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心男友使用说明》 第1章 谢谢你把她逼到绝处 帝都。 流火七月。 无雨的炎夏已持续数周,直至今日才见乌云矮矮,燕雀低旋。闷热的空气已将地面最后一滴水汽蒸干,云端里聚积了足够的湿润,眼看就要落下一场倾盆。 路上的行人踟蹰着,不敢行得过于匆匆,生怕一不小心便会挥汗如雨。他们翘首以盼这场注定到来的甘霖,希冀它能淋漓尽致地洗透燥热难耐的城市。 柳澄心失魂落魄地走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之中,浑身散发着一种和周遭格格不入的冷清。她一身剪裁得体的纯白连衣裙,印着“帝都医科大学附属第一医院”字样的白大褂悬在嫰如新藕的小臂上,而另一只手上则死死捏着一纸公文—— 《关于实习医生柳澄心违规泄露患者信息问题的处理结果》…… “澄心!”一个甜得有些发腻的声音伴随着高跟鞋“笃、笃”的敲击渐次接近,将柳澄心从失神中唤醒,“澄心,你的包落下了,我帮你拿出来了。” 柳澄心回头一看,说话人是她的闺蜜沈甜,于是勉强挤出一个苦涩的笑容,那张饱满精致的小圆脸愁苦得惹人怜惜:“甜甜……谢了。” 沈甜将手提包交给柳澄心,很自然地接过了她手上那张通知书。草览一遍之后,沈甜假装惊诧地说道:“这是真的吗?因为这么点小事就要开除你?依我看,这明显是‘墙倒众人推’啊!” 听见这话,柳澄心的脸色更加铁青,眼睛里湿漉漉的,仿佛即刻就要涌出一泓清泉。 沈甜作势捂住自己的嘴巴,假意懊恼地道歉说:“对不起,澄心,我不是故意的。那个,你放心,你爸的事一定会过去的!” 就在这时,突然疾风四起,一张沦落街头的《帝都晚报》随风狂舞起来,剧烈地哗哗作响着,一下子俯冲到了柳澄心面前,像一个肮脏的魔鬼似的拥在了她的白裙之上。 柳澄心木讷地将报纸抓起来,浑然未觉原本不染纤尘的裙子已经被泥土玷污。因为,头条上的文字像磁石一样牢牢吸引住了她的目光:“帝都医大曝校园潜规则:知名心理学教授与校花的权色交易”。 这些字,像烈火一样灼烧着柳澄心的眼。其实她并非初次看到这篇报道,因为报纸已经是三天前的了。 这几天,她已顾不得新闻是如何像滚烫的开水一样,持续升温直至沸沸扬扬,也顾不得身边的人如何用异样的目光去看她这个“当事人的女儿”。因为,报纸上所写的每一个字,都像新磨的利刃一般不断刺痛着她的心,让她无暇旁顾。 【为什么?爸为什么会做这种事情?】(注:全文都将会以【】表示当事人心中所想。) 柳澄心用力将略显破旧的报纸蹂躏成蔫小的一团,愤愤掷在地上,又夺过沈甜手中的那一纸公文,同样揉成小团,攥在掌心里,不甘而又委屈地控诉道:“根本不是我泄漏了患者信息,他们为什么要冤枉我?” 风卷起柳澄心层叠的裙裾,像一朵栀子花盛开在枝头,有种不染尘俗的纯美。 这种美,激发了沈甜内心深处无法遏制的敌意。她看似客观实则险恶地说道:“澄心,或许你真的无意中同谁说过马太太的事,只不过没有在意,更没想到会造成这么严重的后果罢了。” “连你也不相信我?我真的没有向任何人透露过马太太的病情!”柳澄心气息一滞,难以置信地反驳道。 可是沈甜丝毫没有改变自己的态度,继续“循循善诱”道:“没关系的,我能理解你在这个节骨眼上不愿承认的心情,这无疑给你爸的事情造成了更坏的影响。但你放心好了,无论如何,我始终是站在你这边的。” “真站在她这边,就不会说出这样的话了!”一个阴沉而充满魅力的男低音在柳澄心和沈甜身后响起。 无需回头沈甜也知道,说话的人是杨镜臣。这把好听的嗓音,早在七年前的大一迎新晚会上便深深吸引住了她。 彼时,杨镜臣穿着干净的白衬衫,笑容温暖而渺远,怀里抱着一把木吉他,独自在舞台上低吟浅唱。这一幕,沉醉了无数情窦初开的少女心,这其中也包括沈甜和柳澄心。不同的是,后来柳澄心成了他的女朋友,而沈甜没有。 沈甜翩然转身,谄媚一笑,声如其名地问道:“学长?好巧啊,你怎么在这儿?”但她心中却是在想:【你怎么来了?难道是来找柳澄心的?】 杨镜臣的眉头微微蹙了下,轻蔑的目光扫过沈甜那张假作无辜的面孔,在心中冷哼了一声,故意强调:“我当然是来找澄心的。沈甜,你要是真的关心澄心,就不要再说这种风凉话。都是学心理学的,难道你们老师没有讲过,心理医生的第一职业准则便是,无论在任何情况下都不能对外泄露患者的隐私。我相信澄心不会这么做,至于是谁陷害她,哼,我早晚会让她付出代价!” 沈甜心中一虚,顿时语塞,低头想道:【不是都已经分手了吗?干嘛还要管她的事?】 杨镜臣嘴角沉了沉,不想再和沈甜多说一句。他转而微微俯身向柳澄心伸出了手:“走吧,此处不留人,自有留人处。有我在,就不会让你饿死的。” 柳澄心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像恐惧瘟疫一样躲开了杨镜臣的触碰:“谢谢,不必了,我没事。” 杨镜臣看了一眼自己悬在空气中的手,自嘲地笑了笑,讪讪地收回身侧,站直身子抬头看了看摇摇欲坠的云幕,耐心说道:“快下雨了,我先送你回家。” “我自己可以回去,不麻烦你了。”柳澄心摇了摇头,再次对杨镜臣礼貌地敬而远之,径自往公交车站走去。 杨镜臣站在原地,看着柳澄心充满距离感的背影渐行渐远,却并没有像沈甜预想中那样失望叹气,而是突然转头对她展开一个莫测的笑容,说了一句:“我倒想谢谢你,把她逼到了绝处。” 【你怎么知道是我?】沈甜身子一凛,差点脱口而出。但她毕竟不傻,一如既往地眨着“天真”的眼睛,继续装傻:“学长,你在说什么啊?” “呵。”只一个轻轻的嗤笑,已将讽刺的意味表达清楚。然后,杨镜臣干净的脸上霎时变得冷淡,再没有一丝表情,就好像刚才那略带险恶的笑容根本没有出现过。 他迈步跟上柳澄心,将一头雾水却脊背发凉的沈甜丢在了原地。 第2章 不要对他抱有期望 前方,柳澄心已经快走到公交车站。她的背影像一只孤单而倔强的小兽,即便在这盛夏七月,依然令人感觉无比凄凉。 杨镜臣左胸口狠狠一揪,扪心自问:【是不是不该这么做?明知道她会受到牵连的。】 可是下一秒,女人凄厉的尖叫声和专家证人道貌岸然的证词交替回荡在他耳畔,令他的心肠复又冷硬了起来:【对不起了澄心,我一定会补偿你的。】 就在这时,阴沉的天空被曲折的闪电豁开一道耀眼的裂口。随后,滚滚惊雷接踵而至,似在昭告世人:大雨将至,速速退避。果然,路上的行人在“雷公电母”的催逼下纷纷加快了脚步,有的逃进大厦,有的钻进车子…… 不多时,街上熙攘的人流便像潮水般退去,只剩下零星几个似乎早已备伞之人还在悠然前行。柳澄心也在此列,但她并没有带伞。 随着一阵急风摇动树叶的沙沙声,天空像打开了什么闸门,里面困着的似乎无穷无尽的冷水倾泻了出来,尽情砸在干涸已久的大地上。这一切快得只在须臾之间,带伞的人都还没来得及撑开便被淋成了落水狗。 自然的,柳澄心也未能幸免。蓬松的短发瞬间化作一缕缕水丝,紧紧贴在了头皮上。幸而没有化妆,脸上才没变成一只水彩盘。身上的白裙湿透,好在是有里衬的高级料子,并不会透出皮肤导致走光。 可是,柳澄心并没有加快脚步,或者寻找什么地方遮避。她好像根本没有感觉到冷雨的攻击,仍然徐徐走着,任凭雨水将她身体里的温度一点点带走,好像只有这样,心中的痛苦和无助才会随之慢慢抽离。 “澄心!”杨镜臣强撑着被雨雾模糊的眼帘,快步追上柳澄心。接近的时候,他将自己身上的西装脱下来,撑在柳澄心头顶。虽然作用不大,还是勉强为她遮挡了一些风雨。 可柳澄心却十分抗拒地将他推开了:“我不要你管!”然后就好像触碰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蓦地收回了自己的手,喃喃地说道:“不要,你不要碰我……” 杨镜臣明白她在害怕什么,只好举起两手,说道:“好,我不碰你。你听话,让我送你回家,我保证不再碰你。” 柳澄心刚要再度拒绝杨镜臣,她包里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 摸出手机,看到屏幕上显示着“宋医生”三个字,柳澄心蓦地紧张了起来,立刻跑到最近的一幢大厦里躲开暴雨的侵袭,然后稍微调整了一下呼吸,忐忑地接起电话:“士寻,怎么了?是不是我外公醒了?” 电话那头有短暂的沉默,然后是略显抱歉的声音:“不,不是。澄心,你能来医院一趟吗?有些事情需要跟你当面商量。” 柳澄心听出宋士寻严肃而郑重的语气极其不同寻常,一颗心不禁猛然揪了起来:【难道外公的情况恶化了?不!不会的!】 “澄心,你在听吗?现在马上过来一趟,可以吗?”宋士寻再一次强调说。 柳澄心慌乱地答应道:“好,好的,我马上过去。” 放下电话,她心乱如麻,也不知是因为害怕还是寒冷,身体不由自主地像筛子一样剧烈抖了起来。 杨镜臣及时用双手稳定住柳澄心的肩膀,声音中带着令人安宁的力量,说道:“别怕,澄心,我陪你过去。” 这次,柳澄心虽然没有答应,却也没有拒绝。杨镜臣知道她没逃走就算是妥协了,于是将自己的西装给她披上,温柔地说道:“乖,就在这儿等我,我去把车开过来。” 柳澄心果然乖巧地点了点头,样子就和从前每一次他说让她在原地等候的时候一般无二。这幅景象令杨镜臣的心不由自主地柔软起来,几乎好像要被融化。 他伸出手去,想和从前一样宠溺地揉乱她的头发,可是却突然停在了半空。因为,柳澄心明亮的眼睛像一对审讯灯照过来,使他心底的一切隐秘全都无处躲藏,终是不得不转身避开。 回来时,杨镜臣手上多了一个购物袋,里边是一条和柳澄心身上样式差不多的连衣裙。 “你先上车,把这个换上,别着凉了。”杨镜臣将购物袋塞给柳澄心,说道。 柳澄心犹豫了一下,还是接受了,毕竟浑身湿透的样子去医院终归不好,于是对杨镜臣说:“谢谢你,我会把衣服钱还给你的。” 杨镜臣不知可否地笑了一下,没有多说什么。 …… 车上,杨镜臣将热风开得很足,但柳澄心还是感觉身子无法暖和起来,大概是因为心太凉,根本找不到一丝温暖和慰藉。 她心里一直在想着,外公的病情是否出现了重大变故,以及待会儿宋士寻会和自己商量些什么。这些事就像找不到头绪的乱麻,缠得她头痛欲裂,只能使劲倚靠在一旁的车窗上,通过挤压刺激来缓解疼痛。 “别担心,程老不会有事的。”杨镜臣开口安慰柳澄心道,然后话锋一转又说:“但是那个宋士寻,你不要对他抱有太高期望。否则,失望的是你自己。” 听他这样说宋士寻,柳澄心不满地反驳道:“杨镜臣,你凭什么对我的事情指手画脚?你真的以为你会读心就能看透所有人?” “当然不是。”杨镜臣回答道,“我即便不会读心,也能很容易地看透他那种人,而不是单凭相貌就觉得他可以依靠。” 柳澄心更加气愤,反问道:“你的意思是说我以貌取人咯?他那种看起来老实的不可以依靠,难道像你这种长相妖孽的就值得依靠?” 杨镜臣笑了,像被夸奖一样很得意地说道:“那可不一定啊!你自己都说了,他只是‘看起来’老实而已。” 柳澄心气鼓鼓地别过头去,不想再和杨镜臣争辩下去。 杨镜臣也不再言语,只是将车子开得飞快,因为他知道,既然是有关她外公的事情,柳澄心内心一定十分焦急。 第3章 除了我,谁能受得了你 很快,车子停在了帝都医大附属第三医院住院处的门口。 此刻,外面倾盆暴雨还在继续肆虐,杨镜臣已尽量将车子停得靠近大楼入口,但因为遮雨棚下停着一辆救护车,所以他们仍有一段会被淋湿的距离。 柳澄心已顾不得那么多,打开车门便冲了出去,可是却没站稳脚跟,一下跌倒在了水泥地面上。鲜红的血液顿时从两只膝盖上涌了出来,和着雨水,染红了她的裙角和一双光滑的小腿。 “嘶——”柳澄心不禁疼得抽气,却还得坚强地挣扎着站起身来。 这时,一只温热的手握住了她的胳膊,轻而易举地将她拉了起来,而另一只手则稳稳扶住她的腰身,使她可以倚靠着前行。 对于这久违的身体接触,柳澄心竟毫无预期地心跳加速起来,低下头几不可闻地说道:“谢谢你,杨镜臣。” 杨镜臣自然听到了她“怦怦”的心跳声,不由自主地轻轻勾了勾嘴角,略带责备地说道:“还是这么笨!像你这样的女孩儿,除了我,谁能受得了?” 柳澄心反唇相讥道:“像你这样可怕的男人,也没有几个女孩儿能受得了!” 意外地,杨镜臣没有回击。隔了几秒的沉默,他声音沉沉地说道:“原来,这是你的真心话。” 这下子柳澄心反而感到不安起来,甚至有些内疚地想:【话是不是说得太重,伤到他了?】 “呵。”杨镜臣忽然阴谋得逞似的笑了,然后又换上一贯高人一等的骄傲表情,说道:“你果然够笨的!我哪那么容易受伤?你这种迎合型人格,一点立场都没有,无论对方做得多么过分,只要示弱,你就会觉得是自己错了。但我非常好奇,为什么分手这件事上,你竟可以做到对我如此决绝?” 柳澄心一时语塞,她也说不清为什么,似乎就是无法容忍杨镜臣欺骗了她那么久。 这时候,他们已经走到了电梯口。 门打开,宋士寻迎面走了出来。看到杨镜臣揽着柳澄心,他脸上并没有流露出应有的不悦表情,而是有种如释重负的意味。不知道的人或许会据此以为,他是真正的君子。 “澄心,你来了,我正要出去迎你。走吧,咱们上去。”说着,宋士寻转身返回电梯,丝毫没有在意柳澄心腿上的伤,更没有将柳澄心从杨镜臣怀里接过去的意思。还是柳澄心自己感觉到不自在,轻轻挣脱了杨镜臣,强忍着腿上的疼痛,跟了过去。 杨镜臣也跟着走进电梯,示威般故意在宋士寻的眼皮底下再次将柳澄心的胳膊高高架了起来,并将她柔软的腰肢握在自己的掌心里。 柳澄心没有继续挣扎,因为腿实在太疼了,如果再动恐难继续站立。况且,她已经没有多余的力气用来和杨镜臣抗衡,她还要留着力气,支撑自己去面对接下来和外公有关的一切。 似乎是刚刚察觉到自己对柳澄心的态度过于冷淡,宋士寻侧目假装关切地问道:“怎么摔倒了?一会儿先到我办公室处理一下伤口,然后再去看程老吧。” “没关系的,士寻,我外公究竟怎么了?”柳澄心见话题打开,赶紧焦急地问道。 哪知宋士寻轻巧地摇了摇头,回答道:“程老没什么事,只是,有些事情医院委托我跟你谈谈。” “什么事情这么着急?”柳澄心脱口而出,有种十分不祥的预感隐隐在心中升腾了起来。 “这个嘛,待会儿再说。”宋士寻也不是故意卖关子,的确事情太过重大,需要坐下来好好谈,而不是在电梯里如此随便就能说出口。 鉴于柳澄心坚持说先不用管自己的腿伤,宋士寻便直接带她去了程如圭所住的特护病房。 浑身插满各种仪器和导管的老人,面容慈祥却毫无生气地躺在病床之上。心电监测仪上的数字始终在50到60之间苍白地跳动,就像他微微翕动的胸膛,仿佛随时都会停滞下来。 【外公!】柳澄心在心底唤了一声。就算在无数次希望落空之后,她仍然希冀着下一秒外公就会睁开眼睛,好好地站在自己面前。 杨镜臣默默地将柳澄心搀扶了过去,然后径自离开,去护士站寻到了消毒用品,又转回来亲自动手给柳澄心包扎伤口。这一举动倒是引起了宋士寻的一些不快,因为他正打算将医院的决定告知柳澄心。 “澄心,有些话我们还是单独谈比较好。”宋士寻没有直接对杨镜臣下逐客令,而是征询柳澄心的意见,毕竟,他是她带来的人。 柳澄心刚想让杨镜臣出去,却想到无论如何之后他也会从自己脑中读取到谈话信息,又何必多此一举?于是对宋士寻说:“没关系的,学长也是关心外公,让他听听无妨。” 宋士寻犹疑地在二人脸上扫了一圈,终于开口说道:“澄心,最近你父亲的事闹得沸沸扬扬,我知道你一定过得十分艰难。但是你也知道,程老每天的治疗费用有多昂贵,要不是因为你父亲是咱们学校‘德高望重’的教授,程老又是心理学界泰斗,恐怕医院是不会同意减免大部分治疗费的。现在,你父亲出了那档子事,很可能会被学校开除,所以医院领导让我通知你,取消费用减免政策。也就是说,如果下周之前不能按照正常数目缴费,将会停止对程老的一切治疗。” 柳澄心只觉头脑之中“嗡”地一声,强撑着身子站起来,分辨道:“你们领导怎么能这样?外公享受的减免优惠不是经过校长办公会特批的吗?三院有什么权利收回?” 宋士寻压低声音解释道:“什么校长办公会特批,还不都是因为你父亲?要不是他每年都能帮咱们学校拿下最高级别的科研津贴,校领导又怎么会卖这个面子?现在他出了事,领导们自然要迅速撇清关系。澄心,这些事不用我多说你也应该明白。” 闻言,柳澄心呆呆地愣在原地。 她并没有想到,其实,能说出这种话的人,内心也是非常急于和她撇清关系的。 第4章 她的一切由我负担 其实,柳澄心家里并不困难,甚至可以说是十分阔绰,但因为种种原因,她不肯花父亲柳不群一分钱。再有就是,自从十年前母亲死去,外公因悲伤过度意外摔下楼梯变成了植物人,母亲留下的积蓄便都花在了外公的治疗和维持生命上。 好在,如宋士寻所说,因她的父亲是帝医大最著名的心理学教授柳不群,医院给减免了不少费用。最近她也终于毕业,有了自己的工作,手头不再拮据。谁料,父亲的事件一出,她竟也跟着丢了工作,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但是无论如何,她不能让外公就这样死去! 柳澄心不擅于强求别人,只能委屈自己:“我明白了。我会想办法筹钱,一定按规定数目缴纳费用,只是时间上可能需要稍微宽限一些。士寻,拜托你帮我跟医院说说,千万不要停止外公的治疗!” 宋士寻怔了怔,蹙眉说道:“澄心,我劝你还是好好考虑考虑,毕竟程老已经昏迷了十年,醒来的希望极其渺茫,不如就借此机会让他安息吧!” “不行!”柳澄心斩钉截铁地说道:“我绝对不会放弃外公!” 宋士寻自以为是地循循善诱道:“澄心,我这也是为你好。我刚刚听说,你已经被一院开除了,这种情况下你要怎么筹钱?你一个人,怎么可能负担得起这么庞大一笔费用?” 本来正在为柳澄心处理伤口的杨镜臣突然站起身,冷然觑着宋士寻,开口问道:“你怎么知道这个费用是澄心一个人负担?何况,作为她的男朋友,你就没有想过要帮帮她?” 宋士寻顿时有些窘迫,连连摆手,避着柳澄心的目光对杨镜臣说:“你误会了,我和澄心,并不是男女朋友,我们只是友达以上。而且,我最近有正在接触的相亲对象……” 闻言,柳澄心难以置信地瞪大眼睛看着宋士寻,艰难地张了张口,心中的讶异和愤怒满满地堵塞在胸口,以至于连一句诘责的话都说不出来,只喃喃嗫嚅道:“宋士寻,你……” 可是还未等柳澄心往下说,杨镜臣突然揽住她的肩膀,粲然一笑,说道:“那就最好了。从今天开始,她的一切都由我来负担。” …… 离开医院,杨镜臣的车行驶在高架桥上。 因为下雨和晚高峰,前方的道路十分拥堵。生活在帝都就是如此,堵车是常态,坏天气时更甚。但是看得出来,杨镜臣并不着急,甚至有些庆幸,因为这样就可以多些时间和柳澄心待在一起,求之不得。 可是,因宋士寻的骤然变脸而对一切失望透顶的柳澄心,现在只一心想早点回家睡觉。她十分感激杨镜臣帮她挽回了最后些许尊严,而且也没有因自己料对了宋士寻的为人而揶揄她。 【好累,为什么所有事情都要聚集在一起爆发?】柳澄心木然靠在车窗上,心里想着:【好想睡觉,最好上床之前能喝一杯大大的热奶茶,要加奶泡、椰果和布丁。唔,家里好像没有布丁了,路过楼下便利店的时候要记得去买……】 就这样,柳澄心在对奶茶的幻想中昏昏沉沉地睡着了,丝毫未察觉身边的杨镜臣“听”得嘴角含笑。他心想:【呵,到底还是小吃货!不过我知道,你是因为深陷得不到爱的焦虑,才会在口唇欲的满足中寻求慰藉。澄心,到底要我怎么做你才会相信,我爱你。】 柳澄心陷入一个艰难的梦境:高考的考场上,最后一道大题她怎么都解不出来,汗水模糊了视线,令她连题目都看不清楚。监考老师是宋士寻,他突然走过来宣布她作弊被取消考试资格,她委屈地辩解却无济于事,被逐出了考场。回家以后,父亲冷着脸拿起皮带,外公却抢过皮带打在父亲身上。这时候,外公突然回头对柳澄心说:“我对你很失望。” “不!我没有作弊!”柳澄心大叫一声,从梦中惊醒,发现自己的脊背已被汗水浸透。 “噩梦是焦虑的产物,心中的委屈投射到梦里,通常会伪装成相似的形式,目的是释放和疏导焦虑。所以,考试时被冤枉作弊,是现实中受到不公待遇的人最常做的梦。而梦到本来要惩罚你的人遭到惩罚,是你内心本来就不认可他的反应。还有,你最害怕的事情就是让你外公以及父亲失望,对吗?”杨镜臣一边开车,一边娴熟地分析道,就好像柳澄心是他正在治疗的一个病人。 柳澄心这才发现,自己的手不知何时被牢牢攥在了杨镜臣的掌心里,此刻正在渗出细细密密的汗珠。她赶紧使劲抽回手,抱在怀里,同时防备地盯着杨镜臣,鼓起脸质问道:“你又偷窥我!你怎么可以这样?” 杨镜臣嘴角微微上扬,丝毫没有歉意地向她“道歉”:“对不起,刚才看你睡得不安稳,我只是想起从前你需要安慰的时候,总是喜欢拉着我的手……” “杨镜臣!你不要再提‘从前’了行吗?从前,你到底用这种手段窥探了我多少秘密?”柳澄心愤然打断了他。 一想到自己曾经毫不设防地被杨镜臣读取了全部心事,柳澄心感觉自己仿佛始终全身赤裸地站在他面前,羞耻和恼恨使她白皙的脸庞涨红得像一只熟透的番茄。 “澄心,我自问从来没有做过任何对不起你的事,除了,向你隐瞒了我会读心这件事。”杨镜臣依然一副客观冷静的模样,好像自己永远都是对的,“如果换做是你,难道会第一时间将这种事告诉别人吗?” 柳澄心一怔,突然无言以对:【是啊,如此难以置信的事情,谁会随便告诉别人?万一被什么神秘组织当成试验品抓起来呢?】 但是,同理心只维持了三秒,柳澄心很快感觉不对,开口反驳道:“什么叫‘别人’?难道我跟你在一起五年,对你来说始终是‘别人’?很好,那就请你以后不要再来纠缠我这个‘别人’了,好吗?” 说着,她动手去扣车门上的拉手,并生气地嚷道:“停车!让我下去!” 第5章 我知道你心里每一句话 杨镜臣不急不恼地按下了锁闭车门的按钮,然后嘴角勾起一个邪魅的弧度,反问道:“如果我非要缠着你呢?你能把我怎样?” “杨镜臣你!无赖!卑鄙!无耻!”面对杨镜臣的耍赖,柳澄心丝毫没有办法,就和从前一样,她只能像只短腿的拿破仑猫似的,再怎么张牙舞爪也根本够不到对方的要害。 “是不是还要说我无情,我冷酷,我无理取闹?”杨镜臣毫不在乎地揶揄道,嘴角的笑意明显已经要满溢出来了。 柳澄心知道自己无论如何对付不了杨镜臣,在车内密闭的空间里,就连心中的任何想法都会被他一字不漏地窥探去。她只好放空自己,重新蜷缩在座椅里,看着窗外的瓢泼大雨发起了呆,任凭杨镜臣开车将自己载去任何地方。 车内的空气就这样突然安静了下来,杨镜臣脸上的笑意也随之退去。他严肃而疑惑地瞥了一眼柳澄心,听不见她的心事令他感到一丝丝不安,好像她真的离他远去了一样。 “澄心,你是因为怕我,对吗?”半晌,杨镜臣试探着问道。 柳澄心闷哼了一声,没有回答,她甚至不敢思考,因为知道自己脑中出现的任何一句话都会被杨镜臣听到。 发现他会读心术是在一年前。那时候,杨镜臣通过了博士论文答辩,柳澄心和实验室的几个师兄弟一起策划了一场欢送会,并且成功使从不饮酒的他喝醉了。 醺醺然的杨镜臣极其安静,直至回到宿舍都是一言不发。可是,就在柳澄心帮他换衣服的时候,他突然猛地起身,眼神迷离地将柳澄心按在了床上。 “你要干嘛?”看着杨镜臣近在咫尺的俊美面庞,柳澄心红了脸,羞涩地问道。 “你很想要我。”杨镜臣露出一个从未有过的邪恶笑容,笃定地说道。 柳澄心虽然看出他神智不清,却还是觉得他的话并非胡言乱语,因而不禁微微怔了一下,心道:【奇怪,我表现得很明显吗?他怎么会知道?】 “我怎么会知道?我当然知道!我知道你心里说过的每一句话,知道你想吃的每一种食物,知道你如何偷偷腹诽讨厌的老师,也知道你经常梦见一个被你爸逼着弹钢琴的小男孩……”杨镜臣得意地说着,动手抚上柳澄心皎月般明媚的鹅蛋脸,“我更加知道,你对我每一丝爱意和渴望……” “等一下,你刚才说什么?”柳澄心愣了下,突然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问道。 如果不是听到杨镜臣说出“被你爸逼着弹钢琴的小男孩”这十二个字,柳澄心只会以为他说的都是醉话、胡话,甚至情话。可是,独独这件事令她不能不在意,因为她从来没有对任何人提起过那个梦,包括在精神分析课上进行“梦的解析”训练时都没有谈过。 这个从小到大不断重复的梦魇,对柳澄心来说实在太特殊了。这么多年来它就像柳澄心的一个心结,又像一个根植在她潜意识里的特殊存在,既无法说清缘由,却也不想让任何人知晓和分析它,特别是父亲。 “杨镜臣,你再说一遍刚才的话!你怎么会知道我的梦?”柳澄心用力摇晃着杨镜臣,再度急切地问道。 但是杨镜臣没有回答,他的眼神没有焦点,好像正在梦中游荡。 半晌,杨镜臣突然俯身狠狠吻上柳澄心的嘴唇,那种极具侵略性的姿态像极了一只正在猎食的雄狼,柳澄心甚至可以听见他牙缝中挤压出的嘶哑的呜咽。 这样的杨镜臣实在太可怕了,以至于柳澄心连挣扎都不敢,只能全身僵硬地锁紧牙关,不让他滚烫的气息侵入自己的喉咙和鼻腔。在这种状态下,她自然也不会对他再存有任何欲望。一切本应美好的接触,都变成了惊恐和折磨。 很快,杨镜臣感受到了柳澄心的恐惧。他停了下来,像个孩子一样埋在她的肩膀上开始哭泣,并且十分不理智地将自己会读心术这一隐藏多年的秘密和盘托出…… 他是在八岁那年发现自己会读心术的,当时在他身边发生了一些变故,使他失去了所有亲人,只能进入福利院生活。从那时开始,他发现只要自己想,就可以听见身边任何人心之所想,如果通过皮肤接触,还可以看到对方的回忆或者梦境。 可以洞察人心的能力,在人类这种群居的社会性动物族群之中,它的作用毋庸赘言,尤其是杨镜臣所修的心理学专业领域内,简直无异于“开挂”一般的存在。当别人还在苦学精神分析方法和心理疾病诊断的时候,他却可以直接看出患者当下的内心和过去的经历,准确掌握症结所在,令经年成熟的心理医生都望尘莫及。 当然,心理疾病的治疗也并非只要正确分析出患者的病情就可以解决问题。发现问题到解决问题,中间还隔着天壤距离。不过由于杨镜臣无需钻研心理疾病的诊断,就比一般学生有更多时间花在精进治疗方法上,因此很容易地成为了领域中的佼佼者。 他是柳澄心的父亲柳不群门下最快毕业的博士生,而且在校期间发表了多篇影响因子超过5.0的论文。本来,柳不群希望杨镜臣留校任教,可是他却婉言拒绝,转而选择自己开设一家心理治疗机构。也正是因为这样,柳澄心他们才会为杨镜臣举行那场欢送会,结果却意想不到地窥知了他身上这个惊天秘密。 当听完杨镜臣如梦似幻的自述,柳澄心惊骇到了极点。她呆呆地看着眼前这个相处了五年之久的男朋友,发现自己竟然从来没有真正了解过他。 【原来我在你眼里一直是透明的!你能听到我的每一个想法,看到我的每一个梦境,甚至连我童年的记忆也都熟烂于心!】 可是,这样的认知并没有给柳澄心带来心意相通的暖意,反而使她感到脊背发凉,如同当着大庭广众被剥光了全部衣服,赤裸裸地展示在众目睽睽之下。 第6章 能不能请我喝一杯 羞耻和愤怒相互交织着,还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委屈和不平,纵横交错成一张无形巨网,困顿住了柳澄心,也隔绝了她对杨镜臣的信任。 “杨镜臣,你怎么能这样对我!你每天偷听我的心声,偷窥我的梦境,眼睁睁看着我像个傻乎乎的小丑一样,始终表演着滑稽的独角戏,竟能做到丝毫不动声色,你真是太可怕了!” 就这样,柳澄心哭着跑出了杨镜臣的宿舍,再也没有回头。 如果是在清醒状态下,杨镜臣无论如何不可能对柳澄心说出读心术的事,但是醉酒令他失控了,这也是他几乎从不饮酒的原因。造成那日放纵的根源,后来他自己亦有所检察,应该是出于即将走出象牙塔、要开始实施筹谋已久计划的那种兴奋和期待所致。 总之,那夜之后,柳澄心宣布了分手,并始终对杨镜臣避而不见,无论他怎么做,她都无法说服自己选择原谅…… 车子开到柳澄心租住的公寓楼下,杨镜臣将引擎熄灭,温柔地注视着她的侧颜,一言不发。 柳澄心被看得有些不自在,低下头小声说道:“今天,谢谢你了。外公的医疗费,我一定会尽快还给你。” 杨镜臣歪着头靠近她,不无揶揄地问道:“你拿什么还?别忘了,你今天刚刚丢了工作,这个月的房租还没有付,上个月的信用卡账单也没有还。怎么,难道你打算去跟你爸要钱?” “我才不会跟他要呢!”柳澄心脱口而出,在杨镜臣面前她也没有什么好掩饰,反正自己所有的秘密都难逃他的“法眼”,“自从我妈去世,我就只有外公一个亲人了。你知道的,为了他的名誉,我才勉强在外人面前认他这个爸爸。而他,只需要帮我保住外公的性命,就算尽到做父亲的责任了。” 杨镜臣犹豫了一下,还是对柳澄心说道:“可是,我看到你内心对他还是存在期待。” “呵,或许吧。”柳澄心突然感到心脏莫名地疼了一下,抬头望着车窗之外看不到星月的天空,幽幽说道:“尽管一点儿都不愿意承认,但俄狄浦斯情结(注1)的固着作用(注2),还是令我难以摆脱他的阴影和影响。没想到,你的读心术连潜抑作用(注3)伪装后的心理都能看透。” 杨镜臣有些心疼地看着柳澄心,想着自己本来要说的话可能会令她更加痛苦,终究还是隐忍了下来,决定不在这个时候去刺激她。 “别想了。”杨镜臣尽力温柔地笑了笑,按下按钮解锁了车门,对柳澄心说:“你不是打算去便利店买布丁吗?刚好我也想念你做的奶茶了,能不能请我喝一杯?” 柳澄心愣了一下,这才想起刚才在车上打盹之前想着要喝加奶泡、椰果和布丁的奶茶,这些心思当然丝毫瞒不过杨镜臣。心底虽有些被窥视的不快,但杨镜臣毕竟刚刚帮了自己,在医院里替她外公垫付了一大笔医药费,所以她感觉自己没有理由不对他感恩戴德,他的任何要求她都没有资格再像从前一样无情拒绝。 【唉,吃人嘴软,拿人手短!不就是一杯奶茶嘛?我请!】柳澄心无奈,只能默默点了点头,开门走下车。 【呵,笨蛋。】杨镜臣听着柳澄心的心声,不禁暗暗发笑,随即有些忧伤地想:【如果,你不是柳不群的女儿就好了……】 雨后的城市,繁华中透着些许狼狈,青草味道的潮湿空气中夹杂着路边烧烤诱人的碳香,伴着闹市的熙攘略过耳畔鼻尖,有种温暖的烟火气息。 柳澄心吸吸鼻子,让羊肉串微辣的膻香也进入鼻腔:【嗯,草原羊、新疆孜然、天山红辣椒,正宗!】 “又想撸串了?”杨镜臣走到她身边,带着一丝宠溺的笑意问道。 柳澄心犹豫地看了一眼杨镜臣。 从前也是这样,只要她有什么想吃的,他马上就能“察觉”到,并立即像变魔术一样送到她手中。那个时候,她还不知道他会读心术,只当他果真和自己心意相通,感觉幸福不已。可是现在她知道了,原来自己脑中的每个想法都逃不过他的“视奸”,因而那种幸福感也就化成了一种如芒在背的不安。 “走吧,我请你。”杨镜臣牵起柳澄心的手,径直朝那个舌头和头发一样打卷的新疆帅哥所摆的烧烤摊铺走去。 他刻意忽略掉她的犹疑,因为,他知道她还是在恐惧,还是对他有读心术这一事实耿耿于怀,甚至还是想要逃走。但他,绝不会再让她离开。 柳澄心跟着杨镜臣走了几步,忽然停住脚步,对他说:“算了,还是不吃了。我想起来,今晚房东阿姨要来收租,不能让人家久等。” “就因为这个,竟能让你这个小吃货放弃撸串?要不,打个电话让她不要来了,明天我帮你送过去,好不好?”杨镜臣不以为意地问道。 柳澄心使劲摇了摇头,下意识地答道:“不行,会让房东阿姨觉得我在拖延时间,她会不高兴的。” “怎么会?如果是我,肯定能够理解,你又不是经常拖欠房租。说不定,她还巴不得少跑这一趟呢。”说到这儿,杨镜臣忽然抱起手臂审视着柳澄心:“依我看,你这迎合型人格障碍的症状是越来越严重了!” 注释: 1俄狄浦斯情结:弗洛伊德认为,通常幼年时期儿童的心理需求会在亲近的异性家长身上得到满足,因而产生儿子亲母反父、女儿亲父反母的复合情结。这种情结通常长大后会消失或被压抑,但终其一生都会对人的心理发展产生影响。 2固着作用:根据弗洛伊德的理论,如果在性心理发展的某个阶段得到过分的满足或者受到挫折会导致固着,固着将导致无法正常地进入性心理发展的下一个阶段。 3潜抑作用:心理防御机制的一种表现,是指个体把意识中对立的或不能接受的冲动、欲望、想法、情感或痛苦经历,不知不觉地压制到潜意识中去,以至于当事人不能察觉或回忆,以避免痛苦。 第7章 我不会承诺做不到的事 柳澄心叹了口气,无奈地自我剖析道:“是啊,本来一直在试图纠正,但是最近发生太多事情了,对‘本我’(注1)的压抑作用增强,以至于从前的努力都白费了。” 杨镜臣笑了笑,拿出手机,用修长的手指点划了几下,拨出一通电话:“房阿姨您好,对,我是柳澄心的男朋友。我想跟您说,今晚不用来收租了,明天我会亲自把钱送到您府上。另外还有一件事,澄心明天就会搬到我那里去住,这房子就不再续租了。您放心,我会多付您三个月租金,就麻烦您再找一位住客了。” 柳澄心错愕地看着杨镜臣,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只听电话那头已传来房东太太乐不可支的声音:“我就说嘛,找了个这么好的男朋友怎么可能还住在我这小屋?小杨啊,那阿姨明天在家等着你咯!” 待杨镜臣挂断电话,柳澄心心中仿佛有一万匹羊驼奔驰而过,尘土飞扬。 她急急质问道:“杨镜臣你这是什么意思?谁说要搬去跟你一起住了?你为什么擅作主张跟房东阿姨说我不租了?哦对了,你怎么会知道她的电话?” 杨镜臣却笑得单纯无害,揽着柳澄心的肩膀说:“这么多问题?走吧,还是先去吃饭,听我慢慢给你解释。” 然后,柳澄心就被杨镜臣不由分说地拖向了烧烤摊。 离得越近,烤串的香味越浓郁,令人毫无招架之力,于是吃货柳澄心就这样妥协了:“好,先填饱肚子再跟你理论。总之,杨镜臣,你最好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 杨镜臣依旧擎着浓浓的笑意,向老板“新疆帅哥”一气呵成地说道:“二十个羊,二十个牛,十个心管,两个羊排,两个腰子,两个馕饼,多糖少辣。” 柳澄心心头一动:【原来他还没忘记我的喜好。】 听到她心中的声音,杨镜臣回眸觑了柳澄心一眼,好像自言自语似的浅笑着说道:“怎么可能忘呢?某个小吃货,平生也就这么大点爱好。” 柳澄心脸一红,小声吐槽道:“其实你根本没必要记得,想知道的时候随便一‘读’不就行了?” 杨镜臣宠溺一笑,坦然言道:“我这颗大脑,通常只记有用的事情,偏偏你的事一件也忘不掉。显然,你是我唯一无法遗忘的‘无用之事’。” 柳澄心感到杨镜臣的话甜中带刺,似在恭维她,又似在揶揄她,不禁嗔怪道:“什么叫‘无用之事’!你不就是想说我是个‘废物’吗?” 杨镜臣被她那杏眼圆睁、气鼓鼓的表情逗得大笑了起来,且边笑边“称赞”道:“也不是完全‘废物’嘛,居然听出我在讽刺你了,有进步!” 柳澄心听他这么肆无忌惮地笑话自己,更加气得七窍生烟,反唇相讥道:“既然知道我是没用的废物,你干嘛还缠着我?