姝,只觉李元婴与丈夫说的完全不一样。 多贴心的孩子啊!自家儿子、孙子像他这么大的时候,哪会照顾妹妹?不欺负妹妹就不错了! 李元婴获得裴氏的许可,大大方方地叫人扛着那麻袋废弃公文进了魏征书房。 魏征显然很疼爱魏姝,书房里也给她摆了个书案,笔墨纸砚一应俱全。 魏征好歹也是朝中大员,真要穷到一清二白是不可能的,是以该给孙女的都会给。说到底还是魏姝太爱书法、光这些根本不够她练习,才会跑到外头用树枝反复写画。 都到魏征书房来了,李元婴自然想顺道把自己的任务完成。他说道:“听说你祖父与褚遂良他们关系不错,家里肯定收藏了很多他们的文稿吧?” 魏姝在整理那一麻袋废弃公文,闻言便起身把书架上的几卷书稿取下来,摊开其中一卷给李元婴看:“这就是欧阳公的文稿。” 李元婴接到手里,也不急着看,而是对魏姝说:“你先整理那些公文吧,要不然你祖父回来看到乱糟糟的一准要骂你!我自己瞧瞧就行了,”他还征询魏姝,“这里头没什么不能看的吧?” 魏姝平日里就经常自己取这些书卷来看,从来没被魏征阻拦过。她听李元婴这么有礼貌地向自己确认,没怎么考虑便说:“那你先看着,我很快就能整理好了。” 李元婴假模假样地把手中的欧阳询真迹原稿看完,按照万界图书馆的指示轻松挑出了魏征藏在书架上的《十渐不克终疏》。 他欣喜地开启扫描功能,开始把《十渐不克终疏》原稿收进万界图书馆里。 《十渐不克终疏》才扫描过半,书房的门帘竟被人从外面撩开了。 是裴氏端着两碗红豆汤进来。 裴氏含笑招呼道:“殿下,天气热,不如喝点红豆汤吧?虽不是什么好东西,却也可以解解暑热。” 李元婴一点都没有偷看别人东西被抓包的惊慌,不慌不忙地把《十渐不克终疏》完完整整地看完才将它放回原处,转身乖巧地朝裴氏道谢。 裴氏越发觉得这是个好孩子。 李元婴目的达成,心情好得很,便乖乖与魏姝相对而坐喝起了红豆汤。 裴氏做菜很有一手,这汤中红豆熬得烂熟,已隔着碗在凉水里面浸冷了,捧在手里凉凉的,夏天令人烦躁的热意顿时散了大半。 李元婴一尝,感觉竟有丝丝甜意在嘴巴里泛开,好喝得不得了。 李元婴一向是有话直说的性情,立刻两眼发亮地夸:“太好喝了!” 裴氏更喜欢这孩子了。 李元婴与魏姝对坐喝完了红豆汤,心里惦记着任务奖励的那包葵瓜子,等裴氏出去后便悄悄和魏姝约定:“我明儿要带兕子她们去种一样新奇的花儿,你要一起来吗?”为了让魏姝知晓自己要种的花儿有多稀奇,李元婴扯过一张纸,讨了魏姝的笔墨在上头勾画出向日葵的样子来,“你看,长这样的,要是长得好的话花盘能和我们的脑袋那么大,花盘上是一圈圈紧紧挨在一起的葵瓜子。这葵瓜子可以吃,炒熟以后香喷喷的,咬开嗑就能吃到好吃的籽儿!” 李元婴还和魏姝形容向日葵的模样:它们大朵大朵地开在高高的枝头,碧绿碧绿的叶子本来就很大,花儿却比叶子还大。 更特别的是,这花儿准备开花时还会追着阳光走,太阳从东往西走,它的花苞也会从东往西转,确保自己永远都向阳而绽! 魏姝没听过这样的花,自然被李元婴勾起了兴趣,一口应下李元婴的邀约。 李元婴高兴极了,乐滋滋地和魏姝道别,回住处接收任务奖励兼筹划翌日的向日葵种植大计去了。 这天魏征到下衙都没见着李元婴寻来,还从孔颖达口里听说李元婴今天还是翘了课,免不了有些失望:这小子果然还是老样子,不能指望他能改过来。 直至回到住处,魏征才知晓李元婴找魏姝玩了半天。 裴氏瞧着很高兴:“殿下还夸我煮的红豆汤好喝。” 魏征对口腹之欲没什么追求,只说:“他怎么和姝儿凑一起了?” 裴氏道:“在外头赶巧碰上了吧,姝儿总爱往外跑,不稀奇。”裴氏还把李元婴帮魏姝讨来一堆废弃公文的事。 魏征听得眉头跳了跳,敏锐地觉得李元婴别有企图。可李元婴能有什么企图?魏征说道:“我去瞧瞧。”他把摘下的幞头递给裴氏,走入书房看看自己孙女在做什么。 魏姝得了这么多纸,自然是在过练字瘾,只要能多多练习,她一点都不觉得书房太闷热。 魏征见魏姝神色专注,显然写得入了神,心中免不了感到惋惜:可惜这孩子生为女儿身,若是生为男儿,再长大些怕是能金榜题名、闻达天下! 然而世俗对女子颇为苛刻,女子便是有才,也只能落个“贤内助”名头,终归不能和男子一样一展所长——至少,许多男人不太乐意自己的妻子比自己还出色,觉得有损尊严和颜面。 如此一想,魏征的心便软了。他没和平时一样训斥魏姝,而是认真看了看魏姝写出来的字,给她指出几处需要改进的地方。 魏姝得了祖父指点,马上重写一次,瞧着竟当场把魏征指出的缺点改了大半! 魏姝见魏征望向自己的目光带着遗憾和怜惜,趁机把自己与李元婴明日的约定说了出来,问魏征自己能不能去。 魏征听李元婴居然还约魏姝明天见,眉头不由自主地皱了起来。他本想反对,对上孙女满含期待的眼神却说不出“不许去”三个字来。 魏征道:“行,你去吧。”反正晋阳公主她们也要去,总不会有什么危险!答应之后,魏征又好奇起孙女所说的向日葵来,叫魏姝把李元婴画的花儿给他瞧瞧。 魏姝早把李元婴画的向日葵收好了,听魏征要看便重新取出来拿给魏征看。 魏征活了了快六十年,竟也没见过这样的花儿。他捋须说道:“是挺稀奇,你且去看看。” 魏姝虽然比同龄人早熟一些,却也还是个半大孩子,该有的好奇心不比别家小孩少。她询问:“据说眼下把这花种下,七八月就能开花,我们会待到那个时候吗?” 魏征点头:“这次也会待半年,七八月自然还在这儿。” 魏姝得知能看到向日葵开花,心情有点小雀跃,又仔细把李元婴随手画给她看的向日葵收了起来。 魏征见魏姝难得流露出小孩子应有的欢喜和开心,更觉自己允许魏姝与李元婴去玩是对的。 他这个孙女从小比别家孩子聪慧,叫她与人一起玩,她总不爱去,说不想玩那些小孩子玩的游戏。 可六七岁的孩子整天抱着书看哪里行? 夜里入睡之前,魏征与裴氏说了明日让魏姝和李元婴他们去玩的事儿。 裴氏对此很放心。女人的感觉是很奇妙的,虽然只见了李元婴两次,裴氏却已经这孩子哪儿都好,还特别可靠!她应道:“姝儿想去,自然是让她去。” 另一边的魏姝早早睡下了。 这天夜里她的梦中有大朵大朵的向日葵向阳而绽,金灿灿的,特别漂亮。 李元婴气完李泰,美滋滋地跑了。 李元婴这人没别的优点,就是特别恩怨分明,你对我好我就对你好,你对我不好我就对你不好。 过去,长孙皇后常去大安宫看望太上皇,见他陪在太上皇身边的次数多了,便时常会给他捎点好吃的好玩的。 所以长孙皇后在李元婴心里是个好人。 他乐于带着兕子她们玩,和李治也处得挺好,偶尔还和他们一起去东宫看看小侄孙。独独这李泰总不爱带他们一起玩,天天拿本书跑李二陛下面前装样子,自己开府之后更是忙于搞他那个文学馆,连长孙皇后生病都没怎么入宫探望。 若是换成李元婴,他才不管什么文学馆、不管什么规不规矩,一定天天守在母亲身边不离开。就是不能天天守着,每天去见一见也是好的。 李元婴起初是想不明白原因,现在李元婴明白了,原来是为了李二陛下现在坐的那个位置。想想他皇兄也真惨,才四十出头,娘没了,爹没了,老婆也没了,难得疼个儿子还疼出这么个坏胖子,还没到弱冠之年已经惦记着继承他的位置。可见,当皇帝真辛苦! 李元婴在心里怜悯着李二陛下,回去后兴致勃勃地给他娘写了封特别肉麻的信,主旨是“世上只有阿娘好,有娘的孩子像块宝”。他还把印书的事和柳宝林说了,在信里告诉柳宝林,再过几个月他就带书回京给他看! 这封信随着兕子她们的信一同跑往太极宫,先送到了东宫那边。 李承乾处理完各项事务,便听有人说弟弟妹妹又来信了。 李承乾这几个月早习惯了收九成宫那边的信,他先把塞在最底下的那封信抽出来看了眼,果然又是李元婴托他转交给柳宝林的信。 189.第 189 章 《玩宋》也超好看!  这一天对于董小乙来说是非常特别的一天。 大清早,董小乙负责看护的向日葵被李元婴采了去, 他本已有些绝望, 无奈地承受着其他人有意无意的奚落。虽说向日葵种子是李元婴拿来种的,但东西已经被李二陛下点名要保护起来, 自然连李元婴也不能随意采走。 董小乙以为自己要完了。 不想只过了一个时辰,便有人过来吩咐说以后他可以去滕王那边当值。 滕王, 便是李元婴了。 董小乙依稀记得李元婴身边的戴亭是他同乡,与他同一年入宫, 只是不太爱理人, 又长得有点像女孩儿,一开始总被人欺负。后来戴亭被李元婴讨到身边,从此就和他们不一样了! 李元婴虽然出了名的任性,实际上却极其护短, 谁敢欺负他身边的人一准没好果子吃。当初,有内侍因为太上皇驾崩、李二陛下不甚在意他这个弟弟而轻慢他母亲柳宝林, 李元婴直接叫人把那内侍埋进了雪里。这也是许多人不愿意招惹李元婴的原因, 李元婴天不怕地不怕, 你敢惹他和他身边的人, 他就敢干别人不敢干、不愿沾的事! 董小乙心中一阵欢喜,忙去收拾东西。 他抱着一只手都能拎完的家当去拜见李元婴。 李元婴正陪兕子她们玩呢, 叫人把董小乙领进来后仔细打量董小乙几眼,发现这董小乙虽然有一颗往上爬的心, 瞧着却还算纯善, 倒也算是个能用的人。 李元婴不太在意这些事, 满不在乎地把他交给了戴亭:“既是你同乡,往后你带着他吧。” 董小乙一怔,看向戴亭。 戴亭面上没什么变化,仍是一如既往的沉静,领着董小乙去安排他的临时落脚处。安顿下来后,戴亭便将李元婴对那几株向日葵的打算告诉董小乙,仍让董小乙去看护其中四株不属于李二陛下的向日葵。 既然十株向日葵已经分好了,几天后便全部采收完毕,各自带回去留种。李元婴挺想炒掉一个花盘,后来想着自己吃也吃过了,不如留着回京给柳宝林尝尝,便也不再冒着被李二陛下骂死的危险炒葵瓜子吃。 当然,另一个原因是,向日葵采收完毕后李元婴又接到一个新任务:扫描九成宫的立体图像留档万界图书馆里。 这也是李元婴只需要用眼睛看便可以完成的,只是要多跑几个地方而已。李元婴本来就到处跑,倒也不介意顺便完成这个任务。 接下来几天他和往常一样带着兕子几人在九成宫各个好玩的地方晃荡,渐渐地,整个九成宫在万界图书馆里成型了。他试着在个人图书馆里进入“九成宫扫描件”,发现里面居然和真正的九成宫一样大,他伸出手可以摸到里面的梁柱,甚至还可以爬到李二陛下的宝座上躺一躺。 李元婴觉得很稀奇,忍不住好奇地问系统:“既然能做到这种地步,为什么还要我来扫描啊!”这只要扫描一下就能在万界图书馆里复原全貌的技术,着实太厉害了!而且,他们还会造能在天上飞的飞机! 系统沉默了一会儿,答道:“历史非常漫长。历史的每一次更替,都会毁灭许多东西。所以,有许多当前时代的人看来非常常见甚至重愈生命的东西,以后可能会消失不见。” 李元婴听不太懂。 系统没再多说。 李元婴琢磨了一会儿,才再一次发问:“所以,你们没有九成宫了吗?” “是的。” “没有《九成宫醴泉铭》?” “是的。” “没有《十渐不克终疏》?” “是的。” “没有《礼记》《论语》《韩子》?” “是的。” “没有大唐了?” 系统终于反应过来,拒绝回答:“您的权限不足,不能查询该问题。” 系统选择避而不答,李元婴却已经知道的答案。 看来,大唐确实没有了。 李元婴有点难过,大唐才刚建起来没多久、他还没去封地作威作福,怎么就没有了呢?李元婴不信:“你骗人,这么大的九成宫,这么多的书,怎么可能说没就没!” 系统没有再吭声。 李元婴将九成宫扫描件选择对外开放。本来他对对外开放后的情况一向没什么兴趣,这一次他却站在原处看着上面逐渐多出一个个光点。系统说过,一个光点表示有一个人花钱进去浏览,几乎是在开放后的下一秒,光点就挤满了整个虚拟九成宫。这说明,有许多人翘首以盼等着九成宫的出现。 李元婴更难过了,他离开万界图书馆,鼻子酸酸的,左想右想想不出找谁说这件事,便跑去寻李二陛下。 李二陛下正在批奏章,听人说李元婴好像受了什么委屈、哭着跑来了,颇觉稀奇,让人赶紧把李元婴放进来。 李元婴一见到李二陛下,眼泪立刻憋不住了,扑上去抱着李二陛下哇地哭了出来:“皇兄,我难过。”虽然他总和李二陛下对着干,但是他认识的人里面,最厉害的还要数李二陛下。 李二陛下还真不知道谁能让这小子这么委屈了。难得见到李元婴这么哭,李二陛下心都被他哭软了,无奈地用少有的软和语气问:“谁还敢欺负你了?” 李元婴摇摇头。 没有人欺负他,但他就是难过。 李元婴问李二陛下:“皇兄,我们大唐会消失吗?” 李二陛下一顿。没有人敢在他面前问这种话,大唐才刚建国二十余年,谁会在这个时候问“大唐会不会消失”?李二陛下对上李元婴泪汪汪的眼睛,想了想,正色回道:“不管商周秦汉,开始时总都想着千秋万代,父皇建立大唐自然也这样想。但,打天下难,守天下也难,我们所能做的,只有尽力做好眼前的事,上不愧天,下不愧黎民百姓。至于能不能传承万代,只能看后人如何。” 千秋万代之类的,也就酒兴上头时会想想。 李元婴认真记着李二陛下的话。 李二陛下问:“你怎么会想到这个?” 李元婴把系统那段“历史是漫长的”照搬出来,说是有人这样告诉他的。 李二陛下听完一阵沉默,而后抬手揉揉李元婴的脑袋,好言宽勉:“既然你能把这些话听进去,往后就不要再胡闹了。大唐疆域横跨大江南北,幅员辽阔,难以管辖,光靠我一个人可不成,还需要你们这些弟弟帮忙分担。你早点变成顶天立地的男子汉,等将来你把滕州管好了,我再给你个更大的地方让你管!” 李元婴一听李二陛下要给自己更大的地方,顿时高兴了,一口答应下来。 李元婴欢欢喜喜地跑了,李二陛下却还在沉思着李元婴说的话。他独坐片刻,命人把房玄龄他们叫到议事堂。 君臣相对而坐,李二陛下把李元婴哭着来找自己的事告诉房玄龄几人。 房玄龄感慨:“九岁孩子尚且知道为此伤心,我等更不能尸位素餐,无所作为。” 长孙无忌与魏征亦赞同房玄龄的话。 君臣便顺势商量起政务来。 至于李元婴,那是难过一下就可以“改过自新”的吗? 进入深秋后天气逐渐转凉,这天李元婴一夜好眠,第二日睡到日上三竿都没能起来。 李治早就知道李元婴这尿性,一大早过来催促李元婴起床,今天是孔颖达来讲课,再迟到或者旷课孔颖达又要发飙了! 李元婴把被子拉得更高,把自己蒙在被子里闷声闷气地说:“不起,就不起,这么冷的天,才不要去上课!” 李治:“……” 亏父皇昨晚还拿李元婴来教育他们,就李元婴这懒成狗的臭德性,哪有半点顶天立地的样子!!! …… 李元婴没理会李治的叫唤,一觉睡到自然醒。到他醒来,发现自己已经错过上课时间了。这对李元婴来说是稀松平常的事儿,要是换成冬天的话,他可以一整天都窝在床上。 想到孔颖达那张凶凶的老脸,李元婴唉声叹气片刻,爬起床在小宫女的伺候下穿好衣裳,溜达去寻刚刚下课的孔颖达。 李元婴昨天想了很多,想着想着便想到孔颖达。孔颖达对《韩子》特别不喜欢,李二陛下也是,所以大唐学《韩子》的人少,甚至连知道《韩子》的人都不多。所以,李元婴想找孔颖达聊聊天。 孔颖达见李元婴下课了才跑来,脸色黑得很。听李元婴说有事情要和自己请教,孔颖达神色稍霁,领着李元婴去当值的地方坐下细谈。 李元婴难得坐得端端正正,正儿八经地对孔颖达说:“孔祭酒,我有一件事怎么想都想不明白。” 孔颖达问:“何事?” 李元婴道:“子曰:‘三人行,必有我师焉。择其善者而从之,其不善者而改之。’这是《论语》里的话,没错吧?” 孔颖达点头道:“那是自然,这三岁小儿都会背。” 李元婴道:“那为什么您不喜欢别人看《韩子》?难道您觉得《韩子》一点可取之处都没有?” 孔颖达道:“商韩恶法,虽有可取之处,却失之仁厚,用之必然会让人心向背,岂能宣扬?观秦三代而亡,便知其不可行。” 李元婴还是不理解:“一朝败亡,和一本书有什么关系?”他胆大包天地和孔颖达举了个例子,“若是将来有人将亡国之罪归于儒家,罢黜儒家,焚毁经典,又当如何?” 若是从前听到李元婴说这种话,孔颖达肯定会指着他鼻子大骂“竖子安敢妄言”。可对上李元婴带着疑惑的双眼,孔颖达却突然骂不出口。他摇摇头,毫不犹豫地否定了李元婴的猜测:“绝不会如此。” 这是儒家子弟、孔氏后人对儒家的信任与信心,孔颖达不相信有任何学说能够取代儒家。自汉代以来,哪朝哪代治国不是用儒家子弟?虽说他研究汉代典籍时发现其中混杂着一些不属于孔圣的观点,但大体上还是承续着孔圣思想的,甚至还变得更适合用来治理国家。 孔颖达为此骄傲且充满自信。 李元婴听孔颖达回得斩钉截铁,便知道孔颖达不会考虑那样一天的到来。他本就不知道自己想要得到什么样的答案,也不再多问,跑去找兕子她们玩儿了。 晌午有人送来李二陛下赐下的贡梨,又大又甜,可惜李元婴不爱吃,便让人拿下去炖了许多盅,遣人送去给魏征他们喝,毕竟魏征他们老给他讲课。魏征还好,其他夫子都觉得李元婴是不是往里头放了什么东西要祸害他们,见魏征吃了才放心地吃掉。 李元婴还让戴亭端上一盅跟自己去找萧德言。 这是李二陛下赐下的梨子,许多人都没机会吃。听李元婴全炖了拿去给别人喝,萧德言道:“你就不怕陛下生气?” 李元婴觉得这事自己在理,李二陛下不在理,理所当然地说:“皇兄连我不爱吃梨都不知道,凭什么生我气!” 第 190 章 第 190 章 洛阳的事陆陆续续传回长安, 事情果然就如李元婴保证的那样, 他们果然只是吓吓勋国公, 只是吓的范围太广泛, 不是把花盆摔碎在别人面前就是让人掉茅坑, 听起来有点过分。 偏偏被祸害的勋国公郧国公一点动静都没有, 好像自己没有被人恐吓, 自己的生意也没受到打压,洛阳表面上看起来还是一片风平浪静。 但是,这风平浪静到底只是假象。 郧国公这人并不是豪气干云的性格, 自己对着术士留下的那张秘图高兴了半晌,酒醒了就觉得自己不该把几个术士放走。他马上叫来几个可靠的人,让他们悄无声息地去把几个术士咔嚓掉, 不要留下任何痕迹。 那几个术士也酒醒了, 意识到自己都听到了什么,浑身一机灵, 都觉得大祸临头。他们平时不过是说些好听话捧着郧国公, 郧国公真要造反谁要跟着掺和? 其中有个术士大感不妙, 私底下写了封密信留给好友, 把所知的郧国公干的阴私事都写在信上,藏在平日里相互留信的暗格里。他那好友是个游侠儿, 自己又是到处游走的方士, 有时可能碰不上面, 就约定用这个方法在家中给对方留下消息。 要是没事大家都好,要是有事他一准要郧国公陪葬! 留完信, 术士就连夜出逃了。 不想这术士没走出多远,便被郧国公派出的人了结了性命。可怜他只是贪图郧国公给的好酒好菜金银财宝,违心说几句好听话混混日子,竟就葬送在郧国公暗藏的野心之中! 这场无声无息的杀戮很快被戴亭探知,戴亭敏锐地察觉洛阳不宜久留,悄然从洛阳退离。 哪怕当初没往深里查,戴亭也确定郧国公广收义子绝不是想过把当爹的瘾,连相交甚笃的术士都能一次杀个干净,说明郧国公在掩盖着某件不可告人的事——最有可能的就是郧国公不甘心只当国公,想要更进一步! 李元婴再三警告过绝对不能掺和进这种事里面,戴亭也就不多插手了,无声无息地退离洛阳,日夜不停地飞驰回滕州。 滕州对过去的他们而言,本来只是一个遥远而陌生的地方,但是对于现在的他们来说,滕州却是他们的家。戴亭踏入滕州境内便慢了下来,甚至邻近的县城里歇了一天才回滕州城。 滕州城外平静安详,有不少农人或在树下歇脚,或在田间忙碌;入了滕州城,到处都是喧嚣的叫卖声,繁荣又热闹。 大唐并不鼓励百姓投身商贾之列,毕竟土地才是根本,只有种出足够多的粮食才能供养更多人,而商人做的事无益于粮食生产,仅是图利而已。李元婴的想法却不一样,李元婴觉得商贾也是很有用的,可以带动南北往来、东西交通,有他们在,滕州城才能坐拥大江南北的物产,所以滕州书院并不禁止商贾子弟入学,甚至还允诺若是商贾子弟足够优秀,他可以给他们一个前程。 至于粮食,只要有钱,滕州不愁没有粮食。滕州城的粮仓永远是堆满的,还时常出陈粮换新粮,这方面李元婴从来没有放松过。 戴亭带着幕篱行走在滕州城中,虽不认识迎面而来、擦肩而过的任何一个人,心里却还是感觉自己到家了。这滕州城是他们的家,他们会让它变得越来越繁荣、越来越热闹,任何人都向往和羡慕这个地方,任何人都不敢看轻从这里走出去的人! 走到王府前,戴亭出示自己的令牌,畅通无阻地入了王府,径直去寻李元婴。 李元婴正斜倚在那儿看文书,整个人瞧着懒懒散散,没个正形。听人说戴亭回来了,他才坐起来叫人煮茶送上,招呼戴亭在近前坐下。 戴亭摘了幕篱,露出那张美玉般无瑕的脸庞。 他依言在李元婴旁边坐下。 一别数月,李元婴也不觉生疏,拉着戴亭问洛阳那边怎么样。听说戴亭是怎么吓唬郧国公的,李元婴乐得不行,高兴完了才问:“除了这些之外你没做什么吧?” 戴亭道:“没有。”他应完了,又提及郧国公暗杀术士之事。都闹到杀人的地步,郧国公恐怕所图非小。看他一直忍着就知道了,任谁被各方面打压恐吓都会忍不住发作,郧国公却一点动静都没有! 忍人所不能忍,必有大图谋! 李元婴听了神色严肃起来,点头道:“你回来得对。”他想了想,又对戴亭说,“最近我接见了几个从占婆那边来的商人,他们提及占婆那儿有种稻谷高产得很,比我们现在种的稻种能多产几倍谷子,不如你带人去看看。” 这是要戴亭出海避避风头了。 戴亭点头应下。 出海对戴亭而言已是稀松平常,休整两日,戴亭便点齐人手往占婆一带出发。此去有些远,李元婴亲自去送戴亭他们出出了海,才回王府给李二陛下写信,把戴亭查到的东西报知李二陛下,同时告诉李二陛下自己已经派戴亭去找占婆稻种。 李元婴还在信里写自己已经让戴亭立下军令状,找不到就不许他回来了! 李元婴写完信,马上叫人快马送去翠微宫尽快交给李二陛下。 这郧国公做事也太不仔细了,要造反怎么每次都让戴亭发现他的动作?他自己要作死就作死,还连累别人也遭殃! 好在事情也是巧了,他正好听说占婆那边的高产稻种。 要是戴亭找不到这稻种,他就推说戴亭没回来,皇兄想处置戴亭也找不着人;要是找到稻种,那就是于国于民的大好事,戴亭算是立了大功。对于这种对大唐社稷有功的功臣,皇兄应该不会再动杀心吧? 李元婴叫人送完密信,立在窗前站了半天,觉得不太得劲,又坐回桌案前挥毫疾书,给李二陛下补写了一封信,在信里对李二陛下安慰了一通,说皇帝真不是人干的活,好好的小伙伴一沾上权势就什么都变了。当皇帝还不如当王爷好,当王爷自在又逍遥,上头有哥哥顶着,下面有侄子撑着。 感慨完皇帝不好当,他又给李二陛下描绘一下远景,说将来找到高产稻种,一亩地能养活以前好几亩地才能养活的人,大唐肯定能越来越强盛,将来千秋万世的人提起他这个皇帝,都会夸他一句当之无愧的明君。 李元婴写完这封安慰信,叹了口气,封好叫人追着送上去。 追不上也没关系,反正送到就行了。 戴亭他是要护好的,可他也不想伤他皇兄的心,但,世上本就没有对谁都好的事,他既然已经做下了让戴亭出海避祸的决定,一封信能改变的并不多。 李元婴在书房里转悠了两圈,终归没把戴亭带回来的消息告诉其他人。不管李二陛下如何处置频频搞小动作的郧国公,他都希望身边的人能不掺和就不掺和,不要再卷进这种事情里面,最好连知情都别知情。 李元婴打定了主意,当下让武媚做好准备,滕州要开始票选第一批“滕州币”的归属了,选出来后只等秋收结束便能开始修路造桥、兴修水利,集滕州上下之力把这三个县基础建设搞好。 开春他们就开始轮流入驻到选出来的三个县,亲自坐镇其中看看当地县令是不是可造之材,能不能推上一把,让他们有机会更进一步;要是着实是个不顶用的,自然是换自己人顶上。 可以想象,接下来他们都该忙碌起来。 盛夏来临之际,卢照邻出发回京准备迎娶高阳。李元婴一直没收到李二陛下的回信,感觉李二陛下可能真的生他的气了,可那老张要造反真和他没关系,也真不是戴亭挑动的,他只是怕李二陛下迁怒戴亭才让戴亭出海。 毕竟,郧国公是早早追随李二陛下的人之一,有那么多年的情分在。不管戴亭的一系列动作和郧国公的反心是不是有关系,他们都不该掺和进这事里面,更不该由他们来挑明。 卢照邻临行前,李元婴拉着他的手说:“你帮我看看皇兄吃得好不好,人瘦了没有。皇兄马上是你岳父了,你总有机会见到的,到时你偷偷地看几眼就好了,别让他知道,”他唉声叹气,“皇兄不给我回信,怕是不想理我了。” 卢照邻自然一口应下。 李元婴也只低落了那么一小会,又殷殷叮嘱卢照邻一定要好好对高阳,赶紧把高阳接来滕州。他已经把高阳的公主府建好了,到时他们小夫妻俩可以住进公主府里继续为滕州做牛做马,哦不,继续为滕州贡献一份力量! 卢照邻还是喜欢看李元婴神采飞扬的模样,又是爽快地答应,跃马离开滕州回长安去。他的父母已经到了长安,婚礼也有人准备好了,他只需要出个人就好,成亲之后他们把该走的程序走完就能一起回滕州! 李元婴送走卢照邻,酸溜溜地和魏姝嘀咕:“皇兄和你祖父什么时候才让我们成亲啊,他们一个两个都成亲了,就我还独守空房。”他也很想抱着媳妇儿睡觉,感觉一定很舒服! 魏姝听了他的“独守空房”四个字,忍不住用力捏他手心。有他这么说自己的吗?堂堂男子汉,说这种话也不害臊! 李元婴才不害臊。 对自己媳妇儿要什么脸! …… 此时的李二陛下心情并不好,除了因为夏天天气太闷热之外,还因为李元婴那封密信。 李元婴两封信一前一后抵达长安,李二陛下先看了前面那封,看完自然勃然大怒。 李二陛下既生张亮的气,也生李元婴的气。 张亮又是养义子又是迷信术士,他早在李元婴当初报给他时就让人盯着,但张亮一直没什么动作,他也始终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这次张亮突然对向来信重的术士痛下下手,显见是这些术士知晓了什么——这也表明,张亮确实有了异心。 至于为什么生李元婴的气,也很简单,李元婴一知晓这事就让戴亭出海躲避,显然是不相信他能容下发现张亮异动的戴亭。 虽说他确实对戴亭生出过杀心,但李元婴这么想就是不对! 李二陛下怒不可遏地把信扔开没多久,又收到了李元婴的第二封信。 这封信上写的就全是废话了,哪怕隔着信纸,李二陛下也能想出李元婴是怎么抓耳挠腮才写出这封安慰他的信来的。可偏就是李元婴这封全是废话的信,成功浇熄了李二陛下的满腔怒火。 这小子还是有点良心的,可以暂时不料理他。 李二陛下考虑了两天,让马周去洛阳一趟彻查李元婴在信上提到的事。 不想马周还没到洛阳,就有人上京告发郧国公有意造反! 李承乾听到这种消息,第一时间前往翠微宫向李二陛下禀报。 第 191 章 第 191 章 告发郧国公的是个游侠儿, 带着术士的绝笔信而来, 虽没什么实质证据, 却为马周的调查指了几个方向。李二陛下让人带着绝笔信快马去追马周, 接下来一连几天阴沉着脸, 自是没心思给李元婴写回信。 卢照邻回到长安时, 调查结果也出来了, 郧国公张亮被押送回京城。遇到这样的事,李二陛下自是没心情给高阳主持婚礼,直接把婚期延后了一个月。 卢照邻在京中与父母相见, 父母也无法得知朝中消息,只能安心候着。 这就是和皇家结亲的坏处,什么时候成亲、往那里安家, 全都得看李二陛下的意思, 要不是卢照邻实在喜欢,又有房玄龄保媒, 卢家父母也不太希望卢照邻尚主。 卢照邻这边干等着, 高阳那边也很不高兴, 高阳和兕子她们痛骂起郧国公来, 觉得他早不造反晚不造反,偏挑在这节骨眼上造反, 简直是故意和她过不去! 高阳道:“照我说, 父皇应该把郧国公一家全砍了!” 兕子道:“你马上要成亲了, 哪能说这种话?”她也不怕血光冲撞了她的婚事。 高阳哼哼两声,她才不懂什么家国天下, 也不懂什么谋逆大罪,只对自己又要再等一个月才能见到卢照邻这件事很不满意。对于罪魁祸首郧国公,她自然要痛骂几句! 不同于高阳只为自己的婚事延后不满,朝中上下都对郧国公生出反心这件事很震惊。郧国公早早追随李二陛下,又坐镇洛阳这个长安门户、军事重镇,怎么会这么糊涂? 偏偏马周此去洛阳搜罗了不少罪证,样样都在印证那个游侠儿告发的罪状。 郧国公私养五百义子,包庇妻族祸乱一方,这都其实不算大事,毕竟谁家都有个把为非作歹的亲族,必要时候来个“大义灭亲”就是了——郧国公也是这样做的。而要命的是他迷信术士妖言,自认为天下该姓张,开始私蓄兵甲武器! 马周还幸运地找到了一个躲过一劫的术士活口,从对方口里得知当晚他们的密谈:张亮确实想取李唐而代之! 李二陛下震怒不已,让人将郧国公拿回长安下狱。 郧国公入狱期间一直求见李二陛下,想豁出老脸再向李二陛下求饶一次,这次李二陛下却铁了心要处置他,始终拒绝再见他一面。 遇到这样的事,李二陛下也无心避暑了,摆驾回宫,和房玄龄等人商量如何处置张亮。 蓄谋造反,不管搁在哪个时期都是死罪,可李二陛下清晰地感受到当初陪着自己一路走来的人越来越少。 事已至此,房玄龄等人认为张亮哪怕还没造反,那也是准造反苗子,当按谋逆论处。虽然朝中武将不少都被指控过造反,但张亮这次不一样,他是人证物证俱在,狡赖不得。哪怕最后没敢动手,也该按律斩首,以儆效尤! 李二陛下按下此事数日,才让长孙无忌和房玄龄到狱中与张亮诀别。 目送长孙无忌两人应声离开,李二陛下靠在凭几上合上眼。 张亮未必真的会反,很可能只是被人在旁边就脑子一热做了些准备。可江山社稷存不得半点侥幸,李家想要稳坐龙椅,就得掐灭一切可能带来动荡的可能性。 他或许真的没有自认的容忍大度,终归还是成了他过去最瞧不上的过河拆桥、卸磨杀驴的人。 张亮的谋逆罪名定了下来,接下来该杀的杀、该抄的抄,万贯家财入了国库,英雄美人都成了枯骨。 从李二陛下下令到诸事了解,前后不过一个月的时间,朝中再也没有张亮这一号人。 李靖下朝回到家,拄着杖站在驯兽场前许久,叹了口气。他早早以腿疾为由推了不少事,屡次要告老还乡,李二陛下都再三挽留,他只能在朝中挂个名字,能不去上朝就不去上朝。 人啊,也许想要的东西少一些,厄运就不会降临到自己头上。 谋逆案了了,李二陛下才腾出空来过问高阳的婚事。想到自己还没怎么见过卢照邻这个准女婿,李二陛下挑了个时间叫人把卢照邻挑进宫见一面。 卢照邻好歹出身世家,要面圣兼见岳父虽然紧张,应对却还挺得体。李二陛下见他相貌出众、容止有度,对女儿和幺弟的眼光稍稍满意了一些,给卢照邻赐了座,来个翁婿闲谈。 卢照邻一直绷着一颗心应答,到最后才想起李元婴叮嘱的话,悄然多看了李二陛下几眼。他只见过李二陛下一面,当时席位离李二陛下还挺远,记不得李二陛下当初的身量,看不出李二陛下是不是瘦了,只是看着觉得李二陛下鬓边染了点白霜,竟多了不少白发。 李二陛下何等敏锐,一下子捕捉到卢照邻有些呆愣的目光。他没计较卢照邻的失礼,很和气地问卢照邻怎么了。 卢照邻赶紧从失神中回过神来,紧张得都有点结巴了:“没,没什么。” 李二陛下一看就知道他藏着话,也没怪罪,仍是宽和地说:“你是高阳的夫婿,将来私下里也能跟着高阳叫我一声耶耶,不必这么紧张,有话只管说。” 一国天子对自己像是普通岳父一样和气,卢照邻感动不已,脑子一热把临行时李元婴叮嘱他的话都告诉了李二陛下,连李元婴嘀咕的那句“皇兄可能真的生我的气了,都不给我回信”都说了出来。 李二陛下听了卢照邻转述的话,也想起自己一直晾着李元婴没给回只言片语。这小子倒很有自知之明,知道他做的事是会惹人生气的! 李二陛下心情稍霁,打发走卢照邻,叫人呈上笔墨给李元婴写了封信,让他在滕州好生呆着,不要整天想这想那,只要不干那些危及大唐江山社稷的混账事,朝中之事和他一点关系都没有。 在信里训示了李元婴一通,李二陛下心里舒坦了。 不过是个内侍而已,也值得李元婴这样小心翼翼地护着,明知道会惹他生气还搞出让人海避祸这种谁都瞒不住的小动作! 这混账小子合该好好骂上一顿。 既然这混账小子愿意相信身边的人,那就让他看看他们能做成什么事。 他还没老,真要有人想作乱也得衡量衡量。 李二陛下把信封起来叫人送去滕州。 滕州不大,哪怕一乡一里地走,一个月也可以走个遍;县城也不多,哪怕轮换着修桥铺路,用个三五年也能让平坦的道路铺遍全州。 李元婴去年挨了顿杖责,做事踏实了许多,没再把事情都扔给别人去做。 高阳在京城大婚时,滕州也选出了三个试点县,整个州的人力物力资源都往这三个县倾斜,准备一力将它们打造成滕州示范县! 试点县敲定,有人欢喜有人愁。李元婴没让参与票选的豪强富户把钱送到府衙,而是让他们就地调动物资和人手,秋收结束后第一时间开始搞本县的基础建设。 李元婴虽重视商业,却也知道农业是如今的根本,入秋后粮食渐渐熟了,趁着天气晴朗,他带着书院的人到下面的乡县去帮忙抢收稻谷和麦子。 李元婴在宫里连谷子怎么长出来都没见过,还是出宫后到底下的乡县走了走才多了几分了解,不过还是无缘看到稻谷结实。 这回到了田里看着沉甸甸的稻穗觉得挺新奇,叫田间老农给他解说解说这边的水稻产量有多少、要种多久才结实,麦子产量又有多少、得种多久,什么田地适合种什么稻种。 李元婴倒不会亲自去耕作,只是听个新鲜罢了,他亲自走了趟三个试点县、亲手割了几把饱满的稻穗,正式拉起了滕州秋收的序幕。 李二陛下的信使抵达滕州时才知晓李元婴跑底下的试点县去了,又马不停蹄地赶过去。 到了地方上,只见李元婴被一群身穿布衣的老农围在中间,农人们你一言我一语地说着什么,讲到兴起时还手舞足蹈、唾沫横飞。 李元婴这个娇生惯养的小王爷也不觉这些农户粗鄙,兴致勃勃地听着他们说话,随后还跟着他们走到田里亲自抄起镰刀搁下一把稻谷,脸上有着难掩的得意,不用走近都知道他在炫耀自己已经会熟练地割稻了! 信使愣了一下,才在李元婴身边近卫的通传下上前给李元婴送信。 李元婴在秋日艳阳下和当地农户聊了半天,脸上晒得红扑扑,他收下心,和气地和农户们告别,骑上马得儿得儿地回城,力邀信使在滕州多住两天,回头他看完信说不定要写个回信。 信使没拒绝,在滕州住下了。 李元婴多招了两千人搞治安,整个滕州井然有序,哪怕夜里不宵禁,治安事件也很少发生:巡逻和站岗的人比贼还多,干点坏事随时可能被人逮着,谁要冒那个风险啊! 更何况,李元婴还按照卫兵的规格给这批巡逻和站岗的“安防人员”配上统一制服、统一武器,每天早上城门初开始还会绕着城拉练一圈,那整齐划一的步伐、威风凛凛的气势让有歹心的人看得寒毛直竖! 信使一路走来,发现滕州确实很不一样。 这大概是因为李元婴没把人和钱全用在自己身上,而是砸在了滕州城的建设上。有哪个藩王能真正做到这一点?更多的是把封地当成自己的所有物,无穷无尽地索求,以满足自己的私/欲。 李元婴回到王府把李二陛下的信一拆,里头又是一通臭骂。他哼哼着把信看完了,和魏姝嘀咕:“这皇兄,不是整天不回我的信,就是一天到晚写信骂我。” 抱怨完李二陛下,他还和魏姝抱怨魏征,说魏征也是一个德性,整天写信骂他。他最近这么乖巧听话,也没见他们夸他一句! 李元婴抱怨完了,又和魏姝商量怎么教育儿女:“以后我们有了孩子可不能这样,我们要多夸夸他,夸着长大的孩子以后不管有没有成就,日子总是过得快活些的。”说完他两眼亮晶晶地看向魏姝,又做了另一个决定,“如果非要骂他们的话,就由你来骂好了!” 魏姝气结:“为什么我来骂?” 李元婴理所当然地说:“你比较凶,我凶不起来。” 魏姝不想理他了。敢情他想当个慈爱好耶耶,她就得当个凶阿娘?! 魏姝不理李元婴小半天,李元婴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惹魏姝生气了,赶紧去和武媚讨教一下怎么才能让他姝妹妹消气。 得知两个人为什么闹别扭,武媚有些哭笑不得。 这小夫妻俩亲都没成呢,居然因为管教儿女的问题起了矛盾! 武媚对这种小吵小闹可没经验,只能无奈地说道:“姝妹妹不是小气的人,你和她好好说,她不会不理你的。” 李元婴一想也对,没再找人求教,仗着脸皮厚跑去追着魏姝哄,拍着胸脯打包票说以后别说骂孩子了,打孩子也由他来,儿子要是顽皮,他一准打得他们屁股开花! 女儿就算了,女儿不禁打的,教育几句就成。 魏姝听李元婴信誓旦旦,也觉得闹这样的别扭有些好笑,哪还能生李元婴的气。 两个人重归于好,李元婴才和魏姝商量起正事来,他准备从李二陛下手里再骗点人来,哦不,再讨点人过来。 有了便宜纸墨,印刷书籍方便了许多,有朝廷的支持,图书馆已做到遍地开花,成为各个州府的标配建筑。 眼下孙师的《千金方》马上要下印了,印完这批人手就有了空档,李元婴准备让各地图书馆征集农具、粮种、果蔬和经济作物介绍,收集到足够多的资料之后叫董小乙在圈起来的实验基地里搞搞试验,挑选出最省力、最高效的农具,品质最好、最高产的品种,靠着各地图书馆的影响力进行宣讲和普及。 说到底,现在土地还是百姓的根本,他们要是能让百姓更省时省力地种出更多粮食,百姓肯定愿意听。 李元婴准备在《齐民要术》的基础上,印一本及时更新、浅白易懂的农书,推行各种新农具和新粮种。 有些工具哪怕只是一个想法、一个雏形,他也愿意叫人去尝试一下。毕竟试出来了,对百姓对朝廷都大有益处! 所以这么重要的一件事,李二陛下不得给他分拨点人手? 这些人手里面最好有懂农桑的,懂天文地理的,会搞文学创作的,会兴修水利的。反正,只要朝廷有、只要朝廷愿意给,滕州这边都需要! 第 192 章 第 192 章 李元婴这人是典型的得寸进尺, 最会顺着杆子往上爬。他估摸着李二陛下不生他气了, 就开始搞事情。这批人他不是直接要了不还, 而是借调过来用用, 一切他投钱投人研究出来的工具和技术都会向整个大唐推广, 所以, 他觉得开着口一点都不害臊。 李元婴写完信, 亲自把它交给信使,拉着人家的手殷殷叮嘱对方一定要快些把信送到李二陛下手上。 都说一寸光阴一寸金,寸金难买寸光阴, 他心里可是很急切的,多来点人手,他跟滕州一干豪强富户吹下的牛逼才能实现啊。最好就是在年前把人拨过来, 年后他就可以带着人到试点县去摆显:跟着滕王, 什么都有! 李元婴美滋滋地送走信使。 秋收之后百姓都清闲下来,除却要修桥铺路搞基建的三个试点县, 大伙都有点养膘躲冬的想法, 开始窝在家里不动。 李元婴一心扑在《齐民要术》季刊的筹备上, 到处跑来跑去延请本州、邻州有名的名宿大儒出山, 做好李二陛下不给人的两手准备。 魏姝和武媚等人也没闲着,商量着带人到下面的乡县去宣讲。 滕州书院早在一开始就开设了女子学堂, 这两年来上学的女学生却少之又少, 魏姝几人都觉得再动员动员, 给女孩子们讲讲学点本领的好处。 要宣讲也不能毫无准备,尤其是不管魏姝还是武媚、城阳, 都不是普通百姓出身。 她们要么出身官宦之家,要么家中家底丰厚,城阳更是生在皇室之中,生来衣食不愁,一般女孩子的烦恼她们很少会碰上。 魏姝觉得她们要是贸然去宣讲,怕是起不到好效果,还是先了解一下她们为什么不来念书比较好。 魏姝叫人寻来一批城中商妇,不是安坐家中享富贵的那种,而是随丈夫到处跑动、甚至自己贩卖些小玩意的。 这些商妇乍然听说准王妃要接见自己,觉得既惊又喜,纷纷找出自己最体面的衣裳前往书院。到了书院外头,她们简直认不出这是过去几年那片荒凉的野地,滕王殿下给滕州带来的改变实在太多了,她们自觉自己是商户出身,也没敢多往书院这边跑,怕扰了读书人的清静。 读书,在普通人看来一直是非常清贵的事儿。 到了书院会客堂,众商妇鱼贯入内,很快见到候在堂中的准王妃魏姝。 一直以来在许多人眼里魏姝都是以“准王妃”身份出现的,而后才有部分人想起她是魏征的孙女、是大唐年纪最小的女进士。 这次有机会被魏姝接见,这批商妇第一眼就对魏姝有了很深的印象。 她与滕王殿下站在一起的时候,大家都觉得是一对金童玉女,很是般配。可她单独出现在人前,她身上那种独特的气质便显现出来了。 她看起来和大多女孩子都不一样,她从容又自信,哪怕还不曾嫁入皇家、哪怕没有滕王妃这一重身份,现在这些事她也是能做好的。怪不得滕王殿下那么喜欢这位准王妃! 众商妇都在心里赞叹着,齐齐上前要行大礼。 魏姝还不是王妃,自不会受她们的礼,起身招呼她们入席分坐,叫人送上茶水瓜果,客气得让众商妇受宠若惊。 人到齐了,魏姝便把女子学堂遇到的招生问题简单地说了说,希望她们能在跟着丈夫外出卖货时了解一下女孩子不来就读的原因,她们好对症下药找出解决办法。 入冬后到处走动的也只有商贩了,听说是这么简单的要求,众商妇都一口应下,还给魏姝说了说自己知晓的事实—— 城里的小娘子自不必说,七八岁就开始考虑找婆家,接下来几年都在为嫁人做准备,开蒙有家中延请的女夫子或者自己母亲亲自教,还得学习女红、学习操持家务,自是不会外出求学。 至于农户家中的小娘子,那更是从六七岁起就得忙里忙外,地里的活干不了,割草喂猪,赶鸭喂鸡放牛,还得到厨上帮忙或者做点缝缝补补的活。 这些事看着零碎,实际上费时得很,足够让人忙里忙外忙上一整天。再长大一些,也要相看人家,早早嫁人生子。 要知道男子二十岁为丁,要出去服劳役或者服兵役了,离家后也不知会不会遇上什么意外,所以百姓普遍在二十岁前就该成亲并生下儿子传宗接代,要不然面临的可能就是香火断绝! 所以,读书什么的,费时费钱,女孩子何必去?要是非得让家里的孩子去读书,那肯定把家里的活都交给女娃子干,让男娃子去读,男娃子书读好了可以光宗耀祖。 女娃子而已,书读得再好也是别人家的,帮别人家生儿育女,和自家一点关系都没有! 魏姝听了这些话,并不觉得意外,若不是祖父疼她、若不是和她订下婚约的是李元婴,她也没法像现在这样轻松自在地活着。 她问了商妇们许多想知道的事,才郑重地拜托她们到各个乡县再好好了解了解情况。 要是可以的话,最好能帮忙宣讲一下入读女子学堂能有的优渥待遇和大好前景。 这件事由经常走街串巷的商妇们去做才容易得到真实的反馈,她们亲自去问反而只能得到战战兢兢的、不甚真心的回应。有些话,也只有商妇们才适合劝出口。 魏姝恳切相托,众商妇自是更加受宠若惊,一口应下魏姝的请求。她们有些人也是农户出身,因为家里过不下去才早早嫁入商户之家,跟着丈夫到处奔波赚些辛苦钱。设身处地地想一想,要是她们处在魏姝几人的位置上,她们只管衣来伸手、饭来张口,享受奴仆环绕的富贵日子,每日只需要烦恼挑什么衣服戴什么簪子、邀谁来一起赏花,哪会费心费力地做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 众商妇出了书院,都准备回去挑个适龄的女儿送进女子学堂读书,刚才魏姝和她们说了,书院这边从不拒收商户子弟,商户家的女儿也是可以来入读的。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她们当然得积极表态!当然,她们心里都存着一点希冀,希望女儿能学到魏姝万分之一的好处,将来能择个有滕王殿下万分之一好的夫婿! 秋收过后,各家或多或少都得添置过冬什物,货郎和商妇们也踏着凛凛秋风前往各乡各里叫卖。 货郎和商妇们最是善谈,和谁都能聊上几句,稀奇的是,这次他们的话题很一致,都是问各家有几个女儿,可有去读书的? 听说各家都没有送去,他们就开始吹嘘了,说滕州书院里的女子学堂,不仅管吃管喝,学得好还能往家里拿钱,家里有聪明的女孩子可得送去,比一年到头地里刨食赚得都多!听说,书院还管衣服,那料子可都是上好的,保管大伙一辈子都没摸过那么好的衣料! 都说货郎的嘴,骗人的鬼,可他们说得绘声绘色,他们婆娘还在旁边帮腔说来年开春女子招生时也准备赶早把自家女儿送去,许多人都动了心。 只要没有动乱、不影响他们吃饭,农户们都是很老实的,他们踏踏实实干活,一年到头都在伺弄自家庄稼。有些事他们平时哪怕听说了,也觉得离自己很远,从不往自己身上套。 听货郎们这么一说,好像送个女娃子去念书也不亏!要是送自家最聪明的去,指不定还能往回送钱。而且听说滕州城和邻州最出色的子弟都在滕州书院念书,要是自家女儿拾掇拾掇,入了好人家子弟的眼,岂不是能高嫁? 一时间各家都在关起门商量要不要送个女儿去女子学堂,家里离不开人,不能全送去,但女儿多的话送一两个也无妨,要是送去读个几年,学成归来正好嫁人,还省了养她们的钱,稳赚不赔! 对于魏姝亲自接见一批商妇的事,众人私底下还是议论过的。 士农工商之中商排最末,入了商籍身份便低了几分,哪怕赚了点钱也不能穿好料子、不能乘大马车,魏姝可是准滕王妃,怎么能自降身份与那些商妇说话?不过李元婴抬举商人也不是一天两天,众人心里虽然犯嘀咕,却也没人会当面说些什么,只觉得滕王夫妇真是一点都不讲究! 李元婴还真不是讲究的人,既然普通的宣传法子行不通,让人以最通俗、最直接的方法去说动百姓还真是条路子。他问魏姝:“要是来的人多了,你们忙得过来吗?” 武媚管着整个书院,魏姝和城阳管的范围小一点,主管女子学堂这边。明年想要扩大招生,李元婴怕出乱子。 魏姝道:“有前两年的经验在,多来几倍人也不成问题。” 李元婴主要是怕魏姝她们累着,见魏姝精神奕奕、信心满满,自也不会阻拦,拍着胸脯表示要人要钱只管开口,只要他手上有的绝对管够。 两边要赶在开春做好准备,所以明明是最清闲的冬日,小夫妻俩却都忙得脚不沾地,只在碰头时腻在一起叙叙话。 李元婴这边忙得连轴转,他给李二陛下的信也送回了长安。 李二陛下处置了个旧部,又嫁了个女儿,每日板着一张脸看不出喜怒。 长孙无忌等人都觉得这日子有些不好过,主要是不知道李二陛下到底是高兴还是不高兴,认可还是不认可。 比起这样的李二陛下,他们还是宁愿捏着鼻子看李二陛下时不时乐呵呵地自夸“我真是太牛逼了,有时连将相的活都能包办”,那会儿李二陛下虽然有点得瑟过头,但好歹心情畅快,不至于让人捉摸不透。 好在这时候,给李元婴送信的信使回来了。 帮李二陛下送信,速度自然不能慢,信使可是一路快马加鞭赶过去又快马加鞭赶回长安的。结果他还没坐下歇歇脚,就被人催着去觐见李二陛下。 这待遇让信使震惊,忐忑不已地带着信入了宫。 李二陛下听人说滕州来信了,叫人把信使宣进来,没立刻看信,而是问问滕州那边的情况。李元婴能叫卢照邻瞧瞧他瘦没瘦,他这个当兄长也得尽尽义务,瞧瞧他把滕州捣鼓成什么样了。 信使把一路的见闻细细道来,从一开始没见到李元婴到在田里看到李元婴割了几把稻穗,从滕州良好的治安到热闹的夜市,全都毫无遗漏地说了出来。 哪怕旁听的有长孙无忌这个专业怀疑李元婴一百年的人,大伙都觉得李元婴懂事了不少,做的事情挺像样。 李二陛下也听得直点头,叫人把李元婴的信呈上来,打发走信使倚在凭几上拆开看。 长孙无忌等人开始专注地看起手上的公文,不去窥探李二陛下看信的反应,怕自己头一个被李二陛下点名分享他宝贝弟弟的来信。 虽然总要被分享的,但是先看看别人的乐子感觉会开心点! 李二陛下刚才听信使说到滕州的情况时还挺欣慰,觉得自家幺弟终于长大了,不再胡闹了,迟早会变成造福一方的大唐好亲王。等他看完李元婴的信,脸色瞬间黑了,这小子一看他没生气,又开始得寸进尺提要求! 瞧瞧这说的是什么话?不管搞天文地理的、搞农田水利的,还是有别的什么才能的人,全都给他来一打,给多少他要多少! 李二陛下气得不轻。 李元婴离京那年把他那一届科举选□□的人才直接扫荡了大半,还往弘文馆那边挖了一批人。 就滕州那么一小块地儿,他也好意思继续张口要人?! 他想搞好教化、想搞好地方发展,别的地方难道就不想?他把人才全要走了,自己封地里每乡每县都弄得名宿大儒下去,那肯定蒸蒸日上、好得不得了! 这么多人才,搁哪儿能不好? 李二陛下拍案骂道:“这混账小子!” 长孙无忌等人马上问李二陛下到底怎么了。 李二陛下看了他们一眼,把李元婴提的要求说了一遍:他要人才,什么人才都要。要是朝廷有什么不需要的人才,只管分拨给滕州,不管是脾气臭的还是人缘差的,只要有能力,只管让他们到滕州来! 长孙无忌脸皮直抽。 长孙无忌的想法和李二陛下很一致:李元婴带走的人已经够多了,居然还不满足,真是太不要脸了! 几个人一讨论,都觉得不能纵容李元婴这种混账,要不然下次他得肯定能生出把整个朝廷搬过去的想法。 李二陛下又写信把李元婴臭骂了一通,不过傍晚在禁苑里散步,想到李元婴在长安时时常陪自己溜达的事儿,他又觉得一点人都不给也不太好,毕竟李元婴这也是想做点于民生有益处的好处,还是得支持支持的。 由于刚在魏征他们面前骂完李元婴混账,李二陛下不好这么快反悔,他还是要面子的。于是他叫来李淳风叫他列个名单,挑一批符合李元婴要求的人去滕州,李淳风和李元婴交好,肯定能挑到适合的人。 李二陛下绷着脸吩咐李淳风:“不用挑那么多,就一百以内吧,让他们月底跟着高阳她们去滕州。” 李淳风得了令,免不了在心里嘀咕:朝廷每回科举也就选拔那么点人,一次性从朝廷这边挑走一百个还少吗?等长孙无忌他们知道了,一准要炸! 皇命在上,李淳风没有多言,痛痛快快地给李二陛下拟出份名单,把李元婴要求的各方面人才都挑了一批。 李二陛下看完后很满意,觉得不错,没几个品阶高的,不算太出格。 李二陛下镇定自若地这批人加入送行名单之中。 房玄龄还不晓得李二陛下搞的动作,直至李二陛下让人拟的那份名单送到他面前要他盖个戳、签个名,他才发现李二陛下暗中帮李元婴挖朝廷墙角。 饶是房玄龄脾气好,还是气得吹胡子瞪眼,马上拿着名单去找长孙无忌和魏征,让他俩看看李二陛下又在闹什么幺蛾子! 朝廷招揽人才容易吗? 科举选拔人才容易吗? 李二陛下大笔一挥就是一百个送去给李元婴,缺不缺德?有他这么败朝廷家的吗?敢情选拔培养的活不是他来干,他就一点都不心疼了是吧? 滕州就那么大一点地方,用得着给他送个小朝廷吗?! 当初房玄龄主持朝廷大洗牌,人数最少的时候整个长安不过六百多官员,现在李二陛下要给李元婴塞一百个有正经出身的人过去! 这兄弟俩真是绝了,一个敢张口要,一个还真敢给! 三个老头儿气势汹汹地去求见李二陛下,要李二陛下给个说法,要不然他们就坐在议事堂里不走了! 李二陛下看到这仗势,有点头疼,讪讪然地把人选划掉一半,勉勉强强删减成五十人。删减完了他还在那叹气:“元婴去封地这么久从不跟朕讨要什么,难得他开一次口,难道朕连他这点要求都不满足吗?当初父皇临终前没什么不放心的,只放心不下这个幺儿,拉着朕的手把他托付给朕,要朕好好待他……” 长孙无忌三人对视一眼,决定咬牙认了。 要是不认,李二陛下肯定还得继续叹着气说什么他们父皇母后早早没了,剩他们这批兄弟在,特别可怜,特别孤苦无依。 这招李元婴在长安时使过一次,听完那套可怜无助小白菜的说辞后他们好几天都吃不下饭。 有你们这种坐享天下富贵的小白菜吗? 见过不要脸的,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 第 193 章 第 193 章 照着李元婴早些年的德性, 冬天打死不会再出门。今年不一样, 今年他感觉浑身上下有用不完的劲, 到冬天都不觉得冷, 一天到晚在外头蹦跶, 随着天气渐冷, 外头逐渐少了很多买不起厚实冬衣的百姓。 入冬后李元婴亲自点名见了各家炭行的当家人, 要求他们精炭可着劲涨价没关系,普通炭不许抬价,得让百姓用得起。平衡完炭价, 确定没人故意哄抬价格,李元婴又照着前两年的惯例叫人把鳏寡孤独、将士家小的名册送过来,组织人手挨家挨户送碳送冬衣, 不能叫他们过不了冬。别的地方他不晓得, 他只知道滕州境内不许有冻死的人。 不想今年送出去的东西竟被还回来一批。 负责落实此事的是唐璿,他第一时间去和李元婴说明怎么回事:“炭他们收下了, 冬衣没要。他们说去年和前年都送了, 冬衣还新着呢, 可以继续穿, 今年的新冬衣他们不要了,送给更需要的人。” 百姓家的冬衣都是一年接一年地穿, 哪怕破了、漏絮了, 缝缝补补也能继续穿下去, 甚至还会兄传弟、父传子,一件冬衣好几个人轮流穿过才算穿够本! 要是东西是别人送去的, 很多人肯定想着“白给的东西不要白不要”,绝不会退还回来。但东西是李元婴让人送去的,这两年多来李元婴叫人把每个政令都掰碎了讲给百姓听,百姓听了都觉得他们的滕王殿下做的每一件事都是为他们好,而且,他们的日子确实也越过越好。 人不能当白眼狼,李元婴为了让他们不挨冻才让人送碳送冬衣过来,他们怎么能昧着良心接着收?谁家要是偷偷昧下来,是要被别人瞧不起的! 所以,许多人都把冬衣退了回来,只有家里添了丁的人才留下新送去的冬衣。 李元婴从小长在富贵窝里,不太懂这些事,听唐璿说完就明白了,看来冬衣确实不用年年都送。 做好的冬衣总不会没用处,别的不说,他们滕州的将士那么多,更多的冬衣都不够。 李元婴叫人把被还回来的冬衣送去军中。 唐璿自是带人一番宣扬,先是说李元婴给将士家小送衣送炭,在滕州当兵后顾无忧、阖家安康,又说李元婴教化有方,封地的百姓也都是有良心、知感恩的,不然一件冬衣拿去卖了能换许多米粮,谁会主动还回来呢? 李元婴做这些事不是为了拉拢民心、稳固军心,但他既然都做了,唐璿觉得还是得让人知道才行。他又是夸李元婴仁善又是夸将士家小有良心知感恩,将士们分到冬衣穿在身上觉得暖烘烘的,感觉这滕州军营像家一样温暖,自都热血翻腾,齐声表示一定会尽忠尽责守卫滕州。 唐璿一个年不及弱冠的白面书生在军前讲话毫不显弱势,李德謇看在眼里有些惊奇,一问才知道唐璿祖上也曾出过大将军,很有些家学渊源,只不过到他们这几代都是以诗书传家,并没有再出将才。 李德謇觉得李元婴运气果然不凡,连这个看起来文弱温和的唐璿真正做起事来都很不一般,三两句话就帮李元婴把军心栓得牢牢的。 又过了小半月,董小乙来报说秋收后人力充足,各地统一腾出役夫来修路,通往长安的直道马上要全面连通。 这条路所涉州县甚多,并非全靠丰泰楼一力修成,沿途的里碑上都记有参与出资修路的人名。李元婴早叫人把沿途州县全记下来,带着阎立德设计了一套庆祝直道落成的邮票,以长安为起点、六驿为单位设定邮票价目,每增加六驿则增加一文钱。 长安距离泰山约有一千八百里,正常驿站送信一日走六驿,每驿相隔三十里,也就是每日走一百八十里。所以正常来说,只要花个十文钱,十天就可以将信送到直道尽头,把信从泰山送往长安! 李元婴是主要出资人,当然暗搓搓让直道拐了个弯修到滕州家门口再转向泰山。 眼下沿途驿站外的邮筒都设置好了,专门培训出来的邮差和良马也整装待发。要是书信多的话,他们还可以让专人来收、用马车来拉!每个邮箱旁边都守着个老役夫,他们不需要做重活,只需要给寄信人解释一下如何操作和定时开锁让邮差取走每天的信件即可。 李元婴骑着马儿往宽敞平坦的直道上溜达了一圈,心情好得不得了,又回去叫上自家小伙伴一起在凛凛朔风里打马前行,一直到快跑出滕州境外才停下来,每个人身上竟都出了一身热汗,一点都不觉得冷。 李元婴调转马头,看向眼前平直宽敞、能容好几辆马车并行的官道,心里有种奇妙的感觉。他曾在万界图书馆里见过一些未来的画面,那时的路比眼前这一条还要宽敞、还要平坦,那时路上跑的车不再是马车,那时人不仅可以在地上走、水上行,还可以飞到天上去,甚至还能探索浩瀚无垠的宇宙,登上每夜照亮夜空的月亮亲眼看看它黯淡而凹凸不平的表面。 那一切离大唐还很遥远,李元婴也不曾和任何人说起那些堪称光怪陆离的景象。但是当他的马蹄踏在这条簇新簇新的平直官道上时,他感觉自己离那一切稍稍近了一些。只要大唐的儿女后代都能坚定不移地朝着那个方向走去,总有一天他们会走到那个未来去的,而且是遥遥领先地抵达。 李元婴转头招呼小伙伴们:“我们回去吧。”他一夹马腹,一马当先地畅快驰行。 其他人见李元婴心情极好,也都笑着打马前行,齐齐追上李元婴。 沿途也有不少百姓特意过来走走新扩修的官道,见李元婴一行人骑马而过,都停下来目送他们远去才继续走。 就在李元婴回城不久,高阳和卢照邻一行人又出现在官道上,他们不仅带的人多,带的东西也多,一队长长的人马整齐而有序地驰向滕州城。 李元婴本来想去跟进邮票预印进度来着,听人说高阳她们到了,马上调转马头去相迎。这对新婚燕尔的小夫妻容光焕发,每根头发丝都散发着甜蜜的气息,李元婴虽然酸得直冒泡,但还是高高兴兴地叫人摆宴庆贺两个小伙伴回归。 得知李二陛下大方地给他分拨了五十人,李元婴十分高兴,也不去看名单、不去看这五十人的品阶和出身,热络地招呼他们先吃个接风宴再说。 这五十个借调来的人也不是全都心甘情愿过来的,可伸手不打笑脸人,李元婴对他们这么热情,他们也不好摆冷脸。 李元婴一一认了过去,发现其中竟还有一部分熟人,包括魏姝她哥魏膺和昔日同窗张柬之。他们年纪虽然比他要大一些,却没和他一起应试,考取出身比较晚,今年刚谋得个不怎么重要的差使,结果手上的活还没干热乎竟还是被打包到滕州来了! 李元婴遇到陌生人都能自来熟,遇上魏膺当然更不见外,殷殷地拉着魏膺的手说:“大舅哥你可算来了,平时可得让嫂子多来和姝妹妹说说话。”魏膺年纪比魏姝大几岁,年前成亲了,不过他们在滕州没能回去吃酒。 魏膺早说服自己不要和李元婴较劲了,听李元婴张口就是大舅哥和嫂子,脸皮虽然抽了抽,还是应了下来。 李元婴也习惯魏膺的臭脾气,转身继续招呼张柬之,热络地问了张柬之许多话,什么老孔痔瘘有没有再犯啦早让他多走动走动别整天坐着啦。张柬之觉得孔颖达要是知道李元婴这么惦记他的,不知会感动还是气得想追过来打他一顿,再说下去,大伙都知道孔祭酒犯过痔瘘了! 一顿接风宴吃下来,久别的生疏没了,初识的陌生也全没了,所有人都对李元婴有了很不错的印象。不管是真的还是装的,至少李元婴对他们都很热情,还给他们描绘了美好的远景,拍着胸脯说只要他们好好干将来一定亲自给他们写保荐信。 像他们这样的官场新丁,不怕事儿多,就怕没事做,没事可做就没功可立、没政绩可以证明自己的才华,既然李二陛下亲自点他们过来,李元婴又把未来规划都给他们说得清清楚楚,他们没什么可犹豫的了,撸起袖子只管干就是! 李元婴看着一张张年轻无比又充满锐气的脸庞,心中激动不已,席上连连给这批借调人才敬了许多酒,把自己喝得晕陶陶的。 魏姝在另一边款待女眷,顺便看看她们之中有没有愿意出来做点事的好苗子,到快散席才听人说李元婴喝醉了,送走女眷们便赶紧去看李元婴。 李元婴其实不太能喝,但他自己心里一点数都没有,每回高兴起来就忍不住跟着起哄。 有的人醉后会发酒疯,李元婴不一样,他喝醉后乖巧得很,倒头就睡,只能从红通通的脸看出他是醉了。 魏姝拿热毛巾替他擦了脸,坐在塌边伸出指头戳戳他红扑扑的脸蛋。 两个人还没成亲,她不该进李元婴房里、不该坐李元婴榻上,更不该对李元婴动手动脚,但他们在滕州是自由的,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想怎么做就怎么做。魏姝把李元婴另一边脸也戳了戳,戳得李元婴把脑袋在枕头上蹭来蹭去,一脸的不高兴。她收回手哄道:“睡吧,好好睡一觉,要不明天会头疼。” 喝醉的李元婴显然好哄得很,马上乖乖不动了,没一会便沉沉睡去。 第二天李元婴醒来,头果然有点疼,吃了碗茶才好些。想到他皇兄那么大方地给他拨了人,李元婴马上叫人磨墨铺纸,他要给李二陛下写信,这次他要夸个一万字,一句都不重样的那种!这可不是在拍马屁,信送回去时应该是他皇兄的生辰了,当弟弟的说点好听的给哥哥祝寿有什么不对? 今年的寿礼他也准备好了,一套嵌着金丝的特制邮票,阎立德作画、褚遂良题字,收藏价值极高,你要是想用来寄信,当然也可以,不过得防着别人把它抠下来顺走。虽然他让人做了一千套,但,这是往外送的第一套,皇兄是第一个拿到的人,诚意十足!要是大伙看了想买,可以去买一套纪念纪念;要是觉得太贵,普通邮票也可以来一套,虽然没金丝,但也是阎立德作画、褚遂良题字,画儿好看,字又漂亮,还能拿来寄信! 当然,金丝邮票并不是重点,真正的重点是,路修好了! 李元婴创作灵感很足,闭门创作一整天,竟真让他把一万字长信写出来了。他兴致勃勃地让魏姝给他检查检查有没有错字,只许改错字,里头一个字都不许动,要不然体现不了他真挚的情感! 魏姝还记得李元婴送错信的事儿,自是不会拒绝帮忙,可等她看了一千字,就开始后悔了。 李元婴现在的文采越来越好了,可内容核心一点都没变,依然紧紧围绕着“皇兄啊你真是英明神武宛如天上神仙下凡来”“皇兄啊有你这样的天可汗是天下百姓百世修来的幸运”这一主题来展开。 魏姝艰难地看到三千字,终于败下阵来,幽幽地对李元婴说:“我看得有些累了,不如明天叫媚娘看看。” 李元婴知道魏姝最近很忙,点点头表示没问题,自己明天再找武媚让她帮忙挑错字。 武媚的接受能力比魏姝强很多,第二天拿到信后面不改色地把它全看完了,表示没什么错字,可以直接送去长安。 李元婴满意了,兴冲冲地封好叫人连着那套金丝邮票送去长安。 滕州培训出来的第一批邮差得知自己送出的第一封信是送去皇宫的,都激动不已。那可是皇宫啊,他们见都没见过,现在却可以把信送到皇宫去,往后让他们来回跑多少趟都值了! 邮差们身穿统一服饰、骑着配有同样马鞍的马,列好长队雄赳赳气昂昂地往长安出发。不明真相的百姓见了还以为他们是要去出征的士兵,驻足一看才发现他们不是,再一打听才晓得往后他们可以花几文钱把信送到长安去了! 滕州人大多已经知晓邮票邮差都是什么意思,摩拳擦掌准备体验一番,反正邮票又不贵,少吃一口肉能寄个好几回了。 这可是滕州弄出来的新鲜事物,他们得写信去给亲朋好友摆显摆显! 还有些人则遗憾书信只通了长安方向,要知道这年头交通不便,家中兄弟子侄要是出了远门,可能十年二十年——甚至一辈子都很难再见,若是整个大唐都有这么方便的路、这么方便又便宜的送信方式,哪怕见不到人,他们也可以时常通信一慰久别之情! 临近年关,大伙都攒了一年的钱,随着邮票开始对外发售,家境贫寒些的只买张面值一文的凑凑热闹,家境富裕的自是一套一套地买。若不是李元婴还没把金丝邮票往外卖,他们肯定选金丝的,毕竟全套普通邮票加起来也不过是五十五文钱,花起来有什么意思? 比起家书往来,邮票的另一个目标人群自然是读书人,他们有什么作品都爱和友人们分享,有这个投递渠道简直大大方便了他们。随着文人们口口相传,一干书生哪怕是去抄书换钱也要买一套邮票备着,要不然怎么好意思说自己是读书人?等可以寄信了,他们得第一时间给朋友寄一首自己的新作! 于是各地邮局还没正式开启投递业务,邮票竟已跃居滕州热销商品榜首。 滕州这边热热闹闹地迎接新春,等着大年初一这个正式通邮之日到来,长安那边也迎来了李元婴派出的那队特殊信使。 负责送李元婴那封信的邮差激动地把信送抵皇城邮局,激动的心情还没平复下来。 这种来回奔波的苦差事以前很多人不愿意干,但现在道路畅通,邮差待遇又十分优厚,他们媳妇儿还能接受培训到邮局工作,坐在柜台后面卖卖邮票、指导指导想寄信的人,既体面又赚钱!等他们干完这几年肯定能够攒下一大笔钱给儿子娶媳妇、给女儿添嫁妆,把日子过得红红火火! 光是想着那样的未来,他们心里就滚烫滚烫的,连每天来回赶路都不觉辛苦,甚至觉得沿途风景美得不得了。 信准时到达,第二天赶巧就是李二陛下寿辰。 皇城邮局负责人作为滕州使者入宫祝寿,一早起来紧张地把自己的衣着检查了好几遍才忐忑地出门。 到了宫宴地点外头,滕州使者被一视同仁地安排在其他藩王使者堆里,相比其他人身后堆着的寿礼,他带着的东西着实寒酸:一封厚厚的信、一套薄薄的金丝邮票、一张标注有沿途六十个驿站所在位置的长安直道舆图。 所谓上行下效还是有道理的,李泰和李元婴不太对付,李泰的使者也看李元婴那个忐忑不安的使者不太顺眼,开口讥讽:“听说这么多藩王里数滕王殿下最富裕,怎么只给陛下献这么点东西?几张薄薄的纸就拿来当寿礼,把陛下当什么了?” 滕王使者有些富态,瞧着是个脾气很好的胖子,闻言也没生气,只一脸笃定地表达对李元婴的信任:“殿下选这样的寿礼想必有殿下的道理。”他们对李元婴的信任是近乎盲目的,不仅因为李元婴是大唐亲王,更因为李元婴是李元婴——是哪怕胡闹也总能胡闹出好结果的李元婴。 一想到这里,滕王使者的忐忑和紧张全没了,取而代之的是挺直的腰杆和满脸的骄傲。 这时终于轮到他们这些献礼的使者入内。 第 194 章 第 194 章 献寿礼这种事年年都有一次, 虽然李二陛下口上说不需要, 但宫宴一开, 该献礼的还是要献, 人不能到的便派使者赶回来。 好在李二陛下一般不怎么展露自己的喜好, 只要送到就点头收下, 因此这么多年来基本没出现攀比寿礼的情况。 这种情况在李元婴有资格当众献礼之后隐隐有改变的趋势。 要论谁最爱在寿礼这件事上最爱闹幺蛾子, 那肯定非李元婴莫属,他往往不是闹出点大动静来,就是送上点与众不同的东西, 引得全场的目光都不由自主地被他吸引过去。 然后,也不知怎么回事,他们的钱就不是自己的了, 不是被忽悠着买茶叶, 就是被忽悠着出钱修路铺桥。 去年更绝,振振有词地说什么整个大唐都是李二陛下的, 寿礼得从海外找才有诚意, 直接忽悠他们去买海船。他们离海十万八千里, 也不知怎么就预定了一艘海船!到现在他们钱已经给了, 船还没影! 这家伙实在太邪门了。 今年大家都打定主意,坚决不受李元婴影响。 去年他说了那番话又怎么样, 今年大伙不还是和往年献礼, 没谁真听了李元婴忽悠往海外去找!所以, 只要自己意志足够坚定,不管这次李元婴的使者送上什么玩意, 他们都绝对不可能上当的! 不少人无声无息地和相熟的同伴交换一个眼神,都看出了对方的决心。 这时藩王使者陆陆续续上前献礼,瞧着都没什么新意,坐在角落的人已经开始悄悄打哈欠。直到有人报出一句“滕王使者献礼”,所有人才瞬间变得精神抖擞,齐齐看向那个身形微胖的滕王使者。 这微胖的滕王使者为了入宫献礼专门学习过礼仪,可被这么多人盯着,一开始的紧张还是冒头了!他在心里暗暗默念“不能丢殿下的脸”“不能丢殿下的脸”“不能丢殿下的脸”,反复念了三遍才终于镇定了下来。 他迈步上前,把李元婴的三样礼物介绍给李二陛下。 第一样是李元婴的信,没什么好说的,塞得鼓鼓囊囊,看着很厚实,唯一特别的是信封上贴着张面值为十文的金丝邮票和他亲自盖上的红戳。盖了这个戳,就等于邮票已经使用过,下回不能再用。 第二样是一整套的金丝邮票,虽然上头嵌有金丝,看起来十分精美,对比起其他藩王价值连城的寿礼还是太寒酸了。 哪怕你用金子雕出来也比这贵重吧?嵌点比头发丝小那么多的金丝算什么事儿?亏你拿得出手! 一时间宫宴上不少人都觉得李元婴这次太敷衍了。 滕王使者是皇城邮局负责人,早把邮局运作模式背得滚瓜烂熟,邮票可是和他的饭碗相关的,所以他给众人讲解了一番这邮票的用处。 这是可以让百姓花极少的钱往外送信的法子,六驿之内隔天肯定到、六驿之外时间按距离递增,一准能让每个人的信准备抵达对应的邮局! 滕王使者说到酣畅处,全然忘了紧张,把最后的底牌掀了出来。他展开标注着驿站的直道舆图:“殿下就藩三年一日都不曾懈怠,筹集各方物资、组织各方人手扩修直道,今冬这条从长安通往泰山的直道已全线连通,全程宽阔平坦,可供数辆马车并驾齐驱,沿途的六十座邮局和邮筒也都配备在驿站旁。滕王殿下的封信,就是走直道送回京城的!”滕王使者一脸骄傲地挺直腰杆,恭恭敬敬地侧身向李二陛下展现舆图的空白处,“请陛下为这条直道赐名!” 这话一出,众人都明白今年的献礼又是李元婴拔得头筹,刚才出言挤兑的魏王使者更是恨不得假装自己不存在。 敢情人家不是只送几张纸,而是送一条通往泰山的直道! 这手笔可就大了,今天所有奇珍异宝加起来都未必能修成,谁还能和他比?! 一如众人所预料的那样,李二陛下果然龙心大悦。 若说李二陛下有什么愿望,那无疑是去泰山走一趟。他登上帝位的过程有那么一点小瑕疵,他虽没想过彻底把它掩盖住,但也很想证明自己登上帝位是顺天而为,而不是篡夺而来。 哪怕魏征他们总说只要他励精图治、勤政爱民,后世评议时总会夸他一句“千古明君”,可屡次提出去泰山都因为这样或那样的原因被阻止,李二陛下心里还是挺不高兴的。难道老天真的那么不想承认他? 在寿辰这天听说李元婴当真把直道修成了,李二陛下精神一振,顾不得什么喜不露于形色,当场抚掌大笑:“好!”他起身迈步走出御座,叫人取笔墨来。 李元婴命人经营丰泰楼来支撑修路之资,李二陛下稍一思索,便在留白处写下“丰泰”二字。 丰表丰收,泰表安泰。 百姓遇丰年则安,百姓安则江山泰定,这二字本就寓意极好,不必改! 李元婴是一干兄弟之中年纪最小的,本就排在最末,李二陛下赐完名献礼环节算是结束了。 李二陛下心情显然极好,朗笑着拍拍手掌让人奏乐,群臣应声而起,陪李二陛下随着乐声欢畅地起舞。 一场宫宴下来君臣都尽兴无比,李二陛下喝得半醉,没去任何一个妃嫔那儿,而是回到寝宫静坐在到宽大的龙床上。 他屏退左右坐了半晌,看着空荡荡的寝宫心想,当初观音婢你说元婴这孩子不一样,我还不太信,现在看看,还是你会看人,这孩子确实是不同的。好听的话很多人都会说,真正去做的人却很少。这小孩却总是说到做到,让人既怕他总长不大,又怕他太快长大。 过去种种在脑海中翻腾涌动,过了许久,李二陛下叹了口气。他向着满屋明亮的烛火说道:“观音婢啊,你这一去就是这么多年,怎么都不曾到我梦里来。” 屋内依然是一片寂静,只有烛焰轻轻随夜风摇动。 李二陛下不再多言,借着酒意歇下。 一夜安睡,无人入梦。 李元婴让人在李二陛下的寿宴上献金丝邮票,众人看着觉得挺好看,回去一打听,这金丝邮票出了一千套,李元婴自己用了一套、献给李二陛下一套,剩下九百九十八套!这九百九十八套金丝邮票因为是嵌了金丝的,所以价格比普通邮票翻了一番一番再一番再一番……数不清了,反正翻了很多番就是了,总的来说就是一百贯钱可以带走一套,明码标价,童叟无欺,限购一套,恕不砍价,仅此九百九十八套,往后再不会复刻了,要买请尽早下手。 要是觉得太贵,可以买普通邮票回去,普通邮票兼具收藏价值和使用价值,只要五十五文钱,价格非常公道,买个十套八套也不费什么钱! 比起买船修路建楼,一百贯确实很少,还可以立刻把李二陛下同款金丝邮票带回家!这钱掏了好像也不算上当?众人这么一想,都决定去入手一套,心里甚至还有点莫名其妙的小失落:今年李元婴居然只想从他们手里坑这点钱? 长安最不缺的就是有钱人,一听说是献给李二陛下当寿礼、很得李二陛下喜爱的东西,第二天邮局一开门马上去预定。 还没到中午,皇城邮局已经把金丝邮票全卖完了,还卖出了不少普通邮票。负责人笑得眼睛都眯没了,一开张就赚了将近十万贯,谁能有这本领? 当然,邮局存在的目的其实不是赚钱。 当初他们在书院参加培训时李元婴对他们说,他们存在的目的是将来有一天能把信送到大唐的每一个角落,只要有大唐旗帜飘扬的地方,他们就能按时把信送过去。他们要告诉每一个地方的人,他们是大唐的一部分,不管他们是住在高山之上还是住在草原深处,只要他们愿意学习大唐的官话、愿意走进邻近的城镇,他们就可以与大唐任何一个地方的亲朋好友传递消息。 将来,他们可能还要往西域送信、还要往海外送信——还要往所有他们已经发现的或者还没发现的地方送信。 这条路非常漫长,他们可能看不到那一天的到来,但是他们是负责拉开序幕的人。 虽然现在他们只是在做别人看起来吃力不讨好、没多少赚头的事,可要是他们把这件事做好了,以后一定会有人记得他们! 这些话李元婴没让他当众讲出来,但每一个听过的人都牢牢地记在心里。再普通、再平凡的人,也会有热血沸腾的时刻,也会有想要做出一番大事、在青史上留下自己姓名的时刻。这个邮局以后就是他的身家性命,他哪怕直接住在邮局里,也要把它好好地运作起来! 同样的想法几乎是同时出现在各地邮局负责人的心里。 别家都在忙着过年,只有他们扎根在小小的邮局里忙得连轴转,筹备新春第一天的正式开张。 作为这一切的始作俑者,李元婴调动完别人的积极性就想偷懒了。他认为能者合该多劳,眼瞅着武媚干什么都很轻松,麻利地把邮局的统筹规划工作也交给她去负责,自己当起了甩手掌柜。 若不是亲耳听过李元婴那番“让大唐旗帜飘扬之处都能收到信”的慷慨发言,武媚都觉得他纯粹是一时兴起才捣鼓的这个邮局。可既然已经听过李元婴那番话,武媚就不能把它当儿戏,更不可能让李元婴躲懒成功。 武媚和狄仁杰他们商讨了不少关于全面铺设邮局的构想,过了几天便整理出一个十分庞大的计划拿去和李元婴商量。 李元婴有些呆滞。 他只是吹吹牛逼,有时吹到兴起他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他们听得这么认真、效率这么高的吗? 有时候小伙伴太能干也是一种烦恼啊! 武媚看李元婴一脸纠结,也不催促,只让李元婴先看看计划。她还柔声劝解李元婴说:“反正只是规划阶段,不急着实行,慢慢来就是。要铺开到全国,那就不是我们滕州能做的了,我们大可以把计划送到朝廷那边去,让他们组织人手去做。”真要是他们一手包圆了,长安那边说不定有人要睡不着觉! 李元婴没想那么多,一听武媚这话顿时放心了,对啊,又不用他自己去干,扔给他皇兄让他皇兄去烦恼就好。李元婴马上生龙活虎地直点头:“没问题,我这就看。” 武媚这个计划写得挺周全了,先把李元婴那番话润色润色,大谈特谈设立邮局的战略意义,什么有助于百姓归化啦有助于加强各地联系啦,总之,李元婴看了都觉得很有道理。是的,没错,他是这样想的,邮局就是这么重要,就是这么有意义! 剩下的就是三年通哪里五年通哪里之类的的具体规划了,他们手上没有太详细的舆图,只能大致地拟个方案。 李元婴看完觉得该详细的地方详细、该含糊的地方含糊,既确立了中心思想,又留有朝廷那边发挥的余地,瞧着没什么需要改动的地方。他很满意地叫武媚她们署上名字,回头他让人送回长安。 至于李二陛下去不去做,那就不关他们的事了,反正他们只负责出个主意,剩下的让皇兄和老房他们去烦恼! 李元婴给李二陛下送完“大唐全境通邮计划”,私底下和魏姝嘀咕:“媚娘也太可怕了,我不就想偷个懒,她居然想借机塞给我更多事干。”想想要是要他来搞定这个全国邮政系统,他不仅要累死,还会穷死,世上怎么会有媚娘这种一点就通、举一反三的家伙! 魏姝道:“你是滕州的主心骨,怎么能总想着偷懒?” 李元婴道:“什么主心骨不主心骨的,我觉得滕州不需要主心骨。”他说出自己的看法,“我想要一个哪怕没有我们,也能蓬勃发展下去的滕州。你想想看,狄仁杰他们有更好的去处肯定会离开滕州,哪怕他们不想去,我也赶他们去;而且我们是人,我们总会老的,老了就会死,要是滕州有我们在才能变好,到时候怎么办?所以,我想要的是哪怕离了我们也能继续越变越好的滕州。” 魏姝觉得李元婴这人浑身上下最厉害的就是他的嘴巴。 这世上除了李元婴,还有谁能为了偷懒掰扯出这么一通道理?最重要的是,明知道他是在瞎掰胡扯,你还得承认他的话很在理!靠一个人或者某几个人经营起来的繁荣终归很难长久,想要滕州长治久安并不容易。 魏姝道:“这太难了。” 李二陛下登基后就曾问过百官守天下难不难,她祖父当时的答案是“非常难”。 李元婴这个想法和李二陛下问的“守天下”也差不多了,区别只在于他只需要考虑滕州一地,李二陛下却得考虑整个大唐。 李元婴确实是随口扯个淡,见魏姝还真认真思索起来,立刻也一本正经地说:“我们慢慢试、慢慢想,总能想出法子来的。” 要是实在想不出来,他就不想了,多简单的事儿! 李元婴乐滋滋。 李元婴这边派了人送那份厚厚的全国通邮计划去长安,他那封随着寿礼送回京的万字长信正巧被拆封。李二陛下倚着凭几津津有味地读完,觉得李元婴夸得好夸得妙夸得他浑身舒泰,这么好的信他当然要和别人分享。 首当其冲的是随侍在侧给他写起居注的起居郎了,李二陛下大方地把信分享给起居郎看,让他把这信誊抄进起居注里。起居注要的就是详尽具体、真实可靠,他们兄弟俩的信件往来,怎么能不详实记录? 起居郎:“……” 起居郎想乞骸骨,告老还乡。 虽然他还年轻,堪堪四十,正当壮年,但自从李元婴开始给李二陛下写信,他的头发都快白了大半,愁啊! 起居郎和人换班时跑去找老上司褚遂良哭诉。 足足一万字的马屁信,自然不可能当着李二陛下的面誊抄完,他得带出来加班。一看到褚遂良,起居郎的眼泪差点要掉下来,李元婴这家伙到底怎么想出那么多不重样的花式马屁来的? 这种玩意,他真的要誊抄进起居注里吗?! 李元婴的信在朝臣之中算是半公开的存在,褚遂良拿过去一看,也一阵沉默。看完大半页,褚遂良只能客观地评价:“不错,滕王殿下的字有长进。” 至于内容?不说也罢! 第 195 章 第 195 章 有李二陛下这个不要脸的兄长在, 李元婴这封长信自然把有机会在李二陛下面前露脸的朝臣都荼毒了一遍。以前长孙无忌等人就觉得李元婴无耻, 这次对李元婴的无耻程度又有了新的认知。 长孙无忌遇到孔颖达时, 忍不住刺了一句:“滕王殿下去国子监念了几年书, 学到的可真多。”搁在以前李元婴可不会写这种文绉绉的东西, 肯定是跑国子监和孔颖达这些个老学究呆久了学来的臭毛病。 孔颖达也“有幸”看过李元婴那封信, 他同样觉得李元婴和李二陛下臭不要脸, 可长孙无忌都来当面讽刺人了,他当然不能承认这一点。孔颖达捋须道:“下官倒认为滕王殿下文采大有进益,行文流畅自然, 而且处处透着对陛下的敬爱之意与孺慕之情,相当真挚动人,可见是情之所至、由衷而发。” 长孙无忌又被孔颖达恶心了一把。 这文人的嘴真是了得, 黑的都能说成是白的!他敢肯定, 李元婴要不是当过国子监的学生,这老孔怕是第一个跳出来痛骂他阿谀媚上!惹不起这么个搞文化理论研究的, 长孙无忌找了个由头和孔颖达分开走, 拒绝听孔颖达继续夸李元婴那封信写得多自然流畅。 其实细细品品, 李元婴拍的那一通马屁他们其实偶尔也会蹦出几句, 可很少有人会这么没脸没皮地吹成长文,毕竟大家都是有头有脸的人, 写个贺表拍拍马屁、写首酸诗夸夸龙威就差不多了。 可他们要脸, 李元婴不要啊, 李元婴但凡得了好处就写信回来狂夸一通,压根不管别人看了会是什么感受。更可气的是, 李二陛下偏就这么吃这一套! 就在长孙无忌和房玄龄等人刚刚从李元婴那封马屁信的阴影走出来、堪堪养好自己的胃口时,又有一封来自滕州的信送至长安。 这次一看到那封鼓鼓囊囊的信,长孙无忌当机立断地对房玄龄说:“我突然想起我有事要去找李尚书商议,这信就由你来查验一下送去给陛下吧。”说完长孙无忌毫不犹豫地起身往外走,那浑圆的腰肚看起来都十分轻捷,三两下已经没了人影。 房玄龄:“……” 这信没走李二陛下私人信件的渠道,而是先呈到他们这边来,内容应该不会像上一封那么一言难尽才是。 房玄龄给自己做好心理建设,打开这封与其说是信函、不如说是一份计划书的信看了起来。 看了看上头漂亮中隐隐透着几分锋芒的字迹,房玄龄放下心来,这明显不是李元婴写的。等房玄龄看完第一段,整个人不由自主地坐直了身体。 说实话,李元婴花大力气弄出个邮局来,他们都有些摸不着头脑,觉得李元婴可能是一时兴起才弄了这么个玩意。这东西看起来根本不可能赚钱,因为送一封信可能才一文钱,最多也不过十文,而邮局运作需要的人手可不少,得有卖票的、分拣的、送信的等等都得配备一批人。写信的人能有多少?值得费这样的功夫吗? 这个计划开头却详尽的阐述了邮政体系的意义:邮政体系不是为了盈利,而是为了整个大唐信息通畅,让住在边远偏僻地区的地方也能感受到朝廷的恩威、认可自己是一个大唐人。 当初高昌降于大唐,朝廷在这处丝路咽喉上设立了安西都护府,可朝廷对那一带的管控又能有多强?可以说安西都护府若不是通商要道,朝廷这边甚至有很多人都不想管它,谁要是把他们派去镇守安西都护府那无疑是要他们的命! 说到底,那离长安太远了。 太远了,朝廷不好管;太远了,民心不易得。 当然,指望一个邮政体系就能让人心归附肯定是不可能的。只是往这样的地方立一个再普通不过的邮筒,给百姓们一个把信送往长安、把信送到大唐各地的渠道,代表的是长安没有把他们遗忘,代表的是长安是所有人的长安——只要你生在大唐的疆土之上,就能享有任何一个大唐人能享有的一切。 长孙无忌从外头回来,看见的是房玄龄还在那看信,一边看信一边在计算着什么,时而面色激动、时而面色为难。他看那信不像是往常的废话,便上前问房玄龄是不是有什么要事。 房玄龄道:“你回来得正好。”他邀长孙无忌一起坐下,让长孙无忌陪他一起算算铺开这个邮政系统到底要多少钱、要多少人。 长孙无忌一头雾水,拿过信看了,和房玄龄相顾无言。 李元婴这是给他们弄了个大难题!没有想到这些关节就算了,既然已经有人提了出来,他们怎么可能不想把这事做成? 自从李二陛下登基,他们君臣几人每天讨论最多的就是怎么把大唐江山治理好、怎么让大唐社稷长治久安。 现在有人提出了值得一试的方法、值得一做的计划,他们怎么可能视而不见? 可是,这太难了啊,得花太多的钱,得投入更多人力,难道让百姓全不种地了,天天跑来跑去往各地送信?哪有那么多人可用,哪有那么多信可送。 房玄龄是管内政的,最清楚朝廷有多少钱、有多少人,想到要投入那么多人力物力一下子愁白了头,他拉着长孙无忌算来算去,最终结果是李元婴在信里说的分段计划比较靠谱,想一次去全面铺开邮政系统完全是白日做梦。 可以说李元婴让人送来的这个计划把大方向捏得极准,没一处他们是他们能改动的,倒是具体的施行方案里头没提,选什么时间开始、选什么地方试行、选什么人去负责,李元婴一个字都没插嘴,全由朝廷自己规划。 长孙无忌看了眼最末的署名,上头的第一个名字当然是李元婴,再看第二个名字,上头赫然写着武媚二字! 看这字迹,整个计划显然是武媚写的。 这武媚原是李二陛下的才人,李二陛下大手一挥把她赐给了李元婴,后来没听说李元婴和她有什么不该有的关系,倒是让她混进进士科考了个榜头。 长孙无忌摸不清李二陛下对这曾经的才人是怎么个想法,对武媚有关的事一向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没想到这么一份计划竟是由她操刀写成! 这是个人才啊! 要是生为男儿,有这样的能力,又有进士头名这样的出身,不知有多少人想把她拉拢到自己手底下。只可惜,她是个女的,还曾是李二陛下的才人!这样的身份和这样的脾气,用没人敢用、娶没人敢娶,也只有李元婴这混不吝的家伙才敢在明晃晃地把她的名字呈到御前。 长孙无忌和房玄龄对视一眼,寻来魏征和褚遂良一起看了这份邮政计划,再齐齐去见李二陛下。 李二陛下最近没什么烦心事,路修好了,李元婴还大包大揽地说费用全包,欢迎他去泰山走一趟顺便去滕州看看弟弟,泰山封禅之行总算有了点眉目。不过此事朝廷还要讨论挺久,哪怕讨论出结果了,要商量出良辰吉日和做好封禅准备也很费时间,所以今年可能动不了身,得明年开春才能出发。 事情十拿九稳了,李二陛下现在不着急。听人说长孙无忌几人联袂来求见,李二陛下自是第一时间把人请进来坐下,问道:“诸卿一起过来可是有什么要紧事?” 长孙无忌把一封看起来很眼熟的信呈上,那鼓鼓囊囊的模样看着很像李元婴上次给他写的长信。 听长孙无忌说是李元婴让人送来的,李二陛下精神一振,拿起信读了起来。 一看字迹,李二陛下立刻发现这不是李元婴写的,好在读了一段他就知道这肯定是李元婴的主意,只是有人帮忙润色一下而已。 李二陛下把整个邮政计划读完又看了看房玄龄带来的预算,凝神思索片刻,拍板定案:“这件事我们要做,而且要做好!”李元婴守一州之地都能想方设法为百姓做事,他坐拥大唐江山总不能因为一时缺钱缺人就这也不做那也不做。仔细想想李元婴的一连串动作,邮政系统未必不能自负盈亏,朝廷只需要时常补贴些钱财即可。所以,他们只要开个好头,邮政系统就能慢慢运转下去。 李二陛下有了决断,房玄龄几人自都纷纷提出自己的意见,进一步完善这个全国通邮计划。 相比长安的烦恼和忙碌,正月里的滕州就显得欢快多了。最近丰泰楼开始演起了新编的故事和曲目,不是什么“一封家书”就是什么“千里姻缘一信牵”,情节既符合春节的气氛,又暗搓搓地鼓动大伙多多写信和亲朋好友交流感情。要知道有时候说不定薄薄的一封信能决定你的前程、你的姻缘,甚至决定你未来几十年的命运。所以,大家都多多写信啊,感情是需要经营的,你不说出口,我不说出口,谁知道你的浓浓情意! 哪怕没这样鼓动,正月初一一大早已有许多人在邮筒面前排队投信。 这可是邮局正式开放投递业务的第一天,他们要是能赶早把信投进去就是第一批把信通过邮局寄出去的人!不管什么时候“第一”这种事都比较容易让人激动,更何况正值新春佳节,给外地的亲友们送个祝福也很不错。 接下来一连几天,邮局前排队的人群也没少多少,让人怀疑是不是整个滕州的百姓都跑来寄信。邮差们没放假过年,每天到点就兢兢业业地上岗取信,十分敬业地把信分拣归类送出去。 邮局的员工有男有女,都经过统一培训、穿着统一衣着,看起来非常专业,连大字不识、浑身莽气的汉子走进去都不由自主地收敛嗓门,老老实实听指引找代写书信的人帮忙写信。 大半个正月忙碌下来,所有人都已经适应了这样的工作强度,瞧着过了正月冷清了不少的门庭还觉得心里空落落的。 李元婴亲自到邮局视察过几次,还被几个滕州的纨绔子弟逮着一通埋怨,说有金丝邮票为什么不在滕州卖只卖给京城人?害他们被长安那边的友人摆显了一脸,特别没面子!你可是滕王,怎么能胳膊肘往外拐把好东西卖给别人?你是不是瞧不起我们! 李元婴听了只觉得这世上真不缺有钱人,缺的是会给他们创造花钱机会的人。哪怕有他皇兄拨人过来支援,人才还是不够用啊!李元婴当即热情无比地向纨绔们表态:“放心,滕州肯定会有很多外面买不到的好东西,而且滕州的邮票年年换新图样,年年都有金丝票。” 不管其他地方的邮局有没有建起来,丰泰直道沿途的邮局都顺顺当当地运营起来,河南道的文章也总能以最快的速度传到各地。 这时长安那边却惊传噩耗:高士廉病故了。 高士廉乃是长孙无忌和长孙皇后的舅舅,李二陛下和李承乾与他都很亲厚,虽然他今年已经七十多岁,算不得年轻,骤然病故还是让李二陛下非常伤心,若不是长孙无忌拼命拦着,他差点要亲自送高士廉的灵柩归葬。 李二陛下自己虽没去,却让太子李承乾去了。 李承乾自也伤心,哪怕李二陛下不下令他也是想去送葬的,得了命令便随着高家人一起扶灵出城。这一去就是好些天,因为高士廉临终前留下遗言说不要厚葬,所以送葬队伍都衣食住行也颇为素简,李承乾没有丝毫怨言,老老实实地跟着走了一路。 去的路上没什么问题,回来路上却出了事儿:去年江夏王李道宗奉命出征薛延陀,斩首五千、俘虏数万,直接把人给灭了。薛延陀虽灭亡,人却不曾死绝。有批薛延陀余党听说太子车驾经过,刻意在途中设伏行刺,要让“天可汗”也尝尝丧子之痛。 李承乾这次出宫送葬轻装简行,带的人并不多,竟真的让他们冲到了近前。偏李承乾不爱坐马车,能自己骑马就自己骑马,人虽然没被伤到,马却受了惊,他直接被惊马甩下马背。后面的马也受了惊,慌乱之下狠狠在他右腿小腿处踩了一记。 李承乾虽好纵马行猎,却也不是吃过苦头的人,骤然挨了这样重的一踩,整个人当场昏厥过去。所有随行禁卫都被吓得六神无主,一边护着昏迷的李承乾远离惊马、一边顾不得留活口立地格杀那些薛延陀余党。 李二陛下得知李承乾出事的消息后勃然大怒,当场叫人去彻查此事,别的政务也不管了,径自去东宫看李承乾。 李承乾被送回东宫后已经转醒,太医们正紧张地给他的伤腿会诊。 李象紧张地在一旁抓着李承乾的手问:“耶耶疼不疼?耶耶你疼就哭,没有人会笑你,我们陪着你。” 李承乾本来还惊魂未定,被李象这么一安慰,原本揪着的心反而安定下来。他说:“当时挺疼,现在不疼了。”这当然是宽慰儿子的话,事实上他现在意识清醒得很,感觉腿上更疼了。不过男子汉大丈夫,怎么能在儿子面前喊疼! 李象蹬蹬蹬地跑去换热毛巾给李承乾擦汗,亲力亲为地照顾自家受伤的耶耶。他幺幺对他说过,家人生病的时候最好是亲自陪伴,哪怕底下的人能无微不至地把人照顾好,也比不过有个真正亲近的人守在身边。李象哼哧哼哧地忙活完了,又继续拉着李承乾的手积极地问:“耶耶你饿不饿,你饿我叫人送粥来!” 李二陛下过来时看到的就是这父慈子孝的一幕。他敛起脸上的怒容,让李承乾和李象都不必拘礼,亲自坐到塌边看了李承乾腿上的伤处,又召太医上前询问伤势如何。高士廉刚去,李承乾又出事,着实让他心疼得很。 太医支支吾吾地说出会诊的结果:这腿能接好,也不影响行走,只是走起路来可能有点小问题。简单来说,就是有点瘸,不是特别严重的那种,要是走得慢根本看不出来。 李承乾听了太医的话,面色没有什么变化。他看向李二陛下,想看出李二陛下的想法,却只看到李二陛下难看的脸色。 哪怕再怎么看不出来也是个缺陷,自古以来就没有过瘸腿的太子,更没有过瘸腿的皇帝。 李二陛下没想到去年李元婴才遭人袭击,今年又轮到太子头上,挑别人去送葬时下手,这些人当真是可恨至极! 李二陛下让李承乾躺着养伤,当场作出保证:“我已经叫人彻查此事,要是查出谁牵涉其中,我一定要诛他们全族!”人看过了,真相还未查明,李二陛下叮嘱太子妃和李象好生照看李承乾便走了,他要亲自跟进到底是谁这么胆大包天。 派出去彻查此事的人还没回来,江夏王李道宗已入宫来请罪。 李道宗乃是太上皇的堂侄,李二陛下的堂弟,比李二陛下小上几岁,去年灭了薛延陀立下大功,却以身体不适为由自请调任闲职。 最近李道宗心里莫名不安宁,感觉有什么事要发生,不久之前果然遇到一场行刺,是薛延陀余党找上门来报仇。他于薛延陀而言是破家灭国的仇人,对方找上门来也很正常,他又没受伤,所以觉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没上报,只叫人暗中追查这批薛延陀余党的踪迹。毕竟他和李二陛下也算不上特别亲的兄弟,不能遇到点小事就去找李二陛下。 没想到这些人伏击他不成,竟胆大包天地对太子下手,而且还真让太子出了事! 虽然不知道太子伤势如何,但太子受伤是板上钉钉的事实,李道宗不敢再耽搁,第一时间入宫求见李二陛下陈明自己正在追击薛延陀余党之事。 第 196 章 第 196 章 李道宗平薛延陀有功, 正月里头草原各部还纷纷来归附, 恳请朝廷在他们的地盘上设府建驿, 派通晓政务的文官过去治理。 当时李二陛下还挺高兴, 要给李道宗加封, 但李道宗反而以自己身体不好为由自请退居闲职。李道宗有功不求赏, 李二陛下已经觉得有点亏待他了, 现在遇到这种破事怎么能怪他? 有贼人潜入大唐境内,那不是李道宗的错。总不能因为这些人杀不着李道宗转而对太子下手,他就迁怒于李道宗这个功臣吧? 李二陛下只能安抚了李道宗几句, 打发他回去好好养身体。 有李道宗提供的线索,追查起来就方便多了,底下的人很快证实这次确实是薛延陀余党下的手。他们因为刺杀李道宗失败, 发现直接对人下手可能连近身都很难, 所以利用草原人对马匹的了解暗中对马动了手脚,好趁着混乱杀李承乾个措手不及。 整个薛延陀都被人给灭了, 他们手上只有从薛延陀那边得来的三万俘虏, 总不能把已经投降的人全杀了赔命。 那会让往后的人不敢再向他们投降。 李二陛下本来打算让这三万俘虏劳作几年、改造改造再找个地方安置, 现在也不这么想了, 直接打发他们负责往岭南修路,比照着李元婴那个标准修, 一直修到交州去, 什么时候把交通南北的直道修通了再谈安置吧! 李二陛下余怒未消, 又把牵涉其中一干人等杀的杀、罚的罚,处置得干干净净才满意。这几年太子越发有长进, 不管是他还是长孙无忌他们都很满意 太子受伤的消息像是往朝野内外砸了块巨石,瞬间引起了轩然大/波,什么心思的人都有。 有的人关心太子的伤势,有的人想法开始活络,有的人则开始讨论朝廷大肆征伐是不是不对、看看人家报仇都报到家门口来了。 对李二陛下而言,不打仗是不可能不打的,有机会要打,没有机会创造机会也要打。只是太子遇袭的事给他提了个醒,外面要打,里面也要加强管理,要是在打着别人的时候自己后院着火。 当然,但凡文官们要展开激烈讨论,李二陛下还是会意思意思地旁听一下,听听他们能发现些什么问题,要是有参考价值的话可以提前做些准备。 对于李二陛下在开疆拓土这件事上的坚持,大伙都没辙,探讨了几轮也就屈服了:爱打打去,反正一打他们就哭穷,烦也烦死他们。 朝廷这边针对战与不战的问题讨论得热火朝天,李元婴那边也收到了长安来的信。信是李象写的,太子的伤势太医们都不敢外泄,能授意李象往外说的自然只有李承乾本人。 消息总会传到滕州去的,滕州山长路远,不便第一时间得到准确消息,李承乾怕李元婴听了乱七八糟的传言会担心,特地让李象如实把伤势写到信里送去滕州,说是等滕州收到信时说不定已经能下地走路了。 太子受伤后是被人抬着送回宫的,动静闹得挺大,想瞒根本瞒不住。 当时有人得知这个消息就日夜兼程地往滕州说了此事,李元婴第一想法是抛下手里的事回长安一趟,后来被武媚她们拦下了,怕他擅自回京又挨一顿杖责。 李元婴想到自己上次出海的事,只能打消回京的念头。 由于不知道李承乾是怎么个情况,他拜托孙思邈挑拣出滕州最好的大夫一并回京给李承乾看诊。 既然是摔下马受的伤,很有可能是伤筋动骨之类的。巧的是,最近几年孙思邈正巧在搞这方面的研究,他琢磨了半辈子的内科,但儿科、妇科、外科也没落下。自从开始教李元婴一部分医术,孙思邈很快发现李元婴对骨骼和肌肉的理解很特别,后来得了李元婴画的几幅解剖图,他更觉在经脉之学外还应该了解一下人体内部的基本构造。 为了进一步印证解剖图无误,孙思邈甚至跟着仵作解剖过一些死囚,与尸体打了很长一段时间的交道。为此,有段时间许多人看他的眼神都是既敬畏又害怕,觉得他莫不是老了以后越变越古怪! 古时有庖丁解牛之说,意思是牛杀多了便对牛的每一个构造了然于心,轻轻松松可以把牛切分得漂漂亮亮。孙思邈对人体内部构造的了解也是,第一次解剖可能有点陌生,后来解剖的次数多了,闭上眼睛也能回忆起人体的骨骼、肌肉、血管和内脏在体内到底是怎么排布的。 有了理论基础,孙思邈就开始琢磨提升自己的外科水平。正骨接骨这些自不必说,对骨骼了若指掌的话随随便便都能做好,就是比较费力气。 孙思邈研究的主要是断肢再植这一类技术,多年接触伤处的经验告诉他,人体是有一定自愈能力的。只要他们能把染病的可能性降低,给断口创造一个良好的愈合环境,哪怕手臂断了也有可能让它重新长在一起。 孙思邈带着主动来求学的本州大夫和医学院的学生开始天天折腾猪蹄,在上头练习清理创口和缝合。 滕州这座年轻的医学院算起来才刚满三岁不久,但这年头的学徒最了不起的就是非常听师父的话、永远都卯足劲在学,所以也已经有一批拿得出手的医学生。他们年轻活跃,想法大胆,提出了很多奇思妙想,其中虽然有些被证实是异想天开,有些却挺实用。 孙思邈很喜欢听这些年轻弟子们提出各种灵感,这让他感觉自己也年轻了许多岁。 就在去年年初,他们的临床试验已经从牲畜转移到活人身上。有孙思邈坐镇,愿意相信他们这门新技术的人也多。随着成功的范例传开,不仅滕州的人受伤会第一时间送过来,连邻州的人也会来滕州求医。 要不是手术环境苛刻、费用昂贵,各种药物和辅助器材还需要进一步摸索和改良,李元婴早把这门断肢再植技术奏报朝廷了。 这次李元婴听说李承乾摔下马受了伤,第一时间去求孙思邈带着擅长此道的人帮他跑一趟。也许年轻一辈里有比孙思邈更适合来回奔波的人,但是没有孙思邈在他怎么都放心不下。 要搁在往常,孙思邈肯定不想去趟太子受伤这趟浑水,可这次李元婴亲自相求,孙思邈犹豫片刻还是同意了。 那到底是大唐的太子,若是他们能治好,他们肯定是要全力去治的。 孙思邈虽年事已高,身体却硬朗得很,离了滕州便沿着平坦的丰泰直道直奔长安。 李象的信也在前后脚来到滕州,李元婴打开信看了,很庆幸自己第一时间拜托孙思邈回京。 太医都说只可能有些瘸,可见腿没断,不久前他旁观过孙思邈给人接腿,那腿都快直接断成了两截了,孙思邈还是把它接好了!据说虽然不可能和以前一样好使,但腿好歹还是自己腿,比空掉一大截要好多了。 既然腿断了都能接,腿没断问题应该不大才是。 可惜这种伤筋动骨的伤最好是第一时间救治,哪怕只是晚一个时辰,恢复效果也会截然不同。 李元婴搁下信,有些焦虑地在书房里转悠了两圈,最后在心里叹了口气。没离开长安时,他总想着就藩,总想着外面天高海阔,自在得不得了;现在离开长安了,才觉得长安还有许多牵挂,比如他皇兄、他侄子侄女们。 实在治不了留下点小毛病,那也不是大事,培养一个太子不容易,他皇兄应该不会生出换人的想法才是。毕竟,皇嫂临终前惦记着的就这么几个孩子,承乾要是不能顺顺利利登基,皇嫂知道了该多伤心。 李元婴心神不宁,忍不住找最近一直很安静的系统聊天儿:“你说承乾会好起来吗?” 系统听完李元婴的问题一阵沉默,它只是个系统而已,有搜索和分析的功能,可以根据分析出来的东西做出选择,但是感情和思考这种事它一直不太能理解。对于这个和它兑换了点可乐瓜子就把整个大唐搅得天翻地覆的宿主,系统觉得他的存在已经超出它的分析范围。 系统安静了好一会儿才回答:“我不知道。”它现在非常谨慎,怕自己多回答几个字又着了李元婴的道。可一看到李元婴一脸的失望和黯然,系统还是忍不住补充了一句,“一切已经不一样了,所以我不知道。” 按照原来的历史轨迹,太子李承乾在这时候早就不存在了,整个大唐会想起他的人怕是都不会多。 系统的回答虽然简略,李元婴听了还是两眼一亮。是啊,一切已经不一样了,另一个“大唐”发生的事根本不能作为参考。只要肯去努力,没什么是不能改变的,哪怕承乾的腿真的落下一点小毛病也不是大问题,有皇兄在、有老魏他们在、有他在,绝不会让任何人动摇承乾的太子之位。 李元婴豁然开朗,不再纠结。 由于是自己让孙思邈把医术最好的一批大夫带走了,李元婴怕医学院出乱子,捋起袖子亲自上阵给今年新入学的医学生们上几节理论课。别看他没治过几个人,他的基础知识还是挺扎实。 见李元婴表现如常,大伙才放下心来,也坚守岗位各自忙碌。到三月初,李元婴收到孙思邈让人送回来的信,说李承乾恢复得挺好,虽然要恢复到受伤之前那样可能有点难,但平时走得不急根本看不出问题来。 而堂堂太子、未来的一国之君,其实根本没什么事需要他急切奔走的。 李元婴得了这信,悬了一个月的心终于放回原处。他就知道承乾不会有事!李元婴一高兴,又在丰泰楼摆流水宴款待百姓和各方来客,让大伙敞开肚子吃,今天吃的都算他的! 董小乙等人听得一阵肉疼,不过千金难买李元婴开心,谁都没提出异议,得了口令马上派人去张罗。 这一天里头滕州的丰泰楼里客人来了去、去了来,酒菜上了没、没了上,一整天都没有空着的时候。 往来客商都惊异得很,问东家到底有什么喜事,居然这么大手笔,这可全都是好酒好菜!一问之下才知道,这是滕王殿下在庆贺太子伤势痊愈来着。 听了此事的人都觉得滕王与太子感情真好,也有人暗暗给李元婴打了个“□□”的标签。这位殿下这么明目张胆地站在太子那边,李二陛下就一点都不怕自己的太子和自己的幺弟联合起来干点什么吗? 别人在琢磨的事,李元婴一点都不关心。他一早就表明过自己支持承乾,带来的李德謇和杜荷都是东宫的人,他皇兄要是会疑心他和承乾的话早就疑心了,怎么会放心地把水师交给李德謇他们,连李德謇他们纵容他出海都没换人。 得知李承乾没事,李元婴高兴了好些天,很快便履行诺言去今年出资最高的“试点县”搞试点工作。从选出试点县开始,三个县已经开始修路铺桥,前前后后忙活半年,争相邀请李元婴过去验收。 至于李元婴带人入驻三个月的事,他们没敢催。太子受伤的事传开后,他们都怕有什么变故,哪里会不识趣地在这时候要李元婴履行诺言。 没想到李元婴还是按时来了! 县令既惊又喜,带着一干乡长里正列得整整齐齐迎接李元婴到来。这件大好事发生在他任期内简直是天上掉下来的政绩,可不得把他乐坏了? 李元婴只是暂住,也没特意修宅子,盘下个现成的宅院凑合着住。 上回李元婴向李二陛下讨了一批人就许多是地方上的小家族终其一生都无法拜入门下的,这次李元婴带了一批过来让他们要么在县学里开班授课,要么直接露天搞科普教育,总之谁都不能闲着。 魏膺这个大舅哥也跟来了,起初魏膺觉得自己在李元婴手底下做事怪别扭的,李元婴没说让他做什么,他也没主动说要做事。 可等其他人都忙活起来,他还是没什么事可干,李元婴也没有给他安排工作的意思,魏膺顿时傻眼了。别人都干得热火朝天,他一个人干坐着这算什么事啊? 魏膺坐不住了,赶紧去寻李元婴。 李元婴知道魏膺一向看自己不太顺眼,这次也是有意晾着魏膺看看他是什么反应。他还记得魏膺当初惹哭过他姝妹妹,大舅哥又怎么样,他可是很记仇的! 见魏膺急了,李元婴才不继续逗他,热情地拉着魏膺问他想做什么。 魏膺瓮声瓮气地道:“不管做什么,有事做就好。”他是不屑于走后门的,不想因为自己是李元婴的大舅哥就受到优待。 事实证明魏膺想多了,李元婴压根不会给他优待。他把统筹畜力的活儿交给了魏膺,这事看着简单,实际上烦人得很,不仅得了解县里有多少马骡驴牛,还得统计这些畜生都用在哪里,能不能及时调配让每个需要的地方都用上。 等魏膺勉强上手,李元婴又给他加活,让他给这里修个水车、那里修个水渠,再推广一些新农具,游说农户尝试用新农具开垦耕地。 《齐民要术》季刊的创刊工作进行得很顺利,坐镇编辑部的主编乃是《齐民要术》著作者贾思勰的后代。 贾思勰乃是北魏人士,正巧也是河南道的人,家乡就在寿光县一带。他的后代听说李元婴想借《齐民要术》的名头编著一本实时更新的农书,十分感动,被李元婴一邀请便来滕州当《齐民要术》的主编。 李元婴准备把贾思勰在序言中写的“智如禹汤,不如常耕”印在封皮上,也把这话贴在宣传栏里,鼓励众人往《齐民要术》分享自家摸索出来的经验。 最爱参与投稿的不是别人,而是滕州书院的学生,他们汇聚了河南道各州的年轻人,其中既有世家子弟、也有寒门学子,寒门学子听说过稿有钱拿,纷纷捋起袖子把自己家传的种田经验都给写出来。 世家子弟一看,这事没自己发挥的地方啊!眼看风头要被那些个出身寒门的家伙抢了去,他们不甘落后地告假回家找家中佃户好好了解了一番,把佃户们口述的东西转化成文字拿去投稿。 如此一来,其他地方的耕作经验不好说,河南道这边的各种或家传或众所周知的农具和种植养殖技巧全都被送到了《齐民要术》编辑部。 这些经验正好也是最适合在河南道推广的。 李元婴挑了几样觉得有推广价值的让人在各乡县试验一番。 推广试验这种苦活儿可锻炼人了,既得会总结和分析,又得会交流和沟通! 李元婴秉承着锻炼锻炼大舅哥的想法全塞给魏膺去忙活。 于是,魏姝休沐日过来找李元婴时压根没见到她哥的影子,一问才晓得她哥忙成狗了,每天跑来跑去没歇过!李元婴还兴致勃勃地拉着她说:“唉,大舅哥别的都好,就是脾气倔了点,性格要强了点,我劝他歇着他都不肯,非要把事干完。既然你来了,我们一起去慰问慰问大舅哥。” 魏姝可以说是最了解李元婴的人了,听完他一通鬼扯后问:“你是怎么劝他的?” 李元婴说:“就是普普通通地劝啊,比如跟他说‘你要是干不了就别干了,你可是我大舅哥,哪怕吃白饭也没人敢说你’什么的。本来好几次他都累得要撂担子了,结果每次我一劝他马上又生龙活虎地下乡去。”他唉声叹气,“我真是拿他一点办法都没有!” 魏姝:“……” 希望她哥别在滕州累死了,要不然她没法和爹娘交待。 第 197 章 第 197 章 李元婴带到试点县的虽不能说是整个滕州的人才, 但把一个县规划好、把整个县盘活已经绰绰有余。 魏膺最近很辛苦, 辛苦之余又有种奇异的满足感, 他感觉自己的身体好像不再属于自己, 可他心里却充实无比。每天看着荒地被开垦出来、耕牛骡马各归其位, 他就觉得自己这一天没白过。 这种满足是他坐在家里读书写文章感受不到的。 魏膺不得不承认, 李元婴简直是他人生中的克星, 只要遇到李元婴他永远都占不到上风。这天魏膺照常忙碌,一早起来去巡视马场,忙活完了才回去用早饭, 结果还没走到用饭的地方,竟有人跑来说小王爷和王妃到了。 呸,他妹妹还没嫁呢, 怎么就王妃了! 不过魏膺不得不承认, 魏姝嫁给李元婴是最自在的,她可以自由地做所有她想做的事, 永远不会被夫家嫌弃她抛头露面。 听人说妹妹来了, 魏膺加快脚步走过去, 远远便看见李元婴和魏姝坐在廊下吃他的早饭, 还亲亲密密地凑在一起嘀嘀咕咕。 魏膺三步并两步地走过去,拿起个馒头咬了一口, 才和李元婴两个人聊起马场这边的情况。滕州没多少养马的地方, 要用马的地方倒不少, 所以马场这边每天都忙碌得很。 人果然是要逼一逼才能成长,魏膺刚来时还有点官宦子弟的清高, 现在张口闭口都是手里的事务。魏姝听了觉得李元婴故意刺激魏膺也不是坏事,没有多劝,只让魏膺注意休息。 既然魏膺精神不错,李元婴认为他们已经看完大舅哥了,麻溜地拉着他姝妹妹的小手去看看周围有什么好玩的。 见周围有片竹林,李元婴溜达过去看这边的竹子长得好不好,大好的春天有没有长笋。 李元婴运气不错,遇到个老叟在水边钓鱼,老叟热情地给他指路哪一片最近长笋了,还大方地让他看上哪根挖哪根,这一片都是他的,只管随便带走。 李元婴没有不拿百姓一针一线的想法,有人给他送东西他就高高兴兴地手下,一听老叟这么说便欢快地拉着魏姝去找笋。当初在葵园那边时他也亲手挖过笋,新长的竹笋味最鲜,又爽口又清甜,想想还真有点小怀念。 两个小情侣往竹林里溜达一圈,很快找到长笋的地方。李元婴兴致勃勃地说:“我听说江淮有种做法叫‘傍竹鲜’,他们那边竹子多,不用调料不用肉,直接在竹林里把竹叶扫成堆在竹边把笋烧熟,不知道味道怎么样,不如我们来试试!” 李元婴来了兴致,魏姝自然不会反对,两个人就地取材做起了李元婴说的“傍竹鲜”。 两个人分工合作忙活半天,李元婴嫌累,一屁股坐到竹叶堆上看火呼呼地烧。 魏姝陪着坐到他身边,拿跟竹枝时不时翻动一下,免得火熄了。李元婴总结经验:“下回还是多叫点人一起玩,这样我们就不用动手了。” 魏姝乐了:“哪有每次都什么事不干只等着吃的道理?” 李元婴理直气壮:“我从小到大都是什么事不干只等着吃。” 这是大实话,从小到大谁会要他动手啊! 魏姝听他这么说也没再多劝,等笋烧熟了便弄出来和李元婴分着吃。这种吃法确实鲜,就是没什么滋味,李元婴还是比较喜欢别人做好的!不过两个人难得溜出来玩,李元婴也不觉扫兴,歇了一会又拉着魏姝去别处玩,有人请他吃瓜他就吃瓜,有人请他尝糕点他就尝糕点,一点都不怕有人对他下毒或者吃坏肚子。 回去的时候,李元婴还抱着一堆百姓送的小玩意、小零嘴,得意洋洋地去和魏膺摆显:“你看看,你去玩的时候没这个待遇吧?这都是大伙白送我的。” 魏膺知道李元婴一路吃过去,吓出一身冷汗,不赞同地对魏姝说:“你也由着他乱吃?上回都有人埋伏在山谷里要杀你们了,还敢这样!” 李元婴道:“才不怕,我舌头最挑了,鼻子也很灵,谁要是在吃的里面动手脚我准能发现。”他朝魏膺哼哼,“我看你就是妒忌!” 魏膺气结。 他再管李元婴的事他就是傻子! 李元婴带着魏姝在县里转悠了一整天,心满意足得很,晚上回去后文兴大发,给李二陛下写了篇游记,重点讲述他和他姝妹妹玩得多开心、百姓对他们多么热情,到哪都有人给他们领路,到哪都有人给他们送吃送喝。 李元婴还在信末大言不惭地表示,滕州百姓最爱戴的人一准是我这个滕王,哪怕是皇兄你过来了,也没有我受欢迎! 李二陛下准备明年仲春去泰山封禅,李元婴对此也发表了自己的意见:皇帝要出去玩,太子肯定是要留守的,到时剩承乾没有来泰山玩耍,太可怜了。等过一两个月承乾伤养好了,不如让他先过来登个泰山去去晦气,也算是先给明年的封禅大典踩踩点。 在李元婴看来,封禅就是附带的,去泰山的主要目的当然是玩! 李承乾遇到那样的意外,大伙劝的都是“千金之子坐不垂堂”,让李承乾少往外跑。 李元婴的想法不一样,李元婴觉得不能因为遇到这么一场意外就不出门了,弄得好像他们怕了那些躲在暗中的家伙一样。他认为李承乾不仅不能一天到晚闷在东宫,还要多往外走走,绝不能叫那些家伙得意! 而且,永远只坐在东宫里的太子,将来怎么能治理好大唐?皇帝和太子固然可以从朝臣们口里知悉天下诸事,但有些东西还是要亲眼去看看才行。 李元婴积极怂恿李二陛下把李承乾放出来溜溜,也好让他看看他大侄子是不是真的没事。他不能擅自回长安,不能亲眼看到大侄子没事,心里其实还是不□□稳。 相比李元婴真心实意的关切,各地藩王得知太子出事时心情各异。 李二陛下的兄弟们没人敢吱声,反正不管太子如何都和他们没关系,还不如抱着美人好好乐一乐。李承乾的兄弟们就活络多了,不管是不是真心实意,他们都第一时间往长安写了慰问信、送了当地的名贵药物,表达自己对兄长兼太子的关心。 李泰本来不想写的,他觉得自己写这信太虚伪了,他一点都不盼着李承乾好。当然,李承乾就算不好,也没他什么事,还不如多喝两盏酒。 可惜李小圆球一早起来就巴巴地跟着他,问他什么时候给长安送信,他想给李象写信。他和李象有着一起跟在幺幺屁股后面跑的革命友谊,感情好得很,李象也写信来给他报了个平安,说了说自己照顾伤号耶耶的经验,把幺幺的话分享给李小圆球让他也要关心爹娘。 李象能往外写信,李小圆球想给李象写信却比较麻烦,还是得夹带在李泰的信里。所以李小圆球昨晚写完信,一早起来就追着李泰瞎转,想磨李泰写封信把他的信捎上。 李泰拿自己儿子没办法,只能恨恨地提笔给李承乾写了封慰问信,表达一下弟弟对兄长的关心。不得不说,李泰在文学方面还是很有追求的,哪怕写得不甘不愿,这封信的文采也非常好,横读竖读都是篇锦绣佳作。 李小圆球挨在一边看李泰写信,李泰写一句他念一句,念完全篇后唉声叹气:“耶耶写得不好,幺幺说信不是这样写的。”他和李元婴也通信,而且通得比较自由,有点大事小事他都写信和李元婴说。一开始他写信也按着李泰教的那样一板一眼、追求文采和修饰,后来李元婴对他好一顿教育,亲自给他示范了怎么给亲人写信。 李小圆球醍醐灌顶,从此改了写法,别人怎么看他不知道,反正他和李象每次看完信心情都非常好,觉得自己棒棒的大家也都棒棒的,偶尔有什么问题、有什么想法也都不绕弯子,直接就写给对方,对方收到信一读就知道该怎么回。 李泰听李小圆球言之凿凿,一时没意识到前面是个坑,一脚踩进去问:“那该怎么写?” 李小圆球顿时来劲了,翻出李元婴的教学信给李泰念。 李泰脸色越听越黑、越听越黑,最后黑成锅底。 李元婴那家伙哪怕离得远了,还不忘把魔爪伸向他儿子,看把他儿子教成什么样了?这是信吗?这种玩意他也好意思写成文送出去给别人看?照他们这么写信不仅感受不到半点文辞之美,别人看了怕是连隔夜饭都会吐出来! 李泰气得不轻,把给李承乾的慰问信封号之后打发走李小圆球,刷刷刷地给李元婴写了封信,中心思想是痛骂李元婴一顿,让李元婴不要带歪他儿子! 真是岂有此理,你一个当马屁精就算了,别把我儿子也教成小马屁精! 相比李泰的不甘不愿,李治写的信比较真心,这么多皇子之中只有他们兄弟三个是真正的一母同胞,李承乾出事他当然担心。 李治第一时间写信到长安表达了自己的关心,没过多久便收到李承乾亲自回的信,说是已经没事了,再养养就好。 李治放心下来,又开始写信给李元婴。自从就藩之后他没遇到过什么烦恼的事,专心和王妃王氏生了三个小孩,两男一女,个个都长得玉雪可爱,是他写信和李元婴他们摆显的三个宝贝儿。比起李元婴天天东搞西搞,他过的生活才是标准的藩王生活,不像李元婴,明明都要带王妃去封地了,还没把人娶回家! 难得有自己领先李元婴一大截的事儿,李治当然不会放过气李元婴的机会,时常写信给李元婴说儿女趣事不说,还特地去学了一手丹青给儿女画画像,随信寄给李元婴! 李元婴正兢兢业业地搞着基层建设,收到李治的信后很气愤。 小王爷生气了,小王爷有小情绪了! 李元婴写信给李二陛下告状,说李治不思进取,三年抱两不说,这都生三个了,显见是沉迷和王妃生孩子,太懈怠了,太懒惰了,这事你这个当爹的可得管管!太原矿产那么多,不该把路好好修修吗?让李治修!太原是经略北方的重要地区,不得优先把邮政系统搞起来?让李治搞!堂堂大唐亲王、您和皇嫂的亲儿子,一定得有点建树才行! 李元婴告完状,又撒泼打滚地提出自己想成亲的想法:再不成亲,他都要拖到弱冠之年啦,哪怕是农户家的儿子,二十岁不娶都是大龄未婚青年了,朝廷得给他们组织相亲会,让他们尽快找到对象。他好歹是大唐小王爷,怎么能拖成大龄未婚青年? 李元婴把信写完,也不管自己上一封信还没发出去多久,一刻不耽搁地叫人送去长安。事关终身大事,不能害臊,更不能拖延! 这会儿李二陛下才收到李元婴上回写的信。 看到李元婴写他怎么玩、怎么被百姓热情招待,李二陛下觉得这小子简直是在找打,要不怎么跑来摆显他和他家准王妃的玩乐过程? 再看到李元婴还敢和他比谁受百姓爱戴,大言不惭地说滕州百姓比爱戴皇帝都要爱戴他,李二陛下觉得他不是在找打,而是在找死了。 也不知谁给他的胆子,让他把这种话写成信。哪个当皇帝的看了这种话不想把他弄死? 李二陛下觉得他这幺弟有时挺聪明,有时又傻得让人担心他哪天把自己给作死了。到后面看李元婴洋洋洒洒地论证说让李承乾出去玩才能显出大唐威震四海、不怕宵小之辈,李二陛下面上已经彻底没了表情。 这种荒唐提议李二陛下当然不会同意,不过看完信后他又亲自去了东宫一趟,看望一下正在养伤的大儿子。 李承乾正在和孙思邈说着话,听人通传说李二陛下到了,马上要起身相迎。 李二陛下让他别动,走近坐下一看,才发现李承乾右腿小腿上裹着一圈白色的东西,把他整个小腿严严实实地护在里面。他的坐具也很特别,像一辆小型车子,嵌有两个车轮,只消看上一眼便能看出它是做什么用的:哪怕是没有腿的人,坐在上面也能随意活动。 李承乾给李二陛下介绍:“这是幺叔让人给我做的,书房这里也换了高脚桌和高脚椅,这样可以垂腿坐着,不会牵动到伤处。” 李二陛下看了看屋里比平时高了一截的陈设,点了点头。李元婴这人没别的长处,就是贴心这点无人能比。高脚椅这种东西不是没有,不过一般是佛寺里才用,寻常人家不用,李元婴把桌案的四条腿也拔高了一截,这样桌椅就配套了。 李二陛下上前试了试,发现垂腿坐着确实比较舒坦,平时不管怎么坐,时间久了腿脚也不舒服,这样垂腿坐不仅对李承乾这个伤患友好,对他们这些年纪稍大些的也很不错! 李二陛下道:“不错,可以多做几套。” 李承乾也有同感。不过桌椅还是其次,李承乾给李二陛下禀报了更重要的事:他这伤不算重,却让李元婴掏出了另一样更有用的东西——断肢再植技术! 远的不说,去年李道宗打薛延陀,伤重不治或者断手断脚的人就有不少。 李二陛下想经略西域、稳固草原、征伐高丽,顺便还想把吐蕃也教化教化,反正哪儿都想动!所以,往后大唐动武的时候不会少,要是能有更多人掌握这种可以把伤处接合起来的医技,大唐可以减少许多损耗! 哪怕不打仗了,能给普通百姓治伤也很不错,毕竟一个男丁都是家里的顶梁柱,能救一个就等于救了一个家庭! 李承乾还让人喊进个刚被孙思邈缝合过伤口的禁卫来。这禁卫是演练时不小心受的伤,当时伤口都见骨了,非常骇人,孙思邈给他缝合过后好得很快,看着没有了当时的模样。 看到伤口处的缝合痕迹,李二陛下大致明白这是一种什么技术。他觉得李元婴这小子藏着的好东西挺多,时不时就给他们一个惊喜,当即邀孙思邈坐下详细说说。 得知手术的各种要求和高昂成本,李二陛下便知道李元婴不是有意藏私,而是觉得还得改进改进再推而广之——至少得把成本降下来。他对孙思邈说道:“长安这边难免会有需要这种医技的时候,朕希望孙老你能教会太医院的人再回滕州。” 孙思邈自然一口答应。 第 198 章 第 198 章 和其他人说完话后, 李二陛下又和李承乾单独聊了聊, 聊天内容主要和李元婴有关。 李元婴这人手里宝贝多, 奇思妙想也多, 简直跟个捧着百宝箱的孩童似的。偏他自己根本不知道很多东西的用处, 时不时打开宝箱闪瞎别人的眼, 着实让人放心不下。 李二陛下主要是要李承乾安心养伤, 这么多儿子之中除了雉奴就数他和李元婴最要好,将来他这个当哥哥的不在了,还得他这个当侄子的看着点。 有些事当皇帝的做不了、当太子的做不了, 护着李元婴这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家伙去做还是可以的,每天瞧着他活蹦乱跳、搞东搞西也挺解乏的。 李承乾听着也不知该不该妒忌李元婴,哪怕是他们这些亲儿子, 怕也没让李二陛下这么费心过。瞧瞧这说的是什么话:你们一堆兄弟里就数你和你幺叔最好, 你得好好坐稳太子之位,将来登基帮我护着你幺叔! 要是早几年听李二陛下说这种话, 李承乾怕是要造反了!到现在再听李二陛下这么说, 李承乾已经不想计较了, 计较太多会气死自己。没看到青雀就是这么被气出长安的吗? 好歹他父皇是在保证不管他腿恢复得如何, 太子之位都不会被人动摇! 李承乾道:“幺叔心里有数的。”别看李元婴大大咧咧,好像什么都没遮没拦地往外掏, 实际上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 他心里门儿清。 李二陛下冷哼道:“他真要那么有数, 就不会那么闹腾了。” 在李二陛下看来,李元婴浑身上下只一样是对的, 那就是生成了他的幺弟。但凡李元婴早出生几年或者母族再强盛些,他都不可能这么纵容李元婴,现在都把人惯成这样了,他除了继续纵着护着还有什么办法? …… 李元婴还不知道自己被李二陛下盖章为“捧着百宝箱”,他给李二陛下写完第二封信,很快有看到李泰的来信。李泰被他一气,信都写得不那么文绉绉的,李元婴隔着信纸都能看到李大圆球坐在案前怒笔直挥、把他骂得狗血淋头的模样。 李元婴十分欣慰,麻溜地给李泰写了封回信,说自己第一次收到四侄子的信,倍觉感动。他接着又在信里回忆往昔,说当初他每每去魏王府做客,四侄子总会亲自来相陪,那样的日子真是让人怀念,不知道四侄子现在身量如何,有没有多多锻炼,万事都没有身体安康重要,身体养得好,日子才能过得好! 李元婴洋洋洒洒写了一通,叫人送去相州。 李泰收到那鼓鼓囊囊的一封信,脸是黑的,等看完后脸更了黑了。 谁怀念那样的日子?当时他是担心李元婴把人挖走好吗?结果李元婴还真给挖走了! 想起过去的事李泰就气得不轻,晚上都少吃了一碗,暗恨自己怎么那么想不开,居然给李元婴写信! 李元婴那是能被骂退的吗?李元婴根本听不懂人话! 李泰正生着闷气,第二天骑马出去散心,回府的路上却不小心崴了脚,气得他闷在家里默默养起伤来。 李小圆球可算逮着机会现学现卖了,每天带着弟弟妹妹按着李象的教导开始陪护伤患。李泰被自己的小孩围着团团转,摆弄来摆弄去,心里有苦难言,只能由着他们去了! 这么闹闹腾腾地到了四月初,李元婴的第二封信终于送到李二陛下面前。 李二陛下看李治把李元婴气得跳脚,直接写信来告状,不仅没觉得李治做得不对,还觉得李治干得好。 这两个小子从小凑一块玩,现在自家儿子儿女都有三个了,李元婴还连亲都没成,瞧着确实挺可怜。 李二陛下琢磨片刻,叫来李淳风给挑个适合成亲的好日子,得在明年仲春之后又不能晚太多的。 李淳风一听就懂,李二陛下这是要给李元婴定婚期。 明年仲春御驾要往泰山去,李二陛下显然是准备拐个弯去滕州亲自给李元婴主持婚礼。 照理说藩王离开长安前就该把亲给成了,只有李元婴自己作死在魏征面前吹了那么一通。 现在他媳妇儿确实可以独当一面了,可哪怕没成亲,她出去时还是很多人已经把她当准王妃看。所以眼下他们成不成亲其实根本没区别,唯一的阻碍是他经常惹火李二陛下,导致自己的婚期都拖到侄子侄女后面了! 难得李二陛下终于肯松口,李元婴知道了不知得多高兴。 李淳风领命而去。 李二陛下吩咐完李淳风,却没给李元婴准话,只回信训斥李元婴别想七想八,忘了自己说过什么话了吗?自己说的大话再后悔也得撑着,要不然你好意思见老魏吗? …… 丰泰直道修好之后,长安往滕州送信也不慢,没过几天李元婴就收到了李二陛下的回信。 看到李二陛下又把自己一通臭骂,还一副以雉奴为傲的口气,李元婴着实气得要命,跑去找魏姝痛骂李二陛下。 魏姝这才知道李元婴又写信去求李二陛下。 说实话,看到高阳和卢照邻成了亲,她也不是不想和李元婴早些成亲的,只是李二陛下那边一直没动静,她也不好说什么。 魏姝拿过李二陛下的信看完,见李元婴还是气鼓鼓的,主动拉着李元婴说:“要是明年陛下再不提,我们可以直接请娘和祖父做主。” 李元婴虽然是李二陛下的幺弟,但柳宝林还在呢,她祖父和父母也在,婚约还是一早定下的,并不是没有李二陛下的旨意他们就不能成婚。李二陛下要是非得拦着他们成亲,他们就不带李二陛下玩,直接把亲成了! 李元婴一听这个提议,觉得非常棒,甚至还想直接写信和魏征商量,好在魏姝把他拦下了。 魏姝给李元婴分析,李二陛下大概会在明年年初让他们成亲,因为李二陛下到时候会去泰山封禅,很可能会转道滕州帮他们主持婚事。平心而论,李二陛下这个哥哥对李元婴还是很不错的,信里那些训话根本是在故意让李元婴急。 李元婴听了觉得很有道理,转头又去给李二陛下写信,把魏姝给他分析的话全写了进去,卖媳妇儿卖得一点都不犹豫。他在信里得意洋洋地摆显自己有个聪明媳妇儿,已经把李二陛下的小把戏统统看穿! 写完信气李二陛下,李元婴开始琢磨自己大婚要怎么弄才热闹,他一辈子才成一次亲,才不要李二陛下直接吩咐人安排。 婚期没定不要紧,东西可以先准备起来! 李元婴开始上蹿下跳,整个人洋溢着一种藏不住的欢快。武媚等人还留在城里,没有跟着一起到试点县去,所以不晓得李元婴又开始作妖。最近终于稍微不那么忙的魏膺倒是发现了,私下问魏姝李元婴是不是遇上了什么好事。 魏姝没想到自己的分析会让李元婴高兴成这样,嘴角也忍不住微微上扬,还算镇定地把自己推断出来的事和魏膺说了。 这下魏膺成了鲜明的对照组,李元婴蹦哒得多欢,魏膺就多萎蔫。 好好的妹妹,明年可能就要被李元婴拱了去! 李元婴一刻都没闲着,清点库藏的事有底下的人去做,他也不急,叫人去把库房里的火树搬出来研究。这火树是隋时制的,上头有许多精巧机关,只要往里头灌些特制的火/药就能喷出亮白的火焰,这就是所谓的“火树银花”。 李元婴绕着火树来来回回研究,琢磨着能不能仿照着多做一批,倒是后入夜一放,岂不热闹至极!只是这火树制作精巧,连火焰燃起时的大小和方向都控制得极好,要仿造并不容易,他也只有这么一棵,着实舍不得让人拆了琢磨。 李元婴和系统商量着把这棵火树扫描进万界图书馆,直接拿图纸去做。这只是仿制已有的东西,不算什么大问题,系统痛快地让李元婴兑换了图纸。 李元婴拿到图纸才发现这么个东西竟有近三千个细小部件。他拉了个蒲团一屁股坐在上头,看着那棵火树开始陷入沉思。 魏姝寻过来时,看到的就是白天看上去有些奇怪的、光秃秃的“铁树”。 魏姝坐到李元婴身边,问李元婴在想什么。 李元婴说:“这是父皇送我的。”当时太上皇疼他,什么好东西都愿意给他。有年他生辰,太上皇叫人把这棵铁树搬到他们院子里,命人把火/药放进机关里点燃,一时间光焰照亮的庭院,那火树又高又大,叶子全是亮得能照亮夜空的焰火,像是天上才有的神树。 当时李元婴还小,只觉得这树好玩又漂亮,抱着太上皇的腿讨要。太上皇哈哈一笑,说道:“都让人搬来了,怎么会不给你。”只是第二年太上皇就病故了,他也没再让人点亮过这棵火树。 李元婴把火树的来历给魏姝娓娓道来。 魏姝握住李元婴的手。 不管太上皇是个什么样的帝王、是个什么样的人,他对李元婴来说都是个好耶耶。 李元婴道:“我本来想叫人仿制几棵这样的火树,到时候摆到王府前热闹热闹,可仔细看了看,这火树造起来真不容易。现在滕州耕地修路都要人,哪能耗费那么多人力去做这种只是图个热闹的东西。”他回握住魏姝的手,“皇兄他们活得比许多世家勋贵要节俭,和隋朝更是比不了,我想可能就是这个原因。” 因为都想把人和钱用到更有用的地方,这些极尽奢华、装点门面的东西能不要就不要。 魏姝道:“圣人是个圣明的君王。” 李元婴点头。他纠结了一会,和魏姝商量:“我不做很多,就做两棵。做得好的话很久都不会坏,你看这棵是隋时造的,到现在几十年都没坏。所以我们做了在我们成亲时可以点,逢年过节也可以点,将来我们儿女成亲时都还能点,算下来也不算亏对吧!” 魏姝道:“你想做的话,没有人会反对的。”这火树对李元婴来说不仅仅是让他们成婚那天更热闹的摆设,还是对太上皇的追思,她不想李元婴留有遗憾。 得到魏姝的支持,李元婴终于不犹豫了,兴冲冲地取了图纸让董小乙找批手巧的工匠造火树。 李元婴这边张罗得不亦乐乎,李二陛下那边也收到了李元婴摆显他媳妇的信。看魏姝把他们的婚期猜得挺准,李二陛下觉得李元婴这王妃确实挺聪明,也不知以后李元婴会不会吃亏。 不过李元婴那一天到晚想胡搞瞎搞的性子,还是有个聪明点的王妃拴着比较好,免得他蹿上天去。 既然魏姝都猜出来了,李二陛下也没再压着不提,把这事给魏征说了,还问魏征身体吃不吃得消,明年能不能一起去泰山。 魏征一向是阻止李二陛下去泰山封禅的领头人,自是能从李二陛下的问话里听出几分促狭。魏征面不改色地道:“微臣还能吃下两大碗饭。” 意思是他身体硬朗得很。 魏征一直不太信神鬼天命之说,认为泰山封禅只是面子工程,劳师动众从长安东行着实是劳民伤财之举。而且起了这个头,后来者难免也会想效仿,到时还整出个劳民伤财的定例来,苦的始终是百姓。 当年秦朝一统天下,秦始皇东巡十数次,靡费甚巨,导致百姓怨声载道。民怨迭起是天下纷乱的根源,魏征不希望李二陛下起着个坏头。 可现在李二陛下都已经决定好要去泰山了,还有李元婴这个傻子给修了条平坦的直道,魏征也没理由再阻拦。 要是有人能在不用朝廷费钱、不让百姓苦累的情况下修出这样的路来,别说是想去泰山了,就算李二陛下想去崖州交州都没问题! 所以哪怕李二陛下故意挤兑,魏征也当没听出来。自己最疼爱的孙女要成亲,他怎么能不跟去?他也厚着脸皮去登一回泰山! 李二陛下没多为难魏征,陆陆续续敲定随行名单。魏征知道了李元婴的婚期,长孙无忌等人自也知道了。 房玄龄回家后和卢氏提了一嘴,卢氏又开始生闷气。 去年卢照邻娶了高阳,两个人和和美美地成了亲,竟没传出什么不好的传闻。 偏她相中的两个侄女都许了人家,房俊和她们没缘分!而且前些时候她一下子没看住儿子,又让外头的狐媚子把房俊勾了去,可把她气得不轻。怎么这些家伙一个两个都成亲了,就她宝贝儿子没着落? 卢氏又埋怨了房玄龄一通,怨他给卢照邻保媒,现在好了,高阳嫁了,他们儿子没娶,出去总被人笑话! 房玄龄拿卢氏没办法,只能老老实实听着。 比起长安这边的各有心思,滕州那边的反应就比较一致了,听说婚期已经定下都很高兴,积极地为李元婴和魏姝的婚事做准备。 哪怕李二陛下会派礼官过来筹备,他们还是不打算坐着等。长安那边的准备是长安的事,滕州这边自己准备的哪能一样? 一时间整个滕州都变得热闹起来。 魏膺受父母之命在城里置办了一处不大的宅子,把魏姝从王府接了出来。没定下婚期就算了,定下婚期还直接住在王府着实不像样,到出嫁日难道直接从王府出嫁?哪怕魏家再怎么不显赫,也不能丢那样的脸。 到三个月期满李元婴从试点县回城,很快跑去魏家兄妹俩落脚的宅院溜达了一圈。他对这宅子的大小很不满意,和魏姝嘀咕:“这么小,你怎么住得习惯?我们还有半年才成亲呢。” 魏姝道:“我们在长安的宅子也是这么小的。”长安寸土寸金,许多人终其一生也置办不了屋宅,他们能买下来还是靠着魏征的面子。 李元婴回忆了一下,魏家的住处一直都这么寒酸。这也是没办法的事,谁叫魏征是清官、是铮铮谏臣?他要是自己不能做到持身清正、勤俭节约,劝说起李二陛下来就没那么有效了,说不定还会被人逮住把柄把他拉下马! 李元婴道:“我要是当官,一定得当个大贪官,才不当你祖父这样的。” 魏姝只能当听不到。她还是第一次听人这么理直气壮地说要当贪官的。 多亏李元婴钱多到花不完,而且哪怕没钱也有法子空手套白狼,要不然魏姝真得担心他会去干那些大肆敛财的勾当! 李元婴把魏家小宅院里里外外批评了一遍,知道自己没法把魏姝捎带回去,只能勉勉强强接受这个现实,拉着魏姝说了好一会话才依依不舍地离开。 有图纸在手,火树的仿造还挺顺利,一批工匠忙活了几个月,竟在中秋前弄出来了。 李元婴拜托刚从长安回来不久的孙思邈帮忙配备点火/药出来,先把火树摆在王府的小湖边试燃。 要用火/药的东西到底有危险,李元婴被侍卫们请到不远处的临湖小亭上候着,由他们负责点燃火树。 夜色很快笼罩整个滕王府,李元婴特地让人灭了不少灯,拉着魏姝坐在亭中等着看火树被点亮。侍卫把周围清场完毕,一声令下,两棵火树旁站着的点火人便同时把引线点燃。 两棵火树倏然迸发出一树亮光,细长的焰火把它们原本光秃秃的枝条装点得美不胜收。 临湖小亭和火树隔着一段距离,反倒更能看清火树的全貌。李元婴拉着魏姝的手走到亭边,看着那一直只存在于回忆中的美丽焰火。 父皇疼他宠他,是因为他是幺儿,也是因为对他不必有什么期待。他出生时父皇正好搬到大安宫,正式远离权力中心,只当一个每日只需要抱着美人尽情享乐的太上皇。所以他降生得很是时候,哪怕所有兄弟都有可能生出不该有的心思,只有他是不会的,因为他根本没见过父皇大权在握时的样子。 他们看起来就像是天底下再普通不过的父子。 人心都是肉长的,即便一开始只是时不时让人抱到跟前逗着解闷,相处久了还是会生出真感情。 那会儿他们父皇最不缺的就是时间,几乎每天都会跟他玩一会。 他最顽皮时甚至可以坐到父皇脖子上把父皇当马骑。 随着年纪渐长,李元婴也渐渐知晓自己不过是父皇二十二个儿子里的一个,更知晓自己仅仅是皇兄众多兄弟之一,他其实不怎么特别,不怎么出众,也不怎么有能耐。 若不是因为阴差阳错得了机缘,他可能就老老实实待在宫里长大,到了年纪就接母亲去封地,当一个再普通不过的藩王。 李元婴牵紧魏姝的手说:“我们要成亲了,父皇知道了一定会很高兴。” 魏姝不曾见过太上皇,听了李元婴的话后点点头,安安静静地站在李元婴身边看焰火。 一棵火树不可能填装太多火/药,再好看也总会烧完的,待机关内的火/药燃尽,灿亮的焰火便渐渐熄灭了,借着夜色看去又只剩一棵光秃秃的铁树立在那。 李元婴叫人收拾停妥,等他们成亲时再放在王府门前点给百姓们看看,也算是不枉那么多工匠日夜赶工。 …… 李元婴这边正为婚事时而欢喜时而惆怅,远在占婆的戴亭一行人也收到了李元婴报喜的信。对于从小跟着自己的小伙伴,李元婴自然不想他在成婚那天缺席,所以特意让人第一时间往占婆送信,免得戴亭赶不及回滕州。 戴亭到占婆后就在打听稻种的消息。占婆并不大,他很快找到自己想要的稻种,不过市面上能收到的稻种不多,大伙都有当年留种的习惯,所以要拿到大批稻种只有等秋收再说。 秋收之后也不能立刻走,还得再等稻种晒干才好往回运,所以戴亭暂且在占婆找了个地方住下,每日守着那丰硕的稻谷成熟。 这次他碰着乱子也不多管了,除非招惹到他们头上或者要毁伤他们的稻种,否则他什么都不会插手,毕竟他此行的目的只有一个:把占婆的高产稻种带回滕州。 这边气候炎热,过了中秋还像夏天一样,许多人在晾晒稻种时都是赤膊上阵的。 戴亭坐在茅亭里看完李元婴的信,起身对左右说:“尽快把稻种收齐,月底我们就动身回滕州。”海面风云变幻,行船并不安全,哪怕从占婆回滕州可以沿着海岸一直走,也得防着路上遇到什么意外。 他们必须带着稻种赶回去,绝不能错过李元婴成婚。 第 199 章 第 199 章 戴亭叫人收缩在占婆的安排, 准备在稻种全都入仓后开始返航, 只在这边留几个人当钉子, 要是这批稻种试种不成功来年还得过来。 这次戴亭不找事, 事情却还是找上门来。 