让我自生自灭不好吗?还是说,你有自我认知障碍,觉得自己也是个废物?” 杨镜臣的脸色忽然沉了下去,方才的笑意全然无影无踪。 柳澄心吓了一跳,赶紧讷讷地闭了嘴,低头无聊地看着自己的脚尖。 “我的确是个废物,不然也不会弄丢了你。”杨镜臣声音氤氲地说道。 柳澄心突然发现自己好像不怎么怪他了,甚至觉得现在的气氛很好,特别像当年他们刚刚认识的时候。 那时,她还只是个刚刚考入帝都医大心理学系的“萌新”。而他,则是一出现即可令全系女生变成星星眼的学霸男神。不知道为什么,他竟然主动追求她。 他们的第一次约会是在医大南门外的夜市上,他像她肚子里的蛔虫,整条街上那么多饭店,独独请她吃了一顿她最爱的烧烤,点的就是今天这些。 当时,她觉得有人如此懂她,简直不要太满足!却不想,原来对方只是有这个超能力而已,只要他想,可以成为任何女孩子的“知心爱人”,并非只和她一个人志同道合。 【原来,我不肯原谅他,还有这个因素在里面。】柳澄心失神地想着,却忽然又想起来,自己的任何思绪都瞒不过杨镜臣的读心术,【不好,他应该已经知道我刚才的想法了,这也太令人难为情了!】 见杨镜臣脸上露出忍俊的表情,柳澄心瞬间郁闷地皱起了眉头,带着不悦说道:“杨镜臣,你!” “怎么了?”杨镜臣依旧波澜不惊地微笑着,明知故问。 柳澄心轻拍了一下桌子,满脸认真地说道:“你能不能不要一直窥探我的心声?以前我不知道也就算了,但现在知道了,总感觉怪怪的,没法再坦然面对你。” 杨镜臣一双深邃的眼睛盯着柳澄心,看得她有些不自在,于是小声嗫嚅着:“其实,我只想要你一个承诺,反正即便你实在忍不住,我也不会知道。” “虽然你想要的只是一个心理安慰,但是既然有这样的想法,觉得我会忍不住窥视,那么即使我做出承诺,你也得不到想要的安全感。而且,将来你还会觉得自己受到欺骗,继而对我失去信任。”杨镜臣冷静客观地说道,像一个局外人,“需要承诺而又根本不相信承诺,这是你现阶段存在的正常应激反应,可以理解。” “喂,我不是你的病人!”柳澄心抗议道。虽然她心中有些认同他的说法,但女孩子的不可理喻终究占了上风:“别管以后我信或不信,有了你的保证,至少现在能让我心里自在点。” 杨镜臣收拢脸上的笑意,认真地看着柳澄心,说:“澄心,我不会承诺做不到的事情,只要是对你说过的话,我都会做到,这点,你可以相信。” 接着,他沉吟片刻,继续说道:“如果和我相处让你感到不舒服,不如这样,今后我们每天早上见面时你都可以让我做一个短期的保证,比如,三个小时之内不窥视你的想法。当然,这个具体时间,由你来定。这样,既不需要我做出虚伪的承诺,也能够让你安心,怎么样?” 注释: 1本我:是人格中最早也最原始的部分,是生物性冲动和欲望的贮存库,其活动就是不顾一切寻求满足和快感,完全处于无意识水平。 第8章 要么还钱,要么卖身 乍一听,柳澄心只觉杨镜臣的提议实在太聪明了,但是细想却发觉不对:“什么叫‘每天早上见面的时候’?对了,杨镜臣,你还没给我解释清楚房子的问题呢。无论如何,我是不会搬到你那里去住的!” 杨镜臣忽而又笑了,拿起刚刚上桌的肉串,用纸巾擦干净了钎头,递一串到柳澄心手中,回答道:“如果你不搬去我那里,难道要睡天桥上吗?澄心,你要搞清楚状况,现在你欠我很多钱,而且在你外公醒来以前将会越欠越多,眼看你就住不起现在这种房子了。所以,我这是在帮你省钱。” 柳澄心呆了呆:【是啊,刚刚丢了工作,外公的巨额医药费要怎么承担?虽然在宋士寻面前夸下海口,但具体怎么办根本还没想过,刚刚也是靠着杨镜臣才勉强过关。等等,他说我会‘越欠越多’又是什么意思?】 杨镜臣轻笑了一下,回答道:“今后,我会帮你负担程老的全部医疗费。当然,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这是有条件的。” 柳澄心感到杨镜臣的表情透着一种狐狸般的狡黠,和他平时温文尔雅的形象不太相吻。其实,自从知道杨镜臣会读心术之后,他给她的感觉就变了。 从前,她觉得他是一个柔和而善解人意的、像哥哥一样温暖的恋人。但是现在,她有些怕他,觉得他腹黑且狡猾,所有的暖男属性都是刻意伪装出来的。他就像一只埋伏在幽暗之处的野兽,随时随地捕捉着你隐藏最深的秘密,而且只要他想,顷刻便可给你致命一击。 基于对杨镜臣的恐惧,柳澄心下意识地拒绝了他的帮助:“不用了。今天你借我的钱,我会尽快想办法还给你,至于之后的事情,还是不麻烦你了。总之,今天真的非常感谢。” 说完,柳澄心低头认真地咬下一块香气四溢的羊肉。就在肉肉被牙齿咀嚼的那一瞬间,浸透心脾的满足感像电流一般传遍了全身。什么失去工作,什么流言蜚语,什么经济负担,通通消失到九霄云外去吧!此刻,唯有美食不可辜负。 柳澄心眯起眼睛,忘我地笑了,暂时忘记了一切烦恼。这就是一个吃货的自我修养——哪管是天塌下来了,只要嘴里吃到好吃的食物,立刻就能快乐似神仙。 杨镜臣知道,吃饱的柳澄心更好说话,所以也不着急,抱着手臂饶有兴趣地看着她一根根地撸串,直到原本堆积如小山的盘子慢慢见底,才问:“怎么样?感觉好点了吗?” “好多了。”柳澄心心满意足地舔了舔嘴唇,下意识地回答道。然而下一秒,看着空空如也的盘子,她又不好意思地吐着舌头惊呼道:“啊!我又忘了给你留……” 杨镜臣脸上宠溺的笑意荡漾开,摊摊手说道:“我不饿,你吃饱就行。” 柳澄心低下头刚要道谢,却听杨镜臣换了种似笑非笑的声音说道:“吃饱了才有力气做决定——到底是现在还我钱,还是答应我的条件?” “你让我……现在还钱?”柳澄心一愣,难以置信地问道。 杨镜臣两手撑在桌子上,眼中露出一种“吃定你”的光芒,好像柳澄心已是他囊中之物,颇有耐心又带着几分威胁的意味解释道:“对!柳澄心,你,要么现在立刻、马上还我钱,要么接受我的条件——做我的医疗助手兼私人助理。你放心,我给你的工资待遇绝对优于你在医大一院时的。另外,只要你一天不辞职,我就会始终负担程老的医药费,直到他醒来那天。” 柳澄心惊讶地看着杨镜臣,搞不清他心里到底在想什么。要说他缺少医疗助手或私人助理,大可以从业内找到一个比自己强上千倍百倍的人选,何必非要聘她这么一个刚被医院开除,职业道德出现“污点”的新人呢? 何况,按照医大一院的工资标准聘用她这个刚毕业的学生已是不低的待遇了,更别说还要加上外公的医疗费用!做这种亏本的买卖,要么是傻,要么是另有所图。显然,杨镜臣不会是前者。 虽然明知道杨镜臣对自己另有所图,但柳澄心却完全找不到拒绝的理由,因为她真的没有能力“立刻、马上”还钱。 【那就索性厚脸皮一次,不管是不是占了他的便宜,也不管今后他的要求能不能做到,总之,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先答应他好了!】柳澄心想。 她的所有心理活动自然逃不过杨镜臣的读心术。只见他露出一个“阴谋”得逞的笑容,说道:“那就这么说定了,从今天开始你就是我的私人贴身助理,需要寸步不离地照顾我的饮食起居,还要在工作上对我进行协助。总之,必须服从我的一切安排,懂了吗?” 闻言,柳澄心的脸腾地一下红了,瞪大眼睛不甘地抗议道:“什么?贴身助理?寸步不离?你说清楚,难道这是要我把自己卖给你吗?” “唔,好像是和卖身契差不多。不过,你仔细想想,用你的自由换你外公活下去,也很值得的不是吗?”杨镜臣得意地说道,料定柳澄心不会反对。 果然,柳澄心咬了咬牙,一拍桌子断然回答道:“好!我答应你!只是先说好,我可是‘卖艺不卖身’的,你不能强迫我做那种事,这是违法的!” “什么‘卖艺不卖身’?柳澄心,亏你想的出来!”杨镜臣被柳澄心那股傻乎乎的认真劲逗得笑了起来,引来旁边几桌客人纷纷侧目。 柳澄心被他们看得无地自容,羞赧又无辜地对杨镜臣低声抱怨道:“笑什么笑?我说正经的呢,你到底答不答应?” 杨镜臣又放肆笑了几声,才收回神色回答道:“你想多了,我又不是流氓。即使有一天会和你做这件事,那也要你心甘情愿才行。” 柳澄心闻言,脸更加羞红,剜了杨镜臣一眼,低头不再言语。 杨镜臣于是招呼老板结了帐,又对柳澄心说:“走吧,去买布丁,然后你可以享受在这个小出租屋里的最后一晚。明天,你就得搬到我那里去住。” 第9章 我今晚可以留下陪你 柳澄心和杨镜臣来到街口的24小时便利店,找到了她最喜欢的那个牌子的布丁。可是,结账的时候她又看到货架上摆着新到货的布丁粉,不由产生了一丝犹豫。 【自己做的布丁当然更好吃,但是现在时间已经不早了,如果回去之后先做布丁再做奶茶,恐怕要等到后半夜才能喝上,那么杨镜臣会不会误以为我在有意拖延时间,目的是留他过夜?】 这个想法一出,柳澄心自己先吓了一跳,她心虚地看了一眼身边正在结账的杨镜臣,见他脸上挂着一个意味不明的微笑,赶紧抱起布丁红着脸跑出了便利店。 “即便是不经意的想法,也是存在于前意识之中,不小心逃过审查作用(注1)而浮现出来的。也就是说,它是你的意识不愿意接受,却真实存在于心底的本能欲望。”杨镜臣跟在柳澄心身后,意味深长地说道。 柳澄心不敢回头,自顾自往前走着,嘴硬地装傻道:“你说什么呢?我也是学心理学的好吗!你这突如其来的‘强行科普’是要说给谁听?” 杨镜臣无声地笑了笑,快走一步拉住柳澄心,凑在她耳边说道:“如果你已经等不及明天,我今晚也可以留下来陪你。” 温热的气息像魔鬼的触手,痒痒地喷在柳澄心耳后,使她的脸登时红成了一只鲜嫩的番茄,就连裸露在空气中的白皙脖颈都染上了一抹绯色。 “谁要你留下了?”她迅速和杨镜臣拉开一段距离,晃了晃手里的布丁,苍白无力地辩驳道:“我就是怕你想留下,所以才选择买这个的啊!待会儿上去我马上就做奶茶,你放心,只要十分钟就能搞定。喝完了就请你马上离开,我绝不多留!” “这么绝情?”杨镜臣双臂交叉在胸前,邪魅地勾起嘴角,笑着说道:“从前,我们也不是没有在一张床上过过夜,你怕什么?” “你!”听到这话,柳澄心羞愧难当,简直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杨镜臣所说的“在一张床上过夜”,发生在他们在一起的第三个年头。那一次,他们参加了一个医疗扶贫小分队,远赴贵州为山区留守儿童进行心理辅导。 本来,一切行程都是学校安排好的,但是回程途中突遇暴雨,山体滑坡导致道路中断,他们被困在了一个小县城里。由于是旅游旺季,那里还滞留了许多游客。一时间,仅有一家旅店的小县城里人满为患,住宿变得十分紧张。 柳澄心和杨镜臣得知必须留下等待道路开通的时候,小旅店里已经一个房间都没有了。但是,得知两人是不远千里来为留守儿童送温暖的医学院校学生,好心的店主决定让出仅有的一间自住房间给他们,自己则去隔壁亲戚家挤挤。 “我看你们的样子就知道是情侣,住一间屋子没有问题吧?”店主一副【我这双眼睛看透太多】的样子,狡黠地对他们说。 柳澄心略有些迟疑,但杨镜臣却毫不犹豫地答应了下来:“当然没问题,这样已经非常麻烦您了,能有个地方住就行,我们实在感激不尽!” 店主摆了摆手,带着山里人独有的朴实说道:“不不不,应该是咱感谢你们!我不大会说话,有什么说什么。你们大城市来的人可能想象不到,咱这儿医疗水平有多落后。像你们这种心理医生,那更是听都没听说过。不过我寻思着,父母都不在身边的娃娃们肯定都缺少关爱,心里有啥事也不知道跟谁说,孤僻得很,就需要你们这样有学问的大夫帮着开导。所以,咱们大家伙都打心眼里感谢你们!” 柳澄心听店主这么说,心里暖暖的,感觉此行虽然艰苦,却意义非凡,也就不再纠结是否要和杨镜臣住一间屋子的事情了。 很快,他们在店主屋里安顿好了。店主又贴心地送来了简单而饱含心意的晚餐,然后就离开了。 暴雨尚未停歇,所有人困在这间灯光昏暗、四壁潮湿的破旧小旅店里。就在这时,一道闪电划破微紫的天空,紧接着,灯光像一个行将就木的老叟,突然闭上了眼睛。从窗户望出去,整个小县城都陷入了一片黑暗。大概,是雷电或山洪毁坏了供电设施。 旅店里连蜡烛都没有,众人纷纷举着手机到走廊上查看。不知是谁说了一句:“都关了手机吧,这电还不一定要停多久呢!” 大家深觉有理,如果整个县城的供电设施被毁,那么他们的手机电量也将无以为继,还是省着点为好。于是,手机的光亮也纷纷熄灭,小店陷入了真正的黑暗。 既然出不得旅店,又没有什么其他事情可以消磨时间,那么人类最原始的欲望便开始蠢蠢欲动。 破旧的小旅店,墙壁薄得像纸一样。不一会儿,和杨镜臣并排坐在床边的柳澄心便听到周围的几间房间里传来了不小的“动静”。她的脸顿时烧了起来,心里想着:【幸好现在漆黑一片,什么都看不见,否则也太难为情了。】 为了缓解屋内的静谧和隔壁的旖旎带来的尴尬,柳澄心对杨镜臣说:“学长,你给我唱首歌吧。” 杨镜臣先是沉默了一会,似乎在黑暗中观察着柳澄心,因为她能感觉到有一束炯炯的目光在自己脸上来回游弋。然后,就听杨镜臣幽然开口唱道: 你在南方的艳阳里/大雪纷飞/我在北方的寒夜里/四季如春/如果天黑之前来得及/我要忘了你的眼睛/穷极一生/做不完一场梦…… 然而,说不清为什么,在杨镜臣忧郁而低回的歌声中,旅店里的香艳之声竟然愈演愈烈,直至此起彼伏…… 注释: 1审查作用:潜意识与意识之间的一道过滤屏障,通常能够有效阻止潜意识之中不为意识层面所接受的本能和欲望侵入意识,但偶尔被压抑的本能或欲望也会通过伪装而迂回地渗入意识。 第10章 你想发生点什么 或许是闷热的雨夜使费洛蒙在室内不断积聚,或许是杨镜臣的声音太过富有磁性,又或许他们之间本就到了突破最后一层关系的时刻,总之,听着那些春光乍泄的呻吟,柳澄心忽然感觉自己的心襟也开始荡漾了起来。 在那个漆黑而潮湿的房间之内,视觉的失效令听觉、嗅觉和触觉比以往任何时刻都更加敏感,以至于柳澄心始终清晰无比地记得当时他的味道、他的温度,甚至他每一次的呼吸和心跳。 但是那一夜,杨镜臣只是轻轻拥着她入眠,仅此而已。 时至今日,柳澄心不禁在想:【当时我心里的一切,想来完全逃不过杨镜臣的读心术,他一定将我对他的全部渴望一丝不漏地窥探了去。但是为什么,他竟然在明知我内心波澜的情况下选择了无动于衷?是他太过正人君子,还是我对他根本并不具有吸引力?】 她恍然发现,自己其实是因为太过在意,所以对从前的任何一个细微情节都不肯放过和原谅。 “不是你想的那样。无论从前还是现在,你都无时无刻不吸引着我。”杨镜臣认真地看着柳澄心的眼睛回答道,并且向她逼近了一步。 柳澄心避无可避,后背靠在了旁边的墙上。 她被杨镜臣身上凛冽的雄性气息压迫着,窘困地反抗道:“杨镜臣,我说过了,不要再提‘从前’好吗?从前的事,就算我年幼无知、‘很傻很天真’,行不行?再说,那次我和你并没有发生什么呀!” “所以,你在害怕什么?我既然能做一次柳下惠,就可以做第二次、第三次。除非,是你想发生点什么?”杨镜臣发觉,逗柳澄心简直是人生一大乐事,有趣到已经停不下来了。 没有令杨镜臣失望,柳澄心果然再度露出又羞又恼又拿他没有办法的样子,否认道:“我才不想!杨镜臣,既然你要我做你的助理,那么咱们就是老板和员工的关系,你可不可以遵守《劳动法》,不要随便调戏员工?” “你所说的关于性骚扰的法律规定可不在《劳动法》里,而是2005年修正的《中华人民共和国妇女权益保障法》第四十条:禁止对妇女实施性骚扰。受害妇女有权向单位和有关机关投诉。”杨镜臣云淡风轻地纠正道。 柳澄心一副【见了鬼了】的表情,对杨镜臣抗议道:“你强迫症啊!是哪条法律规定的这件事重要吗?依我看,你这‘强行科普’的习惯也是心理疾病,得治!” 杨镜臣却摇了摇头,平静地反驳道:“强迫症属于焦虑障碍的一种类型,是一组以强迫思维和强迫行为为主要临床表现的神经精神疾病。你说我有强迫症,但我身上表现出哪一种该病的临床症状了吗?所谓的‘强行科普’,不过是因为我看不惯某人没文化的样子,想多教点知识罢了。” 柳澄心头上的“黑线”更浓:“你说我‘没文化’?喂,杨镜臣,我好歹是帝都医大医学心理学研究生毕业,虽然比不上你这个博士,你也不能这么看不起我吧?” 杨镜臣轻笑说道:“呵,真不知道你这个硕士学位是怎么混到手的。算了,既往不咎。不过,以后作为我杨镜臣的助手,绝不能再这样乱说话,像网上那些整天嚷着‘逼死强迫症’的人一样,根本没搞清楚强迫性神经官能症的定义就乱下结论,砸了我的招牌。” “你……”柳澄心无奈地扶额,直接投降了:“杨镜臣,你简直无可救药!” 杨镜臣却忽然收敛了笑容,换上一副淡淡忧伤又有些向往的神情,望着近在咫尺的柳澄心,说道:“好了,不开玩笑,我真的想喝你做的奶茶,想了很久很久。” 柳澄心瞬间被触动了,不可遏制地想起从前在一起的时候,杨镜臣最爱喝她亲手做的奶茶。 其实,杨镜臣并不是一个贪图口舌之享的人,相反地,他对任何事情都非常克制,是个真正的“禁欲系”男人。但是不知道为什么,面对柳澄心他总是失控,贪恋她身上的简单和温暖,因为那是他最向往也最缺乏的东西。 因着杨镜臣的这些话,刚刚剑拔弩张的气氛忽然沉寂了下来,两人之间默契地不再斗嘴,一前一后走进了电梯。 到了楼上,柳澄心拿出钥匙默默打开了房门。 虽然是一人独居,平时工作也很忙,她的屋子却丝毫没有任何颓废的痕迹,整洁朴实又不失少女心的家居,每个细节都显示出主人对生活的认真态度。 这里似乎有什么东西,是杨镜臣那个装修昂贵却透着清冷的房子所没有的,令他心中忽然涌起了一种陌生的、温热的感觉。隐隐地,他心中好像闪过一个词:家。 【家……】 一个多么遥远而模糊的概念!他这个自幼流离失所的人,早就忘却了拥有一个“家”是种什么样的感受,也从来不敢去奢求它。 柳澄心看出杨镜臣有些异样,还以为他是嫌弃自己的屋子寒酸简陋,于是鼓了鼓两腮,噘起嫩红的嘴唇说道:“怎么,我这里下不去脚吗?” 久违的烟火气息令杨镜臣心中温暖安宁,没有再和柳澄心斗嘴,只是微笑着摇了摇头。 柳澄心便真正拿起了主人的派头,指了指米蓝两色格子的布艺沙发,说道:“愣着干嘛?坐吧。” 杨镜臣穿着带有粉色兔耳的女式拖鞋,修长的脚有一半露在外边,十分滑稽。但是他极为满意地说道:“你这儿居然没有男士拖鞋,看来还没傻到让那个宋医生登堂入室。” 提到宋士寻,柳澄心的心沉了一下,自嘲地说道:“人家都说了,我们不过是友达以上。” 杨镜臣看出柳澄心虽然嘴上不说,心里还是受到了莫大的伤害,这是有关一个天之骄女的骄傲和自尊的问题,没那么容易过去。于是,他刻意用一种不经意的态度安慰她道:“如果一个人对你的好并非出自真心,而是另有所图,那么早些看清他正是你最大的幸运。” 第11章 他们根本没有感情 柳澄心一边把布丁从盒子里取出来,放在将要盛奶茶的容器之中,一边对杨镜臣说:“你说的对,并不是长得老实就安全可靠。现在我知道了,原来宋士寻他和我爸是一种人,为了向上爬甚至不惜出卖自己的感情。” 既然柳澄心提到她的父亲柳不群,杨镜臣便忍不住多说几句:“他们这种人,可能根本就没有感情。你以为,你爸对艾薇的感情就是真的吗?” “难道不是吗?起初,妈妈也以为他和那个女人是露水情缘,本打算原谅的。谁知,他们一直藕断丝连,暗度陈仓,结果导致妈妈的病情加重,最终……”说着,柳澄心哽咽了。 她永远忘不了十五岁那年的暑假,刚刚拿到重点高中录取通知书的她,本来兴高采烈地赶回家,要将这份喜悦分享给母亲,但是打开家门见到的却是母亲冰冷的尸体。 是的,一个十五岁的半大女孩,独自发现了在自家别墅里割腕自尽的母亲。 当时,二楼浴室的门敞开着,稀释了血液的热水从里边源源不断地涌出来,将整栋房子铺的厚羊毛地毯都染成了淡淡的红色。 母亲倒在浴缸里,身上穿着结婚时的淡粉色洋装,整个人形如枯槁,早已看不出曾经的倾城绝色。相反,她头上缠着薄纱、一只胳膊悬在浴缸外边的样子像极了名画《马拉之死》。 柳澄心尖叫着跑下楼,发现自己的拖鞋和袜子已被地上的水浸湿,也泛上极浅的红色——是母亲的血的颜色!这个认知让柳澄心的心里好像塞满乱麻一样,又刺痛又糟糕。 她想打电话求助,却一个趔趄摔倒在了大厅里。吸饱了水的地毯潮湿而柔软,摸起来凉凉的,那种触觉很像一只死去多时的老鼠,令人毛骨悚然。 柳澄心强忍心中的难过和害怕,挣扎着爬起来,摸到了茶几上的电话,拨通了120…… 见柳澄心陷在痛苦的回忆之中,杨镜臣走到她身后,俯身搂住了她。他的双手自她手臂两侧环至胸前,将她小巧而饱满的身躯全部圈在怀中,下巴抵在她的头顶,脖颈被她微卷的短发摩挲着,感到一种痒痒的舒适。 母亲之死,导致柳澄心留下了严重的心理障碍,她害怕地毯,不能在浴缸里洗澡,甚至不能住带浴缸的酒店房间。这些杨镜臣早已知晓,而此刻,他感受到她心中的那块阴影又扩大了些。 他想:【这或许是因为最近接二连三的事情发生,又勾起了她那些凄惨的回忆吧。】 杨镜臣知道,不能在这个时候更多地刺激柳澄心了,于是岔开话题,在她耳边说道:“我帮你煮牛奶吧,怎么样?” 柳澄心轻轻挣开了杨镜臣的怀抱,绕到他身后将他推回沙发上,并说:“不用了,你不添麻烦就算是帮我的忙了。” 杨镜臣笑了笑,没再说什么。他就这样乖乖地坐在沙发上,看着柳澄心在厨房里忙碌,心头再度涌起一股“有家”的幸福感。 奶茶,一种温柔而甜美的饮料,却被许多人冠以“肥胖元凶”的称号,这大概始于对周杰伦发胖依旧钟情奶茶的调侃。 其实,爱喝奶茶的人不可胜数,柳澄心就是其中最忠实的拥趸。她独爱奶茶那芬芳的气味和柔和的口感,就算明知卡路里高得离谱,却依旧戒除不掉。 柳澄心喝奶茶时就像她吃其他任何食物一样讲究,有自己特殊的要求。奶必须是煮开的纯牛奶,茶必须是上好的金骏眉,如果要加奶泡,必得是新鲜的稀奶油加糖打发,布丁最好也是现做。当然,今天是为了节省时间,所以买了现成的网红布丁。 她就是这样的人,或许这种对食物的偏好是源自从小母亲的熏陶,就算生活再怎么拮据,其他物质需求都可以能省则省,却唯独对吃的要求无法降低标准。 食物,是柳澄心开心的源动力,亦是缓解压力的最好伙伴。再困难的时刻来临,只要吃上一口心心念念的美食,仿佛世界都变得开阔,所有烦恼都化作泡沫,消失在了灿烂的阳光之下。 很快,一杯标准的“柳澄心式”奶茶新鲜出炉了。她双手捧着杯子送到杨镜臣面前,做下属状调侃地对他说:“老板,请用吧。喝完如果没有什么事,就请赶紧回家。” “这么急着撵我走,不会是待会儿还有别人会来吧?”杨镜臣一手接过奶茶,嘴里亦半开玩笑地问道。 柳澄心刚要否认,突然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响了起来。 【不会这么巧吧?谁呀?】柳澄心心想。 杨镜臣笑而不语,啜了一口奶茶,眯起眼睛看着柳澄心开门的背影。 柳澄心通过猫眼儿看出去,是穿着一身警服的凌涵站在走廊里,于是赶紧打开门,说道:“凌凌,这么晚了怎么是你?” “你怎么回事?为什么被开除了?”凌涵人未进屋声音先到,听得杨镜臣下意识地坐直了身子。 凌涵进门看到杨镜臣,毫不掩饰地直接问道:“他怎么在这儿?你们和好了?”并向杨镜臣扬了扬高傲的下巴,显得本就挺拔的身姿更加高挑。 作为柳澄心最最要好的闺蜜,凌涵本科毕业后就进入了公安局司法鉴定中心工作,从事与刑事案件有关的心理能力评估工作,是个英姿飒爽的女警官,追求者不少。但其实她根本不喜欢男人,对柳澄心有种超乎友谊的保护,因而对杨镜臣存在着天然的敌意。 “这个……呃,如果我说是因为今天学长帮了我,所以我请他喝杯奶茶,你相不相信?”柳澄心有点窘迫,但还是用俏皮的语气回答了凌涵。 凌涵斜了杨镜臣一眼,见他表情坦然地喝着奶茶,一副【我又回来了】的模样,心中忍不住酸了一下,低低说了句:“阴魂不散!”然后便自然地拉开门边的鞋柜,从里边拿出一双男士拖鞋,自顾自地穿上进了屋。 杨镜臣愣了一下,蹙眉盯着凌涵脚上的拖鞋,脸上的表情变得极其冷峻。 第12章 她会搬到我家去住 凌涵注意到杨镜臣的异样,颇为得意地说道:“怎么,嫉妒我在心心这里拥有专属拖鞋?哼,不怕告诉你,我不但经常来,还跟心心同床共枕呢!” 说着,她指了指柳澄心的卧室,挑衅地看着杨镜臣。 “别闹了,凌凌。”柳澄心随手给凌涵也倒了一杯奶茶,笑着说道。 凌涵不服气地把柳澄心的脖子一揽,说道:“臭男人有什么好?你怎么如此执迷不悟?” 她身高一米七九,在女生中永远鹤立鸡群,飒爽的短发,英气的长相,有时候真的雌雄难辨。而柳澄心,中等身高,身材不算瘦弱,站在凌涵身边却显得十足小鸟依人。这样两个风格迥异的女孩子凑在一起,如果不知道的,真会以为他们是一对恋人。 杨镜臣听出凌涵自进屋以来话里一直带着咄咄逼人的醋意,因此想气气她,故意开口说道:“可惜今天是你最后一次来这里了,因为明天澄心就会搬到我家去住。” “什么?心心你疯了?”凌涵松开柳澄心,显然无法接受这个现实,“是不是因为你被医院开除交不起房租了?没关系啊,我们单位的单身宿舍现在就我一个人,你可以搬过来跟我一起住。” “不是,凌凌,这件事其实挺复杂的。呃……以后我再慢慢跟你解释吧。”柳澄心无奈地看了杨镜臣一眼,说道。 凌涵丧气地退后了一步,但很快又故作无所谓地说:“算了算了,我就是担心你,本来你跟我也没什么解释的必要。朋友嘛,你做什么决定我都会支持你的。只不过,杨镜臣,我警告你,你要是敢再让心心难过,我是绝对不会放过你的!” “凌凌,谢了……”柳澄心心里十分感动,有些内疚地拉了拉凌涵的手,说道。 “咱们之间说什么谢不谢的?”凌涵并不是拖泥带水之人,她大臂一挥,又把柳澄心的脖子夹在自己腋下,说道,“对了,我今天来是想问问你,究竟怎么回事,你为什么会被医院开除?” 柳澄心一边掰开凌涵的胳膊,把她强行按在沙发上,坐在杨镜臣的身边,一边故作漫不经心地问道:“甜甜告诉你的?” 凌涵本能地和杨镜臣拉开了一些距离,坦言道:“是,她下午给我打电话了。要不是她告诉我,你是不是还不打算让我知道这事?” 沈甜这点儿心机逃不过杨镜臣的眼睛,他一下子便想明白了她急于告诉凌涵这件事的动机:【明知道凌涵和我关系很差,也知道她得知澄心被开除的消息一定会来这里当面关心,这样就可以破坏我和澄心独处的机会。】 柳澄心自然不会想到这些,连忙向凌涵解释说:“不是的,我打算过几天安顿好了再跟你说,就是怕你为我担心。” 凌涵干脆地说道:“知道我会为你担心就赶紧说,究竟是怎么回事?虽然你平时看起来很迷糊,但我知道,你对待工作一向小心谨慎,泄露患者信息这样的事情绝不可能是你干的!” 柳澄心委屈又感激地说道:“还是你了解我!可我真的不知道哪里出了问题,如果我知道是怎么回事,也不会被医院开除了。” 凌涵敲了一下柳澄心的头,说道:“笨呢!既然现在已经闹得人尽皆知了,你就把事情的来龙去脉仔细跟我说说,看我能不能帮你想出问题的症结所在。” 说着,凌涵默默把轻啜过一口的奶茶放在茶几上,她始终是喝不惯这种甜腻的饮料。在她看来,什么都不如白开水来得解渴和纯粹。 见凌涵抱起双臂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柳澄心又望了望默默坐在一旁的杨镜臣,发现他也是饶有兴致,丝毫没有要走的意思,只好娓娓道出了最近闹得满城风雨令她丢了工作的“马太太事件”…… 第13章 嫉妒妄想(一) 马太太今年五十一岁,母家姓吴,出嫁前是帝都老牌实业大亨家中长女。她的丈夫是一位为人忠直、功勋卓著的军区司令。两人膝下育有一子一女。 长子马千山高中毕业后继承家中从军传统,应征入伍,曾是特种部队中的精英,现退役在家休养。 女儿马千雪聪慧美丽,毕业于美国斯坦福大学商学院,回国后接管了外公的企业,成为帝都新近崛起的女富豪之一。也是因为她的关系,马太太的事件才会引起如此轩然大波。 带马太太到帝都医大附属第一医院心理科就诊的,是她的女婿吴子洲。他也是该院的医生,说起来算是柳澄心的一位前辈,因此她刚被主任指定为马太太进行精神分析诊断时还稍微有些忐忑,之后的治疗过程也格外谨慎。 按理说,谁都知道,有吴子洲这层关系在,柳澄心无论如何没有理由泄露马太太的隐私。但是既然事情出了,她说什么都没用,加上她父亲柳不群的事情,所有人都不再相信她。 根据马太太的自述,她的问题表现在无法控制地持有一种“嫉妒妄想”,怀疑自己的丈夫和她的一位远亲有染,而那位远亲是个年轻貌美的文工团舞蹈演员,也生活在他们那个军区大院里。 一切事情都开始于一封莫名其妙的举报信。 半年前,军区政委收到一封匿名举报信。信上说,司令马继苏和文工团舞蹈演员莫晴有不正当男女关系,莫晴之所以能在文工团成为首席、提干升职,就是因为有马司令在背后力捧。这个莫晴,就是经常出入马家的那位马太太远亲。 政委和马司令是多年战友,对他的人品了如指掌,知他正直不阿,且和夫人伉俪情深,甚至有些“妻管严”,绝没有可能做出信上所说的那种事。更何况,都在一个军区大院之中生活,马司令怎么可能在夫人的眼皮子底下和她的远亲乱来?这种信口雌黄的指正,说给军区任何一个人听都是贻笑大方的无稽之谈。 不过,遵循“有访必接,有报必查”的原则,既然收到这种举报信就必须走程序询问一番。因此,政委先找马司令谈了一次话,又到文工团找团长等人详细了解了莫晴的工作和提拔情况,确认一切都是按照规章制度办事,不存在违规情况,此事也就算过去了。 谁知,马司令这人也太过耿直,政委找他谈过话之后,他回家竟把这件事当成一个笑话讲给了自己的夫人听:“今天老林找我,说有人写匿名信告我,说我和小晴有不正当男女关系,你说可不可笑?” “怎么可能?你这人什么脾气,整个军区谁人不知?再说了,你就算是要乱搞男女关系,也不可能和小晴啊。她是我的侄女,是你的晚辈啊!”马太太听了也是难以置信,还提醒丈夫:“不行,生活作风问题不是小事,不能掉以轻心,一定要仔细查查究竟是什么人在你背后捅刀子。 听了这话,马司令也有些警觉,自己一个堂堂司令官,总不能被人凭白无辜冤枉一通便不了了之了吧?若不严惩造谣之人,任由其在外散布谣言,旁人还真以为他这个司令私德有亏呢,那可就有口难辩了! 于是第二天,马司令又找政委谈话,拜托他暗中调查究竟是谁写匿名信诋毁自己。政委虽然感到有些为难,不过还是答应了下来。 都说“雁过留声,水过留痕”,即便是匿名信也不是完全无法查访。不几日,政委就查到了,写匿名信之人乃是另一位和马家关系密切的女兵。 这个女兵名叫曹莺歌是一名宣传干事,曾因一次采访和马司令夫妇结缘,马太太十分喜欢这个伶牙俐齿、能说会道的小战士,就叫她常到家里来玩。 这个曹莺歌正愁自己毫无背景,想巴结一两位军中高官以求提拔,便三天两头往马家跑。但她不知道的,马司令压根不是那种可以走得通“后门”之人。 曹莺歌和马太太的远房侄女莫晴年纪相仿,经常能在马家相遇。因为毕竟有亲戚关系,马太太明显对莫晴更亲近些,至于曹莺歌,去得太勤了难免就会露出别有所求的野心。马太太知道自己丈夫的为人,不愿给他找不必要的麻烦,便开始慢慢疏远曹莺歌。 后来,军区里一年一度的提干,莫晴晋为中尉连长,曹莺歌却没有得到提拔。 其实,莫晴之所以提职,是因为她的舞蹈跳得确实出色,曾多次在全军文艺汇演中获奖,放眼整个文工团没有出其右者,和马司令夫妇没有任何关系。可是,曹莺歌并不这么认为。 她一直都非常嫉妒莫晴,一是莫晴长相甜美,有着舞蹈演员修长优雅的体态,浑身撒发着迷人的光彩,无时无刻不吸引别人的目光;二是她人缘极好,和她相处过的人无不称赞她亲切可爱、待人真诚,包括马司令和马太太。 反观曹莺歌,长相普通,身材干瘪,性格虽外向却没有什么交心的朋友,唯一引以为傲的就是写得一手好文章。正是靠着手中这杆生花妙笔,她才被从地方提拔到部队的宣传部门工作。 在马家相遇之后,这两个本是风马牛不相及、完全没有可比性的女子,开始频繁接触。 莫晴在曹莺歌的启发下写出了人生第一篇小说,并发表在了一本知名文学杂志上。这本杂志曹莺歌也曾多次投稿,却屡屡遭遇退稿。 这件事使曹莺歌对自己和世界都产生了怀疑:凭什么莫晴就能样样出色,就连文学道路的起点都要比自己高?一个刚开始写作的新人居然第一篇稿子就发表在那么好的杂志上,让她这个从事写作多年、号称“才女”的人情何以堪? 从那时起,曹莺歌对莫晴的嫉妒骤然一发不可收拾,日日折磨得她心中不得安宁。直到有一天,她不经意地从马太太的一句话中得到了“灵感”,写匿名信这个邪恶的念头便开始在心中生根发芽了…… 第14章 嫉妒妄想(二) 这一天,马司令不在家,曹莺歌和莫晴照例来到马太太家陪她吃晚餐。 席间,三人闲谈到近来社会人心浮躁,离婚率日益增高的问题,莫晴说非常羡慕马太太嫁了司令这么忠诚干净的丈夫。 曹莺歌也顺势奉承道:“司令这样的男人世上绝无仅有,咱们哪有阿姨这样的福气啊?哼,现在的男人百分之八十心里都想着‘家里红旗不倒,家外彩旗飘飘’。” 马太太微笑着自谦道:“我家老马哪有你们说的那么好?不过是心眼儿实在些,说白了主要还是人笨,没长那么多花花肠子。话说回来,要是他这种老实人也在外边拈花惹草,我可真活不下去了。” 莫晴于是又夸赞起马太太的女婿吴子洲来。而曹莺歌没有再说话,估计正在想着如何陷害万事压她一头的莫晴…… 三天以后,那封匿名信就出现了,信中内容和她们三人当天的谈话内容联系密切,因为没有外人在场,莫晴又不可能自己陷害自己,所以马太太很快想到了写信之人就是曹莺歌。 政委和曹莺歌苦口婆心地深谈之后,她承认了自己的错误,也写下检讨说明事情纯属捏造,马司令和莫晴的确是清白无辜的。在得到了马司令的原谅之后,曹莺歌受到了警告处分。 按理说,匿名信事件发展到了这个地步已经水落石出,可以圆满结束了,但马太太的心理问题却刚刚开始显现。 从此以后,马太太不再信任丈夫,无论他如何对自己百般体贴,一如从前一样,她还是无法控制自己不去怀疑他的忠诚。甚至,他越是对她好,她越会觉得他是否心中有愧,刻意讨好自己。 因为这次的事,曹莺歌再也没有脸面来到马家,而莫晴也为了避嫌,极少再来。 失去了这两个有活力的女孩子萦绕身旁,马太太性情更加孤僻。只要马司令一时不在自己的视线之内,她就会怀疑他是否去和莫晴约会了。虽然她很快就会意识到自己想法的荒唐,却完全控制不住那种充满嫉妒和酸意的幻想。有时候,这种幻想甚至具体到令人羞臊的地步。 可以说,一封纯属虚构的匿名信摧毁了马太太原本的幸福生活,令她时时刻刻生活在和疑心病的斗争之中。 听完马太太的叙述,柳澄心已对她的问题有了初步判断。 理智上明知事实并非如此,内心却仍对匿名信的内容深信不疑,这种既不符合逻辑也不符合现实的想法称之为“妄想”,马太太所怀有的就是典型的“嫉妒妄想”。 另外一点值得注意的是,从始至终马太太的叙述太过于平静理智,仿佛在陈述一件与己无关的小事。通常,这种情况下表达出来的故事都是经过了意识伪装和加工的事实,一定隐瞒了至关重要的细节。而那些被隐藏的事实才是问题的关键。 