最近占婆也并不安稳, 前年占婆国王被杀, 国人拥立国王之子继位, 却与掌控权利的大臣意见冲突。大臣毫不犹豫地废了国王之子,拥立国王之女为王。 女王并没能让局势安稳下来,自国王头黎去世后占婆就乱成一团。由于到处都乱, 戴亭这个外来者圈了块地居然安心种田,很难不被人注意上。 别人都没安生日子过,凭什么你该吃吃该喝喝, 晚上还睡得挺香?这将近一年的时间里明里暗里过来找麻烦的人并不少, 全给戴亭轻而易举地挡回去了,一点都没影响他认真地记录占婆稻种的生长周期、品种特点、预计产量。 在戴亭在做撤离准备的时候, 一批特别的访客趁着夜幕的遮掩悄然到来。这批访客是全是女子, 看起来一点威胁都没有, 事实上其中大半都是训练有素的女子侍卫, 身手并不差。 戴亭本来不想节外生枝,不过为首的人让人送了个印鉴进来, 表达出了十足的诚意。 那是占婆国王的印鉴。 戴亭想着稻种大半已经入仓, 真有什么事也不会对他们此行的目的有太大影响, 便将这批客人迎入内。为首的女子戴着全黑的幕篱,连身体都被遮挡在幕篱之下, 戴亭对她们的长相并不好奇,邀她们相对坐下,平静地询问她们的来意。 戴亭这次远行占婆没再戴面具,他一边脸白璧无瑕、昳丽动人,一边脸却有个清晰可见的艳红胎记,但这胎记并没有影响他的美,反倒像老天对他格外爱重,还给他白玉般的面孔添了朵艳丽的花。 来人没想到这群人里可以做主的竟是这么一个人。他太年轻了,长得也……太美了,美得不像人间该有的,或许佛子临世、幻化为人,才会有这样一张脸吧?短暂失神过后,为首的女子取下幕篱,恳切地朝戴亭一拜:“请帮帮我。” 戴亭看向伏拜在地的女子。 不必多问,他也猜出这女子的身份。这次他们来的船对于商队来说不算少,带来的人也有一批精锐,所以才能圈出一块安乐之地。在如今到处都动荡不安的占婆,他们确实太显眼了,所以一批批的人对他们下手无果之后,一批批无家可归、无法可想的民众也朝他们靠拢,乞求他们的庇护。 这些事并不稀奇,而且是戴亭再熟悉不过的,他在高昌看过,在吐蕃看过,在高丽看过,在倭国也看过。 只要有战争、只要有斗争,先遭殃的总是百姓,能在不影响要做的事的前提下,能帮一把的他们也会帮一把。毕竟聚拢一些人对他们并没有坏处,还会让有心找他们麻烦的人望而却步。 没想到占婆女王竟会亲自找过来。 看来占婆大臣们找到了更适合的傀儡、更能稳固民心新国王,这位女王马上要失去利用价值了。 君与臣、君与民的关系看似牢固,实际上在茫茫历史长河之中王位总是不断更迭、王权总是不断流转,昨天天下可能还姓杨,今天天下可能就姓了李。在生死面前,尊严似乎就不那么重要了,伏地向一个外来者求援也算不得什么大事,毕竟这可是□□上国的来客。 戴亭面色平静,没有丝毫动容。 这世上的人是美是丑,是身份高贵还是身份低贱,和他都没什么关系,他没有多余的同情和怜悯施与陌生人。要是她们能拿出足够的利益,他也许愿意听听她们需要什么样的帮助。 在简短的交谈之后,占婆女王也明白了这一点。眼前这个人不缺钱财,不想在占婆封侯拜爵,人家当真是来这儿圈块地种个一年田就走,是那些人非要找他们麻烦他们才反击的。 至于美色,不是占婆女王不够自信,而是戴亭往那里一坐,在场的所有人都得自惭形秽。这样的人会对美色动心吗?想想就觉得不可能,真要给他送美人,怕是有占他便宜的嫌疑! 占婆女王按照戴亭的需求提出自己的报答方向:要是他们能帮她坐稳王位,她会动员所有能动员的人好好耕种,帮大唐选种育种,有好的稻种第一时间献给大唐。她们占婆气候好,物产丰富,稻谷甚至可以一年三熟!她们不仅可以献上占婆的作物品种,还可以帮大唐试种周围诸国的品种。 戴亭听了终于有些意动。 他顿了顿,开口纠正占婆女王的报答对象:“献给滕王殿下。” 给李元婴和给大唐是不同的。 这一切必须先献给李元婴。不管李元婴想不想要,他们都会给李元婴争取尽量多的东西,他都要让天下百姓都知道为他们寻来这些稻种的是李元婴,处处为他们着想为他们考虑的也是李元婴。 李元婴只想快快活活地当藩王,从没想过其他,可他日子过得潇洒肆意,难免会有人眼红。 戴亭想要的是让李元婴成为连皇帝都不敢轻易动他的存在。 哪怕很多东西李元婴同样会全数献给朝廷,可经了李元婴手和没经李元婴手到底还是不一样的。 他不效忠于朝廷,不效忠于皇帝,他只效忠于李元婴。 对于占婆女王来说,把东西献给大唐朝廷和献给大唐的滕王殿下没有太大的区别,只是暗惊于那位滕王的能耐。什么样的人能让戴亭这样的存在对他如此忠诚?以戴亭的本领,甚至可以带着人直接占领占婆、划地为王! 当年占婆就曾是汉朝的县城,后来当地人杀了县令自立为王。如今占婆一片混乱,若是有个能平息动乱的人出来,被拥立为新的占婆国王并不稀奇。但是眼前这个男人对此没有任何兴趣,只想按计划带着占婆稻种回去。 好奇归好奇,占婆女王并没有多问,怕问多了会生变。 她与戴亭立下约定后便和来时一样无声无息地离开。 戴亭不想错过李元婴成亲,采取的是快刀斩乱麻的方式,动作又快又狠,直接把不服占婆女王的势力都给端了。 很多人到这时候才反应过来,原来盘踞在这里的不是什么温和的、爱啃草的小绵羊,而是一条要命的毒蛇!偏这条毒蛇还挺得人心,那群给他种地的流民一个两个都扔下锄头、抄起刀枪说要夺回自己的家园! 这些卑贱的贱民,什么时候居然敢反抗了?! 占婆的达官贵人们都愤怒了,派出士兵要将这些胆敢反抗的贱民杀个干净。同伴的鲜血染红了“贱民”们的眼睛,他们安安分分地种地、安安分分地过日子,凭什么要被夺走一切、凭什么连命都要被夺去,这些人对他们连对猪狗都不如! 随着民众突如其来的血性暴/动,贵族和官员几乎在数日之内被杀了大半,原本富丽堂皇的宅邸一夜之间被鲜血染红了。 所有的荣华富贵、权势利益,都随着死亡而化为一阵烟云。 这时女王一身红衣亲自登上城楼,向百姓下诏表示要效仿大唐实行均田制,给每一个百姓分土地,让每一个百姓都能有土地可耕作、有家园可以休养生息。 剩下的官员和贵族全都是女王的支持者,见那些有异心的人都死于非命,心中难免对女王多了几分敬畏,自都全力配合女王的安排,积极宣扬女王的仁德。 至于分土地,死了那么多达官贵人,把他们的土地全分了就好,又不用分到他们头上,没必要犹豫,眼下还是先稳住局势最要紧! 这些事戴亭都没有再掺和,只多留了一部分人在占婆这边守着庄园,自己载着稻种北归。 初登船时,天气还炎热,一路往北驶去,海上的天气便渐渐糟糕起来。入冬后还偶有风雪阻道,路上还有艘船触礁损毁,好在他们船多,及时把人和粮种都抢救到其他船上,勉强也算得上是平安无事。 沿着茫茫大海行了数月,走了停、停了走,出海的船队终于平安归来。港口处船来船往、码头上人也不少,听闻是滕王府的船队归来后大伙都很期待,想看看这次他们是不是又满载着金银珠宝。 令他们失望的是,这次船上扛下来的是一个个平平无奇的麻布袋,瞧着就是平时装粮食的。看那形状和重量,似乎确实是粮食而不是他们想象中的稀世珍宝。 到最后一船,才勉强有点看头,最先下来的是两只花花绿绿的鹦鹉,它俩长得一模一样,一下船就张口聒噪起来:“大!”“真大!”“好大啊!”前来搬运货物的伙夫又是稀奇又是骄傲,他们这个海港当然大,听人说南边的海港全没他们气派! 除了这双会说话的鸟儿,余下的都是一个个檀木箱子装着的宝物,具体是什么没人知道,但是光看箱子就知道里头的东西价值不菲。 这次戴亭没说归期,李元婴没到港口接人,戴亭自己组织人手把东西往滕州运。一路上,他们带回来的一车车的粮种引来了无数好奇的目光:滕州竟都开始从海上囤粮了?难道海上运来的米更好吃? 直至戴亭快回到滕州了,李元婴才晓得船队已经回来。这会儿还没出正月,天气有点冷,赶巧这天不用出门拜年,李元婴正窝在火炉边听人讲故事,得了消息故事也不听了,领着人去接戴亭一行人。 两边一见面,自是少不了温酒说话。戴亭给李元婴讲了占婆那边的变化,这次他是真的低调行事,没准备搞什么大动作,不过既然占婆女王说愿意给他们当育种基地,他们好像没理由不答应。 李元婴没去过那么远的地方,不晓得占婆那边的气候如何。听到戴亭说占婆那边稻谷有时可以一年三熟,有些稻种还十分耐旱,对水土的要求很低,他觉得戴亭做得太对了,这可不就是理想的育种基地吗? 既然那占婆女王愿意动员百姓帮他们搞育种工作,还肯帮他们搜集周边各国的作物品种,麻烦一些也值得! 李元婴说道:“当真是世界之大无奇不有,谁能想象一年可以种三轮稻谷?”他现在对种植也有了点经验,“就是地力可能跟不上,还得多想些肥田之法。” 戴亭点头。 不管怎么样,找到好粮种都是好事。李元婴叫黄莺吩咐下去,让人今晚就给每个人蒸一碗这种占婆带回来的米,要是吃着还算能入口,他们今年就全力试种这些占婆稻种。正事谈完了,李元婴才兴致勃勃地说:“正好我的喜服做好了要试穿,一会你也和骆宾王他们一起帮我看看合不合身!” 第 200 章 第 200 章 李元婴蹦跶了半年, 能琢磨的都琢磨了, 现在可比刚定下婚期时消停得多, 琢磨的也就迎亲穿的喜服了。他天生长得俊, 一身红袍子穿在身上更显精神, 瞧着就是天底下最神气最得意的新郎。 因着是李元婴的大喜事, 骆宾王等人都猛夸他一通, 说是这身喜服再合身不过了。李元婴穿着去给每个人摆显了一番,提前过了把新郎瘾,要不是狄仁杰拦着, 他怕是还要跑去魏家那边给魏姝看。 狄仁杰和武媚感慨:“都要成亲了,还跟个孩子似的。”照理说李元婴年纪也不算很小了,今年已经能算十八九岁, 看晋王李治就知道了, 搁别人这年纪都都是几个孩子的爹。可他们着实很难想象李元婴当爹的光景,这小子怕不是要比他儿子还像小孩儿。 武媚道:“殿下这样挺好。” 若是可以的话, 谁不想无忧无虑地过一辈子, 她们也许永远无法放纵肆意过自己的人生, 但她们可以护着他快活一世。她相信滕州会变得和其他地方不一样, 她相信李元婴会闹腾出个不一样的未来,将来青史之上也会浓墨重彩地记她们一笔。 即便一切才刚开始, 她也有这样的信心。 仲春伊始, 李二陛下的御驾便从长安出发前往泰山封禅。坐镇长安的仍是李承乾, 他伤已经好全了,虽有点后遗症, 却不甚严重,并不影响他的太子之位。 不能去看李元婴成亲,李承乾难免有些遗憾,不过他把李象塞进了随行队伍之中,让李象代他去祝贺李元婴大婚。当然,随行的还有长长的送礼队伍,他们幺叔成亲怎么能少了贺礼! 李二陛下看李承乾一副要把东宫搬空的模样,暗道自己生了个败家儿子,妹妹出嫁都没看他把自己的家底掏空。这小子要是把东宫掏空了,还不得从他这边支钱? 儿子都这么大方了,李二陛下也不甘落后,又让人往礼单上添了一串,不管加点什么,总得比东宫的箱笼要多才行。 虽说李二陛下开的是自己的私库,可别人又不是眼瞎的,数数他们都搬出了多少东西就晓得这对父子俩手笔有多大。 李二陛下这么一较劲,很快把魏征惊动了。这小老头儿自从上回病了一次,精神瞧着越发好,喷起人来一口气能喷一个时辰。 即便这些东西是要给自己孙女婿的,魏征还是毫不犹豫地把李二陛下喷得狗血淋头,要他按照早前拟定的礼单给李元婴赏赐,不能在这方面搞特殊。开了这个头,往后再有别的藩王成亲该怎么搞?你的库藏有多少可以搬?行行好给太子留点家底吧! 魏征喷完李二陛下又去喷太子,这件事他喷起来最有资格,毕竟婚后这些礼物指不定都归他孙女管,他来拦着不让送再适合不过了。 魏征喷起人来威力巨大,李二陛下父子俩都被喷萎了,随了魏征的意思把贺礼减了一半。减一半是他们最后的底线了,再减他们觉得拿不出手! 远在滕州的李元婴听说了这事,唉声叹气地和魏姝说:“你祖父可真败家,那都是皇兄和大侄子送我们的,他非挡着不让送。” 魏姝道:“再多也不一定是你想要的,你不是早把圣人私库里感兴趣的东西都要走了吗?”李元婴撒泼打滚功夫一流,想要什么早讨走了,寻常宝贝再多他也看不上眼。 李元婴听魏姝这么说觉得也对,当下也不再遗憾,继续每天兴致勃勃地看看自己的婚礼准备进程。 最近他又琢磨了一个东西:喜糖。 糖这东西是稀罕物,百姓很少能吃上,吃的大多是饴糖或者蜜糖,有点粘牙。去年天竺有个叫摩揭陀的小国前来朝贡,给李二陛下献了一种叫石蜜的糖,说是从甘蔗熬出来的,入口即化,甜而不腻,非常好吃。 李二陛下看着冷酷无情,实际上挺好甜食,他吃着觉得好,叫人送了一批给李元婴尝鲜不说,还遣王玄策等三十人为使者去天竺带几个石蜜匠回来教教大唐百姓熬糖之法。 别的不提,在吃这方面李元婴和李二陛下一样执着。 李二陛下送来的石蜜不多,天竺又隔得老远,李元婴觉得等天竺的石蜜匠回来着实太慢了,索性直接和系统兑换熬糖之法叫人去那边找甘蔗熬糖。 李元婴的理由也很冠冕堂皇:大家认识这么多年了,现在他马上要成亲,系统不得表示表示? 系统觉着既然是这个时代已经有的技术,也没藏着掖着,大方地给李元婴兑换了在这个时代适用的熬糖法。李元婴便让人去南边摸索着制糖,知晓是李元婴成亲时要用的,领命的人干劲十足,年前便熬了一批糖出来。 若不是大伙还不晓得甘蔗可以变成雪白漂亮的砂糖、今年能收到的甘蔗并不多,他们带回来的可能就不是几船糖了。 有了一堆糖可以挥霍,李元婴大手一挥,叫人试做了许多糖饼和喜糖什么的,到时给来祝贺他成亲的人都送一小袋子拿回去尝鲜,顺便和李二陛下摆显摆显。要知道李二陛下派去的使者可还没回来,而他的人已经会制糖了! 李元婴每天兴致高昂地把自己的新婚准备检点一遍,跟数宝贝一样开心。要不了多久,就有人来传李二陛下口谕说让他立刻去和大队伍会合,一起去泰山看封禅大典。 李元婴对封禅一点兴趣都没有,不过李二陛下都下令了,他还是乖乖出发。见到李二陛下后,李元婴还和李二陛下抱怨:“封禅又和我没什么关系,做什么要叫我来,我最近可忙了。” 左右听了李元婴这话都眼观鼻鼻观心,当做没听见。 李二陛下也觉得自己不该叫这小子过来,瞧瞧他这一开口就气死人的嘴,多见他两回一准减寿几年。李二陛下道:“让你来你就来,你还有意见不成?” 李二陛下都这么说了,李元婴只能蔫蔫地回答:“没意见。”不过他也没蔫多久,被李二陛下赶出去后马上又生龙活虎地给兕子她们发糖果去。 甜甜的东西永远是女孩子们的最爱,李元婴十分偏心地给侄女侄孙女们一一分完,压根没想起侄子侄孙们。到李象来到跟前了,他才想起自己还有一批还是小屁孩的侄子侄孙呢,又大方地让李象拿了一份去分给男孩子们。 有糖果饼干吸引,小孩子们又积极地聚拢到李元婴身边,让李元婴迅速恢复了当年的孩子王威风。 李二陛下见此情景,感觉李元婴瞧着一点都没有马上要成亲的样子,整一个小孩儿。不过对于李元婴有甜点光拿来哄那堆小孩、压根没想过给他送点这件事,李二陛下还是很不高兴的,觉得这小子是个小白眼狼,他得了糖还叫人送去滕州给他尝尝鲜,这小子有好东西都没想起他这个皇兄! 李元婴可不知道李二陛下馋甜的了,只觉得每天李二陛下见了他脸色都臭臭的。他有些莫名其妙,到泰山脚下住下时忍不住去和魏征讨教,不太明白自己干了什么事让李二陛下生这么久的气。 魏征委婉地问他有没有给李二陛下送糖。 李元婴拿糖果饼干俘虏了一批小孩子的心这件事干得不怎么低调,随行的人基本都知道。李元婴被魏征这么一提点就明白了,原来李二陛下想吃糖了! 人老了就是好面子,想吃也不直接说,非得摆臭脸。李元婴在心里嘀咕了几句,还是很上道地叫人现做了一批香喷喷甜滋滋的糖果饼干拿去送给李二陛下。 其实给李二陛下送吃的着实不方便,得经过重重检验不说,真吃出事可是谋逆大罪。而哪怕食物本身没问题,也可能会因为个人体质吃出毛病来。这也是李元婴不爱给李二陛下送的原因,太麻烦了! 可既然知道李二陛下想吃,当然是麻烦也得送。 李元婴亲自捧着糖果饼干拿去送给李二陛下,李二陛下睨了他一眼,叫他放下就好。李元婴见李二陛下脸色没那么臭了,觉得这皇兄真不实诚,想吃又不直说! 看在自己马上要大婚的份上,李元婴决定不和李二陛下计较,拉着李象一左一右地待在李二陛下身边献殷勤。 长孙无忌等人过来汇报封禅准备时,看到的就是两个小马屁精陪在李二陛下身边,长得倒是都挺俊的,可一脸如出一辙的狗腿样儿着实让人觉得这一家子没救了! 许是因为运气好,这几天泰山一带风和日丽,天气好地不得了,连点雨花儿都没瞧见。 封禅大典当日,李元婴仍和李象一左一右地跟在李二陛下身边登山,旁观了完完整整的封禅之礼。李元婴不知道老天有没有听到他们念的祝文,只觉得整个封禅大典坚持下来自己腿又酸又麻,真不知道老房他们这年纪是怎么撑下来的! 下山回行宫时,李元婴自是免不了和李二陛下抱怨一通。李二陛下也觉得累,听他这么说却还是忍不住横他一眼,要是泰山当真是通天之地,老天听到李元婴这么埋怨怕是要给他吃点苦头! 李元婴被李二陛下一个眼神横过来,马上闭了嘴,乖乖跟着下山。晚上御驾歇在行宫,第二日才转道滕州。 李二陛下了却了一桩心愿,精神很不错,晚上开了宫宴与百官同乐,宫宴散去后叫人来给自己和李元婴捏捏腿,便享受宫人的伺候边问被自己留下来的李元婴:“听人说你身边还没有过伺候的人,这都要成婚了,怕是连怎么洞房都不晓得,今晚我派两个人去教教你。” 宫里有专门养来给皇子启蒙的宫娥,李二陛下这次特地叫人挑了两个美貌温顺的随行,好给李元婴开开荤,免得他洞房时闹笑话。 李元婴一听,忙不迭地摇头:“不行,我不要,”他一脸义正辞严,“要是我不清白了,怎么好娶姝妹妹!” 李二陛下:“……” 第 201 章 第 201 章 李元婴不害臊, 还和李二陛下侃侃而谈自己的看法。他认为他姝妹妹还太小啦, 不好洞房的, 洞房就得生孩子, 他还舍不得姝妹妹生孩子。虽然喝药也可以避子, 可药都会伤身, 还是不喝的好, 索性等姝妹妹再大一些才圆房。 反正有别人的孩子可以逗,他不着急! 李二陛下听得一阵无语,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听这糟心弟弟说这种事。他说道:“既是这样, 你着急成亲做什么?”三天两头写信给他说要成亲,结果他说成亲不圆房,那他成亲有什么用? 李元婴很有原则:“成亲前不能亲亲抱抱!成亲后可以!” 李二陛下听了觉得多亏自己早早给这小子指了婚, 要不然靠这小子自己肯定是娶不着王妃的, 人都跟他到滕州那么久了,他竟连亲亲抱抱都没讨着。 身为一国之君兼兄长, 李二陛下自然不好批评李元婴这种不开窍的傻子行径。他摆摆手让李元婴滚去歇着, 长这么大了连拱白菜都不会, 看着就来气。 真要人人都等到十八九岁才生孩子, 人丁哪能兴旺起来?他和房玄龄他们都恨不得男女都十三岁成亲,成完亲马上给生孩子, 家家生个三五个, 一直生到二十岁, 男的就可以出门去服役和打仗了!这小子不以身作则就算了,竟还说成亲后为了先不生孩子所以暂时不圆房! 李元婴对于李二陛下增加人口的渴望不甚了解, 见李二陛下脸越来越黑,不敢再多留,麻溜地滚回去休息。到了滕州就该是他成亲的日子了,他得好好睡一觉养足精神娶姝妹妹过门! 御驾转至滕州,一行人入住在临湖的别宫里。李元婴这胆大包天的家伙跑到御前要求李二陛下别出门,到时直接来观礼就好,他出门了大伙不敢闹。 李二陛下气得踹了李元婴一脚,让李元婴滚回王府去。人被赶走了,李二陛下和长孙无忌感慨:“你说我怎么养出这么个糟心玩意。” 长孙无忌在心里腹诽,叫你惯着他!搁别人那不都得兢兢业业、忙前忙后地招呼李二陛下?就李元婴胆子大,不仅不想来招呼人,还要求李二陛下别出去影响他热热闹闹迎亲! 腹诽归腹诽,长孙无忌还是不会明说的。他笑呵呵地说道:“滕王殿下这也是太高兴了才会这样。” 李二陛下很有些感伤:“当年我迎娶观音婢时也这么高兴。” 长孙无忌没接这话,沉默地站在李二陛下身侧,陪着李二陛下回忆往昔。 李二陛下却没追忆太久,很快有了新主意:御驾出行确实太招眼了,他索性微服在滕州内外随意走走,好好看看李元婴把滕州折腾成什么样了。 长孙无忌想拦着,但没拦住,叹着气去换了身衣服陪驾。 这次随驾禁卫由李君羡统领,这李君羡勇武无双,还带着几分书卷气。 李二陛下要出行,李君羡自是随驾左右,并派人暗中跟随,这么一出门动静还是不算小。 好在因为李元婴婚期在即,各地勋贵富户每日往来不绝,都等着喝李元婴喜酒,李二陛下这群一看就非富即贵的人走在外头倒也不显突兀。 滕州没让人失望。 相比长安,它的城墙不够高,道路不够宽敞,高楼不够多,但是它看起来十分热闹,往来的百姓脸上都洋溢着灿烂的笑容。哪怕是带着这挑剔心理的长孙无忌,也挑不出太多让他不满意的地方。 李二陛下正要去《齐民要术》的编辑部看看,就挺有人喊:“送嫁妆了!”他领着长孙无忌等人退到一旁,看着长长的嫁妆队伍往滕王府行去。 长孙无忌调侃道:“玄成不穷啊,这嫁妆队伍瞧着挺丰厚的。”玄成是魏征的字,既然是微服在外,交流自也随意些,不像在朝中那样敬来敬去。 李二陛下道:“他就是有钱不肯用,哪里会真穷。” 李二陛下和长孙无忌这倒是错怪魏征了,魏征对所有女儿孙女是一视同仁的,即便特别疼爱魏姝,嫁妆也是按着正常的来准备。 这嫁妆队伍之所以这么长其实是因为添妆的人多,别人添妆都是一样两样,高阳她们不一样,她们是一箱箱一车车地添,还有海对面的金胜曼给送了半船来。 李二陛下想不到的,其他人自然也想不到,其他人都觉得王妃果然是二品大员的孙女,这嫁妆队伍长得简直看不到尾巴,还有人忍不住感叹:“皇帝嫁女儿怕也没这么多嫁妆吧!” 这话好死不死落到了李二陛下一行人耳里。 长孙无忌忍不住看向李二陛下。 李二陛下脸上没什么特别的表情。这场婚礼本来他是当礼部去准备的,但是李元婴坚决不同意,非得自己来筹备,既然李元婴要给朝廷省钱,他自然不会再坚持,由着李元婴自己折腾去。 李元婴自己捣鼓的结果就是,婚礼还没开始嫁妆就开始越制了。 马上是李元婴大喜的日子,眼下自然没有人跳出来说扫兴的话,回头可就不一定了。一想到这次可能换魏征被喷,李二陛下心情很不错,压根没有让人去提醒的意思。 事实上不用李二陛下提醒,魏征也发现这嫁妆多得过火,滕州城并不大,嫁妆队伍前头的到了滕王府,后头的还没出门!这已经不是普通的多了,作为一个喷人老手,魏征觉得这次自己可能要晚节不保,被人在朝会上轮番痛斥! 这都是什么事啊,果然不该把孙女许给李元婴! 魏征看着嫁妆队伍出了门,逮着儿子孙子一顿臭骂,说他们书都白读了,也不拦着点,不知道前些年李二陛下还特地下旨要求百姓和朝臣不能要太多彩礼和嫁妆、都得按品阶来吗? 魏父和魏膺只能老实挨训。不是他们不想拦,而是滕州这地方他们实在做不了主,一个两个都不按常理出牌! 这时嫁妆队伍已经入了滕王府,摆嫁妆的摆嫁妆,铺床的铺床。按照习俗,成亲之前女方家眷要过来布置新房,把被褥之类的全换一遍,展示一下女方丰厚的陪嫁。 李元婴一想到明天就要把人娶进门,激动得不得了,设宴款待魏家人时都是飘的,恨不得马上就等到明天! 到晚上,李元婴更睡不着了。 睡不着的结果是第二天他顶着两黑眼圈起来。 李元婴一照镜子,觉得不行,要人给他遮遮黑眼圈,这太影响他的英俊形象了!还是柳宝林亲自来劝他补一觉,他才堪堪躺回去歇到中午,把黑眼圈睡没了。 用过午膳,李元婴立马生龙活虎了,拉着要陪他去迎亲的骆宾王和狄仁杰等人嘀咕:“吉时怎么还没到啊?” 李元婴问太多回了,狄仁杰忍不住白了他一眼,说道:“婚礼婚礼,都是昏时才举行的,现在太阳还高高地挂在那,你急什么啊?” 李元婴扎狄仁杰心:“又不是你娶亲,你是不会懂的了。” 狄仁杰不想再和他说话。 李元婴在王府里烦小伙伴烦到李二陛下来了,他改为跑去烦李二陛下:“干嘛非要到晚上才成亲,我看白天挺好的。我一大早就醒来了,结果得等到傍晚才能去接姝妹妹,可急死我了!” 李二陛下道:“就你这一天都等不了的急性子,别人怎么放心把女儿交给你?” 李元婴哼哼道:“我不信就我急,你头一次娶妻时肯定也急。”他烦了李二陛下好一会儿,听人喊他出门迎亲了,他才蹦起来往外跑,带着只肥肥的雁去魏家。 寻常人家逮不着雁,在行六礼时一般都用鹅来代替,李元婴不一样,他要多少只雁都能逮到,这只就是他精挑细选出来的最肥的雁。肥点好,肥点有福气! 李元婴得儿得儿地骑着马儿、领着婚车往魏家而去,一路上引得不少百姓夹道围观。他兴冲冲地朝沿途百姓们打招呼,得意洋洋地宣布:“我要去接王妃啦!” 百姓们叫喊:“知道!”“快去!”“等着呢!” 哟,都知道他是去迎亲!李元婴最喜欢热闹,高高兴兴地在百姓的呼声里直奔魏家。 到魏家看见满脸正经的老魏一家子,李元婴也正儿八经地把肥雁送上去走奠雁程序。 结果这一步出了点岔子。 主要是,一般来说奠雁结束后会把雁放生了,没想到这雁被养得太肥,扑棱了几下翅膀努力了好一会,还是飞不起来!肥雁生无可恋地趴在那儿,希望所有人当没看到它! 这点小事只博得众人一笑,没影响接下来的催妆。 李元婴自觉文采斐然,一点都不畏惧催妆环节,张口就是一首把魏姝夸得天花乱坠的催妆诗。 李元婴这催妆诗不能说不好,就是太直白太热情了,偏他自己一点都不觉得,还叫随行的百来号人一起吼出来帮他催妆。 所以说有时候人不要脸就是占便宜,众女眷听着听着都面红耳赤,着实不想再拦着不让李元婴接人。她们真怕李元婴等会让人吼出“妹妹你是天上的仙女下凡来”“我真的想你想得睡不着”之类的话来,这样魏姝是真的不用做人了! 李元婴一点都不觉得自己不要脸,他认为是自己真挚的催妆诗感动了他姝妹妹和姝妹妹的一干姐妹,立刻得意洋洋地入内抱起坐在床沿的魏姝就跑。 这可不合规矩啊! 哪有新郎抱着新娘子就跑的? 李元婴乱来一气,可把随行的礼官给急坏了,连忙追上去兜底,好说歹说劝着李元婴按程序走。 李元婴兴奋劲上来,早前记下的程序全忘啦,难得乖巧听话一次,礼官怎么说他就怎么做,总算没让候在外头的百姓看了笑话。 哪怕李元婴看着很不靠谱,魏姝还是被他迎到了婚车上。婚车又大又宽敞,除了火红的布幔之外还缀着李元婴亲自挑选的鲜花,全都开得正盛,隔着老远都能闻见香喷喷的花香。 李元婴按照礼官指示绕婚车行了三圈,才骑着马儿、载着新娘回王府去。 不必人设障拦车,李元婴已经叫人一路分撒早早备好的红封和喜糖,红封有大有小,图个喜庆;喜糖全都是新做的,香甜可口,入口即化。沿途百姓原就热闹,一看阵阵红雨朝自己撒来,自都欢声争抢,好沾沾滕王娶亲的喜气。 亏得府衙知道滕王娶亲围观的人肯定多,几乎把所有人都调配到这条街上维护秩序,要不然这么多人哄抢起来一准出乱子! 李元婴高高兴兴地一路撒钱撒糖撒回王府,下马牵魏姝下婚车。 魏姝已经在滕王府往来过无数次,这一次看到“滕王府”三个字时的感受却全然不同。她把手交给李元婴,两个人双手交握,一同从正门进了王府。 走进正门不远处,便能看到举行婚礼用的青庐,青庐上结的是百子帐,百开百合,意谓多子多福。 李二陛下等人都已候在青庐之下等着迎亲队伍归来。 看到两人一身喜服向他们走来,李二陛下等人心里都既是欣慰又是惆怅:这长不大的小子终归还是长大了,要不了多久都该当爹了! 在礼官的提示下,李元婴领着魏姝行拜礼。 先上拜,后对拜。 夫妻对拜之后两人分坐桌案两侧,在所有人的注视之下一起为铜镜镜纽系上一个同心结,再各自剪下一缕青丝绑在一起,意味着他们从这一刻起正式成为结发夫妇。 第 202 章 第 202 章 李元婴一整天都处于亢奋状态, 新娘子被送入新房后他也想跟着去, 结果被卢照邻等人拖去招呼客人。李元婴很不乐意, 嘟囔道:“我成亲又不是你们成亲, 你们怎么还不散啊。” 卢照邻一阵无言。 狄仁杰说:“你急什么啊, 人都娶回来了, 往后你们有的是时间朝夕相处。人家都是来给你道喜的, 你脸都不露一下算什么事?” 李元婴继续扎狄仁杰心:“你没媳妇儿,你不会懂的。” 狄仁杰很想撂担子不干。知道你有王妃了,知道你很了不起, 你也不用句句戳人肺管子吧!没媳妇怎么了?没媳妇招你惹你了?他要是想娶,家里自会给他张罗,是他说还不想娶, 才一直没娶的! 由于小伙伴们极力阻拦, 李元婴还是没能晾着一群宾客去新房。李二陛下此行去泰山把心腹要臣都带来了,满堂都是朝中重臣, 李元婴过去给他们敬了一轮酒, 才坐到李二陛下身边让人点亮门前的火树让大伙来赏玩一番。 这火树造工精巧, 亮起来时绚烂夺目。李二陛下当年也曾看过几回, 如今再见只觉有些恍然,转头问李元婴:“这是当年父皇送你的?”他也记得太上皇把火树送李元婴的事, 李元婴仗着年纪小坐享一切宝物, 有时连他这个当皇帝兼当兄长的都有点妒忌。 李元婴道:“不是, 我叫人仿造的,只仿造了两棵。”他和李二陛下说起自己让人仿造时的想法, 又明晃晃地拍了李二陛下一通马屁,说他要是想让人造早就让人造了,只是体恤百姓才不造这些玩意。 李二陛下被李元婴夸得很满足。 趁着人都在场,李元婴在众人用过饭食后询问李二陛下:“皇兄觉得这饭食可还合胃口?” 李元婴这边的厨子是丰泰楼千挑万选选出来的,在李元婴大婚这种节骨眼更是使出浑身解数整治这顿宴席。这样的宴席对李二陛下这种吃遍了天下山珍海味的人来说都能得个“不错”的评价,对上李元婴满是殷切的眼睛,李二陛下难得夸了句:“还挺好。” 李元婴高兴了,和李二陛下讲起今晚这米的来历:“这米并不是寻常的米,而是从占婆运回来的。”见众人之中有些面露疑惑,李元婴又给他们解释了一番占婆在什么位置,占婆是汉时的象林邑,在交州以南,山林多,大象多,气候炎热。那边的稻谷据说种上两个月就能收成,一年能种三轮,产量还很高,稻种耐干旱,不挑地,随随便便都能种成。李元婴把占婆这块地方吹了一通,成功将话题绕回今晚的米饭上,“前年我派人去了占婆一趟,带回了几船稻种,大半已经种下了。若这稻谷到了大唐依然高产耐旱,我们明年可以让一些缺水地区的百姓改种这种占婆稻种!” 别人对这话题反应不算太大,房玄龄激动得职业病都犯了,当场拉着李元婴探讨高产是怎么个高产法、耐旱是怎么个耐旱法,一亩地可以多产多少粮食?缺水的地方是不是真的可以种? 李元婴被房玄龄追问了半天,很快后悔自己挑这个节骨眼把占婆稻种的事说出来。失算了啊!李元婴面带苦色地把老房搞定,又让人灌了几杯酒才终于得以脱身,跑去新房寻他姝妹妹。 魏姝一点都意外自己等来个小醉鬼。 李元婴喝得半醉,还挺委屈,见了魏姝后立刻抱了上去,把自己辛辛苦苦娶回家的宝贝媳妇搂在怀里抱怨起来:“老房太气人了,我们大喜的日子他非拉着我讨论占婆稻种,害我这么晚才回来。”他又搂紧魏姝问她饿不饿,有没有吃点东西。 魏姝不是会委屈自己的人,自然吃过了,由着李元婴把她圈在怀里说话。过去他们只是定了亲,李元婴从来没有逾越的举动,连亲她额头都是飞快亲了就跑,现在他们做什么都名正言顺,不怕任何人笑话。她心里泛着甜,口里也柔柔地说:“房司空也是听说有高产稻种才这般激动。” 大唐刚建立三十年,前十年都在权位更迭之中度过,动乱频发,百姓很难休养生息。后二十年李二陛下登基了,朝廷还是穷,不管从人口还是从财政来看,眼下的大唐都还远不及隋朝,房玄龄能不愁吗?他做梦都想让国库富起来,让人口多起来,只有有钱有人,才能谈盛世! 李元婴想到房玄龄那张都已经辛苦出一堆褶子的老脸,勉强听了魏姝的劝,不再抱怨房玄龄拉着他不让他走的事。 他的注意力已经转移到怀里的魏姝身上,他觉着自己已经抱得很顺手了,忍不住凑过去亲亲魏姝的脸颊,再亲亲魏姝软软的唇。 魏姝脸有些红,但还是很勇敢地回亲李元婴。 成亲之前,她母亲和已经出嫁的姑姑姐姐都和她说了许多关于洞房的事。在外面虽然要矜持,但是关起房门来只有夫妻两个就不要太矜持太害羞了,矜持害羞是生不出孩子来的。 魏姝也不是矜持害羞的人,她本来就比很多女孩子都要大胆,甚至还想好了李元婴要是不会的话她可以拿出母亲给的避火图和李元婴一起研究。 结果两个人亲了半天,亲得仿佛呼吸都要连在了一起,李元婴却突然停了下来。李元婴很严肃地说:“不行,我们还不能圆房。”成亲之前不好说这种话题,他这才把自己那通“圆房就要生孩子”的理论给魏姝说了。 魏姝是想要孩子的,倒不是为了什么传宗接代观念,而是单纯地期待自己和李元婴的孩子。听李元婴这么一说,魏姝有点难过:“你不想要孩子吗?” 李元婴见魏姝情绪有些低落,顿时慌了手脚,忙给魏姝解释起来:“我当然想要孩子,雉奴总和我摆显他的孩子,老气人了。可我舍不得你那么早生孩子,孙师说女人生孩子都是一脚踩在鬼门关里生的,凶险得很,我觉得得等你再大些才要的好。生孩子奶孩子多辛苦啊,我们先不生好不好?” 李元婴的话句句都在为她着想,魏姝听了哪还有什么不高兴。说实话,她其实也没做好迎接一个新生命的准备,听李元婴这么一说更是觉得自己想得太简单了。她点头说:“那我们先不生。” 小夫妻俩达成共识,李元婴叫人备了热水,拉着魏姝去洗个鸳鸯浴。魏姝把脸上的脂粉洗得干干净净,亲起来感觉更棒了,李元婴没羞没臊地赖着魏姝把除了圆房之外能做的事都做了个遍,才美滋滋地搂着魏姝进入梦乡。 第二天一早,李元婴带着魏姝去认亲,事实上根本没什么好认的,人魏姝早认遍了,不过认亲可以收长辈们送的礼,李元婴还是兴致勃勃地拉着魏姝一个个认过去,浑身上下洋溢着一股“我有媳妇啦”的得瑟劲。 到外人都散去后,柳宝林才单独留下魏姝问昨晚洞房的情况如何。柳宝林也想让人去教导李元婴的,可李元婴坚决不要,柳宝林拿他没办法,只能私底下问魏姝有没有出岔子。 魏姝没有隐瞒,把两个人商量的事和柳宝林说了。 柳宝林虽有些失望,但既然是儿子和儿媳的决定,她也没多干涉。她还拍拍魏姝的手背,温言说道:“不着急,我也觉得你俩都还像小孩,过个几年再要孩子也好。” 到回门那日,祖母裴氏和魏母自然又是一番询问。魏姝已挽起发做出嫁女的打扮,因为已经和柳宝林通过气,所以对自己母亲和祖母说起来也没害臊,大大方方地把暂时不要孩子的事和她们说了。 至于李元婴懂不懂圆房怎么圆,魏姝觉得这事最好不要提,提了只会让人脸红。没圆房李元婴都能折腾出那么多花样,真要圆房了李元婴得野上天去! 李元婴这要是个不懂的,世上怕没人懂了。 裴氏两人见魏姝说起话来眼底始终含着笑,心中都有了底。 虽说李元婴的打算听起来确实荒唐了些,但听着连她们都觉得感动,而且生在皇家还不拈花惹草,身边连个通房丫头都没有,这样的夫婿打着灯笼都找不到! 回门之后,这次热热闹闹的婚礼总算是告一段落。 李二陛下在滕州已经停留数日,算算日子也该摆驾归京。这几天李二陛下带着长孙无忌几人在滕州随意地溜达了一圈,把滕州的变化都看在眼里。 不能说滕州短短几年就变得多繁荣,只能说它变得和他们印象中的滕州不一样了。这小小的滕州焕发着令人想象不到的活力,城中游人如织,城外几乎看不到半片荒地,到处都有农人辛勤劳作的身影。 若是再给李元婴几年,李元婴确实可以做到举州无贫户、遍地读书人。不过要再打造另一个滕州不容易,毕竟李元婴要走了一堆人才、投入了无数钱帛才让滕州有了眼前的变化。换成别的藩王,他们请得动这么多人、投得起这么多钱吗? 滕州这样的,还是只能有这一个啊。 …… 御驾回京前,李元婴和李二陛下在别宫里喝了几杯小酒。 李元婴把戴亭在占婆遇到的事和李二陛下说了,坚定地表示戴亭这次真没准备搞事的,完全是事情自己找上门,那占婆女王非要让占婆当大唐的育种基地,他们要是坚持不答应多不好意思? 那地方条件真的很好,稻谷一年三熟,别的地方要搞三年杂交育种才能选育出好品种,那边一年可以搞定,大大缩短育种周期!而且,人家一介弱女子求上门了,他们这些堂堂男子汉怎么能不帮?都说“天与不取,反受其咎;时至不行,反受其殃”,他们真的是迫不得已才动的手。 李二陛下睨了他一眼,由着他在那说个不停。 这些话要是让占婆人听了,怕是想打死这小子。李元婴跑来说这些的心思,李二陛下怎么会不懂?无非是和他说戴亭此行有功,大唐不能委屈功臣,这事不是他们主动动的手,不能怪他们又对占婆下手。他们真的很安分守己! 李元婴说了半天,不见李二陛下一直发话,讪讪地闭了嘴。 李二陛下道:“不说了?” 李元婴不理他了。 李二陛下道:“既然这戴亭于国有功,那让他回京任职怎么样?” 李元婴一愣,没想到李二陛下给出这样的回应。 戴亭要是能出仕,代表朝廷出使各方,似乎也没什么不好。有个正经出身的话,也算是光宗耀祖的好事儿?只是戴亭要是入了朝廷,怕就不能像现在这样自由行事了,他不知道戴亭想不想要这样的恩赐。 李元婴想了想,说道:“我得先问问他。” 李二陛下目光锐利地看向李元婴,不甚赞同地说:“他是你的近侍,去留自然由你来决定,你还要听他的不成?”他语气淡淡,“朕要给他授职,他难道敢拒而不受?” 李元婴不高兴了,没再吭声,坐在那儿生闷气。 早知道他就不让戴亭回来了。 李二陛下让人去把戴亭召来。 第 203 章 第 203 章 这一年是贞观二十二年, 也是李二陛下继位二十二年, 朝中老臣越来越少, 敢对他说实话的人越来越少, 敢对他生气的人更是几近于零。普天之下莫非王土, 率土之滨莫非王臣, 他不过是朝李元婴要个近侍而已, 李元婴居然还敢生他的气? 搁在别人身上,李二陛下会觉得对方获得不耐烦了,不过搁在李元婴身上李二陛下觉得还挺正常。这小子从小被惯得无法无天, 觉得人是他的,不想让给朝廷也很正常。 李二陛下也不是真想讨走戴亭。 他只是要看看他许给戴亭足够多的好处、足够高的职位,这戴亭还愿不愿意留在李元婴身边当个内侍。 要是戴亭还愿意留在李元婴身边, 那说明他对李元婴算是有几分忠心, 容他留在李元婴身边也无妨;若是戴亭选择功名利禄就不必留着了,毕竟他既没有家人牵绊, 也谈不上忠诚, 完全是无根之人, 一旦让他身居高位根本无人能掌控。 留着这样的人实在太危险。 高昌那边不提, 高丽、倭国、占婆这些地方发生的事充分证明他要是有心,足以挑起一地动乱。 朝廷需要人才, 但不需要无法为朝廷所用的人才。 李元婴不说话, 李二陛下也不恼, 端起面前的酒饮了两口,等着戴亭过来。 戴亭是跟着李元婴一起到别宫来的, 听了李二陛下的宣召便赶去觐见。一入内,戴亭立刻察觉李二陛下与李元婴之间的气氛不太对,李元婴气鼓鼓地坐在那,一脸“我再不要和你说话”的生气表情。他收起目光,恭敬地向李二陛下行礼。 李二陛下坐在上首,神色淡淡地说出为什么召他过来。朝廷需要经略西域,去年王玄策出使天竺学制糖之法,使团被天竺人袭击,这是对大唐的挑衅。所以今年拿下龟兹之后,朝廷会考虑对天竺采取各种制约手段。朝廷正是用人之际,很需要他这样的人才! 李元婴原本在生闷气,听李二陛下说出这样的原委,气顿时消了大半。他又凑到李二陛下身边说起话来:“皇兄你不早说,早说我肯定让戴亭去了。那天竺人居然对大唐使团不敬,真是太过分了,一定要给他们点教训才行!” 李二陛下横他一眼。 李元婴乖乖闭嘴。 李二陛下看向戴亭,说了个官职,许他便宜行事,问他愿不愿意为朝廷经略天竺。 戴亭始终恭谨地听着,直至听到李二陛下询问他愿不愿意,他才毫不犹豫地说:“小的不愿意。” 李二陛下神色没什么变化,李元婴倒替他急了起来:“这事多适合你去干啊,我觉得你该去!” 李二陛下看了李元婴一眼,接着问戴亭:“元婴命令你去,你也不去?” 戴亭认真地说:“殿下若是命令小的去,小的会去。” 但是他并不想以朝廷的名义去做什么。 一旦踏入朝廷,事情就会变得复杂,他不希望卷入任何权势纷争之中。 他的家人抛弃了他,把他卖入宫中当一辈子的阉奴,他对他们没有任何印象,更没有半分感情,他不需要肩负起光宗耀祖这种责任。功名利禄、权势富贵,对他而言都没有任何意义。 他这一生只要效忠于李元婴就可以了。 如果李元婴想让他去为朝廷效力,他自然会去。 李二陛下看向李元婴,现在可以让他做决定了。 李元婴刚才确实挺想让戴亭去经略西域的,可戴亭刚才已经说了不愿意,他不能不顾戴亭的意愿。 李元婴拉着李二陛下的手说:“皇兄,戴亭还是留在滕州吧。他又没去过西域,说不定会误了朝廷的大事。而且人家王玄策不是干得挺好,戴亭这时候去摘人家果子不太好。”他对西域那边的情况不甚了解,但刚才李二陛下提到王玄策借吐蕃、泥婆罗的兵在西域赢了几场漂亮的仗,说明这位使者也很有能耐。 天下能人那么多,戴亭不想去何必勉强。 李二陛下习惯了李元婴什么话都敢说,听了李元婴的答案也没生气。他看了眼始终恭敬地伏跪在地的戴亭,摆摆手说:“行,带着你的人回去吧,省得你以后天天说我连你的近侍都抢。” 李元婴带着戴亭麻溜地跑了。 走出别宫后,李元婴才和戴亭嘀咕:“皇兄他是什么意思啊?真是想不明白。”要是他皇兄真想许给戴亭高官厚禄、让戴亭为朝廷效力,怎么问了他们几句又把他们打发走了?当皇帝的人想法真难捉摸! 戴亭摇头。 他猜不出来,也不想猜。 无论帝王心思如何,和他都没有太大的关系。 李元婴琢磨了一会,也觉得没什么好想的,反正他皇兄没再对戴亭动杀心就好。不管是他还是戴亭,都没想过造反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有那种闲工夫还不如想想有什么好玩的! 左右没人,李元婴对戴亭说:“当皇帝太累人了,给我当我也不当。”他的思维开始发散,“大侄子和象儿以后肯定很辛苦,回头我得邀他们过来玩玩。照我说,多培养培养朝臣,把事情全扔给他们去干,日子才更舒坦!” 戴亭道:“不是所有人都能这么想的。”尝过权势滋味的人很少愿意放手。李元婴也是因为从小有人宠着护着,没受过什么拘束,所以才对那个位置没什么念想。 李元婴不吭声了,踩着月光往回走。 离开别宫,滕州城的喧嚣再次扑面而来,即便已经入夜,滕州也依然热闹繁荣,路上往来的百姓不少,叫卖的商贩也不少。这些人大多认得李元婴,瞧见李元婴之后都热情地朝他打招呼,问他要不要吃点喝点。 李元婴一下子把刚才的愁绪抛出脑后,高高兴兴地回应:“饱啦饱啦,不渴不渴。”这样一路热闹回滕王府,李元婴让戴亭不用跟着了,径自去寻魏姝要亲亲要抱抱。 李元婴抱着自己王妃腻够了,才和她说起李二陛下讨要戴亭的事。有时候底下的人太有能耐也愁人。其实对戴亭、对武媚、对狄仁杰这些人,他都是有过心理准备的,要是朝廷需要他们、朝廷要给他们更好的出路,他不会强留。但前提是他们自己也愿意去,要是他们自己不愿意,他不可能逼他们去。 李元婴道:“皇兄越来越难捉摸了,我都不知道他有没有生气。”要是朝廷真的需要戴亭,而他非留着戴亭不给戴亭去为朝廷效力,这确实是他不对。换成他是李二陛下,他肯定也会生气。 两个人成了亲,李元婴也没藏着掖着,把自己察觉李二陛下曾对戴亭有杀心的事和魏姝说了。 李元婴不愿意猜测李二陛下的,但他现在已经不是孤身一人,他要保护身边的人就得把事情想清楚弄明白,不能总糊里糊涂。上回他让戴亭出海避祸,李二陛下应该已经看出他的心思。这次李二陛下归京前突然提出要让戴亭入朝,他觉得李二陛下并不是真心要人,而是在试探。 至于李二陛下试探什么,他想不明白。 他也想不明白他和戴亭给的答案有没有让李二陛下满意。 这些事以前李元婴没和魏姝说起过,魏姝也不知道戴亭早前去占婆是避祸去的。 平时看李元婴在李二陛下面前放纵得很,书信往来时也很肆意,魏姝一直觉得李元婴胆大包天、没心没肺。现在听李元婴说起这些潜藏的暗涌,她的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揪住了,有些疼,又有点难过。 哪怕是像李元婴这么快活的人,生在皇家也免不了要有这样的思虑。 魏姝攥着李元婴的手说:“我们没有异心,不怕试探。” 李元婴把自己藏在心里的事全和魏姝说了,心情又明朗起来。他抱着魏姝亲了亲她的脸颊,说道:“皇兄对我还是很好的,要不然也不会特意来滕州看我们成亲。只是他毕竟是一国之君,要考虑的东西很多,总之我们只要别让皇兄觉得我们对那个位置感兴趣或者对那个位置有威胁就是了。”李元婴哼哼两声,“要是皇兄真容不下我们了,我们就坐船出海去,有多远走多远,再不回来了!” 小夫妻俩说了一会话,渐渐就不怎么担心了。担心也没用,李二陛下真要有了猜疑,他们最好的应对也不过是扬帆出海一走了之,总不能真去造反。那么辛苦的事,谁爱干谁干去! 既然没什么应对之法,不想也罢! 第二日李元婴去给李二陛下送行,骑着马一路送出老远,一直送到快走出滕州境外了,他才殷殷地和李二陛下话别:“皇兄您回京后一定要多回我的信啊,别我写十封您才回一封,每次我收不到您的回信都可伤心了!” 李二陛下骂道:“你写的信有什么可回的?真当谁都和你一样闲?” 李元婴又换了个思路殷殷叮嘱李二陛下保重身体,不要太忙,他看老房老魏他们身体还算英朗,多让他们操劳操劳;实在不行,褚遂良、岑文本、马周这一批也长势喜人,可以把事情给他们去做。他看朝中人才济济,一个两个都是国之栋梁! 李二陛下总觉得李元婴提到人才是两眼放光,瞧着想再问他讨一批人。他毫不犹豫地赶李元婴回去,让李元婴别再跟着烦人了。 不过李元婴都殷勤地送出这么远了,李二陛下也没让他一点好处都捞不着,点了李君羡的名让他暂且留在滕州帮李元婴练练兵。 李二陛下让李元婴多招两千人是让李元婴保护自己的,结果他让这两千人分散在滕州境内搞治安工作,手底下还是没几个像样的兵,李德謇和杜荷他们也都被安排去了水师那边,李二陛下实在看不过眼,留下李君羡让他把王府亲兵操练出来。 要是将来他自己老糊涂得容不下这么个弟弟了,他还是希望能有人护着李元婴出逃。这样等他气消了也能把人找回来,而不是只能对着冰凉的坟茔后悔。 李元婴没想到李二陛下会让李君羡留下。这次李君羡能护卫李二陛下到泰山封禅,可见李二陛下对李君羡非常信任,现在李二陛下却让李君羡留在滕州帮他训练王府卫兵。他红了眼睛,下马拉着李二陛下的手喊:“皇兄。” 李二陛下道:“想做什么就好好做,让我看看你能捣腾出多不一样的滕州。”他看着李元婴红通通的眼睛,一脸的不赞同,“都是成了亲的人了还动不动掉眼泪,也不嫌丢人,赶紧回去。” 李元婴乖乖回到马上目送随驾车马往前行去。 很快地,两队人马在官道上分道扬镳,一队人得得往东,一队人辘辘往西,各归其位,开始了新一轮的忙碌。 第 204 章 第 204 章 李君羡年纪比李二陛下还年长几岁, 今年已经五十有六了, 可是因为已经有李靖在前, 李元婴不好再喊他“老李”, 琢磨了一会便又仗着辈分喊人家“君羡”。 一路喊回滕州, 李元婴自觉已经和李君羡很熟悉了, 边引李君羡入王府边亲亲热热地喊:“君羡啊, 你就把王府当自己家。比起长安,滕州是小了点,我也不晓得皇兄会把你留下来, 你可别在意管的人变少了,住的地方兴许也没长安舒坦。” 李君羡道:“某本行伍之人,不会计较这些。” 李君羡一看就是好说话的人, 李元婴试探着和他东拉西扯了半天, 李君羡也没有半点不耐烦。本来李元婴还担心李君羡不知压不压得住自己手底下那群看着不怎么样、其实个个都差不多见过血的兵,结果李君羡一上马立刻跟变了个人似的, 单挑十轮都不显疲态, 勇武得令人不敢置信, 很难想象他都是快六十岁的人了! 李元婴两眼放光, 看向李君羡的眼神像看着天上掉下来的大宝贝,当晚又拉着李君羡在军中设宴与一众将士同乐。 李君羡对李元婴花钱不眨眼的作派也有了几分了解, 明明有酒就行了, 他还要给所有将士喝好酒;明明有菜就行了, 他还要给所有将士上好菜。照他这样养兵法,朝廷怕是养个一年就要把国库掏空! 后勤这块不归李君羡管, 李君羡也没多提意见,只决定好好帮李元婴操练这群将士。好酒好菜你享用了,自然得拿出点能匹配这一切的实力来! 李元婴见李君羡迅速进入状态,一看就是个练兵狂魔,在心里给自己的卫兵们默哀片刻,麻溜跑了,省得李君羡嫌弃他小胳膊小腿,把他也一块拉去操练。 安置好李君羡,滕州这边的一切重回正轨。 这一夜对滕州来说十分安宁,对长安而言却不甚平静。李二陛下还未归京,长安由太子李承乾留守,这夜陈国公侯君集借故入东宫求见太子,李承乾念及侯君集是李二陛下的故交、身边亲卫的岳父,不好不见,便让人设宴款待侯君集。 自郧国公张亮受戮,侯君集每日都无法安眠,先是设法送了两个儿子去外地任职、方便便宜行事,然后又托病没有随李二陛下去泰山封禅。没有李二陛下的皇城,看起来没有半分令人畏惧的威严,自御驾出发之后侯君集就一直在暗中谋划,准备先制住东宫占了皇城,再围了御驾格杀李二陛下。 太子都是个跛子了,好拿捏得很! 李二陛下已经老了,将来这天下要听他的! 若是太子不听话,东宫里不是还有个襁褓中的皇孙吗? 侯君集眼里满是疯狂。 寻机入东宫之后,侯君集身上虽未带刀剑,却也轻而易举地制住了武艺并不高强的李承乾,把他与太子妃等人软禁在殿内。 李承乾没想到侯君集竟会这么胆大包天,等他惊觉连这天当值的东宫禁卫也有不少被侯君集掌控之后才知道这事不可能善了了。无奈侯君集下手又快又狠,他反应过来时已经什么都做不了,只能好言劝慰太子妃、安抚年幼的幼子,不让她们过于惊慌。 一夕之间,长安城里悄无声息地变了天,侯君集夺了李承乾的印信,把坐镇皇城的禁卫撤换成自己的人。 一切顺利得让人觉得不可思议,侯君集的幕僚有些犹豫,觉得其中怕是有诈,侯君集却十分开怀。这么多年了,他忍着被冷落在一边看着人家荣华加身、步步高升,自己什么都做不了,想上战场不让上,到了朝会也没他说话的份,实在憋屈! 现在,一切马上不一样了。哪怕那个位置暂时还轮不到他来坐,他也要让李二陛下尝尝失去手中权力的痛苦!想当年他也忠心耿耿为李二陛下冲锋陷阵,最后得来的是什么?把他的画像送入凌烟阁又有什么用,还不是把他拥有的一切都夺走了!一个靠战功立足的人被夺走了所有兵将,再不让他出去征战四方建功立业,和杀了他有什么区别? 他可不是李靖、李道宗那种忍气吞声的人! 侯君集屏退了所有人,一个人把自己关在主持朝会的正殿内。殿内灯火通明,御座被烛火照得亮堂堂的,仿佛在发光。上面雕刻着盘虬的龙纹,既威武又大气,看起来没一处不好。他一步一步迈向御座,感觉浑身血液都沸腾起来,普天之下,谁不爱权势,谁不爱美人,谁不爱功名利禄荣华富贵。 凭什么这一切,就该由姓李的独享? 像太子李承乾,在他手下根本撑不下两回合,还被两匹马踩成了跛子,凭什么生来就是太子、凭什么由他继承这偌大的江山?侯君集一步步走到御座前,伸手摩挲着那威严的龙纹扶手,轻轻抚弄许久,他终于忍不住坐到了御座之上,多年来的不甘和怨愤全都化作了畅快。 侯君集哈哈大笑。 难怪李二陛下杀了兄弟、逼走亲爹也要坐上这个位置,这么好的位置,谁不想坐?谁不想居高临下、坐拥大唐天下。 太子和皇孙都在他手上,只要李二陛下死了,这天下就是他的了! 第二日一早,很快有人发现皇城的不对劲,那些要入东宫向李承乾奏事的官员都被挡在外面,宫里只递出消息说太子病了,谁都不见。 好端端的,太子怎么会病? 而且总感觉镇守皇城的禁卫透着几分古怪。 相比城中众人的敏锐,李靖的住处远离喧嚣,瞧着要安宁许多。放弃参与朝中那些争权夺势,他也算得以安度晚年。 一早起来,李靖去喂鸟,很快便发现鸟架子上多了只不起眼的小白鸟。 这是李靖送给李元婴的,李元婴好像又送给了皇孙,这鸟儿声音好听,又能送信,也算是少有兼顾观赏价值和实用价值的类群。 李靖心头一跳,往鸟足上一摸,果然摸到个小竹筒。打开竹筒,李靖在里头倒出张纸条,上面写着一行小字:东宫有变,侯君集反,速报父皇。 上面盖有李承乾的私印,看字迹也是出自李承乾之手。 李靖悚然一惊。 为了养家里的奇禽异兽,他的宅邸远离皇城,得了这样的消息也很难入城查探。 侯君集若是制住了东宫,必定会对御驾下手,若是侯君集借东宫名义调动诸人围杀李二陛下,后果不堪设想! 李靖不再犹豫,命人严守府门,自己亲自骑上快马沿小道疾驰而出。 这时李二陛下还在半道上,并不知道长安发生的变故,不过他心里莫名有些不安宁,总觉得有什么事要发生。 许是因为泰山封禅之愿已了,李二陛下这些天心情都颇为畅快,沿途走走停停,与房玄龄他们聊着各地民生民情。又行了两日,沿途的密林中忽然钻出一人一骑来,众人如临大敌。不想定睛一看,那人却是卫国公李靖。 李靖年迈体衰,这次日夜兼程身体有些撑不住,不过还是强撑着把太子设法送出来的密信呈到李二陛下面前。东宫在侯君集手里,皇城也落入侯君集的掌控之中,侯君集的下一步怕是要对御驾下手! 李二陛下拿到密信,脸上乌云密布。 最近他过得太舒心,再加上处置了张亮以后侯君集非常安分,他也就放松了对侯君集的关注。没想到这次侯君集留在长安居然能制住太子! 李靖快马加鞭赶来报信,李二陛下心中感动,忙叫随行太医来给李靖诊治,不能让李靖因这场奔波而倒下。 既然提前知悉长安的变故,李二陛下自有应对之法。何况张亮告发过侯君集有反心,他不可能毫无准备,只是他一直不想走到那一步而已。 这天李二陛下调兵遣将,见了一拨又一拨的人。 李二陛下把一切安排下去,心情并没有好转。 对太子轻易受制于侯君集这件事,李二陛下有些不满意,他在李承乾这个年纪的时候已经能独当一面,为大唐在外攻城略地。相比之下,李承乾这个太子的表现着实不行。 这些事得等解了东宫之困再说。 李二陛下面色晦明不定。 …… 侯君集自控制住东宫,每日都在于幕僚商量如何围杀李二陛下。这种事拖得越久越容易生变,他必须要在有人发现端倪、向李二陛下通风报信之前设好杀局。 李承乾每日困坐东宫,坐立难安,既担心李二陛下的安危,又安心太子妃和幼子受难,心中极为煎熬。 随着御驾临近骊山一带,这两日在朝臣面前装作为太子病情忧心忡忡的侯君集天还没亮就悄然出了城,领着亲信调动兵马在御驾必经之道上设伏。 这天一早林间雾气氤氲,侯君集莫名想起了当初发生玄武门之变的那个清晨。那时他们舍命帮李二陛下冲杀出去,杀了隐太子李建成和齐王李元吉。 他们手上曾为李二陛下染过李家人的血。 是李二陛下辜负了他们。 侯君集握紧手中的刀。 既然已经杀过李家人,那再杀一次也没什么要紧! 晨光初现,一队车马由远而近,从旗帜和规制可以看出那是御驾归京了。侯君集感觉浑身血液都在翻腾,不仅不觉紧张,还异常兴奋。只差这一步,杀了李二陛下,杀了这些烦人的老臣,天下就是他的了! 在确定御驾进入了包围之后,侯君集朝埋伏在四周的亲信举刀示意—— 杀! 第 205 章 第 205 章 御驾确实是御驾, 车上却没有他们想象中的人。在利箭破开御驾的一刹那, 侯君集就知道一切都完了, 这些天的美梦该醒了。李二陛下从十几岁开始就跨马扬鞭征战天下, 既然有信心东行封禅, 自然不会在防卫方面留下那么大的破绽。 最大的可能是, 李二陛下在请君入瓮。 他是入瓮的人。 侯君集脑海中闪过过去的种种。他本是坊间浪荡儿, 每日最大的烦恼不过是自己的衣袍没同窗好,自己喝不上想喝的好酒。李二陛下和他也差不多,他们遛狗斗鸡, 快活自在。是什么时候开始变得不一样了? 玄武门之变前夕,李二陛下犹念着兄弟情义,是他们一力劝李二陛下先下手为强, 也是他们冲杀在前为李二陛下杀出一条登基血路。他们陪李二陛下走过最艰难的时光, 为什么却不能在李二陛下登基后享无边富贵? 不是他的错,这不是他的错! 是李世民的错! 是他不公, 是他对功臣不公!错的不是侯君集, 错的是李世民! 侯君集提着刀上前, 往那空无一人的御驾上狠狠地砍了一刀, 那日抚过的御座在他脑海中掠过。可能是老天可怜他,让他在上面坐了一遭, 哪怕没有人向他俯首, 对他而言也算是一场美梦。 李二陛下思虑深远、成算在心又如何, 他的儿子是废物,他的儿子能轻而易举地被人控制夺权。 有这么一遭, 李二陛下能放心合眼吗? 侯君集仰天大笑起来,笑声带上了几分癫狂:“就算我死了,大唐又能好到什么时候?这天下,本来就是有能者居之!” 逆贼被尽数拿下,侯君集也被关押。李二陛下已派人重新控制皇城,这几天被侯君集掌控在手里的东宫虽然由李二陛下的心腹禁卫解了围,却没有人外出。 直至李二陛下率百官归京,太子李承乾走出东宫,伏跪在地向李二陛下认错。这一次是他大意轻信侯君集,让侯君集轻易掌控他的印信控制东宫、调动隶属于东宫的人马。 不管李二陛下是不是能轻易摆平,他不能应对这场突变却是不争的事实。身为东宫太子,他这次的表现着实说不上好。 李二陛下神色淡淡,由着李承乾自陈过失。 他对李承乾一向要求严格,自从李承乾受伤后却命人放松了对李承乾的管束。 李承乾是李二陛下和长孙皇后的长子,哪怕上次李承乾被惊马伤了腿,李二陛下也没想过要换个人来当太子,其他皇子也被他早早打发去就藩,不让任何人有机会动摇太子的地位。 现在看来,身为太子却没受过什么磨砺,对大唐、对朝廷来说都不是什么好事。 侯君集被羁押前的话回荡在李二陛下脑海里。 这天下,本来就是有能者居之。 有时候太护着孩子,不让他经受风雨,反而是害了他。 李二陛下说道:“你既然知道自己错在哪了,就回去好好反省。” 李承乾从李二陛下的声音里听不出喜怒,只能依言退下,独自回了东宫。 李二陛下坐在御座之上,半合着眼思索这些天发生的事。他是想把侯君集他们都留下的,只是已经膨胀的野心根本无法再压下,他们当年描绘的宏伟蓝图终归没能一起去实现。是因为他不够信任他们吗?是因为他没能当个真正的明君,放手让他们各展其能? 当年与他策马并肩的人,现在还有几个? 李二陛下抓住御座的扶手,无声地叹了口气。 也许坐到这个位置上,注定是孤家寡人吧。 第二日朝会上,李二陛下下旨让吴王李恪、魏王李泰、晋王李治以及诸皇子一并回朝,以他们在封地已经历练数年为由让他们入六部任职。李家儿郎不能是废物,能领兵的领兵,能当差的当差,都要与朝臣一起上朝听政。 这一决定在朝中引起轩然大/波。 若说去年太子受伤,众人只是私底下议论一下的话,李二陛下这道旨意无疑是一石激起千层浪。李二陛下这是什么意思?难道是觉得太子这次太过无能,所以有了改立太子的心思? 虽说立嫡立长是惯例,可是李二陛下自己就不是按长幼继位的,谁也不知道李二陛下到底是什么心思。有些心思多点的,已经开始琢磨起来:如果李二陛下有意改立太子,那这批回京的皇子之中有哪些是适合当太子的? 一时间朝野上下议论纷纷。 东宫这边免不了也听到点闲言碎语。李承乾面色沉沉,要是让他选,他其实也不是很想当太子。 可是这事是没法选的,他已经是太子了。 他已经当了十几年的太子,不管换谁上位都不可能容忍一个当过十几年太子的兄弟活着。要是更狠心些的,他的太子妃、他的儿子女儿也都活不了。 在当不当太子这件事上,他别无选择。现在李二陛下突然下这么一道旨意,无疑是对他被侯君集控制的事非常失望。在这件事情上他也没什么可辩驳的,确实是他的过错,是他太过无能。 事已至此,后悔也没有用处。 李承乾只能接受李二陛下的安排,等待兄弟们归京。 李治和李泰等人还不知晓长安经历过一场不大不小的风波,接到旨意时有些莫名。 李泰听说李二陛下要召他们回京,给他们授实职,心里竟没有多少欢喜,他感觉自己被权万纪打击多了,已经对长安没什么念想。 最近他时不时收到李元婴的信,看李元婴在信里鼓吹什么吃喝玩乐最快乐、海外天地特广阔,他感觉这家伙简直有毒,为了堵住李元婴的嘴让他别一天到晚叭叭叭,他还鬼使神差地掏钱在李元婴那预定了几艘海船。真是中了李元婴的邪! 明明他感觉长安已经离他越来越远了,李二陛下突然来一道旨意让他回京,李泰感觉自己有点委屈了:这是在耍他玩吗? 李泰觉得莫名其妙,李治那边也差不多。他收到旨意时有些不理解李二陛下的用意,结果妻舅隔天登门拉着他关起门密谈,他才知道东宫居然曾经被侯君集控制住。 太原王氏乃是五大氏族之一,底蕴极深,人脉自然也很广。王家大舅子目光中闪动着难掩的辉芒,压低声音对李治说:“这对殿下来说是个好机会。” 若是往前数几年,李治年纪还小,谁都不会动那样的心思。但现在李治已经不小了,他已经是三个小孩的爹,这样的年纪不正适合一争吗? 太子已经当了十几年的太子,不仅没什么建树,早些年还被魏王李泰压了一头,这次侯君集造反又显露了他的无能。李二陛下召诸皇子回京,还给诸皇子授实职,无疑是有意要动太子了,要是有人能把太子比下去,太子之位未必不会换人! 对李治是好机会,对他妹妹的孩子自然也是好机会。 李治若是能当太子,他妹妹就是太子妃。将来太子登基,王家的血脉将会是新的太子。他们王家会出一个皇后,也会出一个未来皇帝! 想到这样的大好前景,王家大舅子哪能不心动?世家固然以清高自诩,但有机会成为天底下最位高权重的尊贵人,谁不想试试?李治是长孙皇后弟子,在太原有治下有方、颇有贤名,还有他们太原王氏支持,在诸皇子之中有着天然的优势。 即便还有一个嫡出皇子李泰,那也不足为虑,一来李泰已经出局过一次,二来李泰的妻族也比不过他们王家。 不管怎么看,李治都是最有希望取太子而代之的人! 一道旨意炸动了不少人的心,别说李治和李泰了,哪怕是有前朝血脉的吴王李恪,看了李二陛下派人下达的诏令也觉得恍惚如梦。 这些消息过了一些时日才传到滕州。 李元婴听到戴亭探听回来的详尽消息,一颗心突突直跳。侯君集造反其实不是什么意外的事,李二陛下和李承乾都平安无事是好消息,可是李二陛下的这道旨意让他心里很不安。 难道皇兄对承乾彻底失望了吗? 李元婴觉得这件事不能全怪他大侄子,毕竟他大侄子留守长安代理政务,总不能把整个皇城都把控在自己手里,真那样做的话未免会让有心人说他想做点什么。既然不能全面掌控,难免就会有空子给人钻,侯君集又是跟了李二陛下那么多年的人,对长安的情况了如指掌、对禁卫的情况也了如指掌,手里更不缺能为他卖命的兵。 这种情况下,被他得逞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李二陛下在这节骨眼上把李泰和李治他们都召回长安,李元婴心里很不踏实。大侄子小侄子全是他侄子,手心手背都是肉,谁出事谁受伤他都难过。可是他只是个占着幺叔名义的藩王,李二陛下才是他们的耶耶,才是有权利决定他们命运的人,他就算难过也改变不了什么。 第 206 章 第 206 章 李元婴少有地没睡好觉, 第二天一早, 他带着人去了海港那边, 看着络绎归港的海船出神。这件事不管对谁来说都算不得什么好事, 他一个人闷坐在临近海边的大石头上想了半晌, 还是没想出两全其美的好办法。 别看他总说带着人出海去、再也不回来了, 实际上他心里还是舍不下长安的。他生在长安、长在长安, 实在不想长安变成他再也不想回去的伤心地。说到底,都是权势富贵动人心! 李元婴吹了半天冷风,回去后才发现自己染了风寒, 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急得所有人团团转。平时李元婴身体好得很,突然病这一场着实让人担心, 好在孙思邈说他只是夜里没休息好又冻着了, 喝点驱寒汤就好。 魏姝坐在塌边悉心照料。 到下半夜,李元婴醒了。他睁着眼看看头顶的纱帐, 又看看熟睡在自己身侧的魏姝, 感觉自己做了一场大梦, 却记不清梦里都发生了什么。 这世上终归没有十全十美、对谁都好的事, 承乾他们都不是笨人,只是少了点应变经验而已, 经些磨练也是好事, 毕竟今天他能让东宫落入他人之手, 来年就可能丢了整个大唐。 李元婴睡不着了,蹑手蹑脚坐起来, 想悄悄下床不惊动魏姝,结果魏姝还是醒了。见李元婴恢复了一贯的精神奕奕,魏姝放下心来,起身和李元婴相对坐着,问道:“睡不着了?” 李元婴点头,抓着她的手说:“吵醒你了吗?” 魏姝摇摇头,表示不要紧,问他要做什么。 李元婴说:“写信。”他起身下了床,外间守夜的黄鹂也听到动静撩起帘子进来,取来衣裳给李元婴穿上,又去帮李元婴把灯点着。 魏姝坐到李元婴对侧,也铺开纸要跟李元婴一起写信。李元婴颇觉稀奇,问道:“你也写信?你写信给谁?” 魏姝道:“给祖父他们,还有其他朋友。”她知道李元婴口里说得决绝,实际上肯定放不下,所以李元婴要做什么,她都会站在李元婴这一边。 李二陛下没下这道旨意之前,李元婴已经旗帜鲜明地站在太子一方,海师也是交由太子的心腹去训练,滕王府和太子是紧紧连在一起的。 现在的变故是李元婴没有预料到的,如果其他皇子真的起了什么心思,那李元婴无疑和他们站到了对立面。在这些事上,她能做的很少,更不可能理智地劝李元婴不要掺和,只能紧跟着李元婴的脚步帮他做他想做的。 这些话魏姝没有挂在嘴上,李元婴却懂了。有这样的王妃是天大的运气,他心情好了许多,下笔也轻松自如。他先给李承乾写了封信,说众人订购的海船都造好了,今年秋天要出发,希望李承乾过来看看,李德謇和杜荷等着他过来检阅成果。 李元婴这个提议去年就提过,不过那时李承乾刚受了伤,腿还没好全,李二陛下不曾应允。现在李元婴觉得是时候了,毕竟李二陛下把这么多儿子都召回京,长安不缺李承乾一个,不如放李承乾出来走走,路上若是有人敢生事正好可以练练手。 李二陛下不是嫌弃太子没经什么历练吗?就该放太子出来走走。滕州虽小,但滕州是站在太子一边的,这个态度永远不会变。太子不够好,好好学就是了,反正李二陛下满打满算才五十出头,多活个三四十年不是事儿,有的是时间让太子学。 李元婴写完游说太子的信,又给李象补了一封,让李象团结友爱,平时多带小伙伴们一起玩。同龄的堂兄弟挺多,多邀他们到东宫玩耍,李家子弟要团结友爱,不能受大人的影响。当然,要是谁不听话,揍到他们听话!李元婴洋洋洒洒地给李象教授了一通孩子王秘诀,内容十分详尽,甚至还举例说明自己当年怎么使坏、怎么坑害别人,若是不考虑受害人的感受,写得还挺妙趣横生的。 李元婴把信都写完了,才终于提笔给李二陛下写信。他考虑了一下是以弟弟的名义写还是以滕王的名义写,最后他决定才不管什么大局、才不管什么时势,先把李二陛下臭骂一通再说。 李元婴颇有些义愤填膺,设身处地地想一想,要是自己儿子被人欺负了,他肯定不会善罢甘休。他要先把对方大卸八块出口恶气,然后再好好安慰安慰自己儿子,多派些人手保护他、多教他点本事让他以后可以应对这些危险。怎么可以什么都不教、什么都不给,直接拉出其他儿子对被人害了的儿子说:“既然你不顶用,我来看看你兄弟行不行!”这也太伤人心了,觉得他做得不好不会好好教吗! 既然你不疼儿子,那让他来滕州散散心,我这个当幺叔的疼侄子! 李元婴痛痛快快地写了一通,骂得非常爽,等到要封起来时又有点犹豫。他怕他皇兄派人来打他一顿,犹豫来犹豫去,李元婴还是把信封好了。 要是连他都不敢和他皇兄说真心话,这世上怕也没几个人敢说了,想想他皇兄也不容易! 这时天边已经亮了起来,李元婴叫人把信送去长安,精神抖擞地出了门。年轻人哪怕小病一场,睡个一觉也好得差不多了,武媚等人见李元婴没什么大碍,顿时放下心来。 既然有心邀太子过来玩,李元婴自然要做足准备,年初为了迎接御驾他们已经忙过一场,一回生二回熟,大伙听说太子可能要来都不怎么惊慌。 有的人听说了长安那边的变故,知道李元婴邀太子出行就过来相劝,认为这节骨眼上他们不该蹚浑水。劝李元婴的人都不是一路跟李元婴道滕州的人,武媚她们就没劝,她们都很清楚李元婴的性格,既然早前已经表过态要站在太子一边,李元婴怎么都不可能因为太子地位有可能动摇就改变立场。 那不是李元婴会做的事。 李元婴的信很快送到长安。 李泰等人也回到了长安。 李泰的车驾在城门与李治的车驾碰到了一起,两个人都没下车,自然没碰面。李小圆球好奇地撩起车帘往外看,想瞧瞧长安有没有什么变化,没想到正好对上对面一个小豆丁同样好奇的目光。 李小圆球一看对方的衣着,觉得大家可能是一家人,立刻朝对方露出个笑容。对方一看李小圆球朝他笑,马上也回了个笑脸,两个小孩还没招呼完对方,那边的车帘就被人拉下了,把车里的情况挡得严严实实。 李小圆球觉得没趣,也放下车帘逗弟弟玩去。 李泰沉着一张脸坐在那,觉得回长安一点意思都没有,还不如一直在相州。他甚至有点想念一路奔波去高丽的日子,那时候天高地阔,沿途的风光虽不怎么好,却也比每日闷在一隅之地要强。 阎氏见李泰情绪不高,不由伸手握住李泰的手。 李泰看了看阎氏,叹了口气,轻轻回握阎氏的手。若是以前,他肯定很高兴回长安,但是他既已知晓李二陛下从来没有让他一争太子之位的意思,现在被召回京也没什么可高兴的。 现在在很多人眼里,李治这个人选比他好多了,同样是母后的儿子,还娶了太原王氏的女儿,条件天生就比其他皇子要优越几分,也更容易获得各大世家的支持。在这方面,连太子都不如李治,毕竟太子和李元婴关系好,李元婴整天胡搞瞎搞,却好巧不巧地搞到了世家头上:李元婴降低了纸价,在各地建图书馆供读书人免费借阅,在滕州兴办新式书院让滕州所有适龄小孩都有书可读。 这对百姓来说是好事吗?这对百姓来说是好事。可是这对世家来说不是好事,世家之所以以自己的家世为傲,最重要的一点就是他们以诗书传家。这一切本来只属于他们,连收寒门弟子入门下教导都是他们的慷慨施恩。 结果李元婴横空出世,硬生生把纸价变得低廉无比,把读书变成寻常百姓都能享受的普通福利。哪怕没有人敢明说,暗中对李元婴恨得牙痒的人绝对不少,至少曾经有人来接触过李泰,问李泰要不要一起摁死李元婴。 平心而论,搁在几年李泰最想弄死的人就是李元婴,他也确实下手了。可现在不一样了,李泰的心态和过去几年完全不同,他现在不想李元婴死,他就想看看李元婴还能怎么蹦跶,能不能蹦跶到把那些踩高捧低的人气死! 所以,李泰虽然不会特意去坏某些人的好事,但也不会掺和进去,平白让自己惹上一身腥!这是李泰这么多年来总结出来的经验:但凡想要对李元婴下手的,最终全都会死得很惨! 李泰对阎氏说:“回到长安了,你想走动的就去走动,实在不想走动的也不勉强,我们在府里读读书习习字,日子过着也挺舒坦的。” 阎氏点头。要说谁最高兴李泰的转变,那肯定是阎氏无疑。 以前李泰要争,她总日夜忧心,很怕一觉醒来天就变了。这次李二陛下下旨召他们归京,她也只有担忧没有欣喜。现在李泰说出这样一番话,不管是真心的还是有意安抚她,她都安心了不少。 相比李泰这边的平和,晋王府就热闹多了。晋王一家入府之后,管事们忙碌地把带回来的箱笼一一放好,迅速接手府中事务。作为晋王妃,王氏并不需要事事亲力亲为,叫乳娘哄好三个孩子之后便对镜梳妆。 铜镜中的女子年纪还不到二十,她相貌出众,身材窈窕,根本看不出已经生过三个孩子。相比出嫁时的羞涩,她现在已经能落落大方地展现自己由世家悉心培养出来的一切,她美丽又端庄,而且有着寻常女子难以企及的聪慧和眼界。 铜镜之中,她的双目熠熠发亮。 李治逗三个孩子玩了一会,走到铜镜后看王氏梳头,蓦然对上了王氏那明亮的眼睛。自从知道他们要回京,王氏的眼睛总是带着这样的亮光,让李治有些心慌。 王家大舅哥给他分析的那些事,李治也觉得李二陛下可能是那个意思,但是李治心态转不过来,因为从小到大李元婴都和他说,那些皇位之争和他们没关系,没了大哥还有三哥四哥,哪里轮得到他头上? 李治觉得自己没什么希望之余,还因为王氏和王家大舅哥的态度有些不舒坦。他什么都还没说,他们已经帮他做好所有的规划,连拉拢什么人、在父皇面前怎么表现都帮他想得非常周全。 他真要去争,是他自己争来的,还是他们帮他争来的?要是他们帮他争来了那个位置,他以后又该怎么对待王家? 李治心里百转千回,却没好和王氏说出这些想法。毕竟他都还没想好要不要争,真要争也不一定能成,这就考虑这些未免太早了点! 两边休整了一夜,第二天早早入宫去觐见。自从儿子们去就藩,李二陛下很少看到几个成年的儿子凑得这么齐,他打量了几个儿子一眼,对他们勉励了一番,父子之间虽然不算冷淡,但也说不上亲近。 李承乾作为兄长,即便知道李二陛下召回他们的用意,也必须拿出兄友弟恭的胸襟来,在东宫设宴款待久别的兄弟们。都是成年人了,场面话大家都会说两句,一顿酒吃下来倒也算是宾主尽欢。 送走一干兄弟,李承乾坐在屋里吃茶醒酒,便听有人来报说有李元婴的信。他还没让人呈上,一旁乖乖跟着喝茶的李象已经跳了起来,高兴地问:“有没有我的信?幺幺有没有写给我?” 李象这几天也挺郁闷,小孩子是最敏感的,就算李承乾他们没在他面前说什么,他也能从夫子们的言谈间感觉到东宫的气氛变得有些压抑。 李象不喜欢这种感觉。 听人说李元婴来信了,他自然高兴不已,他最爱看李元婴的信了。 送信的人看平时稳重老成的小殿下难得露出小孩子心性的一面,不由莞尔,抽出比较厚的那封递给李象:“这是滕王殿下给您的。” 李象一看,这么厚,更高兴了,捧着跑到一边拆信。李承乾见儿子乐成个小傻子,心情也好转了不少,拿过李元婴的信拆开看了起来。 李元婴提议他去看看他们的海港和海师。 这段时间朝中人心浮动,大多在观望着看看哪边胜算大才往哪边下注。李元婴不是朝中重臣,他只是个已经就藩的藩王,这趟浑水他本来可以不掺和的。李元婴却没有置身事外,还主动邀他去滕州,主动提起李德謇和杜荷是他的人、他们所率领的海师也是他的。 就算这世上没人看好他这个太子,李元婴还是会站在他这边。 李承乾感觉这段时间堵在胸口的闷气蓦然散去。 现在他还是太子。 既然他当了这个太子就该好好当,要不然会辜负很多人的期望。弟弟们回来了也不是什么大事,他这个当哥哥的应该表现出兄长的气度来。要是有人挑动弟弟们一争太子之位,他就好好看看这些人能对他这个太子做什么! 这一次他绝对不会再轻易受困于人。 李承乾心情明朗起来,转头看儿子还在看信,有点好奇李元婴给儿子写了什么,怎么看起来比给他的信还要厚上几分!李承乾耐心地等李象读完信才问:“你幺幺给你写了什么?” 李象也没瞒着,把李元婴在信里写的东西如此这般如此这般地给李承乾讲了。他兴致勃勃地说:“幺幺在滕州办了个书院,我也要在东宫办个书院,让大家都来弘文馆读书。我们皇家子弟不能输给别人,等我们学好了,全都要像幺幺那样考个进士!谁考不上谁丢人!”李象把自己的打算说完了,拉着李承乾的手央着他同意这件事。 李承乾道:“这个你得和你皇祖父商量。” 李象表示没问题,他一会写个计划书去征求皇祖父的意见。李象说干就干,信心十足地抱着信去自己的小书房,捋起袖子按照李元婴在信里给的框架写计划。 李承乾看着儿子风风火火的背影,感觉李元婴在自家儿子心里的地位比他还高,李元婴隔着老远都能怂恿他干着干那。儿子都这么有干劲,李承乾自然不能落下,他想了想,也准备写封折子给李二陛下,表示自己想出去看看民生民情。 重点是想看看河南道的民生民情。 以后可以再去去别的地方。现在朝中有这么多兄弟在,不缺他一个,他正好可以脱身出来好好看看大唐的大好河山,总不至于一辈子生在宫中长在宫中,根本不知道百姓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不知道百姓想要的是什么样的君王。 至于他离京后会不会遇到什么意外,朝中会不会有什么变故,李承乾也耍了次赖,表示有父皇和这么多弟弟在他很放心,他相信父皇和弟弟们。 有些说不出口的话,李承乾也趁机写在了这封折子里。这都是受李元婴的启发,有些事当面说可能难以启齿,但是写出来就简单多了,只要你足够不要脸,很多困难都会迎刃而解! 这时李二陛下还不晓得儿子孙子都被李元婴怂恿着来给他找事。他听人说李元婴的信到了,没搭理,平静无波地把面前的折子都批完了,再吃了碗茶,确定实在没事可做了才叫人把李元婴的信拿来。 李二陛下倚在凭几上读信,只看了一段脸色就黑了。谁给这小子的胆子让他敢对他的决定指手画脚?! 还口口声声说什么“如果是我儿子”,他儿子生了吗?他现在儿子影都没有,而且照他说的“王妃还小还不能生孩子”,估计接下来几年他都没儿女可以得瑟!就这么个毛都没长齐的小子,还敢一口一句“你不疼大侄子我来疼”,他的太子用得着这混账东西来疼吗? 李二陛下看完李元婴的信,脸色黑如锅底。他下了旨意那么久,也只有李元婴敢跑来和他说这些话,连长孙无忌他们都只是隐晦地让他要三思,他真下了令也没人阻拦。 大家的意见都很一致,太子确实需要磨练磨练。 没谁觉得真的要动太子,他们都想看看有哪些人是想把太子拉下去的,有哪些人有意换一个能由他们掌控的君王。事实证明张口吞下这香饵的人并不少,很多潜藏在背后的家伙慢慢也会显现出来。 这么多人里头只有李元婴直接写信骂他对太子不好、不疼爱太子。 太子是用来疼爱的吗? 李二陛下把李元婴的信扔到案上,觉得这小子简直无法无天,居然敢指着他鼻子骂! 李二陛下正气闷着,又有人来报说魏征求见。李二陛下一听,觉得就是魏征把李元婴教成这样的,好教不教,居然把骂人的爱好教给李元婴,这算什么事! 气归气,李二陛下还是让人把魏征宣进来,听魏征喷了一通最近的问题。等魏征喷够了,李二陛下才幽幽地看着他,说道:“魏卿,你这孙女婿写起信来和你一脉相承,这天底下敢这么骂朕的人怕是只有你们俩了。” 魏征听了,认为李二陛下说得不对,他和李元婴骂起人来还是有区别的。主要体现在他比较客观,李元婴肯定偏主观,两者相差忒远了,怎么能混为一谈?魏征认真地纠正李二陛下的错误观点,坚决不承认李元婴是他教的,他有时都被李元婴闹得头疼,这锅他不背! 李二陛下被魏征绕了半天,深深后悔自己拿这事找魏征茬,论讲道理他从来没赢过魏征。下次还是别为难自己了! 李二陛下客客气气地应付完魏征,更气了,马上给李元婴回了封信,还李元婴一顿臭骂。 骂完人,李二陛下这些天郁结在心头的闷气也散了大半。 这法子不错,下次可以早点用。 第 207 章 第 207 章 李二陛下写好信让人送去滕州, 就听人说李象来求见。对这个皇孙, 李二陛下还是很喜爱的, 聪明可爱的孩子谁不喜欢。他让人把李象放进来, 没一会就看到一颗小脑袋小心地往里探, 鬼头鬼脑的模样让李二陛下想起了李元婴。 李二陛下免不了斥道:“进来就进来, 探头探脑做什么?” 李象被李二陛下一训斥, 心里暗暗嘀咕:幺幺害我!说什么搞事情要先查探查探皇祖父心情好不好,害他还没开口就挨骂! 嘀咕归嘀咕,李象也不害怕, 屁颠屁颠地跑李二陛下身边坐下。 李二陛下一发问,他立刻把自己的宏伟计划洋洋洒洒地给李二陛下讲了,宗室子弟之中年纪适合的都不能放松, 全送到弘文馆来读书。大家既然是来读书的, 就不能拘着身份高低,全都一视同仁, 谁都不许搞特殊, 日后不管想要任文职还是武职, 都得和其他人一起过考核。堂堂李氏儿孙, 从小有最好的读书场地、有最好的授学夫子,若是连寻常人家的孩子都比不过, 那就别嫌弃食邑少, 乖乖混吃等死去。 李二陛下耐心地听李象说完, 接过了李象巴巴地地上前的计划书,看了眼李象, 说道:“要是你比不过你的兄弟们,你该怎么办?” 李象一点都不烦恼:“比不过就加把劲追上他们啊。要是实在追不上,我承认他们比我厉害就是,有厉害的兄弟帮衬着多好!”他两眼放光,对兄弟们期待很高,“要是他们都很厉害我可就舒坦了,把事情全扔给他们干,爱去哪玩去哪玩。” 李二陛下:“……” 横看竖看,都觉得这小子很欠揍,看来还是要少让他和李元婴通信才行。用脚趾头想李二陛下都知道,这种“叫大家到东宫一起玩”的主意肯定是李元婴给出的。 李二陛下说道:“你且回去,我看看你的计划写得如何。” 李象有这句话就够了,没说不行说明有门!活泼可爱李小象又屁颠屁颠跑了。 李二陛下没直接骂回去,自然是同意了李象的想法,弘文馆那么大,圈一块来让皇子公主、宗室子弟们读书也还行,小一辈多凑在一起玩玩不是坏事。至于他们能不能学到什么真本领,那得看他们自己想不想学了。 李二陛下还没看完李象递上来的计划,又有人把太子的折子递了上来。这父子俩一前一后地给他找事,李二陛下一琢磨,觉得八成又是李元婴在捣鬼。他搁下李象的计划,叫人把太子的折子拿过来。 李承乾这折子写得很诚挚,认真检讨了自己的过失,认为自己少了些历练,在很多方面都需要好好提升。接着他又开始写自己当上太子后的心路历程,表示自己以前确实有些消极怠工,没有积极思考该怎么当个好太子,现在他已经充分认识到自己的错误,所以既然这么多兄弟回京了,有人在父皇跟前尽孝,他这个太子大可以趁着机会出去走走,走到百姓中去,了解百姓的所思所求,争取成为一个能让百姓爱戴、百官支持的储君。 李二陛下把这折子看完了,脸皮抽了抽。一看李承乾的目的地,他自然知道这又是李元婴在怂恿,去年李元婴就曾试图让李承乾去滕州玩,这会儿他觉得李承乾受委屈了,立刻又旧话重提。太子没当好,是出去玩一趟能解决的吗? 李二陛下完全没法认同李元婴的脑回路,连带对李承乾也有了几分不满。他确实没想过动太子,召回几个儿子只是想看看还有多少人想对太子下手,一则磨练磨练太子,二则趁着自己还在提前把隐患拔除。 没想到李承乾自己竟也毫不担心,还想着去找李元婴。李元婴到底给他们父子俩灌了什么迷/药?李二陛下一阵恼火,索性给李承乾批了个“可”字,看看李承乾去滕州一趟又能有什么用处! 李承乾父子俩都得到了想要的批复,全然没了原本风雨欲来的沉重,各自为接下来的安排做准备去。朝中原本有些凝滞的气氛被李承乾和李象天马行空的决定打破了,众人开始私底下讨论起来:这父子俩这么做是有什么用意? 李象把宗室子弟全部召到东宫弘文馆读书,连三岁小孩都没放过,说什么把自己的园子贡献出来当“幼儿园”,到底是想做什么?是真的想演一出兄友弟恭的戏码,还是想趁机把诸王子弟都捏在手里?这也太狠了吧,现在两国相互牵制都不兴抓别人子女当质子了!李象这个皇家嫡长孙在许多人心里被贴了个“人小心狠”的标签。 当然,更多人认为这是太子的主意,觉得太子看起来宽厚仁慈,心肠其实也挺狠。 可接下来传出消息说李承乾要去巡视滕州,众人都懵了:这节骨眼往外跑,太子莫不是傻了? 李承乾不觉得自己傻了,他不仅要去滕州,他还要挑选长安愿意去滕州搞建设的人一起出发,去滕州换一批历练了几年的人才回来差遣。这也是李元婴在信里和他说的,官员三年或五年一任,他那边有很多任期已满的人可以让他挑回去用,但是人当然不能白给,他得带批新人才来换。 这样以一换一,其实还是滕州吃亏!李元婴可不会白白吃亏的人,他在信里洋洋洒洒地表述自己有多舍不得、有多亏本,又详细地介绍每一个人的本事和政绩,要李承乾不能亏待这些国之栋梁。 李承乾觉得他幺叔连给自己邀功都这么可爱。东宫不缺人才,但是这种在底下历练过,搁到哪儿都能独当一面、管治一方的人才却是哪里都需要的。 这样的人才以一换一的话算起来确实是李元婴吃亏,李承乾挑起人来也格外认真,选了足足一个月才终于敲定东巡名单,带着人浩浩荡荡地离开长安。 李承乾的一番动作自然没瞒过其他人的眼睛,有的人知道这些人是要拿去滕州“交换”的,都觉得李承乾和李元婴两个人胆子都大,一个敢把自己的人塞到东宫,一个还真敢把人照单全收。就算他们不怕对方坑自己,难道不怕李二陛下猜疑? 李二陛下自也知道李承乾挑人去“换人”,还是李承乾直接告诉他的。李元婴确实卷走了一大批人才,现在李承乾要去把人换回来,李二陛下也不反对。 至于将来东宫会不会全是李元婴的人、李承乾会不会和李元婴勾连在一起造/反,李二陛下暂时没这种担心,就李元婴那狗脾气,造/反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他绝对不会干。 狗脾气的李元婴得知大侄子要过来玩,马上忘记被李二陛下臭骂一顿的气愤,勉勉强强把李二陛下重新划入好皇兄行列。他召集手底下的人开了个动员大会,表示任期满了的人可以跟李承乾回京,他也没隐瞒京中的局势,把这时候站太子的风险给众人分析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每个人家里都有老有小,有妻有女,他们跟着来滕州或许是因为想历练历练或许是因为同窗之谊,李元婴不能因为他们信任自己过来滕州搞建设,就强迫他们带着身家性命跟着自己站队。对于走仕途的人来说,站错队无疑会带来灭顶之灾! 李元婴开完动员会,许多人都已经做出选择。 唐观和唐璿他们就准备跟着太子回京,在太子最需要用人的时候坚定不移地支持太子。 武媚和狄仁杰他们还是决定继续留在滕州,武媚是因为身份关系,觉得还是在滕州能发挥她的最大用处;狄仁杰则是不想回京面对家人的催婚,他认为自己还小,还可以再奋斗几年再思考成家的事! 其他人也陆陆续续和李元婴说了自己的决定。 不管是决定回京还是决定留下,李元婴都一一拉他们促膝长谈,让他们接下来继续好好干,不管在哪儿都要全心全力为大唐发光发热。 忙活了好一阵子,李元婴才终于清闲下来。已经是五月中,天气很不错,李元婴拉着魏姝去游湖玩耍,乘着画舫在徐徐午风里偷闲。 船驶到湖心,李元婴捧着茶叹气,对魏姝说:“我这么做不知会不会害了他们。”他们本来不用这么早做选择的,都是因为他决定全力支持太子才会在这时候面临抉择。 魏姝道:“覆巢之下无完卵。”既然李元婴已经早早站到太子一边,他们这些一开始就跟着李元婴的人除了支持太子也没有别的选择了。即便他们想选择别人,别人也不一定会相信他们。 李元婴一向不会烦恼太久,和魏姝聊了会就不再纠结,兴致勃勃地叫人拿把琵琶过来,他要给魏姝唱小曲。 没一会,魏姝就被他闹得想堵住他的嘴巴。 李元婴一点都不害臊,什么让人面红耳赤的词儿都敢往外唱,唱到魏姝要打他了,他才笑嘻嘻地扔开琵琶扑上去亲亲抱抱哄媳妇。 伺候的人默契地退得远远的,都相视偷笑。 小王爷还是该快快活活的才好。 李元婴逍遥半天,回到王府就听戴亭来报说太子的车驾明日应该能到滕州境内了。李元婴当晚睡了个好觉,第二天一早亲自骑马去迎接他大侄子,顺便看看沿途的庄稼长得如何。 李承乾入了滕州境内便不再乘车,改为骑马前行,也好好地看了一路风光。 官道两旁依稀能看见不少民居,路上时常有马车牛车经过,看到他们这浩浩荡荡的一行人都主动闪避。好在官道足够宽敞,即便两支车队遇上了也不显狭窄,一路上都畅通无阻。 两边很快遇上了。 李元婴一看见李承乾,马上一夹马腹上前上上下下地打量了一通,说道:“去年听说你受伤了,我可担心了!” 李承乾下马走了两步、转了个圈给李元婴看,表示自己没事了。他也上上下下地打量了同样下马来的李元婴,笑道:“幺叔长高了。” 李元婴一脸自得:“那是自然,我年年都长高的。”他拉着李承乾的手说了好一会话,才想起还有这么多人一起过来,意犹未尽地招呼李承乾上马回城。 众人过来前就知道李元婴和李承乾叔侄俩感情好,亲眼看到他们顶着烈日执手叙话还是觉得他们好得有点过分了。生在皇室,也能有这样的叔侄情谊吗?这次来滕州的人很多其实并不是很想投奔李元婴,都冲着太子的面子才过来,见到太子和李元婴这样亲厚总算放下心来。 都是要外放历练的,到哪儿不是历练?来滕州是个很不错的选择! 第 208 章 第 208 章 李元婴接到李承乾, 心情很好, 叫人在丰泰楼摆宴给李承乾接风。丰泰楼平时承包着各种宴席, 经验丰富, 太子驾临也丝毫不显忙乱。 李承乾入席后, 李元婴先让人上了轮开胃菜, 才一轮一轮地换菜, 一直换了十三轮,才把当季的菜品上给李承乾尝遍。 李承乾虽然每样只吃了几口,却也吃得很饱, 宴会散去后和李元婴在王府里散步消食,对丰泰楼丰富而极有层次的菜色赞不绝口。 李元婴说道:“丰泰楼的掌厨都是一辈子浸淫厨艺的人,自然能琢磨出许多吃法。” 丰泰楼发展至今, 已经不是普通的吃饭的地方了, 丰泰楼会按照需求指导百姓见缝插针地种植什么蔬果、养殖什么禽畜,告诉他们哪些食材已经有人供给、哪些食材需求很大, 把城郊的农牧业安排得明明白白。 丰泰楼因为菜色丰富, 几乎每个月都会有应季的新品推出, 平时除了开农业讲座指导百姓选种选育之外还时不时开个烹饪讲座, 让人来学学一些便宜的家常菜做法。这类菜色不是丰泰楼的消费范围,教会所有人都无妨, 所以掌厨们都按照李元婴的意思毫不藏私地开课。 这些事决定了丰泰楼不会是一般的酒楼。这些来学厨艺的人有男也有女, 起初女眷们还不好意思来, 后来看来的女孩儿多了才大着胆子结伴过来。 人不可能一辈子穷困,不少人从丰泰楼得了指引或者学了厨艺, 对丰泰楼便有了点不一样的感情,在很长一段时间里他们都以“吃一顿丰泰楼”为目标。哪怕他们一辈子都没什么出息,等他们儿子、孙子发迹了,总有机会实现这个小心愿。 当初李元婴盘下丰泰楼为国子监免费供应三餐也被人当做傻子,但这些事长期来看其实回报颇丰。 现在的丰泰楼不管是在普通百姓心里还是在读书人心里,都有着与其他酒楼食肆截然不同的地位。 李元婴边陪李承乾在滕王府的行廊里遛弯,边和李承乾说起这些安排的用意。《荀子》里说水能载舟亦能覆舟,百姓不是傻子,谁对他们好谁对他们不好,他们心里都有数的,不是你叫喝两声他们就会对你感恩戴德,你想他们需要什么,想怎么做才能真正让他们过得更好更快活。 今年滕州大半田地都自愿种下占婆稻种,眼下虽然还没看到产量,但看起来今年会是丰收的一年,有些地方缺水也没有影响占婆稻种的生长,瞧着确实是抗旱的。 要是没有平时的指引和组织,百姓们不可能拿自己接下来一年的口粮来试种新稻种,哪怕李元婴承诺给他们保本他们也会不甘不愿。 李承乾听着李元婴把滕州这边的规划娓娓道来,发现即使只是很小的一步,那也是和整个规划息息相关、融为一体的。 所以做规划时得走一步谋百步,不能想一出是一出。 这种周密的安排不可能是李元婴想的,李元婴一向最天马行空,从来没有脚踏实地过。 李承乾夸道:“幺叔你手底下真是人才济济。” 李元婴一脸骄傲:“那是自然,不管是姝妹妹还是媚娘,狄仁杰还是唐璿,他们都可厉害了。”吃吃喝喝的聊完了,李元婴感觉消食得差不多了,放李承乾休息去。 太子车驾在滕州停了几日,随李元婴到处走走停停,决定要回京的唐观和唐璿等人也一路陪同,向李承乾展示他们在滕州的实践成果。 初到滕州时李承乾只觉得滕州比别处热闹,跟着李元婴走了几日,看过试点县的变化,李承乾才知道这份热闹到底从何而来、付出了多少人的心血。想让整个大唐都变得生机勃勃很不容易! 一路上,叔侄俩还针对汉景帝的一番话进行讨论。汉景帝发布一道诏书,上面有段话是“雕文刻镂,伤农事者也;锦绣纂组,害女红者也”,意思是你追求精美的雕文刻镂,会耽误农户们干农活;你追求锦绣纂组,会妨碍妇人们织布缝衣,所以不能贪图享受、爱好奢华。 这番话是有一定的道理的,要是人手不够、粮食不足,上位者还穷奢极欲,对百姓来说是无穷无尽的伤害。所以想要追求吃好喝好玩好、追求华服美衣珍玩奇宝,得在百姓都“有余力”的基础上。 要做到“有余力”,最基础的一点就是要有人有粮。 高产粮种、高效农具以及畜力代替人力,都是为这一切准备的。 李元婴大致给李承乾规划了一下往后的发展方向—— 第一要多鼓励大伙成亲生孩子,出些赞美爱情、赞美家庭的好词好曲让人传唱,甚至还能编排些爱情故事俗讲,上元灯会那样的联谊活动多搞点,让大伙积极组建家庭。 第二要多养些牛羊骡马,最好做到家家户户一头牛,节省人力资源。这个大伙一直都在努力,襄城宫那边的选育工作不能放松,务必要选出好养活又能干活的良种耕牛。 第三就是滕州现在一直在做的,多开发高效新农具、多寻找优良稻种,这其实并不是容易的事,世上谷类作物有上百种,最终挑出来最适合食用的只有“五谷”,所以选种育种是个漫长的过程。即便找到高产作物,也不一定适合食用,比如麦子从前吃的就少,一来是做着不好吃、二来是吃了不好消化容易得病,好在《齐民要术》里就有记载有几个发酵之法,可以让小麦吃着好消化,这个李元婴也让丰泰楼琢磨着开发了不少新做法,希望让百姓们早些习惯吃面食,毕竟有些地方比较适合种麦子。 李元婴提供的这些思路都很务实,可操作性很强,李承乾带着这批滕州历练过的人才班子回去马上能开干。李承乾听了一路,对回京之后要做什么也有了数。 正事聊完了,李元婴又想着玩儿了。他琢磨这些事其实都是为了好好玩儿,有人陪他玩、有人给他想好吃的做法、有人给他做好玩的玩意儿,日子才能过得有滋有味啊! 李元婴拉着李承乾往海边跑。 到海港之后,李承乾看到了乌压压的一码头海船。两个人带着侍卫登高远望,李承乾往下数了数,这些海船的数量十分惊人,具体数目比他预估的还多。 李元婴给李承乾解释:“这都是各家预定的船,还没出过来,等我们看完演练休息一日就让海师护送他们出海,带他们出海找宝贝。” 李承乾知道李元婴从海路上找到过不少好东西,没质疑出海能不能找到宝贝。他问李元婴:“我们就在这里看演练吗?” 李元婴说:“还是再走一段路吧,这边有那么多商船,砸坏了心疼,船工造船可不容易。” 李承乾有些惊讶。居然还会砸坏? 李元婴领着李承乾绕了个弯,走到视野更空阔的海岸边,令人挥旗为号让演练开始。不一会,李承乾就看见数艘比刚才那些商船更有气势的海船出现在远处的海面上。 海上波涛汹涌,可由于海面实在太广阔,远远看去仿佛平静无波。李承乾到海边的机会不多,这会儿临海眺望,感觉自己身上每一个毛孔都随着迎面而来的海风尽情舒张,舒服得不得了。 直至海船彻底进入视野,李承乾才发现那十几艘海船后头居然还追着一只他从未见过的生物。那生物只露出个尖角在水面,可只要看清它周围带起的水浪就能看出它的体格绝对不小! 李承乾惊疑不定:“那是什么?”那东西看起来可能和海船差不多大! 李元婴道:“这些大家伙有的叫鲛鲨,生性凶狠,遇上会很危险;有的俗称大鱼,性情比较温顺,但体格也很巨大,要是惹怒了它们同样不好相与。可能是因为近海食物少,这些大家伙在近海一带比较少见。戴亭在倭国时看到倭国人捕杀这种生物,从临海而居的倭国人那里了解了不少制住这些庞然大物的方法,小李他们出海时经常拿它们练手,已经坏了几批船。”说到这个李元婴就有点肉疼,“他们真是太败家了!” 这次李元婴让李德謇他们随便诱个大家伙回来给李承乾见识见识,李德謇领命出海去了,看起来也不辱使命,成功招来了一个凶狠的大家伙。 为了应对那庞然大物,海上的海船聚散有序,牢牢地牵制着那战斗力惊人的鲛鲨,随着一群勇武的士兵训练有素地轮番出击,鲜血很快染红一整片海水。 李承乾看得入了迷。 当初他就是能带着李元婴一起去看象马大战的人,这种激烈的海上搏杀自然让他挪不开眼。这也太刺激了!那大家伙完全显露在眼前后,李承乾可以确定它至少得许多人才能合抱! 比大象还大! 海里居然藏着这么多凶狠的大家伙吗? 李承乾问李元婴:“那出海岂不是很危险?” 李元婴道:“对啊,可危险了,不过我上次出去时很幸运,一路都没遇到什么凶险。” 李承乾想到李元婴挨的那顿打,心里的炙热消失了。连李元婴都不能随便出海,更别提他这个太子了。能站在这里过过眼瘾,李承乾已经很满足了。眼看海上的搏斗已经结束,李德謇带着人把伤痕累累的鲛鲨往岸上拖,李元婴拉着李承乾下去近距离看看它的真面目。 走近一看,李元婴和李承乾都发现这大家伙的牙齿就十分巨大,李元婴向来不怕死,还伸手去摸摸碰碰。摸完了觉得手上湿漉漉的,还沾了点腥臭味,赶紧叫人打了水来净手。 叔侄俩绕着鲛鲨走了一圈,啧啧称奇,都觉得世界之大无奇不有。杜荷还叫人抬来几个水缸,说抓到一批鲛鲨崽崽,还很小,牙齿已经长出来了,看着奶凶奶凶,可以带回去给皇孙赏玩赏玩。只不过运输路上要注意,一来它们是吃肉的,二来不能换淡水,取不到海水的话往水里倒些海水晒出来的盐也能充数,不过得按着比例加。 这种养鲛鲨崽崽的方法是书院那群学什么化学的人搞出来的。 说到这里,杜荷还看了眼李元婴。这些无聊的人才就是李元婴砸钱培养出来的,真不知道李元婴怎么还没把自己作成穷光蛋! 李元婴道:“对,带回去给象儿他们看看。”他问李承乾幼儿园开起来没,开起来了他让人多备些海洋生物标本或者好养活的活物回去让他们看看海底世界有多奇妙。对海洋的好奇心,要从娃娃抓起! 李承乾道:“我出发时已经着手准备了,带回去应该正好。” 接着李承乾开始暗示李元婴带他去看看那什么标本。其实作为一个没有到过海边的宅京太子,他也很想开开眼界的! 第 209 章 第 209 章 李元婴自也是乐意带李承乾去看的, 不过那个环节摆在后头, 眼下来说他没答应, 先邀李承乾和士卒们一起分吃大鲨。鲨鱼肉其实不怎么好吃, 不过挑拣适合的部位烤一烤, 撒上适合的调料, 味道还是不错的。 傍晚众人在沙滩上燃起篝火, 陪着太子一起烤鱼烤虾,激动地给太子表演武艺和才艺。 一群人护卫着李承乾热热闹闹到海上月出,李元婴陪着李承乾登上海船参观, 叔侄俩在海船上转悠一圈后坐到甲板上一起看天上又大又圆的月亮。 李承乾忍不住对李元婴说心里话:“到幺叔你这边玩过以后,我真不太想当太子了。” 李元婴可不答应了:“不行,你得当太子, 还得当个好太子。”他一脸认真, “将来还得当个好皇帝,让大唐越来越繁荣、越来越富强, 只要大唐旗帜一亮出来, 到哪里都能受到热情款待。这样一来, 我可以一辈子当无法无天的大唐亲王!我也知道肯定很辛苦, 要是让我当我肯定不愿意,可你不是当着了么, 不好换的, 换了不仅你没得玩, 我也没得玩!你还是先接着当吧,大不了等象儿大了你直接让他上。” 李承乾觉得有道理, 儿子看着聪明得很,和李二陛下也挺亲近。回头让他跟着李二陛下多学学,到时指不定让李二陛下直接传位给他都行。李承乾点头说:“是这个理。” 李元婴挺想带李承乾出海看看,可惜他自己都不能去,和李承乾感受了一下扑面而来的海风就下船了,跟李承乾在海港旁的别苑里下榻。 第二日一早,李元婴才带着李承乾去看书院学生做的海洋生物标本。这些生物千奇百怪,有的是直接风干,有的是按着实物做的模型,不管哪种都让李承乾大开眼界,既觉得大海神秘莫测处处凶险,又觉得大千世界开阔美丽。他问李元婴:“我能把这些都带回去吗?” 李元婴道:“这么多运送起来可能有点麻烦,不过多征集点人也不是不行。”他给李承乾说出自己的构想,“我准备在这里建个博览馆,让准备出海的人都先了解一下海上的风险、海上的情况,知道遇上危险该怎么运动,不要自己擅自行动害死自己。这展馆也不仅介绍海洋,我准备派人去新罗、倭国、占婆这些地方出使,让他们带着自己的特产、矿产和其他拿得出手的所有东西过来展览,也好让大家知道这些地方到底值不值得去。反正人都来了,东西带一份是带,带两份也是带,不如滕州这边开一次、长安那边也开一次,两边一起开个‘万国博览会’!” 李承乾也来了兴致:“这个好!” 李元婴摩拳擦掌:“那你得给我盖几个戳,我拿着你盖过戳的文书去邀请人才够正式。我负责从海上这边请,你回长安后马上去邀请西域和吐蕃那些地方,一定要多请些人,好好热闹热闹!” 李承乾和李元婴商量了大半天,又把武媚她们叫过来一起商讨具体细节,把整个展会方案确定下来了。有了这么个大计划,李承乾在滕州呆不住了,接下来几天麻溜地让人收拾好李元婴给他准备的大包小包大车小车要回京。 临去前,李承乾大方地帮李元婴往一堆空白文书盖上了太子印鉴,让李元婴自己看着写,显然对李元婴十分放心。反正李承乾觉得要是自己日子过得有李元婴这么快活,他是怎么都不会对太子之位有兴趣的! 李元婴依依不舍地给李承乾送行,拉着他的手殷殷叮嘱他一定要把能邀请的大国小国都邀请了,不能堕了“万国博览会”的名头,邀请不到一万个国家,少说也得一百个! 隔了好些年,又能和李元婴一起搞事,李承乾也是有“一定要把事情搞成”的决心的。 前些天他已经叫人先回去准备展馆,要把这些活标本死标本先陈列出来带李象他们来赏玩。一起送回京的还有他们吃剩的鲛鲨鱼骨,回京路途不算短,连着肉一起运回去肯定会发臭,只能让他们看看骨头了,聊胜于无! 李承乾和李元婴保证回京后马上派人出发,绝对要弄得又盛大又热闹。 相比来时的心事重重,李承乾踏上回程时整个人都轻快多了,他回头看了眼牵着马站在那里目送他们离开的李元婴,心中虽有不舍,更多的却是迫不及待。为了将来的快活生活,他得当好这个太子! 至于未来,未来就靠他儿子了。 可怜李象还不知道李元婴这人随时倒戈,过去和他说要带他到处玩耍,见了他爹又怂恿他爹早早把江山社稷扔给他。他正兴奋地落实着李元婴给他提的计划,把小伙伴们都接到东宫一起读书玩耍。 诸王各有心思,有的觉得这样挺好,有的觉得这可能是东宫想要拿孩子牵制他们,讨论来讨论去,却没人敢留着孩子不送过去。毕竟这事是李二陛下开的口,他们不管有没有那个心思都不好违背李二陛下的话。 李象很有嫡长孙的样子,连哄带骗地把一群熊孩子收拾得服服帖帖,弘文馆的学士们看李象这般表现,对李象很是满意。即便太子有时有些不尽如人意,有这样的嫡长孙也让他们觉得往后的日子很有盼头。 冲突也不是没有,课余时李象带着一群堂兄弟堂姐妹在校场玩耍,小孩子摔摔打打难免会受伤,吴王李恪的儿子就不小心摔伤了胳膊。好在随时有太医在旁候命,很快把伤处处理好。 小孩子受不得半点委屈,在兄弟面前不好意思哭,回去后才哭哭啼啼地向吴王妃哭诉说自己胳膊疼。吴王妃很心疼地抱着孩子又是看伤口又是哄,等李恪当差回来后免不了和他抱怨起李象来。 李恪最近很疲惫,朝中有人暗中向他靠拢,可是人太子当得好好的,瞧着着实没他什么事。还有人和他提什么前朝,李恪简直觉得他们是想害死他,大唐已立国三十年,还有前朝什么事? 就算前朝有什么,也和他没关系,他母妃不过是前朝一个不怎么受宠的公主。哪怕有人要复辟前朝,有他一个公主之子什么事? 当然,其实也是有点关系的,比如有这重身份在,不管他表现如何李二陛下都不会选他为储君。 听了自家王妃抱怨,李恪摇头说:“小孩子打打闹闹,摔着碰着都很正常。不说远的,就说我们家这几个,难道他们玩闹时没受过伤?” 人贵有自知之明,李恪觉得不管李二陛下到底为什么把他们召回来,他都只会是陪跑的。既然如此,他可不会傻到当出头鸟,让有心人把他当枪使! 吴王妃听李恪这么说也就不再多言。 小孩子委屈时是真委屈,不过哭完就完事,第二天又一大早起来吵着要去弘文馆,埋怨别人没早叫醒他让他要迟到啦。 到了弘文馆之后又高高兴兴地凑一起玩耍。 李象一直和小伙伴们玩耍到李承乾即将回到长安。他已经听人说李承乾回来后要建个海洋展馆,天天盼着李承乾回京。这下终于盼到了,他和夫子们提出要告假去迎接李承乾。 皇孙这么要孝心,夫子们自然是大方批假,让李象早早出宫去。 李象兴奋地出城接李承乾,见到人后表现得很正经,没嚷嚷着要看幺幺给他们准备了什么好东西,而是爬到李承乾车上和李承乾说话,先问李承乾一路辛不辛苦,再说自己最近都做了什么。 父子俩同乘入城,有的大家伙已经放到临时展馆那边去了,剩下的都是适合带回东宫给皇家幼儿园展示的。 李象听说李承乾看到了有恐龙那么大的鲛鲨,羡慕得不得了,满心期待地盼着回宫看鲛鲨崽崽。 随行人员里头有专门研究海洋生物的,及时给鲛鲨崽崽更换海水投喂食物看,把鲛鲨崽崽养得很精神。 李象回到东宫后趴在栏边眼也不眨地看着,很难想象这么一条奶凶奶凶的鲛鲨崽崽能长到恐龙那么大。若不是看到鲛鲨崽崽锋利的牙齿和一口吞肥鱼的凶残画面,李象真心把它抓起来好好研究! 大海真的好大啊,陆地上都看不到恐龙那种大家伙了,大海里还藏着那么多! 李象觉得自己上回去滕州去亏啦,怎么就没央着幺幺带他去海边。要是知道海港那边那么好玩,他肯定要叫幺幺带他去的!可惜上回是幺幺大婚,幺幺只想着自己娶王妃,压根没空闲带他们去看围捕鲛鲨什么的。 想到幺幺前两年说要带他出去玩遍大唐,李象才再一次高兴起来。唉,现在先让他耶耶好好玩玩吧,将来他跟着幺幺和皇祖父出去玩,江山社稷的重担可就要落到他耶耶头上了! 李象想通了这一点,马上兴致勃勃地回去找小伙伴们说起鲛鲨和鲛鲨崽崽的事。虽然他没亲眼看到,但小孩子谁不会编故事啊,李象张嘴就来,把围捕鲛鲨的画面说得惟妙惟肖,说那鲛鲨有恐龙那么大。 对于没怎么回过长安、不知道恐龙是什么的可怜娃儿,李象还带他们去看自己的恐龙模型,不管是经典款还是典藏款,他的藏品里都应有尽有,并且全都一式多份,一份用来观赏、一份用来玩,剩下的用来送人。这次他就大方地给没买到模型的小伙伴都送了一份,让他们动手感受一下恐龙文化。 小屁孩们明白恐龙有多大后都惊叹不已,呼啦啦地跑去围着栏杆看养在大缸里的鲛鲨崽崽,试图从它们身上想象出超大型鲛鲨的英姿。 这时候李承乾已经休整完毕、换了身衣裳去见李二陛下。 第 210 章 第 210 章 太子回京不是小事, 朝中上下很快都知道了, 李二陛下自也不会没听到这个消息。 若是李承乾去别的地方, 李二陛下可能没什么兴趣听李承乾细说, 不过李承乾去的是滕州, 李二陛下就很想知道李元婴特意邀李承乾过去到底是什么想法。 听人说太子过来了, 李二陛下叫人把李承乾放进来。议事堂除了李二陛下, 还有平时经常留下来商谈政务的长孙无忌等人。李二陛下觉得李元婴肯定要搞事情,也没把其他人打发走,叫他们留下一起听听。 李承乾入内看到这仗势, 自是恭恭敬敬地朝李二陛下见礼,随后才和李二陛下说起滕州的所见所闻、和李二陛下提到自己带回来的一批人才。 这些都是老一套了,李二陛下听着觉得平平无奇, 没怎么上心。直至李承乾说起去检阅海师才提起精神认真听, 听完李承乾说的刺激画面,李二陛下得承认自己妒忌了。 再听李承乾如数家珍般给他介绍海洋里的各种物产, 并说自己带回了许多标本和活物准备拿去皇家幼儿园展示, 李二陛下点了点头, 对李承乾的做法表示赞同, 是该给小孩子们开阔一下眼界。 说起来皇家幼儿园开了这么久,他还没去看过, 最近他正好有空, 可以过去看看皇孙和皇孙女们。李二陛下允了李承乾的请求, 让他只管把展品送去弘文馆给孩子们长长见识。 李承乾见李二陛下心情瞧着还不错,便把万国博览会的构想给李二陛下讲了, 还拿出自己和李元婴他们拟定的策划书呈给李二陛下:“儿臣认为这万国博览会值得举办,既能展示我们大唐的国威,又能让朝臣和百姓们了解各地的物产和文化。” 和李元婴混在一起大半个月,李承乾说话也蹦出许多新词来,不过听着不难理解,在座的人都听懂了。 这个万国博览会确实值得办一办,但李二陛下不太高兴,上回他们去滕州时李元婴光顾着娶媳妇,压根没怎么招待他们,直接把他们晾在别宫里不管。这次李承乾过去,李元婴亲自相陪不说,还给李承乾展示这么多新鲜玩意、捣腾出个庞大的万国博览会计划。 由此可见,这小子是个小白眼狼,有好东西只和侄子分享,压根不记得他这个哥哥。 李二陛下冷哼一声,对李承乾说:“计划是不错,不过这种大事怎么能两边一起办?到时候人是去滕州还是来长安?滕州那边不必办了,直接在长安办。” 李承乾听出李二陛下生气了,却不知道李二陛下在生什么气。李二陛下直接把万国博览会的举办权收到长安这边,李元婴知道了一定会跳脚! 李承乾很讲义气,硬着头皮替李元婴争取:“父皇,这不太好吧?主意是幺叔出的,怎么能只许长安办,不许滕州办?” 李二陛下道:“他还敢有意见不成?” 这话谈不下去了。 李承乾没想到李二陛下会干这种不要脸的事,见完李二陛下赶紧去给李元婴写信,把李二陛下抢举办权的事告诉李元婴。 万国博览会明年才举办,时间还算充裕,李承乾觉得还是有机会让李二陛下改变主意的。在那之前,其他准备工作得赶紧做,毕竟很多地方光是派使者过去就得半年,一来一回的话花个一年都很匆忙,所以使者得先派出去。 这几年按照李元婴的提议,李泰和李恪他们都有轮流出使各国,李承乾也没落下他们,拉着他们一起坐下商量到时每个人负责组织相应的展区。一来他们可能有熟人,二来他们了解过当地的情况,可以判断那些来参加展会的人是不是在搪塞敷衍大唐。 李承乾现在心胸十分开阔,要是这些弟弟们愿意放他当个自由自在的藩王的话,他甚至愿意主动让出太子之位。当然,这也只能是想想而已,用脚趾头想都知道没谁忍得下一个当了十几年太子的“前太子”过得潇洒自在。 想法不同以后,李承乾对兄弟们的态度自然大不相同。若是说以前他对兄弟们还有点戒心,得警惕他们是不是想争夺太子之位的话,他现在单纯就是把李泰他们当弟弟看,要弄万国博览会也大大方方地和他们商量,希望每个人都给这场盛会出一份力。 李恪和李泰他们也感觉出了这种变化。 本来李泰是死都不会和李承乾和解的,可听李承乾一口一句“我们大唐要怎么样怎么样”,他也觉得要认真对待这个万国博览会。要是以后能把它当惯例办下去,哪怕大唐商贾不出去,他们说不定也能坐在家里赏遍天下珍宝、尝遍天下珍馐! 兄弟们坐在一起吹了一通牛逼,都觉得身心舒畅,对于自己要出人出力也不反感了,纷纷表示自己一定尽心尽力,绝对要好好地把这个万国博览会办大办好! 李承乾得到弟弟们的响应,心情十分畅快,叫人送上好酒让弟弟们敞开喝。 一顿酒宴吃下来,每个人感觉各异,却都觉得这样的太子、这样的兄长好像很不赖。 李泰顺路去接李小圆球他们放学。 看到李泰来了,李小圆球一手牵着弟弟一手牵着妹妹,兴冲冲地跑向他。他们三兄妹年纪不一样,学的东西也不一样,不在一个班,跟着李泰钻上车后开始你一句我一句地和李泰说起自己在弘文馆做了什么,有时还为谁先说而吵起来。 李泰被他们叽叽喳喳吵得脑仁疼,却也没好表露出自己的不耐烦。都是自己的孩子,难道还能扔下车去?他只能耐心地听着,适时地给每个孩子勉励几句。 想想李二陛下让这几个小屁孩去弘文馆读书还是有点好处的,至少平时把他们送去弘文馆,他和王妃就不用被他们烦着要做这做那了! 李泰这种心理几乎是同时发生在李恪他们身上:熊孩子这种东西,在眼前你觉得烦,不在眼前你又惦念着,所以白天把他们送出去让他们凑一堆玩、晚上接回来逗逗,感觉还挺不错! 长安这边一切都好,负责去发出万国博览会邀请的使者们也陆续就位、整装待发。 相比起来,滕州那边就不怎么安宁了,本来李元婴和他大侄子谈完心心情可好了,每天开开心心地给人分任务、让他们出使各国邀请人过来参加万国博览会,不管是大国还是小国、是繁荣还是落后,只要他们愿意来,他们都可以用海船接送对方,让他们轻轻松松出发,不必担心交通问题。 这种忙碌又欢快的气氛只持续到李承乾的急信送来那天。 李元婴看到李承乾的信后气炸了,觉得天底下再没有比李二陛下更坏的人。主意明明是他想出来的(虽然有系统和武媚她们出谋划策),李二陛下听了就要抢走举办权,不许他们滕州办,真是岂有此理!偏偏李二陛下是一国之君,还真可以干这么无耻的事。 李元婴一整天都气鼓鼓的,吃饭都不香了,觉得李二陛下简直欺负人。 魏姝从书院回来看李元婴一脸气愤,听人说他连饭都没怎么吃,赶紧坐到李元婴身边问他怎么了。 李元婴觉得特别生气特别委屈,立刻跟魏姝要亲亲要抱抱,哼哼唧唧地在魏姝脖颈间拱了半天才开始痛斥李二陛下的恶行,从小时候被抢玉米到现在被抢万国博览会的举办权都数了一遍,越发觉得李二陛下有抢人东西的臭毛病。 李元婴痛骂:“堂堂一国之君居然这样,真是太不要脸了!” 魏姝也觉得李二陛下太过分,跟着李元婴生起气来。 他们确实只是藩王没错,可李二陛下也不能说抢就抢,连个交待都不给。这太伤人心了! 李元婴和魏姝一起臭骂了李二陛下一顿,觉得还是不解气,又跑书房写信骂李二陛下去。他夸人花样多,骂人花样也多,这次他洋洋洒洒写了几千字,一句都不重样,全在骂李二陛下不要脸。 李元婴气呼呼地让人把信送去长安,要快马加鞭地送,要是李二陛下不给他个交待,他就要跑回长安去和李二陛下要个说法! 信送出去了,魏姝问李元婴还要不要让人去邀请周边各国。 李元婴说道:“都和承乾说好了,肯定是要让他们去的。”虽然他骂了李二陛下一通,可要是李二陛下铁了心不让他在滕州办,那他也没办法抗命。反正不管在长安办还是在滕州办,人总是邀请的,临近展会开始再派人去肯定来不及。 实在不行,到时他换个名目在滕州办就是了,虽然名头可能没“万国博览会”响亮,可肯定也能办得热热闹闹! 李承乾留下的空白文书已经写上了统一规格的邀请公函,上头只有各国国名的位置空着,只填了新罗那几份已经确定下来的,剩下的都让使者带在身上便宜行事,遇上以前不知名、没有往来过的小国可以把它们的国名填上去发出邀请。 魏姝见李元婴没那么气了,拉着李元婴一起用晚膳。李元婴骂完了李二陛下,心情却是好转了不少,坐下后闻着饭香终于觉得饿了,哼哼着对魏姝说:“下回我再生气都得好好吃饭,不能饿坏自己。” 魏姝说道:“你能这么想就对了。” 有媳妇儿在身边安慰,李元婴第二天又恢复到精神抖擞的状态,兴致勃勃地给使者们安排完工作才去慰问新来的人才们,让他们在滕州安心干、好好干,一起建设美好滕州美好大唐。 第 211 章 第 211 章 李元婴气来得快消得也快, 每天精神抖擞地到处蹦跶, 差点忘了自己还写信骂了李二陛下。 这时信使已经把信送到长安。 李二陛下忙完政务才抽空打开信看了起来。 李元婴在信里列举了李二陛下过往的抢东西历史, 表示抢上瘾不是好习惯, 要李二陛下给个说法。 接着他开始变着法儿骂李二陛下不要脸, 居然这么对弱小可怜又无助的弟弟, 隔着信纸都能看出李元婴写信时肯定气得不轻, 只差直接跑回长安骂人了! 李二陛下冷哼一声,把信晾在一边没管,压根不理会李元婴的满纸怨愤。 隔了几天, 李二陛下才召最近去巡检河南道的官员入宫问对,主要问李元婴这会儿在做什么。 得知李元婴隔天又活蹦乱跳地忙这忙那,依然准备以太子的名义派使者去邀请周边各国带着好东西来参展, 李二陛下才屏退巡检官员, 叫岑文本过来拟诏书。 李二陛下准备召李元婴回京,让李元婴协助太子办好这万国博览会。要是办得好了, 往后可以许他和太子每隔两年在不同的地方筹备这一展会。 大唐地大物博, 有些东西并不适合长途运输, 在不同的地方开展会更能展现大唐各地的美丽富饶。 这些主意全是李元婴出的, 让他和太子到各地主持这个展会也不算出格。 这样一来,也算是让太子能行走各地, 了解各地民生民情, 不至于遇到什么事都两眼一抹黑。 褚遂良得知李二陛下这个想法, 心中暗暗吃惊。 若说李二陛下这是想锻炼太子,那捎带上李元婴算什么事?没想到李元婴明明已经远离京城, 在李二陛下心里的分量竟不减反增! 诏书送到长孙无忌和房玄龄那边,两个人都觉得不太妥当,上回李二陛下召回李恪他们就让朝中人心浮动,现在怎么又召回李元婴? 李元婴是太上皇的幺子,母亲又只是个宝林,就算把所有皇子和亲王都轮完了,皇位也没可能轮到他头上。可要是李二陛下有意放纵,李元婴还真可能越过许多人去! 长孙无忌喊上房玄龄去找李二陛下讨论这道诏书该不该发。 李二陛下早料到旨意一到中书长孙无忌他们就会找过来,早早叫人把李元婴到滕州后的作为都整理出来给长孙无忌他们看。 事实证明,李元婴到滕州之后城扩建了,人口增加了,路修得平坦宽敞,港口也给他建起来了。 更难得的是,李元婴做这些事的时候并没有放松农事,每年都会亲自到田间鼓励农桑。《齐民要术》那边推出了一些对河南道而言用处极大的新农具,大大地节省了人力和畜力,长期进行的作物选种育种也让粮食收成各有保障。 不去看胡搞瞎搞的部分,李元婴不管从哪方面看都是个能办大事的人,就是性情比较跳脱,需要磨练磨练。 眼看滕州这块地已经不够他扑腾了,难道不该把他放到更适合的地方去? 李二陛下谆谆善诱:“说不定让他去其他地方看看,他会把其他地方的路也给修了,还不用朝廷掏钱。” 哪怕长孙无忌不管朝廷的钱袋子,听到这个说法也有点心动,不用朝廷掏钱就能把各地的路都修起来真的很不错! 而且这事由太子主持、李元婴协办,对太子来说是有莫大好处的,太子民望高些,将来继位也平顺些。 至于房玄龄,那肯定是被李二陛下说动了,毕竟朝廷没钱最愁的就是他! 长孙无忌和房玄龄当机立断地改口:“陛下圣明。” 过了中书这关,诏书又送到门下省那边去。 门下省一直由魏征坐镇,现在还多了个褚遂良。两个人看到这份旨意的第一感觉都和长孙无忌他们一样:李二陛下又想干什么? 涉及自己的孙女婿,魏征眉头跳了跳,看着上头已经签下的三个署名,感觉李二陛下他们是在挖坑给李元婴跳。 魏征很清楚,就算这是个大坑,李元婴也会高高兴兴地往里跳! 要知道李元婴那个人是闲不住的,能让他到处跑他不知该有多高兴。 魏征和褚遂良又去找李二陛下讨论这份旨意。 对上魏征,李二陛下没说那套“让李元婴想办法修路,不花朝廷一分钱”的说辞,怕魏征喷他想掏空幺弟的钱袋。 李二陛下叹着气告诉魏征自己不想两地同时办展,那太劳民伤财了,对百姓来说没好处,也不容易把展会办大办好。没想到李元婴知道之后来信骂得他狗血淋头,他想想也觉得不给李元婴办太不通人情,所以才想出这么个轮流办展的主意。 头一届万国博览会,李元婴这个出主意的人总不能缺席吧? 所以他才让李元婴回来协办。 至于往后让李元婴和太子到各地主持万国博览会,当然是为了锻炼他们! 李二陛下说得情真意切,甚至还有李元婴洋洋洒洒骂了几千字的信做作证,连魏征都挑不出问题来。 要是李元婴在这儿,那肯定是抢着答应下来,绝对不会有半点不甘愿。 对李元婴这种身心都野得不得了的人来说,能到处玩耍对他来说是天底下最有吸引力的事! 魏征在心里叹了口气,没再多说,回去把自己的名字也署了上去,按着李二陛下的意思让人把诏书送去滕州。 李元婴最近过得挺快活,使者们都出发了,再回来时可能带回的就是各国使团。到那时他就能坐在府里玩遍各国好玩的东西、尝遍各国好吃的美味,想想就开心! 传旨内侍来到滕州时,李元婴还觉得有些莫名。 以前李二陛下送诏令送书信过来都不太正式,这次看着却很正经,李元婴直觉觉得他无耻的皇兄要坑他! 李元婴万般警惕地接了旨,听了半天花团锦簇的溢美之词,才听出重点来:李二陛下虽然不许他今年在滕州办万国博览会,但以后可以让他办。 而且,李二陛下召他回京协办这次万国博览会,往后各地要办时也都让他和太子去主持! 李元婴眼睛都亮了,接过旨意还不太相信,拉着魏姝她们问:“皇兄的意思是我可以到处玩对不对?是不是我想上哪玩都可以?” 魏姝几人都点头。这个旨意让他们意外极了,毕竟藩王就藩之后可能一辈子都只能呆在封地,李二陛下这旨意等于允许李元婴到处行走! 这年头其实很多人不太愿意出远门,一来路况不平坦,二来可能有匪患。 可李元婴不一样,让他闷在一个地方对他来说才是种折磨,要不然他也不会按捺不住偷偷跟着李德謇他们出海。 没有比允许他到处跑更让他高兴的了。 李元婴确实高兴坏了,马上又把李二陛下从“混蛋皇兄”改成“天下第一好皇兄”。 到晚上李元婴都还睡不着,拉着魏姝问她愿不愿意跟他一起去。 书院那边逐渐也培养出不少得用的人才,武媚都逐渐从书院事务里抽身,只做重要决断,魏姝也不必一直围着书院转悠。 魏姝和武媚还是有些不同的。 武媚很有野心,基本是冲着刺史的位置在发展。 魏姝更偏向于搞学术研究,她从小就爱书法,在书院负责的也是女子学院和字学一块。 李元婴觉得假以时日,魏姝在书法上的成就未必比褚遂良他们差,他兴致勃勃地和魏姝畅想未来:“我们到各地寻访字画和碑刻壁画,你学字,我学画,往后我的画全由你题字,让后人知道我们都很厉害!”至于麻烦事烦心事,交给别人去做就好!提到这个李元婴就有点惋惜,“要是我们早出生个百八十年就好了,很多字画都没被毁掉。” 魏姝点头。 就在南北朝和隋末,书画有过三次浩劫,一次是梁元帝为了不让自己收藏的书籍字画落入敌手,一把火把自己的藏品全烧了;另外两次是隋炀帝和李二陛下在用船运输字画珍品时整艘船沉了,许多真迹全没救回来。 那都是独一无二的宝贝啊! 李元婴要带她去各地寻访字画真迹和碑刻壁画,她当然愿意去。 这些宝贝将来也不知会不会遭天灾人祸,他们能亲眼看一看总是好的。 魏姝道:“祖父也写了信过来,说到各地办这个万国博览会怕不会轻松,不是每个地方都像滕州这样交通便利,到时不管水路陆路都得修整,怕是得费不少人力物力。” 这个任务到时很可能落到李元婴头上。 李元婴一点都不担心:“这些可以以后再考虑,先答应了再说!”反正他皇兄不要脸又不是一天两天,要他出钱出主意也没关系,他又不差钱,就当是花钱买个出去玩的资格好了。 李元婴和魏姝商量了一夜,第二日又召集武媚等人来开小会。 滕州是他的封地,也是他的根基,哪怕他要东跑西跑,滕州这边也不能放松! 李元婴把各项事务按照个人意愿分给了武媚她们,让他们坚守大后方,牢牢把控好海港这个能生金蛋的地方。 都说用人不疑疑人不用,李元婴放权是真放权,给足了武媚她们便宜行事的权限,整个滕州连着海港都交给他们负责。 李元婴要回京的消息很快在滕州传开,对此滕州百姓的第一感觉都是不舍。 李元婴来滕州后他们的日子越过越好,生活也变得热热闹闹的,感觉每天起来都动力十足。如今李元婴要回长安,而且一时半会没那么快回来,他们怎么舍得? 连那些时不时被李元婴宰一刀的豪强富户,也觉得这个消息来得太突然了。虽然他们总在背后聚在一起对李元婴大肆批判,但,李元婴一走,谁给他们找花钱的新由头? 钱抓在手里没地方花,其实也挺寂寞的,把钱砸出去的过程多舒爽多痛快。 现在李元婴一走,他们可能很长时间都没有花式砸钱的新乐趣了! 一时间,滕州上下都在议论李元婴要回长安的事,不管是贩夫走卒还是达官贵人都不太舍得李元婴离开。 到李元婴要走这天,百姓们自发地夹道相送,还有不少大胆的小娘子冲上前要给李元婴送花,把李元婴的车驾弄得跟迎亲那天一样鲜花锦簇。 李元婴没想到自己竟这么受人爱戴,感动到不行。他也不坐车里了,拉着魏姝下了车,唤人牵马过来,夫妻俩一起上马朝沿途百姓挥手作别。 这样一路走出滕州城外老远,百姓才渐渐少了。 李元婴和魏姝并肩骑行,欣赏着沿途绿油油的田野,心情好得不得了,整个人也兴奋得不得了,直说他皇兄真是英明神武。 魏姝听他一路猛夸李二陛下,也跟着笑了。 这兄弟俩都一个脾气,时而把对方夸上天,时而又觉得对方坏得不得了! 第 212 章 第 212 章 李元婴这边高高兴兴回长安, 李二陛下那边也给他挑了处滕王府。李元婴已经成婚, 宫里肯定不能住了, 李二陛下琢磨了一下, 圈了李泰的魏王府旁边那处宅子给李元婴住。 李元婴压根没想过这些事, 回京后被人另去滕王府才晓得自己和李泰成了邻居。 回想起自己当初时不时登门骚扰四侄子的日子, 李元婴还有点小怀念, 准备回头一定要去找李泰好好回忆往昔。 安顿下来后,李元婴领着魏姝入宫觐见。 宫里虽没皇后,太妃和贵妃还是有的, 魏姝身为天家王妃,回了长安自然该去见一见。 魏姝自小与李元婴他们往来,出入宫禁的次数不算少, 这些事应对起来颇为从容, 与诸太妃随意地说起滕州那边的趣事。 李元婴送完魏姝,自己屁颠屁颠去见李二陛下。 不想李二陛下在接见朝臣, 没空见他, 李元婴哼哼唧唧地坐在侧屋里等着, 吃完一碗茶就坐不住了, 拉着从前认得的内侍打听李二陛下在见谁。 一般人打听禁中之事是大忌,不过李元婴随性惯了, 没那么多顾忌。可惜他敢问, 别人却是不敢说的, 赔着笑直说不能泄露御前的事。 李元婴见内侍满面为难,也不强人所难, 摆摆手倚在凭几上打起盹来。 李承乾忙完手里的事过来听李二陛下议事,听人说李元婴回来了,正在侧屋那边候着,李承乾马上改了方向,先去寻李元婴。 进屋瞧见李元婴在那打盹,李承乾过去坐下喊醒李元婴。 李元婴一路奔波,还真有点累了,睡得挺沉,听到李承乾在叫唤他才迷迷糊糊地睁开眼。 见是李承乾过来了,李元婴和他嘀咕:“唉,都说人走茶凉,以前我还不信的,现在看来果然是这个理,你看我才离开长安没几年,皇兄都见不着啦。” 这话要是给别人听了一准要弹劾李元婴心有怨望,李承乾却无情地道破现实:“以前父皇有正事时也不见幺叔的。”李二陛下是个公私分明的人,就算偏疼哪个儿女也不会为对方耽误政务,都是空闲时才抽空见一见、教一教。 李元婴回想了一下,好像确实是这个理。他一脸认真地点头赞同:“承乾你说得对,是我错怪皇兄了。”想到内侍不敢说,李承乾肯定敢说,李元婴又问起李二陛下到底在见什么人。 李承乾道:“今日出使天竺的王玄策正好归来,父皇应该是在见他。” 李二陛下一直有经略西域之心,王玄策此去天竺本是带着交流的想法去的,不想卷入了天竺动乱之中,还是借了泥婆罗和吐蕃的兵才脱身。 这会儿人终于回来了,李二陛下肯定要好好和他了解西域如今的情况。 李元婴道:“原来是这样。”他还要与李承乾说说话,就听在李二陛下身边伺候的人过来请他和李承乾进议事堂旁听。 李元婴乖乖巧巧地跟着李承乾往里走,看李二陛下身边有两空位,自发地跑过去和李承乾一左一右地坐下。他坐定后抬头一看,本想夸几句皇兄越发英武不凡之类的,仔细看了看觉得李二陛下多了点白发。 李元婴拉着李二陛下的手说道:“皇兄,你头发看着白了啊。唉,就算国事繁忙,你也莫要太操劳了,多让承乾和青雀他们帮你分担。要是头发全白了,看起来就不大英俊了,上回我连轴转忙了几天,突然发现头上长了根白发,可把我吓死了,还以为我要成少白头呢!” 李二陛下睨了李元婴一眼,李元婴今年十八,虽说比太子还要小许多岁,可也不是小孩了,一开口还是这么能叨叨,好话歹话全给他一个人说完了。他板着脸训斥:“让你来旁听,没让你说个不停。” 李元婴对西域的情况也很感兴趣,麻溜地闭了嘴,转头看向坐在下首的王玄策。 王玄策虽是文官出身,身量却挺高大,相貌也是很不错的,就是西去天竺晒得有点黑,稍微磨去几分书卷气。 他两次出使西域,一次是当副使,一次是当正使,没想到这次当正使碰上天竺动/乱,中天竺的新国主不乐意和大唐建立邦交,竟派人劫掠大唐使团! 王玄策气怒不已,怎么都不想灰溜溜地夹着尾巴回来,所以才去和泥婆罗、吐蕃那边借兵回击中天竺。 刚才王玄策正与李二陛下详尽地汇报着这些事,顺便说说西域的局势,讲到一半,李二陛下听人禀报说太子转道去找李元婴了,就把太子和李元婴一道宣进来旁听。 接着李元婴一进来,老实不客气地一屁股坐到李二陛下近前,张口就是一通“你怎么样怎么样我怎么样怎么样”的闲叨,弄得王玄策都忘记自己说到哪了! 虽然早听说李二陛下偏疼幺弟,可亲眼看到李元婴这么没大没小没上没下地拉着李二陛下的手说话,王玄策还是觉得冲击挺大。 等发现李元婴巴巴地等着自己说西域的事,王玄策才努力回想了一下,接着刚才讲到一半的情况往下说。 早些年西域有个统一的笈多王朝,后来游牧为生的嚈哒人入侵天竺,笈多王朝分崩离析,把天竺分为了东西南北中五天竺,天竺各国各有想法、各有争端,一直动荡不安,周边诸多小国也一直在夹缝中求生。 王玄策还探听到不少更西边的消息,听闻西边有大食国迅速崛起,大食人野心勃勃、兵马雄壮,一直在对周边诸国用兵,声势浩大,不容小觑。 这些东西都是李元婴不曾了解过的,他坐在一边听得津津有味,恨不得自己亲自去看一看! 本来他以为天竺已经很远了,听人说玄奘法师去天竺取经一去就是二十一年,可见路途多遥远多艰辛,没想到天竺之外还有更多的国家,而且听起来也颇为强盛。 听王玄策讲得绘声绘色,李元婴彻底压不住好奇了,积极提问:“那大食离我们大唐有多远啊?” 王玄策也不太确定,只能大致估计一下,说大食离长安可能有四五个吐蕃那么远。 李元婴在心里估算了一下,感觉世界真是太大了!他忍不住和李二陛下感慨:“说不准世上真能有一万个国家。” 李二陛下没再训斥他乱插话,点头道:“加上已经没了的那些兴许有。” 李元婴听了个尽兴,等王玄策退下后他才想起自己刚回来,得好好和李二陛下联络联络感情。他死皮赖脸赖在宫里吃了顿饭,把李二陛下夸得天上有地下无,吃完饭还意犹未尽,跟着李二陛下在禁苑里散步消食。 李二陛下见李元婴这么殷勤,免不了给李元婴念了两段信,让李元婴回想一下他在信里是什么嘴脸。 李元婴一听,大事不妙,马上说:“我突然想起还有事要忙,先走了,皇兄你慢慢消食,早些歇息!”说完他也不等李二陛下发话,拔腿直接溜了。 李二陛下懒得和他计较。 左右伺候李二陛下多年,见李元婴活泼地跑远,不由得多嘴了一句:“滕王殿下真是一点都没变。” 李二陛下笑骂:“还是和以前一样无法无天。”李元婴这小子烦人归烦人,但不可否认,他一回来感觉立刻热闹起来了。 李元婴从李二陛下那边溜走,没忘记去接魏姝。 魏姝和太妃们用了晚膳,听人说李元婴终于找来了便和太妃们道别,出宫门和李元婴会合。 回去的路上,李元婴自是又和魏姝感慨了一句李二陛下白发多了的事。 不管生在帝王家还是生在百姓家,生老病死都是没法避免的,想想就有点难过。 当然,太正儿八经的想法李元婴是不会有的,他和魏姝说出自己的感想:“我们要趁着正年轻多出去玩玩!” 李元婴活力旺盛,出了宫也闲不下来,一边让魏姝下帖子邀兕子她们明儿来滕王府玩,一边叫人备点小礼物,他要去隔壁看侄子侄孙去。都住两隔壁了,当然得友好往来! 魏姝把李二陛下给兕子和衡山挑了驸马的事和李元婴说了,兕子和衡山年纪和她相仿,本也该成亲了,不过兕子身体不太好,李二陛下准备多留她几年,衡山也一并留着了。 李二陛下对兕子最为疼爱,给兕子挑的驸马是虞世南的孙子虞植,虞植虽不是家中长子,却聪慧出众有担当,出身又清贵,是个挺适合的人选。 衡山则许给了长孙诠,长孙诠乃是长孙皇后的堂侄,这桩婚事既是亲上加亲,也是李二陛下爱重长孙家的表现。 一眨眼几个侄子侄女全要成亲了,李元婴听了有点怅然,提着好酒去寻李泰喝酒聊天。 李泰自从听说李元婴的府邸被安排在魏王府隔壁,心里就一直觉得李元婴不会消停。 听人说李元婴过来了,李泰一点都不意外,黑着脸让人把李元婴请进来。 李元婴进屋一看李泰的脸色,更怀念了,拉着李泰说了一通,表示自己这个叔叔很想念叔侄相处的美好时光。 李泰被李元婴恶心坏了,觉得天底下再没有比李元婴更肉麻的人。他叫人去把几个孩子叫过来,让李元婴玩孩子去! 李元婴一看到李小圆球兄妹三,马上两眼一亮,果然不再拉着李泰诉衷肠,改为让李小圆球给他介绍弟弟妹妹。有李小圆球带着,两个小的也很活泼,年纪最小的李幼玉尤其不怕生,看李元婴长得俊,立刻跟着李小圆球幺幺幺幺地喊,还拉李元婴玩打仗游戏,她和李元婴当将军,她大哥二哥当小兵。 李小圆球觉得妹妹偏心眼:“为什么幺幺一来就能当将军?” 李幼玉理所当然地说:“幺幺长得好看!” 老二李徵性格比较稳一点,没有对此发表任何意见。 李小圆球陪妹妹玩够了,让人带弟弟妹妹去歇着,忧心忡忡地拉着李元婴说小话:“我觉得妹妹以后嫁不出去了,她又喜欢打打杀杀又爱美色,哪家的小郎君受得了!” 李元婴见李小圆球这么个小屁孩还担心起妹妹的婚事来,不由弹了他脑门一下,说道:“担心什么,我们家的女孩儿害怕嫁不出去?再说了,有喜欢温柔贤淑的,自然也有喜欢你妹妹这样的,哪用你在这发愁?我觉得挺好的,要是她长大后真想领兵当将军,你只管让她来滕州,别处不给她当,我滕州准给她当。” 李小圆球听李元婴这么说就高兴了,送走李元婴后跑去和李泰说起这事。 李泰气得咬牙:好你个李元婴,祸害完我儿子不说,还想祸害我女儿? 真要给李元婴教成跑军营里练兵的女将军,他女儿嫁谁去?! 第 213 章 第 213 章 李元婴在魏王府玩够了, 溜达回府和魏姝说起李泰家的三个小豆丁。三个就这么好玩了, 明天找机会去弘文馆那边看看岂不是更热闹! 李元婴从小当惯了孩子王, 看到孩子就想带着玩, 给魏姝讲完三个小孩的性情又拉着魏姝展望未来:这些小娃娃都得好好教, 教好了以后让他们带他们孩子玩。 说着说着李元婴竟惆怅起来:“小孩子小时候还依赖父母, 长大一点可能不喜欢跟在父母身边了, 还是得多给他们找点玩伴才适合。唉,想到以后我们的孩子会被人骗走就有点舍不得。” 魏姝有点无言以对。孩子还没影呢,他居然开始担心孩子不黏父母来了! 