要想知道隐藏的事实,从马太太口中是不可能得到的。这并不是说她故意有所隐瞒,相反,她自己根本意识不到那些被审查作用压抑在潜意识当中的事实。这也是她自己对妄想找不到根源又无法释怀的原因。 柳澄心找到吴子洲,拜托他协助自己联络相关人员进行询问,以辅助诊断。最后,她从莫晴的口中找到了答案。 根据莫晴的说法,那天她们三个人在饭桌上讨论男人出轨的问题时,她曾说到自己也很羡慕马太太的女儿女婿,马千雪和吴子洲之间的感情。这时马太太脸上立刻神采飞扬,对这个和自己同一姓氏的女婿赞不绝口,喜爱之情溢于言表,甚至比对亲生儿子还甚。 莫晴所说的这些内容在马太太自己的叙述中被一笔带过了,尤其后半段对她自己当时反应的描述被完全隐藏了起来。而且,以柳澄心对她的观察,还有同吴子洲之间的谈话结果可以判断,马太太和吴子洲的确情同母子,但是为什么从她的叙述中却完全找不到有关吴子洲的任何字句? 柳澄心认为答案可能有二。 其一,可能吴子洲的确和此事没有丝毫关系,但是这无法解释马太太为何会对本应提到他的部分刻意隐藏。 所以,更有可能的解释是第二种,即正是因为吴子洲才是马太太心理问题的根源,但是因为审查作用的过滤,她才将吴子洲完全排除在自己的叙述之外,试图避免面对事实的真相。当然,这些完全是她自己都不曾注意到的,是阻抗(注1)的结果。 再深入分析,马太太妄想的根源看似来自那封匿名信,但实际上仔细回想,匿名信的内容本是曹莺歌从她的话里得到启发而写的,也就是说那些都是来自她本人内心的潜在愿望。 可是,一个生活幸福、婚姻美满、本身也贤良淑德的女人,为什么会有这种希望丈夫出轨的愿望呢? 联想到有关吴子洲的疑问,柳澄心终于明白了马太太真正的心理动机,并在和她本人再次谈过之后确认了这一点。 原来,马太太在年轻的时候暗恋过自己的一位堂兄,他和吴子洲一样,是一位出色的外科医生。但是,一来两人的血缘关系不允许,二来那也不过是少女锦绣的绮梦,不求结果。所以,在遇到热情追求她的马司令之后就渐渐淡忘掉了。 或许是因为母女的眼光总有相似之处,多年后她的女儿马千雪竟也喜欢上一位医生,并和他结了婚。巧的是,这位医生和马太太那位堂兄不但职业一样,就连姓氏也一样,甚至有着酷似的外形,他就是吴子洲。 马太太对女婿一百个满意,但是或许连她自己都不知道,这其实是因为那份已经淡忘的少女情怀,是因为吴子洲酷似她的初恋。 注释: 1阻抗:弗洛伊德将阻抗定义为患者对于那些使人产生焦虑的记忆与认识的压抑。因此,阻抗的意义在于增强个体的自我防御,目的在于不使个体的自我认识与自尊受到威胁。 第15章 嫉妒妄想(三) 除了初恋记忆的觉醒,马太太的身上还存在一个不容忽视的生理原因——五十一岁的她正值更年期到来。 身体机能和激素水平的断崖式下降,使她的心理也骤然发生了变化,她变得更加需要他人的关注与呵护,尤其是来自异性的,因为欲望的增加亦是更年期症状之一。 上述所说的一切,导致马太太的内心对自己的女婿吴子洲产生了一种迷恋。 但这并非是说马太太是个道德沦丧的女人,恰恰相反,正是由于她的道德观念太过强大,所以导致内心存在极为严苛的审查作用,便很自然地将这种不为世俗所容的不伦情愫压抑到了潜意识领域,而她本人却完全不自知,反将迷恋之情化作对晚辈的无害慈爱。 然而,这种迷恋既然存在,就不可能凭空消亡。它虽被压抑到了潜意识之中,却会真实地令马太太产生负罪之感。而心理机制为了缓解这种负罪感,就会使用转移作用,将压抑的情感变化为其他形式的、带有自我安慰性质的愿望,呈现出来。 因此,马太太对马司令和莫晴之间关系的妄想,其实就是这种“变形的愿望”——既然她对年轻男子产生了迷恋,那么如果丈夫也对年轻女子产生同样的情愫,她就不必因为感情不忠而受良心的谴责,内心的负罪感便会降低许多。 如果不是柳澄心的精神分析,或许马太太永远不会发现自己对女婿的那种迷恋之情。当她开始明白内心的真正情感,并愿意正视它、排遣它,那么她之前的妄想症状也就会很快消失了。 当然,柳澄心是不会告诉其他任何人马太太的真实病因的,包括吴子洲。这是出于职业道德的约束,更是保证马太太能顺利康复的必要条件。 因为,一旦马太太内心的这些情感被她的家人知道,不见得就能够得到谅解。至少,她无法再像从前一样面对丈夫和女儿了。另外,社会舆论的压力,很可能令她陷入其他更加严重的心理疾病。 本来这一切是没有理由发生的,然而却不知为什么,最后真实地发生了! 在马太太即将康复的最后时刻,一本专门八卦豪门轶事的杂志刊登出了这样标题的头版头条:吴氏集团不伦闹剧——海归女总裁遭母夺夫? 这篇歪曲事实的文章内容不与赘述,大概就是描述了马太太对女儿,也就是吴氏集团现任总裁马千雪的丈夫产生了感情,并不惜背叛家庭,和女婿暗通款曲,酿成了不伦闹剧。不仅如此,文中还说,她曾授意他人写匿名信陷害自己的丈夫,以求不受良心谴责。 此文一出,立刻在社会上引起轩然大波,甚至连军区政委都找马司令谈话以期了解情况。 自然地,马太太成了最大的受害者。这位老实的夫人对自己的情感和心理疾病百口莫辩,导致就连一向对她呵护有加的丈夫都带着怀疑的目光看她,更别说一向性子要强、说一不二的女儿了。 女婿吴子洲更加无辜,本是好心带岳母看病,结果自己被泼了一身脏水,和妻子的感情也遭遇挑战,而且今后根本无法继续同岳父岳母相处。 吴子洲也是最先怀疑柳澄心的人。因为,他虽未全程参与治疗,却是最接近诊疗过程的人,所有和柳澄心接触的辅助诊断人员都是他亲自联络的。稍微询问他们一下便不难得出结论,杂志上所说的一切都是柳澄心诊断的结果。 怀着愤怒,吴子洲将柳澄心疑似泄漏患者隐私的情况报告给了医院领导。 这一投诉立刻引起了领导们的高度重视,但因为柳澄心是帝医大最知名的心理学教授柳不群的女儿,也是心理学界泰斗程如圭的外孙女,更是医院破格录取的优秀人才,所以调查的展开亦是慎之又慎。 本来,在柳不群出事之前,医院对柳澄心的调查已经陷入了瓶颈:既没有证据表明马太太的隐私确实是柳澄心泄露的,又不能完全排除她的嫌疑,因为毕竟她是主治医生,只有她最了解马太太的情况。 当时,看在柳不群的面子上,医院是倾向于将此事大事化小、小事化无的。谁知,柳不群自己却突然也出事了,被爆出和女学生有不正当关系,并利用职权进行权色交易。 这样一来,医院领导迫于吴氏集团的压力,便当机立断地做出了开除柳澄心的决定…… 灯光柔和的小屋内,奶香浓醇,茶气氤氲。至此,柳澄心的叙述告一段落,而杨镜臣手中的奶茶早已见底。 凌涵翘着二郎腿分析道:“会不会是那个吴子洲自己泄漏了马太太的隐私,故意嫁祸于你?” “原来当警察的也不过如此!”杨镜臣嗤笑一声,不容置疑地说道:“吴子洲没有动机,他自己也是受害者,被连累名誉受损。而且,事发之前他也不清楚马太太的病因。” 凌涵嘴硬地反驳道:“我是法医,又不是刑警!再说,事情不能只看表面,虽说吴子洲的确看似最没有动机,但你怎么知道背地里就没有我们不知道的隐情呢?你们男人,没有一个好东西!” 杨镜臣扯动嘴角笑了一下,说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我看你根本就是因为找不到线索,就随便抓一个人怀疑。” 凌涵腾地一下从沙发上跳起来,瞪起修长凌厉的双眼怒视着杨镜臣,说道:“既然你这么厉害,那你倒是说说,究竟谁才是幕后黑手?” 杨镜臣却云淡风轻地摇了摇头,说道:“我不知道。” 凌涵脸上瞬间出现一个【那你说个屁】的表情,鄙夷地笑道:“切,我还当您老有什么高见呢!” 杨镜臣不疾不徐地继续说道:“但是我知道大多数人做事情的一个基本心理原则,那就是趋利避害。一件事情无论多么错综复杂,只要理清其中的利害关系,来龙去脉不言自明。怎么,你一个公安系统刑侦人员,连这点基本常识都不知道吗?” 第16章 这个电灯泡待得太久 凌涵一拍桌子,问道:“那你倒是分析分析啊,这里边究竟有什么利害关系?” 杨镜臣摊了摊手,回答道:“抱歉,从澄心的叙述中暂时找不到相关利害关系,但我可以提供几个最有可能性的怀疑方向。” 凌涵不屑地嗤了一鼻,满是讽刺地说道:“呵,那就赶紧说来听听。” 杨镜臣于是分析道:“首先,要看这次事件的受害者有谁,他们各自有什么利益受到了侵犯,这些利益是否因此转移到了其他人身上,也就是事件的受益者都有谁,而幕后黑手应该就在这些受益者之中。” 柳澄心受到启发,开口说道:“照你这么说,最大的受害者就是马太太和吴医生了,可是他们名誉受损能给什么人带来利益呢?” 凌涵亦有所感悟,说道:“我记得澄心刚刚提到,马千雪继承了她外公的吴氏集团,那这个吴家是否有其他继承人在和她争夺企业的控制权?如果马千雪身边的人——母亲、丈夫都名誉扫地,是否会影响到她本人在公司中的威望?” 柳澄心点头赞同,并补充道:“又或者,受益者也可能是吴氏集团的竞争对手,为了商业利益在刻意抹黑吴家。” 杨镜臣嘴角勾起一抹浅淡的笑意,称赞道:“孺子可教也。还有一点值得注意,从爆料杂志的标题上看,目标直指吴氏集团,商业对手的可能性大一些。而且,一般人大概没有这么大本事,操控八卦杂志去得罪如日中天的吴氏集团。” 柳澄心想了想,又疑惑地提出:“你说的这些我之前不是没有想过,但一直想不通的是,他们究竟是怎么知道马太太病情的?如果不是我和马太太泄露出去的,又会是谁?” 凌涵闻言,也觑向杨镜臣,冷嘲热讽道:“说了这么多,还是没分析到点子上,看来你这一套‘趋利避害’的理论也没什么用嘛!我感觉,这个爆料的人八成还是出在医院内部。” 杨镜臣微微一笑,说道:“你说的没错,医院内部不会是干净的,我更倾向于相信是内外勾结。所以,你们还忽略了一件事,这次的受害者可不只马太太和吴医生两个人。” “还有谁?”柳澄心迷惑地问道。 凌涵恍然大悟,伸手敲了一下柳澄心的头,说道:“笨!还有你啊!” “我?哦对,是有我。”柳澄心揉了揉自己的脑袋,继续懵懂地说:“可是,我也没有得罪过什么人,谁又能从我这里得到好处呢?况且,如果不是我爸出事,医院也不一定会开除我,爆料的人总不可能一早就预料到我会被开除吧?” “笨蛋,这事闹得这么大,你即使不被开除也难逃处分。我想对方可能就是想整你,再加上吴氏集团的对手出了高价,所以两下才一拍即合。”凌涵义愤填膺地说道,“哼,别让我查出来是谁干的,否则我绝对饶不了他!” 这时,杨镜臣忽然不疾不徐地问道:“澄心,你知不知道以后你的位置将由谁来接替?” “这个,听说很有可能是甜甜,怎么了?”柳澄心诧异地说道。 凌涵瞬间和杨镜臣交换了一个眼神,使得柳澄心也呼吸一滞,惊呼道:“你们、你们难道怀疑是甜甜?不可能!凌凌,别人不知道你还不知道吗,咱们仨可是同窗了五年的室友,你们都是我最好的朋友!” “呵,我可没说过和她是最好的朋友。她和你好,但跟我也就那么回事吧。如果真是她陷害你,我倒觉得没有什么值得意外的。”凌涵撇了撇嘴,抱着肩膀说道。 柳澄心拉着凌涵的手,说道:“凌凌,你和甜甜之间是有什么误会吗?她真不是那种人!再说,我从来没有跟她提起过马太太的事情,我发誓,一丁点儿都没有,她又怎么会知道那些详尽的内幕呢?总不至于在我身上装窃听器吧?” 凌涵内心对沈甜的不信任全然写在脸上,她看向杨镜臣,说道:“我现在有点赞同你的‘趋利避害说’了,不过这个傻丫头不相信,还是你劝她吧。” 杨镜臣却没有说话,只是目光炯炯地看着柳澄心。 柳澄心被他看得心里发毛,嗫嚅道:“连你也怀疑甜甜?没错,她虽然一直有调到我们心理科的想法,但也不是说我走了她就一定能来。再说,她本科毕业就来医院工作了,要比我资历深,想调动科室又不是不行,何必如此大费周章?” 杨镜臣看着柳澄心单纯的模样,忽然宠溺地笑了,淡淡说道:“你不愿意怀疑朋友,是因为你心地干净,我也不会把自己的想法强加给你。反正咱们今天所说的一切都只是猜测,谁也没有证据,你不信就权当没听过好了,事情总有水落石出的一天。” 凌涵却不同意他的说法:“不行,不能就这么算了!我在公安局里可是见多了无头公案,并非所有沉冤都有得雪的一天,我不能让心心这么平白无故地被冤枉。心心你等着,我这就回去好好查查沈甜,一定还你一个公道!” 说完,凌涵起身便要往外走。柳澄心赶紧拉住她,想劝她不要冲动。 可是,杨镜臣向她挥了挥手,说道:“让她去吧,你不觉得这个‘电灯泡’待得太久了吗?” 凌涵闻言立刻停住脚步,转身说道:“你希望我走?那你留下想对心心做什么?不行,今天你要么跟我一起离开,要么我也不走了!” 杨镜臣嗤笑一声,说道:“就算我跟你一起走出这道门,你又怎能保证今晚我不会再回来?换句话说,我要是想和澄心发生点什么,只要她愿意,你是阻止不了的。” 凌涵气得指着杨镜臣的鼻子“你、你、你”了半天,终于还是颓然放下了手,对柳澄心说了句“好自为之”,便离开了。 凌涵走后,柳澄心回头看着杨镜臣,气氛骤然变得有些尴尬。 于是,杨镜臣也站起身,走到柳澄心身边,俯身凑在她耳边轻轻说道:“看样子你是不打算留我了,不过没关系,咱们明天见。” 第17章 梦是愿望的实现 杨镜臣身上若有似无的浅淡男香随着他的背影飘然而去,令柳澄心有那么一瞬间的失神,恍然忘记了,曾经那个令他们分开的缘由至今依然横亘,就像一条汹涌的河流,大概永远都不会干涸。 柳澄心不知道命运究竟有着怎样的安排,在她本打算奔向光明前路的时候,竟会突然撞上一个突兀的转角,然后所有事便开始向着不可控制的方向发展而去。甚至,这一切快到她措手不及。 出事的父亲,被开除的自己,还有昏睡不肯醒来的外公,所有重担骤然压在刚刚走出象牙塔的她身上,令她不堪重负。 好在,杨镜臣像个救世主一样从天而降,暂时解决了她的一切问题。然而她却不知道是应该感谢他,还是怎样,因为内心对他的感情实在复杂得很。 排在第一的大概还是恐惧吧,毕竟身边有个无时无刻不窥视着你内心的男人是件十足可怕的事情。但是,他又偏偏对她温柔而耐心,仿佛可以满足她的一切要求,包容她所有的无理取闹。 【不,绝对不能被他的表象所迷惑!一个可以把那么大的秘密对恋人隐瞒五年之久的人,内心得有多么冷静坚韧?他大概并没有说的那么喜欢我,只是看我像个跳梁小丑一样觉得很有趣吧!我一定得摆脱他的控制才行!】柳澄心对自己说。 然而下一秒,手机短信上医院的交款提示却像根尖锐的银针,扎在柳澄心刚刚鼓起勇气的内心,一如戳破一只气球那么简单。 没办法,现实的压力切切实实,相较之下杨镜臣的潜在危险好像又没有那么可怕了。 【算了,为了外公,就算是要卖身又能怎样?其他事情,以后再想办法吧!】柳澄心如此安慰自己。 可是,既然决定“从了”杨镜臣,明天就要按照他的要求搬过去同住。面对满屋需要打包的家什,柳澄心也只剩一声叹息:“唉,撸起袖子干吧!” …… 收拾好一切已是深夜,柳澄心拖着疲惫的身躯勉强爬上了床,连手机都没有力气调到振动就昏睡了过去。 其实,身体上的劳累对她来说是件好事。不然,这一整天发生的事情已经超过她能负荷的极限,使精神产生了亢奋,必然会导致失眠的。 睡着的柳澄心很快陷入了梦境。在梦中,她重新回到了大一迎新晚会的现场。 舞台上,灯光亮如白昼,突然有四只椅子从天而降。次第旋转过来之后,其中三个上面坐着人,他们的面孔分别是柳澄心的外公程如圭、母亲程若瑜和父亲柳不群。但是,梦中这三个人的身份并不是柳澄心的亲人,而是眼前这个类似某电视台知名歌唱类选秀节目的导师评委。 这时候,沈甜出现在柳澄心身边,对她说:“到你了,快上去。”并一把将她推上了舞台。 柳澄心曝光在聚光灯下,她感到台下有无数审视的目光盯着自己,窃窃的低语像看不见的手拂遍她的全身,这是她从小最害怕的置身于众目睽睽之下的感觉。 就在柳澄心手足无措的时候,她的身后传来一个温柔的声音:“我相信你,你也要相信自己。”柳澄心回头望去,说话的是长着母亲面孔的那个人,但是她此刻的脸又变得和马太太有些相像。 那些话给了柳澄心莫大的鼓励,于是她深吸一口气走到那把空椅子跟前,镇定自若地坐了下去。 节目开场,明明是歌唱类节目,吴子洲和莫晴却上来表演了一段双人舞,他们给人的感觉是珠联璧合,令柳澄心不自觉地鼓起掌来。这时她才发现,另外三位导师都是背对着舞台的,只有她自己可以看到场上的节目,但她并没有把节目内容告诉他们。 吴子洲和莫晴谢幕之后,便轮到第二位选手。他抱着吉他走上台来,起先是面目模糊的,柳澄心只能看见他的身型和穿着,完全和大一迎新晚会上的杨镜臣一模一样。然而,当他走近,脸却赫然是一位因演唱民谣而走红的选秀歌手。 他的歌声响起,和着木吉他那充满文艺感的声线,瞬间将人带回遥远而切近的大学时代…… 一曲终了,他魔术般变出一捧清新的野花,走到柳澄心面前单膝跪地,说道:“今后,你的一切都由我来负担。” 纵然眼前这张脸明明是遥不可及的当红明星,但柳澄心此刻感受到的气息却是再熟悉不过了,因为在梦中他就是同她相爱多年的恋人。他的话语令她切实地感觉到了踏实,心中甜蜜而满足。 柳澄心正沉浸在无比愉快的气氛当中,却忽然听到一种熟悉到令人抗拒的声音,拉扯着她不得不睁开了眼睛——是闹钟响了。 “唔,讨厌……”柳澄心迅速按掉闹钟,复又闭上了眼睛。 但是很快,离她很远的桌子上又响起另一只闹钟的铃音。接着,客厅里、厨房里、卫生间里……此起彼伏的闹钟响成了一片。 柳澄心只得极不情愿地起身,依次关闭了所有闹钟。没错,这是她每天早上起床的必备程序。否则,经常熬夜又必须早起上班的她是无法做到不迟到的。 起床后的第一件事自然是坐在马桶上“缓神”。相信许多人都有这种经历,人虽然醒了,脑子还没有醒,状态完全是木讷的,和睡着的时候差不多。 柳澄心目光呆滞地坐在马桶上,昨晚的梦便自然又浮现在了眼前。她沉浸在那个梦的幸福情境里,脑中却突然跳出弗洛伊德的一句话:梦是愿望的实现。 遥想当年上学的时候,弗洛伊德的精神分析理论是每个学心理学的人永远绕不开的必修课。他在《梦的解析》一书中详尽阐述了前人不曾了解的梦的奥秘,也揭示了梦和现实以及人类心理、潜意识、意识之间的隐秘联系,让梦成为了心理学领域不可或缺的研究材料。 柳澄心由此产生了分析昨夜那个梦境的想法,然而心里立刻有个声音对她说:“如此荒唐的梦,有什么好分析的?” 第18章 我的内心对你如此渴望 【阻抗作用?】柳澄心想道,【呵,弗洛伊德说过,越是出现阻抗就越说明值得分析,看来我今天必须好好想想这个梦的意义了。】 首先,这个梦有一点非常值得注意的是,它出现在柳澄心最为落魄的一天,可以说正是在她的焦虑达到顶点的时候,因此必然存在着最强的缓解焦虑的作用,并且一定程度上表达了内心最真实的诉求。 那么,柳澄心也很想知道,自己的内心究竟存在着怎样的焦虑和不为已所知的愿望。因此,洗漱完毕之后,她拉好屋里的窗帘,放上柔和平缓的音乐,舒适地平躺在沙发上,开始进行自由联想(注1)。 大一迎新晚会的现场,毋庸置疑,和分手一年后再次见到杨镜臣这件事脱不了干系。这里虽不是他们初次见面的场景,却对他们关系的发展有着极为特殊的意义。 据此可以知道,这个梦的基础含义一定和杨镜臣有关。但是,偏偏他本人从始至终都没有直接出现,这一点或许恰恰预示着,这个梦隐含着柳澄心内心最想抑制的、对两人关系最真实的想法。 舞台上的四把旋转椅子,看起来是源自于她最近在追的那个知名歌唱类选秀节目。这一意象除了支撑梦的情节发展,似乎并无更多特殊含义。 椅子上面坐着的三个人,外公、母亲和父亲,其实都是她内心迫切希望与之交流,却又因各种原因无法如愿的人。他们以选秀节目导师的身份出现,势必要和后来同样成为导师的柳澄心有所交流,可见这部分梦境满足了她的这一愿望。 接下来,沈甜的出现,其实暴露了柳澄心对她并非完全信任,尽管她自己十分不愿意承认。否则,也不会出现沈甜突然将她推到众人面前的尴尬状况了。 那句“到你了,快上去”,柳澄心记得其实是曾经出现在她的一次小提琴汇报表演现场。当时,她马上就要上台表演,却突然发现琴弓出现了问题,一时间又找不到备用,焦急万分。偏偏父亲柳不群还在旁不断催促,令她紧张到了极点。 “到你了,快上去。”柳不群不耐烦地说完这句话,就把柳澄心推到了台前。很自然地,那次演出令她出糗,成为她害怕站在众目睽睽之下的根源。 将柳不群的话借由沈甜口中说出,这种替代说明沈甜身上出现了和柳不群同样的特质——令柳澄心感到不信任。 然后,柳澄心身后传来的温柔声音,表达了信任与支持,这正是她现阶段迫切需要的东西。而说话人既是母亲又是马太太,实际上抒发的是一种愧疚与渴望原谅的感情。 因为,对于母亲之死,尽管理智上知道无济于事,但柳澄心始终觉得如果自己那天能早到家一刻钟,母亲便还有抢救的可能,因此将责任归咎于己身。而马太太的事亦是如此,她明明没有做错任何事,却还是对马太太感到于心有愧,希望得到谅解。 “我相信你,你也要相信自己”这句话给了柳澄心莫大的鼓励,使她从手足无措转为镇定自若,舒解了之前众人目光带来的和信任危机引起的双重焦虑。 之后是吴子洲和莫晴表演的双人舞,重点在于他们给人的感觉是十分和谐,尽管二人在现实中并没有什么直接关系。这反映了柳澄心所希望的是,在马太太与吴子洲、马司令与莫晴之间完全不存在“忘年恋”这种“不和谐”的事情,马家内外一片太平。 而另外三位导师之所以都是背对着舞台的,并且柳澄心也没有将表演内容告诉他们,其实反映的是,柳澄心希望除了自己以外,任何人都不曾知晓马家的秘密。 最后就是那个抱着吉他唱歌的人,他明显是杨镜臣的化身。且不说他的服饰和身型完全脱胎自大一迎新晚会上杨镜臣的形象,事实上,除了脸不是杨镜臣的,他的一切都散发着杨镜臣的气息,包括他的木质声线、民谣曲风,还有他口中所唱的歌,赫然就是他们被困在贵州山区的小旅店时杨镜臣唱过的那首《南山南》。 但为什么他要戴上别人的“面具”登场呢?这就要说到,对他进行联想的时候柳澄心再次遇到了阻抗的问题。她感觉内心在告诫自己,当红明星的求婚只是“黄粱一梦”,美则美矣,实则没有任何意义。但是很快她便意识到,这又是阻抗作用在作祟。 已知阻抗的作用就是为了避免人意识到无法通过审查的前意识,而这些被压抑到潜意识之中的心理往往才是产生焦虑的关键。因此,柳澄心明白了,杨镜臣的问题正是她的本我和超我之间最大的矛盾,所以受到的审查作用最为严苛,遇到的阻抗也最为激烈。 由此,为了通过内心的审查制度,杨镜臣的形象必须经过伪装才能呈现出来。面目的模糊即是伪装的开始,之后再戴上和他有着许多相似之处的那位选秀歌手的“面具”,便可堂而皇之地出现了。再往后他所做的一切,才能做到既表达了柳澄心内心的愿望,又不会被她的超我所拒斥, 他说:“今后,你的一切都由我来负担。” 这句话不正是杨镜臣今日刚刚说过的吗?可以想见,它在柳澄心心中留下了多么深刻的烙印。而柳澄心之后的踏实感、甜蜜感和满足感,皆是由它而来。 分析至此可见,柳澄心这一日所经历的所有事情带来的焦虑都已疏导完毕,内心的愿望得到了实现,心理的健康一定程度上有所恢复。这便是弗洛伊德所说的,梦是愿望的实现,亦是心灵自愈的机制。 【杨镜臣,原来我的内心始终对你如此渴望……】 注释: 1自由联想:弗洛伊德进行精神分析的主要方法之一,作法是让病人在放松状态下自由说出任何联想到的内容,通过分析联想内容发现潜在心理历程。 第19章 应该学会爱自己 柳澄心解析完自己的梦境,躺在沙发上没有起身,一直盯着天花板发呆。 诚实发掘自己的内心之后,如何坦然面对亦是一个问题。 一直以来,她始终认为自己已经放下了与杨镜臣之间的感情,甚至开始尝试同其他人发展。可是,直到昨天他再度出现,轻而易举地插手了她的生活,还在她心里掀起一场如此轩然大波,她才骤然发现,原来自己对他的不原谅,其实是缘于太过在意,所以无法接受五年来他的隐瞒和隔心。 但是,即便已明明白白地看清了自己的内心,柳澄心却还是对她和杨镜臣的关系发展难以把握。 难道能够在明知道他会读心术的情况下,继续和他在一起吗?和一个时时刻刻能听到自己心声的男人相处,就如同赤裸裸地走在阳光下,根本无处躲藏,这得需要多么强大的心理素质和坦荡无私的透明内心?而她,本来就有害怕受到关注的焦虑,和杨镜臣这样的人相处对她来说还真是一种挑战。 【唉,既然已经答应他了,外公的医药费暂时又没有其他办法,看来暂时也只能这样了。多想无益,要不今后就把和他的相处当做系统脱敏(注1)好了!】 柳澄心自小就有这点好处,总能找到自我安慰的办法,可以说是心理素质很好的表现了。 时间指向九点钟,就在柳澄心发呆的过程中,太阳已经默默爬上了中天。 其实,柳澄心已经很久没有享受过这种悠闲时光了。从小,父亲柳不群就对她要求极严,任何与学业无关的事情都被视为浪费生命,对享乐主义更是深恶痛绝。所以,将近二十年的求学生涯之中,柳澄心始终绷着一根弦,不能松懈。 到帝都医大附属一院上班以后,亦是如此。医生这个职业不同于其他,没有朝九晚五的固定生物钟,作为一个刚进医院的小大夫,在熬到主任之前是要倒班的。虽然她们心理科相对轻松,不过总还是忙碌多于闲暇。 可是如今,她骤然失业,不用上班的日子时间多得奢侈,可以随便浪费。柳澄心发现自己竟然还稍微有点不适应,心中隐隐有种罪恶感。 【真是贱骨头!上班的时候盼着休息,怎么让你休息反而还不适应了呢?这样悠闲地享受生活,有什么不好?柳澄心,你要学会爱自己,才能去爱别人!】柳澄心悄悄调侃并告诫自己。 这时候,肚子发出咕咕的抗议,这才把柳澄心从沙发上催促起来。想到平时上班早餐吃得随意,柳澄心决定从今天开始对自己好一点,就从吃一顿丰盛的营养早餐开始好了。 皮蛋瘦肉粥,美味又养胃,是从前妈妈经常做的早餐。 大米淘洗得洁白如玉;皮蛋切丁,蛋清晶莹,蛋黄流香;瘦肉选了里脊,抓上少量淀粉,生时粉红,熟后白嫩;再切半块油黄的生姜、一根翠绿的水葱,材料这就算备齐了。然后用陈年的紫砂锅,清水和食材全部放进去慢慢熬煮,香气随着咕嘟声弥漫在小屋之中。 解决了主食,还需搭配些小菜。早餐不宜油腻,凉拌菜是很好的选择,但冰箱里的存货昨日已经清空,柳澄心于是翻出一包黑木耳来。 取一只小锅,加适量清水,泡发的黑木耳微微焯烫,再过凉水去表面粘液待用。炒锅内倒少许橄榄油加热,放花椒爆出香味后滤出,然后淋在蒜末辣椒上烹香,最后倒入生抽、香醋、盐和糖调匀,便是味汁。黑木耳倒入味汁之中,再加少许芝麻油拌匀,一盘精致简单的凉拌木耳便可上桌了。 这个时候粥也已经煮好,柳澄心用一只骨瓷白碗盛了,摆在餐桌上正准备开动,就听到敲门的声音响起。 【“谁嘴巴这么长,饭刚上桌就到了?”要是外公在,一定会这么说。】柳澄心一边想着,一边过去开门。 透过猫眼儿看去,杨镜臣手里提着一只塑料袋站在门口,柳澄心莫名心头一阵喜悦,赶忙打开了门。 “你怎么来了?”柳澄心给杨镜臣拿了拖鞋,下意识地问道。 杨镜臣学着凌涵的样子,动手敲了一下柳澄心的脑袋,说道:“你还真是笨,昨天不是跟你说了,今天我来帮你搬家。” 柳澄心揉了揉自己的头,有些不好意思地看着杨镜臣傻笑。她刚才之所以问了那么愚蠢的问题,其实是心不在焉的结果,因为从杨镜臣进屋开始,她的脑子里就在不断回放昨晚的那个梦,尤其是最后有关他的部分。 或许很多人都有过这种经历,梦中的情景和感觉常常影响着第二天的心情,无论是喜悦或悲伤,都会令人忍不住去回味,尤其是遇到和梦中重合的人事物时更甚。 “怎么了?”杨镜臣被她看得莫名其妙,疑惑地问道。 因为柳澄心此刻脑中的思维是以画面呈现的,所以杨镜臣无法直接听到,于是他迅速拉了一下柳澄心的手。 柳澄心一时没有明白他的用意,稍微呆滞了一秒。结果,等她反应过来已经晚了,杨镜臣就这样堂而皇之地窥探到了她脑中回放的绮梦。 好在,梦的审查作用将杨镜臣的脸隐藏了,换上的是那位选秀歌手的面孔,这使杨镜臣单纯地以为,柳澄心只是因为追星太过投入才会做这种梦,所以对她嗤之以鼻:“花痴。这种小明星有什么好?你居然梦到他跟你求婚?” “你管得太宽了吧?我愿意!”柳澄心脸一红,撅起嘴傲娇地说道,心中却呼了句【谢天谢地】。她不敢再有更多想法,生怕杨镜臣发现自己梦中的那个人其实是戴了“面具”的他。 谁知,杨镜臣却忽然反应过来了,蹙眉盯着柳澄心问道:“等一下,‘你的一切由我来负担’,这句话不是我说的吗?” 注释: 1系统脱敏:又称交互抑制法,主要作法是诱导患者缓慢地暴露出导致神经症焦虑、恐惧的情境,并通过心理的放松状态来对抗这种焦虑情绪,从而达到消除焦虑或恐惧的目的。 第20章 以后每天给我做早餐 柳澄心一愣,不知如何回答。若是她没有分析过那个梦,或许还能坚决否定杨镜臣的说法,但是现在她已经明知道梦中人即是杨镜臣的“替身”,想撒谎都没法撒得圆满。 杨镜臣见柳澄心那副窘迫的样子,心头一动,瞬间解开了她的梦思,了然笑道:“呵,明白了,原来那个人是经过改装的我。看你的样子,大概也已经分析过这个梦了。那么,告诉我,现在你能诚实面对自己的心意了吗?” “什、什么心意?”柳澄心的脸红得透彻,避开杨镜臣的目光转身往厨房走去,并岔开话题:“你吃早餐了吗?我做了些皮蛋瘦肉粥,要不要吃?” 杨镜臣轻轻笑了笑,心头泛上层层暖意。他举了举手中的塑料袋,说道:“以为你没饭吃,给你带了开封灌汤包。” “是‘那家’的吗?你特地去买的?”柳澄心咽了下口水,问道。 杨镜臣的确是早上特意绕了很远,去南城的珍味记给柳澄心买了她最喜欢的灌汤包。但柳澄心问及,他却假装漫不经心地回答道:“路过那里时想起你喜欢,顺便买的。” 柳澄心一听,乐不可支地接过装包子的塑料袋,捧着去了厨房。 杨镜臣看着柳澄心一见美食就喜乐开怀的样子,心中不觉漾开一个微笑,迈步跟了过去。 柳澄心把灌汤包整齐摆在盘子里,也放到饭桌上去,然后给杨镜臣盛了一碗粥,说道:“尝尝我的手艺。” 杨镜臣拿起勺子喝了一口,忽然沉睡的味蕾全部苏醒,一种遥远而熟悉的感觉像潮水般袭来,令他陷入了童年的记忆之中…… “心心,叫那个小哥哥下来吃饭。” “妈妈,你又做皮蛋瘦肉粥了?我先替阳阳哥哥尝一口,行吗?” “咦,你们玩得这么好了?他都把名字告诉你了?” “当然了,我们现在是好朋友!” “那太好了,以后阳阳哥哥就住在我们家好不好?” “好啊!” …… “什么?你要领养那小子?不行!” “心心很喜欢他,给她找个玩伴不是很好吗?” “不行!就算要领养也不能领养他。” “为什么?那孩子的家人都不在了,多可怜。” “街上的流浪猫、流浪狗也可怜,你总不能都养起来吧?” “可是……” “没有什么可是。若瑜,你不要总是同情心泛滥,留下这孩子就是养虎为患。” …… “阳阳哥哥,你不要走行不行?” “心心,回来!” “爸爸,我不想让阳阳哥哥走,让他住在我们家吧!” “不行!立刻跟我进屋,我要关门了。如果你再不进来,就跟他一起走!” “心心听话,别惹你爸生气。” …… 熟悉的味道,温热了杨镜臣的眼眶。当年那个笑起来像天使一样温柔的阿姨,每天早上都会做一锅喷香的皮蛋瘦肉粥给全家做早餐。那段时光,是他生命中难得充满阳光的日子,虽然短暂,却弥足珍贵。 【没想到,今天重新尝到了这个味道,真好。】 杨镜臣眼眶微红,一口气把手里的粥碗吃空,又转身去抱来了煮粥的紫砂锅。 这只紫砂锅看起来斑驳陈旧,但是摸起来手感极好,是陈年的老物件了,正是从前柳澄心的母亲用的那只。 杨镜臣摩挲着锅沿,心中满是感怀,于是对柳澄心说:“这些,能不能都给我吃?对了,我拿灌汤包跟你换。” 柳澄心愣了一下,随即眼珠一转,坏笑着说:“哈哈,灌汤包虽好,但我的皮蛋瘦肉粥也是人间极品啊!这可是我柳氏独家秘制,一般人吃不着的,便宜你了。” “柳氏?是程氏吧……”杨镜臣一边继续喝粥,一边含糊地说道。 “你说什么?”柳澄心没太听清,却还是怔了一下。 但是,这时候杨镜臣已经恢复了惯常的神色,岔开话题道:“没什么。你的粥煮得不错,以后每天的早餐我都要吃到这个。” “啊?还得做早餐?杨镜臣,你搞清楚,我答应做你的助理,又不是保姆!”柳澄心惊讶地瞪大眼睛,不满地说道。 杨镜臣收起笑容,一本正经地说道:“你的工资可不算便宜,自然不会像一般助理那么轻松。再说,既然是贴身助理,工作内容全部由我说了算。怎么,老板的第一个要求你就做不到吗?” 这话提醒了柳澄心,杨镜臣除了给她工资,还答应负担外公的巨额医疗费用,两项加起来着实比一般的助理贵多了。于是她立刻怂了,低头怯怯地说道:“不是不是,我做就是了!其实啊,你上哪找我这么‘十项全能’的助理?虽然贵一点,还是瞒划算的!” 杨镜臣灿然一笑,说道:“划不划算,也得要用过才知道。如果表现得不好,我随时炒你鱿鱼。到时候,程老的医药费你可得立刻还我!” “知道了知道了!我会努力做好您吩咐的每件事情的,老板!”柳澄心噘嘴答应道,心里却在想:【资本家!哼,我真是上了贼船下不来了!哎呀,糟糕,又忘了他的读心术……】 想到这儿,柳澄心赶紧偷眼去看杨镜臣,却发现他继续陶醉地喝着粥,似乎沉浸在一种忘我的状态之中,根本没有注意到自己刚刚偷偷在心里埋怨他。 “我煮的粥真的那么好喝?”柳澄心眨着懵懂的眼睛,用两只手托着腮,认真地看着杨镜臣。 杨镜臣抬起头,莫测地笑了笑,忽然问道:“澄心,最近这一年,你还经常梦见那个被你爸逼着弹钢琴的小男孩吗?” 柳澄心愣住了,不明白杨镜臣为什么会突然提及此事。 其实,这个梦从她很小的时候就开始出现,这么多年来始终断断续续地萦绕着她,从未彻底远离。她也曾试图分析过它,却一无所获。而她之所以从来不曾告诉任何人这个梦,是因为梦中的那个孩子,并非她不认识的陌生人…… 第21章 你叫什么名字 柳澄心清楚地记得,五岁那年父亲领回来一个男孩,说是因为工作需要,必须将他留在家里一段时间。当时,那个男孩八岁,据说是个孤儿。 刚到柳家的时候,男孩极度胆怯,始终躲在房间里不敢和任何人说话。每天只有三餐的时候才出来,和大家一起用餐,完毕之后又会回房将自己关起来。另外,每天晚上他会固定到父亲的书房去,用一个小时时间接受“心理辅导”。 而小时候的柳澄心,性格非常外向,可以说是个“自来熟”。家里来了个年龄相仿的小哥哥,她简直开心极了,心想终于有小伙伴陪她玩了。 于是,柳澄心每天不遗余力地在男孩房间外面制造各种声音,企图将男孩从里边吸引出来。有时候是带着会说话的芭比娃娃过家家,有时候是抱着泰迪熊模仿动画片里情节,甚至为了引起男孩的注意,她还曾大声在他门口唱歌。 但是,那扇房门的后边就好像根本没有人一样,始终寂静如斯。有的时候柳澄心甚至会怀疑,自己是不是出现了幻觉,那个房间里根本就没有一个寄住在她家的小孩。 不过,她很快否定了自己的傻念头,因为只要一到吃饭的时候,那个男孩就会出来,和她一起坐在餐桌上吃母亲煮的美味佳肴。 “你叫什么名字啊?”柳澄心有一次在饭桌上问男孩。但他却好像没有听见一样,只顾埋头吃饭,一声不吭。这彻底激怒了柳澄心,她暗下决心,无论如何一定要让男孩和自己说话。 