魏姝给李元婴说了个噩耗:“刚才宫里派人过来说了一声, 说明天是望日,让你莫要忘了该上朝的事。” 朔望日也就是每个月的初一十五,这两天文武百官都得上朝, 把这段时间发生的大事小事好好理一遍, 有事说事,没事旁听。 除了朔望日平时都只开小朝会, 李二陛下和房玄龄他们凑一起开开个小会就可以了, 不过其他人还是要上衙点卯的, 时辰也差不多, 都是每日日出之时。 李元婴现在没差使在身,但他是亲王, 既然人在长安, 朔望日的大朝会他还是得去旁听的。 李元婴都没想起这事呢, 一听自己要去上朝,算了算时辰, 顿时睁圆了眼:“那我岂不是寅时就该起来了?” 李元婴平时起得也挺早的,不过肯定不会天没亮就起床,毕竟滕州的夜生活可是很丰富的,早睡肯定不可能早睡,每晚都玩到很晚才歇下,第二天睡到天色大亮才起床。其实要不是武媚她们强烈反对,李元婴在滕州时还差点大手一挥把上衙时间改成巳时,认为巳时开始干活更舒坦。 没轮到自己时,李元婴只觉得听起来很辛苦,这会儿听魏姝说李二陛下特意让人来提醒他去上朝,李元婴立刻蔫了。他和魏姝商量:“你说我明天能不能生病啊?” 早起是不可能早起的,他还小呢,得多睡觉才能长身体,坚决不要早起! 魏姝道:“你要是生病了,圣人肯定会派太医过来给你问诊。”到时可就露陷了。 李元婴不甘不愿地早早歇下,第二天果然是寅时刚过就被人叫起来。他迷迷糊糊地被人伺候着穿衣洗漱,感觉自己回京是个错误,回京哪有在滕州舒坦。李元婴磨磨蹭蹭半天,由魏姝陪着用了点早膳才骑着马儿出门。 外头天都还黑着,只有天边一点点亮白。随着鼓声响起,各坊的坊门都开启了,街道上的人才多了起来,专门给上朝官员供给早饭垫垫肚子的小摊贩都开始忙碌起来,勤勤恳恳地在圈定地点摆摊叫卖。 李元婴出门先遇到李泰,随后又遇上李治,再走一段路还遇上了李恪。 都是李家的,住得不远,自然而然碰一块了。李元婴和几个侄子一起去上朝,左看右看,觉得有点美中不足,忍不住和李泰感慨:“青雀啊,大家都不横长的,怎么只有你横长?明明皇兄和皇嫂都不胖。” 胖碍着你了吗?! 李泰呵呵一笑,不搭李元婴的腔。 李治看李元婴又跑去嫌弃李泰的体态,莫名觉得自己四哥有点可怜。 他这段时间听大舅哥提及四哥,言语间并没有因为他是李家儿孙而有所忌惮,很有些轻视之意。 虽然大舅哥句句都是为他筹谋,李治却越发不爱听了,四哥纵然针对过大哥,可对他们这些弟弟妹妹不算太坏。现在幺叔明着站到了大哥那边,大哥的太子之位又稳如泰山,李治觉得自己没必要凑这个热闹了。要是他要去争一争,说不定将来也会沦为大舅哥口里的四哥,被人视为不自量力。 当初肯定也有人鼓动四哥去争吧? 现在那些人可还登过四哥的门? 李治劝李元婴:“幺叔你就别老挤兑四哥了。” 李泰看了李治一眼,也没吭声。 宫门近在眼前,众人都下了马,让人把马儿拉去马厩好吃好喝伺候着。其他朝臣来得比李元婴一行人要早,远远看到李元婴几人一起走来,都觉得挺难得。 李元婴刚回京,还没来得及拜访亲朋好友,看到熟人马上抛弃侄子们跑上去打招呼,先拉这个聊聊,再拉那个聊聊,话题也挑得非常好,都是夸对方家的子弟到了滕州后的表现,夸完这个又夸那个,可忙了。直至宫中开始鸣鼓,李元婴才回到侄子那边按着次序入内。 朝会开始之后,气氛就比较沉闷了,李元婴是头一回正儿八经地上朝,坐在位置上老实地听了一会儿,觉得没意思,开始倚在那里打盹。他又不是少眠的中老年人,一大早被折腾醒着实有些受不了,恨不得马上回去好好补一觉。 偏偏大朝会十分漫长,要他认真听全程着实太为难他了! 李泰本来还担心李元婴又来骚扰他,结果李元婴这回倒是没来和他闲叨,可李元婴坐在那里睡得贼香,连笏板都掉到脚边去了。要是仔细听听,甚至还能听到李元婴在打小呼噜! 李泰:“……” 李泰感受到李二陛下时不时扫过来、且停留得越来越久的目光,良心遭受了半天拷问,最终还是暗中用笏板敲了敲李元婴,把李元婴从熟睡中敲醒。 李元婴睡得迷迷糊糊,感觉有人在敲自己才睁开眼。他瞅了瞅,发现礼部尚书还在说个不停,不由转头看向吵醒自己的罪魁祸首,小声嘀咕:“不是还没结束吗?叫醒我做什么!” 李泰气结,非常后悔自己多管闲事。 醒都醒了,李元婴只能打起精神听文武官员你来我往地讨论朝廷大事,那难受劲就别提了,简直越听越觉得皇帝实在不是人干的活。直至朝会快结束,李二陛下才提出给李元婴授个实职,让李元婴去鸿胪寺当差。 鸿胪寺养着许多精通诸国语言的官员,主要负责对外事务。这不是什么重要衙门,也挺适合李元婴发挥,大伙都没意见,想着说不定给李元婴找点事做李元婴会消停点。 李元婴本来差点又听到睡着,乍然听到李二陛下要给自己授职,猛地一激灵,清醒了。他的第一反应是,授职等于当官了,当官天天不是上朝就是上衙,每天得点卯的那种,可惨可惨。 李元婴立刻提出反对意见,强烈要求李二陛下收回成命。 李二陛下睨着他:“你不想去鸿胪寺,想去哪个衙门?” 李元婴把头摇成拨浪鼓,一脸正色地说:“朝堂之事岂能儿戏,像青雀他们是有本事的,皇兄您可以让他们多做点事,我就算了,我什么都不会,实在难当大任!” 这话李元婴说得诚诚恳恳,一点都不勉强,要他玩他可以想出百八十种玩法,要他正正经经点卯上衙,那还是杀了他算了! 诸官看李元婴这般自谦,态度还极其认真,顿时觉得李元婴就藩数年颇有长进,再不似当年那么鲁莽顽劣。 升官授职这事儿都是要谦让一二的,大伙也没觉得李元婴是真不想任职,称职地当托儿夸赞起李元婴来,直说这个位置没有比李元婴更适合的了。 花花轿子人抬人,这回他们帮李元婴搭台,下回自然换李元婴帮他们搭,这是混官场的基本原则! 李元婴有些瞠目结舌。 他怎么不知道自己这么厉害?这些夸他的人,平时也没见和他有往来啊! 李二陛下看李元婴眼都睁圆了,没再给他拒绝的机会,叫人拟旨让李元婴去鸿胪寺干活。 到下朝后李元婴还不死心,跑去找李二陛下表示自己还是个孩子,自己不适合去鸿胪寺。被李二陛下无情驳回后,李元婴一张脸皱成了苦瓜,感觉未来一片灰暗:“皇兄你一定是故意的,早知道要这样,我就不回来了。” 李二陛下被他气乐了,绷着脸训斥:“你又想到处玩,又一点正事都不想干、一点责任都不想担,世上哪有那么好的事?” 头一回正经来上朝,这小子就能在朝会上睡得那么香,不答应去鸿胪寺明显就是想偷懒。就这疲懒的性子,真不知道他在滕州是怎么做成那么多事的! 李二陛下打发李元婴去鸿胪寺报到,别在这里妨碍他处理政务。 李元婴见李二陛下铁了心要塞他进鸿胪寺,还让他马上走马上任,顿时觉得人生无亮。他今天本来准备早上邀兕子她们到王府玩,下午去弘文馆那边看侄孙们和侄孙女们,结果现在居然得去鸿胪寺,计划全泡汤了! 李元婴不死心,跑去找李承乾,拜托李承乾去帮他说说情,说服李二陛下别给他授职。 李承乾虽然觉得李元婴因为不想早起就拒绝当差很无语,但还是答应帮李元婴去和李二陛下说一说。 可惜李承乾才去提了个话头,就被李二陛下赶走了。 李承乾只能一脸抱歉地表示自己无能为力。 李元婴跑去找长孙无忌他们叨叨,准备把能走的后门都走了,坚决不想让自己成为辛辛苦苦点卯上衙的一员。 他堂堂大唐亲王,不是只管吃喝玩乐就好了吗?凭什么要他天天早起! 长孙无忌听李元婴说了一通,一脸的无语。他算是明白李二陛下为什么对李元婴这么放心了,这小子别说有野心了,简直连半点上进心都没有。 他还是头一次听说有人因为要天天早起而不想入朝为官! 事实上李元婴这么个亲王确实用不着上进,他每天只管吃喝玩乐绝对更让人满意。可看到这小子竭力推拒,长孙无忌又觉得不能让他这么逍遥自在。长孙无忌笑呵呵地说道:“陛下既然已经下旨,殿下还是好好办差吧。” 李元婴还是不死心,接下来一连找了几个人想让他们帮忙说服李二陛下,最终结果十分一致:不是被拒绝就是被迫接受一番思想教育。 尤其是孔颖达。 这小老头劈头盖脸把他骂了小半个时辰,先说他疲懒成性不堪造就毫无担当,又说他不够心怀天下不想尽忠尽责为国出力,最后引经据典痛骂李元婴一通,直说他要是不好好当差干好这份差使,往后别说自己是他的学生,更别说自己在国子监读过书! 李元婴:“……” 李元婴气鼓鼓地跑走,再也不想理这些人了。 这世上果然只有大侄子对他好! 第 214 章 第 214 章 按照亲王爵位来算, 李元婴应该是属于正一品之列, 可惜爵位这玩意就是说着好听, 真正管用的也就是在封地那一亩三分地里面。 搁在朝堂上, 李元婴基本是没有话语权的。鸿胪寺最大的官儿是鸿胪寺卿, 一般是从三品或正四品, 清闲又多油水, 许多人熬一辈子都熬不上去。 鸿胪寺最大的官往往是去养老的,这次正好老鸿胪寺卿要退休,李二陛下就把李元婴塞过去让他当领头那个。李元婴这人不当领头的不行, 他不服管,也没人能管住他,让他当个领头人他才干得起劲。 李元婴走了半天后门, 没走成功, 只能垂头丧气地让人传信回去告诉魏姝她丈夫回不去啦,她丈夫被黑心皇兄塞去鸿胪寺干活了, 接下来要天天受苦受累早出晚归。这信写得句句伤心, 宛如生离死别, 最后才让魏姝好好招待兕子她们, 问问她们对驸马到底满不满意。 李元婴洋洋洒洒地给魏姝写完信,这才不甘不愿地去鸿胪寺报到。 鸿胪寺卿马上要退休了, 人老心闲, 每天笑呵呵地来点卯。 按照大唐律例, 一般官员七十岁退休,遇上短命点的基本是活到老干到老。要是官位高些、受重用些的, 还会被上头再三挽留,要求他们延迟退休。 李元婴看到胡子花白的鸿胪寺卿后很是佩服,觉得这位老鸿胪寺卿真了不得,当官的年头怕是比大唐立国年数都要长吧?别看李元婴平时混账了点,真遇上了他还是挺尊老爱幼的,上前按着惯例和老鸿胪寺卿交接。 老鸿胪寺卿耐心地给李元婴讲了讲鸿胪寺的情况。 因为鸿胪寺这边清闲又有钱,没上进心的人都爱往这边挤,没能耐的纨绔子弟也爱往这边挤。 简单来说,就是这里面基本个个都是关系户,个个都不学无术喜爱吃喝玩乐,翘着腿等着领俸禄的人比勤勤恳恳办事的人多,只有一群专业翻译在勤勤恳恳地干活,认真学习各国语言、翻译各国文献。 老鸿胪寺卿的用词比较委婉,不过大体上就是这个意思没错。 李元婴没想到近在李二陛下眼皮底下居然会有这么个全是蛀虫的衙门,这些人居然比他还能混吃等死! 更可恨的是,鸿胪寺有编制的一共一百多人,除了鸿胪寺卿和两个鸿胪寺丞之外,全都没资格上朝!这也太过分了,他当了这鸿胪寺卿,得每天按时点卯不说,还要参加朔望朝会,这些家伙每天游手好闲,连上朝都不用去。 老鸿胪寺卿见李元婴一脸气愤,还以为李元婴是气有人浑水摸鱼白领俸禄,不由劝慰李元婴让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反正鸿胪寺也没什么事干,不用管他们的。人生在世,难得糊涂啊! 唉,滕王殿下到底还是太年轻,正是血气方刚的年纪,当真是眼里容不下沙子。 老鸿胪寺卿给李元婴简单讲了几句官场潜规则,见李元婴还是气呼呼的,也就不再劝了。不管闲事也是他安然活到致仕年纪的保命秘诀之一,既然劝不了就不劝了,反正他要回家颐养天年去! 新官上任三把火,李元婴这把火烧得很旺,和老鸿胪寺卿交接完以后他把鸿胪寺上下一百来号人集中起来开大会。 瞧着一堆耸肩缩背、连列队都不整齐的鸿胪寺官员,李元婴怎么看怎么不顺眼,一声令下,让所有人去禁军校场那边集合。 众人一阵莫名,觉得李元婴莫不是傻了,居然带他们去校场。他们可是文官,去校场做什么? 李元婴见他们走个路都懒懒散散,很是不满,找李承乾说要借个人使使,普通禁卫就好,没别的要求,只要胆子大和嗓门大。李承乾很大方,直接叫人列队让李元婴自己挑。 李元婴一眼扫去,瞅见个身量高大、相貌堂堂的东宫禁卫,眼前一亮,跑对方面前问:“你叫什么名字?” 对方挺身作答:“小人薛仁贵。” 李元婴点头,对李承乾说:“就这小薛吧。” 李承乾看了看,也觉得薛仁贵立在禁卫里很显眼。薛仁贵到东宫没多久,年初出了侯君集把控东宫的事,李二陛下发了飙,把东宫禁卫撤换了一大批,薛仁贵就是那时候被选进来的,可见其悍勇。 不过,薛仁贵都三十出头了,李元婴这半大少年还喊人家小薛,果然是李元婴会干的事!李承乾大方地说:“一个够不够?” 李元婴哼道:“一个够了,绰绰有余。”他又和李承乾申请用场地和马匹弓箭,并给李承乾说出他的初步构想:既然他不能闲着,别人也不能闲着,得好好磋磨磋磨这些想白拿俸禄的家伙! 鸿胪寺可是负责对外工作的,重要业务是接待各国使臣,就他们现在这精神气简直是丢大唐的脸。孔圣人也说君子要习六艺,所以他准备让薛仁贵好好训练训练这些家伙,先让他们学会集队,再让他们练好弓马骑射。 李承乾听李元婴说鸿胪寺养了一群蛀虫,也觉得不能放任,让李元婴只管锤炼底下的人,他们有意见的话他会去禀明李二陛下。 有李承乾兜底,李元婴更理直气壮了,带着薛仁贵返回校场那边。他让薛仁贵先罚比他到得更晚的几个纨绔子弟绕场跑五圈,并让其他人列好队站在校场边上旁观那几个家伙跑圈。 鸿胪寺上下水深火热的生活由此开始。 李元婴是不会跟着一起受训的,他抱着个凉水冻过的西瓜、搬了张躺椅坐在树荫下看薛仁贵帮他操练下属,悠闲得不得了。 鸿胪寺这边的事很快被人报告给李二陛下,主要是报告李元婴一边欣赏别人顶着烈日操练一边吃瓜的无耻行径。李二陛下也忙了半天政务了,听说李元婴把一干文官赶去校场搞特训,眉头跳了跳,领着人往校场走去,看看李元婴在玩什么名堂。 李二陛下刚走到校场外头,就看到李元婴在那训话:“你看看你们,像什么样子,队都站不齐,才训练一会就累得要跪倒,怎么代表大唐接待各国使者、怎么代表大唐出使各国?想想就觉得丢人,继续!”李元婴中气十足地骂完人,又半躺回躺椅上懒洋洋地捧起半个瓜挖着吃。 李二陛下走进校场。 李元婴瞅见李二陛下的身影,立刻搁下瓜站了起来。 李二陛下问:“你这是在做什么?” 李元婴给李二陛下讲了他的用心良苦:要想让各国感受到大唐的强盛,这些人就是大唐的门面啊,门面不搞好点能行吗?要不是不能撤换,他早换成长得好看又会来事的人了,可惜他又没权把人全换掉,所以只能把人拾掇拾掇再用! 李元婴给李二陛下举例王玄策,说瞅瞅眼前这批人哪个能像王玄策那么会随机应变?这些人遇上使团遭劫掠别说反击了,说不准会吓得尿裤子!所以说,得好好操练操练他们啊! 李元婴说了一通自己的想法,又给李二陛下指了自己从东宫借来的薛仁贵,说人家随便一个禁卫看着都不一样,腰板挺得多直,相貌拾掇得多俊,一眼看去就很神气。 李二陛下只是问了一句,李元婴就吧啦吧啦说了一堆,听得李二陛下脑仁疼。他顺着李元婴所指的方向看去,果然看到了鹤立鸡群的薛仁贵。 李二陛下知道鸿胪寺的人都挺清闲,既然李元婴的说法还算说得通,他也不阻止,由着李元婴折腾去。毕竟,在薛仁贵的对比之下,鸿胪寺一干官员确实都成了歪瓜裂枣,根本拿不出手! 李元婴一向是最擅长得寸进尺的,李二陛下自己送上门来,他当然不会轻易放李二陛下走。李元婴屁颠屁颠地跑去让薛仁贵喊众人集合,让他们瞅瞅是谁来了。 小半天操练下来,鸿胪寺诸官早没了脾气,看到李二陛下过来更是绝望不已。看李二陛下这态度,绝对不是来解救他们的! 李二陛下在李元婴的软磨硬泡之下给鸿胪寺诸官训话几句才离开。 有李二陛下发话,李元婴更加得意,翘着小尾巴接着训,让他们甭想找人告状,要不然他告起状来更方便。谁还不是个纨绔咋地?谁没家长撑腰啊!他皇兄可是天底下最大的一号人物,谁都别想越过他去。 众人脸色灰败,不得不被自己平时不太看得上眼的武官呼来喝去,累成死狗。 李元婴下午就不旁观下属们操练了,偷溜去弘文馆拜访萧德言,眉飞色舞地和萧德言说起自己拼哥拼赢了的事儿。 萧德言见李元婴还是和小时候一样欢快,心情也颇为开怀,陪李元婴吃了一盏茶才让他去看皇孙们去。李元婴溜到弘文馆本也是为了看看侄孙和侄孙女们,大摇大摆地跑去寻了李象,让李象领他去幼儿园看看。 李象看到李元婴可高兴了,拉着李元婴给他介绍了和他差不多同龄的那拨人。这拨人已经开了蒙,课上的内容比较深奥,玩耍的时间比较少。李元婴一一给他们送了见面礼,领着一群小屁孩浩浩荡荡地去看更小的小崽子去。 还没走近,李元婴就听到一把熟悉的小嗓儿,正是李小圆球妹妹李幼玉的声音:“不行,你不能当将军,要立了军功才能当将军!”她说话奶声奶气,可逻辑非常清晰,听着很能唬人,“你想升为将军,就得听我指挥,勇敢杀敌,要不然,哼,我让你当伙兵去,天天烧火做饭!” 李小圆球捂脸。 他这妹妹在家就爱玩打仗游戏,到了幼儿园竟还是没变。 第 215 章 第 215 章 李元婴觉得粉雕玉琢的小娃娃太可爱了, 两眼放光地跑去和小崽子们玩作一团, 时而当将军时而当战马, 一点面子都不要, 带着一群小屁孩打打杀杀, 动静贼大, 把弘文馆学士们都惊动了。 李象一向是个乖孩子, 忙跑去给气的脸色发青的学士们解释:幺幺第一次过来,太开心啦!幺幺这是喜欢小孩子,不是故意这么吵吵闹闹哒!他们幺幺一片童稚之心, 对侄孙们又有着拳拳疼爱之情,闹出的动静虽然大了点,但也不是故意的, 还请先生们包涵包涵。 弘文馆学士们神色复杂地看着李象, 平时他们对李象是很满意的,觉得他聪慧又懂事, 教育起弟弟妹妹们来也有条有理, 怎地遇到李元婴就能睁着眼说瞎话呢? 想到李二陛下和李承乾对李元婴都十分纵容, 学士们虽然嫌弃李元婴太闹腾, 却也在李象解释之后转身走了,眼不看为干净! 当然, 也有人不乐意坐视不管的, 比如于志宁。他平日里在东宫当值, 虽说李象把皇孙们都弄到弘文馆读书,偶尔多了点吵闹声, 但也不至于影响到他看书读文章。结果这天弘文馆里吵得着实过分,简直要把东宫屋顶都掀了。 于志宁过去一看,好啊,本来应该在鸿胪寺当差的李元婴居然跑到弘文馆玩,还乐颠颠地让皇孙女李幼玉骑到他脖子上抄着小木剑喊打喊杀。 这像样吗?! 这简直有辱斯文、有伤国体!不说你是大唐亲王,现在你可还是朝廷命官啊,有你这样的吗?哪怕是自家孩子,也没有这样玩成这样的! 于志宁这小老头儿是喷人一把好手,还曾专门写过一册子《谏苑》来骂太子,见此情景自不会闭嘴不提,撸起袖子直接开写,洋洋洒洒地喷了一通,说李元婴这种玩忽职守的行径不容姑息。 于志宁气咻咻写完,麻利地把折子递上去给李二陛下。 这只是个开始而已,第二天一早虽然不用上朝,求见李二陛下的人却挺多,雪花似的弹劾折子也齐齐飞往李二陛下案头,中心意思只有一个:李元婴这样干不行! 没办法,纨绔子弟之所以是纨绔子弟,肯定是有原因的,最可能的原因是家里人对他们十分纵容,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里怕摔了!昨天鸿胪寺的纨绔子弟们一个个死狗一样回到家,向家里人大吐苦水,可把家里人给心疼坏了。 于是第二天就有许多人开喷了,自己上阵也好、叫自己门生故吏开腔也罢,反正一心要把李元婴喷消停,别一上任就搞特殊。 李二陛下现在很少被人追着骂了,看到这个盛况都怀疑李元婴是不是真干了什么天理不容的事。 看到那堆让李元婴收敛的折子,李二陛下有点不满,他觉得李元婴又不是故意折腾人,李元婴是有正当理由的,你不想受训,和鸿胪寺翻译们一样拿出看家本事来自己找活干不是挺好? 在这件事情上李二陛下是偏向李元婴的,对于这些朝臣联合起来参李元婴的事非常不满,大笔一挥给了批复:谁不想干了,可以辞官回家去,鸿胪寺不缺他们几个人。 至于于志宁说李元婴擅离职守、在弘文馆吵吵嚷嚷,李二陛下更觉得没必要抓着不放。 李元婴本来就不是那种天天安坐衙门的性情,这就要喷的话,往后他案头不必摆别的折子了,全摆告李元婴状的就好。 好歹于志宁是老臣,李二陛下用词比较委婉,批复时说李元婴还小,又离京那么久,见到侄孙们侄孙女们心里高兴,玩得过分了点,但也不至于上升到有伤国体的程度。 反正,但凡骂李元婴的折子都给李二陛下驳了回去。 李二陛下也没真不管,午膳时叫人把李元婴拎了过去,让他好好看看有多少人在骂他。这才上任一天就闹得天怒人怨,以后他怎么服众? 李元婴道:“我可是皇兄您亲自任命的鸿胪寺卿,他们谁敢不听我的!” 李二陛下觉得自己给熊弟弟赖上了。不过都不是什么大事,李二陛下认为是那堆朝臣大题小做,也没训斥李元婴,而是留李元婴和李承乾一起用膳。 李元婴还有点委屈呢,他说既然大家都认为他不适合,不如还是别让他管鸿胪寺了,最好连上朝都别叫他去。 简单来说,就是他想趁机罢工。 李二陛下无情驳回。 这下大伙都看出来了,别白费功夫喷李元婴,喷李元婴根本没用。 瞧瞧吧,李二陛下不仅不听,还趁机留李元婴用饭!一顿饭的功夫,足以让李元婴把满朝文武的黑状挨个告一遍了。 李元婴没告黑状,回鸿胪寺开了个会,让他们自己给自己找活干,要是今天之内没想出自己接下来要干嘛的明天就继续操练,练到想出来为止。说不定多操练一段时间,有的人会发现自己不适合当文官,效仿班超投笔从戎,为大唐立下汗马功劳! 李元婴这话一出来,不少人脸都绿了,抓紧李元婴给的半天时限开始琢磨自己到底能做什么,尽量把轻松好交差的活扒拉到自己碗里,让其他人继续烦恼去! 一时之间,鸿胪寺诸官陷入了“干活还是操练”这个残酷的选择题里,每个人都认真地做着艰难抉择。 第三天早上,校场只剩下一批下手慢的迷茫小羔羊惨兮兮地接受苦训。 李元婴对此很满意。 他也腾出空来见一见王玄策从西域带回来的一些天竺人。 听王玄策说,这些人里头有个叫那逻迩娑婆寐的方士,自称自己已经两百岁,能造延年之药,可以让人长命百岁。 李元婴还没见过能活两百岁的人,感觉很是稀奇,决定亲自见见这个老寿星。 见了那方士之后,李元婴有点失望,对方长得瘦瘦小小的,没他孙师看着像高人,也没他萧师睿智豁达,怎么看都没什么特别之处,也瞧不出已经两百岁的样子。李元婴说:“你那药现在有吗?” 经翻译转述完问题后,方士摇头,一脸的高深莫测。 李元婴有些失望,要是有现成的延年药,他岂不是可以直接让系统帮着分析到底有没有用处。李元婴又问:“那你能现做吗?” 方士说得要一些药材,张口便说了一串,样样都是极为珍贵、极为难得的药材。 李元婴听了觉得不对:“你们天竺也能找到我们大唐的药材吗?你们天竺的延年药,用我们大唐的药材真的能做出来吗?” 方士说他有办法分辨药材能不能用。 李元婴又道:“孙师说药其实无分贵贱,用对了地方都能起到大用处,价格的高低往往只是看它们是不是稀缺、是不是难以获取而已,和它们的药用价值无关。怎地你们天竺做药全挑贵的?不需要什么做佐引吗?” 方士说:“我炼制的是延年药,不是普通药。” 李元婴很想看看延年药怎么个不普通法,当即叫戴亭按着方士的要求去备药,要方士给他现场炼制一份出来。 方士认为李元婴在怀疑他,表示自己不给怀疑自己的人炼药,要是天可汗不信的话他回天竺去就好。 李元婴觉得这人好没道理,长得又不像两百岁,药又拿不出来,还不肯给他展示展示,让他给炼制一份居然说要回天竺去! 李元婴找到王玄策说这方士可能是在说谎,根本不会炼所谓的延年药,他炼制出来的药可别轻易献给李二陛下,他怕他皇兄吃坏身体。 人是王玄策带回来的,事情也已经禀报给李二陛下。 听李元婴说这方士可能是骗子,王玄策认为李元婴可能误会了,毕竟这方士在当地颇为有名,大伙都说他确实活了两百岁。 李元婴道:“反正他不给我看到延年药,我就不信他,你给他说说,让他先做一份出来给我瞧瞧。”他又拉着王玄策的手分析其中利害,说当年秦始皇派人去求仙问药,结果钱全赔了,长生药没找着,气得把方士全坑杀了。李元婴哼哼着说,“要是他敢骗我,我也挖个坑把他埋进去!小王你得想想看啊,这药要是入了皇兄的口,没事还好,出了事可就算到你头上了!” 王玄策听李元婴这么说,也觉得是这个理。他点头说:“那殿下把药材送来,我让人看着他做一份送到殿下那边去。” 李元婴这才满意地走了。他去和李二陛下禀报这件事,他也不知道那延年药到底存不存在,因为系统就能给他能治许多病、延年益寿的小药丸。 要是那方士真能做那样的药,哪怕药材难找些也可以让他多做点出来。 李元婴道:“我们不急的,且让他慢慢做,做出来了我们再给他送药材。” 李二陛下听李元婴说起那方士的异常之处,也赞同李元婴的做法。既然手上没有那样的药,那就现做一份来看看,他们有太医院,还有孙老神医,总能判断那方士做出来的药到底有没有用处。 李二陛下道:“按你说的办就好。”现在李二陛下身体康健,感觉再好好地活个二三十年也不成问题,对所谓的延年药没那么迫切的需求。有他高兴,没有也不遗憾,只管让那方士试试再说。 李元婴得了李二陛下的准话,又跑了。他回鸿胪寺安排完那逻迩娑婆寐的事,翻了翻鸿胪寺的记录,决定去慈恩寺溜达一圈。 慈恩寺是李承乾和李治他们为了纪念长孙皇后筹建的,今年才落成,自西域归来的玄奘现在在慈恩寺当主持,带着一干梵文翻译人员一边把玄奘带回来的经书翻译成大唐文字,一边把《道德经》之类的道家著作翻译成梵文,好完成两边的宗教文化交流。 李元婴见过王玄策这个官方使者,听得都是大局势上的分析,其他方面的东西却问不出来,没法好好满足他的好奇心。 早前李承乾说让玄奘写本《大唐西域记》给他看,现在也一直没写成,反正闲着也是闲着,李元婴决定亲自去会会这位玄奘大师,直接听玄奘说说他去那么多年都遇到了什么、天竺那边的风土人情又和大唐有什么不同。 与外邦的文化交流也是鸿胪寺管的,所以李元婴这次出宫是光明正大翘班出外勤,理直气壮得很,和给他当副手的鸿胪寺丞说了一声就屁颠屁颠跑了,骑着马儿直奔慈恩寺找玄奘听故事去。 第 216 章 第 216 章 李元婴以前就曾和高僧们打交道, 还偷偷往自己额头上点个红痣假装与佛有缘, 当时他还觉得自己挺聪明的, 现在想想可能是人家大师们在逗自己玩。 李元婴溜达在簇新簇新的慈恩寺里回忆往昔, 不一会便被人引到一处僻静的禅院内, 走过花木扶疏的过道, 远远可以看到一座高塔安安静静耸立在那, 看着肃穆又安宁。 高塔前有一片空地,李元婴走近后便发现那边不怎么安静,一个四十出头的僧人赤膊上阵, 正在带领弟子们做午课,一群僧人哼哼哈嘿地耍着拳脚,锃亮锃亮的光头被日头晒出了汗珠子, 但动作整齐划一, 没有人敢因为天气太热而懈怠。 李元婴颇为惊奇,站在一边看得津津有味, 看得兴起时还会跟着比划比划。 引路的小僧给李元婴介绍说领头的那位就是玄奘主持。玄奘虽然年纪没过半百, 在寺里却颇有威望, 因为他不仅每天亲自带着弟子们做早课晚课, 连锻炼拳脚他也一天不落地全程指导,自己做得比弟子还要认真。 李元婴仔细看去, 只见玄奘大师体格健壮, 目光清正, 一点都不显文弱,完全颠覆了李元婴对大师啊高僧啊之类的印象。他耐心等玄奘带完午课, 才上前和玄奘说话。 玄奘得知来的是李元婴,理好刚穿上的僧袍朝李元婴行了一礼,邀请李元婴入内叙话。 李元婴跟着玄奘走入佛塔内,只见里头清静幽雅,一瞧就是清静之地。他坐下拉着玄奘说道:“你们刚才练的那套拳脚看着很带劲!” 玄奘没见过李元婴,不过听了不少关于李元婴的事,也知道李元婴和不少佛门前辈交好,还曾撺掇不少僧人前往吐蕃突厥等地传/教。 自察觉李元婴到来后,玄奘一直在观察着李元婴,发现李元婴这人澄明通透,瞧着跟个佛前童子似的,怪不得能博得不少佛门前辈好感。 玄奘给李元婴解释:“我二十余岁出发西行,一路遇到不少凶险,慢慢也摸索出一套应对之法。这套拳脚功夫虽不一定能杀敌制胜,但长久练下来能强身健体,遇到危险时也能更好地应变。”简单来说,就是这套东西是他在险境摸索出来的保命手段,看着当然带劲。 李元婴一听选择说路上凶险,马上来了兴致,让玄奘赶紧给他说说是怎么个凶险法。 玄奘亲自给李元婴煮了碗茶,和李元婴说起西行之路遇上的各种奇事。 有刚才那套拳脚打底,李元婴听得很有代入感,觉得他大侄子可能是问法不对,才没有从玄奘口里挖出这些有趣的事。 李元婴听到一碗茶喝完了,还有些意犹未尽,他拉着玄奘的手感慨:“我听小王说天竺如今很乱,连大唐的使团都敢劫掠,你在天竺遇到的那些友人也不知现在如何了。” 玄奘听李元婴这般感慨,心里也有些惆怅。 是啊,那些友人他一生可能就见那么几回,一别之后再也没机会再见。他前往西域时曾途经高昌,与高昌国主抵足畅谈,离别时还约好回来时再秉烛夜谈,可惜等他踏上回程时高昌已经成了安西都护府的一部分,高昌国主也已魂归黄泉。 玄奘叹息道:“不管境况如何,怕是很难再见到了。” 李元婴道:“我听说当初天竺只有一个笈多王朝,安稳又强盛,这才有了不少名僧出现,你带回来的这些经书也有许多是在那时候归纳整理的。如今天竺一分为五,动荡不安,着实让人惋惜。”说到这里他忍不住问玄奘,“玄奘主持,皇兄当初有意让你还俗经略西域,你为什么不答应呢?玄奘主持你在西域辗转二十年,对那边的情况十分了解,有你在,大唐何愁没法拿下西域?到那时候大家都不用打仗了,想写佛经写佛经,想制糖制糖,可自由了!” 玄奘道:“贫僧出家人,不适合做这样的事。”他从来没有见过李元婴这么厚颜无耻的人,明明是要去带兵去把人家吞了,还说成是要去解救受苦受难的天竺百姓。偏偏李元婴目光澄明,说得十分理直气壮,弄得玄奘都怀疑是不是自己认知有误,其实李元婴说的真是一件大好事! 李元婴见说不动玄奘,颇有些失望。他见玄奘有意要给他讲几段佛经,忙不迭地直摇头:“不用了不用了。”说完他麻溜地和玄奘道别,撒丫子跑了。 玄奘不爱听他的“敦亲睦邻”“救万民于水火”理论,他也不爱听佛理! 玄奘看着李元婴来去如风的背影,笑了起来。 这位滕王殿下和他想象中不太一样,相处下来却又觉得滕王殿下理当是这样的人。只有这么一个鲜活明亮的小王爷,才能让那么多能人心甘情愿齐聚在他身边。 李元婴游说玄奘失败,也不气馁,接下来时而跟进一下鸿胪寺的工作,时而定时定点跑去慈恩寺和玄奘学那套据说关键时刻能保命的拳脚功夫。 他不仅自己学,还要挑几个小僧人当体育老师,让他们去弘文馆给侄孙们演示一下适合小孩子学习的简化版本,让侄孙们把身体素质练上去。 其他人倒还好,平时也有坚持锻炼,学起来都不吃力。唯有李小圆球有点困难,主要是他体型像爹,虽然圆得不难看,但还是有点远,让他扎扎马步都能蹲得满身汗的那种。 李元婴不时跑弘文馆客串一下编外教练,见李小圆球那么辛苦,顿时心疼了,叹着气说:“要不我们不练了吧。”他现在算是明白四侄子为什么一直胖乎乎的了,这体质瘦不下来啊。李元婴偏心眼地夸起李小圆球来,“我觉得你圆一点好看,瞧着有福相,可爱得很。” 李小圆球不答应,别人能坚持的他也要坚持,坚决不肯落后。回到家,他还叫小将军李幼玉好好监督他,他一定要变得和别人一样! 李幼玉还小,不太明白她大哥的执着,坐在一边奇怪地问:“为什么要和别人一样啊?” 李小圆球被问住了,梗着脖子回道:“和别人不一样就是不好。” 李幼玉说:“可幺幺说,每个人都是不一样的。”她哼了一声,一脸的小骄傲,“我就要和别人不一样,我要当最不一样的那个。” 李小圆球觉得妹妹年纪小,根本说不通,索性不和她说了,由着她骄傲去。 …… 与此同时,滕州那边收到一封漂洋过海而来的信。新罗女王这两年缠绵病榻,已经在一个月前撒手人寰,金胜曼将在今年八月正式继位为新一任女王。 金胜曼写信给城阳公主和武媚说了这事。武媚又第一时间写信和李元婴商量:她想和城阳一起随使团前往新罗观礼。 新罗是大唐附国,国主更替是需要大唐下诏册封表示承认新君的,到时肯定会有使团前去送国书。武媚每日接收着和海港有关的消息,对出海也有几分向往,更别提金胜曼曾和她们一起同窗读书。 城阳和杜荷商量过后,也想一起去。有海师在,她们遇到危险的可能性很小。虽然知道可能很难争取到,她还是想试一试,就像当初尝试着踏入科举考场一样。要是那时候没有迈出那一步,她过的日子可能和现在很不一样。 她想去看一看。 李元婴过了几天才知道武媚和城阳给他找了个大难题。想到李二陛下和魏征他们的黑脸,他都想等使团名单拟出来之后悄悄往后面加两个名字了事! 光明正大出海去新罗玩这种事他都不敢想,城阳和武媚居然敢提。城阳可是大唐公主,要是在海上出了事谁能负责? 李元婴和魏姝抱怨了半天,中心意思是“早知道曼曼会在这时候继位,我就先不回来了,我也想再出海玩”。 魏姝也好奇海上风光,可她跟着李元婴看过杜荷他们捕鲨,对海上的凶险也极为了解。她说道:“这件事很难办成吧?”哪怕李元婴现在管着鸿胪寺,有权利往上提随行人选,却也不可能偷偷把自己或者城阳她们加进去。 就算他敢加,李二陛下他们也不会批! 李元婴道:“有杜荷他们在,不会有危险的,我去磨磨皇兄看能不能成。” 魏姝替他理好衣襟,让他小心些别惹恼了李二陛下。即便李二陛下对李元婴宽纵得很,魏姝还是不可能把李二陛下当成普通人家的兄长来看待,着实有些担心什么话都敢说的李元婴哪天撩拨得李二陛下翻脸了! 李元婴让魏姝放心,他有分寸的。 很有分寸的李元婴屁颠屁颠入了宫,等早朝散朝后马上去寻李二陛下说出使新罗的人选。他觉得走陆路太绕,不如从海港那边走,用不了几天就能到,又快又稳。 李二陛下点头,表示可以,由鸿胪寺和礼部商量着办。 李元婴这才问出重点:“我们和曼曼有同窗之谊,我是不能去的,我能不能从滕州那边派几个人过去观礼啊?” 李二陛下觉得这不是什么大事,也允了。 结果名单递到礼部,礼部那边惊了。李元婴说他已经问过李二陛下的意思,李二陛下居然答应让城阳公主和驸马杜荷出使新罗?古往今来哪有公主出使的道理,简直胡来! 礼部尚书捋起袖子去找李二陛下开喷,喷得李二陛下一头雾水,细问之后才晓得李元婴居然拿着鸡毛当令箭,直接把城阳和武媚塞进使团名单里! 李二陛下含怒让人去把李元婴拎过来。 李元婴没想到这么快东窗事发。一瞧见李二陛下黑漆漆的脸色和一旁气势汹汹的礼部尚书,李元婴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奇怪地问:“皇兄你叫我来做什么?我现在可忙了!” 李二陛下把名单摔他面前,问他哪来的胆子把这份名单送到礼部去。 李元婴道:“我问过皇兄的,皇兄你明明说可以!”他说出自己的看法,“城阳去新罗有什么不可以的,文成还去吐蕃和亲呢,吐蕃那么远,当初也没见有人反对。何况城阳这次只是去观礼,又不是一去不回!” 礼部尚书道:“自古以来就没有派女子出使的道理。” 李元婴道:“自古以来没有,我们现在就不可以有了吗?如今很多东西都是古时没有,后来才慢慢有的,大家都觉得好。一开始人还风餐露宿吃生肉呢,您往后别让人做饭了,撕下肉直接吃!”李元婴挺直小腰杆,卖力地游说李二陛下,“新罗那么小一国家,还能把王女送来我们大唐学习,向大唐靠拢。如今人家的王女都继位为王了,我们大唐的公主却能作为使者出使都不行,我觉得不好。皇兄您可是古往今来最英明神武的天可汗,什么自古以来没有的东西,我们大唐都该有!” 第 217 章 第 217 章 李元婴拍起马屁来角度一向精准, 轻轻松松几句话就挠到李二陛下痒处。 城阳进士都考得中, 难道还不能当个使者去观礼?自古以来没这样的事, 大唐怎么就不能有?如今海师练得还不错, 真遇到什么事杜荷他们一定也能保城阳平安, 让城阳去新罗观礼也不算什么大问题。 礼部尚书见李二陛下表情松动, 心知不妙, 在心里大骂李元婴这个无耻的马屁精。 李家两兄弟都不要脸,礼部尚书决定先撤退,去找长孙无忌说起这事。长孙无忌一听, 这是要让他外甥女出海,那还得了?李元婴才消停没几天,竟又闹出这样的事来, 着实让人头疼至极。 长孙无忌找上房玄龄和魏征联袂求见李二陛下, 他们的意见很一致:此事万万不可啊! 李二陛下恼了,李元婴给他画了河南道去新罗的地图, 表示这段路贼近, 暗礁少, 贼平稳, 且鲛鲨和大鱼都不怎么爱来,杜荷他们平时就爱在这上头溜达来溜达去, 时不时对着高丽那边来一次演习, 吓得本来在海上乱来的海寇和走私商贩都缩起来了。所以, 从这里去新罗很安全,很快速, 肯定不会有危险! 李二陛下也知道这种事没有“肯定不会”之说,但也认可了李元婴说的风险很小,有海师护卫定能保城阳平安。 李二陛下都答应李元婴了,现在长孙无忌他们都来反对,让他觉得很没面子。李二陛下开始耍无赖:城阳是我自己的女儿,我爱让她去,你们管不着。什么于礼不合,什么海上危险,我不听我不听我不听。 李二陛下耍起无赖来是很气人的,魏征就被气得不轻,憋着气回了家。这天李元婴跑去慈恩寺玩耍完,路过魏征家附近,想着挺久没见这老魏了,很是想念,叫人去切了几斤鹿肉得儿得儿地骑着马儿去魏家拜访。 结果魏征要把他扫地出门。 李元婴纳闷了,自己最近好像挺乖的,没得罪老魏啊。他死皮赖脸挤进门,亲自把鹿肉拿去给裴氏料理,自己跑魏征身边献殷勤,问魏征为啥生气。 魏征拿他没辙,只能骂他怂恿李二陛下让城阳出使新罗。 李元婴道:“城阳和曼曼是同窗啊,同窗继位这种大喜事,城阳去看看怎么了?三侄子和四侄子他们也去过吐蕃高丽出使,城阳怎么就不能去了?难道您也觉得女孩子不该出去行走、女孩子不该开阔眼界、女孩子代表大唐出使有损大唐颜面?”李元婴觉得太奇怪了,“大家都是有爹有娘的,一样出生、一样长大,为什么男孩子能做,女孩子就不能做啊?就因为女孩子胯/下少长了一块肉吗?” 魏征被李元婴这番话说得气血翻涌。有他这么说话的吗?什么叫胯/下少长一块肉,简直粗俗不堪! 魏征骂道:“你才回长安几天就闹腾出这么多事来?!” 李元婴有些委屈了:“我没回长安也是这样的。”他在滕州还闹腾得更自在呢。要不是皇兄说明年搞完万国博览会许他到处玩耍,他才不要回来。 魏征拿李元婴没办法,也想不出可以怎么说服李元婴。 不得不说,李元婴的话听起来也有一定道理,李二陛下这个当耶耶的都舍得让女儿去,他们拦什么? 大唐公主亲自去观礼,说不定能让金胜曼的国主之位坐得更稳。李二陛下一直没放弃对高丽用兵,朝廷也对新罗多有扶持,若是金胜曼能迅速站稳脚跟,对大唐来说也是一桩大好事。 大唐能有敢于走出国门、以公主之尊为使者出使各国的公主,后世提起时说不定还会夸一夸大唐的开放和强盛。若非对自己的国力有足够的自信,谁敢让一介弱质女子当使者远行? 虽然李元婴说男孩女孩没区别,实际上还是有差的,至少体力上就有差距,女子的身体一般很难承受奔波之苦。 没想到从小到大看起来最省心的城阳公主,居然会是第一个迈出这一步的人。 魏征叹了口气,无奈地和李元婴一起吃了顿肥美可口的炖鹿脯。裴氏最擅整治鹿肉,这炖鹿脯酱汁香浓、肉质嫩美,好吃不费牙,让人吃了还想吃! 第二天,魏征就倒戈了,不仅支持让城阳出使,还进一步提出应该直接让城阳当正使,并有条有理地陈述了这一举措对经略辽东的重要战略意义。 李元婴这个始作俑者被拎来旁听,听得都呆住了,他只是想让城阳去玩玩而已,没想到魏征居然能琢磨出这么多东西来。 姜果然是老的辣啊,他还得好好学习! 李元婴臭不要脸地凑在李二陛下身边给魏征鼓掌叫好:“说得对,就是这样,皇兄您听听,就是这个理啊!” 李二陛下也相当满意。 对,是这样的,他不仅是在向新罗诸国展示大唐国力,还是在经略辽东。 长孙无忌和房玄龄都觉得魏征这事干得不地道:知道李元婴是你孙女婿,你也不用倒戈得这么快吧?你好歹也是铮铮谏臣,怎么也跟着不要脸起来了?! 由于反对阵营出了个叛徒,叛徒还口才一流、言辞毒辣,城阳和武媚出使新罗的事就此定了下来,只等使团带着国书前往滕州和她们会合就能出发。 李元婴回去和魏姝好生夸了魏征一通,说这个老魏很棒很厉害,他要多和老魏学习。今天城阳能去,明天就轮到他们去了,简直好极了! 相比李元婴的欢快,长孙无忌心情就不那么美妙了,回去后叫来儿子儿媳,让儿媳长乐公主给城阳写写信,劝劝这个嫡亲的妹妹,别让城阳跟着李元婴乱来。 长乐公主这才知道城阳要去新罗。她十二三岁出嫁,嫁入舅舅家,大家都待她很好,日子过得平顺又幸福。虽然身体有些弱,但这几年大有好转,太医说再调养调养应该很快会有孩子。 身为大唐公主,能有这样体贴懂疼人的夫婿、有这样平顺安宁的生活已经很不错了,长乐公主一直都挺满足。 她没想到她们之间最沉静少言的城阳不仅跟着李元婴去国子监念书、不仅靠自己的能力考了个女进士,现在还要代表大唐出使新罗。 长乐公主忽然想起好些年前李元婴来府里看她,老气横秋地劝她多出去走走,说女子也能过精彩又有趣的日子。那时她只觉得李元婴年纪小、想法天真,女子的一生能做好相夫教子已是不错,还能怎么精彩有趣法? 长乐公主回到住处拿起笔给城阳写信,她从小学的是温良贤淑那一套,也很擅长规劝人。 可沾了墨汁之后,长乐公主却久久没有下笔。 她曾在赏花宴上听女眷们聊起滕州的女子学院,许多人都认为那边的女子居然和男子一样去书院读书,实在不像样。 贫家女子也就算了,连不少官家女儿也为了逢迎李元婴被送了过去。女孩子怎么能和男孩子一样?男人女人生来就是不同的,女孩子不好好在家待嫁,学学怎么持家怎么相夫教子,天天往外跑算什么事?要全是好人家的女儿也就算了,就当是去结交点人,关键是里头还有不少是泥腿子出身的,和她们一起同进同出准会遭人笑话! 长乐公主搁下笔在案前静静坐了许久,再次拿起笔给城阳写了封信。 没过几日,城阳和武媚就接到了长安来的旨意。魏征叛变之后,长孙无忌和房玄龄都放弃挣扎了,闭着眼签了诏书,让城阳为正使、武媚为副使,由着他们胡来,出了事他们绝对不管! 城阳和武媚接了旨都有些不敢置信。 她们写信给李元婴时其实都不抱多少希望,哪怕成了也只是想混在使团里去观礼,没想到李元婴直接把她们弄成领头的了。 等看完李元婴死皮赖脸托传旨内侍一起带过来的信,她们才知道魏征在其中出了一份力。 武媚笑道:“看来我们还是沾了姝妹妹的光。” 李元婴想不通魏征为什么会突然倒戈,武媚却转眼间就想通其中关节:魏征是个倔老头没错,但他对魏姝这个孙女同样格外疼爱,破例这种事有一就有二,破着破着也就习惯了。 这次魏征给她们争取这次出使,其实也是在给魏姝争取,在给未来更多女孩子争取。 不管沾谁的光,反正这事算是定了下来。 城阳捧着诏书高兴地笑了起来,轻快地提起裙摆去找杜荷说起这事。杜荷经过这几年锻炼成熟了许多,他年少时就是个纨绔,没那么多古板的想法,见城阳难得笑得那么开怀,自然也跟着开心,拍着胸脯表示她什么都不用烦恼,一路上有他们护卫在侧,绝对不会有危险。 狄仁杰对此却有点不满,不甘不愿地和武媚抱怨:“你们倒是可以高高兴兴出去玩,事情可全压在我头上了。”他也想出海看看啊! 武媚看着他,露出浅浅的笑容:“对你来说又不是什么难事,有你坐镇滕州不会有问题的。” 狄仁杰耳朵红了红,强作镇定地说:“当然不会有问题。”说完他茶不吃了,话不说了,找了个由头跑了。 武媚看着狄仁杰落荒而逃的背影,忍不住笑得更开心。 这样的日子,以前谁会想得到呢? 又过了两天,长乐公主的信送到了城阳手上。城阳平时也会和长乐公主通信,尤其是邮局落成之后,她们姐妹之间更是会定时写信说说近来发生的事。 不过,她们上一次通信在上个月前,一个月都还没过去,这信倒是来得有点突然了。 长乐公主养在长孙皇后身边的日子是最久的,为人也最像长孙皇后,平时对她们这些妹妹多有规劝。 长安城内的消息肯定传得很快,城阳知道长乐公主可能是知道了她要出使新罗的事才突然写信过来,心里已经做好挨骂的准备。她展开信一看,却怔住了。 长乐公主并没有劝她不要去,只在信里叮咛了许多话:此去新罗你要好好准备,海上风大浪大,哪怕没有遇到危险,受了寒也够让人吃苦头的了。所以要是你想走出船舱去看看,一定要挑天气好的时候。衣服要穿够,千万不能受冻。我这一生生在长安长在长安,怕是没有机会去别的地方看看,难得你能出去,且好好看看海上是什么风光,新罗又是什么风光。你那些关于滕州的信就写得很好,我每次都会看好几遍,仿佛自己也亲眼看到了一样。 城阳看着看着,不知怎地竟簌簌地落下泪来。 第 218 章 第 218 章 城阳和武媚她们要出使新罗, 李元婴却得闷在长安, 李元婴心情不是很美妙。 鸿胪寺的下属基本被他整服帖了, 李元婴又撺掇李承乾给鸿胪寺招点人, 明年万国博览会开完了, 还得把各国使者送回去的。 咱是礼仪之邦, 怎么可以不好好把客人送回家?要是这些人回家路上或者回到家后遇到什么麻烦事, 咱送行使团也可以帮一把,好让他们过两年还能高高兴兴来参加展会。 李承乾觉得这话没毛病,过去有使者来长安, 大唐也是先赠礼,然后由鸿胪寺派人回去,这次请的国家多, 来的使者肯定也多, 鸿胪寺人不能少啊。 叔侄俩凑一起一合计,觉得招个四五万人勉勉强强差不多够了, 要是来了一百个国家, 四五万人分下去也就四五百人护送一队, 人多吗?不多啊!要不是觉得要太多人不好, 他觉得满打满算也得二三十万人才够! 听李元婴这么一分析,李承乾也觉得不多, 和李元婴一起拿着两个人讨论出来的结果去找李二陛下商量。 李二陛下听李元婴狮子开大口, 一张口就要五万人, 差点想叫人把李元婴扔出去。他知道守卫长安的禁军拢共只有多少人吗? 李二陛下看看李元婴,又看看李承乾, 决定叫长孙无忌他们过来痛骂这两个混账小子。他是懒得骂了,气生多了容易伤肝。 李元婴还以为李二陛下是叫人过来讨论的呢,结果很快被一群小老头儿喷得无力招教。他还是头一次见识到长孙无忌他们一起开火的战斗力,看李二陛下和李承乾都很习以为常的样子,心中十分钦佩。 眼看事情成不了了,李元婴不甘不愿地退让:“五万不行,两三万也可以啊,人再少,我们的万国博览会就没气势了。”他迎着炮火继续游说,“大不了,就当是从别处借来的好了,等他们锻炼出来了再归位,个个都是一个能顶十个的人才。我们滕州就有不少这样的人,他们都走过很远的路,见识过各地的风土人情,不管是处理公务还是待人接物都可厉害了。先把人分拨到鸿胪寺怎么就不行了,又不是让这些人一直归鸿胪寺管。” 双方经过一番激烈争论,最终李元婴很不高兴地带着只能借调一万人的结果走了。 长孙无忌被李元婴闹得有点疲惫,留下和李二陛下说起太子对李元婴过分信重了些,连张口要五万人的事都敢干!李元婴这横货,狮子开大口不说,不给他他还敢生气! 李二陛下神色淡淡,看不出喜怒,由着长孙无忌说得口干舌燥才说:“人都给他了,且看看他怎么做吧。”他正当壮年,大权稳稳地抓在手里,李元婴真要傻到想撺掇太子拿这一万人做点什么,那和找死也没区别了,他不觉得李元婴会这么傻。 长孙无忌见李二陛下这么说,不再多劝。他能感觉出李二陛下的态度在变,却摸不清到底是怎么变法,只能静观其变了。 长孙无忌怀着种种思虑下衙回家,一进家门,就听人说李元婴过来了,正和驸马长孙冲说话。长乐公主成亲后没有另立公主府,而是住到了长孙府,侍奉公婆颇为用心,一直是长安女子的楷模。 长孙无忌知道李元婴过来了,心里咯噔一跳,感觉不太妙。他儿子他是知道的,没什么本领,凭着驸马身份混了个宗正少卿,平时虽没干什么混账事,却很爱呼朋唤友去喝酒,经常喝得酩酊大醉被人抬回来,他都担心哪天会听到儿子淹死在酒坛子里的消息。 长孙无忌总觉得两个人没孩子可能和儿子嗜酒有关,要不成亲这么多年,长乐身体再弱也该有了。李元婴突然跑来找他儿子是想做什么? 长孙无忌寻过去一看,只见李元婴正殷殷地拉着自己儿子的手说:“我觉得啊,当宗正少卿没前途,你还是来我们鸿胪寺吧。我今天琢磨了半天,这件事只有你来做最适合!” 长孙无忌听到这里,心里直冒火。宗正少卿再没前途,那也是管着皇族、外戚事务,正儿八经的从四品官,去鸿胪寺的话鸿胪寺卿已经被李元婴占了,剩下的只有鸿胪寺丞,那是六品官!身为驸马还越混越回去,说出去还不被人笑死? 可恨的是也不知李元婴和他儿子说了什么,他儿子竟还一脸心动。 长孙无忌听不下去了,迈步走进去,笑呵呵地打断他们的谈话:“不知殿下是要冲儿去做什么?” 李元婴睁圆了眼,开始跑题:“唉,阿冲都这么大个人了,你还叫他冲儿,听着怪怪的。您还是把阿冲当小孩啊,阿冲不小了,您应该让他去做他喜欢的事,不要事事管着他拘着他,该放手让他去试试。” 长孙无忌:“……” 长孙无忌真的很想把李元婴赶出去。 人家爹一看就要管儿子,杵在一边不肯走,李元婴只能从游说长孙冲改为游说长孙无忌。万国博览会肯定得展示点大唐的宝贝,比如大唐美酒什么的,他一琢磨,觉得这事长孙冲最适合。 要论爱喝酒,长安城里长孙冲称了第二,一准没人敢称第一。虽说太过嗜酒不是什么好事,可他爱都爱了,不如让他尽情发挥一下。 李元婴道:“到时我们的展会场地是从长安一直往洛阳方向延伸,这条道上水路陆路都很便捷,到时运输货物非常方便。现在陆陆续续有人把各国的参与意愿送回来了,我们正在分配场地,使团一到马上协助他们把展馆建起来。” 在李元婴的计划里,万国博览会的展馆都是慷慨大方的权贵和富户们自愿帮忙搭建的。他们出资把展馆建起来了,将来可以拥有优先于对应国家洽谈相关货物的贸易权,也可以优先在展会结束后花钱拍下这些颇具异域风情的展馆。 既然有异国展馆,自然也有大唐展馆,比如李元婴来找长孙冲商量的就是“酒文化”展馆,围绕酒这个主题搭建一个类似“酒街”的展馆,把所有和酒有关的东西都融合进去,什么饮酒历史、什么酒诗酒赋、什么佐酒歌舞全给展示出来。 长孙冲拜读完李元婴整理出来的初步规划,立刻心驰神往,感觉这对他来说简直是神仙地方。他迫不及待地和李元婴交流了半天,给李元婴大谈还有哪里可以改进,这才有了李元婴开口挖人的那一幕。 长孙无忌只知道李元婴拍着胸脯保证不用朝廷出钱,不知道李元婴还要搞这么多名堂。李元婴和李二陛下一脉相承,什么事都是往大里搞,有多气派搞多气派,这种“不管怎么样我就是要搞大事”的气势很能唬人,难怪他儿子会被李元婴忽悠得心向神往。 长孙无忌面上挂着笑,说道:“留在宗正寺阿冲也能负责这一块,鸿胪寺人已经够多了,何必再让阿冲过去?” 李元婴听长孙无忌这么说,顿时想起自己要五万人被长孙无忌他们砍成一万的事。 李元婴唉声叹气:“我与阿冲越聊越投契,很想他也到鸿胪寺来,这样我们没事的时候都可以聊聊。既然您都这么说了,那就让阿冲辛苦一下,两边的事都担着吧!”李元婴再一次拉住长孙冲的手殷殷嘱托,“那‘酒’这一块可就交给你了,要是这个展馆办得好了,往后各国都会对我们大唐的好酒念念不忘,馋坏他们,让他们来了一次还想来,价钱再高都想买!” 长孙冲确实是从小到大都被人安排得明明白白的那类人,从来没能在任何事情上自己拿主意过,李元婴那句“让他试试”确实说得他很是心动。 长孙冲一下子充满激情和斗志:“没问题,包在我身上!” 李元婴见长孙无忌一脸便秘的表情,不再多留,起身说是要去接他王妃顺便和长乐说说话。长孙冲现在看李元婴哪看哪顺眼,觉得李元婴是他知己,热络地引着李元婴去见长乐。 魏姝和长乐聊得挺融洽,魏姝书法好,长乐在书画一道上也颇有造诣,两个人光是聊书画就不会觉得无趣。魏姝还有幸欣赏到长乐珍藏的长孙皇后真迹,很遗憾没能亲眼见一见。 长乐见到李元婴也很高兴,和李元婴夸魏姝的书法好,还李元婴他的字练得怎么样。 李元婴哼哼两声:“我的字虽然没有姝妹妹好,但也是非常不错的!”他想了想,越过大侄子,再越过三侄子,再越过四侄子,最后才举例,“反正肯定比雉奴好!” 两边坐下聊了聊,李元婴便和魏姝回府去了。长乐问长孙冲:“幺叔找你有什么事?” 长孙冲把酒文化展馆的事给长乐说了,提起酒,他顿时眉飞色舞,全没有平日里要去当差的苦哈哈模样。话都说完了,长孙冲终于想起长乐平时不喜欢他喝酒,对他多有规劝。他讪讪地说:“我得把这展馆安排好,绝对不会多喝的。” 长乐刚才一直没打断兴致勃勃的长孙冲,听长孙冲这么说才开口:“我相信你。”她由着长孙冲握住自己的手,脸上带着浅浅的笑,“等展馆建好了,你带我去看看可好?” 长孙冲听长乐这么说,心头蓦然一片火热,立刻说:“好,我一定带你去,到时我们头一个过去。” 另一边,李元婴已经和魏姝一起回了滕王府。 魏姝问起李元婴和长孙冲谈得怎么样,李元婴自然说自己马到功成,由他出马没有干不成的事,就是忍不住嘀咕长孙无忌几句:“他简直把我当贼防着了,我不就觉得阿冲在宗正寺干得不太得劲,想让阿冲换个地方试试吗?我现在觉得鸿胪寺好玩!” 魏姝觉得把李元婴当贼防着的人绝对不止长孙无忌一个。 李元婴对此一点自觉都没有,吃过饭他就和魏姝说:“我们过去看看小幼玉她们吧!”自从有了小女将军李幼玉,李小圆球在他们幺幺心目中的位置就开始往后挪了,过去都是说去看李小圆球的,现在改成看小幼玉! 魏姝看李元婴一脸兴致勃勃,忍着没提醒他李泰每次都想把他们扔出门的事,和李元婴一起去魏王府做客。 阎氏见了魏姝自然高兴,热络地拉着魏姝去说话。 李泰见了李元婴就没那么好脾气了,脸比锅底还黑。李元婴本不是来找李泰的,见李泰这脸色又来了兴致。眼看李小圆球他们还没过来,他不客气地坐下问起李泰文史馆筹划得怎么样了,志愿者们干活积极不积极,一副“我很积极我很认真我很关心筹办进展”的敬业模样。 李泰被李元婴这态度给唬住了,再想把李元婴扫地出门也忍了下来,耐着性子挑拣了一些重要事宜和李元婴说了起来。结果他才讲到一半,李小圆球就带着弟弟妹妹跑了过来,兴冲冲地冲着李元婴幺幺幺幺地喊。 李元婴虽然把能读的书都读完了,但基本都是当故事来读的,对于文史这方面却依然不怎么精擅,李泰深入一讲他就有点懵逼。他觉得读书人讲究真多,怎么会有这么多弯弯绕绕啊,这样不行那也不行,都把他给绕晕了! 于是一看到几个可爱的小娃娃过来了,李元婴立刻忘了自己刚才问了李泰什么问题,一把抱起侄孙女、带着两个侄孙跑外面玩去了。 李泰:“……” 真是岂有此理! 下次他一定让人把李元婴挡在外面,不许李元婴再踏入魏王府半步! 第 219 章 第 219 章 九月伊始, 李二陛下要去翠微宫秋猎, 顺便歇几天。李元婴早不耐烦天天点卯上衙了, 兴冲冲地要求跟着去。去了翠微宫, 李元婴就带着熊孩子们到处野, 玩耍了两天, 才受邀去鄠县溜达。 李元婴邀上虞植和长孙诠两个准驸马、旧同窗一块去鄠县玩, 虽说他对李二陛下的眼光不是很信任,但见着人后仔细观察了一番,觉得还是挺满意。 故地重游, 李元婴拉着熊孩子们一起同游渼陂湖,还收下百姓们送来的苌楚和葡萄。 李元婴嫌弃苌楚直接吃没甚滋味,叫人照着樱桃酪的做法捣鼓了一番, 和熊孩子们分着吃, 快活得不得了。倒是两对未婚小夫妻乍然相见,都有些放不开, 基本没怎么说上话。 李元婴回行宫时还暗暗和魏姝嘀咕:“这俩瞧着都太守礼了, 感觉没什么情趣, 往后兕子她们的日子怕是会有些无趣。” 魏姝道:“要是他们现在就敢有情趣, 圣人怕是要悔婚了。” 李二陛下悔婚也不是一次两次,以前他还给薛延陀许过公主, 后来觉得薛延陀那边不是个好的, 直接翻脸不认了。这还没成亲, 哪个驸马敢和公主私下传情? 当然,卢照邻除外, 卢照邻那是有李元婴这个迟钝的家伙宽纵的。 李元婴想想觉得有点道理。他记得当初虞植和长孙诠是图书馆的第一批志愿者,应该不是两个木头疙瘩。 李元婴放心了,屁颠屁颠带着一群熊孩子回行宫玩儿。 第二天要去秋猎,李元婴本来想躲懒,结果李二陛下点名要他一起参加,还说如果他垫底的话就叫人往图书馆贴馆报那个位置贴一贴这次秋猎的排行,让所有人都看看滕王疲懒成什么样子。 李元婴这人是很好面子的,听李二陛下这么说立刻叫人帮他把箭准备好,明天他要争个头名,不能叫李二陛下把他看轻了去! 到了晚上,李元婴有点睡不着,搂着魏姝说悄悄话:“我感觉皇兄有点不一样了。” 虽然说不出有哪里不一样,但李元婴确实感觉有点不一样了。他隐隐觉得李二陛下好像在试探他、在试探承乾,但是具体在试探什么,他却弄不清楚。 反正,不管怎么样他都不会肖想那个位置就是了,要他天天听那么多朝廷大事、天天关心全天人能不能吃得饱能不能穿得暖,没门! 魏姝没怎么直接接触李二陛下,不过她的想法也和李元婴一样,只要他们没动心思、没真做什么,肯定不会惹祸上身。她宽慰了李元婴几句,两个人窝在一起进入梦乡。 第二天一早,李元婴早早起来穿好猎装,兴冲冲跑去问李二陛下什么时候出发,他已经做好万全的准备啦。 李元婴身边还跟着一串小萝卜头,有李承乾家的、李恪家的,也有李泰和李治家的,自从他回了长安,李象就退位让贤,把孩子王的位置还给他了。 小萝卜头们都很期待地看着李元婴,都等着李元婴一展英姿,拿个头名给他们看! 李二陛下从孙儿孙女们你一句我一句的话里知晓李元婴夸下海口,瞅了李元婴的小身板一眼,觉得不太相信他有那份能耐。 李元婴感觉自己被鄙视了,哼了一声,径自带着一群小萝卜头热身去。虽说小萝卜头们都还小,进不得猎场,但做做热身运动还是可以的。 魏征等人年事已高,当然不会跟着去打猎,只跟着瞧个热闹,远远看到皇家幼儿园那一群熊孩子跟着李元婴在那扭扭屁股扭扭脖子,都觉得李二陛下把李元婴叫回来怕是会带歪一大串宗室子弟。 瞧瞧魏王李泰家的女儿吧,那么小一个,本该是乖巧可爱的年纪,可她这会儿居然也穿着一身缩小版猎装,奶声奶气地跟着李元婴纠正熊孩子的动作,对他们稀稀拉拉的队列很是不满,觉得他们丢了她的脸! 李幼玉可不管别人怎么看她,她被李元婴委以重任成为了熊孩子们的体育委员,到了猎场这边自然十分尽职尽责。 李元婴这厮看热闹不嫌事大,还给李幼玉做了根小鞭子,甩起来声音特别响但打人不怎么疼的那种,让李幼玉拿着咻咻咻地甩着玩。 李元婴这边领着熊孩子玩,李泰也抽空看了眼他儿子女儿。一看之下,李泰差点没吐血,他的女儿啊,萌萌的、老可爱老可爱的女儿啊,居然比高阳还早耍上鞭子,摆出一脸奶凶奶凶的表情在教育她的哥哥和堂兄堂姐们! 李泰觉得自己的心脏有点受不了。 好在李二陛下很快宣布秋猎开始,让李元婴赶紧归队。 李象带着一群小萝卜头在后头给李元婴摇旗呐喊,预祝李元婴旗开得胜。 李元婴斗志昂扬地上了马,接着他就,骑着马儿紧跟在李二陛下身边,一步都不挪开。李二陛下奇道:“你跟着我做什么?” 李元婴理所当然地说:“大家都把猎物往皇兄您这边赶,我当然要跟着皇兄您走才能争头名!” 狩猎这事并不是真的往野外瞎跑,逮着什么猎什么,猎场周围都被禁军围着的,有专人负责把飞禽走兽往猎场里头驱赶。为了让李二陛下猎个尽兴,自然有人把大批猎物往李二陛下这边驱赶。 李二陛下听了李元婴这句大实话,一时竟无言以对。他抄起箭往前一射,咻地射中一只公鹿。李元婴瞠目结舌:“我都没看见,皇兄您怎么发现的?” 李二陛下冷哼:“你以为跟着我你有机会得头名?” 李元婴一脸懊恼:“早知道皇兄您箭术这么好,我就跟着承乾去!”不过他一点都不气馁,还是紧紧跟在李二陛下身边捡漏,李二陛下射中三五只总能漏一只给他。 李二陛下渐渐也习惯有个跟屁虫紧跟在自己身边。 由于李元婴时不时在那惊叹他的箭术,还憋着劲要和他抢猎物,李二陛下当真找到了几分年少时的意气风发,一路和李元婴较着劲,最后竟猎到了好几头骆驼才能背回去的猎物。 李元婴不太高兴,觉得自己失策了。尤其是回去时看到李承乾猎得并没有李二陛下多,他更是后悔不已,一个劲和李二陛下说下次绝对不和他一道走,下次他要跟承乾走! 李二陛下觉得天底下再没有比李元婴更不要脸的家伙。 等见到李象他们,李元婴又刷新了李二陛下对无耻的认知,李元婴和李象他们说,虽然他没拿到第一,但是他哥拿到了,他哥是天下第一厉害的哥哥,别家哥哥谁都比不上。 李元婴还悉心教育李象他们,要是自己没什么能耐,就看看周围有没有特别牛逼的人,好好给他们加油鼓劲,将来就可以轻轻松松吃喝玩乐了! 李二陛下听了李元婴这番言论,让李元婴立刻闭嘴,不许再胡说八道。他还指着孙子们能有点出息,可不能让李元婴给他们灌输这种混吃等死的思想。 李二陛下这次秋猎成果颇丰,叫人把猎物都分到每个大臣和宫妃那边,心情非常不错。虽然李元婴这弟弟糟心了点烦人了点,但不可否认地,自从李元婴回长安,感觉整个长安都热闹了不少,至少他饭都能多吃一碗。 这个时候城阳和武媚等人正带着使团东归。 这次她们出使新罗果然引起巨大轰动,她们抵达新罗都城那天万人空巷,不少新罗百姓都争相出门来看看大唐公主的风姿。 看到城阳和武媚,新罗百姓心中原本有些遥远的大唐忽然变得清晰起来:能养育出这般美丽的公主、这般出色的女官,大唐肯定繁荣又强大,比他们想象中的天国还要美丽富饶。 金胜曼继位那日,高丽和百济也派了人过来道贺,他们看到大唐让公主亲至,给新罗的封赐又格外丰厚,心里都十分警惕。这是大唐要大力扶持新罗的前兆吗? 不管别人如何揣度,三个阔别已久的少女在这天夜里秉烛畅谈,各自说着这些年遇到的事。虽然只相隔一湾海峡,但这几年她们遇到的变化都太多太多了,也许说个一整晚都说不完。 金胜曼留了城阳和武媚几日,终归还是到了分别的时刻。 金胜曼亲自送城阳她们出王城。 她们身份都不一般,往后要见面并不容易,必须把每一次相会都当做最后一次相见来对待。 大唐使团回到滕州时,滕州各试点县都传来好消息:占婆稻种试种结果很喜人。 都说橘生淮南则为橘,橘生淮北则为枳,同一种作物生长在不同的地方可能有不一样的口感和收成。对于占婆稻种的试种,滕州这边是非常谨慎的,李元婴回长安之前已经下过令让人把滕州各处粮仓填得满满的,以防试种失败。 现在试种结果出来了,占婆稻种在滕州一带种下后虽然栽种周期比在占婆那边要长些,相对于本地稻种来说却还是缩短了。 最重要的是,占婆稻种产量高,还耐干旱! 以前长不出稻谷来的地方,现在能种了;以前两三亩地才有的产量,一亩地就能种出来了! 要是当地有足够的粪源,配合《齐民要术》上推广的一些堆肥方法之后产量甚至可以翻个四五番! 比如李元婴的庄子上就用象粪肥田,产量逼近原来的六倍。 虽然这些年有玉米补缺,各地粮食还算充足,饿死人的情况少了,可谁不想粮食越来越多?粮食多了,能养活的人就越多! 狄仁杰欣喜不已,整理整理各县报上来的数据,又亲自到各县去核实了一遍,确定没人敢虚报之后让人跟着使团一块回长安汇报此事。 城阳这次当正使去了趟新罗,自然得回长安复命,弄得高阳眼热不已,只恨自己和金胜曼不是同窗,不能光明正大去新罗玩。 这次城阳回长安她也不能跟着回去,因为她怀孕了。她年纪和城阳差不多,不过身体比城阳好、性格比城阳外向,成了亲也见天带着女子马球队横行滕州,时不时还组织个州际联赛,小日子过得格外充实。 高阳性格太大咧咧,要不是卢照邻及时发现她葵水晚来了大半个月,她可能还天天在马背上玩耍来着。城阳得知高阳怀上了,自是叮嘱高阳这几个月暂时别野了,她虽然还没孩子,但这两年也开始了解这方面的事,知道头三个月胎还不稳,必须小心注意。 两天之后,狄仁杰那边的消息整理完毕,城阳带着两个好消息和使团一起回长安。 第 220 章 第 220 章 李元婴得知使团平安归来当然很高兴, 再一看狄仁杰整理出来的占婆稻种试种产量就更高兴了, 直至从城阳口里得知高阳有孕, 李元婴才变得酸溜溜起来, 晚上回来一直盯着魏姝的肚子看。 魏姝也知道了高阳有孕的消息, 看李元婴那模样就知道他在想什么。她以为李元婴晚上会做点什么, 结果李元婴晚上只是摸着她的肚子叹气:“舍不得, 舍不得。” 李元婴和孙思邈学过医,知道生孩子很辛苦,他姝妹妹还不到十八, 他怎么舍得姝妹妹受那么多苦。李元婴抱着魏姝小声嘀咕:“我们先玩别人的孩子,以后我们再生自己的。” 李元婴自己都还是小孩子脾气,哪里有当爹的样。魏姝哄小孩似的转头亲了亲他, 和他一起进入梦乡。 李元婴很快和城阳一起把占婆稻种的产量报了上去, 提议可以在各地试种这种新稻种,适合的话再推广开去。到时一亩地可以产两亩地的粮, 一户人要不了多久肯定能变成两户人! 粮食可是人的命根子, 房玄龄看了李元婴展示的数据, 心情十分激动, 竟在朝会上晕了过去。李元婴听过喜极而泣的,没听过高兴到晕倒了, 赶忙上去给房玄龄急救一通, 等着太医给他扎几针。 朝会闹成这样, 只能从大朝会转成小朝会了。房玄龄醒来后精神很好,一点都没有刚才昏倒的虚弱样, 别人拦着他劝他回去歇着他都不肯去,健步如飞地去参加李二陛下召开的宰执小会议。 现在房玄龄看向李元婴的目光很是慈眉善目,觉得李元婴哪都好哪都棒。虽说去年李元婴已经献过稻种,但那到底只是空口白话,不像今年这样用数据说话,直观! 这一年大唐风调雨顺,各地皆安。到年底,各国使者陆陆续续到达,鸿胪寺越发忙碌起来。 李元婴厚着脸皮和李二陛下讨了一万人,全交给薛仁贵他们去训练,他自己时不时也去抽调一拨人出来带他们接见外邦使者,每天都忙得脚不沾地。 魏姝也没闲着,在长安组织书画协会,不时邀请一批名门闺秀出来鉴赏字画,和风细雨地改变着长安女眷们的想法。 阎氏向来和魏姝交好,时常和魏姝一起主持聚会,关系越发亲近。等李泰反应过来时,才发现李元婴在偷别人家小孩,魏姝则在挖别人家女眷,夫妻同心,两个都很不要脸。 都这样了,李泰能怎么办,只能每天积极投入到自己的工作之中,免得阖府上下只有自己一个人闲着。 同样的变化发生在不少人府上。 李治特意和王氏谈了一夜,和王氏说出自己考虑的结果:他无意和自己的同胞兄弟相争。太子对他们一向很好,他并不想为了皇位和自己的兄长斗得你死我活。要是真走到那一步,就算李元婴不骂他,他也没脸再和李元婴往来。 自从李元婴回长安,太子的地位肉眼可见地稳固起来,许多朝臣提起太子来夸得越来越多。至于侯君集控制东宫的事,显然不全是太子的错,是太子太过亲善仁厚,错信当年追随李二陛下的功臣。 李二陛下寿辰过去后,就有人开始暗示李二陛下该找机会让藩王回封地了。 李二陛下对此没表态,只说藩王们都在筹备万国博览会,一切等万国博览会结束之后再说。 新的一年到来,转眼到了贞观二十三年。贞观这个年号已经用了二十三年,经历了许多风风雨雨,塑造了大唐有别于隋朝、有别于过去任何王朝的全新风貌。 这一年开春各国受邀而来的使者在长安和洛阳沿途驻扎,和当地富户或权贵合作建造具有本国风情的展馆。 一座座特别的建筑在万国博览会场地之中陆续建成,明明是完全不一样的风格,融合在一起却感觉极为融洽。李元婴和李承乾骑着马儿巡视期间,感觉一个辽阔又美丽的世界展现在自己眼前。 李元婴检视了一圈,晚上有些睡不着,他和系统商量着绘制了一个目前已知各国的图纸,让戴亭找材料把图纸做成磁铁拼图拿去和李二陛下分享。 这年头私下画舆图不能画得太精良,画得太精良别人会怀疑你在为谋反做准备,所以李元婴只画出了大致轮廓。 李元婴兴致勃勃地和李二陛下献宝,把一个个已知的国家拼凑上去。 茫茫大洋、辽阔陆地之上,可能还藏有许多他们不知道的地方、他们不知道的国家,这些要等他们做出更好的海船、训练出更好的海师之后才能去探索。 但是,他们还年轻,大唐也还年轻,只要大唐一直强盛下去,整个世界都会向大唐张开怀抱。 李二陛下看着李元婴捣鼓出来的舆图,听着李元婴大发豪言,感觉再没有比李元婴更会说大话的人了。偏偏李元婴说起大话来还挺能蛊惑人心,他听着都有些心动了,是啊,大唐还年轻,大唐的未来有无数可能,他们现在要做的就是让大唐强盛起来,并且一直强盛下去。 李二陛下留李元婴喝了两杯。已经是五月了,天气有些炎热,李二陛下却不觉得闷,许是因为喝了点酒的缘故,入夜后他早早便歇下了。 年过五十之后,李二陛下夜里越发浅眠,这一夜他却睡很沉。到夜阑深静,四处静悄悄,李二陛下不知不觉入了梦。 梦里也光线昏暗,李二陛下往前走了一段路,忽地看到有人坐在那里弹琵琶,弹的不是别的曲子,是他喜爱的《破阵乐》。他不爱隋时的靡靡之音,爱带有刀戈之气的军中之乐,只是琵琶弹起来总是多几分绵柔,少几分气势。 李二陛下想说话,却发不出声音,只能坐到一侧听完一曲。到《破阵乐》终了,那人才转过身来面向他,不是别人,正是太上皇李渊。 太上皇定定看着李二陛下一会,才说:“你的白发看起来比我还多了。” 人死万事消,生前有再多矛盾,死后都该揭过了。李二陛下说道:“人总是会老的。” 太上皇静默片刻,才搁下琵琶夸了一句:“你这个皇帝当得不错。”他看着李二陛下,柔和的目光终于不再是一个皇帝看着另一个皇帝,而是一个父亲看着一个儿子,“你这个哥哥当得也不错。” 说完这两句,太上皇人不见了,琵琶也不在了,梦里一片寂静。 李二陛下睁开眼睛,外头天还黑漆漆,但他得准备准备开大朝会去了。 又是望日,到了李元婴最不想起床的日子。 平时到鸿胪寺上衙他哪怕晚到一些或者索性以去慈恩寺看看佛经翻译进展为由直接翘班,基本都不会有人去打小报告。但是大朝会就不一样了,大朝会他要是不准时到场可是要被御史们喷得狗血淋头的! 昨天晚上李元婴就没睡好,早上起来和魏姝说他做了个梦,梦见太上皇说他送去的琵琶不好,还有股子脂粉香,问他是不是从哪个女人手里要来的。 得知他已经娶了妻,又问他生了孩子没有,这可戳到李元婴痛处了,李元婴和太上皇大说特说一番,直说自己很想要但又舍不得。 太上皇很不靠谱,居然说既然舍不得王妃生,何不多纳几个女人让她们生去。 李元婴又和太上皇掰扯起来,说这样是不对的,他有王妃就够了。 太上皇一脸恨铁不成钢,对他说:“你这样怎么生十八个儿子啊!” 李元婴一激灵,醒来了。他忧心忡忡地和魏姝说:“怎么办?父皇给我托梦说,我们会生十八个儿子。可把我吓死了,他没说女儿啊,要是我们要生十八个儿子才有女儿那可怎么办?我舍不得你生那么多,但我又想要女儿!” 魏姝说道:“……只是梦而已,你肯定是因为听到城阳有孕了,才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十八个实在太多了,满打满算也得生个三十年,那她一辈子什么都不用做,一直生孩子算了。真要那样,她真的宁愿李元婴多纳几个女人让她们生去! 李元婴想想也对,穿戴整齐出门上朝去。大朝会对他来说自然又是补眠用的,李元婴哈欠连天地睡了一觉,睡醒后已经被李二陛下拎去议事堂说话。 李元婴见李二陛下面色不对,凑上去关心地问:“皇兄你是不是昨晚没睡好?就说了让你白天别操心那么多,操心太多晚上很难睡召的!” 李二陛下道:“昨晚我梦见父皇了。” 李元婴一惊,脸色顿时变了。 李二陛下见李元婴一脸如丧考妣的表情,不由问:“怎么了?” 李元婴说道:“完了完了,我也梦见了!”他把自己做的梦和李二陛下说了一遍,越发觉得这梦真实得可怕,“您还记得么,当初我和高阳她们去平康坊,看中过一把琵琶,当时我就让人送去供奉给父皇了。父皇说的不会是那一把吧?这下完了,我和姝妹妹难道真的要生十八个儿子?父皇真是的,儿子多少个都说了,怎么不说我有没有女儿啊?” 李二陛下乐了,给李元婴出主意:“你不是天天跑去拐青雀的女儿吗?我看你也不用自己生了,把幼玉拐到你府上不就得了?” 李元婴坚决不同意,侄孙女是侄孙女,女儿是女儿,哪里能一样。他晚上入睡时念念有词,念叨着让太上皇再到他梦里来一遍,告诉他到底要怎么样才能和姝妹妹生出女儿来。 可惜一直到万国博览会拉开序幕这一天,李元婴都没成功让太上皇再入梦过。 好在李元婴是那种一热闹起来就什么都忘了的个性,连入夏之后的炎热天气都阻挡不了他的热情,拉着魏姝在各个展馆之间转悠,赏玩着各国使者以及商队带来的特色货物。 行走在万国博览会之中随处可见不同肤色、不同瞳色的人,甚至连发色都有些斑斓。 李元婴欢快地在中间溜达着,不时和感兴趣的人搭讪、买点看起来很特别的小玩意。 连李元婴都玩得这么欢,本国的、别国的百姓更是大开眼界,这世上有些地方他们可能一辈子都到不了,可现在他们可以走进展馆了解他们的特色民居、了解他们的风土人情,甚至还可以买一两样小物件回去和家里的小娃子讲讲世上有这么一个国家。 这样的博览会,他们可能要逛上几个月才能逛个尽兴! 万国博览会也确实在百姓们的强烈要求之下延时再延时,直接从夏天开到了秋天,各地赶来的游人每日络绎不绝。 李元婴每天以自己要巡视展会为借口溜达来溜达去,把各国带来的美食都尝了个遍,每天吃得肚儿滚圆。 柳宝林也被李元婴找机会接回长安,每日由丰泰楼的掌厨们陪同着去展会上品尝异国美食,看看能不能开发些新菜式。只有时刻不忘吸收新东西,才能永远不落后于人! 万国博览会圆满落幕这天,李二陛下开了宵禁,大宴群臣及诸国使者。这一次参会的大小国家之中,早已依附大唐的占了大半,初次往来的地方也不在少数,各国使者次第为李二陛下献上礼物,还有不少使者提出希望能派人长驻长安学习大唐文化。 李二陛下龙心大悦,抚掌大笑,一一应允下来。 宫宴散去后,李二陛下带着李元婴和李承乾他们登上朱雀门,眺望长安夜色。 这一夜长安城灯火通明,光亮一直延伸到远处的万国博览会众展馆那边。坊市间人流如织,热闹非凡,许多人仿佛激动地睡不着觉,带着亲朋好友在街上赏玩美丽的长安夜景。 李元婴不知什么时候把李泰女儿偷来了,抱着人家女儿登高而望,给侄孙和侄孙女们指出底下都是什么地方。末了他还带着一串小萝卜头去鼓动随行的阎立本:“画下来,小阎你得把这热闹的夜景画下来!”一串小萝卜头跟着李元婴吆喝:“画下来画下来!” 李二陛下见阎立本被一群大孩子小孩子给围堵了,笑着吩咐阎立本让他遂了李元婴的意。 李元婴得了李二陛下准话,马上对阎立本指指点点,先说要阎立本画多大的,又说要让阎立本取什么角度,具体怎么画他都想好了,就是觉得这么大一幅画太累人,他才不要自己动手! 阎立本被李元婴缠得没脾气,只能认真记下李元婴的一大串要求。 于是便有了后世颇受欢迎的《长安夜游图》。这幅画耗时大半年才画成,把长安的诸多细节画得清清楚楚,对当时的市井风情、建筑特色、服饰特点等等展现得淋漓尽致。哪怕过去几千年,后人也能依照这幅画复原出繁荣而美丽的长安城。 到后世这幅画还成为了各科的重要考点,比如语文会让你默写从这幅画延伸出来的众多古诗词,政治会让你分析这个时期的长安对全球发展有什么影响,历史会让你数出当时有多少个国家参与万国博览会…… 当然,这些都离贞观二十三年太远了。 身在贞观二十三年的人们只觉得这一年的热闹比过去任何一年都多,这一年大唐之外的世界第一次真实而清晰地展现在他们眼前,他们既为生在繁荣强盛的大唐而自豪,又对广阔的世界充满了好奇心。 这一颗种子种在了所有大唐人心中,并在随后的数百年中生根发芽、茁壮成长。 泱泱大唐,万国来朝。 番外:女儿女儿何时来(一) 番外:女儿女儿何时来(一) 贞观二十三年年底, 太子李承乾与李元婴前往江南视察, 准备花两年时间在江南筹办下一轮万国博览会。之所以选在江南这一块, 是因为江南有不少适合扩建通商口岸的地方。 江南一带原是山蛮之地, 直至三国鼎立时期, 东吴立国于吴越一带, 才将江南逐渐开发起来。东吴建国的第一年, 便派使者从海上北行建交辽东,后来又陆陆续续派一万人去辽东、倭国等地,所以江南通海之早, 远远超前于其他地方。 李承乾一行人在江南巡视一圈,本来挑中明州扩建海港,结果明州那边的豪强大族不想被分一杯羹, 竟多方阻挠, 还欺负太子和滕王年幼狮子开大口要这要那。 李承乾一气之下去了隔壁苏州,挑中了苏州的华亭县。 华亭县并不繁华, 海岸边也没有像样的码头, 但地理位置优越, 李承乾和李元婴都很满意, 扎根在华亭县开始捣腾起来。 比起明州那边对扩建海港的抗拒,华亭县的百姓们都很欢迎太子一行人的到来, 苏州刺史也屡次亲自到华亭县配合建港工作, 态度非常积极。 李元婴靠着东方之珠一号券的成功以及外来商贾称职地当托, 很快借助东方之珠二号券筹集好建港所需的资金和物资,合一州之力在华亭县打造出一个足以容纳江南所有海船的大海港。 江南有了华亭港, 往南的海路更加通畅,带活了不少南边的小码头。不过两年,华亭县就一跃成为苏州最繁华的县城,甚至还大有直追苏州城之势头。 隔壁明州的豪强大族肠子都悔青了。 要是不百般刁难,这海港就该建在明州了啊! 第二届万国博览会定在华亭,李承乾和李元婴联合上书请李二陛下下江南主持开幕式。 这个折子引起了朝臣们的激烈反对,毕竟下江南这个词太敏感了,让人想到隋炀帝为了下江南干的一系列大事。更何况,太子已经在江南了,李二陛下也去的话,长安谁来坐镇啊?这也太胡来了! 李二陛下年纪学大,心性越倒退,听这么多人反对反而认为这个提议很好,力排众议说要去。 李二陛下还把几个儿子叫到跟前,问他们谁愿意坐镇长安。 要是搁几年前,大家肯定都心动不已,认为自己很有更进一步的可能。现在不一样了,现在所有人都在朝中早出晚归地当值,每天忙得不得了。 好不容易休沐一天,李元婴他们还专挑这日子给他们写信,见天在信里夸江南好江南妙江南风景如何江南美人遍地,可把人气死了。 这两狗东西写信给他们炫耀就算了,还整天送些好玩的好吃的给他们儿女,弄得家里的小萝卜头天天问什么时候能带他们去江南,要是实在没空就叫人送他们过去好啦他们不用爹陪着的! 这一点,李泰感受最深,提起来简直要咬牙切齿。真是岂有此理,他们在长安忙得昏头转向,那两个狗东西却在江南逍遥快活! 听人说,李元婴把丰泰楼的台柱子苏七娘和称心也给带去了,在江南搞了个什么大唐好歌手,引得江南女伎们一个两个都忙着练琴练琵琶兼苦练歌喉去了! 真是太过分了! 李二陛下一问谁要留守,李泰首先表示自己不想留,自己一定要陪伴在父皇左右,江南那么好,他也想去看看。 李泰一表态,李恪也紧跟而上,表示他封地在江南一带,他离开封地挺久了,非常思念那边的友人们,他想回去看看。 先表态的人比较占便宜,轮到李治时他的哥哥们已经情真意切地说完了理由,他找不到更好的说法了,只能表示自己年纪小不能当此大任。 李二陛下一听,这个理由最不充分,点名让李治留守,其他人跟着去。 李元婴可比李治还小一岁,已经什么事都能扛了、什么责任都敢担了,李治怎么能用年纪小来推辞! 李二陛下敲定此事,让上了年纪、身体不太好的房玄龄等人留在长安处理政务,陆续定下了下江南的名单。 李治去找房玄龄出主意,两个人性格里都有着与生俱来的爱犹豫,商量来商量去也没商量出个对策来,只能眼睁睁看着李二陛下专横独断地把下江南诸事敲定下来。 老实说,李二陛下以前对华亭县也没什么印象,并不记得这个小县城有什么特别之处。去江南的话,他还是更倾向于去江宁、扬州、杭州、苏州这些地方走走,好歹这些地方他也能说出些典故来,写一两首怀古小诗留念。 去华亭的话,李二陛下一时想不出怎么写点有深度有广度的诗文来显示自己是个文化涵养极好的帝王,这还真让人头疼啊! 李二陛下虽是烦恼,但也没耽搁他出发。这两年李元婴主持运河修整之事,暗搓搓把运河挖深加固,搞了不少小动作,如今南北漕运也十分方便,御驾行至运河边上便改走水路。 正是春日,御船一路南行,沿岸逐渐冰消雪融,越往南走越是草木丰茂,沿岸柳绿花红、雏鸟争啼,自有一番北边所没有的丽景。 也不知是不是被李元婴带歪了,李象这群小萝卜头一点都不怕李二陛下,上了船还不消停,在船上到处蹦跶。李幼玉更是一天到晚往船舱外跑,拉着李二陛下要看这要看那,十分活泼。 李泰私底下教育她要安分些,她压根不听,转头还把李泰的话学给李二陛下听,有条有理地对李二陛下说出自己的看法:“我觉得耶耶说得不对,幺幺说,皇祖父是我们的皇祖父,肯定是疼爱我们的,有皇祖父在,我们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李二陛下喜欢李幼玉这活泼劲,没事就带着她去船舱外头赏玩沿岸春色。 一路行至扬州,正好碰上沿岸琼花开了,满岸雪白,美不胜收。李二陛下还没来得及心生感慨,李幼玉就在一旁哇哇哇哇地惊叹,李象比几个小的要许多,但还是好奇地往岸边张望,想看清楚当年隋炀帝一心要来看的琼花到底是怎么开的。 如此一路停停行行,御驾终于到了华亭县。 李承乾和李元婴早早带着诸官等候在岸上,远远地迎接李二陛下驾临。 这两年李承乾和李元婴在江南埋头搞发展,没怎么回过长安,这次算是分别两年后的初次相见,李二陛下走在最前面,一眼看到自己的长子和幺弟带着人等候在那。 许是因为这两年亲自做了许多事,李承乾看起来比离京时要沉稳许多,虽不能说英武非凡冠绝当世,站在人群之中却也颇为显眼,叫人一眼就能看出他的不凡气势。 至于李元婴,他也比离京时长高了不少,就是总带着几分少年气质,给人一种一直长不大的感觉。 一看到李二陛下,李元婴马上屁颠屁颠跑上前喊人,喊完后不等李二陛下发话他就自发地转向李二陛下身后那串小萝卜头,一个个抱起来掂量来掂量去,兴致勃勃地玩起了猜体重游戏,说是要看看谁没有好好吃饭。 李二陛下看到李元婴那兴高采烈的模样就脑仁疼。这糟心弟弟不在眼前吧,有点想他;在眼前吧,恨不得叫人把他的嘴堵住,让他别那么闹腾。 御驾在华亭行宫落脚,休整了一天,第二天例行公事地宴请完诸官和苏州乡老,算是把正事忙完了。 次日李二陛下微服在华亭走了一遭,发现华亭已经不能称之为县了,绕着华亭港一圈已经发展成一座可以媲美苏州的新城。 对于李元婴搞经济的能力,李二陛下还是满意的。看看,华亭这边不仅海港建起来了,缴税也多起来了,不仅没花朝廷的钱,还给国库添了不少进账! 这才是百官劝阻态度不那么坚决的原因:要是李二陛下下江南一趟不花朝廷一分一文,还能倒过来给朝廷钱,似乎让李二陛下去一趟也没什么不好? 李二陛下在华亭逛了一圈,回到行宫却撞见李泰表情一言难尽地往他自己的院落走。 李二陛下觉得奇怪,问李泰怎么那副表情。 李泰说道:“父皇有所不知,幺叔他有些疯魔了,正在让阎少监给他画百子千孙图,说是挂在卧室看能不能早点有孩子。” 他给李二陛下讲了从阎氏那里听来的奇葩事迹:自从李元婴破了他的童子之身以后,每天不管多忙都认认真真地在一早一晚给他王妃把脉,表示要当第一个知道孩子到来的人!结果这么坚持了一年,他心心念念的孩子还是连影子都没有。 这可把李元婴急坏了,要不他也不会想出让阎立本画百子千孙图这种荒唐事! 李二陛下听了也一阵无言,李元婴这小子成婚后一直不圆房,别人替他急他还觉得别人多事。这下好了,过了几年才圆房,努力一年都没怀上! 李二陛下放走李泰,叫人把李元婴喊来说话,问李元婴要不要纳两个人试试,说不准换个人就生出来了。 这么多藩王里头,李元婴这样没有侍妾的绝对是少数,李二陛下觉得李元婴有些想法着实执拗到离经叛道的程度。 李元婴觉得李二陛下简直瞎出主意,他嘴硬地说道:“我又不是非要孩子不可。”他是喜欢孩子没错,可他才不要和别人生孩子,别人的孩子那么多,他真想要的话把别人家的孩子骗来不就好了?他想要的是他和姝妹妹的孩子,就算一直怀不上,他也不会和别人生的! 番外:女儿女儿何时来(二) 番外:女儿女儿何时来(二) 华亭的万国博览会拉开序幕之后, 李元婴每天得陪着李二陛下逛来逛去, 忙得很, 非常想罢工。李二陛下坚决不让他闲着, 逛够了万国博览会还让他带着到杭州等地走走。 李元婴推脱说自己可遵纪守法了, 从不离开华亭。他说了半天, 李二陛下就是不理, 等他说完了才施施然说道:“既然你也没去过,那更要一起去了,要不岂不是白来江南一趟?” 李元婴没办法, 只能跟着御驾出华亭。 临行前,李元婴拉着魏姝千叮万嘱,让她务必要找机会督促阎立本早些画好他们的百子千孙图, 图上得多画几个女儿, 等他回来正好挂到房间里! 魏姝知道李元婴喜欢小孩,心里也很想早点怀上, 点头应下了。 要知道李元婴为了要小孩, 已经不碰酒整整一年了, 每次出去人家要他喝酒他都说喝酒对孩子不好, 他得让孩子健健康康地出生。 一来二去,所有人都知道他们准备要孩子了! 谁都没料到, 高阳城阳她们明明都是一想要就怀上的, 他们却要了整整一年。虽然没人敢当着他们的面说什么, 背地里却没少议论这事儿。 饶是魏姝再不在意别人的看法,心里也还是和李元婴一样有些急的, 不管男孩女孩,努力了一整年总要来一个吧?照这样下去,别说十八个儿子了,连一个儿子的影子都见不着! 魏姝万万没想到,自己和李元婴会有迷信“挂张百子千孙图求子”这种做法的一天!她送走李元婴,抚着自己还非常平坦的小腹叹气:谁叫他们孩子还不肯来投生呢?虽然他们都还年轻,其实不用那么急切,可别人都有了,他们也想有啊! 李元婴出去前有点意见,出去后就没有了,每天屁颠屁颠地跟着李二陛下到处玩,期间还屡次说漏嘴说自己上回过来怎么样怎么样。 李二陛下早知道他不会安分地呆在一个地方,听了他说漏嘴的话也不生气。李元婴试探了机会,顿时变得明目张胆起来,大大方方地给李二陛下介绍哪儿好玩什么好吃,时不时还气愤地告诉李二陛下自己上回在哪里被人坑了。 李二陛下把江南游了一圈,长安的事交给留守长安的人,华亭的事交给留守华亭的李承乾,自己舒舒服服地翘班了十几天,这才意犹未尽地回了华亭行宫。 李元婴陪着御驾回到行宫才自己转道回府,入府之后他感觉很多人看向他的目光不太对,有点奇怪。不过一出去就是小半个月,李元婴很想念自家王妃,也没想太多,兴冲冲地跑去寻魏姝说话。 见了魏姝,李元婴立刻眉飞色舞地和她讲起一路上遇到的趣事,很遗憾魏姝有事要忙没能跟着一起去。等他一口气把话都说完了,才发现魏姝一副有重要事情要和他说的模样。 李元婴赶紧问:“姝妹妹你有什么事要和我说吗?” 魏姝握住李元婴的手,说道:“今天我有点不舒服,太医来给我诊了脉。” 李元婴一听,顿时紧张起来,拉起魏姝的手问她怎么了。不等魏姝回答,他已经自顾自地给魏姝把起脉来。 等李元婴细细感知完魏姝的脉象,差点从座位上蹦了起来。他怕太激动伤着魏姝,站起来在房里绕着圈走,不敢置信地说:“姝妹妹你怀上了!”他走了两圈还是冷静不下来,又跑去外头的园子里转了一圈才终于消化这个消息,跑回去高兴地抱着魏姝说,“我们有孩子了!” 魏姝由着他把自己抱在怀里。 李元婴心情十分激动:“不知是男还是女,听说孙师靠把脉就能分辨出男女,可惜我没能学到孙师的本领,孙师也没能跟着过来。”他念叨完了,往魏姝脸上狠狠地亲了一口。 高兴半天之后,李元婴才想起魏姝刚才说今天太医来把过脉,魏姝应该已经从太医口里知道自己已经有了身孕的消息。 李元婴觉得有些遗憾,看来真是人算不如天算,他天天跟别人说自己要当第一个知道他们孩子到来的人,结果赶巧和李二陛下出去巡察一圈魏姝就被太医诊出有孕! 李元婴叫人做了一批形状非常讨巧的喜糖,兴冲冲地拿去分给见到的每一个人,把认得的不认得的人都分完了,他才带着一把去找李二陛下报喜。 当然,报喜是次要的,主要是去抱怨李二陛下让他错过了第一时间诊出喜脉的机会。 李二陛下见李元婴高兴得跟个傻子似的,决定不和他计较。本来万国博览会开完,李元婴就该随太子和御驾一起回京,年底再和李承乾出发去岭南一带走走,开发开发岭南山蛮之地。可魏姝有了身孕以后李元婴改变主意了,接连上书说自己不走了,自己决定在华亭多住两年。 李元婴给李二陛下陈述了自己的理由,首先怀胎头三个月容易胎位不稳,所以得好好将养着,不能长途跋涉;其次肚子大起来以后行动不便,所以得好好将养着,不能长途跋涉;随后月份大了差不多要生了,更不适合长途跋涉;等孩子出生,那么小的孩子,您怎么舍得让他长途跋涉?所以李元婴觉得,他至少得请个两年的陪产假,等孩子满一岁再回京。 至于岭南的是,他觉得太子去就可以了,最好带上薛仁贵,薛仁贵最适合派去搞归化工作,他既能狠辣无情打得人哭爹喊娘,又能坐下来和人喝酒嗦粉;还有唐璿,别看他是科举出身,实际上他对于战事和教化这两方面的见解也很不错。太子带着这一文一武去岭南,一准能把岭南整治得服服帖帖! 还有,可以考虑让李泰一起过去,李泰读了那么多年书,又有筹办文学展馆的经验,跟着一起去正好可以辅助太子。 李元婴这折子除了前面那通“我得休假两年”不太靠谱之外,其他的可以算是献策经略岭南道了。 李二陛下对岭南一块也颇为上心,因为这一片山林多,很多人躲在山上不下来,既不交税,也不服管,很让人头疼,还是不小的隐患:若是将来这些人纠结在一起作乱,将会大大地拖大唐后腿。 所以,李二陛下让李承乾和李元婴把下一届万国博览会放到岭南道去,正好可以实现李元婴当初放出话来的南北一线,把最南边的海岸也开发起来。 到那时,大唐沿海就正式向世界开放,李元婴提出的东方之珠计划也将正式完成。 现在李元婴盼着的孩子到了,竟说要撒手不管!李二陛下哪里肯让他逍遥两年,怎么都不同意。 李元婴个不要脸的,天天跑他面前唉声叹气,说什么“当初父皇把我托付给您”。 李二陛下被他天天追着烦,最后终于松动了,应允让他留在华亭,但绝不能闲着,得把华亭管好,既然海港建起来了,维护不能落下,一定要让这第二颗东方明珠好好给朝廷生金蛋。 李元婴一口答应下来,虽然不能休两年陪产假,但至少不用来回奔波了。 御驾很快回了长安。 长安诸事平安,李治虽然不怎么爱拿主意,但是真被逼得没办法的话他也能做出挺不错的判断。李二陛下回到朝中,便听说一个好消息:薛仁贵从西域归来献俘。 李元婴在经略岭南的计划里提到薛仁贵,李二陛下也想起了这么个人来:当初李承乾和李元婴和他讨了一万人,这一万人基本都归薛仁贵管着。 训练了一整年之后,薛仁贵和他们分散着护送西域各国使者归国,这些人本来是两三百人为一队,但是到了西域之后陆陆续续被薛仁贵召集起来,加上原地借来的、招揽来的兵马,很快凑成一支不算弱小的军队。 有了军队,敌人自然就出来了,薛仁贵受某些国家的请托帮他们平定战乱,英勇非凡,时常冲在最前面轻松取敌将首级,十分勇武,很快在西域树立赫赫威名。 今年年初,薛仁贵打了一场硬仗,俘虏了近五万人。薛仁贵琢磨着自己离家够久了,很想念家中的爱妻柳氏,顿时决定班师回朝,带着人马和俘虏浩浩荡荡回长安。 李二陛下对这样的战果非常满意。 当初李元婴要人他就觉得李元婴在憋坏主意,现在看来李元婴的坏主意憋成功了,薛仁贵不仅在西域为大唐立了威、带回不少好东西,还带回了五万俘虏! 太子李承乾看向五万俘虏时眼睛是放光的,若说经略岭南缺什么,那肯定是缺人啊! 修路要人、建屋要人,做什么都要人!能有五万人来填缺,很多事都能轻松做成了! 李承乾欢喜不已,和李二陛下一起举办了一场盛大的献俘仪式,接纳了这五万人。 朝廷百官对这个结果也很满意,不少人都开始考虑这五万人该怎么处理,放回去肯定是不成的,得好好用起来! 番外:女儿女儿何时来(三) 番外:女儿女儿何时来(三) 李承乾本以为可能要花点功夫说服朝臣把人留下, 结果小朝会上的议题直接变成这五万人该用在哪里。 这下李承乾坐不住了, 俘虏都要被他们安排完了, 岭南的路谁去修啊!那边可没有江南那么好找人!李承乾和李元婴混久了, 别的多没多没看出来, 脸皮反正是厚了不少, 当场插话表示这五万人全可以用在岭南的开发上, 甚至还可以多派几万人来,多多益善,再多都不够用。 李承乾还强调这不是抢人, 薛仁贵就是他们东宫出去,东宫的人带回来的俘虏,怎么能说是他抢人? 李泰得知李元婴提名他一起去岭南, 觉得这事自己得出一份力, 也捏着鼻子站出来帮着说话,说岭南着实缺人, 希望李二陛下能把俘虏分拨到这边。 几轮争论下来, 李承乾成功获得三万俘虏, 剩下两万得留着参与朝廷各项开发计划。对于这个讨价还价结果李承乾还算满意, 觉得李元婴教的法子不错,有时候就该狮子开大口才能达成目的。 回到东宫后, 李承乾亲自设宴款待薛仁贵, 还请李泰几个一起出席。 李治对李泰去岭南的事颇有些酸溜溜, 觉得李元婴这人就是善变,以前和他那么要好, 这回他不过是留守长安没去华亭,李元婴就把他给忘了,将去岭南玩的机会给了李泰! 不过比起以前,他们兄弟几个喝起酒来倒是欢畅了许多,都在讨论着往后怎么想办法往外跑,没办法,朝官真不是人当的,天天累得不行,连最老实的李治都想上表跟李元婴在滕州和华亭那样辰时上衙。 李治越想越觉得李二陛下召他们回长安真是用心险恶。 当朝官都那么辛苦了,真要当了皇帝还得了! 论不要脸还是李元婴厉害,他王妃怀孕而已,他居然敢上书求李二陛下让他休假两年,什么都不干光陪王妃和孩子! 怀的人是王妃,生的人也是王妃,和他一个男的有什么关系?! 别人觉得李元婴借机偷懒很过分,李元婴不一样,他觉得自己有理有据。他王妃生孩子怎么和他没关系了?关系大着呢! 李元婴在华亭本来已经搞了不少动作,得知自己马上要有孩子之后更是大手一挥,建了个福养院把整个苏州没人抚养的小孩都接了过来,从幼儿园开始把基础教育体系给他们配齐了。 这样的地方他在长安也弄过,滕州那边也有相似的地方,有前面的经验在,华亭这个搞得更大、更全面。 这些孤儿有的是失去了父母无人抚养,有的则是因为各种原因被父母抛弃。 江南还是比较富庶的地方,所以因为养不起而弃婴的情况比较少,倒是穷人家有些生了重病的小孩被扔在外面。 李元婴在福养院内设立了专门的医馆替这些小孩治疗,哪怕缺胳膊少腿也能把人治到能生活自理。他本来不愿意让刚怀上不久的魏姝知道这些,只暗搓搓地投钱给即将来到这世上的孩子积福,结果他多跑了福养院几趟,魏姝就知道了。 魏姝已经过了容易动胎气的头三个月,平时也没少出门处理手上的事务。得知李元婴背着她暗中干好事,魏姝也生不起气来,只觉得李元婴对她和孩子太小心了,连这个都不敢让她们知道。 魏姝当然不会反对李元婴把钱投在这样的地方。王府不缺钱,不说别的,光是丰泰楼的盈利就足以让让他们肆意挥霍一辈子。 既然有余力,自然是想怎么花就怎么花。 魏姝很快和李元婴一起去福养院看望小孩,甚至还和李元婴一起给他们开蒙。他们的孩子还没出生,看着这些原本眼神有些麻木和灰沉的孩子眼睛里渐渐重拾光彩,魏姝觉得砸再多钱都是值得的。 有些事也许光靠他们夫妻俩去做很难做成,但总比什么都不做好。 事实上只要他们起了个头,不会一直只有他们去做。至少在华亭一地,不少人都在关注着滕王夫妻俩的一举一动。 看到连怀着身孕的魏姝都亲自去福养院授课,李元婴还带着那群孩子去踏青,众人哪会领会不了李元婴会希望他们做什么? 于是不少人主动向魏姝表示可以一起去授课,不少人则主动问李元婴有没有需要他们去做的事,要钱他们可以出钱,要人他们可以出人。 李元婴十分感动,拉着他们的手告诉他们哪个地方需要修个村学、哪个地方需要捐点善款,大家可以考虑去花点钱,建个“某家幼儿园”“某氏学堂”“某某书院”之类的,你建一座我建一座,人人献出一份力量,普及全州基础教育不是梦。 有华亭港在,苏州境内富得流油的人越来越多,对这点小钱都不甚在意。 大伙回去一琢磨李元婴的话,都觉得挺不错,花点小钱建一座学堂冠上自家姓氏,将来这些学堂出去的学生都会记他们家一份情,要是里头出个有出息他们就赚大了。 即便运气真那么差,一个有出息的都碰不上,至少在乡里能有个好名声啊! 这钱花出去不亏! 一时间苏州一带掀起了修学堂之风,只要稍微大一点的村子就有人砸钱去修。 书院有李元婴建的华亭书院在,倒是只有一两家敢筹划着另建书院和华亭书院别苗头。 李元婴对两处独苗苗很感兴趣,亲自跑去视察了一番,给了不少指导意见,并且大力支持他们的建校工作,弄得原本想压压华亭书院气焰的人挺不好意思,差点想不建了。 李元婴不同意他们撒手,他觉得有竞争才有发展,只有华亭书院不太好,多来两间书院相互竞争,既能给学生更多选择,也能促进彼此发展,怎么想都有利而无害。 别处的人眼睁睁看着苏州学风大盛,都起了较劲的心思,江南本就是文风鼎盛之地,谁还建不起个书院怎么滴?绝对不能让苏州——尤其是华亭那小破县异军突起,要不然他们脸往哪搁? 许多人都怀着这个想法开始往教育一块砸钱,决心要让李元婴知道不是只有他们老李家有钱,世上有钱的人多得是,休想把天下人才都网罗过去!既然堵不住寒门学子的路了,那就大家从起跑线抢起吧。 李元婴不知道自己的砸钱行径踩到了不少人的痛处,听说各地陆陆续续新建了不少学堂和书院都挺高兴,现在江南也推行了改良的占婆稻种,产量高,口感好,既受百姓欢迎,有大大提高了亩产量,让本就肥沃的江南之地一跃成为大唐的重要粮仓。 大家都能吃饱了,自然可以腾出手来搞其他! 至于这些学堂和书院的人才培养出来到底向着谁,李元婴也不关心,即使这些人感念旧恩,对出资人有些感激,进了朝廷还是会为朝廷所用。 他相信李二陛下和李承乾他们肯定会有办法让人才为朝廷效力的,那可不是他需要烦恼的事情! 这时候魏姝已经怀孕六个月,肚子已经显怀,李元婴天天暗示给魏姝把脉,生怕魏姝出差错。月份大起来之后,他还发现魏姝肚子里的孩子不止一个,居然是两个! 这可愁坏李元婴了,一个他已经够心疼魏姝,两个简直让他担心得当晚根本睡不着觉。好在魏姝身体不错,也没有太严重的孕期反应,两个宝宝都挺乖。 李元婴每天坚持对两个宝宝进行胎教,让两个宝宝不许闹魏姝。 转眼过了八个月,魏姝身体渐渐受了影响,五脏六腑都受了挤压,睡觉都睡不舒服。李元婴心疼坏了,叫人把孙思邈接了过来。 孙思邈年纪大了,本不适合这样奔波,不过他养生有道,赶到华亭也没什么疲惫之色。 听李元婴忧心忡忡地说了各种症状,见多识广的孙思邈表示这都是正常反应,没什么可担心的,生下来就好。 李元婴也是学过医的,自然知道孙思邈说得在理,可还是觉得心疼。他叹着气说:“生孩子真辛苦,我舍不得姝妹妹再生了。” 孙思邈对此也有几分研究,听李元婴说出这样的话来,便把民间一些对身体伤害小的避孕之法和李元婴说了。以前李元婴没和别人说起过避孕的念头,听孙思邈说完之后眼睛一亮,表示自己马上去让人琢磨琢磨,以后好好和魏姝试试哪个法子好点。 孙思邈捋着胡子,一派仙风道骨地颔首,一点都不像刚给李元婴传授过房中机宜。 李元婴拉着孙思邈悄悄问道:“那孙师你能不能把出两个孩子是男是女啊?”既然决定接下来要避孕,李元婴还是很想要个女儿的,两个孩子哎,总该有个女儿吧? 孙思邈还是头一次遇到对女儿这么执着的人,他确实有办法从脉象判断出男女,既然李元婴非要知道,孙思邈也不瞒着,对李元婴说出他的判断:“从脉象看,应该是两个男孩。” 番外:女儿女儿何时来(四) 番外:女儿女儿何时来(四) 李元婴接下来几天都蔫耷耷的, 有些无精打采, 来和他汇报各项事务的华亭官员还以为自己哪里做错了, 回去后战战兢兢琢磨了半天, 没想出自己到底做了什么才让李元婴这么不高兴。 当然, 李元婴回到王府时没表露什么, 只在摸魏姝肚尖尖有些惆怅, 好好的女儿说没就没了,还一下子来了两个小子,真是愁人。 可看过魏姝孕期的辛苦, 不管这是不是两个臭小子李元婴都不打算再让魏姝多生了。他王妃又不是那种乐意天天困在后院相夫教子的人,一下子生两个已经吃够了苦头,再说了, 再生又不一定能生出女儿来, 没那个必要。 唉,他没女儿了。 李元婴没和魏姝说孙思邈的诊脉结果, 一个人在心里滴了几天血, 伤心到不行。 魏姝一向敏锐, 即便孕期被孩子分去不少心神, 还是察觉了李元婴的异常。她找黄莺黄鹂问发生了什么事,黄莺黄鹂起初不敢说, 后来魏姝板起脸来了, 她们才敢把孙思邈诊出男孩的事告诉魏姝。 魏姝有些想笑, 更多的却是心疼。 李元婴是真的很喜欢女儿,她没怀上前就一直在念叨, 怀上后却闭口不提了,每天摸她肚子和孩子说话时也没喊女儿或儿子,生怕孩子出生后不高兴。 得知肚子里两个都是男孩儿,李元婴肯定是很失望的,可李元婴怕影响到她和孩子,就一个人憋着不提。 这人啊,自己还是个小孩,一点都不像马上要当别人耶耶的人。 李元婴从外面回来,看到魏姝倚坐在那里画鞋样。她女红不怎么好,但字写得好,画工也过得去,肚子大起来之后不方便外出太久,平时便琢磨些图样让绣房做出来备用。 孩子还没出生,男男女女的小衣裳小鞋子都做了不少,图样有李元婴画的也有魏姝画的,都很可爱。 李元婴走近一看,魏姝画的显然是女孩子穿的小鞋子,顿时勾起了他的伤心事。他上去摸了摸魏姝肚子,想叹气,又忍住了,囫囵着摸了一圈,感觉肚子里的孩子踢了他一脚,忍不住多摸了两下,感觉掌心又被蹬了,李元婴才高兴起来:“我们儿子隔着肚皮都踢得正中掌心,真聪明!” 魏姝放下手里的图样看向他。 李元婴这才发现自己说漏嘴了,他姝妹妹这么聪明,肯定一听就听出不对来。他摸着魏姝圆圆的肚子坦白交代:“我问过孙师了,他说我们这是两个小子。小子也挺好的,你看小圆球多可爱,象儿也很不错,就是不长肉,太瘦啦,小孩子长点肉好,圆圆的有福气。”李元婴叨叨到一半,感觉肚子里的小家伙又踹了他一脚,立刻得意地夸道,“哎哟,他又踢我了,这活泼劲像我!” 魏姝亲他脸颊:“以后我们会有女儿的。” 李元婴还没和魏姝说起往后生不生的事,孕期身体辛苦,心情也会跟着起起伏伏,他想等魏姝生完了,两小子再长大一些才和魏姝好好商量。 听了魏姝的话李元婴更加坚定不接着生的想法,他姝妹妹因为他想要女儿都肯再受第二次这种苦,他怎么舍得让姝妹妹再辛苦怀胎十月。 生孩子本就凶险得很,他可还想和姝妹妹白首偕老! 李元婴说出自己的想法:“男孩女孩我都喜欢的,生孩子太伤身体,至少接下来两三年里我们先不生了。”他又咬着魏姝的耳朵把孙思邈给他传授了避孕之法的事给魏姝说了,表示他们接下来想不生可以不生! 魏姝自然不会反对,他们一次有了两个孩子,要是生下来一两年再来一个的话可能会顾不过来。虽然府上已经精挑细选备着几个乳娘,也训练了一批专门伺候孩子的丫鬟奴仆,可教导方面必须她和李元婴亲自来,交给别人他们实在不太放心。 养孩子可不是让他们吃好穿好就行了的,得费不少心力。 两个人商量过后,对这件事达成一致。 眼看离生产越来越近,李元婴连处理公务的地点都快搬回王府了,生怕错过孩子的降生,不能在魏姝生产的要紧关头陪着魏姝。 天公不作美,在魏姝临产的小半个月前江南连月降雨不停,各处春耕都受了不小的影响。 好不容易把秧苗都种下去了,又遇到连续几天的狂风暴雨,平时还算顶用的堤坝现在看起来处处是漏洞,李元婴偷不得懒了,连日里都在组织人手到各地解救受困百姓,忙得脚不沾地。 华亭县近海,华亭港更是直直地伫立在海岸边,受暴风雨的影响极大。 李元婴确定人基本没事,不许人冒着风雨去检点财物损失,每天早出晚归地跟进各地救援进展,为了不吵到孕期本来就浅眠的魏姝还一个人睡到别的房间去,甚至直接歇在府衙。 魏姝没觉得自己脆弱到需要人时刻陪伴,看着李元婴每天都一脸疲惫地回来心疼得很,只恨自己正怀着身孕什么都帮不上忙。人再努力、再有办法,有时候也抵不过天灾,老天要降下灾祸,他们能做的也只有尽量减少伤亡和损失。 这天上游河堤又有出现决口的趋势,要命的是底下是一片良田和村庄,再严重些可能还会把县城给淹了,李元婴听人禀报之后立刻带着人赶到那一带指挥人手填上缺口。 抵达之后雨势又开始变大,李元婴见江水越发汹涌,喝退了打伞的人上河堤指挥。他的王妃和两个没出生的臭小子都还在华亭,可不能让贼老天得逞! 有李元婴亲自登堤,士气得到了极大的鼓舞,每个人都飞快地将准备好的填堤材料扛到决口出堵缺。不知是不是老天听到李元婴骂它,原本磅礴的雨势在众人整齐划一的号子声里逐渐变小,天边的阴云深处甚至还透出一丝丝明亮的天光。下游有人在开渠导流,湍急的江水逐渐平息,不再凶猛地冲击他们所在的堤岸。 等决口完全被堵上,天色也变得亮堂堂的,看起来连日的暴雨即将要终结,接下来会有所有人期盼已久的好天气,众人看在眼里都欣喜不已,纷纷拥着李元婴欢呼起来。 李元婴也挺高兴,只是看着明显伤痕累累的河堤觉得不太得劲,贼老天有时候狠起来真让人害怕,想要保证沿岸居民的身家性命还是得想想办法。他正琢磨着,就听有人急匆匆地跑过来报讯,远远地就大声叫嚷:“殿下,殿下!” 不大声不行,李元婴身边都是人,旁人根本挤不进去。他竭力喊了这么一嗓子,总算有机会挤到李元婴跟前。李元婴认出他是王府的管事,见他急匆匆赶来,身上被雨水打得湿淋淋的,不由紧张地问:“怎么了?” 管事急急答道:“殿下,王妃要生了!” 李元婴一听,哪里还待得住,忙叫人负责接下来的事情,自己骑上马往回赶。回到王府时,他身上的衣袍都快吹干了。 李元婴三步并两步地赶到早早布置好的产房那边,只见仆人进进出出,却听不见里头有什么动静。董小乙见李元婴回来了,忙上前向李元婴报喜:“殿下,王妃生了,是两个小郎君。” 李元婴暗恼不已,想直接进去看看魏姝,结果产婆把他挡下了,说他刚从外面回来,满身寒气未去,怕是会害王妃和小郎君生病。 李元婴没办法,只能去让人伺候着洗了个澡,把全身上下熏得热烘烘,才火急火燎地跑去看魏姝。 魏姝生完有些疲惫,已经睡过一觉。看李元婴一脸愧疚地坐到塌前,魏姝朝他露出一抹笑,主动握住他的手说:“你回来了。” 李元婴懊恼地说:“我回来晚了。”生孩子这么要紧的时刻,他居然不能陪在魏姝身边,怎么能让他不自责。 魏姝笑着说:“没有回来晚。”她把头偏向李元婴,“你要是回来早了一定会硬闯进来,我不想让你看到我生孩子时的样子。”任何女人生孩子时都不会好看的,因为实在太疼了,谁都会疼得顾不上平日里的矜持失声叫喊出来。 李元婴紧紧回握魏姝的手,和魏姝说了好一会话,才让人把两小子抱来给他看。 李元婴虽然去看过李治他们还在襁褓中的孩子,但那都是出生好些天后的事了,刚出生的小孩他还是头一回瞧见,乳娘把人抱过来一看,李元婴第一感觉是觉得他们长得真丑,小小的一个,脸皱巴巴的,胎发也不好看! 魏姝辛辛苦苦生下来的孩子,李元婴不敢嫌弃,还是把人抱到怀里仔细瞅了起来,细细一看,也还成吧,至少眼睛像姝妹妹,亮亮的很好看。他抱完一个又抱另一个,虽然觉得太轻了,但也一本满足。 第二天李元婴守在一旁看人给两小子洗澡,瞅见那特别小的小丁丁,不由一阵担忧。 长得不好看,本钱还不雄伟,以后可怎么讨老婆哦! 两小子不知道李元婴在嫌弃他们,还挺享受洗澡的感觉,毕竟他们在肚子里就是泡在水里的,被托着屁股泡在温热的洗澡水里让他们很有安全感。 李元婴逗了两小子一会儿,和魏姝说了一声,才去府衙那边听人汇报灾情。他处理完各项杂物,又跑去找正在安排灾后防疫事宜的孙思邈还有没有别的需要。 忙完正事,李元婴才悄悄把自己的担忧告诉孙思邈,觉得自己家两小子以后说不准会招人家小娘子嫌弃! 孙思邈听得哭笑不得,好笑地道:“刚出生都是这样的,你小时候难道就很有‘本钱’了?” 李元婴一想,好像也是。他理直气壮地说道:“我都长大这么多年啦,哪还记得小时候有没有本钱!” 放下了心头大石,李元婴心情很不错,叫底下的人务必要查清每一处灾情,他得好好把赈灾工作落实到位。 番外:女儿女儿何时来(五) 番外:女儿女儿何时来(五) 李二陛下听说江南遇灾, 每日眉头紧锁, 要知道李元婴还在那边到处蹦跶, 不知会不会遇到险情。听李元婴得瑟说魏姝怀的是两个小子, 近来临近生产, 这可是最要紧的关头, 可别出什么岔子。 李二陛下陆续派了两批人下江南赈灾, 纵使心里还是牵挂,也只能等待江南那边递回来的消息。 这段时间李二陛下精心挑选了几个名字,又陆续问过李承乾他们感觉怎么样, 总算挑出两个他觉得满意的名字准备等李元婴孩子出生后给他们赐名。 没过多久,江南那边传来急报,说华亭那边灾情稳住了, 滕王妃也诞下一对双生儿。李元婴嘴上没上拴, 刚知道小孩是男是女就写信嚷嚷得天下皆知,李二陛下等人听到消息只觉得孙思邈果然神乎其技, 这都能断得准! 等细看完底下送回的急报, 李二陛下脸色又不太好看, 李元婴自己肩不能挑手不能抬, 居然敢亲自上堤指挥,真是不要命了!这种事别的地方官去做李二陛下可能会下旨嘉奖, 知道李元婴去冒这种险, 李二陛下第一反应是要写信去臭骂李元婴一顿。 事实上李二陛下也确实这样做了, 在众人都觉得李元婴现在当一把手当得很像样、纷纷上书替李元婴请功时,李二陛下已经写了一封信过去痛骂李元婴, 顺便把自己悉心起的两个名字夹带在后头表示这是他赐的名。 李元婴忙完赈灾诸事,专心在家玩儿子,日子过得挺美。李二陛下的信一到气得他想回长安抗议,连带李二陛下起的名也觉得不怎么样,和魏姝嫌弃了半天,坚决不要用李二陛下给他儿子起的名。 他生的儿子,凭什么李二陛下来起名啊?! 魏姝早习惯李元婴和李二陛下这种用对骂来交流感情的通信方式,没阻止李元婴捋起袖子骂回去,还耐心地陪着李元婴给两孩子挑名字。结果两个人挑来挑去,挑到李二陛下第二封信送过来都没挑出好名字来,加上李二陛下第二封信又缓和了语气,夸了李元婴一通,还和李元婴回忆往昔,说当初李元婴表示生了儿子就送过来任他差遣,怎么连个名字都不能气了? 李元婴看完信有些心虚,不敢让魏姝知道自己当初说过什么豪言壮语,赶紧把信藏了起来,回信和李二陛下商量说可以用他赐的名,但是李二陛下不许在他王妃面前提起那些话。要是朝廷实在缺人,他把孩子养大了一准让他们为朝廷效力! 李元婴暗搓搓和李二陛下完成暗箱交易,又腆着脸和魏姝说还是用李二陛下赐的名字好,反正他们也挑不出好名字来,让两个小的沾沾李二陛下龙气挺好的。 魏姝总觉得李元婴有事瞒着她,不过她挺喜欢李二陛下给起的两个名字,难得李元婴不倔了,她自然不会反对。 李元婴有儿万事足,再加上李二陛下骂了他一通,接下来他每天都消极怠工,乐滋滋地抱着孩子玩。 到魏姝都觉得在家待不住、要出去做点事了,李元婴还赖着不肯出门,天天抱着两孩子送魏姝出门,殷殷叮嘱魏姝让她早点回来,家里爷三个在等着她回家! 每个到过滕王府的人离开时表情都有些一言难尽。 开始几个月大家还觉得他刚得了儿子情有可原,到半年后李元婴懒成了常态,每天只关心儿子什么时候能学会坐起来,很多人都觉得这样下去不行,纷纷上书和李二陛下告密,好好的进士亲王可不能被两儿子耽误了! 当年李元婴吹了那么多牛逼,让大伙跑南走北累成死狗,凭什么他天天在家玩孩子?! 这些举报李元婴消极怠工的折子看得李二陛下脑仁疼。 这小子积极起来让人头疼,偷懒起来还是让人头疼,真不知拿他怎么办才好。听说魏姝都能出府做事了,李二陛下琢磨着也该让李元婴回长安了,不能让李元婴继续留在那边躲懒,当即让人带着一纸诏书去江南把人带回来。 李元婴接到旨意后拖拖拉拉,一直拖到两儿子快满周岁才磨磨蹭蹭地带着他们回长安。 李象带着一群小萝卜头翘首以盼,都想看看两个还没满一岁的小堂叔。两个双生儿哎,不知道长得像不像,要是长得一模一样的话,也不知该怎么认他们才好! 于是李元婴一行人抵达长安后还没来得及入宫觐见,两小宝宝就被一群小萝卜头围着看了一遭,待遇和当时送进京来搞科普的鲨鱼崽崽差不多。 两个小宝宝已经会站起来了,想走的话能摇摇晃晃走几步,在长相上渐渐也有了区别,哥哥长得像魏姝、弟弟长得像李元婴,据李元婴说这是异卵双生,即使同一天出生也长得不怎么像。 在脾气上哥哥弟弟也有区别,哥哥每天按时按点醒,按时按点吃,乖得不得了;弟弟每天懒洋洋,想吃就吃,想睡就睡,睡姿还总跟大爷似的,有力气蹬人后差点没把哥哥踹下床。 比如这会儿有那么多堂侄堂侄女围着看,弟弟还兀自睡得四仰八叉,一副雷打不动的霸气样。哥哥则一本正经地坐在弟弟旁边,别人和他说什么他都很有礼貌地咿咿呀呀应答,虽然大家都听不懂他在说什么就是了。 李元婴在一旁看着,心里暗暗嘀咕不会是隔代遗传,曾孙像曾祖吧?想想自己和魏姝要是生出个小魏征来,那也太吓人了,老了指不定天天要被他追着规劝! 李元婴有点犯愁,晚上和魏姝嘀咕了半天,说回头一定要好好教育大儿子,坚决不让他走上歪路。魏姝听了捏了他一把,说道:“像祖父哪里就是歪路了?” 李元婴立刻闭了嘴。 第二天他和魏姝带着两小孩入宫觐见。 李二陛下提出想要抱抱两个堂侄,李元婴在一旁紧张地说:“皇兄你挺久没抱过小孩了吧?你会不会抱的啊?可别摔了我儿子,小孩子不经摔的!” 李二陛下横他一眼,觉得这小子还是这么能惹人生气。他稳稳当当地把两小孩分别抱到怀里仔细看了看,才对李元婴说:“你这才两儿子,我孙子都比你多多了。”要说谁更不会抱小孩,那肯定是李元婴! 李元婴振振有词:“我虽然才两儿子,但是我陪儿子的时间可比你陪所有儿子孙子的时间加起来还要多!”他得意洋洋地说完了,又掏出自己亲自画的儿子成长画册给李二陛下看,自卖自夸地说自己孩子学什么都比别人早,句句都透着“我家孩子天下第一”的得瑟。 李二陛下听他叨叨个没完,把他给赶走了。亏他还好意思说,不知道这大半年来有多少人上书参他不务正业天天在家带孩子玩吗?! 李元婴觉得李二陛下不懂欣赏,逮着认识的人一个个骚扰过去,和每一个人夸起他的儿子有多可爱多聪明。 可爱倒是人人都看得出来,但聪明的话大家都觉得李元婴又在吹牛逼,话都还不会说的两小屁孩,绝对得要有亲爹眼神才看得出他们聪明过人! 李元婴锲而不舍地炫耀了一圈,又开始在长安积极建设幼儿园配套设施,早几年已经建起来的文史馆、海洋馆、生态园、异域展馆等等地方都被他拾掇起来好好扩建,这可是他孩子长大之后要去玩的地方,绝对要把它们好好维护起来! 虽然看起来还是不务正业,但李元婴至少在干活了,抨击他偷懒的折子没了大半。 转眼两小孩满周岁,李元婴按照南边的风俗给自家儿子办抓周礼,李二陛下和李承乾他们都添了点名贵的小玩意,连李泰都别别扭扭地拿来两本做工精巧的玉书。 现在大伙都觉得这种编纂成册的书很方便,印书的话基本都这样印,李泰是爱书之人,也紧跟潮流编了几本可以翻页的书让书坊印出来,卖得还挺不错。 想起当年自己拿卷心爱的书去给李元婴抓周,惨遭李元婴辣手催书,李泰决定吸取教训弄两本玉书过来,免得又遭毒手! 李元婴很高兴,把两小孩分别放到摆得满满当当的一圈宝贝中间让他们看着抓。 哥哥见这么多人盯着自己,有点紧张,但听懂了礼仪官的指示之后就认真地挑拣起来,最终挑了一把小巧的金笏板,再也不看别的东西。 李元婴一看,完了,这小子将来不会是要入朝为官、辛辛苦苦为朝廷卖命吧? 比起哥哥的意志坚定,弟弟的状况就多多了,首先是他还没睡醒,哥哥都抓完了他还状况外。魏姝把他喊醒之后他看了眼眼前一堆精致又贵重的宝贝,爬过去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都觉得不错,全给扒拉到自己身边。 瞧见李元婴在一旁一脸赞许地看着自己,弟弟可高兴了,瞌睡虫全跑光光,辛辛苦苦地把宝贝一样不漏拿个精光。 李元婴很满意,这才是他儿子该干的事! 选什么选,全要了! 李元婴高兴地往弟弟脸颊上吧唧一口,看得李二陛下他们一阵无言。 哥哥抿抿唇,坐在一旁看着李元婴,一副“我也想要亲亲但我就是不说”的倔强样。 李元婴在心里叹了口气,唉,谁叫这是自己儿子?哪怕他以后可能像老魏一样烦人,现在也是需要关爱的小可爱啊,李元婴把哥哥也捞到身边往他脸颊上吧唧一口,乐滋滋地夸道:“哥哥弟弟都很棒!” 哥哥弟弟都扔掉手里的宝贝去抱李元婴,父子三个闹成一团。 其他人虽然挺无奈,却也只能由着李元婴胡闹。 想想都觉得魏姝这个滕王妃真辛苦,每天得哄三个小孩! 番外:女儿女儿何时来(六) 番外:女儿女儿何时来(六) 这两年李元婴专注在华亭休陪产假, 结果关键时刻总被事情缠着脱不了身, 怀上不是他第一个知道的, 生下来也不是他第一个知道的! 为了防止自己不是第一个听到两个孩子喊耶耶的人, 李元婴一直厚颜无耻地让魏姝帮他处理公务, 自己在家带孩子玩, 岭南诸事他自也没怎么关心过。 另一边, 李承乾自从尝到了出去玩的乐趣,再也不关心自己离京后太子之位稳不稳固,一年到头窝在外头捣鼓东捣鼓西, 只在年底按时让人给李二陛下献些土特产(顺便打一波广告)。 有太子坐镇,岭南道的开发进程十分顺利。 阻碍当然也是有的,短短两年内薛仁贵率兵七征山蛮, 把躲藏在延绵山脉里的几批山蛮打了下山。 对比薛仁贵的霹雳手段, 唐璿和唐观等人则对下山的山蛮人犹如春风般温暖,一边负责揍, 一边负责安抚, 恩威并下, 竟让岭南道陆陆续续添了不少人丁。 唐璿虽然是文人出身, 在人员调配上却很有一套,不管是薛仁贵从西域带回来的三万俘虏还是薛仁贵从山上驱赶下来的山蛮, 都被他安排得妥妥当当, 许多措施李承乾听了都觉得耳目一新。 李承乾不得不佩服李元婴的看人眼光, 不管是李元婴从东宫里挑出来的薛仁贵还是李元婴在国子监结识的唐观唐璿等人都出色得令人惊诧,假以时日他们肯定都是出将入相的栋梁之才! 这两年间薛仁贵和唐璿文武搭配, 一直把岭南道“清理”到安南都护府那边,穿山越水地修了条直达占婆的道路。 占婆现在的确成了种植基地,出入期间的大唐人几乎比占婆自己的人还多。 有大唐来自海上和陆上的支持,占婆女王的位置坐得很稳,有反心的大臣都被修理得服服帖帖,整个占婆境内祥和又安定,百姓们只需要考虑怎么利用杂交技术培育新品种供给大唐就好。 岭南道不仅边事平顺,生活起居也有了不少变化。李承乾南下带来了不少北方和江南的习性,大大地丰富了岭南道的日常生活。 由于李元婴说岭南这边瘴气重,席地而坐容易染病,提出把高脚家具推广到南方,减少染上瘴疠的可能性。 这一举措首先在岭南道的丰泰楼分号里推行,许多人一开始并不习惯在高脚椅子上席地而坐,后来看太子李承乾领头这么坐,其他人哪怕是为了表达对太子的支持也纷纷跟着改了坐姿。 习惯了高腿桌椅之后,大家都觉得腿不酸了,腰不痛了,写字也不费劲了,比以前舒服了很多。 有些任满回京的人回到长安发现,一旦享受过舒展腿脚的坐法,再像原来一样盘腿而坐或者正坐就特别辛苦。在外面他们不好搞特殊,回到家里却特意找木匠订做了一批高腿桌椅放到自己书房里。 这股高腿桌椅之风从北吹到南,很快又从南吹到北,渐渐在许多文人之间风行。 李元婴这两年来专注写信和李承乾吹嘘自己儿子,对岭南诸事没怎么上心,这会儿听人说李承乾搞得有声有色,觉得大侄子终于长大成人了,学会自己搞事情了! 李元婴屁颠屁颠跑去和李二陛下申请今年一起去岭南,带上他的王妃、带上他的儿子,去看看岭南能开上整整一春夏的鲜花,大家一起骑大象玩耍。 现在他儿子满周岁了,可以多出去走走看看,教育什么的一定要从娃娃抓起! 对于李元婴提出的要求,李二陛下没说同意也没说不同意,转头和几个比较年长的儿子商量留守人选。 李治觉得就算是轮流出去,这次总该轮到他出去玩玩了吧,结果李泰和李恪非常机智地表示“不如我们抓阄吧”。 李二陛下觉得抓阄也行,反正总得留一个,留谁不是留。 有了上次下江南的经验,李二陛下并不担心离京期间出什么乱子。 几个皇子凑一起抓阄,李元婴乐滋滋地跑来当裁判,很快抓出了结果:李治抽到了留守签。 李元婴拍拍李治的肩膀,叹着气说:“雉奴你读过《孟子》吗?《孟子》里头有一段话是这样说的,‘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将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行拂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增益其所不能’,所以这是老天在考验你啊!” 李治不想理李元婴了。 第二天李治几个孩子又给了李治一记重击,他们欢快地指挥底下的人给他们收拾小箱笼,要一起跟着他们幺幺去岭南玩。 小孩子们没心没肺,有得玩就开心,兴冲冲地拉着李治的手说:“耶耶你不要伤心,我们会写信告诉你那边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 李治觉得这日子不能过了。 李元婴很同情李治,可惜他没有和李治同甘共苦的觉悟,南行之事敲定下来就开始兴冲冲呼朋唤友要去岭南道玩耍。 出乎李二陛下意料的是,反对这个岭南之行的人比上回反对下江南的人多得多。反对得最激烈的是长孙无忌,他觉得岭南那边瘴疠严重,李二陛下的身体这几年虽然挺不错,却也不该去冒这样的险。 李二陛下和太子都去了岭南,要是都出了事怎么办?穷人都晓得鸡蛋不该放在同一个篮子里,长孙无忌着实不放心李二陛下去那山地连绵、山蛮遍地的岭南道。 长孙无忌一片拳拳之心,劝得李二陛下都有点动摇了,李元婴对此没什么意见,欢快地表示要是李二陛下留守的话李治就可以一起去了! 李二陛下一听自己要当留守长安的那个,登时不乐意了,力排众议表示自己一定要去岭南看看。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既然他是天可汗,那大唐就没有他去不得的地方。 要是岭南道真那么危险,去一趟都容易得病,那朝廷为什么没有免除岭南百姓的赋税? 李二陛下犟脾气一上来,十头牛都拉不住,连魏征都无计可施,只能在李元婴上门时逮着他骂了半天,说他整天撺掇李二陛下和太子往外跑。 李元婴觉得自己挺冤枉的,他们想去和他有什么关系? 由于大伙的注意力都在李二陛下南巡这件大事上,李元婴暗搓搓走后门搞了个小动作:推举武媚为苏州刺史。 按照朝廷的升迁规定,地方官不能扎根在原地不挪窝。 武媚在滕州已经待得够久了,政绩出了不少,但因为背靠滕王府的缘故看起来并不突出。 李元婴觉得武媚是时候升个官,向所有人展现她本身的能耐了。所以他暗搓搓上下打点,想趁着大家都在吵该不该南巡的大好机会悄悄把事情定下来。 结果房玄龄那边还是第一时间发现了他的意图。 房玄龄认为这事不行,武媚在滕王封地搞搞事情已经很出格了,怎么能真的让她独当一面当一州刺史? 房玄龄拿着李元婴暗中塞上去的推举折子去找李二陛下告状。 李二陛下这几年时不时也会听说武媚之名,武媚曾是他后宫里的嫔妃,可人都送给李元婴那么久了,他也没怎么再关注她。 听房玄龄说李元婴这几年不仅把滕州交托给她,现在还推举武媚当一州刺史,李二陛下不由拿起李元婴那封举荐折子看了起来。 李元婴在折子上把武媚夸得天花乱坠,把她称为大唐女子的表率,又列举了她坐镇滕州的一串成就,表示她绝对胜任一州刺史之职。接着李元婴又开始狂拍马屁,说什么大唐应该有大唐的气度,要敢于开千年未有之先河,苏州一地开放包容,一定能接纳大唐第一个女刺史。 李二陛下很快扔下折子。 他怕自己再看下去不是被李元婴说服就是想打李元婴一顿。 这几年陆陆续续也出过几个女进士,基本上都是往滕州那边安置,主要是很多地方并不接受由女孩子当一把手。倒是明字科、明经科这些科目有不少女孩子考出头,留在长安做一些文书工作。 这些转变并不显眼,注意的人也不多,渐渐地连各个衙门都习惯有女子出入其中。 要是再细究下去,很容易发现这批考出来的女子大多和滕州书院有千丝万缕的联系。 这世上出色的人本就不多,出色的人之中再分出男女的话,能数出名字来的人就更少了。虽然武媚确实有过人之处,但就算是男子也没有二十出头就能当刺史的,除非对方和李元婴他们一样出身皇室。 李二陛下压下了李元婴的举荐折子 李元婴也没气馁,饭要一口口吃,路要一步步走嘛。 李元婴很快又上了另一个举荐折子,改为举荐武媚去华亭县当县令,兼管华亭港诸事。 华亭港虽然遭了灾,但朝廷赈灾及时,众人的反应也够快,损失并不算特别大。刚刚搞完灾后重建工作的华亭县,正需要一个有魄力、有能力的人去坐镇! 李元婴觉得曾经在滕州跟进建港诸事的武媚专业对口,应该让武媚过去负责。 华亭县本来就是李元婴和李承乾捣鼓起来的,李元婴要把人安排过去也不算什么大事,房玄龄和魏征他们一商量,决定同意李元婴的第二份折子,免得李元婴天天闹腾。 双方很快达成一致。 李元婴争取完武媚下一个任地,心情很不错,又跑去慈恩寺去找玄奘聊人生聊理想。他这几年没少练玄奘教他的那套拳脚功夫,自信满满地要拉玄奘过招。 玄奘这些年一直在主持佛经翻译工作,一天到晚和经文打交道,精神也有些疲乏。难得有人来找自己过招,玄奘也不推拒,遂了李元婴的意陪他到空地里比划比划。 李元婴在武艺方面显然天赋平平,下场没撑过几招就迅速败下阵来。 李元婴是个从不反省自己的人,输了后和玄奘讨了碗茶,边吃茶边表示自己怀疑玄奘藏私了。 玄奘说道:“有些东西只有在实战时才能锻炼出来,殿下身份尊贵,平日里肯定没人敢和殿下动真格。”玄奘宝相庄严,“如今贫僧也比不了数年前了。” 李元婴觉得这个解释还算合理,这才没再嘀咕,吃完茶就跑了。 玄奘身后的年轻僧人忍不住感叹:“师父,真看不出滕王殿下已经是两个小郎君的耶耶。”几年前李元婴就常跑来慈恩寺玩,现在再过来,感觉和几年前也没多大区别,只是身量更高了,相貌更俊了。 玄奘含笑说道:“殿下有慧根,兴许能无忧无愁过一辈子。” 番外:女儿女儿何时来(完) 番外:女儿女儿何时来(完) 南行之事很快敲定下来, 这一路道路艰远, 随行人员里又有老又有小, 大伙都觉得应该挑个春和日丽的日子出发, 于是出发时间定在仲春。 这时候李元婴家两个小崽子已经会走路了, 一路上在宽敞的马车里摇摇摆摆地走向李元婴, 又摇摇摆摆地走回魏姝那边, 乐此不彼地往他们怀里扑,来回玩半天都不觉得厌倦。 李元婴被软乎乎的弟弟扑进怀里头,坏心眼地把弟弟给举了起来, 一副要用弟弟脑袋撞车顶的样子,蔫儿坏。 哥哥一下子紧张了,迈着小短腿过来抱住李元婴的腿, 啊啊啊啊地要李元婴把弟弟放下来。 弟弟不仅不怕, 还笑得没牙没眼,伸手边抓李元婴发冠边耶耶直叫。 魏姝无奈地说道:“道路不平, 你别这样闹他们。” 李元婴还是很听话的, 马上把弟弟放了下来, 让跑来跑去跑累了的两个小娃娃分坐自己两边腿上, 感觉美得不得了。 到半路,高阳带着儿子过来赶李元婴下车, 说所有男的只有他一个人躲车里头逗孩子。高阳恨铁不成钢:“你就不觉得不好意思吗?” 李元婴理直气壮:“不觉得!” 见高阳要踹人了, 李元婴只好下车去找其他人玩儿。 一到外头李元婴就晓得高阳为什么要他下车了, 原来是一溜驸马凑到了一起,看下来竟是卢照邻最孱弱, 长孙诠和虞植这两个新晋驸马虽然也是文人出身,但从小生在长安长在长安,或多或少也染上了长安儿郎的任侠之气。 高阳这是担心卢照邻吃亏啊! 李元婴觉得高阳真是有了情郎忘了叔,坏得很啊坏得很。 不过逗小孩有逗小孩的乐趣,和小伙伴一起玩也有和小伙伴一起玩的乐趣,李元婴不挑,得儿得儿地骑着马和其他人一起赏玩沿途风光。 李元婴一路上都没闲着,大部分时间在玩孩子,孩子睡了他就跑去招惹别人,不管是亲王还是驸马、不管是李二陛下还是长孙无忌,都被他骚扰得脑壳疼。 但是不得不承认,有他一路闹腾,不怎么舒服的舟车劳顿也变得别有滋味起来。 一行人从北走到南,稀疏平坦的原野变成茂密的山林和丰美的水岸,翻山越水入了岭南道。 比起长安的繁华,岭南到无疑要差上许多,但沿途山美树美,自有一番由上天鬼斧神工造就的壮丽景观。 李承乾把官道修得极好,得知御驾要到了,他亲自带着人过来相迎,沿途也已派人警戒起来,一切都安排得妥妥当当。 李二陛下呼吸着繁茂山林带来的新鲜空气,感觉通体畅快,看久别的大儿子也觉得格外顺眼,不再乘车,改为骑马前行,好好赏玩沿岸山色。 北边的春天都快过去了,南边却还是山花遍野,李二陛下看着一路花团锦簇,虽叫不出花名,却也觉得万分欢喜。 大唐地大物博,可能同一个月份里头有些地方花已凋谢,有些地方花还常在;有的地方雪满山野,有的地方却温暖如春。 要守好这大好河山可不容易。 李二陛下看向前方,只见李元婴不知什么时候下了马,抱起李治的小儿子、领着一串小萝卜头跑一旁的田里看蛙。 不用想都知道,肯定是他自己的儿子睡了,这家伙又开始去玩别人的孩子了!这么大一群小萝卜头围着那么几只小蛙看,就不怕吓坏人家吗? 李二陛下觉得这天下靠这些儿孙去守可能不太行,好在太子现在看着还挺像样,长孙也乖乖地跟在他身边没去瞎闹。他稍稍满意,叫人去把李元婴揪回来,别带着一群皇孙走丢了! 李元婴一路闹腾到广州城,心情很是欢畅。要不是李承乾拦着,他可能还真要抱着儿子骑大象玩去。 骑象大计破灭,李元婴看着儿子的小胳膊小腿发愁,唉,还是太小了啊,什么都不能玩。虽然不能抱着孩子到象背上去,李元婴还是偷偷抱着儿子去摸大象鼻子,陌生而特别的触感让两个小娃娃好奇得不得了,又想摸又害怕。 弟弟胆子大,不仅伸手摸了,还攥紧手指捏了捏,觉得很稀奇。哥哥虽然一靠近就绷紧小背脊,但还是勇敢地伸出手试了试,发现大象对他们没有恶意之后才轻轻在上面摸了起来。 李元婴把孩子偷渡去摸大象的事没多久就东窗事发,李二陛下勃然大怒,让人把他拎过去骂得狗血淋头,说他自己胡闹就算了,还带着自己儿子胡闹,他们父子三个都不够大象一脚的! 李元婴虚心挨训,等李二陛下骂完了才屁颠屁颠上前给他倒茶,由衷夸赞道:“皇兄您骂起人来还是这么中气十足,一点都看不出已经五十多岁,我听着心里就高兴,皇兄您肯定至少还要再骂我五十年!” 李二陛下横他一眼,没好气地说道:“再骂五十年,那我就成老不死的了。” 虽然人人都想长生不死,可哪有那么好的事,生老病死是谁都没法避免的事。当初王玄策从天竺带回据说能做延年药的人,最终也被李元婴戳破谎言,发现那只是那个方士的骗局而已。 于长生之说,李二陛下已经不甚在意了,他感觉自己身体康健,再活个二三十年不是问题。 岭南道的万国博览会定在广州,不少海船自海上入广州港。 都是海,南边的海和北边的海瞧着也不太一样,这天早上两个孩子睡得很熟,李元婴拉着李二陛下去海港看船。 广州港本身就是南边的大海港,李承乾投钱扩建之后更是气势恢宏。 广州市舶司正式建立之后,和河南道、江南道的两处市舶司串联起了华北、华中、华南对应的海岸,受海上贸易巨利的影响,海上航线越开越远,几乎所有出去的海船都满载而归。 当然,海上的风险也逐渐暴露出来,无论是遇到海上暴风雨还是遇到土著劫掠,都足以给船队带来灭顶之灾。但是只要获利远大于损失,愿意去尝试的人就多。 大唐的海师在海上远航,时常会援助一些孤苦无依的土著,将那些实在无法在自己家乡生存下去的人带回大唐。 这天正是海师归航之日,李元婴拉着李二陛下跑到海岸亲迎。 一轮红日自天边升起,染红了整个海面,接着海面变得金光灿灿,无边无际的海水仿佛成了耀眼的黄金。李二陛下抬头远望,只见一艘艘海船随着李元婴聒噪叫喊的“看到了看到了”出现在他们视野里。 李元婴平时没少守在海港,会这么高兴自然是因为船上有不少他的熟人:李德謇、戴亭和骆宾王。 李元婴留骆宾王在身边搞了两年文书工作,觉得骆宾王是个有想法有能力的人,该出去闯荡闯荡。 于是可怜的骆宾王,一个没学过凫水的文弱书生,接受了三个月吃在船上睡在船上每天还得跟着出海晃悠一圈的特训之后被打包进海师。 骆宾王跟着出海是有任务的,他不负责打打杀杀,他只负责记录各地风土人情,记录海师沿途见闻,重点描述各地物产多么丰美,各地百姓多么贫弱,这些贫乏落后的地方多么需要大唐去开发。 此前骆宾王已经出去过几次,写出来的海外游记让李元婴爱不释手,更加坚定地让他继续跟着还是远航。 要知道骆宾王是个有节操的人,本性又十分地刚正不阿、悲天悯人,写出来的文字有血有肉,夸起物产来让人身临其境,写起当地人的悲惨生活来也让人感同身受,令人读完不由掩卷叹息,感觉有种沉沉的责任感压在自己肩头—— 世上有那么多人需要他们的帮助,他们当然得不畏风浪、克服艰险,把这些人需要的货物、需要的娱乐活动送去,改善这些人的物质生活,丰富这些人的精神世界,最后顺便换走他们不需要的什么矿产啊香料啊珠宝啊之类的,反正这些东西留在这些人手里也不值钱。 这次李德謇带着海师远航,一去就是将近两年,李元婴很久没见到他们了,想念得紧。要知道他已经和所有小伙伴们炫耀过两个儿子了,难得有一批还没看过他两个小孩子的小伙伴回来,他怎么能不早早过来等着? 船队靠岸,码头上马上忙碌起来,李德謇留了人负责卸下船上的货物,自己领着其他人亲自过来向李二陛下见礼。 