晚上,父亲和母亲出门听音乐会去了,只剩保姆和柳澄心在家,对了,还有那个不出房间的男孩。 柳澄心知道自己的机会来了,她抱着小提琴来到了男孩房门外。 彼时,她学习乐器尚不太久,先是弹钢琴熟悉乐理,然后才开始学习小提琴。众所周知,小提琴如果拉得不好会极其难听,而柳澄心刚好就处在这一阶段,父亲常说她练琴扰民,这种时候总会招来母亲的白眼。可想而知,门口有柳澄心的琴声,那个男孩是别想睡觉了。 还别说,这招果然奏效,男孩很快打开了房门。 “你终于出来了?”柳澄心嘟着水红水红的小嘴,鼓起包子一样的小脸蛋,气道。 男孩聚精会神地看了柳澄心几秒,突然伸手夺过了她手中的小提琴。 “你干什么?”柳澄心吓了一跳,以为他生气了要把自己的小提琴摔碎。 谁知,男孩却将琴架在了自己的脖子上,娴熟地拉起了一曲《天鹅之死》。 伴着幽静而哀伤的音乐,在银色月光的照耀下,清俊秀美的男孩眼眸低垂,睫毛在冷白如玉的面孔上投下一片轻柔的阴影。他的手指熟练地在琴弦上舞动,仿佛有魔力一般,使柳澄心怔怔地陶醉在了乐曲之中。 一曲终了,男孩将小提琴还给了柳澄心,并开口问道:“你想学这首曲子吗?” 柳澄心下意识地点了点头,并怯怯地问:“你愿意教我吗?” 男孩回答道:“我可以教你,但你必须答应我,以后不要再这样胡乱拉琴了。你拉得这么难听,实在对不起这把好琴。” 柳澄心重重颔首表示应允,又问他:“那你可不可以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啊?” “陈竟阳。”男孩终于说道。 “那我以后就叫你‘阳阳哥哥’吧!”柳澄心愉快地说。 就这样,陈竟阳和柳澄心成了好朋友。他不再每天避而不见,而是开始认真地教柳澄心拉那首《天鹅之死》的曲子。随着两人不断地熟识,陈竟阳人也开朗了许多,变得有说有笑。不过,每当柳澄心的父亲回来,他又会恢复沉默,令人捉摸不透。 柳澄心还记得,那时候母亲也很喜欢陈竟阳,甚至说过要领养他,永远和柳澄心作伴,但是后来父亲坚决反对,这才作罢。 几个月后的某天,父亲没有如常去上班,而是一大早便将陈竟阳叫到了他的书房里。 柳澄心百无聊赖,便去书房外面等陈竟阳。因为好奇心的驱使,她悄悄将书房的门打开了一道小缝,想看看父亲究竟是如何对陈竟阳进行心理辅导的。 屋内,灯光昏暗,依稀可以看到陈竟阳躺在书桌前那张贵妃椅上,像睡着了一样,而父亲则坐在距离他不远处的另一把椅子上,一边对他说话,一边拿着纸笔记录。柳澄心还听到了录音机转动发出的滋滋电流声。 “请你再把当时的情景复述一遍,你姐姐是如何攻击那个人的,是否使用了任何东西作为武器?”父亲问道。 陈竟阳的声音平静得没有一丝生气,像梦呓似的回答道:“她用小提琴砸了他的后背,我看到他流血了。” “你是说后脑吗?砸中的部位是后脑吗?”父亲又问。 “是的,是后脑。”陈竟阳机械地回答。 “然后呢?他还击了吗?”父亲继续问道。 “没有,他跑开了,但是姐姐继续打他……他无处躲藏了……他夺下了她的琴弓……”陈竟阳越说越慢,似乎有什么东西阻碍着他,不许他说出这些话来。 “琴弓?你刚才说她拿的是小提琴,琴弓是另一只手拿着的吗?”父亲“循循善诱”地问道。 “不……不是……”陈竟阳受到的阻碍仿佛更加强烈了,但最后还是艰难地说:“是的!” “那个人拿到琴弓之后做了什么?”父亲脸上露出一个奇怪的神情,仿佛紧咬着牙根在问。 “他……他……不!不要!不要杀她!”陈竟阳像冲破了什么东西的禁锢,声音突然提高了八度,尖叫起来。但是他的身子依然平静地躺在贵妃椅上,丝毫没有起伏。 柳澄心以为陈竟阳是在做什么噩梦,被魇着了,便不顾一切地冲进书房,摇晃着陈竟阳的胳膊呼唤道:“阳阳哥哥,你怎么了?你醒一醒啊!” 柳不群被这突如其来的状况惊呆了,他愣了几秒钟,很快怒不可遏地将柳澄心拉开,冲她吼道:“谁让你进来的!你想害死他吗?” 柳澄心吓得脸色惨白,看着突然暴怒的父亲,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第22章 我要把你追回来 那件事发生之后不久,陈竟阳便被送走了,柳澄心再也没有听到过任何关于他的消息。但就是从那时候开始,她不断重复地做着那个奇怪的梦。 长大之后,柳澄心学习了心理学才知道,原来当时看到的“心理辅导”过程其实是暗示治疗学中的催眠疗法。但她不明白的是,八岁的陈竟阳究竟患了什么心理疾病,需要进行如此复杂的治疗。还有,他的姐姐到底怎么了? 这些疑问时常会浮上柳澄心的心头,她知道父亲那里有这一切的答案,却不敢去问,甚至下意识地刻意避免令他知道自己还记挂着此事…… 杨镜臣盯着陷入回忆的柳澄心,眼中不禁露出一种欲说还休的隐忍。 柳澄心回过神来,见杨镜臣如此看着自己,蓦然一窘,问道:“干嘛这样看我?我脸上有花吗?” 杨镜臣隐隐地叹了口气,然后换上一副开玩笑的面孔,摇头说道:“花是没有,眼屎倒是不少。” 柳澄心赶紧摸了一下自己的眼角,随即想起早上洗过脸的,这才明白杨镜臣是在逗她,于是娇嗔道:“胡说!哪有?” 说完,她用贝齿咬开了一只肉香四溢的灌汤包,并赞道:“唔,珍味记的包子就是百吃不厌,难怪开了这么多年长盛不衰。而且,你看他家那糟糕的用餐环境,大家居然根本不在乎,还是趋之若鹜。” 杨镜臣笑了笑,说道:“那不过是利用了人们的猎奇心理和从众心理,故意用糟糕的环境和恶劣的服务态度反衬食物的美味,令人产生一种‘恃才傲物’的特立独行感。并且,在点评网站上刻意营造出‘酒香不怕巷子深’的舆论氛围,吸引食客们的好奇心,弥补了地理位置偏僻的劣势。可以说,这是个非常成功的营销心理学案例了。” “你什么时候连营销心理学也研究了?”柳澄心对杨镜臣的论断嗤之以鼻,反驳道:“但我觉得,说了那么多,如果不是东西确实好吃,再多的套路也没用啊。” 杨镜臣解释道:“当然了,我也没说他家的包子不好吃。营销心理学是锦上添花的学问,并非无中生有的魔术。” 说到这儿,柳澄心忽然想到,自己虽在医院工作了数月,但是像杨镜臣那样的心理治疗机构她还不太了解,于是问道:“对了,你说让我做你的助手,我还不知道你的治疗机构究竟是什么样的呢,和正规医院的心理科有什么不同?还有,我什么时候去上班?” 杨镜臣摇摇头,说道:“不着急,你先不必上班,放松一段时间,然后我会给你时间慢慢了解的。” 柳澄心闻言,呼地一下站了起来,双手撑在桌子上急急问道:“为什么?我不需要休息!既然是给你打工还债,我就必须全力以赴。喂,杨镜臣,你不要因为咱俩从前的关系,所以特别照顾我,我不需要别人的同情!” 杨镜臣嘴角微微向上翘了翘,四两拨千斤地说:“的确,我雇佣你有帮助的意思,但这并非同情。坦白说,我有别的目的,就是想要借此机会接近你。你应该明白,我从来没有放弃你,也不认为我们之间有什么大问题以至于分手。所以,柳澄心,我要把你追回来。除了我,没有人可以如此透彻地了解你的心,懂得你的好。” 柳澄心怔了怔,被杨镜臣突如其来的告白弄得脸上发烧,却不知如何回应,只能坐回座位上低头咬着包子含糊地说:“可是,不上班你让我做什么?我可不习惯白吃白喝,感觉像是在占你便宜。” 杨镜臣展开一个灿烂的笑容,半开玩笑地说道:“我说的放松倒也不是让你闲着,不是还有我这个大活人需要你‘伺候’吗?” “什么嘛!你还真把我当成保姆了?”柳澄心攥起粉拳抗议道。 杨镜臣宠溺一笑,喝完了最后一口皮蛋瘦肉粥,又说:“你不是已经‘卖身’给我了吗?我让你做什么,你就只管去做,不得有误。放心,我不会对你太苛刻的。” 柳澄心郁闷地扁了扁嘴,算是妥协了。 吃完早饭,柳澄心和她的小出租屋做最后的告别。 虽然在此居住的日子尚浅,但屋里的每一处都是她精心布置的。她继承了母亲最大的优点,就是即便身处逆境也不能邋遢得与淤泥为伍,要在力之所及的范围内保持对生活品质的追求。 这个小屋就是最好的证明。虽然没有什么奢华的装修,但是处处透露着精致和温馨。几乎清一色的布艺软装,还有许多可爱的小摆件,全是柳澄心自己从批发市场淘回来的,每样东西都价格不高却匠心独运。 今日就要告别这里,柳澄心决定将它们全部留下来。一来是因为不知道禁欲系的杨镜臣家里是否欢迎这些稍显“幼稚”的玩物,会不会将它们尽数扫地出门。二来,她想把这些东西留给下一位租客。 在帝都租住这种小户型的人,一般都是在外打拼的异乡人,他们的生活大约不会太如意。如果能将这种温馨的生活环境传递下去,让这位幸运的住客在疲惫的生活之余得到些许慰藉,每天回家的时候多一分期待,也不失为一件好事。 杨镜臣读懂了柳澄心的想法,却故意揶揄她道:“留下来的温馨也只是一时的,并不是所有人都会像你一样时刻保持着对生活的热情。那些疲于奔命的人,哪有心情保持整洁的家居?一个每天回家累到直接把自己扔在床上的人,衣服总会在椅子上堆叠成小山,你还期待他去欣赏和维护你的这些布置?也只有你这样的‘大小姐’才会如此不切实际吧?” 柳澄心一想也对,现在的年轻人有几个没有一把杨镜臣口中衣服堆叠如山的椅子?能够认真收拾屋子的简直凤毛麟角,看来自己的确有些“另类”。 她自嘲地笑了一下,自语道:“呵,我算什么‘大小姐’?欠了一屁股债,就是个不肯接受现实的‘假清高’而已。” 第23章 必须让我随时看到你 正在这时,一阵细密的敲门声响起,柳澄心赶紧去开。 房门打开,沈甜穿着一件崭新的“香奶奶”连衣裙站在外面,手上的挎包也升级为“驴”牌,脚底踩的“恨天高”暂时看不出牌子,不过瞧上去亦是价格不菲。她脸上妆容精致,发型妩媚,看得出为了搭配这一身行头一定花了不少心思。 “哇,甜甜,今天好美!这个裙子颜色超配你!这包新款哎?鞋子我也喜欢,很贵吧?我说,你不会是中彩票了吧?”柳澄心充分发挥合格闺蜜的嘴甜本能,看到好友换了新装备别管三七二十一,上去夸就对了。 沈甜立刻就被夸得飘飘然,扬了扬骄傲的下巴,却故意谦虚地掩饰道:“哪有?都是a货啦。” “这些牌子的a货也不便宜啊!看来你是有什么好消息跟我分享咯?”柳澄心俏皮地眨了眨眼睛,问道。 【什么落魄白富美?不识货!说是a货你就信?】沈甜边脱鞋进屋,边在心里想道,但是嘴上却说:“也没什么啦,就是这次医院晋职称,主任把名额给我了,所以奖励自己一下。” “职称?你们儿科这次不是没有名额了吗?”柳澄心好奇地问道。 “呃……”沈甜这才发觉自己说漏嘴了,有些尴尬地抬头去看柳澄心,想着怎么解释才不会让她对自己起疑。 “她所说的主任可不是儿科主任,而是你的老领导。怎么样,沈医生,调到心理科感觉好吗?”杨镜臣冷淡而充满讽刺意味的声音响起,沈甜这才发现柳澄心屋里还有一个人。 那个她朝思暮想的男人,正坐在沙发上翘着一条二郎腿,用充满玩味的目光看着她。 沈甜不禁讶异地脱口而出:“学、学长,你怎么在这儿?” 杨镜臣冷笑了一下,说道:“以我和澄心的关系,出现在这儿并不奇怪吧?怎么,心心,你还没有告诉你‘最好的闺蜜’,你今天就要搬到我那儿去住了吗?” “什么?”沈甜惊得脱口而出,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柳澄心。 今天她来,原本心情大好,穿着一身新衣想在柳澄心面前炫耀,还要让她知道自己马上就能晋升职称的事,却怎么也没想到,竟会在这儿看到自己的男神杨镜臣。而且,他居然还说柳澄心就要搬到他家去住了!难道他们真的和好了? 柳澄心瞪了杨镜臣一眼,赶紧对沈甜解释道:“你别误会,现在学长是我老板了,我搬过去只是工作需要。” 沈甜闻言,大概明白了七、八分,气得一口银牙几乎咬碎:【为什么她的命永远这么好?还以为经过马太太的事她会身败名裂,再也无法在心理学界混下去,没想到居然这么快又缠上了学长,真是阴魂不散!】 但是,沈甜不敢在杨镜臣面前露出任何异色,因为昨天他那句意味不明的话——“我倒想谢谢你,把她逼到了绝处。”——始终像一根鱼刺一样梗在她的喉咙里,令她不寒而栗:【他是不是知道什么?】 念及于此,沈甜绽开一个灿烂的笑容,违心地对柳澄心说:“太好了,心心!我本来还担心你丢了工作生活会出现问题,毕竟你还要负担程老的医药费。现在好了,学长愿意帮你,我也就放心了!但是,你一个未婚女青年,搬过去和老板同居,传出去名声不太好吧?你家宋医生知道这件事吗?” 沈甜故意在杨镜臣面前强调“你家宋医生”几个字,挑拨离间的意图再明显不过。 柳澄心却傻傻地听不出来,关注的点都在“同居”这个词上,因而选择和沈甜“同仇敌忾”,愤愤地对杨镜臣说:“你看,甜甜这么了解我都误会了,传出去别人还不知道要怎么看我呢。不然,我还是不搬了,大不了你有什么事我随叫随到,还不行吗?” 杨镜臣忽然站了起来,走到柳澄心身边,拉起她的手腕,一把将她整个人拽到自己怀里,不容置喙地说:“不行!必须让我随时看到你,要不怎么能叫‘贴身’助理呢?‘贴身’的意思还需要我再跟你解释吗?喏,就是这样!” 说着,杨镜臣霸道地将柳澄心的腰握住,紧紧往自己一方揽了下,使她整个人都贴在了自己身上。 这个动作暧昧至极,看得沈甜心中又酸又涩,恨不得他怀中的人是自己。 而柳澄心被这突如其来的霸道总裁式“警告”吓了一跳,下意识地推开杨镜臣,红着脸嗔道:“哎呀,你干什么?” 沈甜赶紧将柳澄心拉到自己身后,对杨镜臣说:“学长,你别这样,心心有男朋友了,你别再缠着她了。” 柳澄心刚要解释,就听杨镜臣不屑地扯着嘴角哼了一声,说道:“你是说那个宋医生?呵,他知道澄心出事,已经主动放弃了,现在澄心和他一点关系都没有。再说,我杨镜臣想追求谁,你觉得别人会是对手吗?” 沈甜被怼得无力反驳,只得讷讷地说道:“也对,他怎么能跟学长比?这么一说还真是人不可貌相呢,没想到看起来憨厚老实的宋医生,居然也是个落井下石的人,之前咱们都错看了他。对了,心心,你没有失身给他吧?” 面对沈甜的一味挑拨,单纯的柳澄心丝毫没有察觉,反倒是杨镜臣看得清清楚楚,替她反击道:“要说落井下石,你沈医生也不差啊!澄心昨天才离职,今天你便接替了她的位置,还真是‘黄雀在后’啊。” 沈甜明明被说中了心事,十分气恼,却不能在杨镜臣面前暴露真实面目,只能做出一副【听不懂你在说什么】的无辜模样,几乎要憋出内伤。 亏得柳澄心还傻兮兮地维护她:“甜甜很久以前就跟医院提出申请了,要换到心理科来。这次我的事只是误打误撞成全了她,这又不是她的错,杨镜臣你不要这样阴阳怪气的好吗?” 杨镜臣叹了口气,为柳澄心的心无城府,也为沈甜的隐藏之深。 第24章 喜欢帮你怼白莲 虽然,柳澄心选择相信沈甜,但杨镜臣却不能不对她加以提醒。 这次他决定用迂回的方式,因此故意转移话题,对沈甜说:“对了,沈医生,最近我想给客户送些礼物,又不希望过于破费,不知道你身上这些‘a货’是在哪里买的?可以推荐给我吗?” 沈甜一窘,显然对此毫无准备,因为她身上的行头哪里是什么a货?全部都是专卖店里昂贵的正品,花了小几万块呢。而这些钱,其实就是出卖马太太隐私得到的报酬。 如杨镜臣他们之前所料,正是沈甜与吴氏集团的商业对手合作,利用经常出入柳澄心治疗室的便利,在内放置了针孔录音笔,才得知了马太太病症的详细情况,然后交由那一方予以披露。 沈甜本是帝都医大第一医院儿科儿童心理门诊的医生,但是她并不喜欢自己的工作,更不喜欢小孩子。每天跟吵闹的儿童打交道让她烦躁到了极点,尤其还都是一些问题儿童。再有就是,心理门诊在儿科之中地位微不足道,每次晋职称都轮不到名额。因此,沈甜迫切希望调换工作。 这次成功陷害柳澄心,不但使沈甜赢得了一笔不小的横财,还挤走柳澄心,成功接替她成了心理科的一员,并意外获得了晋职称的名额。可想而知,现在她心里该有多么得意! 但是,沈甜也知道,在这件事被彻底遗忘之前,她至少应该低调一些,不要引得柳澄心怀疑。所以,她才对她说自己身上的行头都是a货。 此刻,面对杨镜臣看似云淡风轻、实则“不怀好意”的询问,沈甜只能故作镇定地继续撒谎:“哦,是微信上一个朋友处理的尾货,数量不多,我可以帮学长问问还有没有了。不过也别抱太大希望,我买的时候都已经没有几件了。” 杨镜臣早就料到她会想办法推脱,脸上露出一个轻蔑的笑容,话里有话地说:“你这个朋友真行,今夏新款居然仿得这么快,而且还是尾货。” 迟钝的柳澄心这才领悟到了杨镜臣的意思,对沈甜产生了些许怀疑。她睁大眼睛又仔细瞧了瞧沈甜手中的“驴”牌包包,发现做工真不太像a货,于是狐疑地问道:“甜甜,你这些该不会都是正品吧?难道真是中了彩票不敢让我知道?是不是怕我跟你借钱?” “怎么可能?”沈甜被眼前这两个人逼问得无处可逃,眼珠一转又扯了另外一个谎:“好啦,告诉你,最近有个人在追我,这些都是人家送的。” 这个谎虽然无懈可击,但是沈甜怕杨镜臣误会自己已经心有所属,便又补充道:“不过我并不打算答应他。” 她的小心思自然逃不过杨镜臣的“法眼”。被这种痴心妄想的女人觊觎,杨镜臣心中恼火之余又不禁泛起丝丝冷笑,开口打击她道:“呵,难得遇到这种冤大头,还不珍惜?过了这村可就没这店了,不要总以为自己还能找到更好的。” 柳澄心也附和道:“嗯,这话虽然不太好听,但是话糙理不糙。甜甜,有钱又对你好的男人打着灯笼难寻,错过了你一定会后悔的。” 沈甜被杨镜臣的冷漠和柳澄心的多管闲事气得不轻,沉下脸说道:“心心,你怎么能这么说呢?学长不了解我,你还不了解吗?说得好像我是个拜金物质的女孩似的!哦,我知道了,平时你是不是就这样跟学长说我坏话的?难怪他总是误会我。” 沈甜巧舌如簧的功夫炉火纯青,转眼就把矛头指向了呆萌的柳澄心,令她顿时哑口无言。 只可惜,杨镜臣并不是那种会被这种小手段迷惑的糊涂直男,他早把沈甜这朵白莲花看透了,于是对她说:“澄心从来不会说别人坏话,这也是她和你不同的地方之一。” “学长,你!”沈甜气得跺脚,但是很快又拿出一贯的无辜风格,扭捏地往杨镜臣身边凑了两步,睁着一对水波缠绵的大眼,说道:“我真的不明白,学长你对我是有什么成见吗?今天为什么一直针对我?还有心心,你为什么也帮着学长欺负我?” “我哪有?”柳澄心瞪大了眼睛,无可奈何地说道,“甜甜,我还想问呢,你到底是怎么了?今天总觉得你什么地方怪怪的。” 这句话倒是提醒了沈甜,她今天在杨镜臣面前实在有些情绪反常,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得意忘形的缘故。 【不行,再这样下去他会不会真的讨厌我?言多必失,我还是先走吧,等这次的风头过去再想办法!杨镜臣,总有一天我会让你喜欢上我的!】沈甜咬咬牙,恨恨地想道。 杨镜臣心中暗自冷笑:【呵,做梦!】 沈甜假装看了看手表,继而对柳澄心说:“心心,我今天约了人,得马上走了,所以就不能帮你搬家了。你真是的,要是早点告诉我就好了!” “没关系的,我东西不多。”柳澄心摆了摆手,然后压低声音神秘地对沈甜说:“你这是要去约会吧?有什么好消息可要第一时间告诉我啊!” 沈甜下意识地瞥了杨镜臣一眼,生怕他听见柳澄心的话,对此她也没有回应,直接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沈甜一走,柳澄心立刻回头问杨镜臣:“喂,你是不是知道了什么?连我都看出来你在针对甜甜了。” 杨镜臣浅笑道:“你终于明白我的良苦用心了?还可以,不算太傻。” 柳澄心闻言,着急地追问道:“回答我,你到底知道什么?” 杨镜臣的脸忽然沉了下来,用一种令人捉摸不透的眼神看了柳澄心几秒,然后很快又摊开手,故作懵懂地说:“我什么都不知道,只是喜欢帮你怼白莲花而已。” 虽然明知道沈甜就是陷害柳澄心的罪魁祸首,但杨镜臣并不打算把这一切说出来,至少现在不能说。因为,如果这么快就证明了她的清白,让她重新回到医院工作,那他岂不是没有机会把她追回来了? 第25章 谁也不能再伤害你 柳澄心听杨镜臣这么说,有点生气:“你说甜甜是白莲花,又拿不出什么证据,我可以理解为你对她有成见吗?以你的读心术,如果她真有什么问题,你会看不出来?” 杨镜臣饶有兴趣地看着柳澄心,说道:“你这个逻辑是没什么问题,不过,我目前只能听到她当下的心境,至于她之前做过什么,没有接触是发现不了的。” 柳澄心思索了一下,又问:“那你刚才逼问她,她就没有露出什么破绽吗?” 杨镜臣选择避重就轻,转移矛盾说:“你这么问,说明已经开始怀疑她了。” 柳澄心着急地嗔了一声,否认道:“我没有!只是因为你们两个今天都很奇怪,我不知道该相信谁!既然连你都没有证据,或许这件事跟她真的没有关系,以后你不要再针对她了,她是我最好的朋友。” “笨蛋,随你吧。”杨镜臣无奈地摇了摇头,心想:【反正今后有我在你身边,谁也不能再伤害你。】 柳澄心知道自己说服不了杨镜臣,不过沈甜是她的好朋友,她还是非常希望他们能和平共处的。 【奇怪,我为什么会在乎他能不能跟我的朋友和平共处?】 这个想法一出,柳澄心脸上一红,偷眼去看杨镜臣,见他一脸了然的坏笑,于是羞恼地说:“杨镜臣,你又偷听!不行,现在我要你保证,今天之内不许探知我的想法。” 杨镜臣邪魅一笑,慢慢逼近柳澄心,迫得她不断后退,最后跌在了沙发上。他俯身和她四目相对,鼻尖的距离只容得下彼此的呼吸。 柳澄心的心狂跳出声,震动了静谧的空气,使得她自己也难以抑制地跟着颤抖了起来,紧张地望着杨镜臣。 只见他肤白似玉,眼眸如星,浓眉若剑,皓齿朱唇,再往下,还有那棱角分明的颌骨和线条极美的脖颈,实在俊朗得令人移不开眼睛。 忽然,他性感的喉结悄悄上下滑动了一遭,仿佛正在克制着什么。 柳澄心不禁微颤着发声:“你、你想干什么?” 杨镜臣没有回答,而是开口轻吐气息,说道:“我可以保证不窥伺你,但是你要先回答我一个问题。” 柳澄心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忐忑地反问:“什么问题?” 杨镜臣伸手拨了拨柳澄心额前的碎发,问道:“从前你总是很乖巧地叫我学长,现在为什么不叫了?还一口一个‘杨镜臣’的,没大没小。” 柳澄心愣了愣,噘嘴说道:“多的是人喊你‘学长’,还差我一个吗?甜甜刚刚不是也喊你‘学长’吗,你又是怎么怼人家的?” 杨镜臣墨染的眉毛蹙了起来,不悦地说道:“不要再提她,我问的是你!柳澄心,你什么时候才能勇敢一点,面对自己真实的内心?你根本没有忘记我,不是吗?” 柳澄心心头骤然浮现出了昨晚的梦境,伪装成当红歌手的他单膝跪地向她示爱,而她心中当时是何等地满足! 【难道这就是我的真心吗?】柳澄心恍然想着,居然忘了去纠结自己的想法是否会被杨镜臣窥探。 杨镜臣目光灼灼的看着柳澄心,一时情动,慢慢向她迫近了过去。而柳澄心亦没有反抗,甚至轻轻闭上了眼睛。她忽然很想放任自己一次,敞开真心,不去顾虑以后会不会受伤。 但是,眼看两人就要吻在一起的时候,杨镜臣的手机突然响了。 柳澄心一惊,马上推开了他,慌乱地站起来,有些语无伦次地说:“那个,和我接……接电话,不是,你快接电话。” 杨镜臣不甘地起身,狐疑地看了柳澄心一眼,终究还是摸出手机,按下了接通键。 来电话的是搬家公司,询问具体地址,杨镜臣细细告诉了对方。 柳澄心一边听他打电话,一边摸着自己微微发烫的脸颊,心想:【柳澄心你怎么回事?不要被他的外表所迷惑啊!也不要贪恋一时的温存!这样下去一定会被玩弄于鼓掌,毫无招架之力的!】 然后她又想到,自己方才差点口误说出“和我接吻”这句话,幸好反应及时,很快改成了“接电话”,要不一定又会被杨镜臣揶揄。因为,在过失心理学中,这种典型的口误很大程度上反应了内心潜在的愿望。 因此,柳澄心不断告诫自己,一定要和杨镜臣这个“妖孽”保持距离,不许再放松警惕,好像刚才那样不顾一切。 杨镜臣很快接完了电话,转而对自我谴责之中的柳澄心说:“东西都收拾好了吧?搬家公司的车马上就到。” “嗯,好。”柳澄心定了定神,装作若无其事地答应了一声。 杨镜臣却忽然认真地对她说:“你放心,我答应你,今天之内不会再偷听你的心事,你不必隐藏得那么辛苦。” 柳澄心抬头狐疑地看着杨镜臣,试着在心里说了一句【杨镜臣,大坏蛋!】发现他果然没有反应,这才稍稍松了口气,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不久,搬家公司的工作人员前来敲门,然后将柳澄心收拾出来的所有包裹一一扛下楼装车带走。 末尾,杨镜臣让柳澄心先下楼,说自己还要和工人再交代一些事情。柳澄心不疑有它,独自下了楼,去杨镜臣的车子里等他。 其实,杨镜臣留下的目的是交代搬运工人们,将柳澄心家里的一切软装拍照记录下来,然后原封不动地还原到他的房子里。这些柳澄心本想留下的东西,杨镜臣却视若珍宝,因为它们令他感受到了久违的,家的感觉。 坐在杨镜臣的车子里等他,柳澄心一时无聊,便打开了车上的cd机。小提琴婉转哀伤的曲调流泄出来,就像一根陈旧的丝带,一下子揪住了柳澄心的心——《天鹅之死》! 柳澄心的脑中不禁又浮现出了曾经“阳阳哥哥”教她拉这首曲子的情景。 可是,父亲柳不群的脸突然出现了,像当年一样对她说:“心心,你知不知道你刚才闯下了多大的祸事?这个小哥哥的心里很有可能因此留下终身的阴影,一生毁掉,你能负得起这个责任吗?” 柳澄心啪地一声关掉了cd机,身子不由自主地颤抖了起来…… 第26章 我一定会回来找你 幽暗房间,落地窗帘,如碎星般的音乐从一架棕木乌克兰钢琴中散落出来。透过门缝,柳澄心窥见一个男孩瘦削的背影坐在琴凳上,如同木偶,两只手臂带动着旋律机械地跳动。 这时候,一个巨大的阴影投射在琴键上,执鞭的手高高扬起。随之而来的是男孩低哑的呜咽。开始,那声音很像一种小兽,然后,又慢慢演变成为凄厉的喊叫。不过,柳澄心不能分辨其中的语义,虽然明知他使用的是中文。 很快,她发现执鞭者显露出了侧脸——是父亲!他的嘴里发出类似磨牙的“咯咯”声,十分渗人。这种声音似乎对男孩来说是一种催促,使得他手上的动作更加卖力,但是琴声却愈发不成曲调。 柳澄心很想冲过去帮他,让他停下来,或者弹得慢一点。但是,她害怕父亲手上的鞭子,怕到不敢去救那个男孩。 就这样,直到梦的最后,柳澄心也没有走进那间房间,而男孩竟然在她父亲的监督下奇迹般地完整弹出了那首曲子。然后,他回过头来,赫然就是柳澄心日夜思念的“阳阳哥哥”…… 咚、咚。 两声手指关节敲击车窗的声音,将柳澄心从失神中唤醒。她看到杨镜臣在车外向她做了一个开门的手势,这才发现她上车的时候下意识地将车门从内锁闭了,而钥匙在她手上,故而杨镜臣下来的时候便上不了车。 柳澄心赶紧按下按钮打开了门,杨镜臣这才得以进入车内。 “怎么了?刚才你在发呆,我叫了你半天。”杨镜臣一边启动车子,一边问柳澄心。 “没什么。”柳澄心低下头,眼睛盯着车载cd机的开关,忽然问了一句:“你也喜欢小提琴?” 杨镜臣顺着她的目光扫了一眼,随手打开了cd机。音乐从中间开始播放,杨镜臣便知道柳澄心刚才已经听过了,于是故作轻描淡写地说:“不行吗?” “不是这个意思,因为我只听你弹过吉他。”柳澄心摇了摇头,又问道:“所以,你也会拉小提琴吗?” 杨镜臣平静如水的面庞像一尊希腊雕塑,高贵而缺乏生气,淡淡地说:“不会。” “哦……”柳澄心蓦然感到一阵失落,幽幽地说:“我也喜欢这首《天鹅之死》,只不过,自己永远拉不好。” 杨镜臣颇有意味地看着柳澄心,问道:“为什么?因为那个梦?所以,梦里的小男孩原本其实是拉小提琴的吗?” 柳澄心被杨镜臣的一针见血惊呆了,有些狐疑地问道:“你不会又在偷窥我了吧?” 杨镜臣终于笑了,摇摇头回答道:“不是,只是想起来,你梦里那首曲子不就是《天鹅之死》吗?” “对呀,那是《天鹅之死》!”柳澄心如醍醐灌顶,恍然大悟:“我刚刚还在奇怪,为什么听到你车上这首曲子就会想起那个梦,原来我梦里的曲子就是《天鹅之死》!” 杨镜臣奇怪地看了柳澄心一眼,难以置信地问道:“你从小到大做了那么多次的梦,难道连里面的曲子是什么都不知道吗?现在我有点怀疑了,你到底是不是真的喜欢《天鹅之死》?” 柳澄心急急辩解道:“不是,我是真的喜欢!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在那个梦里我好像听力出现了障碍,能听到音乐声,却分辨不出曲调;能听到说话声,却辨别不了语义。所以我一直不知道他弹的是什么曲子,直到刚才你说那是《天鹅之死》,我才豁然开朗。” “原来如此。”杨镜臣轻轻点了下头,说道:“看来曲子和话语都是受到了梦之检察作用的保护,不能顺利进入意识领域,但你的内心却又如此强烈地需要满足与之相关的愿望。而且,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在你的前意识领域并没有能够替代这两样东西的意象,故而它们只能被简单粗暴地‘屏蔽’掉了。” 【无可替代吗?】柳澄心扪心自问,【不过,既然知道了曲子是《天鹅之死》,那么梦中听不懂的话语的意义也一定和阳阳哥哥脱不了干系。他在梦里的尖叫到底指向了什么?又是为什么会被我的大脑所屏蔽?】柳澄心绞尽脑汁。然而,没有答案。 杨镜臣伸手揉了揉柳澄心的头发,劝她道:“别想了,二十年想不明白的事情,何必急于一时?如果那个男孩真的对你那么重要,相信我,他一定会再出现在你面前的。” “真的?”柳澄心用一双清澈的眼睛望向杨镜臣,感到有他在身边十分安然而笃定。但是,忽然之间,她心中响起了另一个声音:“我一定会再回来找你的,心心妹妹!” 这是当年陈竟阳离开的时候对柳澄心说过的最后一句话。现在想来,居然和杨镜臣刚才说的异曲同工。 【可惜,他不是阳阳哥哥。因为他不会拉小提琴,性格也没有那么孤僻。】柳澄心想。 其实,她如此锲而不舍地想要找到陈竟阳,最重要的原因就是想知道他过得好不好。 那时候,柳澄心年幼无知,不小心打断了父亲对陈竟阳的催眠,使他几个月以来的努力付之东流。 为此,柳不群狠狠训斥了柳澄心,对她说了那番“小哥哥的心里可能留下阴影”的话。但他不知道的是,真正留下阴影的却是柳澄心。她小小年纪,懵懵懂懂,却因为父亲的斥责以为自己害惨了最好的朋友“阳阳哥哥”,陷入了极度自责之中。 而且,柳澄心将陈竟阳被送走这件事也归咎到自己身上,认为是自己不乖才连累阳阳哥哥不能被收养。因此,在日积月累的后悔和自我谴责之中,她慢慢形成了后来的迎合型人格障碍。 长大后,柳澄心立志成为一名优秀的心理医生,解救被心理疾病困扰的男男女女,或许潜意识里想要治愈童年伙伴的愿望也起到了莫大的积极作用。 她只盼有朝一日再见到阳阳哥哥,挽回自己当年犯下的“错误”。 第27章 爱情如果令人卑微 车子穿过高架桥,开到了帝都近郊别墅区。这一带绿化极好,植被覆盖率超过百分之六十,明显可以感觉到空气和喧嚣的市中心截然不同,能闻到花草清新而湿润的味道。 从前,柳澄心家也住在这附近,但是母亲去世后别墅就被她卖掉了,用来支付外公高昂的医疗费用。说起来,当时若不是从外公那里得到一纸诊断书,这栋别墅的继承权恐怕就要旁落了。 事情是这样的: 众所周知,柳澄心的外公程如圭是我国心理学界的奠基人之一,曾于开放初期赴美、英、德、法等国进修西方心理学,颇有建树。但学成之后他没有留在国外,而是毅然选择回国,创办了国内第一家心理干预治疗机构,填补了我国医学心理学领域的空白。 那个时候,程如圭的名字频繁出现在国家重大课题项目的研究者名单上,创办的心理机构亦受到了普罗大众的认可,社会地位水涨船高,金钱滚滚而来。 后来,程如圭受聘于帝都医大医学心理学系,成为一名兼职教授。而当时还是大学生的柳不群,正是他门下弟子之一。 年轻时候的柳不群面容清癯,浓眉大眼,是个相貌出众的男子。而且,他学习刻苦,成绩优异,在学术上亦是同辈中的佼佼者。但是,与他的相貌和头脑不匹配的是他贫寒的家境。 柳不群出生在道路不通的大山之中,全家近十口人挤在一间不足三十平米的树屋里居住,常常食不果腹。但他从小便展现出了与众不同的智商,和一般山里孩子脾性迥异。 在他十岁那年,一支扶贫小分队走进了柳不群所在的深山之中,发现了这个智商高达一百六十的孩子,于是开始资助他上学。柳不群不负众望,十六岁便考上了大学,成为全村敲锣打鼓送到城里的唯一一个大学生。 就这样,“学霸”柳不群走出大山,来到繁花似锦的城市,遇见了一个令他怦然心动的女孩——程若瑜。 程若瑜是程如圭唯一独女,掌上明珠,真正从小养尊处优的大小姐。她长得明艳动人,性格外向活泼,稍微有点强势。当年,追求程若瑜的人多不胜数,但她偏偏看上了腼腆温和的柳不群。 其实,柳不群也是喜欢程若瑜的。但是,刻在骨髓里的自卑令他自惭形秽,不敢相信程若瑜这种千金小姐会真心喜欢上自己。因此,他曾有一段时间刻意躲着程若瑜,即便是在学校里偶遇也立刻低头假装看不见,快速避开。 像程若瑜那样习惯了众星捧月的女孩子,一般的追求手段她都早有免疫力,偏偏柳不群这种对她爱答不理的男生,反而激起了她十足的好奇心,非要一探究竟不可。就这样,柳不群“歪打正着”,居然赢得了“女神”的芳心。 而程如圭也很喜欢柳不群,觉得他朴实聪明,可以传承自己的衣钵,于是对这桩婚事极力促成。 然而,柳不群的性格缺点第一次暴露就在他和程若瑜领证前夕,起因便是那栋他们后来住的别墅。 这栋别墅本是程如圭给女儿准备的嫁妆,最初他没有想过和柳不群隔心,于是打算直接赠予到他们夫妻名下。但是因为这件事,帝都医大流言四起,说柳不群这个穷小子要“入赘”程家了。 在强大的舆论压力下,在自己内心自卑感的猛烈作祟中,自尊心受伤的柳不群竟然向程若瑜提出了分手! 程若瑜自然不甘心就这么结束这段感情,于是质问柳不群为什么。 柳不群不断贬低自己的出身,夸大两人之间家境的差距,说程若瑜的家庭太有钱了,他高攀不起,压力很大,让她放过他。 无形之中,程若瑜竟然感觉到,自己曾经引以为傲的一切优越条件,都成了横亘在她和爱人之间的层层负累,仿佛只有她变得一穷二白,才能配得上他们清高的“爱情”。 涉世未深的少女,为爱情所蒙蔽,被一个看似极富责任感、又聪明又骄傲的男人斥为满身铜臭的资本家千金,这是何等委屈和不甘?然而单纯如她,竟开始用他的角度去思考问题,觉得自己的确“玷污”了他们的爱情,便回家对父亲大发脾气,让他收回赠予别墅的决定。 就是从那时起,程如圭对柳不群的看法发生了改变。他可是一个深谙人类心理的泰斗级人物,对柳不群这么典型的自卑加偏执型人格还不是了如指掌?他认定女儿如果嫁给这样的男人,未来一定不会幸福。 程如圭预料到,柳不群一定会不断用自己的思维模式去影响若瑜,并用爱情“绑架”她,把她从骄傲的“小公主”变成和他一样卑微的“爱情奴仆”。因为在他的潜意识里,只有这样,她才不会有机会离开他,去到更好的人身边。 这就是自卑型人格的爱情观,他骨子里没想过为了对方把自己变得更好,反而要将对方拉到和自己一样低矮的位置,不,甚至比他自己更低,这样他才能凌驾对方之上,成为“爱情的主人”。 程如圭将自己对柳不群的判断告诉了女儿,可是程若瑜居对父亲说,她已经有了柳不群的孩子,必须和他结婚。 最后,在骄傲的柳不群的坚持下,他们用婚前财产公证的方法维护了柳不群的名誉,还使他受到了系里的大力推崇,拿到了保研名额。 因此,柳家别墅实际上是程若瑜的个人财产,和柳不群没有一分钱关系。自然地,在程若瑜死后,它也不需要分割,完全可以按照程若瑜立下的遗嘱进行分配。而早在生下柳澄心的时候,程若瑜就已经通过律师立下了正式遗嘱,将别墅留给女儿。 可是,程若瑜死的时候,功成名就的柳不群已经撕下了清高的伪装,完全暴露出了贪得无厌的嘴脸。他和情人艾薇合谋,伪造了另一份遗嘱,打算将房子据为己有。 好在程如圭早有打算,他在女儿罹患心理疾病之初就让她到专业的心理鉴定机构开了诊断书,证明她不能辨认自身行为,因此之后立下的遗嘱在法律上是无效的。 第28章 世间唯你内外明澈 “在想什么?”杨镜臣温柔而磁性的声线在柳澄心耳边响起,将她唤回了现实。 过去的事情,她曾在母亲死后于她的日记上窥知一二。不过,自从得知了父亲和他年轻女学生之间的龌龊,母亲似乎变了一个人,写日记的习惯亦随之中断。后来听外公说,她是患上了心理疾病。只不过,那时候柳澄心并不懂这些,更不知道应该如何照顾母亲。 “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是不是不喜欢这里?”杨镜臣问道。 说到做到,他没有去窥探柳澄心的内心,但是他发现这样像个普通人一样去猜测女孩子的心思,的确犹如盲人摸象,难以琢磨。 柳澄心轻轻摇了摇头,勉强微笑了一下,回答道:“没事,刚才想起了我外公。以前我家也有这么一个院子,他总是带我在草地上捉蟋蟀。” 杨镜臣不知道柳澄心的话是真是假,不过他忽然有点喜欢上这种不确定的感觉。如果永远把人看得透透彻彻,久而久之也会觉得十分无趣,不是吗? 况且,看多了世间丑恶,有时候真的很想歇歇。依他平日所见所感,大部分人都带着面具生活,有多少笑脸之下隐藏的是尖刀,又有多少丝棉之中夹杂的是细针? 唯有她,唯有柳澄心,是表里如一的,是干净澄澈的,是闪烁耀眼的,是令人自惭形秽的…… “进去吧。”杨镜臣一手牵着柳澄心,一手解开指纹锁,推开了别墅的大门。 走进杨镜臣的房子,不出柳澄心所料,一种“x冷淡”的感觉扑面而来。黑白灰三色为基调,少许冷色点缀,典型的禁欲系北欧装饰风格,和杨镜臣给人的感觉十分契合。 柳澄心暗自庆幸,房子里没有铺地毯。虽不知是不是杨镜臣考虑到自己的“地毯恐惧症”故意为之,她还是感激地望了他一眼。 杨镜臣假装不经意地说:“二楼右手边第一间是你的,不过还没打扫,等你的东西到了我会让人弄好,到时候你再去看。” “不用的,我自己可以收拾。”柳澄心摆了摆手,不无自嘲地说道:“哪有老板请人帮‘保姆’打扫房间的道理?” 但是杨镜臣摇了摇头,指着一楼走廊尽头,用一种不容置喙的语气对她说:“你还有更重要的事情需要做,喏,就在那边。” 柳澄心顺着杨镜臣手指的方向看去,一扇简约的白色木门,没有过多花纹装饰,肃静得有点像医院,让人莫名有种镇定的感觉。 “那里是……”柳澄心狐疑地问道。 杨镜臣没有多说,大步走了过去,推开那扇门,向柳澄心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柳澄心赶紧跟过去,这才发现原来里边是一间像会客室的屋子。 不同于整栋别墅单调的色彩,这里的墙壁上贴着墨绿色暗纹壁纸,古罗马式古铜壁灯洒下温和的黄色光芒,实木真皮沙发看起来柔软舒适,令人感到心安。 柳澄心注意到,屋子里还有一扇门,是和沙发十分契合的深棕色,不禁心里奇道:【怎么是个套房?这感觉很像……对,一定是!】 只见,她一拍脑袋,大胆猜测道:“这不会就是你的治疗室吧?原来你在家里接待患者呀?” 杨镜臣微微摇了摇头,解释道:“不完全是。如果一家心理治疗机构开在这么偏僻的别墅区,且不说能有几个人知道,就算是招聘员工,人家都会觉得我们不专业。所以,我另外在中央商务区租了一层楼,那里规模更大,工作人员更多,但主要是用来吸引大众注意力的,真正的盈利,还是出自我这里。” 柳澄心更加不解,问道:“为什么?这里只有你自己,一天能接待几个患者?怎么比得上那边人手众多?” 杨镜臣笑着摇了摇头,走到门边,扭动把手将那扇门打开了。 呈现在柳澄心面前的,是一个跟外面那间应当称之为“候诊室”的屋子装修风格一致的房间。屋内有着厚重的遮光窗帘、一套实木桌椅和一个占满整面墙的书柜,另外一个角落里则摆放着一把贵妃椅、一张单人沙发和一只小茶几。 “这是我为一些特别患者设计的vip治疗室。”杨镜臣解释道,“之所以放在家里这么私密的空间,是因为那些有头有脸的人物都不希望自己的隐私曝光,让他们到人多眼杂的地方,在众目睽睽之下走入心理治疗机构是不可能的,说不定还会引来记者的关注。但是这里不一样,别墅区入口24小时有安保,不允许外人随便进入,因此患者只要走进大门就是安全的。而他们即便在别墅区外面被记者发现了也没有什么奇怪,毕竟这一片公众人物太多了。” 柳澄心恍然大悟,说道:“原来如此,那你都接待过哪些‘大人物’?难怪你说盈利都出自这边,给他们看病你一定收费很贵吧?” 杨镜臣笑了笑,回答道:“我的收费标准不是根据身份地位,而是病情的严重程度。” 柳澄心想了想,又问:“那是不是可以这样说——社会地位越高的人心理问题反而更加严重呢?” 杨镜臣摊手说道:“这种说法并不绝对。但是,根据我国社会发展现状,经济高速发展带来的社会压力增加,在高收入人群中产生的影响要远高于中等收入人群。换句话说,金钱和社会地位所带来的并非绝对是幸福感,有的时候反而更可能是焦虑、失望、愤怒、无助等负面情绪。” 柳澄心想了想,又问道:“可是根据弗洛伊德的人格形成学说,社会底层人群的心理健康程度远低于受到过良好教育的中高收入人群,那些人才应该是心理疾病的‘重镇’吧?” 杨镜臣伸手敲敲柳澄心的脑袋,说道:“你觉得,那些处在马斯洛需求层次理论底端的人,他们连基本生活需要都保证不了,还会有心思关注自己的心理问题,到我这里来求助吗?” 第29章 创伤后应激障碍(一) 柳澄心跟着杨镜臣来到他的书桌跟前,杨镜臣将一只文件夹递给她,并说:“熟悉一下这位患者的情况,下午他将会到访,由你接待并治疗。” “我?”柳澄心惊诧地瞪大了眼睛,指着自己的鼻尖,惴惴不安地问道:“我才刚被医院辞退,你竟然信任我去治疗你的病人?就不怕我给你惹麻烦吗?” 杨镜臣郑重其事地说:“你被辞退的理由又不是业务我能力不行。怎么,就因为这么点挫折,你就对自己失去信心了?从前我认识的那个洒脱的柳澄心哪去了?” 听杨镜臣这么一说,柳澄心深吸了一口气,决定鼓起勇气,尽快投入工作中,或许只有这样,才能让自己重新站起来。于是,她轻轻翻开了那只文件夹。 姓名:马千山 性别:男 年龄:30周岁 职业:军人 …… 柳澄心越往下读,脸上惊诧的表情越甚。终于,她忍不住合上了文件夹,将之放回到杨镜臣的桌子上,说道:“不,这个病人我不能接。” 杨镜臣轻笑了一下,带着几分揶揄反问道:“怕什么?就因为他是马太太的儿子?你不敢面对马家人?唉,看来我真是高估你了,原来这么没出息!” 柳澄心争辩道:“我不是不敢面对,只是对方一旦知道我就是给她家人造成那么大麻烦的人,一定不会同意接受我的治疗,还会连累到你。” “这么为我着想?”杨镜臣将脸凑近柳澄心,坏笑着说道:“可我既然敢把他交给你,就不怕受到连累,我相信你可以处理好这一切。况且,你可以使用化名,只要你我不说,他如何能够知道你就是给他母亲看病的人?” 柳澄心低下头,陷入了沉思。 诚然,如杨镜臣所说,她完全可以不告诉马千山自己的真实身份,但是这样她便失去了坦率面对自己过错的机会。其实,她知道,杨镜臣之所以有这样的安排,根本就是在帮她走出自己的心理困境。如果自己选择了逃避,那他的一番良苦用心岂不白费了? 再者,心理疾病的治疗,需要患者和医生通力合作,共同战胜病魔。因此,医患之间的关系更像战友,必须建立足够的信任,相互扶持、相互依靠才行。所以,如果她和马千山之间的关系一开始就建立在不坦诚,甚至欺骗上,那么一旦有一天对方发现了真相,他们之前为治疗所做出的努力都将功亏一篑。 因此,抱着对患者负责的态度,柳澄心要么选择彻底逃避,不去接触跟马家人有关系的任何病患;要么,一旦决定接触,就必须坦诚相待,不能对自己的身份有任何隐瞒,即便对方因此不信任她、拒绝接受她的治疗,也无可厚非。 这时候,杨镜臣的手机响了,是搬家公司的车子到了。他见柳澄心依旧眉头紧锁,于是转身退出了治疗室,并将门轻轻带上,留给她一个独立思考的静谧空间。 杨镜臣离开之后,柳澄心复又翻开了马千山的档案,打算详细了解一下他的病情。或许,此刻在她内心已经做出了决定。 马千山所患的是创伤后应激障碍,简称ptsd,该病是指个体经历、目睹或遭遇到一个或多个涉及自身或他人的实际死亡,或受到死亡的威胁,或严重的受伤,或躯体完整性受到威胁后,所导致的个体延迟出现和持续存在的精神障碍。 作为一名特种部队退役军人,马千山曾执行过索马里海上维和任务,亲眼目睹过自己的战友被凶残的海盗枭首,因此患上了创伤后应激障碍。由于部队的环境不利于疾病的治疗,甚至使之不断恶化,已经严重影响到了他的认知行为能力,所以他不得不主动申请退役,回家养病。 马千山到杨镜臣这里治疗过两次。根据档案记载,他的创伤后应激障碍首次出现是在维和任务结束半年以后,属于延迟性创伤后应激障碍,主要症状有创伤性再体验、警觉性增高、易激惹和易焦虑。 根据他的自述,事情的经过是这样的: 两年前,我所在的海军舰队接到上级指令,到索马里亚丁湾海域执行维和任务,保护我国商船安全,打击该地区猖獗的海盗活动。 在此之前,已经有两艘我国台湾地区船只遭到当地自称“索马里海军陆战队”的海盗组织劫持,一名人质遭到杀害,船东支付数百万美元赎金之后对方才释放其余人质。 我们于六月初抵达吉布堤保障基地,经过简单的修整,便开赴亚丁湾海域执行护航任务。 第一次和索马里海盗正面交锋发生在一周以后,遭遇的是当地四大海盗组织之中的另外一个:“邦特兰卫队”,他们是索马里海域最早从事有组织海盗活动的团伙,虽然规模不及后起之秀“索马里海军陆战队”,但胜在经验老到、战术精湛。 在出发之前,我们接到的命令是,以驱逐为主,打击为辅,在保证我方人员安全的前提下,尽量避免武装冲突,避免伤及对方性命,以和平的方式解决问题。 这是因为,索马里连年战乱不断,当地政府无能,致使民不聊生。而这些从事海盗活动的人大部分是走投无路的贫民,唯有靠着地理优势,劫掠过往商船,才能勉强为生。其实,别看他们动辄收取数百万美元的赎金,但这些冲在前面干活的人其实能分到的数额极为有限,只有团伙的头目才过着金迷纸醉的生活。 出于人道主义考虑,对于这些该国政府都无能为力、为生活所迫的难民,我们既没有能力帮他们摆脱困境,也不应赶尽杀绝,只要保证他们不会威胁到我国人民的生命财产安全就是了。 因此,对待遇到的第一批敌人,我们采取了爆震弹示警和直升机驱离的方法,迫使他们离开。对方见与我军舰队实力相差悬殊,识相地放弃了登船计划,迅速撤离。 第30章 跟着我吃香喝辣 良好的开端,让我们整个舰队为之欢愉了一阵,期待着接下来的护航任务都能像这次一样顺利。可是舰长提醒我们,天底下哪有那么多轻而易举的好事?作为一名军人,尤其是特种部队的一员,必须随时做好直面生死的准备。 大概是因为第一次的威慑,接下来的一段时间,海盗们似乎明显对我们有了些忌惮。有时候远远发现了我国商船便掉头避开,即便靠近,也只是象征性地叫嚣几句,不敢轻举妄动。这个时候,出于同情以及息事宁人,商船往往会主动送给他们一些金钱或物资,权当救济灾民。 但是,后来我们才明白,海盗们之所以偃旗息鼓,畏惧的并不是我们,而是季风。 亚丁湾属于阿拉伯海水域,夏季受西南季风影响,海上会出现极为恶劣的天气现象,不适于海盗的小型船只活动。所以,一般每年一到二月和六到九月其间,海盗活动会明显减少。 虽然海盗活动的减少使得我们的护航任务轻松不少,但恶劣的天气却也给舰队带来了不小的考验。 首先,是高达5、6米的巨浪。人在船上走,很多时候先是会有明显的下坡感,然后走到半路又会变成上坡。甚至,浪再大一点都无法站稳,只能抓住船上的栏杆像攀岩似的继续前进。 睡觉的时候我们都必须系上安全带,否则很有可能被从床上摇晃下来。万一脑袋磕在什么坚硬的棱角上,可是会出人命的。 但即使是系了安全带,也只能保证你人在床上,却不能保证睡得着觉。我就常常被巨浪折磨得无法入睡。因为有的时候你刚刚翻了个身,浪来了又把你晃回去。而且它不会停歇,就那么一直不停地摇晃你,搞得你精疲力竭。 还有吃饭的时候,基本上不可能吃咱们日常那些饭菜,汤更不要想。手必须死死抓住碗边,否则一碗饭马上就会“飞走”。我们喝水都是像宇航员那样,用那种带吸管的包装,否则非常浪费。 让我印象最深的是,有一次又来了大浪,我们很多人在甲板上呕吐,然后就看到船舱里跑出来一只老鼠,也开始口吐白沫。不一会儿,老鼠好像是受不了,直接从甲板上跳了下去,跳到海里淹死了。当时我就在想,和晕船的滋味相比,或许死对它来说竟是种解脱。而我们人,如果没有了意志,大概也会那样。 除了这些,我们还要面对无边无际的沙尘暴。 你们或许从来没有想过,海上居然也有沙尘暴吧?亚丁湾地处也门和索马里之间,东连阿拉伯海,西经曼德海峡通向红海,临近世界上最大的沙漠——撒哈拉沙漠。因为地形狭窄,三面有陆地阻隔,也就不难理解,季风会将附近沙海之中的沙尘吹往这里的原因了。 那个时候,我第一次遇到如此强烈的海上沙尘天气,一睁开眼睛还以为自己得了白内障,眼前模糊一片,就连近在咫尺的东西都看不见。后来就算是打开了探照灯,最多也只能看到一海里左右。 航行在茫茫大海之中,虽说没有人真正靠眼睛辨别方向,大多数时候雷达才是我们的眼睛。但是,人类趋向光明的本能还是令人觉得朦胧的黑暗那么难以忍受。本来我们就身在远离陆地、远离人群的大海中央,像一座孤岛,如今连视觉也被剥夺,内心的焦躁便被放大到了无限。 …… 马千山的档案至此结束。可以看得出来,杨镜臣对他的治疗尚处于起步阶段,正在引导他说出受到创伤前后的经历。 之所以鼓励他详细描绘出事之前在海上的经历,是为了缓慢重建事发当时的情境,不至于使他的心理猛然回溯到当时,因缺乏缓冲而造成病情加重。 对于创伤后应激障碍,柳澄心倒是有相当把握治愈。她想,或许这对自己来说真的是一次千载难逢的机会,可以通过马千山化解和马家之间的误会,甚至重新为马太太进行治疗,解决因那件事而产生的新的心理问题,弥补自己的过失。 念及于此,柳澄心心里终于有了抉择…… 中午,杨镜臣带柳澄心到附近一家东北菜馆吃饭,那里有她喜欢的锅包肉,而且做得十分正宗。 柳澄心沉浸在外表酥脆、内里滑嫩、酸甜可口的锅包肉那美妙的口感之中,不禁下意识地眯起眼睛说道:“哇,学长,你什么时候发现了这么好吃的馆子?怎么都没有告诉我!” 说完她才想起来,他们分手已经有一年之久了,而且这一年中是她单方面切断了和他之间的一切联系,他即便是想,也没有办法把自己这些可爱的小发现告诉她。 这不禁又使她想起了从前,他们在一起的时候,他经常带她满帝都去寻觅各种美食。只要她心里想到的食物,他总有办法寻到正宗的,甚至有些店铺的位置偏僻又蹩脚,他都能找得到。比如早上那家卖开封灌汤包的珍味记,就是其中之一。 如果说能够猜到柳澄心的想法是因为杨镜臣的读心术,算不得对她用心的证据,那么费时费力去搜罗这些美食的位置,又不嫌麻烦地带她到处寻觅,就不可谓不上心了。 其实,柳澄心不知道的是,在他们分手之后,杨镜臣依旧保持着那个习惯,每次听说或在网上看到有人推荐美食,无论川鲁粤淮、中餐西餐,他都会抽空亲自过去尝试,并将能够符合柳澄心对美食的高标准的店一一记录下来。 因为他知道,总有一天她会回到他身边,到时候他要带她吃遍天下美食。 然而,这些事杨镜臣不会轻易说出口,因为那样会让柳澄心少了许多惊喜。他只是浅浅一笑,轻描淡写地说道:“这算什么?只要乖乖地跟着我,保证你以后吃香喝辣。” 柳澄心调皮地眨了眨眼睛,开玩笑说:“早知道做你助手待遇这么好,我还有什么好犹豫的,早就变身‘腿部挂件’求包养了!看来我这‘卖身契’签得不亏。” 第31章 那我喜欢你好了 杨镜臣显然很喜欢柳澄心的这句玩笑,狭长的眼睛微微眯起,伸手捏住她小巧的下巴,说道:“真的吗?终于想通求我‘包养’你了?那我就勉为其难答应好了。” 柳澄心脸上一红,推开杨镜臣的手,嗔怪道:“开个玩笑,你怎么还当真了?唉,看来不用读心术你也不过是蠢直男一枚,根本不懂女孩子的心思!” 杨镜臣哼笑一声,假装懵懂地问道:“哦?那就请‘柳老师’给我讲讲,女孩子到底都有什么样的心思?” “可爱的小姐姐各有各的不同,哪里说得过来?不过我知道一个基本原则,那就是最爱口是心非。一般我们说‘不要’,八成是‘要’;但说‘要’呢,却也不见得是‘不要’……”说到这儿,柳澄心忽然停住了,因为发现杨镜臣正用一种【你说的这是“人话”吗】的眼神看着她,似笑非笑。 柳澄心瘪了瘪嘴,嘟囔道:“我的意思是,一切主要还是得看心情。总之,女生的话不能只听表面意思,因为那只是冰山一角,你不去深究是不会明白水面之下隐藏着多么大的暗礁。” 杨镜臣笑了起来,说道:“‘暗礁’这个词用得倒是形象,如果哪个男人不小心撞上,是不是就得‘翻船’了?” “对啊!要不最近怎么会流行‘求生欲’这个词呢?如果不想像泰坦尼克似的冰海沉船,最好别触女生心里的‘暗礁’。”柳澄心顿了顿,觑着杨镜臣说:“不过你不需要有这方面的担心,哪个女孩子的小心思能逃过你的‘火眼金睛’?” 杨镜臣收敛了笑意,故意说道:“可是,我喜欢的那个女孩子,总是跟我‘约法三章’,不许我探知她的心思,然后又挑剔我没听出来她的玩笑。你说,她是不是很难伺候?” 柳澄心当然知道他是在说自己,不禁脸色微红,眼睛看向别处,说道:“既然她这么难伺候,你不要喜欢她就好了!” 杨镜臣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说道:“也对。” 柳澄心心头一沉,刚要失落,就听杨镜臣接着说道:“那我喜欢你好了。” “咦?”柳澄心愣了愣,诧异地问:“那你刚才说的又是谁?” 杨镜臣嘴角勾起邪魅的笑意,回答道:“刚才说的是学妹柳澄心,现在说的是助理柳澄心。” 柳澄心不解地说道:“什么呀!这有什么不一样?还不都是我吗?我又没有人格分裂。” 杨镜臣一本正经地回答道:“当然不一样。柳学妹虽然平时很乖,对我也很依赖,但是关键时刻非常有原则,甩起人来毫不手软。而柳助理,浑身带刺,拒人千里,内心却脆弱柔软,需要保护。” 柳澄心自己都没有想过,原来过去的自己和现在的自己有着这些不同。是什么让她发生了改变?环境?际遇?还是心态?总之,听杨镜臣这么一说,她也觉得自己的确和从前那个在象牙塔里的柳澄心有些不太一样了。 吃完午饭,柳澄心和杨镜臣回到家。 因为吃得太饱,血液都跑去胃部帮助消化,柳澄心感到一阵困意袭来,不禁打了一个呵欠。 杨镜臣体贴地把她领到了二楼,不过属于她的房间还是房门紧闭,看样子还没有整理完毕。 “先去我屋里睡一会儿。”杨镜臣说着打开了主卧的门。 映入眼帘的是一张硕大的双人床,看起来豪华而舒适,仿佛正在召唤柳澄心过去躺下。而它的主人,正斜倚在门边,魅眼如斯地看着她,也颇有点儿等待“临幸”的意思。 柳澄心不禁心头痒了一下,但是又很快恢复了理智,把自己跑入歧途的思想拉了回来,婉拒道:“不用了,我不困,你休息吧。” 谁知,杨镜臣忽地一下把柳澄心给拦腰抱了起来。 “你干什么?放我下来!”柳澄心吓了一跳,在杨镜臣的怀里挣扎着,“杨镜臣,你快点放开我!妇女权益保护法是吧?我可以告你性骚扰的!” 杨镜臣却没有说话,而是大步走到床前,直接将柳澄心扔在了上面。 然后,他又扔过去一条空调毯,并说:“乖乖睡一觉,两点钟我叫你,病人两点半到访,你必须养足精神。” 柳澄心这才明白,人家对她并没有动那种“歪心思”,是真的只想让她在自己的床上睡觉而已。于是,她又为自己对杨镜臣产生了“邪念”而懊恼不已,半晌无法入睡。 杨镜臣好好地关上房门,然后走到楼下,查看了一下放在玄关处的手机。 有一个未接来电。 望着那串熟悉的数字,杨镜臣脸色一沉,明显不太情愿地回拨了过去:“孙小姐,怎么了?” “杨医生,你这几天怎么没在诊所?”电话那头传来一个年轻女子极为不悦的声音,“我要预约,可是你们前台那个小护士也不问问我是谁,就说你没有时间!哼,我就跟她说,杨医生接待别人没时间,可是接待我就有时间!” “她是新来的,不知道你也很正常。”杨镜臣语气冷冷地打断了她。 “可是……”对方蓦然一滞。 “最近我有些私人的事情要办,你放心,我会跟那边说一下,等可以接诊的时候会第一时间给你打电话的,好吗?”杨镜臣语气稍稍缓和了一下,安抚她道。 “不行嘛,杨医生,我必须尽快见你,我、我快承受不了了,真的!”对方假装着急,撒娇似的央求道。 杨镜臣吐了口气,心想:【除了想见我想得受不了,你还有什么承受不了的?】但却不得不耐着性子继续对她说:“好吧,等我忙完手头的事情,尽快联系你,好吗?” “不骗我?” “嗯。” “那好,杨医生,你一定要尽快给我打电话哦,我一个人承受不来的。” “好,我尽快。” 显然,安抚有效,对方乖乖放下了电话。然而,杨镜臣却勾了勾嘴角,英俊到犯规的脸上露出一个令人不寒而栗的笑容…… 第32章 还是喜欢你叫我学长 两点钟,杨镜臣准时叫醒了柳澄心。 虽然起来得极不情愿,还想在杨镜臣舒服的床上再赖一会儿,可柳澄心还是不得不听话地起身,哪有老板亲自提供叫醒服务员工还呼呼大睡的道理?再说,下午的诊疗对她的意义有多重大,实在令人不敢掉以轻心。 “喂,平时你诊所那边的员工都怎么称呼你啊?杨医生?还是老板?”坐在客厅沙发上等马千山,柳澄心为了缓解紧张的心情,找了个话题和杨镜臣聊道。 “问这干嘛?你是不是不知道应该怎么称呼我?那我告诉你,我还是喜欢你叫我学长,就像咱们刚认识的时候一样。”杨镜臣挑了挑眉,直截了当地说道。 柳澄心嗓子一噎。刚才的确是想问问该怎么称呼他的,只是,“学长”这个称呼会不会太特殊了点?以后和其他同事见面的时候若是这么叫,人家会不会觉得自己在和老板攀关系,惹人讨厌?另外,只要是和过去扯得上关系的,她心里总有种莫名的抗拒。 “那个,咱们现在都不是学生了,还学长学妹地叫,是不是有点装嫩的嫌疑?要不,我还是叫你杨医生吧?”柳澄心征求意见似的问杨镜臣。 杨镜臣却斜斜撇了她一眼,说道:“既然你觉得幼稚,那就叫我臣或者镜臣好了。” 柳澄心感觉胳膊上鸡皮疙瘩起了一片,赶紧说:“呃,算了,那我还是叫你学长好了……” 【我就知道,不服从他杨镜臣的摆布,他一定会出一个更难以接受的难题,让你不得不对前一个妥协,这个人真是难搞!】 “喂,你是不是在腹诽我?”杨镜臣忽然问道。 “你又偷窥我?不是说好了……”柳澄心一急,噘嘴说道。 杨镜臣却摇了摇头,轻笑道:“我只是太了解你了,每次在心里骂人的时候都是这副表情,太容易看出来了。” 柳澄心狐疑地摸了摸自己的脸,真是很想照照镜子,看看自己偷偷骂人的时候是什么表情。 客厅里的落地钟“咚”地响了一声,时间指向两点半。与此同时,门铃被按响,发出古朴的声响,雅致地回荡在房子每一个角落。 “好准时!”柳澄心不禁看了杨镜臣一眼,感叹道。 杨镜臣习以为常似的说道:“那你还愣着干嘛?赶紧给守时的患者开门呀!要是过了这一分钟,可就是你不守时了。” 柳澄心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一般守时的人比较刻板,最讨厌的就是不守时,如果不想给他们留下什么不好的印象,一定要多加小心。 于是,她赶紧小跑着过去,打开了别墅的大门。 “您好,马先生,请进。”柳澄心恭敬地对站在门口的这位穿着一身运动服的男士说道。 他的打扮和她预先在心里勾画的人物形象不太一样。这种太过随意化的衣服一般当过兵的人是不太喜欢的,他们习惯了军事化管理的严谨,即便退役之后也比较爱穿笔挺利落的衣服,或者能体现军旅生涯的迷彩服。 当然,还有另一种可能,那就是马千山是故意在避开一切能令他联想起部队的东西。 见到柳澄心,马千山明显愣了一下,因为每次接待他的都是杨镜臣,骤然看到一个笑容甜美干净的女孩子,若不是对自己的方向感十分自负,还以为走错了门。 他向柳澄心微微笑了一下,便跟着她进了屋。 杨镜臣从沙发上起身,为马千山介绍道:“马先生,这位是柳医生。” 马千山稍稍有些诧异地看了柳澄心一眼,原本以为她只是一个助理之类的,没想到也是医生。 出于礼貌,他们互相点了点头。 杨镜臣于是继续对马千山介绍道:“鉴于之前已经对您的问题做了简单的了解,是典型的ptsd症状。在这个病的治疗方面,柳医生颇有心得,所以我推荐由她来继续为您进行治疗。当然,选择谁作为主治医生还是由您自己决定,您可以先和她聊一聊,彼此了解一下。” 马千山却冷然拒绝道:“不必了,我觉得杨医生你挺好的,我不太喜欢朝三暮四的感觉。” 柳澄心心头一沉,【难道就这样失去一个绝佳的机会吗?我连一句话都没跟他说上,就被拒绝了?】 杨镜臣没有说话,也没有动,只是将目光投向柳澄心,似在鼓励她勇敢地迈出第一步,去争取自己想要的东西。 于是,柳澄心深吸了一口气,走到马千山对面,诚恳地对他自我介绍道:“马先生,我想我有必要先做一个自我介绍。我叫柳澄心,之前在帝都医大附属第一医院心理科工作,是令堂的主治医生。” 此言一出,连杨镜臣都愣住了,更别说是马千山了。他瞪大了眼睛,蹙眉看着柳澄心,明显不悦地说道:“原来就是你!你泄露了我母亲的隐私,搞得我们家鸡飞狗跳,怎么还能这么从容地站在我面前,要求给我看病?杨医生,我本来是很尊重你的,但你这是什么意思?” 杨镜臣没有回应马千山的质问,反而饶有兴趣地看着柳澄心,等着她的反应。 柳澄心用那双清澈得如同一泓泉水的眼睛盯住马千山的双眸,十分坚定地说:“马先生,您是军人,这是最有威严也最神圣的职业,我相信所有鸡鸣狗盗都逃不过您锐利的双眼。我可以用我的人格向您保证,绝对不是我泄露了令堂的隐私,这件事一定另有隐情。” 马千山严厉的眼神在柳澄心脸上来回扫过,发现她果然没有一丝闪躲和矫饰,坦坦荡荡地回应着他的质询。 要知道,马千山在部队里绰号“活阎王”,一双鹰眼不怒自威,如果生气怒视着谁,就是男人也要脊背发紧。他用这样的眼神看着柳澄心,如果她内心真的有鬼,一定没办法扛得住。 当然,这也并不足以令人信服,但马千山对这个看似柔弱却固执坚持的女孩子印象莫名好了起来,觉得之前对她的否定的确有些武断。 第33章 创伤后应激障碍(二) “那好,先不说我母亲的事情,就说我的病,你觉得你比杨医生优越在哪里?凭什么我不选他,要选你?”马千山嘴角稍稍露出一丝讥诮,毫不留情地问道。 柳澄心做了一个“请”的手势,示意马千山先坐下,然后开口从容说道:“从客观上来讲,我的确不敢说比杨医生优越,他是我尊敬的学长,在学术上也比我经验丰富,能力出众。不过,从主观上讲,我觉得没有人比我更加适合做马先生您的主治医生。” “怎么讲?”马千山没想到柳澄心一上来就示弱,没有勉强列举自己的长处,如果她那样说,反而明显缺乏说服力。 “因为我治疗您是有目的性的,我想通过治愈您,和马家达成和解,得到原谅,并允许我重新为令堂进行治疗,弥补之前的事造成的不良后果。为了达到这个目的,我必须先治好您,这将会激发我最大的主观能动性,产生难以估量的正面作用。这一点,是杨医生所不具备的。”柳澄心胸有成竹地解释道。 “呵,你想法倒是不少啊!这么毫不避讳地说出来,就不怕我直接拒绝吗?”马千山嘴角一撇,揶揄道。 柳澄心笑了,笑得纯净无害,令人感觉如沐春风,说道:“医生和患者之间的关系要想保持稳定,最重要的是信任,尤其是在心理疾病的治疗中,这一点尤为重要。所以,我心里有什么想法都直接告诉您了,希望您能看到我的诚意,慎重考虑一下要不要接受我做您的主治医生。” 马千山低头沉思了一会儿,显然已经被说动了。等他再抬起头,先是觑了一眼一旁满脸事不关己的杨镜臣,然后故意叹着气说道:“看来,杨医生是打定主意把我推出去不管了,我要是还坚持跟他进行治疗,就是对自己的不负责任。那好,既然你说的这么有诚意,我也没有理由,那就你吧,柳医生。” 柳澄心见马千山终于同意自己做他主治医生了,一时高兴,再也绷不住了,猛地站起来给他鞠了一躬,露出小姑娘才有的烂漫笑容,说道:“太好了,谢谢马先生!” 马千山愣了一下,发现这个柳医生很有趣,原来刚刚毛遂自荐时的睿智和稳重都是装出来的,这会儿得意忘形才把本性给暴露了出来。不过,也挺好的,谁规定心理医生必须冷静克制,就不能活泼天真一点? 这时,杨镜臣也起身,对马千山说:“那好,马先生,既然如此,今天就由柳医生继续给您进行治疗,请到治疗室详谈吧。” 柳澄心也点点头,邀请马千山进入治疗室,然后悄悄回头对杨镜臣做了一个“ok”的手势,就关上了治疗室的大门。 其实,自从马太太那件事以后,柳澄心已经有三个月没有走进治疗室为患者进行咨询和治疗了。因为,虽然直到昨天医院才正式通知她被开除了,但是之前已经让她停职了很久。 再次开始工作,对柳澄心来说是忐忑而兴奋的,尤其患者还是她自己努力争取来的。 大概因为都是年轻人,交流起来阻力很小,柳澄心和马千山的谈话进展顺利,开始逐渐谈到造成他创伤的事件上来。 “这一天,又赶上沙尘天气,请求护航的只有一条商船,是运送石油的。通常,这种船只都是重点保护对象,因为非常容易被海盗盯上。但是,在这样的天气里,海盗一般也是不会出来的,所以相对安全一点,于是护航编队只派出了我所在的那艘护卫舰执行护航任务。 刚出港的时候,大家还十分谨慎,但是离岸越远,越放松警惕,觉得这样“伸手不见五指”的天气海盗是不可能出现的。因为,海盗的小船本来就不适合远海航行,一般只在近海进行劫掠,一旦离岸二百海里以上就基本安全了。 但是,这一次我们失算了。 航程过半,风浪突起,暸望塔上的哨兵报告,前方的海面上不知何时多出了一搜渔民的船只,正在通过无线电向我们求助,似乎是船出了什么问题无法返航了。 舰长于是通知商船稍微停顿一会,然后派了两个人乘小艇到渔船上去帮助检修,而这两个人就是我和机械师小虎。说是一起去检修,其实是小虎检修,我负责保护小虎。 我们来到渔船上,甲板只上有两个样子老实的索马里渔民,但我总是隐隐感觉不太对劲。按理说,这种恶劣的天气他们不应该出海打鱼,船还偏偏坏在了我们的航线上。 不过,既来之,则安之。 两个渔民中的一个带着我们下到了船舱里,说是发动机出了问题。但是,一进入船舱我就闻到一种浓烈的乙醚气味。接着,我就看见那个渔民和小虎都倒了下去。我赶紧屏住呼吸,虽然眼前有些模糊,但好在吸入不多,还是凭意志力坚持住了。 我反身逃到甲板上,发现另一个渔民正在发射信号弹,显然没想到我会上来,非常惊恐地看着我,有点不知所措。于是,我立刻抓住他绑在桅杆上,无需逼问,他一定是海盗的同伙,或者根本就是海盗伪装的渔民。 我本打算用对讲机联络舰上,却发现信号受到严重干扰,无法通话。再看船下,不知何时我们来时的小艇已经被松开了,我根本无法回去。如果是清朗天气,我还可以打旗语联络,可是这种能见度只有几米的时候,实在没有办法了。 这时候,我想到了那个渔民没有发出去的信号弹。可是信号弹发出去,我们的护卫舰能看到,海盗也看得见,会产生什么后果谁也预料不到。不过,至少现在渔船上的形势和他们所期望的不太一样,还有机会一搏。 在放信号弹之前,我又在甲板上翻找了一圈,发现一个过滤面罩,应该是他们准备好用来下船舱用的。于是,我戴上它,把那个被绑的渔民背起来扔到了船舱里,然后又把昏迷的小虎背了出来。” 第34章 创伤后应激障碍(三) “小虎由于吸入乙醚过多,一时间无法唤醒,我就把他藏在甲板上的一块帆布下边,然后发射了信号弹。 过了一会儿,我听见有小艇靠近的声音,为了确认是不是我们的人,我偷偷从船舷看下去,却发现来的三四只小艇上面都是荷枪实弹的海盗。当时我不知道我们的护卫舰是否看到了信号弹,又为什么没有派人过来。后来,这件事过去以后我才知道,海盗同时攻击了他们还有商船。 我在甲板上找到一个隐蔽的位置,心里计算着身上带的子弹是否足够消灭四只小艇上的海盗。结论是:有点儿勉强,但只能背水一战。 等他们登船上来,我便独自和他们展开了激战。他们的装备和我们之前遇到的海盗不太一样,要先进很多,很难对付,但我还是消灭了大概三分之二。最后,子弹没了,我想隐蔽起来把身上的两颗手雷扔过去,但是他们的位置离小虎的藏身处太近,我不能冒险。 他们发现我这边没有动静了,试探着围拢过来,于是我拉响了第一颗手雷。 爆炸的位置离我不远,当时有一些碎肉飞了过来,直接打在我脸上,我觉得气味很腥。我探出头查看他们是否都被炸死了,却正好对上一个死不瞑目的人头。 这时候,我听到了小虎的声音,他被仅剩的几个人发现了,正当做人质。” 讲到这里,马千山似乎有些继续不下去了,他显得十分疲惫,呼吸有些急促,于是柳澄心为他倒了一杯水,并说:“没关系,我们可以休息一下,不要勉强自己。” 马千山摇头笑了一下,说道:“我可以的。” 柳澄心看得出来,他有些强撑,但是有时候既然患者坚持,医生也不能强行阻止,最好是顺其自然地继续。 “他们抓着小虎的头发,拿了一把很长的剔骨刀,逼在他的脖子上。我脑子里马上想起了曾经看过的一个视频,就是恐怖分子将人质砍头威胁美国政府的那个视频。 这时候有人用英文对我喊:出来!投降!否则就杀了他! 但我知道,我出去会和小虎一样下场,变成人质,被用来威胁我们的护卫舰,甚至国家。可是如果我不出去,小虎只有死路一条。 此刻,我已经想明白了海盗的计划。 那条石油商船今天必须通过亚丁湾,他们早已事先知道,甚至沙尘天气也在计划之内。从一开始我和小虎就是被引过来当人质的,他们知道无法和我们的护卫舰正面抗衡,所以想用这种方法逼我们就范。先用无害的渔船骗两个人过来帮忙,然后围住军舰和商船,如果军舰敢开火就杀了我们,如果军舰不开火,他们就能顺利劫走商船。 虽然,我破坏了他们的计划,但是现在小虎在他们手里,他们也算有了筹码。 就在我权衡利弊的时候,不远处突然传来了一声巨响,应该是我们的护卫舰发射了鱼雷。 那几个海盗吓了一跳,骂骂咧咧地又威胁我,让我马上投降。 我想,无论之后会发生什么,至少不能让小虎就这么被杀。更何况,我现在过去待在他身边,或许我们两个人还可以一起想办法逃脱。所以,我举起双手,走了过去。 