李元婴等他们搞完一堆繁文缛节,立刻抛下李二陛下一行人,把戴亭和骆宾王拉走说话去了。 这次船队去得比以前要远得多,李元婴对他们到达的地方非常好奇,拉着问了半天,恨不得亲自去看一看。 可惜哪怕李二陛下他们愿意让他出海,顶多也是去附近的小海岛上吹吹海风烤烤海蟹,更远的肯定是不能去的。 李元婴听他们讲得过足了瘾,才兴冲冲地带他们去看他家两个小崽子。 骆宾王他们当初出发时不在华亭,这两年海上传递消息不便得很,还不知道魏姝有孕的事,乍然听说李元婴已经有了两个儿子,都觉得很不真实。 骆宾王抱怨说:“你也不早和我们说,我们该备好见面礼再过来的。” 戴亭没吭声,只是在见到两个小孩后拿出两把由玉石精心雕琢而成的海船模型送给他们当见面礼。 玉石这么难伺候的东西,他不仅打磨得光滑不磨手、雕琢得精细漂亮,竟还可以把一块块部件拆卸下来重新组装,心思不可谓不巧妙。 两个小崽子从小生在金玉堆里,对玉石的价值没什么观念,不过看到海船模型都很喜爱,上去扯扯这里拉拉那里,好奇得不得了,他们被李元婴抱去看过海船,弟弟记性很好,扯着李元婴蹦字:“水,水。” 意思是要放进水里。 骆宾王对戴亭背着他准备好见面礼的事很有意见,忍不住提醒:“玉石这么沉,在水里是浮不起来的。” 弟弟听不懂,非拉着李元婴要把船放水里。 哥哥虽然没跟着喊水,却也一脸期待地看着李元婴。 小孩子想怎么玩就怎么玩,船沉不沉都是一种体验,李元婴不打算在试都没试的情况下告诉他们“这行不通”,反而还兴致勃勃地叫人打了一木盆水过来带他们玩耍。 也不知戴亭是怎么设计的,两艘玉船到了水上竟稳稳当当地浮上水面。 骆宾王直说这不可能。 李元婴也觉得奇怪,想也不想地拿起玉船把它拆开研究。 玉船里头虽然还原了海船的基本构造,空腔却留得很大,足以让这艘玉石做成的小海船能浮在海面上航行。 李元婴拆得干脆利落,原本兴高采烈看小船的弟弟眼睁睁看着自己的船被大卸八块,再看看哥哥还齐齐整整飘在水上的船儿,顿时哇地一声,伤心大哭起来。 魏姝远远听到儿子撕心裂肺的哭声,过来一看,李元婴在那手忙脚乱地哄儿子,戴亭则默不作声地组装惨遭李元婴毒手的玉船。 骆宾王抱着哥哥在一旁无奈地看着李元婴。 魏姝来了,李元婴马上把耸动着小肩膀抽噎的弟弟塞给她,口里还振振有词地抱怨:“这事都怪戴亭只做了两艘玉船,他做三艘不就没事了?” 魏姝看着被拆得七零八落的玉船,哪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她边哄着弟弟边无奈地说:“对,我们家的玩具都得准备三份,毕竟家里三个小孩儿。” 李元婴不以为耻反以为荣,得意洋洋地说:“知道就好,知道就好。” 御驾在岭南道过完一个夏天,大家都晒黑了一圈,李二陛下才意犹未尽地摆驾回长安。 太子在原本瘴疠横行、远比北边和江南落后的岭南道待了两年,为当地人做了不少事,也让山上山下成了一家,大家其乐融融地生活在一起,日子过得越来越有盼头。 得知太子要回去了,百姓们都很不舍,自发地夹道相送。 以前百姓二字对李承乾而言只是一个空泛的词儿,只有在讲大道理时才搬出来标榜一下上位者的仁爱,但这几年他深入民间,不说看遍人间疾苦,却也发现所有百姓都是有血有肉、活生生活在这世间的人。 看到一张张或熟悉或陌生的面孔挤在道旁含泪送别自己,李承乾一路朝他们挥手道别,遇到有人痛哭出声,他还宽慰说自己以后还会再过来,让他们不必如此。 都说君如舟民如水,水能载舟亦能覆舟,李承乾这些年也算是有所体会了:他刚过来岭南道时很多事都难以展开,等他真正放下身段和这片丰沃的土地打交道、真正去了解过这边的百姓到底需要什么后,政令推行起来便如臂指使。 相送的人再多,也有散去的时候。 随着人声渐远,浩浩荡荡的御驾队伍迎着秋日暖阳驶向长安方向,逐渐驶离岭南道。 接下来两年多,高阳她们都陆陆续续生了第二个第三个孩子,只有滕王府没动静。 李二陛下虽然挺喜欢李元婴家两个机敏可爱的小子,却也觉得李元婴膝下儿子太少了,按他的观念,孩子还是得多生点,毕竟孩子大了可能要远离身边,还是得有几个小的养在身边才不寂寞。 李二陛下找李元婴问了才晓得他当初说心疼王妃不想再生了不是口上说说而已,居然真的付诸行动!这两年他们小夫妻俩虽然经常腻歪在一起,避孕措施却做得妥妥当当,一次意外都没出过。 李二陛下不知该说李元婴什么好,说道:“以后你可不要后悔。” 李元婴坚定地表示自己绝对不会后悔,他俩儿子多可爱啊! 不过李元婴熄灭已久的爱女之心又被李二陛下勾起来了,回去后一个人关在书房伤心了好久。唉,儿子也很好,但是他真的很想要女儿啊!青雀家的多可爱,雉奴家的又不一样,各有各的好,不管什么样的他都很喜欢。 李元婴的伤心在儿子醒后就被抛诸脑后,他很快又高高兴兴地带着小孩玩去。 魏姝回来后听人说李元婴见完李二陛下后自己躲在书房挺久,悄悄转去书房打开李元婴放画的抽屉。她把李元婴压在最底下的几幅新画拿出来,只见上面一个个活泼可爱的小女孩,有的眼睛像她,有的嘴巴像她,脸上或多或少都能找到他们夫妻俩的痕迹。 他真的很喜欢女儿。 这样的画李元婴画了很多,但从来不和她说,都悄悄藏在最底下。 这家伙啊,让人怎么能不爱他。 …… 转眼又到了阳春三月,这一年李二陛下是准备去蜀中的。李元婴自然也兴致勃勃地要拖家带口跟随。结果临行前一天,李元婴急匆匆地跑去找李二陛下说他不去了。 李二陛下觉得很稀奇,李元婴也有能出去玩都不想去的时候? 李二陛下问:“怎么了?” 李元婴说:“姝妹妹有孕了!”他紧张兮兮地和李二陛下叨叨起来,“可能百密总有一疏,不知怎地就怀上了,孙师也说没可能完全避免。我不能去蜀中啦,皇兄你们好好玩,我和承乾他们在长安等你们回来。” 这两年去蜀中的不是太子,而是李治,大家都觉得他连续两次没法出去玩很可怜,特意把机会让给他。 李治在蜀中也干得有声有色,虽然路不好修,海港也没有,但蜀地也很富饶,办个万国博览会不算难。李元婴没去过蜀中,他也很想去看看,不过去玩的机会很多,眼下还是他姝妹妹更要紧! 李二陛下自也知道李元婴一遇到王妃和孩子的事就紧张得不得了,恨不得寸步不离地守着,也没非要捎上他,只打趣道:“不知这回是男孩儿还是女孩儿,说不定又是两个——” 李二陛下话还没说完,李元婴胆大包天地伸手把他嘴巴捂住了。 呸呸呸,老天别听他瞎说! 李二陛下没计较李元婴的以下犯上,在李元婴气鼓鼓跑走后哈哈大笑,很希望老天让魏姝再生两个大胖小子,好叫李元婴哭去! …… 万界图书馆。 因为这一时空明显会走向不一样的未来,系统和李元婴商量着关闭了游客们对于余下内容的阅览权限,游客们可以继续订阅和阅读已经上传过的东西,却不能再窥探这个时空的未来走向。 李元婴原本挺平静的个人图书馆一下子炸开了锅。 本来他们只是抱着看看老祖宗的东西或者挑刺打假的心思进来的,但是一路跟过来,他们和系统一样有了种养孩子的快感,每天辛苦工作之后总第一时间来他们云养着的小王爷成长成啥样了。 好不容易他们的小王爷有了儿女双全的苗头,终于要真正地圆满养成,系统居然不让他们往下看了?! “那么小王爷到底有没有女儿啊?!” “我觉得这胎可能还是儿子,再加上双胞胎这东西是有遗传的,可能还是两个儿子吧?” “上面那位你是魔鬼吗?” “要还是两个儿子的话,我们小王爷还不得哭死?” “怎么办,越说越想看了!强烈要求重开观看权!” “强烈要求+1” “强烈要求+2其实我还是想我们小王爷有个女儿,看到小王爷偷偷藏着的那些画时我都哭了!” “呜呜呜实不相瞒我也哭了,希望我们小王爷如愿以偿啊,一定要是女儿!” “对对对,一定要是女儿啊!” “辣鸡系统,还我观看权!!” “辣鸡系统,还我观看权!!” “辣鸡系统,还我观看权!!” 系统收到一波波刷屏式的留言,内心毫无波动,甚至觉得很快乐。 番外:千里江山一梦遥 番外:千里江山一梦遥 秋日天气晴好, 翠微宫笼罩在一片温柔的日光之中。 对上了年纪的人来说, 翠微宫的山路还是太崎岖了, 不过已经成为太上皇的李二陛下每日都会沿着山路走上一遭, 登临远眺, 看看能不能从层层叠翠之中看到离翠微宫不远的长安。 这日李二陛下午后小憩, 不知怎么过了许久都没醒, 伺候的人不敢唤醒他,直至滕王李元婴过来后才毫不见外地去把人唤醒。 李二陛下睁开眼,觉得一切都很陌生。 他记得自己已经入葬昭陵, 每日漂浮在昭陵之上看着河山变幻,看着武周代李,看着安史之乱发生, 看着一些儿孙犹如丧家之犬般逃离长安, 看着繁华的长安洛阳被出身寒微的粗鄙之人付之一炬。 他经常也觉得自己不是什么真龙天子,并没有天命在身, 可在贞观一朝, 他和魏征他们每天都在考虑如何把江山治理好, 如何让大唐永久地繁荣昌盛下去。看着李家儿孙的不成器、看着李家儿孙遭遇的一切, 李二陛下痛心不已,却无能为力。 也许世上并没有可以永久昌盛的王朝吧。 随着李唐覆灭, 他的魂魄不知怎地被卷入一道亮光之中。 随后他就在这张舒适柔软的床榻上醒来了。 李二陛下打量着塌前立着的青年。 即便许多年不见, 他也依稀认出这是他曾经养在身边许多年的幺弟李元婴。 自从幺弟去了封地, 他便没再见过他,依稀记得这个幺弟是个长寿之人, 儿孙颇多,有几个还卷入推翻武周之事中被杀。更多的,他没太注意。 没等他开口,李元婴已兴冲冲地道:“皇兄您怎么还在睡啊!再晚就赶不上啦,你又不是不知道老魏很难被支走的,走走走,赶紧的,我们去后山!” 李二陛下按兵不动地由身边的人伺候着穿好衣袍,转头一看,一面明亮的镜子出现在眼前。镜子比人还高,还大,往镜子前一站,里头的人比世上最清澈的湖水更清晰。 李二陛下在镜子里看到一个须发皆白的老人,从眼睛鼻子依稀还能看出那是属于他自己的脸。不过他也不太确定,因为以前他从来没有照过这么清晰的镜子,一直到大唐灭亡他都没看人用过这样的东西。 看这花白的头发,自己好像挺长寿。 李二陛下虽不清楚是怎么回事,但还是跟着李元婴去了后山。从李元婴喋喋不休的话里他大致弄清楚他们这是要去做什么:李元婴用他儿子把魏征绊住了,约好和他一起去后山干点魏征绝对不会同意的坏事! 兄弟俩一到,早有人等在那了。李元婴给李二陛下介绍,说这个负责升降热气球的人是李君羡的小孙子,不仅身手不错,研发天赋也很高,这个热气球就是他给捣鼓出来的,今天风不大不小,正好适合让他们上天看看。有研发者控制热气球,肯定万无一失! 李二陛下听到李君羡时就有点出神,当初他们在酒宴上不知怎地提到各自的乳名,李君羡说他乳名叫“武娘子”,他想到李淳风的预言后找了个由头把李君羡杀了。后来证明武周确实曾取代李唐,但那个“武”并不是武娘子的武,而是武则天的武! 李君羡是枉死了。 李元婴说着说着发现李二陛下走神,不由拉拉李二陛下的手说道:“皇兄,你不会临阵退缩吧?我好不容易才想法子支开老魏的!” 李二陛下看着对自己没大没小的幺弟,莫名生出一种“有什么办法,还不是自己惯出来的”的无奈感。他看向李君羡孙子在捣鼓的那个玩意,上头是个鼓鼓囊囊的大布球、下头是个可以容纳数人一起登上去的大篮子。 李元婴兴冲冲拉着他进了大篮子。 随着热气升腾,布球越来越鼓、越来越圆,他们所在的大篮子也慢慢腾空。他们本来就在山上,热气球越升越高,他们的视野也越来越开阔,李二陛下转头看山,山色翠碧,花木重重叠叠,美不胜收;再往远处看,长安城似乎变得不那么遥远。 李元婴将一把望远镜塞到李二陛下手上。 李二陛下看了看李元婴是怎么摆弄这古怪玩意的,也跟着举起来放到眼前往远处看。 长安城很快清晰地出现在他视野之中。 和李二陛下记忆中相比,长安城似乎更大也更繁荣了,往四面延伸的江河都是运送货物的上船和载送游人的客船,四通八达的官道上也都是来自各地的牛车、马车、象车和骆驼。他在通往洛阳的方向看到许多颇具异域风情的建筑,出入其中的有大唐人,也有许多肤色、发色各异的异邦人,感觉像是出了长安城就能看到别的国家似的。 偏偏这么多“小国”混杂在一起,看起来又那么地融洽。 李二陛下正看得入迷,就听底下有人焦急地高喊:“父皇,快下来吧!” 李二陛下拿着望远镜朝下一看,蓦然看到一张曾令自己痛心不已的脸庞。 那是他的长子李承乾,他早早立承乾为太子,承乾却被其他人撺掇着要造反。 东窗事发之后,他夺了承乾的太子之位,保了承乾一命,最后却还是白头人送黑头人。雉奴虽然也很好,但长子永远是承载父母最多期望的孩子。 眼前的承乾身穿龙袍,显然已是登基为皇。这么看来,他应该已经是太上皇了。 他是怎么当上太上皇的? 李二陛下心中千思百转,却没法窥探到底发生了什么,毕竟眼前的一切变化实在太过巨大,他想不出一切到底是怎么发生的。 李元婴倒是没发现李二陛下的异常,只觉得玩得意犹未尽。不过承乾都来了,李元婴也不好再胡作非为下去,叫旁边的小小李听承乾的话把热气球降下去。李元婴唉声叹气:“没想到防得了老魏,防不了承乾啊,下回我们再想上来可就难了!” 李二陛下也有些遗憾,不过他更想好好看看承乾,好好看看眼前的大唐,是以也没太失望。落地之后,魏征也到了,魏征一把年纪了,头发白得很彻底,精神头却还挺足,逮着他和李元婴就开始开喷。 李元婴显然已经很习惯了,一脸认真地挨训。 李二陛下也听得很认真,当初魏征去世时他伤心极了,过后去因为种种原因把自己亲自给魏征立的碑给推掉了,说好要许给魏征儿子的衡山也许给别人。唉,他有点对不住魏征。 不过,元婴的王妃是魏征的孙女吗? 李二陛下发现这么多人里面,李元婴身上不对的地方最多。他不动声色地接受每个人的劝谏,虚心保证下回再也不和李元婴干登热气球这么危险的事,便和承乾他们一起去居高而建的滕王阁吃茶说话。 李承乾是当人儿子的,不好和魏征一样直接开喷,只能委婉地劝说李二陛下切莫再做这种冒险的事。 当了皇帝,他才知道切身体会到当皇帝的难处,像当初那样和李元婴心血来潮弄个象马大战什么的是再也不能的了。虽说魏征已经致仕,可一个魏征走了,有千千万万个魏征入朝! 李承乾劝说着李二陛下,莫名感觉这天的李二陛下有些不一样,时不时会用一种令他觉得陌生的目光看着他,时而带着些揣度,时而带着些慈和。登基数年,李承乾每日决断朝中事务,比从前敏锐许多,没过多久便察觉不太对。 李承乾转念一想,许是因为刚登上半空就被喊下来,李二陛下心里不太痛快。 不管老子怎么闹腾,儿子管老子总是不占理的。 李承乾只能不再劝李二陛下,改为看向在一旁被大儿子抓着教育的李元婴。 李元婴看大侄子望向自己,赶紧说:“承乾你可别念我了,我都快被这小子念死了。” 他瞅向身边的两个儿子,弟弟还好,只是生气他登热气球不带他;哥哥就不行了,哥哥不仅性格像老魏,念起人来也像老魏,小小年纪也不知怎么读完那么多书的,整天引经据典劝他别带着弟弟搞东搞西。 李元婴现在只想这儿子赶紧考个进士入朝为官,祸害李承乾去! 李元婴开始叹气:“我像你们这么大的时候,早就已经考上进士了,你们两个什么时候考个进士给我风光风光?” 弟弟坚决不答应:“我不要考进士,考进士太累了。” 哥哥要求比较高:“我觉得我学得还不够好。” 这些年大唐学风大盛,能人辈出,再不像李元婴那样随便考考就能考上进士了。 哥哥觉得自己既然要去考,不仅要考上,还得考个好名次,要知道他们爹娘可都是进士,考差了是要被人笑的!再说了,现在每年都有考中进士的女孩子,要是将来他的名次比未来媳妇还低,怎么出去见人? 李元婴拿两个儿子没辙,只能想别的法子转移话题,先是和李承乾说最近遇上的新鲜事,然后又问李承乾最近朝上有没有什么特别的事情,绕了半天总算把热气球的事绕了过去。 李二陛下也从他们的对话里得知不少东西。 这几年国库充盈,朝廷已经着手修建大明宫。那地方原本是为太上皇修建避暑之地用的,没想到还没修成太上皇就去世了。 “他”退位之后,李承乾马上提出要修建大明宫让他住得更舒服些,翠微宫离长安还是有点远,有什么需要请教他时李承乾得自己或者派人来回奔走,很不方便。 现在大明宫已经建好,李承乾是来接他回长安的,还说李淳风表示后天是吉日,明天大伙一起启程回宫就可以正式迁入大明宫了。 大明宫李二陛下也看过,不觉得有什么稀奇,只想起它被战火吞没的惨况。 也许这一次会有些不同? 入夜之后,李二陛下很快入睡。在梦中,他看到了另一个“自己”。对方对他吹胡子瞪眼,说他占了他上热气球的机会。 他表示自己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可能是心中的遗憾太多,所以老天让他过来看看另一个大唐。 许是被他的话触动了,两个李二相对而坐,叹息着交流起彼此遇到的事来。谈及大唐未来的命运,两个人都伤怀不已。 第二日御驾回到长安,已经是太上皇的李二陛下突然来了微服出访的兴致,叫李元婴陪他到处走走,去看看长安城繁荣的坊市,去看看长安城外的异国展馆,也去看看自己的或者大唐的年轻儿郎们。 李元婴不知道李二陛下怎么突然想出来玩,但是哪怕是走过很多遍的街道,他也能找出几百种不同的玩法来,从来不会有觉得无聊的时候,带着李二陛下尽情玩到月色阑珊。 如今长安已经开了宵禁,夜里也灯火通明,李二陛下走在街上,心情看起来颇为欢畅。 回宫之前,李二陛下突然抬手摸了摸李元婴的脑袋,像是在看自己阔别已久的孩子。 李元婴把李二陛下送回去后自己回了王府,忍不住和魏姝嘀咕起来:“我总觉得今天皇兄怪怪的,刚才我送他回宫,他还伸手摸我脑袋。”李元婴有点不满,“我都多少岁了,还摸我脑袋,当我是小孩吗!” 魏姝不理他。 她是在儿子回来后才知道李元婴拉着李二陛下登热气球去的,今天想找李元婴算账,李元婴却屁颠屁颠地和李二陛下玩去了,一整天不见人影。 李元婴后知后觉地发现魏姝在生气,马上开始对自己的行为进行深刻检讨,争取让魏姝对自己宽大处理。 每次经他一闹腾,魏姝就没辙了。她无奈叹气:“你都多少岁了,还像个孩子……” 夜风轻轻拂过,吹散了房中亲密无间的呢喃低语。 番外:一朝为相天下知 番外:一朝为相天下知 最近朝臣议论最多的一本书是左仆射武媚所著的《臣轨》。 所谓左仆射, 其实就是宰相。唐朝是“群相制”, 尚书省、中书省、门下省等的长官都有资格参加重臣才能参与的小朝会, 约等于宰相之一, 其中最名副其实的就是左仆射。 武媚入朝三十年, 曾辗转各地任职, 地方经验丰富, 在各地也留下不少勤政爱民的佳话。她一路走到现在这个位置,付出的比男性官员要多得多,在此期间也遇到了不少波折, 可哪怕是安排她前往危险重重的安北都护府任职,她也不曾有任何犹豫。 太子李承乾登基之后,采纳滕王李元婴的建议广纳贤才, 不问男女, 不问出身,知道才学过关、品行可靠, 皆可参加科举。 科举内容也有了不小的改变, 不仅设置了诗词歌赋、策论文章的考试, 还设置了专业技术考试, 工匠之流不再世袭贱籍,也可以考取出身, 要是格外出彩的、有突出贡献的, 还可以获得相应的奖励。 丫鬟奴仆伎人也不再入贱籍, 只能采用雇佣制,买卖双方签订合同文书, 合同年限不能长于十年,终身制卖身契不再合法,若是有主家还敢诓骗他人签订终身制卖身契,那奴仆可以将主家告上法庭。 这些人的儿女同样可以按照朝廷的安排开垦荒地务农或者读书认字学一门生存本领。 许多人觉得这样不大方便,不过新皇刚登基,这点面子还是要给的。 反正谁也不会闲着没事苛待或打死丫鬟奴仆,签十年和签一辈子也没什么影响,要是丫鬟奴仆干了十年八年不愿意干了,他们还可以换一批年轻力壮的来用,感觉也没差。真正受重用的管事和家生子,就算没有卖身契他们也不可能背弃主家,又不是好日子过够了想出去自讨苦吃! 这对许多读书人来说却不是什么好消息,他们以后不仅要和农户出身的泥腿子一起考科举,可能还要和一群商贾、工匠或者奴仆伎人的儿女一起考! 对于朝廷这个决定,不满的人很多,随便走进某个酒肆茶坊都能听到无数牢骚,还有些人表示要罢考,再不为这样乱来的朝廷效力。 可惜不是所有人都会拿自己的前程来赌气,至少如今那些去着家乡图书馆、读着馆报长大的一代人,对朝廷这一举措就非常赞同。 官宦之家也有败类与渣滓,屠狗杀猪、为奴为婢之辈又何尝没有忠义聪慧之人,有些他们读来觉得酣畅淋漓的文章还是出自一些女伎之手呢! 人生天地间不过短短数十载,若是总看着别人的不好,不去看别人的好处,哪怕锦衣玉食过一辈子也不过是个富贵草包,白来这世上一趟! 朝野议论来议论去,最终竟把这些决议都推行开了,士农工商的界线不再鲜明,各行各业都焕发着惊人的活力,每年都会涌出不少得用的人才。 转眼多年过去,武媚以多年的刺史经验入朝,先任吏部尚书,分拨人才从无疏漏,举荐之人皆在政绩斐然,朝议也多有独到见解,总能料事于先。 时间一久,许多人都习惯了有事先问她的意见,哪怕李承乾不给她左仆射之位,她也已有了宰相之实。 今年年初,李承乾力排众议升武媚为左仆射,位居朝臣之首,荣显一时。 此时武媚才四十多岁,年未过半百,已走到了无数男人一辈子都难以企及的位置。 武媚最初为人知晓只是因为一出“莽国王一言失美”,如今却是因为自己的才能和地位名扬天下,成为天下女子的典范。她成为左仆射后没做别的,不像许多人想象的那样为自己家或者为滕王一党争取什么,只在闲暇之余著书立作,写了一本《臣轨》。 所谓的《臣轨》,就是告诉百官与天下士子应该怎么当一个上无愧于君主、下无愧于百姓的官。 武媚在书中总结了自己多年的地方经验,从治理一个县开始一直讲到治理天下,其中可学习、可借鉴的内容多不胜数。 李承乾连夜读完,第二天便表示这本书是天下官员必读之书,要刊印出来让朝中大小官员人手一本,好好学习其中的有用之言,并表示年底考课要加入这方面的内容,考不及格的去没前途的地方养老,考及格的去有前途的地方奋斗。 一时之间,朝野上下掀起了研读《臣轨》之风。 相比之下,李承乾比较头疼的就是太上皇给他写的《帝范》。既然是《帝范》,那当然是写给皇帝的,太上皇给他写了整整一本书的劝告,加起来有五百多页,偏偏他不能不读,他一向是个孝顺孩子来着。 于是李承乾不得不客串一把寒窗苦读的学子,每天处理政务之余熬夜苦读,争取尽早把太上皇亲自给他写的《帝范》读完。 人的精力是有限的,李承乾挑灯夜读的次数多了,白天难免精神不济。 武媚很快发现端倪,问出原因之后气势汹汹地杀去大明宫求见李二陛下。 李二陛下现在不理朝政了,时不时去幼儿园那边开开“我当皇帝那些年”的专题讲座,或者在太液池钓钓鱼。 比如现在,李二陛下就带着一串孙子和曾孙在太液池边垂钓。 听人说左仆射来了,李二陛下有些稀奇,不知道武媚怎么会来见自己。 武媚见着李二陛下之后规规矩矩地行了礼,然后就开始开喷,认为他不该把《帝范》写得太长太杂,占用李承乾太多时间。 李二陛下听得气结,就许你写《臣轨》,不许我写《帝范》? 李二陛下特别不高兴,晚饭直接不吃了。 李承乾听说李二陛下不肯吃饭,赶紧前去陪着用膳,好劝歹劝,还出动了可爱小孙女这个杀伤性武器,总算让李二陛下勉为其难地开始用膳。吃完了,李二陛下还要和李承乾告武媚的状:他觉得武媚这个左仆射不行,一点都不尊重他这个太上皇,他给儿子写的书,长点怎么了? 李二陛下还问李承乾:“我给你写的东西写得不好吗?” 这是一道送命题啊! 李承乾立刻说:“父皇写得极好!若是不好,孩儿怎么会看得废寝忘食?” 就是可能去幼儿园开课开习惯了,本来应该是严肃认真劝诫儿子的《帝范》也写成了《我当皇帝那些年》,吹起牛来一万字都打不住,他怕回头李二陛下问起答不上来还得逐字逐句地看、逐字逐句地领会。 好在这番功夫没白费,李承乾现在就用上了,滔滔不绝地引用原文并说起自己的感悟,以证明自己没有说谎。 李二陛下听得龙心大悦,觉得自己儿子很不错,武媚那家伙真没眼光。他满意地点头:“不错,你喜欢就好。”李二陛下不生气了,对武媚的话也有些认同,李承乾现在毕竟是一国之君,不能沉迷于读他写的书耽误正事。李二陛下道,“你也不用急着读完,慢慢读就好,别熬伤了身体。” 李承乾见雨过天晴,终于放下心来。 人越老就越像孩子,李二陛下也一样,很多事都得哄着,多亏了登基前跟李元婴混久了,李承乾现在哄小孩和哄老小孩都很有一套:不管怎么样,先夸一通就是了! 第二天李承乾私下和武媚说得哄着李二陛下的事,让武媚不要再为这点小事去找李二陛下的茬,免得李二陛下又不肯吃饭。 李承乾这个当皇帝的要孝顺太上皇,武媚听了自然应下,只在下衙回家后和狄仁杰提了一嘴,说李二陛下越老越幼稚了,她去说个两句居然还玩起了不吃饭这招,她还以为只有他们三岁的小孙女才爱玩。 狄仁杰说道:“太上皇辛苦操劳大半辈子,老了自然想让儿孙哄着。”若是抛开皇帝这一身份,李二陛下也不过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老人而已。提起了李二陛下这个老小孩,狄仁杰又想起李元婴,“也不知现在殿下和王妃在哪里?” 李元婴集体出游几次,觉得没意思,眼看儿子们又都长大成人了,他留书一封,带着王妃外出游玩去了。他时不时来这么一出,其他人都给他整麻木了,连新皇也只能无奈地由着他去。 武媚道:“要不了多久他就会憋不住给我们写信了。”每次李元婴跑出去玩总说不让任何人知道,可一遇到点什么好玩的事他又忍不住要和人炫耀,好几次都被李承乾瞅准地方派人去把他给逮了回来! 狄仁杰想想也是,顿时放心了。 他和武媚会结缘是因为李元婴,当初他壮着胆子求娶武媚也少不了李元婴从中斡旋,要不然他和武媚不可能平平顺顺地在一起。 “你回来得正好,我这份稿子想让你帮我看看。”狄仁杰觉得武媚出书了,他也不能落后,得紧跟媳妇的步伐啊!他和武媚介绍,“这是我在刑部遇到的一些案子,你帮我看看这样写行不行,要是可以的话我就接着写。” 武媚接过稿子,含笑道:“好。” 到了年底,《狄公案》取代《臣轨》成为朝野热议的畅销书。《臣轨》毕竟只是大唐公务员年终考核考试教材,阅读起来任务性质重于兴趣性质,很多人提起来都一脸苦色。《狄公案》就不同了,里头的案子跌宕起伏、惊险刺激,不管是朝中重臣还是市井小民都能讨论得津津有味,自然一跃成为长安新书销售榜榜首。 就连和魏姝一起在外面逍遥快活的李元婴都被炸了回来,风尘仆仆地跑狄仁杰和武媚府上催下文:“后面怎么样了?你怎么只写一半啊?快把下面的给我看看!” 番外:骄阳何曾羡杨柳 番外:骄阳何曾羡杨柳 高阳知道自己要嫁给房俊时, 曾偷偷去看过自己的未婚夫。 哪怕她是被娇宠着长大的公主, 也从未想过要自己择婿, 父皇给她挑了驸马, 她嫁他便是了, 反正她也没有喜欢的人。 等她自己出去开府, 要是和驸马过得不和睦, 她可以直接让他滚,自己住在公主府要多舒服有多舒服。她可不像长姐那么傻,明明能自己出去开府的, 偏要效仿寻常女子与公婆住在一起,当天下女子的表率。 她才不要委屈自己当什么表率! 驸马要是不如她意,她自是过自己的舒心日子去, 绝不会想什么委屈求全。她是皇帝的女儿, 大唐的公主,凭什么要让自己过得那么憋屈? 可惜她和房俊相互看不顺眼。 随着一次次交锋, 高阳发现房俊不想娶她, 她也不想嫁给房俊。 房俊喜欢那种扶风弱柳、温柔似水的女人, 她一辈子都不可能活成那样。她喜欢骑在马背上痛痛快快地打马球, 喜欢呼朋唤友游春踏青,喜欢放肆地笑、放纵地哭, 喜欢自由自在地做自己想做的事。 她永远不可能为男人做出那种柔弱姿态。 她天生少了温柔的天分。 当街与房俊撕破脸之后, 她伤心地去鄠县找幺叔。幺叔和别人都不一样, 哪怕天下人都不理解她的想法,幺叔也会理解。 果然, 幺叔听说她不想嫁房俊,很快带着她回了长安帮她把婚约解除了。 幺叔说她可以先当个女冠。 她对着镜子束起发,看着镜子里露出的脖颈,觉得怎么看都很好看。 她穿上道袍,在屋里转了一圈,觉得轻便又舒服。 这天晚上她和幺叔他们一起登上观星台,远远地眺望长安的夜色,感觉天地广阔又美丽,而他们是自由的,像是鸟儿翱翔天际、鱼儿翱翔大海,从身到心都没有一丁点拘束。 高阳觉得很快乐。 她甚至觉得只要可以一直这么快活下去,自己可以做一辈子女冠。 直到在翠微宫遇到卢照邻。 那天她们在打马球,她一个不小心让马球飞出场外,好巧不巧落到了卢照邻脚边。 高阳觉得这是老天在给他们做媒,要不怎么马球不落到别处,偏偏落到卢照邻面前呢? 高阳第一眼看到弯身捡起马球的卢照邻时,就觉得世上再也不会有比他更好看的少年郎了。 高阳回去让人要回了卢照邻在宴会上写的诗,翻来覆去地读,觉得他的诗写得真好,既有文采,又不是那种文绉绉到让她读不懂的。老天对他真的很厚爱,既让他长得那么好看,又让他那么有才华! 高阳这辈子最讨厌的就是读书,但是自从遇到卢照邻之后,她每天都会抽出一点时间来看书。 有时她能认认真真地把书读完,有时她读着读着就走神,但不管如何,她总比以前多读了许多好书,听幺叔他们讨论时也已经能听懂大半,再不像以前那样不耐烦。 少年时的心思啊,甜蜜又烦恼。 好在他们还是顺顺利利地成亲了。 与卢照邻结为连理的那天,高阳觉得她是这世上最幸福的人。 成亲之后的日子对他们来说温馨又美好,她们很快有了第一个孩子。 卢照邻那个傻子,高兴得一整天都同手同脚,寸步不离地守在她身边,时而哄哄孩子时而看看她。生孩子是真的疼,疼得她想狠狠咬卢照邻几口,可看着守在塌边的傻子,高阳突然又觉得不疼了。 她觉得很快乐。 日子就这么快快活活地过着,大唐越来越强盛、长安越来越热闹。 太子登基后,她和卢照邻也在长安定居,方便让孩子们和他们的表兄弟们一起长大。 新皇是她们的长兄,她们的日子自然过得分外舒坦,兴起时可以到宗正寺那边取个过所,夫妻俩一起周游各地。就连最讲规矩的长乐,近几年也跟他们到外面游玩过,兕子和衡山向来和她要好,结伴同行的次数更多。 不仅她们经常在外玩乐,近年来许多重规矩的世家女子也开始走出家门,她们不再戴着笼罩全身、近乎曳地的幕篱,坦坦荡荡地露出自己的容颜。 一开始还有不少市井闲汉聚在一起对女子的相貌品头论足,后来大伙都习以为常了,闲汉们也都被安排去干些跑腿的活,再也没有人再大惊小怪,反而是戴着幕篱的女子更让人侧目。 这么多年了,高阳没特意去打听过房俊现在生活得如何。 直至有次和卢照邻带着孩子在外面吃茶歇脚时才听人提到过几句。 那些人议论说房俊娶了个纤弱的姑娘,一天到晚喝药,可房俊特别喜欢,每天悉心照料。卢氏本来就不中意这个儿媳,看她一直没生儿育女便冷言冷语地刺了几句,结果把人刺得吐血了,是真吐血的那种。房俊回家和卢氏大吵了一架,又把房玄龄给气昏了,新皇心疼房玄龄这个老臣,还亲自驾临房家去探病来着!真是可怜房老辛苦一辈子,老来还要受这样的刺激…… 高阳听着觉得无趣,这些家里长短她一次都没遇到过,偶尔带着孩子随卢照邻一起回卢家,卢照邻爹娘待她也和对待亲女儿一样,对她的孩子们更是万分喜爱。 高阳百无聊赖地听着众人的议论,支着下巴看向卢照邻,欣赏卢照邻的脸色。 不管多大度的男人,都不会喜欢听到妻子前未婚夫的消息。何况卢照邻这人有点正经,哪怕听到房家被闹得鸡飞狗跳也不会幸灾乐祸。 这样的人呀,永远苦了自己。 看卢照邻脸色臭臭的,高阳趁着别人不注意,偷偷往卢照邻脸上亲了一记。 卢照邻耳根倏然红了,一脸正色地说道:“在外不能这样。” 都是几个孩子的爹了,还这么可爱,好想咬他一口,最好一口把他吞掉啊! 高阳笑眯眯:“我偏要这样。” 天色还早,吃过茶点后高阳拉着卢照邻去慈恩寺求签,虽然她也没什么想求的,但是难得卢照邻休沐,她想多和卢照邻在外面逛一逛。 高阳想去,卢照邻自是不会反对,他抱着小女儿,高阳拉着二儿子穿过热闹的街道去了慈恩寺。 最近玄奘大师已经把他从西域带回来的经文翻译完了,正在慈恩寺开坛讲学,上午是跟慈恩寺的和尚们讲,下午是面向百姓们讲,高阳已经见过玄奘大师不少回,不觉得新鲜,也不想听经,径自带着孩子去求签。 高阳拿到签筒,还是没想出求什么,便问负责解签的老僧:“没什么想求的事情能不能求签啊?” 老僧看她面色红润、精神奕奕,一看便是生活美满、无忧无虑之人,当即双手合十,念了句“阿弥陀佛”,才说道:“也无不可。” 高阳见老僧一脸宝相,很是信服,自己摇出一根签,又让小女儿也摇了一根,还问小女儿:“你想求什么签?” 小女儿正儿八经地想了好久,奶声奶气说道:“我想知道今晚能不能吃鱼。”她超喜欢吃鱼的,就是她娘总怕骨头去不干净,不经常让厨房做给她吃。 高阳一乐,捏捏她的包包头说:“行吧,你求一签,求到上上签晚上就有鱼吃了。” 一家人轮流求了签,最差竟也是上签。高阳心情颇好,和卢照邻一起往外走,迎面看见个样貌俊朗的年轻和尚,年纪虽不大,僧衣却有别于普通僧人,显见是玄奘大师的亲传子弟。 高阳见他长得俊,多看了一眼,手就被卢照邻给牵住了。 高阳转头瞧了眼卢照邻表面看起来不动如山的脸色,暗乐在心。这端方君子有时候也很小心眼,永远不爱她多看别的男子半眼! 既是迎面撞上的,双方自是不可能避开,对方上前来向他们行了一礼,直接喊出他们的身份。 高阳奇道:“你见过我们啊?” 对方自报家门:“小僧辩机,曾远远见过殿下与驸马。”只是他们见这些贵人时大多垂眉顺目地跟在主持身后,鲜少引起贵人们的注意。 高阳点点头,没多在意,和卢照邻一起去前殿听了会玄奘大师讲经,到底还是没听明白,又悄悄退出前殿。 夫妻俩带着孩子出了慈恩寺,踏着柔和的夕阳散步回家,不时应对一下一双儿女的童言童语,感觉心情也被夕辉照得暖洋洋。 他们前脚离开求签处,辩机后脚就进去了,他和老僧交待了正事,对坐闲谈起来。 老僧和他说起刚才那一家人,说他们显然是有福之人,一家求了四根签都是上签和上上签,这还是其次,听那家娘子的话,竟是没什么要求的,可见日子过得极为和美。他们家女儿也逗趣,那家娘子问她要求问什么,她竟说要问晚上有没有鱼可吃,这一家人啊,当真是可爱至极,连他这种六根清净的出家人听着都觉得羡慕。 辩机听着也觉得高阳一家果真美满。他打趣道:“师叔大可还俗娶位娇妻。” 老僧忙不迭摇头:“不喽不喽,我这一把年纪了,还娶什么娇妻啊,老寡妇都看不上我哩。我也就嘴上羡慕羡慕,真要我过那样的日子,我可过不来哟,光是柴米油盐就够我烦的。再说了,每日来来往往的人里头,像他们那样快活的也少啊,许多人不是婚姻不顺,就是命途多舛,与其还俗受苦受难还不如赖在寺里过安稳日子。”老僧笑着调侃回去,“像师侄你这样的,倒是可以还俗去骗小娘子。” 辩机也连连摇头:“不了不了,六根清净挺好。” 夕辉洒落在庭院之中,对坐谈笑的两人落在地上的影子被拖得很长很长。 番外:巾帼不曾让须眉(一) 番外:巾帼不曾让须眉(一) 李泰一辈子最后悔的事就是, 在李元婴第一次给自己女儿当马骑的时候没有阻止。 要是世上有后悔药, 李泰一定一口吞下, 然后回去把李元婴扔出门。可惜世上并没有后悔药, 他只能和过去无数次一样把苦往肚子里吞。 在李元婴横空夺走他们父皇对儿子的宠爱之前, 李泰的生活一向顺风顺水, 虽然他比太子大哥晚出生一年, 没占到嫡长子的位置,但父皇偏爱他啊,他要开文学馆, 父皇给他人;他要造去伊阙佛龛,父皇给他钱。他拥有的一切和太子并无二致,甚至有许多朝臣暗暗支持他。 那时候他觉得自己有一争之力。 李元婴出生时, 李泰并没有太在意, 因为太上皇自从退位之后就一直在生孩子,一口气生了十几个, 给他添了不少叔叔姑姑, 哪怕李元婴是最小的, 他也没觉得有什么特殊之处。 李泰会记住李元婴, 是因为他为了让太上皇高兴拿了本心爱的古籍去给李元婴抓周,结果李元婴很不给面子, 别的宝贝都拿起来玩了一会, 只有拿到书时横看看竖看看, 最后嗤啦一声,毫不犹豫地把它撕成两半。 李泰简直心如刀割, 从此记住了这小子。 那时他就隐隐觉得李元婴可能和自己八字不合。 后来发生的一切证明他的预感没有错,李元婴生来就是为了克他而来。 他努力宣扬自己爱书如命来拉拢读书人,李元婴伙同太子弄出个图书馆来拉拢天下读书人。 他努力宣扬自己孝心过人为母后修佛龛,李元婴伙同弟弟妹妹哭了一场就把他们的名字加到碑上。 就连他费心请到府上帮忙修《括地志》的萧师,也对李元婴另眼相待,害他每天都担心人会被李元婴挖走。 更可恨的是,李元婴特别能哄孩子,把他儿子哄得一天到晚幺幺幺幺地念叨。 李泰越想越气,终于忍不住对李元婴下手,让人传扬李元婴和太子招揽人才、收买民心,想让父皇对他们起猜疑之心。 结果很惨烈,他失了父皇的宠爱,灰溜溜地被打发去封地,还天天被权万纪盯着骂,稍有做得不好的地方就被喷得狗血淋头。 他郁郁寡欢,每日与酒作伴,喝得酩酊大醉。 他原以为自己一辈子也就这样了,安安分分地守在封地、没声没息地过一辈子。 没想到父皇突然让他出使高丽。 他回京了。 再见到父皇,他发现父皇鬓边已有了白发。他莫名有些心酸,却再也做不出当初的小儿姿态。当初他做的事,肯定伤了父皇的心吧?那时候他觉得自己有一争之力,一门心思扑上面,简直和鬼迷心窍一样。 权势富贵,可不就是惑人的鬼怪吗? 李泰得知是李元婴举荐自己出使高丽,觉得李元婴简直是要害自己。高丽那么远,要走那么多的路、翻那么多的山、过那么多的河、与那么多心思叵测的人打交道,他这一去能好好地回来吗? 可李泰还是去了。 他走过很长很长的路,翻过很多高高低低的山,渡过很多深深浅浅的江河,遇到很多生活在千里沃野、安居乐业的人,也遇到不少生活在贫瘠荒原、困顿不堪的人。他生在富贵安乐乡,从未吃过这么多的苦头,也从未好好看过这么广阔的世界。 他突然有点明白李元婴为什么总想往外跑。 李泰虽然还是有点痛恨李元婴,很多想法却在渐渐改变。人生短短几十年,并不是非要坐上那个位置才有意义,若是能像出使高丽这样天南海北地走一走,似乎也是人间美事。 这也是后来回到长安后,李泰忍着没把自发跑上门找他儿女玩的李元婴扫地出门的原因。 这导致他后悔了许多年。 李元婴这个人,不管孩子想做什么他都会鼓励他们去做,他不仅祸害自己孩子,还要祸害别人孩子,甚至一度争当皇家幼儿园院长,带着一群小孩到处闹腾。连父皇都拿他没辙,看到他就头疼,又舍不得让他跑远,只能捏着鼻子认了。 太子登基之后,李元婴更加肆无忌惮。李元婴在朝中党羽众多,李泰觉得他是在找死,好心地提醒了他几句,李元婴不仅不收敛,还兴致勃勃地拉着他讨论什么时候举荐他女儿统领一营之兵。 谁家女儿要去领兵打仗啊?! 李泰忍不住骂道:“你没生出女儿来,也不用这么祸害别人女儿吧?” 这话似乎戳中了李元婴的伤心处,李元婴告病好几天,再也不曾在人前露脸,听人说他连府门都没出过。连新皇李承乾担心得不得了,亲自过府看望,生怕李元婴有个好歹。 李泰辗转难眠好几天,还是叹着气提着补品过去看望李元婴。 照他说,李元婴活该没女儿!想要女儿的话多生几个孩子不就好?舍不得王妃生的话,纳几个侍妾生也成啊,别说皇家了,就是那么些那些仁义道德的正人君子家里有几个是没侍妾的? 所以说,李元婴活该伤心! 可这么个家伙拗起来,真是让人又好笑又心疼,李泰虽然没像他父皇以及他大哥那样惯李元婴惯到鬼迷心窍的地步,看到李元婴伤心这么多天还是挺自责的。 李泰被人引入内,就听到李元婴在里面生气地说:“我不要见他,我再也不要见到他,让他赶紧走。” 都说打人不打脸,骂人不揭短,李泰真是太过分了,居然往他痛处上戳。 要知道他三儿子生出来的时候,他是抱着三儿子跟那小子一起嚎啕大哭的。 他真是真是太伤心了,再想想太上皇说他要生十八个儿子,一句都没提女儿,他怀疑他生了十八个儿子都不会有女儿,当下和魏姝说他们再也不生了,他再也不要体验这种伤心的感觉,他一辈子就没那么难过过! 后来二儿子越长越皮,得知他想要女儿后偷偷跑去人家唐璿家里拐了个特别可爱的小女娃回家,对李元婴说:“耶耶你别伤心,我和囡囡说好了,以后她就来我们家给你当女儿!”唉,囡囡真可爱,脸盘有点小圆,嵌着一双乌溜溜的眼睛,又乖又听话,看得李元婴两眼发亮,可惜唐璿很快追杀过来把女儿交了回去。 很快大儿子和三儿子也知道了他们二弟(二哥)的丰功伟绩,回来围着他哄了一通,三儿子甚至还乖乖让两个哥哥把他扮作女儿打扮出来彩衣娱亲,说若是想要女儿他可以多穿几次,惹得李元婴眼眶红红,和三个儿子抱头痛哭,从此真正歇了要女儿的心思,专心教育三个儿子(主要是陪他们玩)。 李泰每次见到李元婴宠儿子的劲都觉得牙酸,感觉李元婴三个儿子没长歪还那么懂事简直是老天不长眼。谁会想到,都这么久了李元婴还会因为一句“你生不出女儿”伤心成这样?他还以为李元婴早不在意了呢。 李泰把补品放下,坐到塌前拍李元婴肩膀。 李元婴不理他,还是背朝外脸朝内,坚决不见李泰。 李泰只能无奈地割女赔款:“只要你能说通陛下和其他人,幼玉入军营的事随你安排。” 这几天女儿也生他的气,觉得他不懂她,天天带着她那群娘子军嘿嘿呵呵地在李元婴给她建的校场里操练,连饭都和她们一起吃饭,一副要和他这个耶耶决裂的态度。 李元婴手伸得已经够长了,现在还要把他女儿弄到军营去,他心里恨啊!可事已至此,他也不能看着李元婴继续病下去,不管是真病还是装病都是他理亏。 李元婴听了他的话,果然马上转过头来和他确认:“真的吗?” 李泰道:“就算是假的,你不也能弄成真的?”对李元婴蛊惑人心的能耐,李泰现在是一点都不怀疑了,要不怎么连他都得巴巴地跑来哄这家伙?李泰叹着气和他道歉,“是我错了,我不该对你说那样的话。你也别病着了,早点好起来吧。” 李元婴顿时变得精神奕奕:“这可是你自己答应的,不许反悔。”他拉着李泰的手殷殷地说,“我就知道你是疼女儿的耶耶,要是我有幼玉这么聪明可爱的女儿,真不知该怎么疼她才好!你放心,我早把老李的毕生所学整理出来给幼玉研读了,只要让幼玉跟着薛仁贵他们磨练几回,幼玉一定可以成为独当一面的大将军!” 老李自然是李靖,李靖和红拂同一年离世,属于寿终正寝,李元婴亲自和李德謇他们一起替他们扶灵归葬。 李靖留下的书稿全给李元婴抄了一份,有些所有人都该学学的被李元婴整理出来当武学教材,有些只有少数有天赋的人才能领悟的则一直没往外传,只有李元婴和李德謇手里各自留着一份。李元婴手里那份外传最多,他给过薛仁贵、给过唐璿、给过刘仁轨等等,但凡他觉得能为朝廷开疆扩土地,他都神神秘秘地塞给他们一卷《卫公兵法》。 李幼玉自也得了一份。 兴趣是最伟大的老师,李幼玉从小被李元婴鼓励着往自己的将军梦走,读书识字全是为了学兵法,这几年不仅把《卫公兵法》看得滚瓜烂熟,还研读了不少市面上流通的兵法著作,闭上眼都是在排兵布阵。 要不是这样,李泰特不会轻易松口让李元婴得逞。 女儿心都飞向疆场了,他这个当耶耶的有什么办法? 只能随他们去了。 番外:巾帼不曾让须眉(二) 番外:巾帼不曾让须眉(二) 李幼玉入军营的事就这么定了下来。 李幼玉长得唇红齿白, 明媚可人, 体态一点都不像李泰, 和李元婴站在一起倒是挺像父女。哦不, 其实看着像兄妹, 李元婴脸嫩, 瞧着还像二十出头, 一点都没有三十多岁的模样。 李幼玉看长相虽然是个柔弱少女,可她从小练武,力气又天生比别人大, 到了校场一点都不怂,率领着她的娘子军把刚选入她麾下的新兵打得落花流水。 李元婴在旁边看了一会英姿飒爽的侄孙女,越看越得意, 迫不及待地跑去和其他人炫耀了半天。有才不分男女, 既然他侄孙女有过人的能耐,怎么就不能入军营为国效力了? 李元婴时不时翘班溜去看李幼玉训练士兵。 快活的日子总是过得很快, 李幼玉把人训练得差不多了, 不再满足于留在长安。每次朝廷有大小战事, 她都积极地要求参与出征, 可惜一直没机会,只能退而求其次地要求旁听。 李元婴建议她先从后勤做起, 掌握行军之法。都说兵马未动粮草先行, 保障后勤是打胜仗的根本, 比如当初诸葛亮北伐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因为粮草供应不上被耗死的。 李幼玉一直争取不到随军出征的机会,听了李元婴的建议后改为自请负责后勤工作, 果然很快可以随军出发了。 李泰一想到李幼玉当真要带兵离开长安,愁得头发都要秃了。唉,儿行千里母担忧,当爹的也好不到哪里去,真要是儿子还好,偏偏是个女儿! 始作俑者李元婴一点都不能体会别人当耶耶的心情,他欢欢喜喜地给侄孙女送完行,转头偷偷抱着只鸡去找李二陛下玩。虽然李二陛下已经退位当太上皇,但魏征和他一起退休了,很看不惯李二陛下天天玩儿,没事就要过去劝谏一番。 李二陛下心里苦啊,当初他可没管过太上皇怎么玩,太上皇一把年纪了,儿子女儿还一个一个地生,六十四岁了还弄出个李元婴来,简直是要他把这幺弟当儿子养。怎么轮到他这,就这样不行那也不行了?他自认自己还挺修身养性的。 这不,李二陛下来了斗鸡瘾,还要偷偷摸摸和李元婴约战。 李元婴也怕老魏念叨,同样偷偷摸摸地把斗鸡偷渡进翠微宫。 两个可以当父子的兄弟俩很快进入状态,站在一边给自家爱鸡加油鼓劲,李元婴的爱鸡很快占了上风,扑腾着翅膀腾空而起,把李二陛下那只啄得惨叫不已。 李元婴得意得不行,对李二陛下爱鸡的垃圾战斗力表示鄙夷。李二陛下见他一脸得意洋洋,气得不行,当场要人把李元婴那只鸡宰了送去给魏征吃。 李元婴瞪圆了眼,没想到李二陛下一把年纪了还能这么耍赖,当机立断地把自家爱鸡抱起来撒腿往外跑。气死人了,输不起就别玩嘛,居然还想杀他精挑细选的战斗鸡! 李元婴安顿好自己的宝贝爱鸡,想去寻李承乾告状,结果李承乾在忙,好像是讨论什么刑律啊赋税啊之类的,李元婴一听就头大。他怕李承乾让自己去旁听,顺便来一句“幺叔你怎么看”,赶紧溜去东宫找侄孙李象让他管管无耻的李二陛下,这人真是越老越不要脸了。 李象听得一阵无奈,他是当孙子的,不能去指责自己祖父的不是啊。而且现在所有人都忙得脚不沾地,连他这个太子都被分派了不少事,怎么李元婴还能优哉游哉地去和太上皇斗鸡啊? 李象说道:“父皇这几天一直在找你呢,总找不着。幺幺你有空玩斗鸡,不如去看看父皇找你是不是有什么要紧事?” 李元婴躲还来不及呢,怎么会自己往上撞?他觉得李象不可爱了,居然想把他往坑里推。他说道:“虽然说能者多劳,但我已经很辛苦了,你父皇还想让我升官,像样吗?我把现在这批人培养出来多不容易,我才不要升官。”李元婴还给李象介绍偷懒经验,“我跟你讲,你也别傻傻地让你干什么你就自己全干了,你可以扔给适合的人去看。这样你不仅少干一桩事,还能给别人一个机会,不是两全其美吗?” 李象早被李元婴灌输过这种“知人善任好偷懒”的伟大思想,只是还是觉得李元婴把事情全扔给别人去做自己三天两头不见人影的行为很有问题,他对着李元婴劝说了一通,让李元婴听得浑身不得劲,又找借口溜了。 找不到人和自己一起批判李二陛下的无耻行径,李元婴只能晃悠去国子监等魏姝下衙。 魏姝被孔颖达聘请去当字学博士,是国子监第一个女博士,这几年才陆陆续续多了另外几个。李元婴在直舍外瞎溜达,迎面撞上了老当益壮的孔颖达,他欢快地迎上去说:“老孔啊,好久不见了!” 孔颖达额角青筋抽了抽,说道:“是啊,好久不见了,殿下告病不去上朝这么久,身体可曾痊愈?” 自从发现装病这一秘诀,李元婴越发变本加厉,每逢初一十五就生病,风雨不改,定时定点病倒,常年坚持不上朝,平时也仗着自己是一衙之长坚决不点卯。要不是李元婴底下的人都被他培养得能文能武十分能干,很多人都要上书让李承乾把李元婴革职了! 即使是现在,每次上朝弹劾李元婴的折子还是不少,李元婴每次不是被罚俸就是被停职,根本不痛不痒。比如李元婴上次被停职了,就带着一幼儿园的皇子皇孙跑去洛阳玩,早上写一篇皇子皇孙们快活玩耍的赋文,下午召集江南文人谈诗论道,逍遥得不得了。让他停职和让他休假有什么区别? 要是把他革职了,他能马上天南地北地跑,一整年不见踪影! 其他人没办法,只能捏着鼻子认了,由着李元婴每天消极怠工到处玩儿。 孔颖达一点都不想承认自己教过李元婴这个没脸没皮的家伙。 李元婴不介意孔颖达的黑脸,反正从一开始孔颖达看到他是脸色就这么臭,从小到大都差不多。他拉着孔颖达去直舍吃茶,边捧着茶喝了一口,边叹着气说:“我这也是没办法,您不知道啊,自从家里多了三个小子,我天天抱着他们哄着他们,多辛苦啊,到现在一到初一十五就腰酸腿疼。” 孔颖达一脸“你扯吧你尽管扯”的表情。 李元婴觉得自己是个好学生,离开学校这么多年还是特别尊敬校长,不忍心看校长绷着一张脸。他拉着孔颖达聊了些关于国子监的未来规划,和孔颖达一起商讨怎么把国子监的监生们教育成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的优秀人才。 孔颖达听他想法确实有独到之处,渐渐收了冷脸,听李元婴畅谈他开书院这么多年的经验。 李元婴这些年跑了不少地方,每到一个地方没图书馆的撒钱建图书馆,没书院的撒钱建书院,带着妻儿登门拜访各地隐士遗才请人家出山,要是人家不同意,他就赖在人家家里不走了,吃吃喝喝不说还要拐带人家孙子孙女,天天带着人家家里的小孩打枣翻墙,弄得别人一听是他来了就头疼,只能认命地去给他开的书院做牛做马。 李元婴虽然爱躲懒,看人的眼光却是一等一地好,这些年来他越过越自在就是因为他把事情全扔给别人干了。孔颖达听他把看人、用人之说娓娓道来,虽然觉得他还是太疲懒了,却也不得不承认他的很多做法颇有可取之处。 师徒俩不知不觉聊到夕阳西斜,李元婴一看天要黑了,顿时回过味来,他是要来接他王妃的,怎地和孔颖达这个糟老头儿聊了这么久?李元婴麻溜地站起来说:“都这么晚了,我该回去啦!”说完他没给孔颖达机会挽留,风风火火地跑了。 人没接到,李元婴自个儿回了府,魏姝正叫人去找他呢,见他回来便问他去了哪儿。 李元婴自然是把自己一天里头的遭遇和魏姝讲了个遍,重点抨击李二陛下的不要脸、李象一点都不可爱的改变以及孔颖达总对他凶巴巴。 三个小子陆续回到家,也听了一耳朵,三个人各有想法,老大觉得李元婴不该拉着太上皇玩斗鸡,老二觉得斗鸡没什么好玩的他已经过了爱看斗鸡的年龄啦,老三没想那么多,只问李元婴:“耶耶你赢了吗?” 李元婴一脸骄傲:“当然赢了,气得你们伯父要杀鸡,他真是太小气了!” 老三觉得自己耶耶说得对,点头应和:“对,太小气了。” 李元婴心花怒放,可算有人一起骂李二陛下了,当即洋洋洒洒地跟三儿子数落起李二陛下这些年的不要脸事迹来。 老三很捧场,听得格外认真,不时还追问其中细节。 老大虽然觉得李元婴这么非议太上皇不太好,可又想听李元婴接着讲,只好竖着耳朵旁听,装作李元婴不是在诋毁太上皇。 老二就比较坦诚了,积极地给李元婴温酒倒酒,让李元婴多说点,时不时还拍掌叫好。 李元婴的话自然经过他的艺术加工,重点突出李二陛下的不要脸,这些牛逼他吹完就忘记了,自己都不记得自己说过什么。 直到几年后,一本《太上皇秘史》悄然面世、李二陛下追着他说要打死他,李元婴才发现自己好像坑哥了…… 唉,书又不是他写的,皇兄做什么追着他打?这人啊,真是越老越不讲道理! 番外:巾帼不曾让须眉(三) 番外:巾帼不曾让须眉(三) 不是所有将军一开始都有上战场机会, 李幼玉身份特殊, 更是很难争取到亲身上阵的机会。 她从小就想当将军, 当然不会甘心窝在后方, 她踏踏实实搞了几次后勤工作, 终于在第三次随军出征时找了个一个夜黑风高的夜晚带人来了场奇袭, 漂亮地把敌人的粮仓变成自己人的粮仓。 这次负责出征的人是薛仁贵, 他当初是东宫提□□的,不仅对李承乾忠心耿耿,和李元婴也很是要好。 由于李幼玉坚持认为这也是在做后勤工作, 薛仁贵听了觉得没毛病,只教育几句了事。他发现李幼玉确实很有天分,不管是对战局的判断还是对时机的把握都不输许多军中老将, 只要稍加磨练肯定也能成为一员能将。 薛仁贵开始有意识地给李幼玉安排机会。 李幼玉十分满足, 一路积极地做着她所认为的“后勤工作”,屡次奇袭成功, 整场仗打下来竟立下不少功劳。 这场仗的目的是征伐高丽。当年李二陛下就一直想打, 但魏征他们一直拦着不让打, 这次朝中高丽权臣渊盖苏文重病, 他的几个儿子开始内斗,高丽王感觉处境危险, 派人向大唐求援。经过十几年的休养生息, 朝廷财政略有盈余, 朝中也多了不少年轻气盛的新面孔,于是朝廷上下终于达成一致:打它! 薛仁贵带着人一路杀向高丽王都, 李幼玉也跟着练手了一路,没有遇到什么格外危险的险境,反倒还瞎猫撞上死耗子,堵到了渊盖苏文的幼子。 入秋之后,高丽降了。 曾经在高丽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渊盖苏文得知高丽国主私下写国书向大唐求援、自己儿子一个被薛仁贵俘虏一个被李幼玉俘虏,当场吐出一口黑血,慨然悲叹:“天要亡我高句丽!” 渊盖苏文在一个风雨交加的夜晚撒手归西。 以前李幼玉多在后方,手中的弓/弩没见过血,这次薛仁贵给了她不少上好机会,倒是让她真正见识了沙场的血腥。 李幼玉天生胆大,并不害怕。她毕竟是亲王的女儿,真正要冲锋陷阵时根本轮不到她,基本只要排兵布阵就好。 渊盖苏文去世后,高丽人已经丧失了抵抗能力。李幼玉在此战立下不小的战功,并不骄傲,不急不躁地跟在薛仁贵身后归京。 李幼玉还在高丽王都与新罗女王金胜曼见了一面。 金胜曼这次也从新罗那边协助大唐攻取高丽,大唐大获全胜之后便亲自过来和大唐主将会面。 李幼玉好奇地看着这位看起来还很年轻的女王,宴会散去后好奇地与金胜曼相约聚一聚,金胜曼给李幼玉讲了许多她在大唐留学时的事,主要和李元婴有关,什么称霸国子监、鄠县大开发,件件都讲得跌宕起伏。 李幼玉听得两眼熠熠发亮:“幺幺那时候就那么厉害了啊!” 金胜曼听李幼玉说李元婴如今也还是那无法无天的小王爷,心里也很高兴。 次年春天,李承乾下旨在高丽王都设立安东都护府,分高丽地为九府四十二州,迁高丽人往各地定居。 李幼玉经此一战,渐渐在军中站稳脚跟,李承乾亲封李幼玉为郡主。这封号本来只有皇太子之女才能获封,但李承乾宣布此后宗室之中有出色女子也可加封为郡主,享同等食邑。 李幼玉一跃成为长安被议论最多的女子,许多人认为女孩子上战场实在不像样,还有不少人讨论李幼玉已经年过十八,还没有许人家,也不知有谁敢娶。 就连李承乾开宫宴宴请宗室同乐,也有人不长眼地酸了那么一句。 李元婴当场炸毛了,不高兴地说:“我们幼玉要是想嫁,自有大把的儿郎让她选;我们幼玉要是不想嫁,我养得起她一辈子!有的人生为男儿又怎么样,为大唐立的功还没有一个指甲盖大。” 李元婴一开口,没人敢再呛声。谁不知道当今陛下当初和李元婴好得跟一个人似的,现在也一点都不防着他,他举荐的人都放心用,他提的建议都放心采纳,从未对李元婴起过半点疑心。 李元婴也是个奇葩,让他升官简直是要他的命,明明满朝上下多的是“滕王党”,他也从来没有联合过谁;让他听点朝政吧,他永远不耐烦听,恨不得堵上自己耳朵,近今年更是连朝会都爱到不到。 许多人都觉得正是他们一个不疑一个不贪,才能像现在这样好这么多年,许多老臣都因此对李元婴多了几分宽容。 最明显的就是别的宗室稍有出格,言官立刻把他们喷得狗血淋头,李元婴却可以逍遥自在地到处闹腾。 对李元婴这个和太上皇、新皇都关系亲密,辈分还挺高的亲王,宗室们一向只有一个看法:不敢惹不敢惹。 李泰这个亲爹听到李元婴的话后简直气得肝疼:我的女儿要你养吗?我的女儿嫁不嫁人轮得到你来说话吗? 李泰一个人抱酒狂饮。 李元婴一点都不觉得自己抢了别人亲爹干的活,一晚上高兴得不得了,给这个敬酒又给那个敬酒,比自己儿子考中状元还开心。 李幼玉这个郡主和小将军也比状元来得不容易,都是靠实打实的军功挣来的。 这年头连男儿都不愿背井离乡受奔波之苦,李幼玉这样的女孩子实属异类。 但古时就有木兰代父从军的故事广为传扬,女子真要有天赋未必就不如男子,毕竟要论天才的话,不论男女都少,难得有这么一个当然得给她试一试的机会。 李元婴喝得大醉,回去后也高兴得不得了,拉着魏姝说了许久的醉话。虽然他们没女儿,但是以后还是能有孙女的,再不济,侄孙女们也老可爱啊,全都是他看着长大的。 魏姝听李元婴颠三倒四地夸着侄孙女,轻轻拍着他的背哄他睡觉。 她倒是不介意再生一个,怕就怕再生一个还是男孩子,李元婴到时会更伤心。毕竟太上皇同时入他和李二陛下的梦,听起来就很玄妙,要是真生了十八个儿子,李元婴怕是要哭瞎眼睛。 魏姝凑近亲了亲李元婴的额头,握着李元婴的手和他一起进入梦乡。 李元婴高兴没几天,那本名为《太上皇秘史》的书悄然刊行。 不得不说,这书做得极其精美,发售渠道又挂靠在图书馆那边,大伙觉得质量有保障,纷纷购入欣赏,很快让《太上皇秘史》一跃成为长安年度畅销书。 至于买这书会不会大逆不道,人家书坊都光明正大拿出来卖了,图书馆里也摆着呢,怎么就大逆不道了?没看到图书馆的匾额还是太上皇亲手题的吗?第一期馆报上还写着当今陛下的名字来着! 现在可有不少人重金求购第一期馆报,价钱炒得可高了! 于是不到半个月,长安几乎人手一本《太上皇秘史》,李元婴看到了也买了一本,看着觉得挺熟悉,不过作者显然又进行了另一番艺术加工,梗是原梗,写出来却更趣味横生,李元婴看得津津有味,一点都没有自己是原梗提供者的自觉。 李二陛下起初也不晓得有这么一本书,直至察觉魏征他们看向他的目光有些古怪,才知晓长安已经人手一本关于他的八卦书。李二陛下看了几页,一股熟悉感油然而生:这不是李元婴那小子的风格吗?! 李二陛下立刻叫人把李元婴喊过来,抄起手杖追着李元婴揍。 李元婴这才后知后觉发现这里头很多事他自己吹的牛逼哩。 李元婴被李二陛下臭骂一通,回去马上把三个臭小子集中起来找始作俑者。 都被骂了,总要挨得明明白白! 老大表示自己刚考上状元不久,正忙着呢,连《太上皇秘史》都没空看,更别提写了。 老二表示自己在发愤图强,要和幼玉侄女一样为大唐建功立业,同样没空搞这些玩意。更何况他最讨厌读书了,哪里是写书的料。 只有老三老实承认:“耶耶,是我写的。”他一脸腼腆,“我第一次写,还以为不会有人看,所以谁都没说。” 李元婴看着面庞俊秀、表情腼腆的老三,开始头疼了。第一次下笔就敢写这种大逆不道的东西,长大以后还得了? 李元婴只能对老三谆谆教诲:“以后写这种书要虚实结合,别让人逮着是你写的。” 老三虚心受教。 意外发现儿子挺有编故事天赋,李元婴决定把自己悉心培养的编故事班底交给老三,让老三先入行,以后好接手负责编书编剧的文娱一条龙产业。 毕竟,好书难得,李元婴想儿子多多产出,满足他爱听故事的小爱好。 李元婴当场交给老三一个小任务,去采访他幼玉侄女东征高丽的事,回头写成精彩绝伦的女将军传记,剧情要跌宕起伏点,过程要富有传奇色彩,故事得一环扣一环,停在哪都让人巴巴地想往下看。到时要是书写得好,可以改编成戏剧搬到丰泰楼舞台上上演,让天下人熟知他们的大唐小女将。 老三还以为会挨骂,没想到李元婴居然这么支持自己,顿时一时高兴地立下军令状,表示自己一定会圆满完成任务。 李元婴兴高采烈地拉着老三叮嘱了一通,告诉他《太上皇秘史》哪些地方写得好哪些地方需要加强。 老大和老二看李元婴和老三凑在一起嘀嘀咕咕嘀嘀咕咕,心里都有些泛酸。 老大虽然同样文采斐然,但对编故事是没有天赋的,他比较擅长写策论! 老二更不用说了,压根不是舞文弄墨的料。他文比不过哥哥弟弟,武比不过幼玉侄女,真是太气人了! 他也想让耶耶因为自己有出息而高兴啊。 番外:巾帼不曾让须眉(完) 番外:巾帼不曾让须眉(完) 老三奉李元婴的命给幼玉侄女写传, 老实地跑去和幼玉约定时间。 幼玉知道是李元婴的安排, 自然大方地和老三交流路上见闻, 这几年里她经历大小战役好几场, 有些只是无关痛痒的小叛乱, 有的则像攻下高丽一样的两国之战。 老三听得很认真。 老三和李元婴不一样。 李元婴听故事时两眼放光, 经常催着人快些往下讲;老三是别人怎么讲他怎么听, 每每遇到想要深入了解的还会建议先停下来梳理一下思路,询问一些自己想知道的细节。 比如《太上皇秘史》,他就是屡次趁着李元婴心情好时逐点打听清楚, 又和魏征他们请教印证,这才写出现在这本老小咸宜的畅销书。试想一下,一本八卦书剧情写得跌宕起伏、精彩纷呈, 细节又写得非常有代入感, 谁能顶得住啊! 老三陆陆续续采访着年纪比他稍大几岁的幼玉侄女。 这时老二也找他皇帝堂哥讨了份差使,带着皇家使团去吐蕃看望文成堂姐。 老二不想求李元婴给他在军中安排差使, 所以决定另辟蹊径, 成为长安纨绔头领, 全面贯彻李元婴当年提出的“带着纨绔子弟祸害周边国家”方针。 松赞干布是个短命的, 他们皇帝堂哥还没登基他就已经撒手人寰,留下年仅二十几岁的文成堂姐。他膝下也没有儿女, 由禄东赞推举他的弟弟继任赞普之位。 眼下吐蕃新君虽是大唐册命的, 可到底不是文成堂姐的亲生孩子, 他们耶耶一直挺挂心,每年坚持让人往吐蕃那边送礼物, 顺便看看文成堂姐过得好不好。 老二决定亲自帮李元婴去看看。 李元婴自然十分赞同,他和魏姝过去没少带着儿子们到处跑,他们绝不是没有迈出过长安的无知少年,难得老二自动请缨要去吐蕃,李元婴没理由反对。 他不仅不反对,还积极地给老二圈目的地,让老二替他去玩玩看。 这些年李元婴哪都能去,就是海上不能走,吐蕃不能进,心里挺遗憾的。 照他说,当初他也就随便扯了几句“敦亲睦邻论”,哪有人会一直惦记着他,依他看就是李二陛下自己不能去,也勒令承乾不许他去! 李元婴兴致勃勃地给老二规划完该怎么玩,又叮嘱老二一定要好好看看文成过得怎么样,要是可以的话,接文成回个娘家玩玩。 明年又该开万国博览会了,初步定在太原,那边矿产丰富,会开个矿物展和化石展,他让老二告诉禄东赞多准备些吐蕃特有的矿产和化石过来展览,顺便让文成回来看看。 这主意也是李元婴出的,现在书院培养出了不少实干型人才,大唐的矿物都被他们翻来覆去研究十几年了;各地也陆陆续续发现不少恐龙化石和其他化石,化石研究专家们现在是小孩子们心里的偶像,也是很多小孩子的理想职业——谁不想发现一种别人从来没发现过的恐龙呢?要是自己能抢先发现的话,说不定还能拥有命名权! 李元婴对儿子们想做的事一向持鼓励态度,一点都不担心老二有太大压力,拉着他的手嘱托了好些个想让老二去做的事。 老二怀着满腔壮志带着使团向吐蕃出发。 第二年春天,老二果然把文成带了回来,一同过来的还有现任赞普的儿子和禄东赞的次子钦陵等人。 李元婴亲自出城迎接他们,看到阔别多时的文成,李元婴非常激动,邀文成入城讨论这些年的变化。 文成嫁给松赞干布九年之后,松赞干布就去世了,他仅有的儿子也早早夭折,没有留下任何子嗣。不过禄东赞对她照顾有加,并没有逼迫她按照吐蕃的习俗再嫁新赞普。 坐下来聊过之后,李元婴才知道自己也算误打误撞对吐蕃的局势造成了不小的影响,主要是他动员僧人们前往吐蕃传扬佛理(顺便卖茶),发展了不少佛教教众。本来这些人大多信仰巫教,从小生病了会向神灵祈祷,或者向巫师求助,佛教传入对巫教造成了一定的冲击。 文成带去了一批医者,向当地人传授医术,让他们知道生病可以用医术治疗,而不是迷信巫术;文成带去了纺织技术,让他们知道遇到严寒天气不仅仅可以向天祈祷,还可以自己多做准备。 此时文成再让僧人们给他们讲佛理,他们便有耐心坐下来听。 松赞干布去世后,文成并没有困于一宫之地,也没有再嫁新赞布,而是继续向吐蕃百姓教授大唐文化和大唐技术,这些东西是大唐百姓都懂的,她觉得吐蕃百姓也该懂。 她有种预感,吐蕃终归会成为大唐的一部分。 这一感觉在大唐控制西域之后变得尤为清晰。 在教授吐蕃人十数年技术与思想之后,文成已经成了不少吐蕃人心中真正的王后,成了他们心目中的神使,是神让她下凡来帮助他们的。 这一点自然少不了李元婴派人暗中推波助澜、卖力宣扬,但同样也少不了文成的努力。 文成说每一天都过得很充实,本来唯一遗憾的也就是一直思念长安,现在也把这桩遗憾了了。等万国博览会结束后,她还要回吐蕃去,她会让吐蕃人真正感受到大唐的强盛与包容,让吐蕃人心甘情愿地成为大唐人。 李元婴心中十分欢喜。 谁说女子不如男啊,文成做的事就比许多只能嘴上说说的人强多了。 结束与文成共用的宫宴后,喝到微醺的李元婴乐陶陶地和魏姝一起回了家,一觉睡到天色大亮。 这一年的万国博览会同样圆满落幕,派人把各方使者送回去之后,李元婴和李承乾关起门在他们所掌握的“世界地图”上标注起通过这一届万国博览会了解到情况,上面已经标注有植被、物产等等,今年还要加上各国矿藏。 他们正一点一点地探索着他们已知的以及未知的世界。 这一年,李元婴家老三写的第二本畅销书也正式面世,这本书以征伐高丽为载体讲述了李幼玉的故事,不到一年,这位小女将军的故事就传扬得人尽皆知。 李二陛下也请人到翠微宫演了一段女将擒敌的戏码,一直坐在台下一言不发地听戏,直至台上的戏演完了,他才和李元婴说:“把你家三郎叫来,我有事寻他。” 李元婴警惕得很:“你寻我们家三郎做什么?” 李二陛下道:“怎么?我还见不得我侄子了?当初也不知是谁说的,说是生了儿子就任我差遣。” 李元婴哼了一声,叫人去把老三喊来。 那会儿不是不知道自己没女儿吗?有女儿的话,儿子随便打发都没关系,现在他只有三个儿子,哪里舍得让他们被人揉搓。李元婴和李二陛下说:“三郎还小呢,你可别让他做什么苦差事。” 李二陛下没好气地说:“只有你才会胡来。” 李元婴才不承认。他很好奇李二陛下到底找他家老三做什么,死赖在一边不走。 李二陛下也不赶他走,留他在一旁旁听。 