可是,还没等我走到他们跟前,一个海盗不知受了什么刺激,忽然夺过剔骨刀,一下子就割开了小虎的脖子!” 马千山的声音颤抖着,目光直勾勾盯着柳澄心,仿佛眼前的并不是她,而是那个鲜血淋淋的画面一样。 “那把刀非常快,快到我没想到它居然能把人的脖子都削断。不,其实中间我也感觉到了一些停顿,割断骨头的时候有点费力,但他像庖丁解牛一样,还是把小虎的整颗脑袋给割了下来……” 马千山越说越详细,听得柳澄心也跟着战栗起来。她知道不能让马千山继续沉入这种记忆的复现,不得不打断他:“马先生,停一停。” “实在抱歉,我的意思是,这个画面每天无数次地出现在我眼前,它的细节好像每次出现都比上一次更完整、更逼真。我总感觉它就像一个黑洞,要把我吸进去,带回当时。”马千山把自己的脸埋进手掌之中,痛苦地说,“其实有时候我在想,如果真能回到当时就好了!让我替小虎去死就好了,那我也就解脱了!” 柳澄心感觉到,马千山对死去的战友小虎有一种愧疚,或许他的病根就在这里,于是定了定神,问道:“你觉得那个海盗为什么要在这一时刻杀掉小虎?” “挑衅!报复!他这是在向我报复,因为我刚刚杀了他很多兄弟。”马千山狠狠咬牙回答道。 “如果真是这样,他为什么不直接杀了你?”柳澄心一针见血地问道。 “我怎么知道?”马千山一哽,回答不上来。当时的情况,海盗的枪口指着他,想杀他易如反掌,为什么非要杀掉手无寸铁的小虎呢? 柳澄心引导他回想:“你再想想,当时是不是还发生了什么别的事情,让他有非杀掉小虎不可的动机。” 然而,马千山捂着脑袋,似乎越想记起就越痛苦,就像脑子里有什么东西在打架一样。 “如果你实在想不起来,我可以用催眠术帮你回忆。”柳澄心见他太痛苦,打断他道。 “你还会催眠术?”马千山十分意外地问道。 柳澄心微笑着点了点头,开始暗示引导他:“这是一种心理治疗方法,和电视上演的那些不太一样。” “我知道,是一种暗示治疗法对吗?”马千山的注意力很配合地有所转移。 柳澄心回答:“是的,可以帮助唤起一些沉睡的记忆,还能深入挖掘被遗忘的细节。” “其实,我对催眠术一直挺好奇的,但又感觉我应该是那种无法被催眠的人,因为我意志力很坚定,很少受到别人的影响。”马千山说。 柳澄心笑了,说道:“不存在完全不能被催眠的人,但是的确有人对催眠敏感度比较低,不过这也仅仅说明需要一些灵活的引导而已。” “是这样啊,那我们不妨试试。”马千山提议道。 第35章 催眠与敏感度测试 柳澄心注意到时间已经快接近尾声,于是对马千山说:“不急于一时,今天时间不多了,我可以先教你一个简单的自我催眠方法,如果下次再陷入ptsd的情景复现,你可以运用这种方法使自己放松。” 说着柳澄心示意马千山躺在他坐的贵妃椅上。 马千山点了点头,表示配合,然后平躺了下去。 柳澄心调暗了灯光,用轻柔缓慢的语速对马千山说:“每次开始的时候,首先要告诉自己:‘这次我要花5分钟来做自我催眠,这次催眠的目的是要让自己身心放松,在自我催眠中,我的潜意识会很自然地、不费吹灰之力地做到这一点,当我从催眠中醒来,我就会感到全身神清气爽,不再有烦恼,不再有恐惧。’” 说到这里,柳澄心稍微停顿了一会儿,给马千山一个自我暗示的时间。 大约一分钟以后,柳澄心继续说:“好,我们现在来呼吸几次,放松全身。跟着我的提示,吸气——尽可能地深长一些——呼气——感受身体的放松。 对,就是这样。只要你用心留意,就会很容易发现,在呼气的时候,你的肩膀更容易放松,而当肩膀放松下来,你的头顶、面部、后背、双手、双腿以及双脚都会逐渐自然地放松下来。 对,很好。吸气——呼气——你可以发现,你越放松就会越平静,越能感受到自己内心的细微变化。你可以听到自己呼吸的声音,这会让你能更好感受自己潜意识的能力。是的,就这样,继续放松自己……” 柳澄心观察马千山的呼吸,平稳而深沉,已经进入了放松状态,决定对他进行催眠敏感度的测试,于是继续说:“现在,请把注意力全部集中在自己的左手,想象有一只气球绑在你的手腕上,等一下我会慢慢从十倒数到一,每数一个数字,你就会感到更轻松、更舒服,你的潜意识也会更加开放,可以对我所说的话完全反应。 等我数到一的时候,你会忽然感觉到那只气球带着你的左手飘了起来,直到手臂举到最高点为止。当你的左手开始动起来,我要请你不要压抑它,也不要控制它,你就保持科学家做实验时客观观察的态度,看看它可以飘到多高的程度。 现在我开始倒数,十——九——八——七——六——五——四——三——二——一!” 当柳澄心数完十个数字,马千山的手臂果然缓慢地上举了起来,就好像真的有一个气球绑在他的手腕上,带着他的手臂飘了起来,直到和身体成九十度直角。 柳澄心在心里点了点头,看来马千山的催眠敏感度并非很低,相反地,他其实是极易被催眠的人。 “好,现在慢慢放下你的手臂,感受它回到身侧完全放松下来,你的肩膀也跟着放松了。” 然后,柳澄心开始引导马千山离开催眠,“现在,我要从五倒数到一,当我数到一,你就会从催眠中醒来,你的身心将会得到前所未有的放松,你会感觉自己宛若新生,一切都非常祥和美好。好,五——四——三——二——一!” 果然,柳澄心数完数字“一”,马千山便睁开了眼睛。 他慢慢坐起身,有些不好意思地对柳澄心说:“不好意思,我好像睡了一觉。” 柳澄心莞尔一笑,问道:“感觉怎么样?” 马千山很惊讶地回答道:“怎么说呢,感觉非常轻松,很久没有过的轻松。柳医生,你这张贵妃椅很舒服,好像有魔力,我觉得睡得很好。” 柳澄心笑着摇头,说道:“不是椅子有魔力,是催眠的作用。” 马千山这才想起来,之前柳澄心在教他自我催眠的方法,却在不知不觉中直接催眠了他。他从来没有过这种体验,感觉非常神奇,于是又认真请教了自我催眠的注意事项,决定回去以后自己试一试。 送走了马千山,柳澄心松了一口气。对她来说,要想弥补马太太那件事造成的不良影响,治愈马千山是第一步,也是最为重要的一步。 通过今天的治疗,她对马千山的创伤后应激障碍的了解又进了一步。能够感觉到,马千山的潜意识在极力隐藏着一个重要的细节,似乎关系到他战友被害的真相,而这个真相直接关系到马千山病情的根源,希望下一次通过更深层的催眠可以将它找出来…… 时间指向下午四点,搬家公司的工人终于完成了柳澄心房间的布置,杨镜臣付过钱,便让他们走了。 “搬家公司现在服务项目还挺全,居然连收拾房间都管吗?”柳澄心好奇地问道。 杨镜臣轻轻地笑了,揉了一下柳澄心的头发,说:“上去看看吧。” 柳澄心从杨镜臣略带神秘的眼神中感到一丝狐疑,一边被他推着往二楼走,一边嘟囔着说道:“不会是给我准备了什么surprise吧?” 杨镜臣笑而不答。 两人走到房间门口,杨镜臣用一只手从后捂住了柳澄心的眼睛,另一只手则扭开了房门的把手。 柳澄心试探着往里走了一步,嘴里笑意满满地说:“可别吓我啊,你知道的,我胆子小。” 杨镜臣忽然撤去了挡在柳澄心眼前的手。呈现在她面前的是一个三十多平米的大房间,感觉比她原来租住的那个小户型公寓还要大些,屋里的所有布置都和她原来的一模一样,就连装饰品摆放的位置都丝毫不差。 “哇,杨镜臣,你居然把我的软装都搬过来了?我还以为你会觉得这些东西太low,不许它们进入你家呢。”柳澄心又惊又喜,然后指着唯一和原来不同的地方,也就是那张带幔帐的公主床,说:“天哪!你怎么知道我喜欢这种?” 那张床,奢华的同时非常温馨,是每个女孩子梦寐以求的款式。 杨镜臣故意云淡风轻地说:“你的东西实在太多了,我不想它们占用我好几个房间,正好这里装得下。不过,房间太大容易让人感觉疲惫,吸收主人的生物能量,这种床可以在你睡觉的时候隔绝出一个小型空间,不至于休息不好。” 第36章 你就不想做老板娘? 柳澄心走过去,试着放下层层叠叠的幔帐,一个静谧而安全的私人空间就建立了起来。她点点头,赞赏道:“想得很周到嘛!” 杨镜臣仿佛对她的表扬很是受用,又指了指落地窗帘,说道:“打开看看,还有惊喜。” “还有?”柳澄心狐疑地走到窗前,略带犹豫地拉开了窗帘。 呈现在她眼前的是一面落地玻璃拉门,而拉门的外面则是一个宽敞的露台,露台的四周用木箱种满了各种各样的花草,中间放着一张带遮阳伞的桌子,配上两把摇椅,看起来惬意极了。 但这些都不是重点,最最最吸引柳澄心目光的是,露台的一角有一个狗屋,狗屋旁边,一只灰色的哈士奇幼犬正懵懂地吐着舌头,冲柳澄心傻傻地“微笑”着。 “这、这、这是……给我的?”柳澄心激动得有些结巴,指着那只“二哈”问道。 仿佛感应到了未来主子在说自己,小二哈抬起前腿往前蹿了一下,却发现自己脖子上的绳子被拴在了狗窝上,根本无法冲过来。 但二哈岂是一般狗子?区区一根绳子就想让它认怂?不存在的! 只见它又猛地一用力,发挥出自己雪橇犬的种族天赋,竟然以小小的身躯拖着那木头狗屋便“杀”了过来! 柳澄心和杨镜臣在玻璃这一边都惊得张大了嘴巴,满头黑线。 眼看着小二哈冲到了玻璃门前,抬起一对毛绒绒的爪子放在玻璃上,歪着小脑袋,用那双冰蓝色的冷瞳盯着两人,哼哼唧唧地叫了起来,那意思好像在说:“看什么呢?快放小爷进去啊!” “这就是你给我的惊喜?”柳澄心侧目看着杨镜臣,心情复杂地问道。 小狗她是很喜欢的,不过送一只二哈他是认真的吗?他是嫌自己的别墅太整洁了,还是打算重新装修了? 杨镜臣也没想到传说中的“拆迁队长”居然这么快就给他来了个“下马威”,直接把自己的狗窝给掀了。 他有些尴尬,又不得不强作镇定地地点了点头,说道:“嗯,喜欢吗?我觉得它跟你很配。” “哪里配?”柳澄心不满地白了杨镜臣一眼,反问道。 这时候,小二哈等得有些不耐烦了,竟然伸出舌头贴在了玻璃上,一副【你不放我进去我就萌死你】的样子,但是或许它没想过,自己理解的“萌”,在别人的眼里其实是“蠢”。 “进来吧。”柳澄心就第一个差点被它蠢哭了,打开拉门把它放了进来,并体贴地解开了它脖子上的狗绳。 恢复了“自由身”的小二哈兴高采烈地跳进柳澄心的卧室,十分感激地在她腿上蹭了蹭,然后开始“巡视”自己的“地盘”。 只见它先是绕着屋子转了一圈,左闻闻,右嗅嗅,最后盯着柳澄心那张奢华的公主床,毫不犹豫地轻身一跃,落在了柔软的粉色床垫之上。 它完全不拿自己当“外狗”,自顾自转了一圈便蜷身卧在了柳澄心的枕头旁边,还满足地哼唧了一声。 “下来……”柳澄心无奈地冲小狗说道,但是她的语气太过宠溺,明显不具有任何威慑力,就像在央求似的。 小二哈自然不买账,翻了一下眼皮继续趴着,身体还往柳澄心枕头上蹭了蹭。 柳澄心求助地看向杨镜臣,像在征询他的意见。其实,她倒是不在意小狗睡在自己床上,可是这个家的主人毕竟是杨镜臣,以他那看起来十分洁癖的模样,不知道受不受得了。 杨镜臣忽然笑了一下,因为发现柳澄心是在在意自己的想法,于是调侃道:“怎么,你的床什么时侯也交给我做主了?” 柳澄心脸一红,明白他是误会了,以为她是怕他嫌弃自己的床才这样的,因此嗔道:“这不是你家吗?什么事都得问过你才行呀!” 杨镜臣拍了一下柳澄心的脑袋,说道:“傻瓜,从今往后这也是你家。我和它,还有整个房子,一切都交给你做主了。” 柳澄心被杨镜臣拨撩得心里痒痒的,低头不好意思地说:“你是老板,我怎么敢做你的主?” 杨镜臣锲而不舍地笑问道:“你就不想做我的‘老板娘’吗?” 柳澄心推了杨镜臣一下,口是心非地回答:“没正经!不跟你说了。”随后,她又指着床上的小二哈问道:“它叫什么名字呀?” 杨镜臣摊了摊手,答道:“还没取,等着‘未来老板娘’赐名呢!” 柳澄心眼珠一转,把二哈抱起来摸了摸它的肚子,然后一脸奸笑地对杨镜臣说:“真的让我取名?你可不要后悔啊!” 杨镜臣不以为意地说道:“怎么,你要取什么名字揶揄我?可惜它是只母的,你想用来指代我是不成立的。” 柳澄心“哼哼”笑了两声,把小二哈抱在怀里,抚摸着它柔软的头毛,宠溺地说道:“小乖乖,以后我就叫你‘老板娘’怎么样?意思就是说,今后这个家你说了算!” 小二哈就像听懂了柳澄心的话似的,伸出舌头舔了她的手一下表示同意,弄得柳澄心痒痒的,笑了起来。 杨镜臣脸色黑得像只平底锅,难看极了,无奈又无法地看着柳澄心,问道:“你确定要叫这个名字?” 柳澄心笑眯眯地点了点头,喊了一声:“老板娘!” 小狗居然很配合,立刻“嗷”地回应了一声“狼嚎”,气得杨镜臣脸色又黑了三分,威胁道:“你别后悔,柳澄心!” “不后悔,谢谢老板给我买狗!我好喜欢它!”柳澄心顽皮地眨着眼睛回答道,还特意重重强调了“老板”两个字,惹得杨镜臣拂袖而去。 见杨镜臣下楼了,柳澄心抱着“老板娘”左看右看,喜欢得不得了。 她从小就喜欢狗,但是因为父亲对动物毛发过敏,家里一直不能养。她还记得阳阳哥哥在家里的时候,他们俩曾经喂养过一只流浪狗。后来阳阳哥哥离开了,那只小狗也莫名其妙地消失了。 【杨镜臣怎么知道我喜欢狗的?】柳澄心奇怪地想。 第37章 这辈子我管定你了 “嗷呜——”这时候,怀里传来被赐名“老板娘”的小二哈低低呜咽的声音。 柳澄心低头一看,它正用那双湛蓝澄澈的眸子盯着自己,眉间纯白的“三把火”显得一张小脸极为精致,浑身披着厚厚的、毛绒绒的灰色“外套”,非常软萌,尤其那条粗粗的、扫帚一样的尾巴,手感简直好到飞起! 【小狗子什么的,果然是极品萌物,随便撸一把就能让人心情好上一整天!】柳澄心一边抚摸着“老板娘”的背毛,一边想。 “嗷呜——”“老板娘”又叫了一声。 “咦,不会像别的狗子那样‘汪汪’叫吗?这狼嚎是什么鬼?”柳澄心拍拍“老板娘”的头,自言自语地问道。 “嗷、嗷、嗷呜——”“老板娘”才不管柳澄心的吐槽,倔强地狼嚎着,甚至还不耐烦地跳下床,对着房门继续叫。 “你想出去?”柳澄心好像懂了,它似乎是想让自己带它出去方便了。 于是,柳澄心拎着狗绳打开房门,正准备将“老板娘”拴上,却不想这只不受控制的二哈像离弦的箭一样冲了出去,直奔一楼大厅而去…… “回来,老板娘!”柳澄心边追边喊。 只见“老板娘”连滚带爬地“杀”到了一楼,之所以说是“连滚带爬”是因为它还太小,四条小短腿下楼梯还不太利索,几乎是肚皮着陆地滚下去的,看得正在一楼喝水的杨镜臣差点笑喷出来。 不过,下一秒“老板娘”就让那个嘲笑它的人付出了代价——它跳到他昂贵的定制布艺沙发上,后腿一抬,一泡黄澄澄的“嘘嘘”就滋了过去。 “你……你怎么不带它出去方便?”杨镜臣瞪大了眼睛,看着柳澄心问道。 柳澄心委屈地晃了晃手里的狗绳,嗫嚅道:“我还没来得及牵,它就跑下来了……” 随即,她又忽然笑了:“呵呵,这狗子还挺聪明,知道我房间是它住的地方,死活没在屋里尿,示意我打开门,这是跑出来找地方了。” 杨镜臣满脸黑线,咬牙问道:“这么说,我的沙发就是它可以撒野的地方咯?” 柳澄心觑着杨镜臣,笑眯眯地调侃道:“别那么小气嘛,它还小呢,什么都不懂,要慢慢教。” 杨镜臣双手抱在胸前,磨了磨洁白的牙齿,说道:“好,那清洗沙发的钱就从你这个月的工资里扣好了!如果再有下次,还是一样。我倒要看看,你什么时候能教会它?” 果然,柳澄心着急了,抗议道:“喂,杨镜臣,你资本家啊?凭什么从我的工资里扣,这狗、这狗可是你送给我的!难不成,你是故意送个闯祸精给我,让我替它收拾烂摊子的?” “哦?怪我咯?既然送给你了,你就是它的主人,对它负有教养的责任。除非,你不想养它了,那我就把它送回宠物店去好了!”说着,杨镜臣走过去将“老板娘”抱了起来,作势要带出家门去。 “老板娘”这二哈,好像成精了,一听说要把它送回宠物店,马上用那双水汪汪的眼睛不舍地锁定柳澄心,嗓子里还发出可怜的呜咽声,让人一颗小心脏都要融化了! “等一下!”柳澄心咬咬嘴唇,拦住了杨镜臣,“我管它!这辈子,我管定了!” 说完,她从杨镜臣怀里接过一脸谄媚的“老板娘”,将狗绳拴在它的脖子上,然后把它放回地上,继续对杨镜臣说:“今后这只狗子我‘罩’着了,你可不许欺负它!有什么事都冲我来!” 杨镜臣嘴角勾起一抹坏笑,对着这一人一狗向门口走去的背影丢出一句:“喂,柳助理,先别急着遛狗,打电话叫人来清洗沙发。” 柳澄心身形一滞,无奈地扬了扬手中的电话,说道:“知道了老板,我一边遛狗一边打。” 领着“老板娘”出了家门,柳澄心决定在小区里转转,熟悉一下环境。当然,首先还是得给保洁公司打个电话,叫他们派人来把杨镜臣沙发上的狗尿清理干净,要不他一定会抓狂的。 打完电话,柳澄心又好奇地用手机查了查,原来大部分哈士奇都不喜欢像狗那样“汪汪”叫,而是偏爱“狼嚎”。她想:【这大概是因为血统里狼的基因在作祟吧?】 还有许多二哈主人吐槽说它们自带“话痨”属性,所以一旦嚎起来简直能烦死人,并上传了不少视频为证。 【杨镜臣,你干嘛要自讨苦吃?就不怕这小东西将来把你逼疯吗?】柳澄心一边点开视频,一边在心里暗笑。 其实,她最是知道杨镜臣了,喜欢干净又怕吵,居然为她养这么一个“大闹天宫”的小祖宗,真是难为他了。 这时候,陪她慢慢溜达了半天的“老板娘”有些不耐烦了,它已经按耐不住一腔汹涌的“小宇宙”,想去更广阔的天地看一看、跑一跑了。 于是,趁柳澄心不注意,“老板娘”猛地往前蹿了一下,那力道之大根本不是一般小奶狗可比,谁叫人家是拉雪橇的工作犬呢! 柳澄心手一抖,狗绳被拽飞,只能眼睁睁看着“老板娘”像离弦的箭一般往远处跑了出去。 “别跑!回来!”柳澄心惊呼,马上撒腿去追。 小二哈一力在前面跑,柳澄心一力在后面追,偌大静谧的别墅区就这样被这一人一犬的声音搅动得有了些生气。 突然,一声尖叫划破沉寂的空气,直入柳澄心的耳膜:“啊——” 只见前方路上,一个穿着妖娆红裙、妆容精致的美丽女子刚从一辆小跑上下来,显然被突然冲到眼前的狗狗吓着了,正打算用尖尖的高跟鞋去教训一下这个不速之客:“哪儿来的野狗?” “等一下!”柳澄心赶紧跑过去,迅速抱起不知危险已近还在傻乎乎冲对方摇尾巴的“老板娘”,连声道歉说:“真抱歉,小狗刚才挣脱了绳子,吓到您了,实在不好意思!对不起了!” 那女子上下打量了一番衣着普通的柳澄心,显然觉得她好欺负,不依不饶地伸出一只手,使劲推了柳澄心一下,没好气地说道:“谁家的保姆?连狗都看不住吗?” 第38章 我替她向你道歉 被那女子一推,柳澄心往后踉跄了一步,结果手机就从裤子后边的口袋里掉了出来,“啪嗒”一声摔在了地面上。她赶紧去捡手机,发现屏幕已经摔碎了,好在还能开机。 可是,娇蛮的女子却以为她准备打电话叫人,更加气愤,抢过手机重重又往地上摔去,嘴里嚷道:“怎么,你的狗吓着我了,你还想打电话找人打我不成?” 看着自己的手机撞在坚硬的路边石上,彻底土崩瓦解,柳澄心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个蛮不讲理的女子,更紧地搂住怀中有些生气、想要冲过去咬人的“老板娘”,强压着怒气解释道: “不是的,这位小姐。狗吓到了您,是我不对,所以一开始我就非常诚恳地跟您道歉了,如果您需要看医生,我也一定会负责到底的。而且刚刚您动手推我,把我的手机摔坏了,我也没说什么不是吗?” “哼,那又怎样?大不了我赔你一个破手机,能值几个钱?但是狗吓到我了,你赔不起!”这位大小姐扬了扬骄傲的下巴,几乎是用鼻孔看着柳澄心在说话。 “吓到您真的是很抱歉,所以无论如何,您要求赔偿也是合理的。”柳澄心又往后退了一步,轻拍着“老板娘”的后背,不动声色地安抚低声呜咽的它。 “哼,你以为我要你赔钱?你看我像缺钱的样子吗?”对方甩了一下手里的爱马仕,冷笑着反问道。 “那你想要什么?”柳澄心一怔,脱口问道。 “本小姐今天心情不好,你这破狗还敢来吓唬我,我要狠狠教训它一顿才解气!”说着,那女子就伸手过来,要从柳澄心怀中夺走“老板娘”。 柳澄心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两步,却一下子撞在了一个结实的胸膛上。她回头一看,是杨镜臣,心中的无助立刻烟消云散,感觉忽然有了底气。 杨镜臣双手扶住柳澄心的肩膀,目光却是落在了那个红衣女子脸上:“孙小姐?” 原来,她就是下午给杨镜臣打电话要预约治疗的那位女病人,名叫孙云岚。 “杨医生?”孙云岚惊喜地瞪大了一双杏眼,脸上刚才不悦的表情瞬间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春光明媚,“杨医生,好巧哦,你怎么会在这儿?” 杨镜臣露出一个谦和的笑容,假装同她寒暄道:“我就住在后面那栋,孙小姐家也住这个社区吗?” 孙云岚高兴得连忙点头,指着旁边一栋房子答道:“咱们真有缘分,居然会是邻居!这里就是我家,杨医生要不要进来坐坐?我爸爸书房里存了很多上好茶叶呢,听说杨医生也爱好品茗,对吗?” 两人聊得开心,完全把柳澄心晒在了一边。 孙云岚就像忘记了自己刚刚被狗惊吓一样,整个人眉飞色舞的,两只眼睛没有一刻从杨镜臣的身上离开过。 一种酸酸的感觉悄悄爬上柳澄心的心头,连她自己都不知道这是为什么,就是看着杨镜臣和另一个女子如此旁若无人地亲密交谈,她觉得自己好像被忽略了,这种失落的感觉非常难受。 不一会儿,杨镜臣主动将话题拉回到了柳澄心身上,问孙云岚:“孙小姐,刚刚我看你和我的助理好像发生了什么不愉快,这是怎么了?如果是她冒犯了你,我替她向你道歉。” 这话让柳澄心心里更加难过:【明明是她要欺负“老板娘”,你凭什么认为是我冒犯了她?】 孙云岚觑了柳澄心一眼,狐疑地反问道:“她是你的助理?那这只狗是……” “是我的狗。”杨镜臣淡淡地回答道。 孙云岚马上好像变了一个人似的,喜笑颜开地上前想要摸“老板娘”,并说:“它好可爱啊!一看就很聪明,刚刚还跑到我脚边撒娇呢!我猜,它一定是喜欢我!” 【撒谎不打草稿!】柳澄心心中腹诽道。 好在“老板娘”也不是吃素的,刚才差点被孙云岚的高跟鞋踢到,怎么可能给她好脸色看?见她伸过手来,它立刻背毛竖起,龇牙咧嘴地瞪着她发出警告,看样子如果她敢碰它一下,它肯定要咬断她的手指头! 杨镜臣立刻就看明白了一切。为了避免孙云岚下不来台,他挡住了她的手,说道:“这小东西性子野得很,如果吓到孙小姐就不好了。柳助理,快把它牵走吧!” 柳澄心不情愿地瞥了孙云岚一眼,抱着“老板娘”转身便走。 孙云岚也没有再提刚才的事情,大概是想在杨镜臣面前保持自己良好的形象吧。不过,她心中还是有些不爽的:【这个被他叫做“柳助理”的女孩儿以前怎么没有见过?她帮他遛狗,难道他们住在一起吗?】 念及于此,孙云岚静静地看着柳澄心的背影离去,眸子里透出一股寒意。 “孙小姐,没什么事我也回去了。”杨镜臣将孙云岚的脸色尽收眼底,心中对她的态度更加冷硬。 “杨医生!”孙云岚赶紧拉住杨镜臣的衣袖,眼珠转了转,故作娇弱地说道:“别走!既然今天这么巧遇见了,也是难得的缘分,能不能借此机会给我安排一次治疗?我真的真的快要承受不住了!” 杨镜臣眉头微蹙,看了孙云岚三秒,问道:“那请孙小姐先告诉我,你有没有按我说的乖乖吃药?” 孙云岚脸一红,低头说谎道:“当然,当然吃了,可我还是觉得情绪低落,开心不起来,甚至……甚至想死!” 杨镜臣心中冷笑了一下,表面上却不动声色地自语道:“这么严重啊?好吧,那吃过晚饭你来找我,我在家里等着你。对了,我家住在b5栋。” 孙云岚骤然得到杨镜臣的应允,今晚可以见他,还额外得知了他的住处,不禁喜上眉梢,都忘了继续装病,点头应道:“好,杨医生,吃过晚饭我马上过去找你!” “嗯,那就这样,我看着你进去再走。”杨镜臣故意暧昧地碰了一下孙云岚的后背,说道。 孙云岚心跳加速,低头红着脸,美滋滋又恋恋不舍地走进了自家的房子。 第39章 你还是在意我的 杨镜臣站在孙云岚家门口注视着她,直到她身影消失在院子里层翠掩映的草木之间,这才收回了脸上虚假的笑意,恢复了本来的冷峻神色,低头漠然哼笑了一声,转身离开。 回到自家别墅,杨镜臣看到柳澄心已在二楼的露台上,正将“老板娘”拖走的狗屋重新放回原处。 见到杨镜臣回来,柳澄心停止了手里的动作,居高临下地望着他,眼神复杂。 怎能不复杂?方才发生的一切,让柳澄心觉得越来越看不懂眼前这个男人了。 本来,她刚刚还因为他的体贴入微,因为他给她装修房子、送她狗狗,因为他答应不随便窥视她的想法,而恢复了一些对他的信任。然而,就在须臾之间,他又亲自打碎了这种信任,亲手在他们之间划下了一道深深的、难以逾越的鸿沟。 杨镜臣亦站在院子中央抬头回望着柳澄心,深沉的眸子里充满了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像一只温柔而有力的大手,要将柳澄心给拉入一个看不清底细的深渊。 柳澄心害怕自己陷入其中,难以自拔,于是转身避开杨镜臣的目光,闷闷地想:【杨镜臣,你心里究竟是怎么想的?一边想尽办法将我绑在身边,不断露骨地拨撩人家的心弦,一边又当面和其他女人暧昧不明,甚至毫不留情地撵开我,到底什么意思嘛?】 她的这些心里话,被杨镜臣听得一清二楚。虽然答应过今天之内不再偷窥她的心事,但是此刻非同一般时刻,他必须要知道她心里是怎么想的,必须知道她对自己和孙云岚的态度。因为只有这样,他才能决定是否继续自己的计划,以及如何继续。 为了她,他可以迂回一点,因为她远比一切都更加重要! 【呵,你终究还是在意我的。】杨镜臣望着露台上柳澄心的背影,莞尔一笑。 “走啦,老板娘。”柳澄心把狗屋放好,侧头呼唤趴在脚边的小二哈。 小狗屁颠屁颠跟在她身后,像一个黑芝麻味儿的元宵团子,弹力十足地蹦着进了屋,然后二话不说就想往柳澄心的床上跳。 “不行,你的脚好脏!”柳澄心惊呼一声,赶紧抓住“老板娘”,强行抱着它去洗脚。 柳澄心的屋子有独立卫浴,明亮整洁的卫生间里用地中海风格的彩色玻璃隔断出一块淋浴的空间,既隐蔽又充满了梦幻色彩,很难想象这是性格寡淡的杨镜臣所安排的。 【谢天谢地,没有浴缸,很好。】柳澄心欣慰地想。 看来杨镜臣仍然记得,她除了有“地毯恐惧症”,还有“浴缸恐惧症”。 走进浴室,柳澄心把怀里张牙舞爪挣扎着不愿洗澡的“老板娘”放下,然后拿起花洒打算将它的小脏爪洗干净。谁知,粗心的她忘记将开关拨到花洒这一边,水便从顶上固定的大莲蓬头里倾泻而下,一下就把“老板娘”淋成了“落汤鸡”。啊不,是“落水狗”。 “老板娘”当即懵b,不解地看了柳澄心三秒,然后下意识地使劲抖动全身,打算将身上的水给甩干。 “啊,不要!”柳澄心躲闪不及,被甩了一身水。她的白色t恤瞬间湿透贴在了前胸,里面薄荷色的bra和雪白雪白的肌肤若隐若现,春光乍泄。 就在此时,外面突然响起“咚咚”的敲门声。柳澄心赶紧抹了一把脸上的水,胡乱抓了一条毛巾就跑过去开门了。 门外,杨镜臣一只手提着一把锤子,另一只手拿着一盒钉子,目瞪口呆地望着衣服半透明并且还在滴水的柳澄心。 而柳澄心,也同样瞪大了眼睛,盯着他手里的锤子,狐疑道:“你、你拿这个干嘛来了?” 杨镜臣回过神,迅速将目光从柳澄心身上移开,投射到她身后的露台上,回答道:“帮你把狗屋固定一下,省得那个小祖宗再把它拖走。” “哦,那进来吧。”柳澄心让出门口,请杨镜臣进屋。 似是临时来了兴致,杨镜臣在走过柳澄心身边的时候,忽然复又刻意盯住她的胸前,坏笑着问道:“你这是怎么了?湿身诱惑?” “什么呀!”柳澄心顿时从脸颊红到了颈根,下意识地拿手里的毛巾掩住了胸口,一脸娇憨地对杨镜臣怒道:“看什么看?变态!” 说完,她马上转身小跑着回了卫生间,“嘭”地一声关上了门,继续帮罪魁祸首——“老板娘”洗起了爪子。 “你这个臭坏蛋,干嘛甩我一身水?我又不是故意把你弄湿的,报复我呀?害我这样子去开门,差点、差点被‘坏人’看光光了!”柳澄心将心里的不快化作埋怨,不断小声嘟囔着,吐槽手底下那也不算太无辜的“老板娘”。 其实,她哪里是在怪小狗?她那是在怪自己:怪自己刚才莽撞地跑去开门,差点在杨镜臣面前走光;也怪自己怎么一见他就好像并不生气了,明明刚才看到他和那个“孙小姐”相谈甚欢的时候是那么地难以忍受;更怪自己实在没有出息,为什么偏偏只能对他一再妥协,而没有丝毫反抗之力。 “老板娘”眨巴着一双懵懵懂懂的圆眼睛,额间的三把火恰似拧起来的眉头,十分疑惑地歪着小脑袋听着柳澄心的碎碎念,喉咙里发出细细的、可怜的哼唧声,似乎在说:“不就是甩点水吗?干嘛不依不饶的?宝宝委屈!” 见它这副无辜的小样,柳澄心终于心一软,用毛巾擦着它湿漉漉的小脑袋,说道:“好啦,是我不好,先弄了你一身水,我错了,好不好?” “老板娘”见她脸上神色终于温柔起来,便又来了精神,一根毛绒绒的尾巴活泼地摇晃着,带得小屁股都扭动了起来,脸上也立刻换了一副十分谄媚的表情,伸着舌头想要舔柳澄心的脸。 【小狗子就是好哄!】柳澄心一边欲拒还迎地躲着“老板娘”的“甜蜜袭击”,一边在心里想道。 第40章 爹地?妈咪? 给“老板娘”擦干了身上的水,也洗干净了在外边踩脏的小爪,柳澄心蓦然发现刚刚进来得匆忙,忘了给自己找一件可以换的衣服。 她只能硬着头皮,穿着那件湿漉漉、贴身又透明的白t,蹑手蹑脚地打开卫生间的门溜了出去,想在不引起杨镜臣注意的情况下给自己拿一件衣服来穿。 然而,也不知道“老板娘”是不是存心的,居然跟在她身后,就在她刚一打开门的同时,便像一道灰色的闪电般冲了出去,直奔露台上的杨镜臣而去。 “回……来!”柳澄心半句话出口,更加后悔,赶紧默默收声,搂紧了自己的胳膊,挡住春光烂漫的前胸,逃也似的直接钻进了旁边的衣柜里。 幸好,此时杨镜臣正在专心致志地固定狗窝,并没有注意到屋里响动。忽然,他只觉背上一沉,继而脖子便被一条粗喇喇的舌头给舔了。 “干什么?”杨镜臣哭笑不得地把那只被柳澄心唤作“老板娘”的二哈从后背拽了过来,抱在眼前。 见它既热情又傻气地咧嘴冲他笑着,杨镜臣的心差点被融化,什么责备的话都说不出口了,只宠溺地刮了一下小狗的鼻子,嗔道:“怎么这么调皮?没看到爹地在给你收拾‘烂摊子’吗?先去找妈咪玩吧!” 【爹地?妈咪?】用衣柜门做掩体保护自己的柳澄心听到杨镜臣的话,不禁一怔:【我什么时候成了小狗的“妈咪”?而他,居然自称“爹地”?】 虽然不愿胡思乱想,但甜蜜的感觉就像一群无孔不入的小虫,顺着柳澄心每一个毛孔钻进心里,痒痒的,让她整个人陷入一种心不在焉的恍惚。 她机械地在衣柜里翻找着,却根本不知道自己要找什么,脑子里全是杨镜臣。不得不承认,他还是那样避无可避地占据了她整个思绪,就像七年前他们初次相遇的时候一样。 并不像沈甜以为的那样,她们是在大一迎新晚会上一起初见的杨镜臣。其实,柳澄心和杨镜臣遇到得更早。 彼时,柳澄心刚刚如愿考入帝都医大医学心理学系,却因此遭遇了一场心灵上的暴风骤雨。 按理说,能考上如此炙手可热的学校和院系,同样是心理学教授的父亲柳不群应该为女儿感到高兴才对。但是,柳不群却非常不满意她没有听从他的安排,去考一个别的学校,哪怕不如帝医大也好。 在柳不群看来,柳澄心根本不是学心理学的料,太单纯、太善良,根本看不透人心险恶,注定不会在心理学领域有所建树。 但他的这种想法可不是出于对女儿的保护,而是不希望她将来一无所成,让旁人诟病她是因为父亲的关系才能上那么好的学校,这会连累了他柳教授的名声。 在高考填报志愿的时候,柳不群严令柳澄心不许报考帝医大,更不许选择心理学。柳澄心因此和他大吵了一架,她也是倔强,不但铁了心要学心理学,更加非要考上帝医大不可。 最终,柳澄心为自己争了一口气,趾高气昂地将录取通知书拍在了柳不群面前。 柳不群气急败坏,但是木已成舟,又不能让女儿没有学上,那样他只会更加丢脸。最后,为了显示父亲的威严,他便勒令柳澄心大学五年只能把心思放在学习上,不许参加乱七八糟的活动影响了成绩,不能给他这个博导丢脸。 柳澄心哪里知道父亲心里的曲折,本以为之前不许她考帝医大是怕她考不上,结果她通过努力证明了自己,以为会得到父亲的认可,心情十分雀跃,却没想到又被当头泼了盆冷水,自然是不服气得。 她这个人,虽然表面看起来乖巧,内心却对父亲的压迫不觉逆反,他越是不让她做的事情,她就越要去做,而且要做到最好! 于是,柳澄心一进入帝医大便报名参加了学生会,选择的恰是父亲眼里最“不务正业”的文艺部。 从小,母亲让她学习钢琴和小提琴,父亲就总是嗤之以鼻,觉得这些东西学会了也只是娱乐他人,他柳不群的女儿怎能成为供人赏玩的“优伶”?这种想法,又何尝不是他自己自卑心理的体现? 为了加入学生会,柳澄心主动包揽了迎新晚会的节目招募工作。如果她趁这个机会好好表现,应该能够顺利进入文艺部。所以,柳澄心对此格外卖力。 【什么样的节目能让大家眼前一亮,将晚会推向高潮呢?】柳澄心绞尽脑汁,想找到一个吸引所有人目光的节目,使迎新晚会不要太过平庸。 最后,她从上一届的学姐那里听说了一个名字:杨镜臣。 “如果你能请来杨镜臣,我相信全校女生肯定都会被他吸引,而男生,肯定也会送上‘羡慕嫉妒恨’的目光,绝对是最万人空巷的节目了!”学姐提到杨镜臣,立刻两眼化心,一副迷妹的样子。 柳澄心十分好奇,这个叫杨镜臣的学长究竟是何方神圣,居然有这么大的魅力,能让一贯高冷的学姐都把持不住。 “好,那我就试试,看能不能请他‘出山’。”柳澄心咬了咬牙,应承道。 学姐听她这么说,更加兴奋了,拍着她的肩膀保证道:“你要是真能请动他,我卸任后,这个文艺部长的位置可就交给你了!” “呃,谢谢学姐,我一定努力。”柳澄心愕然,心想:【他真的这么难请?】 柳澄心走后,文艺部的另外两个女生对部长谄媚道:“学姐可真有办法,知道这个柳澄心是柳教授的女儿,而杨学长是柳教授的得意门生,她一定能请来杨学长。” 文艺部长得意地说道:“那当然,她要是真能请来杨学长,咱们也算沾光了。” “对呀对呀,能听到杨学长唱歌耶,想想就兴奋!” “听说当年他作为新生参加迎新晚会唱了一首歌之后,就连咱们学校有史以来最高冷的校花都开始打听他呢!” “那今年一定盛况空前,咱们要不要提前去买荧光棒?” “当然买,走!” …… 第41章 因为是你我才答应 晚上,柳澄心按照文艺部长透露给她的“小道消息”,来到杨镜臣每天的必经之路上等他。 夜幕降临,月色笼罩下的帝都医大清幽寂静,肃穆得像一座陵园。 这里据说曾是京城附近最大的乱坟岗,学校自建成之日起便流传着不少灵异传说。虽然医学院校的学生大多胆子很壮,不怎么会受影响,但还是少有夜晚在校园里闲逛的。 每天一到日落,大家都会心照不宣地回到寝室楼里的自习室学习,而帝医大也不会像其他高校那样开放教学楼和图书馆给学生自习。 但杨镜臣是个例外,他从来不去自习室,而是喜欢在运动场一边跑步一边听mp3背单词。 虽然,之前也有不少女生想借跑步接近杨镜臣,不过都被他身上拒人千里的冷峻气质逼退了,加上女孩子独自在夜晚的校园里出没的确还是有些胆颤,就渐渐都放弃了。 听说,只有一个叫孟露的女生坚持了很久,但最后同样还是不了了之了。 塑胶运动场边,柳澄心站在希波克拉底的塑像底下,借着昏黄的路灯四处张望,却没有如期见到杨镜臣的身影。 九月份的帝都,刚刚入秋,虽然白天依旧热得如同仲夏,但是夜晚却是有些寒凉的,尤其夜风吹过,还穿着裙子的柳澄心不禁打了个寒战。 突然,不远处的草丛里发出窸窸窣窣的一阵骚动,然后一个陌生的男人鬼鬼祟祟地探出了头,似乎有些痛苦地对柳澄心招了招手,说道:“小姑娘,你过来帮我一下。” 柳澄心愣了一下,同情心作祟便下意识地朝草丛方向走了一步,关切地问道:“大叔,你怎么了?” 就在这时,她的背后伸过来一只温热的大手,拉住了她纤细的胳膊,耳边同时响起低沉而好听的男声:“别过去!” 柳澄心顿觉心头一酥。回头望去,只见一个高大的身躯投下浓浓的阴影,将她整个人拢在了里面。路灯的光芒在他的身后汇聚成一个光圈,使他的面容看不真切,但是有种逼人的清朗气息扑面而来,让她的一颗心为之悸动不已。 草丛里的大叔见有人过来,瞬间缩回了脑袋,紧接着又是一阵窸窣,好像人就跑远了。 柳澄心这才意识到,刚才其实很危险,那个草丛里的男人应该是想要对她图谋不轨,但是看到有其他人到来,才赶紧逃掉了。 “谢谢你,请问你是……”柳澄心有些羞赧地说道,并退后了两步,想要看清救她之人的相貌。 然而,逆光之下她只能看出站在她眼前的是一个身高超过一八五的男生,身穿一套藏青色运动服,脖子上悬着一对耳机,双手插在裤子口袋里,正歪着脑袋看她:“怎么,不认识?你难道不是来找我的?” 说话的同时,男生也后退了一步,站到了路灯底下,橙色的光晕披洒下来,仿佛给他的身影镀上了一层金粉,耀得人眼睛几乎睁不开。 这时柳澄心才看清楚,他英俊得简直不似凡人,尤其那双深邃的眼眸,泛着好像随时能够穿透人心的光芒,配上浓黑如墨的剑眉和狭长笔挺的鼻子,整个脸的轮廓无与伦比地深刻。 如此好看的男生,如此好听的声音,柳澄心好像知道他是谁了。 “你就是传说中的……杨镜臣学长吧?”她有些目瞪口呆地问道,心想:【原来真人比学姐她们说得还帅!】 杨镜臣扯动嘴角轻笑了一声,回答道:“是我。柳学妹,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你认识我?”柳澄心指着自己的鼻尖,难以置信地问道。 杨镜臣点了点头,简单说道:“你是柳教授的女儿。” 柳澄心心中微微有些失落:【原来又是因为这个,难道我就不能是我自己吗?】 杨镜臣蹙了蹙眉,问道:“怎么,你不喜欢别人提到你父亲?” “没有。”柳澄心摇摇头,勉强装出一副笑脸,转移话题道:“学长,你每天晚上都在这里跑步,要注意安全,万一再遇到刚才那个人,他会不会报复你……” 杨镜臣忽然笑了,饶有兴趣地看着柳澄心说:“你不害怕?还有心思担心我?” 柳澄心脸色一红,低头回答道:“啊,是有一点,幸好学长拉着我,要不然……哎呀,我真笨,刚才还以为他需要帮助呢。” 杨镜臣似笑非笑又意味深长地说:“他是需要帮助,不过,不是他当下想要的那种。” 柳澄心愣了愣,疑惑地问道:“什么意思?学长,你认识他?” 杨镜臣微微颔首,回答道:“他也算是我的第一个患者了,虽然我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但是简单交流过几次。暴露癖,很难控制自己的行为,其实内心极度痛苦,生活在矛盾之中。今晚,他应该是来找我的,却没想到撞见了你,就没控制住自己。” 柳澄心恍然大悟,说道:“原来如此!暴露癖的人通常受到过情感创伤或性方面的挫折,导致性心理出现退行,返回到幼年时期,因而无法控制地采取儿童的方式取得性快感,通常不会对他人构成实质性危害。” 杨镜臣赞赏地看着柳澄心,说道:“不愧是柳教授的女儿,才上大一就知道这些,看来是提前补过课了。” “不是,是我自己在书上看到的。”柳澄心强调说,言外之意就是她知道这些跟父亲柳不群一点关系都没有。 杨镜臣了然地笑了一下,岔开话题问道:“对了,你来找我,到底是有什么事?” 柳澄心这才想起来,她可不是来跟杨镜臣探讨暴露癖问题的,而是要邀请他参加迎新晚会。于是,忐忑地提出了请求,希望杨镜臣能在时隔三年之后重新回到迎新晚会的舞台上,演唱一曲。 令柳澄心没有想到的是,事情出乎意料地顺利,杨镜臣竟毫不犹豫地应允了,还令人浮想联翩地说了一句:“记住,只因为是柳学妹你的拜托,我才答应的。” 第42章 在我心里的人只有你 柳澄心蹲在衣柜里,回忆着她和杨镜臣的初相遇,心中不断泛起丝丝甜蜜的涟漪。 不知过了多久,身后,杨镜臣磁性的嗓音响起:“你在这里干什么呢?” 柳澄心回过神来,蓦地一窘,掩饰道:“没、没什么,找件衣服。那个,你修完狗屋了?” 杨镜臣点点头,指了指正在露台上埋头吃狗粮的“老板娘”,说道:“狗我已经喂好了。唉,当只宠物其实挺好的,起码能按时吃上饭,又有房子住。不像某些人,脏活累活干了,却没人想着给你做饭。” 说着,他斜睨着柳澄心,做出一副哀怨的表情。 柳澄心一愣,旋即明白他这是在埋怨自己没有给他做晚饭。 “可是、可是你不是只说要我做早餐吗?怎么晚餐也……”柳澄心睁着无辜的鹿眼,委屈道。 杨镜臣却含笑将她从地上拉了起来,说道:“跟你开玩笑的,快点换好衣服,我们出去吃。今天时间有限,因为晚饭以后孙小姐要过来接受治疗。” 听到“孙小姐”三个字,柳澄心感觉像吃了只柠檬,心里酸涩一片。但是,她不是一个擅于表达吃醋的女生,更加不会撒娇胡闹。面对这种情况,她只会“懂事”地退让而已。 只见柳澄心扁扁嘴,不动声色地挣开杨镜臣的手,重新滑回地面坐下,闷闷地说道:“我不想去,吃不下。你也别出去了,在家里随便吃一口,省得让孙小姐久等。” “吃醋了?”杨镜臣还是看出了端倪,喜出望外地觑着柳澄心,同时又有点心疼地想:【你就是这样,从来不去争不去抢,懂事得令人心疼。其实,我多希望你跟我闹一闹也好。】 然而,柳澄心并没有做出杨镜臣期望的样子,只是言不由衷地否认道:“你在说什么呢?我有什么醋可吃?我只是你的助理而已,你是老板,哪里轮得到我指手画脚?” “那为什么不吃饭?”杨镜臣不依不饶地追问道。 柳澄心结结巴巴地狡辩道:“我就是、就是中午吃撑了,晚上想空空肚子。” 杨镜臣端起双臂,交叉在胸前,将后背靠在衣柜上,两条修长笔直的腿斜斜支撑着身体,侧目盯着口是心非的柳澄心,耐心说道:“你好歹也是个心理医生,应该知道咱们这个职业的一条非常重要的准则,就是绝对不能跟病人产生情感纠葛。” “那又怎样?”柳澄心瞬间掉进了杨镜臣的“圈套”,一本正经地说道:“正因为我是心理医生才更加知道,心理疾病的患者大部分都会或多或少地对医生产生移情(注1),而医生也有可能对患者产生逆移情,这都是很正常的啊。” 杨镜臣邪魅浅笑一下,说道:“还说没有吃醋?在你心里,就是觉得我会喜欢孙小姐,对吗?” “没有,我不是这个意思……”柳澄心窘迫地解释道,“哎呀,你喜欢谁,跟我有什么关系?我只是你的助……唔……” 没等柳澄心说完,杨镜臣忽然欺身上前,猛地吻住了她粉红色的嘴唇,将她即将出口的撇清关系的话全部封缄于唇齿之间。 柳澄心恍然感觉自己陷入了一种过于耀眼的光亮之中,瞬间分不清东西南北,脑子里只剩茫茫一片空白。 唇上,柔软而温热的触感轻轻撬开她微微开启的齿关,迂回地、缱绻地侵入,缓缓攫取她舌上甜美的甘霖,仿佛久旱的鱼儿终于觅得一泓清泉。 一朵花开的时间过去,杨镜臣终于松开了柳澄心。 念着彼此的唇齿间还残留着对方的味道和余温,柳澄心的脸上不觉爬满了火烧云的颜色,羞赧到一个字也说不出口,始终低着头不敢去看杨镜臣。 杨镜臣轻轻拉了拉她的手,温柔的声线似潮水般漫延过来:“孙小姐的事情,有些复杂,原谅我一时间无法跟你解释清楚。不过,我可以跟你保证,在我心里的人,只有你,永远。” 柳澄心一怔,下意识地手一抖,甩开了杨镜臣的拉扯,身子往后退了几步,靠在衣柜上抱着自己的肩膀,嗫嚅道:“杨镜臣,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既然知道会和她纠缠不清,又为什么还要来招惹我?在你眼里,我就这么卑微,可以呼之即来、挥之即去吗?” “不是……”杨镜臣伸手想要拉住柳澄心,然而她却像他们重逢的那天一样,拼命躲开了他的碰触,重新紧闭上了自己的心门。 杨镜臣感觉自己又把事情搞砸了,将她推得越来越远。 可是,究竟要怎么向她解释孙云岚的事呢?不单单是今天,可以预见,未来一段时间内自己和孙云岚之间还会出现很多不得不为之的暧昧,柳澄心又怎能接受得了?而这些事情的原委,现在这个阶段他真的不能跟她言明。 所以,杨镜臣只能任由柳澄心蜷缩在衣柜里,像个刺猬一样竖起全身防卫,倔强地保护着自己。 “对不起,澄心,真的对不起。”杨镜臣眼中带着无可奈何的黯淡,慢慢地,一步一步地后退着离开了柳澄心的房间…… 随着房门轻轻关上,杨镜臣自我隔绝在柳澄心的世界之外。而她,就在这一刹那倚着衣柜的门慢慢蹲了下去,泪水终于汹涌而出。 【杨镜臣,你到底为什么要重新出现在我的生命里?为什么要把保证说得满满,却和别的女人纠缠不清?如果是这样,我宁愿自己从来不曾爱过你!】 柳澄心将脸埋在两只膝盖之间,哭得狼狈不堪。 这时候,她感觉自己的手背微微一刺,一个温热而粗糙的舌头正在轻轻舔着她。 柳澄心抬起头,对上一双冰蓝色的纯真眸子——是“老板娘”。 她心头一阵感动,用力将满脸疑惑的“老板娘”搂在怀中,揉了揉它绒嘟嘟的脑袋,瞬间感觉仿佛没有刚才那么难过了。 【小狗子果然最治愈了。】 注释: 1移情:源于精神分析学说,是指在以催眠疗法和自由联想法为主体的精神分析过程中,来访者对分析者产生的一种强烈的情感,是来访者将自己过去对生活中某些重要人物的情感过多投射到分析者身上的过程。 第43章 过去的爱情 关于爱情,柳澄心觉得自己期待不高,唯坦诚二字而已。她不敢奢求能得到一份像外公对外婆那样忠贞不渝的爱情,但是至少不要像父母那样,走到不死不休的地步。 听外公讲,素未谋面的外婆余红棉是位进步女作家,在上个世纪四、五十年代曾红极一时,追求者多不胜数。 她和外公的婚姻本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富贵公子和名媛千金的结合。然而,余大小姐受到进步思潮的影响,发誓寻找自由的爱情,于是在结婚前夕离家出走,开始靠一支生花妙笔养活自己。 那时候,她的文章每每在报刊上登载,总会有一位署名“若瑜”的读者给她来信,交流对文章的看法,偶尔也会有对时事的评议。 久而久之,余红棉对这位笔迹明显是男人的若瑜先生产生了浓厚的兴趣。因为,他的每一句话几乎都能引起她的共鸣,就算是偶有不同见解,也是十分独到,令她深深折服。 终于,余红棉大胆地给若瑜先生回了信,邀约他见面,结果却发现来人正是她的未婚夫程如圭。 “原来是你!我早该想到,‘有匪君子,如圭如璧’,‘若瑜’就是‘如圭’的意思啊。”余红棉有点惊喜,又微微有些嗔怪地对程如圭说。 每每讲到这里,外公都会捋着胡须笑言道:“我就跟她说,‘不仅如此,你仔细想想,这个瑜字是不是还和你的姓氏同音?我取这名字就代表着你和我的结合啊!’所以后来,我们便用这个名字命名了我们的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孩子,就是你妈妈。” 这是小时候的柳澄心最喜欢听的一个故事,感觉比任何童话都还浪漫和美好。她特别希望外公和外婆的故事可以永远定格在这里,就不会有后来那不尽人意的结局了。然而,人事无常,不会以任何人的意志为转移。 就在柳澄心的母亲出生后不久,席卷整个国家的“十年浩劫”开始了。因为余红棉是著名作家、知识分子,还是资产阶级出身,所以被扣上了“走资派”的帽子,打入牛棚进行劳动改造。 而程如圭,虽然也是资本家出身,但程家在建国之初便主动上交了一切财产,支援新中国建设,所以只要他肯和余红棉划清界限,本可以避免在文革中受到波及。可令人没有想到的是,他却毅然决然地选择了站在妻子身边,陪她一起挨批斗、关牛棚、同改造。 十年非人对待,磨光了余红棉身上所有锐气,就连精神也被消磨殆尽。原本心高气傲的一个人,变得神志有些失常,时而清醒,时而糊涂,完全不复当年风采。 平反之后,为了治好余红棉的病,程如圭开始四处奔波求医。几次三番治疗无果之后,有人告诉程如圭,他妻子的病应该看的是心理医生。但是,当时国内心理学领域尚处于空白状态,相关书籍都少之又少,更别提专业的心理医生了。 于是,程如圭决定开始自己研究心理学。他先是看遍了国内能找到的所有心理学书籍,却还是不能治疗余红棉的病。幸好,两年之后改革开放了,程如圭便通过早年出国定居的亲戚帮助,带着余红棉远赴欧洲,一边自学心理学,一边想办法治疗爱妻。 可惜的是,慧极必伤,情深不寿。程如圭最终没有治愈余红棉,她还是在回国之后选择结束自己的生命,抛下了深爱她的丈夫和唯一的女儿。 柳澄心的母亲程若瑜,继承了父亲的温柔和深情,却也继承了母亲的敏感和骄傲。这些品质集中在一个人身上,或许天生便注定了悲剧,尤其当她遇到的是一个心肠冷硬、自卑又自私的男人时。 发现柳不群和学生艾薇有染,是在程若瑜刚刚生下柳澄心不久的时候。因为这件事,程若瑜患上了严重的产后抑郁症,每天把自己关在阴暗的房间内,既不见人也不允许别人见她,就连女儿也不肯照看。 好在,她还有程如圭这个心理学家父亲,当年他没能挽救得了妻子,如今绝对不会让女儿再走上绝路。 程如圭首先利用自己在心理学界的威望,逼迫柳不群和艾薇暂时了断了联系,然后又集中精力对程若瑜进行了系统的治疗。终于,一年之后程若瑜康复了。 这时候,一直由保姆抚养的柳澄心已经长成一个可爱漂亮的小娃娃了,柳不群也暂时回归家庭。在外界看来,他们一家三口其乐融融,夫妻相敬如宾,十分和谐美满。然而,如人饮水冷暖自知,只有程若瑜自己知道,柳不群和她已经渐行渐远了。 之后的十几年时间,柳不群始终和艾薇藕断丝连,程若瑜心里对此也清楚得很,但她宁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维持这个家的完整,为的只是女儿能在一个父母双全的环境下长大,不要像她自己一样。 但是,长久的压抑,内心的嫉妒和苦涩,终于还是将程若瑜原本就伤痕累累的心灵腐蚀得千疮百孔,逼得她走上了和母亲余红棉一样的不归路。 得知女儿和妻子一样自杀身亡,已年过花甲的程如圭终于支撑不住。据柳不群说,当他告诉岳父妻子的死讯时,他十分激动,一下子没有站稳,脚下踏空,便从别墅二楼的楼梯口摔了下去…… 柳澄心就那样抱着小二哈“老板娘”在屋里待了许久,直到房门再度被杨镜臣敲响,她才从回忆中惊醒。 身上的湿衣服已经被体温烘干,脸上的泪痕也已干涸,只有依旧红肿的双眼昭示着她刚刚经历过的狼狈不堪。 “门没锁。”柳澄心面无表情地说道。 此刻,她只觉得很累很累,没有心情也没有力气继续和杨镜臣冷战下去,他想做什么就由他好了,反正自己现在寄人篱下,又有什么能耐反抗? 杨镜臣推开门,端着一张小餐桌走了进来。桌上,热气腾腾的饭菜散发着诱人的香味,直冲柳澄心的味蕾。原来,刚才的时间,他竟在厨房忙活着这些。 第44章 难道要我用嘴喂? “过来吃饭。”杨镜臣不容置喙的说道,并把小餐桌放在了床上。 见柳澄心没有动,他便径自走过来,像抱一只猫咪一样将柳澄心抱了起来,然后走过去把她放在床上,又将小餐桌推到了她的跟前。 四菜一汤,家常而简单,不过看得出很是用心,尤其是那道汤,是她最喜欢的奶油蘑菇汤。浓浓的奶香醇厚而甘美,像一个温婉的牧羊女郎在微笑着轻轻招手,邀请着到她的帐房品尝酥酪。 柳澄心心头一暖,但是内心的疲惫和努力维系的、仅存的自尊还是让她慵懒地始终不肯动筷。 杨镜臣无奈地摇了摇头,坐在床边上,一手端起碗来,另一手拿起汤匙,轻舀了一勺汤,放在嘴边吹至温吞,然后送到柳澄心的嘴边。 柳澄心愣了一下,抬起头来。四目相对,她疑惑的眼神像一只好奇的鹿。而他,深沉的眸子中眼波如水,正温柔地注视着她。 他轻轻蹙了一下眉,用眼神示意她听话,并说:“难道要我用嘴喂你,嗯?” 柳澄心这才顺从地张开了嘴,盯着杨镜臣的脸将奶油汤吞到了口中。 “好喝吗?”杨镜臣问道,但是显然笃定柳澄心会喜欢,只是在试图和她交流。 “嗯。”柳澄心微微眯起眼睛,点了点头。没想到,杨镜臣的手艺的确不错,味道和卖相一样好。 杨镜臣嘴角轻轻勾起,不再问她,拿起筷子夹了一块莹白柔软的滑溜里脊,再次送到她面前。 柳澄心退了退,拉开一段距离盯着肉片说道:“我自己来。” 杨镜臣没有坚持,把筷子给了她,然后自己又拿起汤匙,坚持看着她吃一口菜,他再喂她一口汤。 在一旁的“老板娘”见主子吃饭,也跃跃欲试地趴在床边上,用一双水汪汪的眼睛乞求地看着柳澄心,那根扫帚一样的粗尾巴摇得像螺旋桨,谄媚极了。 杨镜臣气定神闲,像变魔术一样不知从何处拿出一根狗狗磨牙棒,丢给了“老板娘”,成功将它打发走了。 就这样,再没人影响柳澄心。她一言不发,乖乖吃完了杨镜臣做的晚餐。末尾,她闷闷地开口说:“谢谢老板照顾我,这些餐具待会儿我会收拾好的,就不耽误你和孙小姐的治疗时间了。” 杨镜臣盯着柳澄心的脸看了一会儿,并未发现任何醋意的端倪,但是明明话语中的距离感那么强烈,以至于他感觉她像镜花水月,即便就在眼前也触碰不得。 他强忍着想要窥探她心思的冲动,低低说了句:“澄心,如果你实在不想让我在家接待孙小姐,只要你说,我可以安排她到诊所去。” 柳澄心怔了一怔,摇摇头答道:“我为什么不愿意?她是你的病人,这是你家。” 杨镜臣恳切地看着她,说道:“我说过,这个家你可以做主,只要是在这个范围之内,我会充分尊重你的意见。 “哦,在这个范围之内啊……”柳澄心嘟囔了一句,瞬间感觉自己像一只被杨镜臣豢养起来的什么宠物,他给了她宠爱和有限的权力,然而他仍然是主人,不会容许她无限放肆。 “我知道了。”她忽然绽开一个灿烂得有些虚假的笑容,像往常不给任何人添麻烦的时候一样,说道:“我没有不想让孙小姐来的意思,你误会了。我只是怕她不高兴,毕竟,她应该是你很重要的病人吧?” 这一次,轮到杨镜臣有些失落,但他没有表现出来,只是不动声色地起身,留下一句:“那好吧,就这一次,下次我还是让她到诊所去。” 说完,杨镜臣端起小餐桌,下楼去了。他刚到楼下,将餐具放进水槽里,就听见门铃响起,大概是孙云岚到了。 杨镜臣整理了一下衣服,走过去打开了门。 孙云岚站在门口,穿着一件细吊带连衣裙,头发妖娆地披散在肩上,脸上化着妩媚的妆容,显然经过了一番精心打扮。 她的手上提着一瓶红酒,见杨镜臣开了门,便递了过来,媚眼如丝地说道:“杨医生,这是我家法国酒庄上的酒,给你拿了一瓶,等会儿结束我们可以小酌一杯。” 杨镜臣接过酒,很自然地将她让了进来,却不无揶揄地说:“孙小姐,你是不是忘了,我提醒过你,服用抗抑郁的药物期间切忌饮酒,你居然还敢来找我喝酒?到底是根本就没有好好吃药,还是不遵循医嘱?” 孙云岚一惊,这才想起来确实有这么回事。 其实,她根本就没有抑郁症,还不是为了接近惊为天人的杨医生才故意装病的!而他,似乎并没有看穿她的伪装,给她开了抗抑郁的药物,还叮嘱不可以饮酒。她根本没吃他开的药,自然不会想着戒酒的事情,谁知今天一高兴,竟把这件事给忘在脑后了。 “不是的,杨医生,我、我的药吃完了!”孙云岚绞尽脑汁,终于找到一个借口,“就是因为没有药了,我最近感觉非常不好。杨医生,除了需要跟你聊聊,我想如果你能陪我喝一杯,我会感觉好很多的。” 说着,孙云岚的手攀上了杨镜臣的胳膊,像一条柔软魅惑的藤蔓,缠绕着冷静而坚毅的他。 杨镜臣有些反感,下意识地抽回了手臂,嘴上却安抚她道:“孙小姐,我是心理医生,我当然知道怎样的治疗方式对你比较合适。只要听从我的安排,你的病很快就会好起来。” 孙云岚扁了扁嘴,心说:【我才不要好起来呢!你都不知道我为了见你,装病装得多么辛苦。】 杨镜臣自然听到了这话,不觉轻笑了一下,然后便转身做了一个“请”的手势,示意孙云岚跟他去治疗室。 就在这个时候,楼梯上忽然传来一阵响动,紧接着“老板娘”的身影自上而下,还是那种肚皮贴地的滚式下楼法,很快冲到了杨镜臣面前。它的身后,还跟着满脸错愕的柳澄心…… 第45章 牺牲的觉悟总是要有 “‘老板娘’,回来!”柳澄心压低了声音呼唤着小狗,显然没有做好准备会碰上杨镜臣和孙云岚,她本以为门铃响过这么半天了,他们应该已经进入治疗室开始治疗了呢。 孙云岚见到穿着一身卡通睡衣的柳澄心,头上还绑着洗脸发带,明显是居住于此的样子,心中醋意立刻翻滚起来,瞪着一双杏眼问杨镜臣:“她怎么在这儿?” 还没等杨镜臣回答,柳澄心便抢先替他解释道:“孙小姐,您别误会,那个,我之前住的房子租约出了点问题,不得已才求杨医生暂时收留我几天。您放心,我一找到房子就马上搬走。” 听到柳澄心这么“善解人意”的帮他撇清关系,杨镜臣却一点不领情,反而突然用一种危险的目光看定她,霸道开口:“谁让你找房子了?之前不是已经说定,你是我的贴身助理,为了工作方便,以后都必须和我住在一起。” 他的表情淡定无比,就好像这是一件理所应当的事情,使得孙云岚为之一愣。但是很快,茫茫醋海翻起更大波涛。 孙云岚不悦地噘了噘嘴,尖声揶揄道:“杨医生,你这老板当得也太好了吧?给你打工居然还包食宿,不如你把她辞退了,我来给你当助理好了?” 杨镜臣微微一笑,觑着孙云岚说道:“哦?据我所知,孙小姐可没有心理学硕士学位,恐怕无法胜任这项工作。” 孙云岚却满不在乎地说:“没关系,我很聪明的,我可以学!比如说抑郁症,我就已经研究得很明白了,不然也不会……” 说到这里,她硬生生停住了,将后半句“装得这么像”给憋回了肚子里。 是的,为了接近杨镜臣,她可谓是煞费苦心,因为装病也不是想象中那么容易的,尤其是在一个业界口碑极好的专业心理医生面前假装抑郁症,更是难上加难。 然而,孙云岚不会想到,她的那点自以为是的小聪明根本不可能在杨镜臣那里蒙混过关,因为他会读心术,早在第一时间就看穿了她的伎俩,之所以顺着她的意思陪她“玩”下去,不过是因为他另有自己的目的。 杨镜臣淡然一笑,温柔地看着孙云岚说道:“别闹了,我这小庙可容不下孙小姐这尊‘大佛’。谁不知道,你是豪云集团董事长的千金,有亿万家产等着继承,我得出多少工资才能请得起你啊?” 提到自己的身份,孙云岚不得不面对现实。她其实也知道,自己哪里当得了杨镜臣的助理,就算他愿意,自己家里那个“独裁者”老爸也不可能同意,非气个半死不可。她也就是和杨镜臣赌气,不想看到他和其他女孩子同处一室,所以无理取闹罢了。 另外,她更加知道,现在这个阶段,还不能确定杨镜臣对她是不是有意,是应该收敛一点的,起码不要让他觉得讨厌,才有和他继续发展的可能。 所以,孙云岚假装乖巧地点了点头,笑着又攀上杨镜臣的胳膊,说道:“好了啦,杨医生,我跟你开玩笑的。只不过,柳助理和你住在一起,别人如果误会了你们的关系,对一个女孩子来说总归不好,你还是应该为人家考虑考虑,万一人家的男朋友吃醋怎么办?” 这一次,杨镜臣并没有立刻抽回自己的手臂,因为柳澄心刚才的表现令他有些生气。 他难道还需要她帮忙澄清什么吗?或者说,她难道就那么急于和他撇清关系,把他推给别人吗?既然如此,他就要刺激她一下,让她诚实面对自己内心的醋意。 于是,杨镜臣故意宠溺地对孙云岚说:“孙小姐也太善良了,总是为别人着想。不过,柳助理既然拿了我那么多工资,做这些牺牲的觉悟总是要有的。” 说罢,他便引着孙云岚进了治疗室,只留给柳澄心一个冷淡的背影。 杨镜臣不会知道,柳澄心不是不吃醋,也不是不在乎他,而是因为太过在乎,所以害怕欺骗,害怕失去,因此提前自行关闭了心门,抱着【不爱就不会受伤】的想法,将自己变成了一个不折不扣的“缩头乌龟”。他对她的这种做法,不但不能刺激得她主动一些,反而会令她更加害怕他,疏远他。 “老板娘”冲着孙云岚的背影低声呜咽了一下,又似懂非懂地看着柳澄心。 作为一只二哈,它的小脑袋或许永远不可能想明白主子内心的纠结,但是起码它能看得出来,此刻的她,是不开心的。既然不开心,那么它可以逗她开心啊。 于是,“老板娘”仰起脖子狼嚎一声,引起了主子的注意,然后便开始追逐着自己的尾巴绕圈。它的尾巴很长,毛也厚,像一把大大的扫帚,转起圈来非常好看,整个狗像一只毛绒绒的陀螺。 柳澄心看着“老板娘”傻乎乎的模样,禁不住扑哧一笑,嘲笑道:“你在干嘛?难道尾巴有它自己的想法?” 谁知“老板娘”猛一用力,狠咬了“不听话”的尾巴两口,就好像尾巴真的不是自己的一样。然而,疼痛的感觉还是不可避免地传来,着实吓了它一跳,令它不解地看着尾巴,疑惑地歪着脑袋哼哼了两声。 “哈哈哈哈……饶了它吧!”柳澄心忍俊不禁,冲“老板娘”拍了拍手,示意它到自己身边来。 “老板娘”见好就收,蹦蹦跳跳地跑到柳澄心身边,轻轻一跃便跳上了她的膝盖,将身子蜷成圆圆的一团,乖巧地趴下了。 柳澄心抚摸着小狗柔软顺滑的背毛,心里慢慢安定了下来。 【外公,无论如何,这个世界上只剩下杨镜臣肯帮我,也有能力帮我。只要你的医药费能按时缴纳,只要医院不会停止你维持生命的治疗措施,我就算受再大的委屈也没有关系。外公,你什么时候才能好起来?自从妈妈走后,我就只剩下你一个亲人了,请你不要离开我……】 第46章 这就是个巧合 治疗室里,孙云岚向杨镜臣描述了自己的“症状”。当然,这些都是她从网上查找到的,抑郁症患者自述的一些感觉和想法。 网络发达的年代就是有这点好,你想知道什么几乎都能在网上找到答案。但是不好的一点就是,信息的爆炸令人与人之间的交往带上了许多未知的不确定性。 杨镜臣努力装作认真地去听,却在不免心里觉得好笑,明明知道对方在说谎、在装病,却不得不假作不知,还要积极配合她把戏演下去。 “杨医生,你知道吗,我现在只要自己一个人待在空荡荡的房间里,就会产生想要从窗口跳下去的冲动。”孙云岚夸张地苦着脸说道,像一个蹩脚的演员。 杨镜臣笑了笑,故意调侃道:“没关系,咱们这个社区的别墅都是三层,就算真的跳下来也不打紧。” 对于真正的抑郁症患者,杨镜臣是不会开这种玩笑的,但孙云岚不一样,她虽然算不上心理十分健康,甚至有些过分骄傲和偏执,但这种程度的玩笑还是无害的,可以进一步拉近彼此的距离。 果然,孙云岚也笑了起来,娇嗔地说道:“讨厌啦,杨医生,我说认真的呢!不止是想要跳楼的冲动,我还想过各种自杀的方式,只要见不到你,我就没有活下去的信念。所以,杨医生,你就是我的药,我必须经常见到你才能好起来。” 杨镜臣避开她切切的目光,转移话题道:“孙小姐,能不能跟我讲讲你童年的故事?” 孙云岚愣了一下,一是不知道杨镜臣是什么意思,二是对此毫无准备,不知道这和病情有什么关联,更不知道自己如果随便开口会不会被他看出装病的端倪,于是问道:“杨医生,你指的是什么故事?这和我的病情有什么关系吗?” 杨镜臣微笑着说道:“什么都可以,令你印象深刻的、对你影响重大的、久久无法忘怀的……只要是你发自内心想要告诉我的故事,我相信一定都是有意义的,对了解你的病情会有莫大助益。” 孙云岚不禁陷入了沉思。 刚刚杨镜臣提到“童年”二字,第一个在她脑海里冒出的念头便是——哥哥!对于她来讲,哥哥即是家族的禁忌,也是难以言说的存在。她对他的感情十分复杂,既依赖又有些害怕,但更多的是迷惑。她不懂,为什么一直对她很好的哥哥会做出那种事情? “怎么了?”杨镜臣明知故问道,但是温柔语气下更多的却是隐藏的催促。 孙云岚张了张嘴,终是无法坦诚面对自己有那样一位哥哥的事实,她害怕杨镜臣因此愈发疏远她,对她更加冷淡。 杨镜臣见孙云岚迟迟不肯开口,知道她在犹豫迟疑什么,索性打开天窗说亮话:“据我所知,你还有位哥哥,能谈一谈你们之间的关系如何吗?” “你怎么知道我哥?”孙云岚吃惊地问道。 但她旋即想了起来,自己家的豪云集团也算是国内知名企业,她作为集团唯一的继承人,所有身世、八卦早已成为坊间人尽皆知的“秘密”,根本没有什么隐私可言。 因此,未等杨镜臣回答,她便自嘲地笑了笑,终于大方答道:“是,我还有个哥哥,在精神病院里接受强制治疗。大家都说,即便哪天他出来,也已经是个废人了。可是在我心里,我哥永远是我哥,就算他是个废人,我也会养着他的。” “看来,他对你的影响很大,是吗?能不能讲讲你心里对他印象最深刻的事情?”杨镜臣心肠冷了冷,眯起眼睛继续问道。 谁知,孙云岚却罕见地退却了,双手交叉在一起,双腿微微有些不安地抖动着,说道:“杨医生,我今天感觉很累了,我们还是不要继续讨论我哥的事情了,请你再给我开点药,我想回家了。” 杨镜臣稍微有些失望。不过,这件事过去了这么多年,他也不急于一时,索性顺着孙云岚的意思,走到办公桌前拿起了笔和处方单,随便给她开了一些抗抑郁的药。他知道,反正孙云岚是不会吃的。 孙云岚不同寻常地接过处方单便打算离开了,没有继续纠缠杨镜臣。他们一前一后地出了治疗室,走到客厅。 杨镜臣下意识地瞥了一眼沙发,发现柳澄心已经不在那里了。 而孙云岚心不在焉,根本没有注意到这些。她径直走到门口,这才想起来同杨镜臣告别:“杨医生,我先走了,下次还可以直接打电话跟你预约吗?我不想往诊所打电话了,不喜欢和你们那个前台说话。” 杨镜臣点了点头,回答道:“当然可以。” 孙云岚终于绽开一个笑容,说道:“谢谢你,杨医生,那下次见。” 说完,她出了杨镜臣家的大门,沿着小区的路往自家别墅走去。但是很快,前方一高一矮两个人影吸引了她的注意力。 【那个女的不是杨镜臣的助理吗?】孙云岚心中奇道。 远远地,她看到柳澄心和一个一米八左右的“男人”走在一起,两个人很自然地牵着手,“甜甜蜜蜜”的样子,看起来很像一对情侣。 【原来你有男朋友!哼,要是再缠着我的杨医生,我就要你好看!】孙云岚心头一喜,露出一个轻蔑而阴险的笑容。 柳澄心浑然不觉身后孙云岚射过来的目光,和凌涵继续往前散着步。 “这么说,他把自己的病人交给你,而那个人居然就是马太太的儿子?”凌涵惊讶地问道,“怎么会这么巧?不会这一切都是他搞的鬼吧?” 柳澄心淡笑着摇了摇凌涵的手臂,嗔怪道:“凌凌,你不要这么草木皆兵,这就是个巧合。” 凌涵冷哼了一声,说道:“我可不信,世界上哪有这么多巧合?” 柳澄心低下头,黯然地看着自己的脚尖,像梦呓似的说道:“怎么没有?今天我还在这个小区里遇见了他的另一位病人呢。” 第47章 他不是个简单人物 “女病人?”凌涵挑眉问道,一副【我早就知道他不是好东西】的样子。 柳澄心猜到她接下来想说什么,赶紧解释道:“是女病人,但是做心理医生也不可能不接触异性啊。” 凌涵用鼻子轻哼一声,说道:“我可还没说什么呢,你就这么着急帮他辩解?看来,你根本没有忘记他,而他,还是又让你失望了,对吗?” “没有!真的不是你想的那样,凌凌。”柳澄心急急否认,却有些越描越黑的感觉。她不得不佩服凌涵的一针见血,不愧是警队精英,洞察力不是一般的强! 凌涵生气地敲了柳澄心一记爆栗,恨铁不成钢地说道:“你呀,跟我还嘴硬?我又没打算掰弯你,所以破坏你和杨镜臣对我来说有什么好处?我还不是怕你受伤害!” 柳澄心搂住凌涵的胳膊,谄媚地将脸贴在她结实的肱二头肌上,讨好道:“我知道,这个世界上除了我外公,就是凌凌对我最好了!你别生气嘛,这次我和他真的没什么!” 凌涵叹了口气,无奈地说道:“好了好了,怕了你了!对了,我今天来是想告诉你,我已经查过沈甜的所有银行账户了,从马太太那件事到现在并没有发现异常进账。” 还没等凌涵说完,柳澄心就高兴地说道:“太好了,那我们是不是就可以排除甜甜的嫌疑了?” 凌涵却摇了摇头,说道:“不是,最多只能说明她或给钱的人具有一定反侦察能力。因为,即便没有转账记录,她也有可能用其他方式收了买方的钱,比如现金、一定额度的信用卡或者银行卡。这些都是比较难以查证的,如果不涉及到具体案件,我们也不能随便查。” 听着凌涵的话,柳澄心忽然就想起了沈甜穿了一身昂贵行头的事情,心中略有些疑虑。 凌涵见她不说话,便问:“怎么了?你是不是察觉到她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柳澄心沉思半晌,还是决定不把那件事告诉凌涵了,她想:【我怎么可以怀疑甜甜?朋友之间应该相互信任,如果连大学五年同窗同寝的甜甜都信不过,我还能相信谁?杨镜臣吗?】 所以,她拉着凌涵的手臂,认真地说:“没有,我就是在想,既然甜甜身上查不到什么,这件事还是就这么算了吧。不过,凌凌,我还是要谢谢你,你工作这么忙,还总是对我的事情这么上心,你真的对我太好了!” 凌涵最敌不过柳澄心的撒娇,绷着的一张脸终于有了笑意,语气软下来,故意满不在乎地说道:“不要拿甜言蜜语腐蚀爸爸,老子不吃你这套!说正经的,接下来我打算调查一下刊登马太太事件的那家杂志,说不定能有什么线索,你觉得怎么样?” 柳澄心有些犹豫,说道:“好是好,就是太麻烦我亲爱的‘凌爸爸’了呀!如果按照我们之前的分析,是吴氏集团的对手买通杂志爆料,那么如果调查杂志,最多也只能找到这个买家,而没有办法揪出信息的源头。本来你就是利用警队资源帮我查私事,最后还没有结果,实在是没有这个必要。” 凌涵撇了柳澄心一眼,酷酷地说道:“我家心心的事情,当然有这个必要!再说,你怎么知道我是利用警队资源?我凌涵是那种假公济私的人吗?放心吧,在警界混了这么多年,谁还没有点儿个人资源?我们司法鉴定中心经常和媒体打交道,所以我在那个圈子里熟人不少,问一问还是很简单的事情。” “真的?”柳澄心立刻摆出一副充满崇拜的表情,望着凌涵恭维道:“可以啊凌凌,媒体圈居然也有熟人?” 凌涵甩了甩头发,扬起下巴说道:“你以为只有你那个杨学长手眼通天、财大气粗才能帮到你吗?” 柳澄心眯着眼睛“吹捧”她道:“当然不是!wuli大凌凌可是黑白两道无不闻风丧胆的警界霸王花,比他厉害多了!” 凌涵扑哧一声笑了,又敲了一下柳澄心的脑袋,嗔道:“就你嘴甜!” 两人笑闹一阵,柳澄心忽然想起了一件事,于是对凌涵说:“凌凌,既然你认识媒体,我可不可以另外拜托你一件事?” 凌涵毫不犹豫地答应道:“说吧,什么事?” 柳澄心换上了一副认真的表情,郑重地说:“能不能再帮我查一下,我爸那件事是谁爆料的?” 凌涵不但没有觉得奇怪,反而恍然大悟地说道:“嗯,是我疏忽了,或许这两件事也有关联,如果不是你爸出事,医院可能根本不会开除你。” 柳澄心却摇了摇头,一脸非同寻常的平静,说道:“不是,这我倒没有想过。只是单纯地想知道,究竟是谁那么了解我爸。那篇报道里面写的一些事情,我想跟他当面再问得清楚一点。” 凌涵似懂非懂地看着柳澄心,忽然觉得她似乎并非自己以为的那般糊涂,大多数时候她的单纯也并非愚蠢,只是不想太深地搅入世俗之中,而选择保持简单的初心。 “怎么了,凌凌?可不可以嘛?”柳澄心见凌涵没有接话,又摇晃了两下她的手臂。 