老三年纪不大,性格却综合了李元婴和魏姝的优点,他敢暗中搞事情,也不急不躁永远一副很沉得住气的模样。 受李元婴影响,他们既不怕李承乾,也不怕李二陛下,上前规规矩矩地喊了声“皇伯父”。 李二陛下让老三坐下,打量了他几眼,觉得老天可真不公平,李元婴三个儿子都长得像模像样,净挑父母的优点长。 老三看起来文弱了些,相貌却格外俊美,要是再长开些怕是要迷倒长安大半小娘子。 更可气的是,李元婴分明一天到晚带他们到处玩耍,他们却个顶个的有出息,老大已经考了个状元入朝为官不说,老二也遗传了李元婴的交游天分,放他出去出使周边各国简直如鱼得水。 眼前这老三年纪尚小,却也已崭露头角,写的书老少咸宜,连他都捧读不倦。 李二陛下打量完人,才说出把老三喊到跟前的原因:他想让老三也给平阳公主写一本传记,要像幼玉这个故事一样能编成戏文的那种。 李二陛下很少去回想从前的事,主要是一路走来有太多的血泪,要是终日回想,怕是连梦里都不会安宁。看到李元婴为侄孙女铺路,李二陛下觉得自己也该为平阳做点什么。 当初他没登基之前,平阳和驸马柴绍对他助益良多,虽然平阳已经不在了,但他还是想让人看一看平阳当年的风姿。 乱世儿女,能出头的永远没有平庸之辈。 老三从未见过平阳公主,突然被李二陛下这么委以重任,不由停下来陷入思索。他想了好一会,才问李二陛下:“我可以经常来问皇伯父关于平阳姑姑的事吗?” 李二陛下答应下来。 老三又提了不少要求:他要见一些当初伺候过平阳公主的故人、追随过平阳公主的将领,还要出入柴家询问往事。 李二陛下一一允了,越发觉得这小孩和李元婴真不太一样,这份镇定和认真怕是随了他娘! 老三提完所有要求,终于答应下来。 过了两年,《平阳公主传》才终于面世,许多人看到作者就购入,回家细看之后不是惊叹连连就是掩卷叹息,仿佛被带回了当初那段烽烟弥漫的岁月。 由于印刷业的蓬勃发展,《平阳公主传》又带起一阵新风潮,在接下来的数十年间大唐开国以来数得上号的女子都被许多男女文人演绎成一段段或缠绵悱恻或大气磅礴的精彩故事。 李承乾一朝初期,史官专门设有《列女传》,记录当朝出色女子;到后来渐渐不再专门设立《列女传》,而是男女同在诸传内,杰出的女子遍布各行各业,同样以自己的姓名列入史书之中。 番外:功名利禄皆尘土 番外:功名利禄皆尘土 “年年打仗, 又碰上灾年, 谁家都撑不住啊。”语重心长的声音自外间传来, 戴亭躺在铺着茅草的土床上听着外面的对话, 安安静静没有动, 没让任何人听到他已经醒来。外面的人还在劝, “这是碰上那里头缺人, 换成前朝可不会轻易让人进。你这孩子长得虽好,脸上却有胎记,往后是不能靠功名的。你大儿子就不同了, 多聪明啊,你让我带这孩子走,开春不就有人让他上学堂了?” 戴父终于还是答应了。 第二天天还没亮, 戴亭就被塞进一辆牛车。 牛车辘辘地驶往长安, 一路上陆陆续续上了几批人,都在抽抽噎噎地哭。 戴亭一个人安静地坐在角落, 不哭也不闹。旁边有个叫和他差不多大的小孩哭累了, 也止了泪, 好奇地打量起一旁的戴亭来。他开口说:“我叫董小乙, 你叫什么啊?” 戴亭不说话。 董小乙再接再厉地问:“你不难过吗?” 戴亭没有回应,只转头看了董小乙一眼。 就那么一眼, 董小乙不由自主地住了嘴。 到了长安之后, 那边要检验他们的家世和身体。戴亭脸上有胎记, 算是略有缺陷,但总体还行, 还是被留了下来。 要入宫伺候,首先给净身,小孩子对这些还没有什么概念,一个个被送入净身房“处理”,嚎哭声在净身房内外久久不散。 入夜之后,陆陆续续有人发高烧,戴亭也发烧了,不过他挺了过来。接下来好几天,和他们住在一起的人慢慢少了,董小乙暗暗和戴亭嘀咕:“有些人怎么不见了啊?” 戴亭吐出两个字:“死了。” 董小乙如遭雷击。 对还不怎么懂事的小孩子来说,死亡实在太遥远了,他不明白戴亭怎么能这么平静地是说出“死了”这种话。 戴亭没再多说。 人都是会死的,他不被卖,也会被饿死,没什么好说的。 戴亭安安分分地当差,都是刚入宫的小孩,平时得由年长的太监带着教。 戴亭话不多,做事却挺利落,带他的年长太监挺喜欢他。 只是那种喜欢却带着点别样的味道,连看过来的眼神都带着种叫人恶心的感觉。 戴亭觉得要是对方真做点什么,他可能会忍不住把对方杀死。 他不害怕死亡。 就算已经为了活下去放弃了许多东西,他也并非什么事都能忍受。 他甚至已经想好要怎么杀人。 好在对方没来得及做什么,他便被一位皇子要了过去。 那是太上皇最宠爱的幺儿,名叫李元婴,今年年方四岁,还是个奶娃娃。 奶娃娃身边少了个人,太上皇便把所有人聚在一起让他自己挑。 才四岁的奶娃娃长得玉雪可爱,睁着一双黑溜溜的眼睛好奇地在自己面前一排站开的阉人,仿佛真的在认真挑选。他由人抱着在众人之间走了一圈,忽地两眼一亮,来到了戴亭面前。 奶娃娃回头和太上皇撒娇,指着戴亭说:“耶耶,要他!” 太上皇随意地看了一眼,大方应允:“好,就让他伺候你吧。” 戴亭上前伏跪在地,向太上皇和奶娃娃报出自己的名字,从此便跟在奶娃娃身边伺候。 奶娃娃的生母只是个宝林,却温柔可亲,对待伺候的人也颇为客气。 戴亭过了一年过去从未想过的安逸生活。 直至太上皇去世。 太上皇去世后,众嫔妃惶惶不可终日,都在担忧自己的未来。 帝后都忙着准备太上皇的丧事,一时半会不曾提安置众嫔妃之事,底下一些人便趁机开始欺辱一些低位嫔妃。 柳宝林也受了轻慢,找上门的正是当初带他的那个太监。 戴亭挡在柳宝林面前护着人,却被对方言语猥/亵了一番。 柳宝林何曾听过那些不堪入耳的话,当场气得满面通红。他们年幼不知愁的殿下正被几个内侍带着玩,听到动静后跑出来一看,正好看到柳宝林满脸的愤怒。 他们殿下当下生气了,招呼左右把对方拉到雪地里去,气势汹汹地下令:“埋起来,把他给我埋起来!” 听他们殿下这么吩咐左右,戴亭心中莫名一阵翻腾,竟也跟着冲了上去,捧起冰凉的雪往对方脸上砸去。 对,把他埋起来,把这卑劣下作的家伙埋起来! 他们殿下看着觉得挺好玩,也跟过去用雪砸人。 这场闹剧持续到皇后亲自赶到。 皇后命人把被埋在雪里的人挖出来,看向动手的几个内侍。 他们殿下把人都喊回自己身后,和皇后告状:“他坏,欺负娘。” 戴亭感觉皇后的目光从他们身上扫过。 他们殿下跑上去抓皇后衣角,不依不饶地告状:“皇嫂,他坏。”他说着眼里还含了两泡泪,配上被冻得红通通的鼻子显得特别可怜。 皇后弯身把人抱了起来哄:“好,我知道了,他坏。” 他们殿下这才满意,用力地点头:“可坏可坏了。” 那个恶心的家伙被带下去审问。 在他们殿下噙着泪力保之下,他们并没有受到惩罚,只被告诫下回不可再做这种话。 他们殿下还小,下这种不懂事的命令情有可原,他们得劝着他们殿下别胡来。 当天晚上,李元婴就病了一场,一整夜都昏昏沉沉。 戴亭几人在旁边守了一夜,都立誓要忠心跟随李元婴一辈子。 接下来几天,李元婴都病恹恹的,皇后亲自来看过几次,在李元婴稍稍好转之后把他接到大兴宫住下。 戴亭从此一心一意地在李元婴伺候。 自从大病过一场之后,戴亭发现李元婴时不时会做出一些古怪的举动,有时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和某个看不见的人在对话,后来还会拿出一些并不是膳房送来的食物。 戴亭并没有和别人提起,而是每日尽量寸步不离地跟在李元婴身边伺候,并且在李元婴拿出那些奇怪的食物时提出先由他试食。 李元婴很大方地和他分享自己的秘密食物。 戴亭渐渐也就习惯了,不时帮李元婴打打掩护,让别人不至于对李元婴生出疑心。 随着李元婴渐渐长大,有些东西越发隐瞒不住,李二陛下这个兄长兼一国之君也开始注意到李元婴。 李元婴想做的事也越来越多。 戴亭原以为自己这一辈子只会伺候在李元婴身边,和其他内侍一样在宫中或在诸王封地慢慢老去。 可李元婴却对他说,伺候人的事谁都能做,他应该去做一些别人做不到的事——他应该去做一些别人无法取代的事。 李元婴和其他人都不一样。 他希望身边的人都能活出自己的样子来。 谁愿意一辈子都做随时能被人取代的事? 至少戴亭不愿意。 戴亭带着人去了高昌,第一次感觉到什么叫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 接下来几年,戴亭去了洛阳、去了吐蕃,去了很多很多地方。 一开始跟着他出去的人大多攒下颇为丰厚的家业,很快娶妻生子。 每回一起出去,他们都在讨论家中父母、讨论家中新妇、讨论何时可以回去见媳妇孩子,有的人跟着他久了,还会壮着胆子问他:“听说有些内侍也能娶妻,你何不也娶一个,再收几个义子承欢膝下?这样每次回去也有个家可回。” 戴亭一如既往地惜字如金:“不必。” 他不必有另外的家,他只需要一个归处即可,不需要更多了。 戴亭在洛阳对付郧国公时,其实曾见过他的兄长。当时他的兄长见他地位不凡,曾有过相认之意,怕他拒绝甚至还让侄子先来试探。 戴亭还是说:“不必。” 他并不怨恨兄长,甚至也不怨恨把自己卖入宫中净身为阉奴的父母。 但他同样不在意他们。 从他坐上那辆开往长安的牛车开始,他就没有亲人了。 戴亭没有和李元婴提起过这件事。 他不需要父母兄长,也不需要后代。 后来李二陛下因为占婆之事对他起了戒心,问他愿不愿意入朝为朝廷效力。 他毫不犹豫地拒绝了。 他也不需要功名利禄。 如此过了许多年,戴亭曾穿过沙漠、跨越草原、远渡重洋,所有车马能到的地方他都去过,所有海船能到的地方他也尽数踏遍。 他在许多大小国家留下过不少传说,却从来没有长久地停留在某地,不管走了多远,他总是要回去的。他最后一次远航,把大唐的旗帜和滕王的旗帜同时插在一片从来没有大唐人踏足过的大陆上。 他在那片大陆上停留数月,留下不少滕王府的人曾来过这片大陆的证据才载着一船船珍宝返航。 他的身体已经经不住再也远航。 他回到了滕王府。 他们殿下和过去无数次一样热络地拉他坐下,问他此去遇到了什么,问他那片大陆和大唐所在的大陆有什么不同之处。 他们挑灯夜谈,没有半点久别的生疏。 第二日府里几位小郎君归来,对他也敬重有加,年纪最小的还亲厚地跑过来抱他腿,问他有没有给他们带礼物。 戴亭把人抱了起来,拿出早早准备好的礼物哄几个小郎君,当然,每样礼物都多备了一份,专门留给他们殿下的。 他们殿下收了礼物,果然非常高兴,得意洋洋地和几个孙子炫耀:“你们只有一份,我样样都有!” 戴亭抱着年幼的小郎君莞尔。 不管多少岁,他们殿下都是小孩子心性。 他不必有另外的家,他只需要一个归处即可。 滕王府的大门永远会向他敞开。 这便是他的家。 番外:劳碌命 番外:劳碌命 从李治记事起, 李元婴就整天在他面前摆幺叔架子, 明明比他还小, 一天到晚都在说什么“雉奴啊你吧啦吧啦”。 李元婴特别横。 每次李元婴和高阳见面, 都会大眼瞪小眼, 谁都不服谁, 只差没打一架。 后来熟悉起来, 他们还真打起来了。 李治看着都替他们母后心累,两边都不是自己亲生孩子,两边都又倔又犟, 帮谁都不行,得和他们摆事实讲道理,也就他们母后才有耐心。 可惜好景不长, 他们母后很快也不在了。 李元婴和高阳倒是握手言和, 只是李元婴越发变本加厉地要给他们当“幺叔”,天天带兕子她们到处玩耍。他怕兕子她们受伤, 只能每天跟着他们一起跑, 他可不是想跟着玩, 他是想保护妹妹! 不知不觉间, 李元婴便成了他们兄妹几个最亲近的人之一。 父皇日理万机,长姐早已出嫁, 太子兄长和四哥都忙着自己的事, 每天能和他们呆在一起的也就只有李元婴了。 李治必须承认, 在玩这一道上李元婴敢称第一没人敢称第二。 日子高高兴兴地过着。 他们一起玩耍一起长大,不知不觉便都到了要就藩的年纪。在就藩之前他要先成婚, 王妃是太原王氏的女儿,世家之女,样样都好。在成婚之前,李元婴悄悄拉着他问:“你喜欢她么?” 李治觉得没什么喜欢不喜欢的,婚姻之事自古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哪能由他们自己做主。 李元婴偏不,李元婴说:“我一定要娶自己喜欢的,不能皇兄说什么就是什么。” 李元婴的很多想法都和别人不一样,天知道他到底那冒出那么多天马行空的念想来。他连挖到副龙骨,都能给它起个新名字叫“恐龙”,还往外卖对应的模型。 李治觉得模型没什么好玩的,到封地后他拆了李元婴送他的几套模型,没事的时候随手拼一拼,陆陆续续过了几个月才拼好,真是又耗时又麻烦。 他可不是喜欢捣鼓这些幼稚的玩意,他只是觉得这是李元婴送他的,好歹是李元婴的心意,还是把它拼起来吧。 李治原以为他们一辈子就这么舒舒坦坦地窝在封地过自己的小日子,只偶尔从书信中了解一下彼此的近况。没想到他安逸地在太原生儿育女好些年,竟接到一纸诏书要他回京任职。 王家大舅子悄然过来找他,告诉他长安出事了,大哥竟被侯君集挟持胁迫,引得他们父皇非常不满。他发现王家大舅子的目光变得异乎寻常地亮,这种亮光也陆陆续续出现在他身边不少人身上。 李治本来就是很容易受人影响的人,心里也不由自主地开始动摇起来。 他从来没肖想过那个位置,但,要是父皇说要给他呢? 李治怀着忐忑的心情和王妃一起回长安。 在长安城门前,他们的车马和四哥李泰的车马不期而遇。 李治有些炙热的心蓦然被浇下一盆冷水。 他想起过去自己感叹过四哥和大哥兄弟相争,真情实意地难过了许久。 现在他怎么会生出那种心思来? 李治觉得自己最近可能着了魔。 他很快歇了心思,专心和李元婴他们一起准备万国博览会。 这时候他怎么都没想到,这会是他劳碌生涯的开始。 在接下来长达十几年的日子里,他不是连续抽中留守签,被迫留在长安天天读他们从外面写回来的信,就是被安排去蜀中那种道路崎岖的地方修路通山组织万国博览会。 李治还以为这已经到头了,没想到父皇也不知怎么回事,突然把他叫到跟前问他对高丽有什么看法。问完之后,父皇就让他负责经略高丽,先是让他配合薛仁贵他们出征,接着高丽纳入大唐版图了,父皇还让他接着管,看起来很相信他能管好一样。 李治一点经验都没有,什么都要重头开始,好在他也不必事事亲力亲为,只要把人妥当地安排下去就好,也还算应付得来。 李治勤勤恳恳地把高丽之地治理得妥妥帖帖,任满三年才回长安复命。 这时在位的早不是父皇了,而是他太子大哥。大哥竟也对他十分信重,特地设宴给他接风洗尘,然后,再第二天又给他安排了新差使。 大哥拉着他的手说道:“雉奴啊,我们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弟,大唐想要长治久安,少不得你们一起出力。” 李治:“……” 他横看竖看,从大哥的行径里看出了一种强烈的熟悉感:大哥这是彻底被幺叔教坏了吧?! 番外:不思量 番外:不思量 柳宝林出身南方, 初到北方时不是很习惯干燥的天气。不过兴许是因为年纪小, 没多少乡愁, 安安分分地跟着年长的宫女当差。 十几岁的女孩儿, 虽还不太懂怎么妆点自己, 更不懂该怎么展现自己的美丽, 看上去却还是花儿一样。 太上皇退位后没什么别的喜好, 只爱酒色琵琶,远远见了柳宝林一眼,觉得她笑起来挺好看, 便让人把她带来伺候。 不想只一晚,柳宝林便怀上了。 太上皇前几年陆续添了许多儿女,倒不怎么稀罕孩子了, 但这两年他身体逐渐空虚, 很少再添儿增女,乍闻柳宝林怀孕还是挺欣喜, 连要搬出大兴宫、入住大安宫的不乐都少了大半。 生下儿子后, 柳宝林从此成了宝林。 因着大安宫中再无别的女人怀孕, 这孩子便成了太上皇的幺儿。 都说幺仔幺心肝, 太上皇对这孩子也格外喜爱,时不时会叫人把他抱去逗着玩, 没过多久便给他取名为“元婴”。 有太上皇惯着, 儿子没忧没愁地到处撒欢, 每个来访的人但凡有胡子的都被他揪过,但凡有簪子的都被他拔过, 偏太上皇还一脸“我儿真厉害”的得意表情,让柳宝林也不好说什么。 有次柳宝林远远看着儿子爬到李二陛下腿上,胆大包天地伸手去扯李二陛下胡子,吓得柳宝林差点跪地求李二陛下不要和他计较。 好在李二陛下十分大度,没和一个没长大的小娃娃生气,只和太上皇他们说:“我们这幺弟手劲还挺大。” 太上皇哈哈笑道:“那是自然。” 这样的日子过了五年,太上皇就去世了。 柳宝林原以为自己和儿子会随便封个地方安置出宫,没想到皇后居然做主要把儿子养在大兴宫中。 柳宝林当初也去过大兴宫,那时太上皇已经退位,朝廷还有不少事会找上太上皇。后来找太上皇的人渐渐少了,太上皇也按着李二陛下和朝臣的意思搬出大兴宫。 柳宝林没想过自己还有机会踏入其中。 相比太上皇在世时,他们母子俩的日子没那么好过了,主要是她要约束着儿子不要和从前一样放肆。儿子也不知道有没有听懂,见她哭了几次便比从前听话了许多,每日乖乖认字学画。 柳宝林逐渐放下心来。 儿子渐渐长大,想法也多了,柳宝林心里有些矛盾,既想让他自由自在地成长,又担心他活得太过张扬、太过惹眼。毕竟儿子是太上皇的幺子,并不是李二陛下的儿子,在大兴宫里可不能再像以前那样肆无忌惮。 好在皇后去世之后,李二陛下没怎么管过她儿子,只由着他和兕子他们几人一起读书玩耍。 直至儿子的聪慧逐渐显露在人前,李二陛下对他的关注也多了起来。 柳宝林心里隐隐有些不安,儿子却总是报喜不报忧,从不与她说起在外面遇到过什么,只挑拣着高兴的事告诉她。 有些事她们母子俩其实心知肚明,只是很多话其实都不能宣诸于口,她们住在大兴宫里,伺候的人里只有那么几个是一直跟随她们的人。 虽然不一定有人会注意到他们说了什么,可有些话还是能不说就不说。 这个道理连她年幼的儿子都懂。 她儿子其实比谁都聪慧。 两个人心照不宣地计划着就藩之事。 在滕州的那几年,柳宝林体会到从未有过的自由和轻松。 儿子也顺顺利利地娶了妻。 只是儿子有些重女轻男,儿女还没生就说什么女儿要好好疼儿子随便使唤,柳宝林觉得还没出生的孙子着实可怜,自己一定得好好疼爱他们。 她的两个孙子在华亭出生。 当时外面大风大雨,儿子不在,她急得团团转,儿媳还反过来安慰她让她安心。 柳宝林怎么能安心,寻常女子生一个就已经够艰难了,儿媳这可是怀着两个。她怕自己影响了儿媳,只能退到外间来回地走,等着两个孙儿出生。 天放晴的时候,产房里也传来了一阵啼哭。 柳宝林心中一喜,更衣净手入内看儿媳和两个孙子。这也是她儿子交待的,说所有进入产房的人都得换身衣裳、洗净双手,小孩子和产妇都是很脆弱的,不能把外面的病气带进去。 柳宝林还是在儿子出生时抱过这么小的孩子,乍然把孙儿抱到怀中,她心中涌起一种难言的感动。 这是她的孙子啊。 男女有别,儿子长大成人后,她就不能和儿子太亲近了。 她已经快想不起儿子这么大一点的时候是什么模样了,现在轮流抱着两个可爱的孙子,她觉得自己这辈子再没有什么念想,只管好好疼爱孙子们就好。 柳宝林以为儿子会为失望,做好了儿子不太喜欢两个孙子的准备,结果儿子对孙子非常好,甚至每天不去上衙带孙子玩耍,倒是辛苦儿媳去处理公务。 两个孙子由李二陛下赐名,长子叫循琦,出生稍晚一些的次子叫循珌,兄弟俩从小就不太一样,循琦长得像娘,性格随娘;循珌长得像爹,性格也随爹。 不管在华亭还是在长安,王府里每天都热热闹闹的。待他们年纪稍长,儿子就带他们回滕州一趟,看看他们已经繁荣富庶的滕州,弄得循琦和循珌骄傲得不得了,逢人就说“我们是滕州人”。 有人逗他们说没听过滕州,他们还不乐意了,不依不饶地要给他们说滕州有多好,让别人去长长见识。 不少人都以逗两个小孩为乐。 相比当初在长安时的小心翼翼,柳宝林已经不再那么忧心。 她的儿子已经长大了,羽翼足够丰满,可以把她们保护得很好。 儿子有儿子的胸怀,儿子有儿子的抱负,她这个当娘的别的帮不上忙,只能尽量不拖儿子后腿。 两个孙子无忧无虑地成长到四五岁,王府终于迎来一位新成员,这次依然是一个儿子,李二陛下给他起名为循瑀。 儿子听产婆说出这次还是个孙子时,当场抱着三孙子嚎啕大哭,看得产婆一阵默然,都没见过这么盼女儿的! 好在想女儿归想女儿,儿子对循瑀也和对他两个哥哥一样好。 三个孙儿都快快活活地成长,各有各的出息。 唯一的遗憾,大概是儿子和儿媳不打算再生,儿子始终没有盼到心心念念的女儿,她也没有抱上过孙女。 循琦三兄弟长大之后,循琦先娶了个女状元。 据说两个人一开始不太对盘,时常针锋相对,就这么针对着针对着不知怎地看对了眼,在一起了。 儿子高兴得不得了,大摆宴席不说,还逢人就夸口说自己家一门双状元,儿媳妇也是他们家的人嘛! 循琦成亲后,儿子就开始他的孙女,结果过了一年多,循琦喜获双麟儿。 接着老二循珌也成了亲,娶得媳妇出身不怎么高,还是胡汉混血儿,长着一双漂亮的蓝眼睛。柳宝林初一看觉得不太能接受,但儿子和她促膝长谈之后,仍是大摆宴席帮循珌把人迎进门。 第二年,循珌夫妻俩生下一对双生儿子,一个黑眼睛,一个蓝眼睛。 儿子渐渐也习惯了自己没有孙女缘分这件事,慢慢也看淡了,没早早催着循瑀成亲。 直至循瑀长大成人,娶妻生子,果然又得了个儿子,好在这次只有一个。 王府陆陆续续添丁,数下来竟全都是儿子,不少生不出儿子的人家看得眼红不已,还登门来求生子秘诀,气得儿子把人全赶了出去,把自己关起来生了一整天的闷气。 自己没有女儿孙女,晋阳公主她们家中倒是都有女儿,儿子便时常跑去人家家里哄别人的女儿,休沐时身边时常跟着一串小女娃儿以及死皮赖脸要跟他一起玩的男娃儿们。 日子虽有遗憾,却也欢欢喜喜地过着,她儿子当了一辈子的小孩,到年过半百也依然是人人都惯着他的孩子王。 在她过完七十岁生辰后不久,王府终于迎来这么多年来的第一个女娃儿,是循珌的小孙女。 她儿子高兴得破例喝得大醉,说了一通胡说,说是这是他这辈子最高兴的一天。 其他人都知道他盼了大半辈子的女儿,都陪着他喝酒说话。 第二天一早,她儿子居然在酒醒后跑去看娃娃,小心翼翼地抱在怀里哄,像是抱着世上最宝贝的珍宝。 所有人都有点哭笑不得,但都由着他去。 柳宝林含笑在一旁看着儿子逗还没完全睁开眼的重孙女玩。 她觉得这一辈子再没有什么遗憾了。 番外:曲江宴 番外:曲江宴 上元十年, 是新皇李承乾继位的第十年。 去年年底朝廷又新进了不少“滕王党”, 连和李元婴有过师生之谊的孔颖达都上书李承乾不要让朝中有人找到机会结党。 李承乾还是很给孔颖达面子的, 至少当面听谏时一脸虚心听取意见的模样。孔颖达满意地走了, 结果没过几天, 新年开春春闱的考官定了, 定的主考是滕王李元婴! 李承乾很快受到各方轰炸。 李元婴光是靠着图书馆和他那群“同年”就已经够他影响到整个士林, 现在李承乾还让李元婴当主考,这是嫌弃皇位太稳固,闲着没事培养一位权倾朝野的亲王出来找刺激吗?! 李承乾被喷得狗血淋头, 郁闷地去找李二陛下诉苦。 年底李元婴来和他喊缺人,给他其他人他不要,说要等今年考出来再好好挑, 别人带过的人他嫌弃脑子转不过弯。 李承乾一琢磨, 人反正是李元婴要用的,让他当主考最适合, 好歹李元婴也是正经科举出身的进士来着, 怎么就不能当主考了? 李承乾还和李二陛下批评起孔颖达来:“好歹师生一场, 孔师也不知怎地总和幺叔过不去。”孔颖达当初在东宫也给李承乾当过老师, 李承乾至今仍尊称他一声“孔师”。只不过父子俩私底下该一起吐槽的还是会一起吐槽,左右只有他们父子俩知晓, 别人不会知道! 李二陛下一直到现在还被魏征盯着喷, 很能理解儿子的心情。他说道:“孔卿年纪不小了, 你该听的得听着。”意思是不该听的就别听了。 李承乾很赞同李二陛下的话,第二天的朝会上仍是坚持要让李元婴当主考, 对百官狠夸了李元婴一通,说他觉得再没有比李元婴更适合当主考的人了。 李承乾一意孤行,不少人见阻止不了,开始玩罢工,李承乾挑的副主考和其他考官人选很多都表示自己不能胜任,让李承乾另选高明。 孔颖达还开始请病假。 李承乾气结。 李元婴本也没想着当考官的,他想着春闱结束后随便挑几个合眼的也能用,没想到这么多人不想他当。他才不吃罢工那套,跑去和李承乾如此这般如此这般地商量一通,第二天李承乾就列出份新名单,名单上主考副主考和其他考官全都是“滕王党”。 这可把那些个表示自己年迈体衰不能胜任、病弱不堪难当大任的清流们急坏了,当场表示自己还能继续尽心尽力为朝廷服务。 开玩笑,所有考官全是滕王党,选出来的就全是滕王党苗子了。有他们把关,至少不会让李元婴太胡来! 满朝老弱病残一下子又变得活力四射,只有老孔还病着。 李元婴提溜着一包好茶去探病,见孔颖达还真卧病在床,不由让人取来烧茶的家伙在孔颖达房里煮起茶来。 孔颖达脸颊抖了抖,说道:“我还病着,不能喝茶。” 李元婴说:“我知道啊。”他一脸的理所当然,“我煮给自己喝的。唉,老孔你也算是朝中大员了,府上伺候的人还是这么不尽心,有客人来都不上茶,还得我自己讨。” 孔颖达不想理他。 李元婴煮好茶,还真自己喝了。 茶香飘了满屋,光是用闻得就知道李元婴拿来的绝对是难得一见的好茶,这厮边喝还边夸说这茶只出了十斤,有钱都买不到,本来想拿来给老师尝尝鲜的,结果老师居然病倒了,真是不好意思。 孔颖达气得想把他赶出去。 李元婴优哉游哉地吃完一碗茶,才坐在病榻旁朝着孔颖达唉声叹气:“人活短短几十年,老孔你想太多啦。承乾一辈子不疑心我,我一辈子不生出野心,我们叔侄俩将来一起出现在后世的记载里,人人都会夸我们是千古好叔侄,岂不是也算一桩佳话?到那时候,你们可就惨了,你们会被写成破坏我们叔侄感情,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的反角!” 孔颖达被李元婴气得坐了起来,对着李元婴吹胡子瞪眼:“谁是小人?”他对上李元婴澄明如初的眼睛,叹了口气,“人心易变,你今天这样想,明天不一定这样想;哪怕你能永葆初心,你又怎么保证陛下不会变?一旦将来你们任何一个变了,都会造成朝野动荡。” 李元婴还是头一次知道自己这么重要。他说:“放心好了,我肯定不会变的,承乾也不会变。”李元婴毫不犹豫地卖了自家大侄子,“我跟你讲啊,你不要告诉别人,承乾他现在就在琢磨着什么时候传位给象儿。象儿才那么大一点,要不了几年就要开始日理万机的艰苦日子,真是太可怜了。” 孔颖达:“……” 孔颖达不病了,当天下午就入宫觐见,再次对着李承乾引经据典喷了半天,表示皇位频繁更迭不是好事。 虽然当初在东宫时他们总轮流给李承乾添堵,但李承乾继位后的表现可圈可点,既不会贪图享乐,又不是偷懒耍滑,大家提意见他大多数也能听进去。 目前虽还不能夸口说李承乾是个千古明君,但总的来说,李承乾还是很有明君相的,不管文臣还是武将都对他挺满意。 得知李承乾登基没多少年就想找机会退位,孔颖达自然原地痊愈,急匆匆地进宫劝谏。 李承乾听了好一会才明白是李元婴把自己给卖了,只能捏着鼻子认真听孔颖达训话。 到傍晚李承乾留李元婴用饭,控诉李元婴居然泄露他的退位大计。 李元婴道:“我顺嘴说的,没想到老孔病好得那么快,这就入宫劝你了!” 李承乾一向拿李元婴没办法。 孔颖达这些有点小固执的老臣,有时其实也挺可爱的。 朝中很快没了反对李元婴担任主考的声音,他们挺怕惹急了李承乾,这位对李元婴非常信重的新皇会突发奇想直接禅位给李元婴。 到那时他们可能会看到这叔侄俩相互推诿,谁都不想当皇帝! 太子李象也不是个省心了,有传言说李象曾把冠冕戴到最小的弟弟头上,哄他弟弟:“太子给你当好不好啊?” 他弟弟忙不迭地摇头:“不要!” 别人怕不怕孔颖达不知道,反正他是怕了。 李元婴主考的事就此敲定下来。 李元婴一点都不避讳,第二天就在王府设宴邀请一干考官商讨春闱事宜。考官之中有个比较年轻的,长得也挺不错,李元婴一眼看去就觉得这年轻人挺不错,主动问了姓名,便知晓这人叫王勃,今年年方二十六。 李元婴平时交游广阔,却没怎么接触过王勃。一听这名字他就对上号了,兴致勃勃地追问:“是‘海内存知己,天涯若比邻’的那个王子安吗?” 王勃谦虚地说:“正是。” 李元婴夸道:“你的诗文写得当真不错,我读了不少,很多读完后都让我酣畅淋漓,像是痛饮了几碗酒。”他给王勃分派了一个重要任务,“科举之后圣人会在曲江那边亲自宴请新科进士,到时大家都得作诗文,这《曲江宴序》就由你来写吧!” 这么难得的展示机会,王勃自然不会拒绝,谦虚两句之后便应了下来。 李元婴一一熟悉过去,接下来一段时间又与两个副考官商量着如何出题,一直忙碌到春闱开始。 他考进士已经是许多年前的事了,自那以后再没有踏入过考场半步,连儿子应试时他都没去看,他相信儿子的才学,进士什么的随便考考都能考上,根本不必他操心! 既然是主考,自然也要和考生一起被关在贡院。好在他是主考,相对比较自由,除了开始时要正儿八经地露个脸之外,剩下的时间可以自由支配,想巡考巡考,想休息休息! 李元婴时不时在考场里溜达一圈,看看有没有特别合眼缘的考生。他走走停停,还真看上了几个瞧着不错的好苗子,满意地回去吃茶。 万事俱备,只等他们考上了! 春闱结束之后,就是紧张的阅卷工作,李元婴不亲自参与阅卷,只负责评判有疑义的卷子和优秀的卷子。 题目是李元婴出的,策论内容自然也是李元婴感兴趣的,他没有懒洋洋地等其他人评完卷在过目,而是时不时挑一叠卷子坐在主位上翻着看。 经过一番讨论,名单拟出来了。 李元婴对着人名拿出名状一一核对,确定南北考生所占数目不太悬殊,世家寒门差距也不太大,便把名单微调一下递上去给李承乾做最后的核定。 人是李元婴挑的,接下来也是李元婴要用,李承乾看了自然觉得没太大问题,当初批了下去。 第二日一早,贡院外里三层外三层都是人,所有人都伸长脖子等着放榜。 很快地,添了金边的名榜被取了出来。 榜头竟是个年纪小的,名叫贺知章。 第二名是个叫杨炯的,本是童子科出身,许是遗憾没有考过进士科,今年又来参加这一场春闱。他一向才名在外,本来许多人都认为他今年可能能当榜头,结果最后居然是那个叫贺知章的少年人横空夺了第一! 今年贺知章可才十七岁! 李元婴横看竖看都觉得今年春闱收获喜人,麻利地组织起了曲江宴,让今年的新科进士们相互熟悉熟悉。往后大家可是要一起建设美好大唐的同僚啊! 这一年的曲江宴群星璀璨,不仅新科进士表现出色,创作了不少流传后世的佳作,更有王勃、骆宾王、卢照邻等朝臣与会留下诗文,其中王勃所写的《曲江宴序》更是成了传世之作,千百年后依然脍炙人口。 番外:一日游(上) 番外:一日游(上) 地府里头有不少钉子户, 都是仗着有功德在身不想去投胎的, 阎王高升了几拨, 钉子户还是不愿走, 甚至还要求增加福利, 要离开地府去观光。 真要不行, 让他们托个梦去找后代说说话也成。 反正这些个钉子户一个两个都跟熊孩子似的, 不给糖就捣蛋。 来自唐朝的钉子户很多,他们还有个钉子户直接当了判官,名叫魏征, 原因是他很凶很能劝人,阎王让他负责稳定钉子户们的情绪,别让他们太闹腾, 太太平平是政绩, 平平安安好升官。 最近地府不太平,前段时间李渊去某个小世界游了一趟, 在梦里见了自己两个儿子, 回来吹牛逼说自家幺儿特别牛逼, 做啥啥成, 老厉害了。 不久之后,在人间待到大唐覆灭的李世民下来了。见到当了判官的魏征, 李世民很是激动, 拉着他的手大叙衷肠, 只说自己对不起老魏你啊。 魏征被他说得很动容,回忆起了生前君臣相得的事, 表示可以悄悄让李世民去小世界一日游,听李渊说那个小世界和他们颇有渊源。 但是,每个月钉子户们去小世界一日游的名额是有限的,所以魏征让李世民偷偷地去偷偷地回,回来后最好别和别人提起。 李世民爽快地答应。 魏征暂时隐去李世民关于地府的记忆,把李世民送去小世界。 李世民显然不是个信守承诺的人,回来以后见着一群唐朝钉子户,很是热情地和他们叙了旧,然后就开始吹嘘自己一日游的见闻,说什么大唐做到了真正的万国来朝,可繁荣可昌盛了。 魏征闻讯赶来时已经太迟了,一群钉子户齐刷刷地转头看他,连平时最讲规矩的长孙皇后都忍不住幽幽地看了他一眼,表示对他这种给李世民开后门的行为很失望。 这谁顶得住啊! 老魏很煎熬,老魏头要秃。 既然魏征来了,李世民又改了吹嘘方向,说在小世界里,魏征的孙女也是极有出息的,妥妥的女中英才,乃是全大唐年纪最小的女进士,一直到他七老八十了都还没人破这个记录。 更难得的是,她居然和他幺弟成了一对,这缘分可真是奇妙啊。 相比他们这些心有牵挂不肯去投胎的钉子户,李元婴那厮就潇洒多了,他在地府玩了一圈,觉得没意思,自己找魏征要求要投胎,没过多久就兴致勃勃地迎接新生活去了。 眼下见不着人,大伙竟都挺想念,强烈要求魏征让他们组团去李渊和李世民去过的小世界看一看。 一旁喝着酒凑热闹的李白也兴致盎然地说:“我也想去看看,我还听说我是这位小王爷的后代呢,让我也去瞻仰一下我这位先祖的风姿。” 混过来蹭李白好酒的苏轼忍不住抬杠:“我还是头一次听人说‘听说谁谁谁是我先祖’的,你是谁的儿孙你还不晓得吗?” 李白回嘴:“不知道就不知道,孔子不是说‘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吗?死都死了,还讲究那么多作甚?”他拍拍苏轼的肩膀,“你啊,酒还是喝太少了。你看你在世时不是做东坡肉就是做什么羊蝎子,现在好了,后世的人拜祭你时都用猪肉和羊骨头,腻不死你。酒就不一样了,酒怎么喝都不腻!” 话题歪了一圈,最后也没让魏征无声无息揭过组团旅游的事,所有人意见很统一,一定要去看看李渊和李世民这对无耻的父子俩是不是在吹牛逼。 魏征自己也觉得纳罕,听李世民说自己在那个小世界里非常长寿,不知有没有在那边做成判官。他表示自己要和那边商量商量,毕竟一次性送这么多人过去旅游太引人注目,得讨论出一个影响不大的章程来。 魏征回去先和阎王商量。 阎王觉得魏征兢兢业业管理钉子户这么多年,也该出去旅游一趟了,当下同意了魏征带团去小世界旅游的事。不过,他还是得强调一下旅游纪律,不能对小世界造成太大干扰,不能和李渊上次那样说秃噜嘴,说什么“你怎么生十八个儿子”,害得李元婴直接不生了,其他小孩只能排队当孙子,真是闻者伤心见者流泪。 可以的话,最好还是别让他们玩托梦那一套了,随便游玩游玩就回来。毕竟,人家是小世界,很多事和这边还是不太一样的,人家孙子外孙重孙重外孙可不一定是你孙子外孙重孙重外孙啊。 魏征觉得阎王这话是冲着自己来的。 魏征觉得阎王多虑了,他又不是没有孙子没有外孙,更不缺重孙一辈的,难道还会羡慕那个小世界的老魏不成?他死得比那边的早,在地府看起来年轻许多,谁羡慕谁还一定! 魏征打通所有关节,和小世界那边接了头,带着一群唐朝钉子户前往小世界旅游。人这么多,自然不能再搞附体那一套,只能他们自己溜达观光,吃不到什么也碰不到什么。 小世界也派了个接引人,来的竟也是小世界的老魏。这老魏看起来比魏征年长三四十岁,胡子花白,眉眼多了几分慈和。 老魏笑呵呵地对魏征说:“听说你们要来,我特地请假来接待你们。我也挺久没看过我的重孙们了,听说他们都已经儿孙满堂,我也该去看看了。” 两边组成一个规模不算小的观光团,浩浩荡荡地往人间而去。 他们直接到了皇宫。 李象正在接待朝臣,每个人都投入地发表自己的看法、提出自己的建议,李象也认真侧耳聆听。 李世民领头走过去看了一会,和其他人夸道:“看,这是我孙子,怎么看都是明君相。” 李渊看不得李世民骄傲的嘴脸,撇撇嘴说:“他还是我重孙子,我说什么了?” 在场的挺多都是当过皇帝的,没兴趣陪着看李世民炫孙子,纷纷提出要自由活动。 老魏和魏征对看一眼,觉得分开行动也行,只再三叮嘱所有人不得干扰小世界的一切,一定要当个安分守己的好游客。 所有人都一口答应。 约法三章之后,众人各自散去。 李渊和李世民在皇宫里随意溜达着,长孙皇后却牵挂几个孩子。 上辈子长孙皇后几个孩子命都不好,大多不是早逝就是婚姻不和,很让长孙皇后心痛,哪怕已经亲眼看着他们再次投生为人,她心里还是很遗憾。 要是自己再多活个十几二十年,是不是能看着他们顺顺利利地娶妻生子? 长孙皇后先就近去看了承乾,孙子刚才她已经看过,她想看看承乾现在好不好。她无声无息地寻至大明宫湖畔,只见承乾坐在那里教发妻钓鱼,两个人老夫老妻了,竟还会拌嘴,你说我心不静我说你教不好,说着说着哈哈一笑。 这时已经是太后的苏氏看到鱼漂动了,看准机会拉起鱼竿,成功钓到了一条肥美的鱼。她转头对承乾笑得眉眼弯弯:“你看,你都没钓到,我已经钓到了。” 承乾被她这么一刺激,孩子气地挪了个位置,仿佛发誓要和苏氏一较高下。 两个人年纪都不小了,看起来却像一对少年夫妻,恩爱得不得了。 长孙皇后看了一会,心中又酸又软,莫名很高兴。 她又去看了青雀和雉奴。 青雀和雉奴都儿孙满堂,很是美满。 看完了儿子,长孙皇后又去看女儿。 她三个女儿此时都在长安,倒是不用走太远,只是要比青雀他们府上多找一段路而已。 长孙皇后先去了长乐府上。 长乐还健健康康地活着,还有了自己的孩子。 一开始他们夫妻间不算太和睦,顶多只是相敬如宾而已,现在夫妻俩感情却很不错,孩子们都长大了,他们闲暇时边再周围游山玩水。 长乐写的山水游记很受欢迎,今年刚出了一本,这天正好送到府上,夫妻俩正人手一本翻着看。 长孙皇后站在他们身后跟着看了几篇,觉得确实写得很好,看得她都心向神往。 没想到她的女儿竟能去这么多地方。 长孙皇后注视着凑在一起翻看新书的女儿女婿,心里竟隐隐有些羡慕。她的丈夫算是千古明君,任谁提起都会夸一句好,但是他们夫妻俩其实没有这种到老仍亲密无间的亲近。 长孙皇后又去看城阳。 城阳正在批阅学生的文章,她已经五十出头,但一点都不显老态,整个人精神奕奕。她坐在靠窗的位置仔细翻看着一叠叠文稿,一枝带雪的梅花忽地从窗外伸到她面前。 城阳抬起头一看,是杜荷抱着小孙子站在窗外。小孙子半个身子探进屋内,奶声奶气地给城阳献花:“花花!香!祖父摘的!” 城阳看向杜荷,夫妻二人相视一笑,时光让他们无可避免地老去,却也让他们之间的感情越发醇美。 也许一开始,他们对彼此都不算特别喜爱,一个觉得对方是纨绔子弟,一个觉得对方过去沉默内敛,可岁月把他们打磨成了最适合对方的模样。他们有儿有女,白头偕老,远胜于世间千万夫妻。 长孙皇后立在梅树下看着他们许久,才转道去看兕子她们。 兕子和高阳是邻居。 高阳到老还是火爆脾气,听人说孙子欺负了兕子孙女,二话不说捞起孙子就是一顿揍,还拎着人过去兕子府上道歉。她孙子和她一样倔,非说不是他的错,拒绝不认错。 小孩子嘛,在一块难免会起摩擦,有时会因为一句气话吵翻天,有时会因为一件玩具打起来,哪有每天和和气气的?那就是大人了,不是小孩子。 兕子已经开导过自己孙女了,见高阳家的皮孩子被揍得屁股红红眼眶红红,非常心疼。 这也是她看着长大的孩子啊! 虽然皮了点,但大体上还是懂事的,和他讲道理他会乖乖地听着。小孩子之间的小争执而已,用不着动真格的,哪用真动手揍? 兕子赶紧把人拉到身边哄了起来。 天不怕地不怕的皮孩子被兕子温柔地圈在怀里,越发觉得委屈,哇地哭了起来:“姨祖母,我不要当祖母孙子啦,我要当你孙子!” 高阳气得差点想当场开揍。 这混账小子,怎么一点都不像他祖父啊! 兕子见高阳又气又恼,边轻拍着皮孩子的背边笑着对高阳说:“这孩子多像你,简直和你小时候一模一样。” 高阳:“……” 高阳无奈地说:“你就惯着他吧,到时他再欺负你孙女可别来找我!” 番外:一日游(下) 番外:一日游(下) 长孙皇后去看衡山。 衡山年纪最小, 长孙皇后生下她不久就去了, 没机会看着她长大。 衡山嫁的是长孙诠。 当初衡山也曾嫁给长孙诠, 可惜好景不长, 好不了多久长孙一族就被坐谋反流放南方, 衡山也改嫁给了别人。衡山的第二段婚姻并不幸福, 雉奴也没有好好地照顾这个最小的妹妹。 即使知道世家和外戚之害不得不防, 长孙皇后还是心疼这个自己没好好疼爱过的小女儿。 衡山也过得很好,夫妻恩爱,琴瑟和鸣。 长孙皇后看得出神, 忽觉一阵风拂过,转头一看,是丈夫李世民不知什么时候来到了她身边。夫妻俩其实数百年不曾相见, 相对而立, 无声对视,都看见彼此眼中的感慨和叹息。 人心这种东西最易生变。 他们曾经站在无数人仰望的高处, 知道上面的风光, 也知道上面的寂寞。 长孙皇后与李世民对视片刻, 说道:“我想去看看我们幺弟。” 他们这幺弟活着的时候没心没肺, 一直潇潇洒洒到老,雉奴看他不顺眼, 把他一路从滕州贬谪, 他一点都不觉得难过, 每到一地都修广楼高阁,呼朋唤友把酒言欢, 快活得不得了;武曌对他颇有优待,他也从未生出做点什么心思。 听老魏说,他们这幺弟就是这世界的“变数”。 李世民答应下来,跟长孙皇后一起去寻李元婴。 另一边,武曌正在消化着老魏给她看的记录。 她在这个世界没有嫁给李治,没有当上皇帝,而是嫁给了狄仁杰?这对武曌而言有点难以置信,尤其是她是在李世民还活着的时候嫁给狄仁杰的,这都是怎么发生的? 都活了一辈子了,武曌对改嫁他人也没什么波动。 反正李治死得比她早,在她到地府时李治已经投胎去了。 武曌无声无息地进入武府。 据说他们的宅子叫狄府还是武府其实经过一番讨论,最后因为武媚官更高,可以建更高规格的园子,所以决定惯冠以“武”字。毕竟眼下他们儿孙众多,又时常有子弟要求在旁侍候,宅子小了还真挤不下。 武媚正在看官员的审核材料。 她最近生了场病,身体不太舒服,偏又闲不住,不由支开在旁侍疾的小孙子,叫人把她让人捎回来的文书搬到塌边倚着翻看。马上要年底了,最近要把官员的考核工作做完,好做来年的安排,无论升迁还是贬谪都得好好把关。 小孙子跑去外面玩了半天,终于想起祖父交待的任务,蹬蹬蹬地跑了进来。 看到武媚在那批阅文书,立刻急了,抬起肉乎乎的小手去挡住武媚手里拿着的文书,奶声奶气地说:“没好,不能看!祖母不乖!” 武媚乖乖放下文书,由着小孙子手脚并用地爬上/床,嘿哟嘿哟地搬远她枕边那一摞文书,再抬起肉嘟嘟、热乎乎的小手煞有介事地摸她额头。 据说,这是他们幺幺教他的,对小孩字来说别的称呼都不好喊,幺幺最顺口,所以幺幺这个称呼一代传一代,不仅皇家人自己全在乱喊,连幼儿园里的其他孩子都跟着他们喊,这里面也包括她的孙子! 武媚对李元婴是真的没脾气了。 活到老玩到老,说的大概就是李元婴这样的人。 受不住小孙奶声奶气的劝诫,武媚只能乖乖躺下养病。小孙子认认真真确定他祖母的病没加重,坐在一旁抓着她的手,继续奶声奶气地哄她睡觉,有模有样地哼着他从幼儿园学回来的儿歌。 武媚虽然已经是当祖母的人,但一双眼睛不见丝毫浑浊,她眼底有着柔和的笑意,静静地听孙子哼哼了一会儿歌,很快睡了过去。 武媚睡下不久,坐在塌边的小孙子就被一双大手抱了起来。 小孙子一惊,转头看去,看见了自己祖父狄仁杰。 狄仁杰一手抱着幼孙,一手朝他比了个噤声手势。 小孙子也朝他比了个相同的手势,被狄仁杰放到房门外后就快活地玩去了。 狄仁杰轻手轻脚回到床边,又轻手轻脚地伸手去探武媚额头,确定武媚额头没再发烫才放下心来,坐到一旁拿起案头的文书一页页地翻看着,帮武媚先做个筛选。 拦是不可能拦住的,只能帮她减少点工作量了! 武曌离开了武府。 这个小世界和他们生活的世界完全不一样,每一个人的生活似乎都被指引到最美好的方向。她久在权利漩涡之中浮沉,绝不可能过上这种夫妻相爱、儿孙纯孝的平静生活。 她并不后悔一步步握住权柄,登上许多女子从来不曾肖想过的帝位,那是她一辈子最得意也最满意的事之一。可若是能为一国女相,开古来之先河,又能与夫婿相知相得、与儿孙感情亲厚,似乎也不失为另一种美满人生。 参与这次一日游的还有平阳公主。 平阳公主听说这个小世界有关于自己的戏剧,还有不少诗文话本,不由亲自去看了看。 她先是读完了署名为“李循瑀”的《平阳公主传》,回忆起了不少往昔之事。再看一旁有人在读关于李幼玉的书,不由跟着那位认真捧读的年轻女孩把和李幼玉这个女将军的事读完了。 平阳公主走出图书馆,往路中间看去,那里立着个指挥交通的娘子军。临近年底长安越发热闹,车马经常堵在一起,这时候得由士兵组成的“交通指挥员”负责疏通和劝行。 不仅交通指挥员,街上各行各业都有女孩子的身影,城门也有女兵在当值。 平阳公主一路走走停停,走到城门之外看着沿着河道游玩赏景的女孩儿们,感觉这是一个她从未想象过的世界。 当年她组建娘子军,带着人攻城掠地,最终也免不了要归附于父亲和兄弟,女子要做到一些事,需要比男子付出更大的代价——更令人难过的是,即便你愿意付出这样的代价,也不定能做成。 平阳公主站在柳树下,含笑看着那些笑语盈盈讨论着学业或者衣裳首饰的女孩儿们,微风轻轻吹拂着她们的裙摆,撩开一地明亮的日光。 如果是这个世界的话,一切都会不同的吧? 其他人陆陆续续去看了自己想看的人,最后不约而同地在滕王府上碰上了。 老魏和魏征倒是一直在滕王府上,因为李元婴邀了魏家人过来玩。 说是要庆贺生辰,实际上是底下的人在忙碌,李元婴自个儿只负责带着一群小孩儿到处瞎玩。 李元婴老了也不太靠谱,还建议一堆胡乱叫他幺幺的重孙一辈和他玩捉迷藏,谁最后被他找出来可以和他一起偷吃冰糕。大冬天的吃冰糕,也只有他才能想得出来! 李元婴不仅想得出来,他还干得出来,他特意装作找不到宝贝重孙女,把其他小孩全逮了出来,最后带着宝贝重孙女一起捧着碗入口即化、又冰又软的冰糕享受起来,一边吃还要一边问宝贝重孙女:“好不好吃?” 才那么小一点的小女娃哪会想那么多?李元婴问了,她就高高兴兴地点头:“好吃!” 这下好了,一群半大小子被他闹哭了。 魏姝她们很快被哭声引了过来。 李元婴见势不妙,赶紧叫宝贝重孙女把冰糕藏背后。 魏姝一见他们一大一小如出一辙的心虚模样,哪会看不出他们在干坏事?她无情地收缴了冰糕,让人各自把孩子带进屋哄好。 魏姝叹着气说:“你啊,大冬天的带小幺吃冰。” 李元婴振振有词:“我身体好得很。” 小幺也挺直胸脯站在李元婴身边,学着李元婴说话:“好得很!” 魏姝拿他们没办法。 傍晚官员们陆陆续续下衙,王勃和骆宾王等人年底回京述职,难得聚在一起,准备在曲江聚一聚,开个文会热闹热闹,特地派人来邀李元婴过去玩玩。 李元婴身体虽然挺硬朗,老了却不太爱出门,难得老友相邀总算愿意去走动走动松松筋骨。他骑着马出了门,到了曲江一带,却见两个相貌过人、各有风姿的文客在外徘徊。 李元婴相了一辈子的人,看人极准,一下子看出这两文客的不凡。他下马上前攀谈,得知他们一个乃是陇西人,也姓李,单名一字白;另一个乃是蜀中眉山人,姓苏,单名一字轼。 李元婴听他们谈吐不凡,起了结交之心,当即邀他们一起来参加曲江文会。怕他们不愿来,他还给他们说了与会之人:有写出“得成比目何辞死,愿作鸳鸯不羡仙”的驸马卢照邻,有七岁写出“白毛浮绿水,红掌拨清波”的航海文学专家骆宾王,有写出“海内存知己,天涯若比邻”的王勃,有写出“宁为百夫长,不做一书生”的杨炯,有写出“不知细叶谁裁出,二月春风似剪刀”的贺知章,反正各个都是精擅诗文的厉害人物,和他们一起开文会,好诗好文之人一定能饱览佳作、餍足而归! 李元婴如此盛情相邀,两文士自是乐意随行。入夜之后曲江灯火通明,李元婴带着人入席,给人介绍了李白和苏轼两人。 其他人虽没听说过这两个名字,可人是李元婴带来的,他们自然盛情招待。 与会之人都不算年轻了,席间所有人都喝得不多,倒是李白痛饮了许多杯,让人觉得他是来蹭酒喝的。李白有酒便有诗,当场作诗一首,写完还叫苏轼写首词出来当酒钱。 两个人即兴而作,其他人听了都觉得如饮甘霖、通体舒畅,真是好诗啊!至于李白所说、苏轼所作的词,他们倒是闻所未闻,直至听苏轼抱起琵琶给他们当场弹了一曲,把新词唱了出来,他们才知晓是怎么回事。 李元婴边听边跟着敲动指头,感觉这词作很美,旋律美,词意也美,乐陶陶地让苏轼再作一首,他来给他弹琵琶伴奏。 苏轼也被李元婴激起了豪情,当场又写了一首新词。 李元婴弹琵琶,苏轼唱,其他人相和,一时间热闹得不得了。 酒到酣处,李元婴让苏轼给他解说词的妙处,苏轼给他们说了不少词牌名,各有各的美,各有各的妙,李元婴听得很是喜爱,叫苏轼不用当场写了,把过去的词作拿出来给他们开开眼。 苏轼也藏着掖着,先给他们唱了首“大江东去浪淘尽千古风流人物”又给他们唱了首“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他分享完了词作,又把祸水引回李白那边,说李白的好诗可不少,读完全都让人精神大振。 于是众人又起哄李白,赏了不少好诗。 哪怕平时再节制着不多喝,兴致来了还是每个人都喝得半醉。各家来接人时,才有人发现两个文客不见了。没有人看到他们是怎么走的,也没有人知道他们去了哪,仿佛这两个才华横溢的人从来不曾出现过一样。 李元婴被人领回家,很快呼呼大睡。 这晚李元婴不仅梦见了太上皇,还梦见了皇兄、梦见了皇嫂、梦见了许多熟悉或不熟悉的人。李元婴转了个身,奇怪地想:“想生女儿的那些年我念叨了太上皇那么久,他都不再来见我,现在怎么又来了?来了就来了,偏还一句话都不说,真是奇了怪了。” 不过,他都这么老了,也生不出女儿啦,太上皇说不说话都不随意。他都没怨他说什么十八个儿子,害他们滕王府足足添了十八个男丁才有了个宝贝重孙女! 李元婴很想得开,舒舒服服地一觉睡到天亮。 第二天一早他酒醒了,想起昨晚从李白苏轼那里听来的好诗好吃,越读越觉精妙无比,击掌赞道:“这两位可都是百年难得一见的奇才啊!” 魏姝好奇地追问是什么奇才。 李元婴便把李白苏轼留下的佳作抄录给魏姝看。 魏姝读了也颇为赞叹,这两个人的诗词各有千秋,读来却都酣畅淋漓,显见两人的心胸、抱负与文才都很不一般。 可惜随后几年李元婴屡次派人去找寻这两人,始终不曾找到。 这两人来也匆匆去也匆匆,仿佛只为了把那一篇篇佳作带给他们,也留给后世的“李白诗学”和“苏轼词学”两门专业一个永远难以解开的悬念。 只有负责组织这次组团一日游的魏征魏判官一脸无奈:完犊子,又捅篓子了!就算这个时代不一定还能有李白苏轼出现,你们也不能跑去卖弄自己的诗词啊!有你们这样的吗?! 番外:后人说 番外:后人说 八月伊始, 天气还有些炎热, 各地却早就开始了紧张的高考冲刺活动, 高二升高三的学生们早已返校补课。 华亭一高也不例外, 华亭一高的校长姓孔, 据说是孔子的后人, 不过隔了这么多代, 早掰扯不清了。现在他经常吹的是自己是贞观时期一代名臣、教育家、思想家孔颖达的后代,当年他先祖某个孙子被滕王李元婴拐带到华亭,一起建设华亭港, 让华亭蓬勃发展,到近代更是演变成现在这个国际化大都会! 他先祖是贞观时期国子监的校长,他现在是华亭一高的校长, 也算是一种很好的传承! 孔校长在校园里溜达, 听着教学楼里不时传来的读书声或者讲解声,心情十分愉悦, 相信今年华亭一高又可以大获丰收。他正愉快地畅想着未来, 忽然看见屋顶有两个身影一闪而过。 孔校长眉头一跳, 都五十五岁的人了, 一点都不嫌老态,迅捷无比地爬楼上了天台。 他一双利目把整个天台扫了一遍, 三下并两下走到一处遮蔽物后, 揪出了两个胆大包天上课期间跑天台上玩耍的学生。 一看到那两学生, 孔校长就脑仁发疼,这两个人不是别人, 一个是他至交老李的孙子,一个是他自己的孙女。 孔校长自称是孔颖达的后人,这老李则自称是滕王李元婴的后人,平时他们喝了酒,孔校长还会让老李叫声老师来听听呢!现在,老李的孙子居然来拐带他孙女,还带他孙女翘课! 孔校长气炸了,把两个明显在早恋的熊孩子揪到校长办公室训话。 两个小孩老老实实听训,还认真表示回去一定好好学习天天向上。 孔校长信他们才怪。 孔校长对小李同学发出通牒:“考不上top1,别想和我孙女在一起。” 小李同学:????? 这么看得起他的吗?他可是一个学渣,基础一塌糊涂的那种! 孔校长一脸慈爱地鼓励小李同学:“你看看你们先祖滕王,原先也是爱瞎胡闹的,努力努力就考上进士的,你要相信你自己。” 小李同学恨啊,他那位先祖是每个老师拿来教育迷途学生的范例,每次都要用来鼓励学渣知耻而后勇。他那位先祖好好的小王爷不当,学人考科举做什么?不知道他这样做会让学渣后代很痛苦的吗? 看着在一旁巴巴地看着自己的小恋人,小李同学一咬牙,决定拼了!不就是高考吗?考就考!他们手拉手一起上top1! 小李同学开始发愤图强。 他原本有个直播间,专门直播打游戏,偶尔直播自弹自唱的,粉丝很不少,足足有几百万。上回他带小恋人秀恩爱掉了一波女友粉,但也无关痛痒,反正他本来就是图个热闹,又不缺钱,哪在意粉丝多少啊。 这天小李同学把直播间名字改成“一起上top1”。 直播画风也突变,变成小李同学在镜头前挥笔疾书、狂写作业,写完数学写外语,写完外语写语文。写着写着,小李同学就憋不住吐槽欲/望,开始在线diss先祖滕王李元婴。 “我以前没好好读书,现在才发现到处都是他,简直连选理科都避不开。” “你说你一个王爷,和数学有什么关系?为什么数学书要花一章详细介绍滕州书院?为什么考试要考哪些数学家出自滕州书院?至于什么物理化学就不说了,简直看着就让人心累。要不是他烧钱支持科研,我们现在也没那么多定理定律要学了!” “翻开文科书就更惨了,政治要考他对历朝的影响、他提出了那些沿用至今的治国方略就不说了,历史书上那一串贞观、上元两朝的相关名人怎么记啊?每个人都要和他有一段!!!每个人,注意的是每个人!!!到后世不消停,一堆人不是做梦梦见他,就是解读他的作品、创立滕王学派!!!人干事,人干事,这是人干的事吗?!!!” 来自学渣的咆哮很快引起连锁反应。 论坛和微博上都开始热烈地讨论起来—— 主题帖:有人看李神的直播间了吗?笑死我了!!! 主楼:学渣李神,在线咆哮。大家快去看啊,吐槽得句句在理,完美地表达了我当年读书时的心境。 【配图】【配图】【配图】 一楼:卧槽,点进直播间一看,还以为自己走错了,一起上top1是什么鬼! 二楼:配乐也很让人怀念啊,这不是“高考刷题必听合集”吗? 三楼:提到这个,就要提起那位小王爷了,这必听合集有好几首是他那个皇家乐队搞出来的。 四楼:呜呜呜呜七娘称心我的菜,他们简直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合作了多少绝美音乐绝美戏剧啊!!!小王爷亲手画的那幅《九月九日忆旧友》里面就有他们的画像,她们一个弹琵琶一个舞剑,太好看了吧,每次看到都觉得美哭了。 五楼:《九月九日忆旧友》!!!想看!!!今年的展览什么时候开始预约啊,去年没约上,呜呜呜我也想去看,大老远去一趟首都容易吗? 六楼:同去年没约上,开放预约后每次都秒空,我今年特意换了台新手机来抢。 七楼:手机端感觉还是慢了些,我提前在国科那边预约了一台超算,到时一定能抢上。 八楼:????? 九楼:????? 十楼:这么硬核的吗?(说着打开了国科超算预约页面) 十一楼:艹,谁手脚那么快,把那天的超算全预约完了?难道不知道我们这些干科研的是真的需要超算辅助吗?我们抢票只是顺便的,实际上是要超算来做正事的啊!大家行行好,退一台给我吧,我可以上科学院研究员的自证。 十二楼:楼上不要骗我,你们科学院没配备超算? 十三楼:我们领导那天要用。 十四楼:我算是明白为什么我总是抢不到票了,原来是你们这些动用超算抢票的人搞的鬼(开始预订明年的超算)。 十五楼:抢不到票的幺幺粉不要哭,今年不是要出《东方之珠》了吗?预感这个纪录片会有大量幺幺内容可以嗑! 十六楼:片名都叫《东方之珠》了,能没有我们小王爷吗?肯定还是吹爆小王爷那种!搓手手等待。 十八楼:滕王有什么好?我觉得滕王也就一般般。他出什么恐龙模型啊,当年我儿子一直吵着要买,见一个买一个,买到我们家都堆不下了;他还出了一堆玩具,当年我女儿非常喜欢,见一个买一个,用一个玩意不同质材都买了好几十个;我老婆更狠,居然喜欢文学相关的,知道和他有关的文学作品有多少吗?反正,为了满足他们的喜好,我那几年只能陆陆续续在二环内买了十几套房子来摆,现在房价涨了孩子大了,才少买了。 十九楼:卧槽十八楼是不是来找打的? 二十楼:慕了慕了,我老婆也喜欢书,我当年怎么没想到在二环买房子给她放书?这几年的房价涨得人心都碎了! 二十一楼:我感觉是不是歪楼了?有人去看李神写作业了吗?李神在写语文题,写一题吐槽一题,太逗了。 二十二楼:李神好歹是小王爷的后代,怎么能对先祖这么不尊敬?他对先人就没有一点点敬畏之心吗?居然还吐槽小王爷,唉,太让人失望了,真是一代不如一代。 二十三楼:楼上戏真多,我觉得李神挺好的,长得帅,唱歌好听,吉他弹得超棒,游戏还打得溜,还要怎么样啊?学习又不是全部,难道都得当学霸才算优秀?学霸就那么点,更多的还是普通人吧。 二十四楼:我也觉得李神很棒了,而且李神这不是要努力学习了吗?要是李神真考上top1了,看黑子脸疼不疼! 二十五楼:呵呵,他要是能考上top1,开学那天我去top1大门裸奔。 二十六楼:截图了!哪个大门啊,我到时去看热闹! 二十七楼:对啊,top1好几个校区,每个校区都有好几个校门,你说清楚,我带无人机过去航拍你裸奔,免得围观的人太多挤不进去。 二十八楼:航拍太狠,算我一个,我刚给我的爱机装上新镜头,今年多练练,明年再看看要不要入手新机和新镜头! 讨论愈演愈烈,迅速翻了几千楼,各方粉黑都下场了,论坛热闹得不得了。 小李同学刷完题,才知道自己又在论坛引起热议。他点开看了看,顿时来了兴趣,截图那个要裸奔的楼层发给自己的小恋人:“我们让他裸奔!” 小恋人很配合:“好!” 小李同学非常有激情,每天踏踏实实上课不说,放学后还坚持在直播间刷题兼吐槽。粉丝们眼睁睁看着他把基础题刷了一遍,越刷速度越快,时不时还和小恋人连麦抽背文科题,俨然把游戏直播间变成了学习直播间! 都过去了一两千年了,小李同学真没有以祖先为傲的臭屁,一支血脉延续这么多年,就算真有什么遗传也已经被稀释得差不多了,所以小李同学吐槽起祖先来可是毫不留情的。 不过随着刷的题多了,小李同学对过去那段历史的了解也逐步加深。他吐槽起来也没那么狠了,只时不时嘀咕一句“怎么又是他”,一开始涌进来的围观群众散了不少,倒是粉丝们看着小李同学天天坚持刷题,竟也莫名生出点工作学习的激情来,弹幕每天都很积极向上—— “考研党打卡,今天也在努力背单词!” “国考党打卡,李神保佑我上岸!今天份的刷题走起!” “今天外语水平考试也要加油!” “司考党走起,劝人学法,千刀万剐!今天好累啊,我要去读一章《狄公案》缓缓!” 整个直播间洋溢着一股子学习热情,热度居然不减反增,吸引了一堆人过来打卡奋斗,造就了百万人在线学习的盛况。 这天一早,有人带着锦旗来到华亭一高门口等待小李同学。 这位老父亲一看到小李同学就涕泪横流,一脸“你就是我亲爹啊”的激动表情,上前紧紧地握住小李同学的手说:“我儿子以前沉迷打游戏,我总骂他不务正业耽误学习。可自从上次误入你的直播间之后,他游戏不打了,也没兴趣出去野了,天天刷题,认真学习,还加入你们那什么在线学习打卡群,天天讨论的那些问题啊,我的娘哎,我一句都看不懂!我儿子能有这样的转变,全靠你啊!” 小李同学:????? 小李同学还没反应过来,这位生活很不容易的老父亲已经把锦旗一股脑儿往他手里塞。 其他人凑过来一看,只见锦旗上写着八个大字:小李学神,挽救犬子! 小李同学:“……………………” 最近有国家电视台记者过来华亭搞专访,看见这一幕当机立断地录了下来,完美地记录了小李同学的一脸懵逼。 这位记者回去之后,登陆直播网站找到小李同学的直播间,发现里面果然学习气氛浓郁,全都在分享当天的学习计划,再看直播回放,全是小李同学在直播刷题。 她打进在线学习打卡群内部一看,里面又有许多分组,什么小学组初中组高中组大学组考研组考博组国考组省考组,总之,只有你想得到的,没有里面没有的,进群的人填完身份资料之后会自动分入对应的学习组群。 记者觉得这个在线学习组织很正能量,当即上报这个选题,将这位小李学神树立为同龄人的榜样! 看看你们,全都在打游戏玩社团,人家小李学神却直播学习!多么特别! 什么?你说他本来是直播游戏和音乐的? 看看人家,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多了不起啊! 就这样,这个与小李同学有关的选题报到了国家电视台上头。 正巧最近上面要引导青少年健康成长,看到这个选题后很满意,百万网友自发组织在线学习活动,多有意义!还有老父亲现场送锦旗! 泪点有,爆点也有,很不错! 领导当即表示这个选题再深入挖掘一下可以添加进明天的新闻联播特别表彰栏目。 这下好了,“一起上top1”直播间不仅火遍全网,还火上了新闻联播。 当事人小李同学一脸懵逼。 完蛋了,牛逼吹大了,连新闻联播都播了,他要是考不上top1怎么办啊?那岂不是丢大脸了?! 事情到了这地步,小李同学也只能硬着头皮继续发愤图强。还真别说,他其实挺聪明的,就是前面无心向学给耽误了,现在下定决心要补上去,很快就把基础题都刷完一轮,开始挑战提升题了! 小李同学渐渐觉出学习的趣味来,不仅做题越来越游刃有余,闲暇时甚至还能改变古诗词自弹自唱,舒缓紧张学习节奏带来的压力。 一开始大家改口叫他李学神都带着点调侃味道,现在渐渐觉得名副其实了,因为小李同学现在已经能熟练地用各科知识舌战群雄,打得喷子和杠精毫无还手之力!毒舌不可怕,就怕毒舌有文化,分分钟怼到你怀疑人生并怀疑自己的智商! 他的小恋人小孔同学荣升为全国学子们最羡慕的人:啊啊啊啊啊去哪里才能捡到聪明帅气唱歌还超好听的男朋友!!! 小李同学认真投入地备战一年,终于在万众瞩目之下迈入高考考场。 也许是因为小李同学太引人注目,这一年的高考考题出得非常巧妙,居然一题都没有涉及滕王李元婴。按照往年的出题规律,滕王李元婴在各科考卷之中应该都占着极其重要的分量,不往多里说,每科占个十分总是要有的! 今年不一样,今年居然一题都找不到! 甚至连李世民、李承乾、魏姝、戴亭、武媚、狄仁杰、卢照邻、骆宾王等等一连串人物都被避开了! 比如说地理考了航海内容,居然不设计李元婴、戴亭和骆宾王,这可能吗?!偏偏出题老师做到了! 高考考卷是全国统一的,考卷一公布,举国哗然。 这是怎么做到的,太了不起了吧? 成绩还没公布,小李同学微博下天天有人来打卡问“今天李神上top1了吗”。小李同学没题可刷,有点寂寞了,撸起袖子开始直播分析考卷,他不分析别的,就分析今年考卷有哪些是和滕王李元婴相关的。 别人都在惊叹今年出题老师牛逼呢,听说小李同学要分析考卷,纷纷一涌而上,把直播间挤得水泄不通,想要听听小李同学怎么胡说八道。 小李同学还真不是胡说八道,他搜出卷子给学渣们逐张分析,每一道题看起来和滕王李元婴没有丝毫关系,但是经他一分析,众人竟发现卷子上涉及到的每一个人物,竟都和滕王李元婴同一天生日,不管是男是男女,是科学家还是文学家,都是按着这个规律找的,只是年份不同、时代不同而已! 这天才的组题方式,谁发现得了啊?! 小李同学就发现了。 这下所有人都觉得小李同学是当之无愧的“小李同学”。 虽然出题专家皮了一下,但没有人跳出来说什么,一来这套题确实出得很有水准,二来许多人对当年那位小王爷的感情都很不一般,谁不是听着他名字长大的? 不少人从幼年开始就泡在小王爷设计的玩具、模型里头,小时候的衣食住行又都能找到他的痕迹,再长大一些更是每本课本都有他的身影。但凡详细读过他的传记、看过相关影视作品的人,谁能够抗拒这么个潇洒快活又才华横溢、胸襟广阔的小王爷? 要不是贞观和上元两代人开拓进取,为各行各业都播下宝贵的种子,大唐也不可能处处领先、蓬勃发展,一跃成为万国来朝的世界第一大国。而这位小王爷则是贞观、上元两代人之中最令人羡慕的,他快活又自在地活了一辈子,与所有叫得上号的人都关系极好。 这妥妥的人生赢家啊! 这一年夏天,小李同学和小孔同学都收到了top1大学的录取通知书。 小李同学看热闹不嫌事大,在微博上放出录取通知书和去年留下的截图,召唤那位要去top1大门前裸奔的网友出来践行自己说的话。 搞完事情,小李同学屁颠屁颠牵着小恋人的手去孔校长面前晃悠。 孔校长看到小李同学的臭屁样就脑壳痛。 算了算了,儿孙自有儿孙福,由他们去吧! 孔校长拿出两张《滕王书信展》的门票给他们,让他们自己玩去。 小李同学知道这个书信展,这也是要秒抢的限量票!滕王李元婴曾经和他的小伙伴们一手搭建起大唐邮政系统,所以他一生中和人通信的次数非常多。他每封信都感情充沛,涉及的内容也很多,随着越来越多的滕王书信出土,许多历史学家觉得有疑点的地方都变得清晰起来,比如什么敦亲睦邻、什么乐于助人的绝妙说法;比如李二一家子为什么都对李元婴爱得那么深沉——这种撒起娇来肉麻兮兮、发起脾气来又气势万钧的家伙,谁能顶得住啊!他们能怎么办?当然是惯着他,让他一直当无法无天的小王爷! 总之,不管是搞研究的还是看八卦的,不管是想搞个人崇拜还是想嗑cp,《滕王书信展》都能满足你的需求! 正因如此,《滕王书信展》的票才难抢,和《九月九日忆旧友》不相上下! 老孔厚道啊,这么难抢的票都舍得给他们! 小李同学又乐滋滋地拉着小恋人跑了,生怕走慢点孔校长会后悔。 孔校长工作了半天,也累了,他走到窗前眺望外头葱葱郁郁的行道树,很快看到两个小孩手牵手在校道上奔跑。 明媚的阳光穿过叶子的缝隙,在校道上洒落一地碎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