凌涵回过神来,点头答应道:“哦,行,没问题,我一定帮你找到这个爆料的人。” 说话之间,两人已经绕着小区走了一圈,终于又回到了杨镜臣的别墅院外。 凌涵挺拔的身姿在凉爽的夜风中站定,像一棵屹立的树木。她不屑地觑着杨镜臣的房子,对柳澄心说:“你进去吧,我走了。如果杨镜臣敢欺负你,你就给我打电话,我非揍得他亲妈都认不出来!” “好好好,知道了。”柳澄心笑着应付道。 凌涵却忽然伸手将柳澄心鬓边的碎发别到了她的耳后,拍了拍她的小脸,认真地说:“心心,你别怪我总是针对杨镜臣,我并不是嫉妒你们之间的关系。作为警察,我有种直觉,杨镜臣他绝对不是个简单的人物,我是怕你上当受骗。” 柳澄心愣了一下,点头说道:“嗯,我知道了。” 第48章 我还会再见到你吗? 凌涵的话并没有在柳澄心心里投下太大涟漪,杨镜臣不是个简单的人物,这点她早就知道得一清二楚了——一个会读心术的男人怎么可能简单? 可是,除了感情上令人感觉不安全,她还是愿意相信他的为人。至少,他对她的好是显而易见的,他又能有什么理由和动机去故意伤害她呢? 【别想那么多,庸人自扰!】她劝诫自己。 和凌涵见面之后心情好转,柳澄心轻快地按密码打开了别墅大门。 时间已接近午夜,但房子里所有灯都开着,通明一片,仿佛白昼。澄心没有看到杨镜臣的身影,便轻手轻脚地上了二楼。 走廊的尽头是杨镜臣的房间,柳澄心看到门缝里透出点点光线,心想:【他还没睡?是在等我回来吗?对了,我出门前都没有跟他报备,回来怎么也应该和他说一句,毕竟这是住在他家里。】 于是,柳澄心走到主卧门口,轻轻敲了敲门。 “进来。”杨镜臣的声音隔着房门显得闷闷的。 柳澄心推开门,探进半个身子,看到杨镜臣穿着一身深色居家服正站在落地窗前,望着外面寂寂无声的黑夜。 “那个……”柳澄心嗫嚅道。 杨镜臣闻声慢慢转过身来,眼睛里漆黑一片,看不出任何情绪。然而,这样的他令柳澄心不由得心头一颤,无端地感觉这个场景非常熟悉,却怎么也想不起在哪里见过。 “那个,我就是来告诉你,我回来了。刚才,我和凌涵出去了。”柳澄心见杨镜臣没有说话,而是一直定定地看着自己,有些胆怯地说,然后就想关门离开了。 “等一下。”杨镜臣忽然开口,反倒吓了柳澄心一跳,“以后去哪里要先告诉我,另外也不许这么晚回来。” “哦,好。”柳澄心缩了下脖子,讷讷答应道。 杨镜臣面色缓了缓,又补充了一句:“我会担心。” 说完,他转过身去,复又将背影留给了柳澄心。 柳澄心微微莞尔,心中蓦地感到温暖而安定,于是柔声说道:“那,我去楼下关灯了,晚安。” “不必,就那样开着。”杨镜臣继续望着窗外,心不在焉地说道。 “啊……什么意思?难道,你每天晚上都开着所有灯睡觉?”柳澄心怔了一下,问道。 杨镜臣再次回过头,用一种说不出意味的目光看了柳澄心半晌,一直看得她浑身发毛才说:“既然你来了,以后不用了。” “什么?”柳澄心更加摸不着头脑,愣愣地问道。 杨镜臣忽然笑了,摇摇头说道:“没什么,等会儿我下楼关灯,你去睡吧。” 柳澄心只好乖乖地退出了杨镜臣的房间。其实,从刚才开始她就感觉头很沉,身体非常疲惫,只想早点睡觉。所以,回房以后她倒在床上便睡,很快进入了梦乡…… 梦中,多年前的柳家别墅,她还是个五岁的女孩儿,和阳阳哥哥一起无忧无虑地玩耍着,空气中到处充满了阳光和气泡,美好得一塌糊涂。 但是很快,场景转换,他们两人出现在走廊上,一道虚掩的房门外面。 柳澄心认得,这扇门后边就是父亲的书房,也是她曾撞见父亲对阳阳哥哥进行催眠治疗的地方,更是她经常梦到的那间父亲逼迫阳阳哥哥弹钢琴的屋子。 “咱们看看你爸爸在干什么,好不好?”阳阳哥哥说着便要伸手推开那扇门。 柳澄心下意识地阻拦住他:“不行,我们不能偷看爸爸给妈妈看病,会让妈妈‘走火入魔’的!” “没关系,咱们就看一眼。”阳阳哥哥坚持着。 于是,柳澄心在好奇心的驱使下,跟着他靠近了那个房间。他们将虚掩的门推开了一丝小缝,向里边望了过去。 可是,柳澄心什么都没有看到,门就被大力打开了,她抬头看到的是父亲暴怒的面孔:“谁让你进来的?你想害死‘她’吗?” 柳澄心想道歉,却发现父亲仿佛根本没有看到她,揪着阳阳哥哥的衣领径直将他拖到了地下室里,并重重地锁上了门,说道:“在里边好好反省!” 门内,传来阳阳哥哥的拍门声和惊恐的叫声:“我怕黑!让我出去!让我出去!” 柳澄心在门外万分焦急,却无计可施,只能对着门缝说:“阳阳哥哥,你别怕,我在这里陪着你呢!我会一直在这里陪你!” 说着,她就在黑黢黢的地下室门口席地而坐,准备用这样的方式陪阳阳哥哥受罚。 突然,她感觉肩膀被人拍了一下,下意识地回头,却看到阳阳哥哥面无表情地站在她身后,眼睛里漆黑一团,看不出任何情绪。 “啊——”柳澄心吓得大叫了起来,顿时从梦中惊醒。 现实中,屋子里同样伸手不见五指,让人分不清身在何处,是梦是醒。柳澄心满头大汗,睡衣的前襟已经湿透。她情不自禁地回味着刚才的梦,一些尘封的往事忽然明晰了起来。 曾经,她和阳阳哥哥的确一起偷看过父亲给母亲进行催眠治疗。当时,母亲的抑郁症还属轻度,却不知为什么,在术业有专攻的父亲治疗下反而越来越严重,最后竟然选择了自行离开这个世界。 那次偷看,他们同样是被父亲发现了,但是受体罚的人并不是阳阳哥哥,而是她。只不过,和梦中的她一样,阳阳哥哥也选择了在门外陪她。 其实,她并不怕黑,所以当她被放出来,看到门口因为怕黑而蜷缩成一团却仍然选择对她不离不弃的阳阳哥哥时,心中的感动无以言表。 她记起来了,当时的阳阳哥哥就是慢慢抬起了一双漆黑而空洞的眼睛,直直盯着她,什么也没有说。 【难怪今天看到杨镜臣的那双眼睛,竟然会觉得如此熟悉。可是,他和阳阳哥哥根本没有可比性嘛!】柳澄心拍着像浆糊一样混沌而沉重的脑袋,反复盘问着自己:【为什么最近总是想起以前的事情?还总是想起……阳阳哥哥。唉,你究竟在哪里?我还会再见到你吗?】 第49章 难道把他给睡了? 【呃,好冷,头好沉,浑身酸痛,我是不是发烧了?】柳澄心想着,伸手摸了摸自己的额头,却忽然想起来,如果是发烧,手也会很热,温度和额头大致相同,是没有办法试出是否发热的,只能起身去找体温计。 然而,因为今天刚刚搬到这边,行李还没有收拾完,所以找了半天也没有找到自己的体温计。 【怎么办?这么难受应该是发烧了吧?唉,肯定是下午被“老板娘”甩了一身水,然后穿着湿衣服坐在地上太久,着凉了。现在没有体温计也没有药,只能在床上挺尸到天亮,岂不是要难受死?】柳澄心迷迷糊糊地想。 【对了,记得中午在杨镜臣那屋睡觉时好像看到他卫生间里有药箱,可是这么晚了去打扰他不太好吧?还是挺一挺吧,天亮就好了……】 本来是打定主意不去打扰杨镜臣的,可是下一刻,脑子烧得不怎么运转的柳澄心竟然鬼使神差地披上外衣,去敲响了杨镜臣的房门。 “怎么了?”房门打开,杨镜臣仍然穿着那身深色家居服,双臂交叉在胸前,内心隐隐有些“期待”却故作冷漠地问道。 柳澄心还没等说出自己的目的,便感觉肩膀已经无法负荷上面的那颗人头,昏昏沉沉地栽倒在了杨镜臣怀里。 “这么直接吗?”杨镜臣嘴角勾起一抹邪笑,刚开口揶揄,却不小心碰到了柳澄心裸露在衣服外面的手臂,立刻“咦”了一声:“怎么这么烫?发烧了,嗯?” 柳澄心浑然不知杨镜臣对她说了什么,整个人软得像一缕绸缎,柔柔地靠在杨镜臣身上,仿若无骨。 杨镜臣心疼地将她横抱起来,俯身用脸颊去贴她的额头,滚烫滚烫,如同煮熟的鸡蛋。他立刻抱着她反身回到屋里,将她放在床上裹好被子,然后去浴室里将浴缸的龙头拧开,开始放水…… 柳澄心醒来的时候,感觉周身微微发凉,于是下意识地抱紧了自己的肩膀。她刚一动,便听到了哗啦啦的水声,这才彻底睁开眼睛,发现自己竟然全身一丝不挂地躺在一只洁白的浴缸中。 “啊——”她一下子坐了起来,不顾一切地跳了出来,盲目地在浴室中寻找着可以躲藏的容身之所。然而,整个空间里只有寥寥几笔单调的装饰,她根本无处躲藏,只能转过身趴在墙上,不去看身后的浴缸。 在楼下煮粥的杨镜臣听到柳澄心的尖叫声,赶紧冲上二楼。一进入浴室,他便抓起一条宽大的浴巾将手足无措、瑟瑟发抖的柳澄心裹了进去,并把她紧紧抱在怀里。 “别怕,我在,我在……”杨镜臣轻声在柳澄心耳边说着,心中满是懊悔:【刚刚不该放她一个人在水里降温,明知道她有“浴缸恐惧症”的。】 “带我走……求你……带我出去……”柳澄心几近绝望地从牙缝中挤出断断续续的话语,煞白的一张脸埋在杨镜臣胸口不敢抬起。 杨镜臣于是再度将她抱起来,一边往卧室走,一边柔声安慰着:“好,我们出去,这就出去。有我在,我一直都在……” 将柳澄心重新放回床上,用厚厚的被子将她整个人包裹起来,杨镜臣也侧身躺到了床上,在柳澄心身后隔着被子继续搂着她。 不知过了多久,黎明的第一缕天光透过落地窗帘潜进了房间,温柔地抚摸着终于熟睡的柳澄心那微微翕动的眼睫。但是,随之而来的还有一股苦苦的焦糊味道。 【糟糕,粥糊了!】杨镜臣浑身一凛,马上打算翻身下床,可是却发现自己的胳膊不知何时被柳澄心紧紧抱住了。 他使劲抽了两下手,没想到柳澄心反倒越抱越紧,像一只咬住猎物抵死不肯松口的小兽,根本不给他离开的机会。 在这个紧要关头,杨镜臣居然宠溺地想:【笨蛋,想和我同归于尽吗?等会煤气漏出来怎么办?】 忽然,一个莫名奇妙的念头浮上了杨镜臣的心头:【如果我和你就这样死了,不知道柳不群会不会痛心?】 但是他很快又否定了自己的想法:【不,他一定不会。除了自己,什么人他都不会在乎。】 “什么味道啊?阿嚏——”柳澄心的鼻子一向很敏感,很快被糊味呛得打起了喷嚏。 她这一动,杨镜臣终于能抽回自己的手臂了,他赶紧起身,把刚才那些胡思乱想抛诸脑后,下楼去处理厨房里的“烂摊子”了。 杨镜臣刚一走,柳澄心便睁开了眼睛。昨晚发生的事情她处在迷糊之中,一点儿都不记得了。所以,当发现自己一丝不挂地睡在被子里,而且还不是在自己的房间,她的脑袋嗡地一声,差点再度昏迷过去。 【怎么会这样?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为什么会在他房里?难道……难道我烧迷糊了,跑过来把他给睡了?天哪,不会吧?!】柳澄心敲着自己的脑袋,努力想回忆起昨晚的事情。 然而,感冒病毒控制下的头脑根本不听她的使唤,依旧是白茫茫一团浆糊。 楼下,杨镜臣关掉了厨房里的火,并打开窗子通风。好在昨晚开的是小火,粥只是慢慢熬干了,并没有扑出来造成煤气泄漏。只是可惜了,粥肯定是不能喝了。于是,他打开手机给柳澄心叫了附近酒店的早茶外卖,又重新返回楼上。 听到卧室的门被打开,柳澄心吓了一跳,立刻将身体缩在被子里,只露出一双黑白分明的鹿眼,怯怯地看着走进屋来的杨镜臣。 “你醒了?感觉怎么样?”杨镜臣走到床前,很自然地问道。 “什、什么感觉怎样?那个,你、你昨晚都对我……做了什么?”柳澄心面色一红,想多了。 新的一天,答应不偷窥她内心的保证时效已过,杨镜臣肆无忌惮地听着柳澄心悸动的心跳,饶有兴趣地觑着脸红成一只番茄的她,反问道:“你说呢?是谁半夜敲开我的房门,一言不发就投怀送抱,我也没有拒绝的理由啊!” 第50章 你这是趁火打劫 闻言,柳澄心的脸更红了。 【真是我主动的啊?怎么会这样?难道我心里真的对他那么饥渴,居然趁着生病过来投怀送抱?可是,他一个大男人,怎么就不知道拒绝一下,就这么顺水推舟地从了?】 杨镜臣听着柳澄心心里的小嘀咕,强忍住笑意,一本正经地说道:“唉,以前我怎么不知道,你居然对我这么如饥似渴?原来,你在我面前的矜持都是装的。昨晚的你,才是真正的你。” 柳澄心恨不得找个地缝转进去,再也不要出现在杨镜臣面前。然而,她的脑子突然灵光一闪:【不对呀,他的读心术不是早就将我看得透透的,又怎会不知道我究竟是怎么想的?哦,他在撒谎!】 瞬间,柳澄心的目光犀利起来,从一只呆萌害羞的小鹿变成了一只微微发怒的雌豹,瞪着杨镜臣的眼睛散发出灼灼的光芒,嗔道:“又骗我!杨镜臣,在你眼里我是不是很好骗?让你一次又一次,乐此不疲!” 杨镜臣见谎言被揭穿,便不再掩饰脸上的笑意,无畏地回望柳澄心愠怒的眼神,说道:“我这哪里是骗?情侣之间开点带颜色的玩笑,你不觉得是情趣吗?还是说,你对我们没有发生点什么感到不满,希望我说的都是真的?” 柳澄心气得差点掀开被子去推杨镜臣一把,然而幸好她忍住了,否则藏在被子里那软玉温香的身体就该在他面前展露无遗了。 【怎么办?再生气也说不过杨镜臣,无论我说什么,他总有一百句不正经的话等着!难道欺负我真那么好玩吗?】柳澄心想着,噘嘴狠狠捶了一下被子。然而,被子软软绵绵的,拳头打上去完全不吃力,就像她生气的话语落在杨镜臣面前,一丁点威慑都没有。 柳澄心毫无办法,索性自暴自弃了,直挺挺地一松劲,整个人便躺回了床上,嘴里还娇蛮地气道:“我饿了!” 杨镜臣了然一笑,回应道:“给你点了四季酒店的广式早茶,不过感冒不能吃太油腻,所以只有粥和简单小菜。” “哦。”柳澄心望着天花板,放空了自己。既然找不到和杨镜臣之间合适的相处方式,那她也只能随他去,反正她不是一向最擅于随遇而安吗? 杨镜臣笑意满满地赏味着柳澄心气鼓鼓地模样,顺便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头,已经退烧了,这才稍微放下心来。 但柳澄心倔强地甩了甩头,连这样的碰触也不允许。 杨镜臣索性斜斜躺下,用一只胳膊撑着脑袋,认真地欣赏着柳澄心的侧脸。 她的脸小巧而精致,但不是那种网红锥子脸,下颌弧度圆润,像一只标准的鹅蛋。额头和苹果肌饱满光滑,鼻子挺直却不过分尖长,线条优美。嘴唇粉红而微翘,给人感觉像在等待一个吻。 她的五官中最出彩的乃是那双大大的鹿眼,无论何时都是湿漉漉的,闪烁着纯真的光芒。 都说眼睛是心灵之窗,杨镜臣却并不以为然,因为他见过太多伪装内心的高手,演技出神入化,心里明明是这种想法,脸上却能做出另外一种表情,包括眼神都假装得很像。 但是柳澄心不会,她的眼神和内心一样干净,所有心思都写在脸上,既不伪装也不矫饰。他看到她的内心几乎空无一物,唯独有一小片阴霾的角落是他始终无法走近的,不知道那里究竟装着怎样的曲折? “看什么看?”柳澄心被杨镜臣看得心里发毛,下意识的抱紧被子往床的另一边挪了挪,说道:“那个,你能不能帮我拿件衣服?我想起来活动一下。” 杨镜臣这才想起来,她的衣服昨晚被自己脱了下来,为的是让她在浴缸里降温。虽然已经看过她美好的酮体,但是他并不急于将她“吃掉”,因为他知道,她早晚是他的,他还舍不得这么早享用。 “喂,杨镜臣,你在想什么呢?帮我把衣服拿过来好吗?”柳澄心见他不回应,眼睁睁望着就放在不远处沙发上的自己的睡衣,又催促了一遍。 杨镜臣脸上露出一个蚀骨的坏笑,慵懒的声线像潮水浸湿沙滩一样淹没柳澄心的耳朵:“求我啊。” 柳澄心愣了一下,旋即明白自己现在的状况别无选择,除非她敢在他眼皮子底下赤裸着身子跑过去拿衣服,否则就只有低声下气地求他帮忙。 “杨镜臣,你、你这是趁火打劫!”柳澄心不满地抗议着,似在做最后的挣扎。 然而,杨镜臣如此“老谋深算”,又能看透人心,怎么可能这么轻易放过她这个讨喜的“猎物”?她不按照他的要求去做,就只有豁出去一条路,而他就是算准了她豁不出去。 本来打算多僵持一会儿,但是突然尿意袭来,柳澄心只得不情不愿地求饶:“好,求你了,帮我拿件衣服吧!” 杨镜臣却无动于衷,继续用那种波澜不惊的声音说道:“这可不是求人的态度哦。” 柳澄心感觉自己的膀胱快要炸了,顾不得那么多,立刻做出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着急地求道:“我错了,老板,求求你帮我拿衣服好不好?我、我想去洗手间,你总不希望我把你的床给……” 杨镜臣本来还想多和她闹一会儿,但是人有三急,他总不能真的让柳澄心憋不住,于是捏了一下她的下巴,说道:“这还差不多,不过我不喜欢听你叫我‘老板’,以后叫我镜臣,记住了吗?” 柳澄心忙不迭地点头如捣蒜,谄媚地叫了一声:“好的,镜臣。现在能帮我拿衣服了吗?” “好吧。”杨镜臣终于满意地起身,说道:“不过昨晚你出了很多汗,那套衣服都湿透了,我去给你找其他的,等我。” 说完,他去柳澄心那屋帮她挑了一身干净的衣服,并把沙发上她昨晚的睡衣拿进了浴室里。 柳澄心抱着衣服朝浴室望了望,确定杨镜臣没有躲在那边偷看,这才迅速穿好了衣服。 第51章 这就是初恋的感觉? 柳澄心穿好了衣服,这才微微松了口气,本想立刻回自己房间上洗手间的,却实在好奇,想去看看杨镜臣在浴室里鼓捣什么。 她蹑手蹑脚地来到浴室门口,从虚掩的门缝里看过去,只见杨镜臣高高的个子却坐在一个小墩子上,两条修长的腿无处安放,只能委屈地伸在两边。 他的面前放着一只大盆,柳澄心的睡衣就泡在里边,而杨镜臣正在用他细长的双手揉搓着衣服,十个手指的关节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十分好看。 【他,居然在帮我洗衣服?而且还是手洗!】柳澄心吃了一惊,内心泛起波澜。 杨镜臣听到柳澄心的心声,并没有停下来。他一边继续着手里的动作,一边不疾不徐地抬头对她说道:“贴身衣服还是不要用洗衣机,手洗会比较干净。” 柳澄心下意识地说道:“这我知道,只是……没想到你会洗衣服。” 其实她的内心是在想:【如果那些追求过你的女生知道她们心目中的男神居然给别人洗衣服,不知又该作何感想?一向高冷的人设岂不瞬间崩塌?】 杨镜臣倒是不以为意,浅笑着反问道:“我为什么不应该会洗衣服?你也知道,我从小寄人篱下,一切都需要自力更生,洗衣服这种小事又算得了什么?而且,我愿意给自己喜欢的人洗衣服,也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 【喜欢的人……我吗?】柳澄心不禁心头一暖,甜蜜地想道。 杨镜臣看着她因娇羞而微微泛起粉红色的脸颊,轻点了一下头,回答说:“当然。除了你,还能有谁?” “你又偷窥我?”问出这一句,柳澄心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今天已经是新的一天,杨镜臣完全不必再遵守昨日的约定,不去倾听她的心声。 她刚想再次和他“约法三章”,杨镜臣却率先开口说道:“其实,我发现猜测你的想法也很有趣,那种摸不着头脑的感觉让人既紧张又很兴奋,这大概就是很多人所说的‘初恋的感觉’吧?” 柳澄心有些大跌眼镜,敢情之前他们相恋了五年,他居然连恋爱是什么感觉都不知道?那她这五年的时光和真心岂不是都喂狗了? “杨镜臣,你!”柳澄心气结,不知该说什么好。她又能以什么立场指责他不曾付出真心?前女友?那样岂不是暴露了自己对他依然无法自拔的在乎? 其实她忘了,她的心思又何尝瞒得过杨镜臣那无处不在的读心术? “澄心,你误会了,并不是说我没有爱过你,只不过,我对你的爱并非简单的心动,而是另一种像涓滴石穿那样深刻的情感。或许你现在还不明白,但是总有一天,你会懂的。”杨镜臣忽然认真地看着她,解释道。 柳澄心确实不懂,心里只想着:【说什么深刻的情感,没有最初的心动又谈何深刻?难道因为你有读心术,就可以和别人不同?】 然而,虽明白她的疑惑,杨镜臣却无法立刻予以解答。因为,他隐藏了太多秘密,不到一切真相大白的那天,他根本没有办法让她明白自己的苦衷。 两人相顾无言,隔着半个浴室的距离久久对望着,一直到柳澄心的膀胱再次发出警告,使得她不得不夹紧了双腿,一路小跑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坐在马桶上酣畅淋漓一番,柳澄心走出了洗手间,这才注意到自己的公主床已经被小二哈“老板娘”给霸占了。昨晚她让它睡在脚下,谁知她刚一去杨镜臣那屋它就醒了,直接蹦到她的枕头上酣睡,到此刻还未醒来。 柳澄心走过去爬上床,直接将脸埋在了“老板娘”厚厚软软的毛里。 猛然被一个重物压住,“老板娘”吓得打了个激灵就醒了。它回头扭着脖子努力想看清是谁胆敢搅扰它的清梦,却被柳澄心压得死死的,动弹不得。 小狗于是气恼又无辜地从喉咙里发出哼哼唧唧的叫声,似乎在说:“你干什么欺负狗?赶紧的,放开小爷!” “‘老板娘’,别动,让我埋一会儿,就一会儿……”柳澄心似在恳求着小狗,然而其实却是在宣泄着无处安放的疲惫。 她好累,真的好累,浑身因为感冒而发酸发疼,心里也被杨镜臣搞得堵塞不堪。 分开后的这一年,明明都已经快要淡忘从前种种了,可他为什么还要突然再度出现,以一个拯救者的姿态,强行介入她的生活,将她本该愈合的心生生撕开一道裂口? 【柳澄心,你为什么这么不争气?为什么就是不能对他释怀?】她的眼泪滚落在“老板娘”毛绒绒的脊背上,很凉,刺激得小狗身子一缩。 “老板娘”回头望向柳澄心,发现她哭了,于是不再挣扎了,反而疑惑地低低呜咽了一声,似是在问:“你怎么了啊?”同时,还伸出小舌头开始舔舐她环住自己身子的手。 柳澄心瞬间动容,内心像变成了一片云朵般柔软,几乎拼尽全力地搂紧了“老板娘”小小的身子,贪婪地吮吸着它身上小狗独有的奶香味儿。 “‘老板娘’,你怎么这么好?那个臭杨镜臣,如果有你一半善解人意就好了。”柳澄心将脸埋在“老板娘”的背毛中来回蹭着,享受着来自小狗的治愈力量。 “老板娘”听到主子表扬自己,小舌头舔得更加起劲,发出有节奏感的“吧嗒”声,让人听着十分想睡觉。 大概是因为感冒还没好,昨晚又折腾了半宿,柳澄心就这样搂着“老板娘”睡着了。 杨镜臣洗完了衣服,想拿到柳澄心房间的露台上晾晒,一进屋却发现她居然又睡了,而且还是趴在床边,半个身子在床上,半个身子跪在床前的地板上。 “胡闹。”杨镜臣宠溺地嘟囔了一句,“这是不想病好了?” 说着,他将她抱了起来,并用眼神扫视了一下不识趣地赖在那里的“老板娘”。感受到来自“大boss”的威胁,“老板娘”赶紧逃走。杨镜臣这才得以把柳澄心放在床上,给她盖好了被子,又伸手去摸她的额头—— 果然,又烧起来了。 第52章 昨晚已经看光光 柳澄心再次睁开眼睛是被榴莲酥的味道诱惑醒的,睁眼一看,原来是杨镜臣。 就在刚刚,他订的早茶一到,便拿来了二楼柳澄心的卧室,当即打开她最爱的榴莲酥,放在她小巧的鼻子下边,让那浓郁的味道冲击她的味蕾。 柳澄心看着近在咫尺,嫩黄酥脆且泛着诱人光泽的美食,再配上杨镜臣那一张无懈可击的俊脸,心想:【这简直就是无数少女梦寐以求的场景啊!清晨睁开眼睛,就有帅哥送上美食,给做神仙也不换啊!】 美食美色当前,柳澄心毫不例外地心头一甜,慵懒地眯起眼睛,张嘴就要在榴莲酥上咬一口。 然而,杨镜臣的手骤然向后躲了一下,她便扑了个空,不偏不倚地倒在他的肩上。 柳澄心立刻直起身子,一边噘起嘴,一边不满地嘟囔道:“到底让不让吃呀?” 杨镜臣却摇了摇头,把榴莲酥放回盒子里,重新端起一碗粥,说道:“太油腻了,一会儿再吃,先喝粥垫垫肚子。” 柳澄心带着浓重的鼻音,有些娇憨地发表着不满:“不让吃,那你干嘛拿出来诱惑我?” 杨镜臣浅笑着送一勺粥到她嘴边,揶揄道:“不这样,你这个小懒虫能那么痛快地起床吗?到时候又跟我闹脾气,我可吃不消。” 柳澄心懵懂地眨着那双水汪汪的鹿眼,顺从地喝了一口粥,立刻没了脾气——这粥也太好喝了吧? 看上去简简单单的白粥,表面浮着色泽浅淡、莹白剔透的鲷鱼片,旁边看似很随意地散落着几点葱花,就好像小葱拌豆腐一般一清二白。 但是,这样普通的港式鱼片粥,喝上一口却是回味无穷,含在嘴里方觉味道层次很丰富,可以想见烹调的时候肯定加入了不少调味料,熬煮的火候也必然经过精心计算,每一颗米粒都软糯得恰到好处,而没有因为过分煮沸变得失去原形。 鱼片滑嫩,米粥绵甜,水葱清香,这样交织的味道彻底唤醒了柳澄心因为感冒而沉睡的味蕾,使她食指大动,接过碗来一口接一口,吃得津津有味。 “着什么急?又没人跟你抢。”杨镜臣见柳澄心那副小狗般狼吞虎咽的吃相,不禁宠溺地笑道。 然而,话音未落,小二哈“老板娘”就来当场打脸了。它冰蓝色的眼睛里闪着渴望,扒拉着杨镜臣的膝盖,发出“嗷呜嗷呜”几声狼嚎,仿佛在说:“谁说没人抢?小爷也没吃早饭呢,什么神仙粥粥,给我也来一口!” 杨镜臣揉了揉“老板娘”的脑袋,对它说:“没看到‘妈咪’还不够吃吗?别急,等一下‘爹地’就喂你狗粮。” 听到杨镜臣再次说起“爹地”和“妈咪”这两个词,柳澄心不小心呛了一下,米粒从鼻子里喷了出来,令她咳嗽不止。 杨镜臣赶紧帮她拍背,还若无其事地劝道:“慢一点儿啊,都说了别急,小狗又不会真的跟你抢食,我这就去喂它。” 说完,他站起身,难得不稳重地往前小跑了两步,招呼着“老板娘”和他一起去露台。 柳澄心好不容易顺过气来,看着杨镜臣和“老板娘”那一人一狗蹦跳着去找狗粮的画面,心中不禁冒出来一个极其文艺的词汇:岁月静好。 【咦呀,怎么突然这么矫情?又不是玛丽苏小说女主,乱拽什么酸词!】 柳澄心无情地吐槽了自己一番,然后伸长脖子觑向露台,确定杨镜臣是背对着她的,立刻悄悄将莲藕一样的小臂伸向了装榴莲酥的盒子,迅速从中拿出一颗塞进了嘴里。 入口即化的酥皮,甜糯柔软的果馅,榴莲特殊的味道在口中散播开来,带来无比幸福的回甘。 【好吃!】柳澄心满足地感叹着,又拿了一颗。 然而,当她抬起头,正张开嘴要吃的时候,就看到杨镜臣已向她投射来一道警告的目光。 【糟糕,被发现了!】柳澄心吐了吐舌头,埋怨自己:【吃就吃,脑子里干嘛要想出声来?不知道他能听得到吗?真是的,有个会读心术的老板在旁边,什么坏事都别想做成,惨!】 但是,没想到警告归警告,杨镜臣也并没有阻止柳澄心继续吃的意思,这对她来说简直算是最大的宠溺了。 所以,柳澄心胆子也大了起来,又动手打开了其他几个小盒子,里面全是各种各样的广式点心,每一样都精致得不行,非常勾人胃口。她立刻忘了自己还病着这件事,敞开吃了起来。 杨镜臣给“老板娘”倒了一小盆狗粮,笑眯眯地看着它吃了一阵,便又返回了屋里,却发现自己订的早点已经快被扫荡一空,不禁吃惊地问道:“柳澄心,你确定不是因为不想给我做早餐所以在装病?你这胃口,还真不是一般好啊!” 柳澄心刚刚吃下最后一只虾饺皇,鼓起的两腮里面尽是鲜美的虾肉,看起来就像一只储存粮食的仓鼠。 “呵。”杨镜臣禁不住笑出声来,觉得眼前的女孩无与伦比地可爱,就像太阳花一样。 “笑什么?”柳澄心嘴巴里含糊不清地嗔怪道,用那双好看的鹿眼轻轻瞥了杨镜臣两下,闪烁的睫毛忽上忽下,竟有种说不出的媚态。 杨镜臣不禁心中一荡,想起了昨晚帮她脱衣服的时候。 她的皮肤很好,全身雪白,虽然体重不算沉,身材却并不是骨感那种,相反,有些珠圆玉润的饱满,令人喜欢。胸前那些起伏尤其诱人,让他几乎错不开眼,但他努力提醒自己,还不是沉沦的时候。 抱她进浴缸的时候,她就那样赤果果地躺在他怀里,肌肤的触感滑腻得像绸缎,令他小腹之下如火中烧,喉咙里干干痒痒地,不得不翕动喉结,咽下唾沫来止痒。 然而,徒劳。 最后,他只能将她一个人扔在浴缸里,独自下楼去做别的事情来分散注意力,可是她白得耀眼的身体还是像勾人魂魄的妖精一样,持续不停地在他眼前晃动。 包括此刻,只要一想起她美好的胴体,他心中那团火便又燃烧了起来,怎么样都浇不熄了…… 第53章 是不是想把我吃了? 柳澄心察觉到杨镜臣的异样,心里奇怪地想:【他干嘛这样看着我?是不是我没给他留早餐,他就想把我给吃了?】 此刻的杨镜臣,还真是想把柳澄心给“吃”下去,但绝对不是她想的那种单纯的吃。昨晚已经努力克制的心火此刻不知怎的烧得更旺,尤其是听到她心里想的这个“吃”字,几乎让他把持不住。 但是,杨镜臣毕竟是个真·禁欲系男人,和言情小说里那些表面冷淡、背地里却让女人合不拢腿的男主们不尽相同。他可以无限撩拨柳澄心,逗得她脸红心跳,但是他不会轻易碰她,就算再想也不行。因为,他不想让她后悔。 好在,这么多年来,他始终谨慎度日,早就学会将自己的所想所求通通隐匿起来,因为只有让别人看不出你想要的东西,才能出其不意地接近目标,一击必中。 他要的,就是一击必中。 念及于此,杨镜臣下意识地清了清已经干哑的嗓子,丢下一句“我出去一下,待在家里不许乱跑”就离开了——他必须出去,离她远远的,这样才能消火。 柳澄心想不明白杨镜臣突然这是怎么了,也懒得入想,便坐在床上抱着“老板娘”发了会儿呆,然后就被沈甜的电话给拉回了现实:“心心,我想你了,学长家地址给我,我过去看你!” “甜甜,我……”柳澄心稍微有些犹豫,因为她毕竟是寄人篱下,住在杨镜臣家里,没问过他就这样贸然让沈甜过来是不是不太好?昨晚凌涵来的时候她就没有让她进屋,而是两人出去聊的。今天她发着烧,实在不能再跟沈甜出去了。 而且,杨镜臣明显不待见沈甜,如果知道她让沈甜到他家来,说不定会生气呢。 再就是,距离上次见面还不到24个小时,虽然柳澄心和沈甜是好闺蜜,但她这么突兀地说想她也未免有点假了,令人不得不怀疑她有什么别的动机。 电话另一头,沈甜早就开着免提,手里拿着纸和笔,一边等着记录杨镜臣家的地址,一边欣赏着自己手上新做的指甲。 见柳澄心支支吾吾,沈甜不悦地嗔怪道:“怎么,和学长同居让你乐不思蜀了?连好姐妹的面都不想见啊!” 如果此刻柳澄心站在沈甜面前,一定会从她横眉冷眼的表情中闻到浓浓的醋味。然而,隔着两个手机屏幕,柳澄心还以为沈甜是觉得自己不想见她而在调侃,根本没有想过她是在嫉妒自己住在杨镜臣家。 “臭甜甜,乱说什么?人家病了,躺在床上起不来呢。”柳澄心嘟嘴撒娇道。 沈甜一愣,有点幸灾乐祸,但是她马上又故作八卦地问道:“哦?那学长是不是正在衣不解带地照顾你呢?” 柳澄心立刻想起从昨晚到现在杨镜臣对她的“照顾”:脱光她的衣服,把她扔在最害怕的浴缸里,这算什么照顾嘛?难道不是故意占她的便宜?今天的早餐倒是还行,买的都是她爱吃的东西,唯一不足是嫌她吃得多了。但现在这又是怎么个情况?不知为什么人就突然走了,把她自己丢在家里。这真是……一言难尽! 她索性对沈甜简单说道:“他有事出去了,我自己在家。” 沈甜稍微有些失落,因为知道自己现在过去也看不到杨镜臣了,不过她又有点窃喜:【呵,柳澄心,看来学长也没有多喜欢你啊!你都生病了,他却把你丢在家里不管。哼,活该!】 心里痛快了,沈甜的声调明显和缓了些,不像刚才那么咄咄逼人,她假装关心柳澄心道:“我家心心怎么这么可怜啊?吃药了没有?学长也真是的,就算是下属,生病了也应该关心一下,就这么丢下你不管,他可真是冷血!” 【冷血……】柳澄心在心里重复了一下沈甜的用词,【是啊,他如果不是冷血动物,又怎么会说出“孙小姐的事情我一时无法跟你解释清楚”这种话?我要的不是解释,是态度啊。】 “心心,你在不在听?我现在就过去看你,还没吃早饭吧?给你带宝记的豆汁儿和焦圈怎么样?”沈甜在电话那头自顾自说道。 柳澄心刚想告诉她自己已经吃过早饭了,而且,怎么说呢,吃得太饱了,以至于听到一向喜欢的豆汁儿和焦圈都不感兴趣了。但是,沈甜那边好像信号不太好,听她说了句“地址发给我”就断线了。 没办法,柳澄心只好将杨镜臣家的地址微信给了沈甜,又打电话告诉小区门口的保安自己有朋友要来,待会儿放她进来。 谁知,电话刚一撂下,杨镜臣竟然回来了。刚才他根本没有走远,只是换了运动服在小区里跑了会步。这些年,他始终坚持跑步的习惯。只有跑步能让他的内心难得地感受到宁静,暂时不去想那些愤懑不平的事情。 在门口已经听到柳澄心给保安打电话的杨镜臣蹙眉问道:“你什么朋友要来?不会又是那个凌涵吧?” 柳澄心知道杨镜臣和凌涵一见面就掐,互相看不顺眼,本来这种事情她不应该管,但她就是希望他们能和平共处,于是问道:“杨镜臣,我们能不能商量一下,下次见面你能不能不跟凌凌吵架了?” 杨镜臣剑眉挑了挑,反问道:“这话你怎么不问问她?我是不介意你和她的关系亲密,但是她却好像容不得我接近你。” 柳澄心想了想,好像也是,不能全怪杨镜臣,凌涵有的时候对自己太过保护,所以搞得草木皆兵了些。 “好吧,我会跟她好好说,毕竟你现在是我老板了。不过,待会儿不是她要来。那个,呃……是甜甜知道我病了,所以想来看看我,行吗?”柳澄心用那双湿漉漉的眼睛低低地看着杨镜臣,眼神中充满了怯怯的询问,让杨镜臣看了不忍心拒绝。 他抬手看了一下腕上的手表,答应道:“好吧,反正我上午要去诊所一趟,就让她陪你一会儿。” 第54章 这种东西不许进屋 杨镜臣其实猜得到,沈甜才不会那么好心来看柳澄心,她八成是想“偶遇”自己。 说实话,杨镜臣对沈甜这种甩不掉的“橡皮糖”不是一般地厌烦。如果她单纯一点,或许也没那么讨厌,但她总是故作天真,刻意学柳澄心身上与生俱来的那股呆萌劲儿,却又因为骨子里透着精明,让人感觉有点东施效颦,不伦不类。 更重要的是,她对柳澄心的嫉妒,还有那无处不在的算计,都令杨镜臣恶心到了极点,一刻都不想见到她。其实,他没有意识到,对沈甜的厌恶,也有一部分是出自对同样算计着别人的自己的厌恶。 为了不和沈甜打个照面,杨镜臣立刻去换衣服,准备早点走。 柳澄心这会儿感觉不那么难受,于是起来简单洗漱了一番,然后带着“老板娘”到楼下客厅去等沈甜。 杨镜臣穿戴整齐下楼的时候,刚好门铃响了起来,他霎时眉头微蹙,停住了脚步,用眼神示意柳澄心去开门。 柳澄心懒懒地想:【你不是刚好要出去吗,干嘛不直接过去开?】 杨镜臣听到她偷偷吐槽自己,马上投射过来一个严厉的目光。 柳澄心感到脖子一凉,只得极不情愿地从沙发上起身去开门,心说:【唉,boss指示,莫敢不从,谁叫人家是老板呢!】 门打开,沈甜手里拎着两个食品袋站在那里,见到柳澄心便举了起来,并假装很关心地说道:“心心,你好点没有?看我给你带了什么?” 一股浓烈的臭味扑鼻而来,柳澄心瞬间知道沈甜带了什么——小吃街的炸臭豆腐! “什么东西?”杨镜臣忽然出现在柳澄心身后,细长的手指挡在鼻子下边,眉头都拧成了麻花,但那张脸却依然非常好看,令人嫉妒地好看。 沈甜没想到杨镜臣居然在家,一下子愣住了。 刚才,柳澄心说他出去了,所以沈甜才故意买了臭豆腐给柳澄心,因为她知道杨镜臣特别讨厌这东西的味道,以前他和柳澄心在一起的时候就不喜欢她吃这个。而且,这次她特意挑小吃街上味道最冲的那家买,再配上同样味道不怎么样的豆汁儿,那酸爽,简直无法形容! 沈甜心里早就盘算好了,杨镜臣鼻子很敏感,就算是他回来的时候屋里只剩残余的味道,也一定能被他闻到,到时少不得嫌弃柳澄心。然而千算万算,却没想到会碰上杨镜臣在家,让他知道东西是她买的,这不是明摆着惹他讨厌吗? “学、学长好!”沈甜结巴了一下,但是很快恢复巧舌如簧的本性,眨着“无辜”的眼睛说道:“我听说心心病了,想着她大概没吃早餐,就买了她最喜欢的这些。其实我也不喜欢臭豆腐啊、豆汁儿什么的,太味儿了!可是没办法,谁叫心心喜欢呢,她又病了,作为闺蜜总得宠着点儿,是不是?” 杨镜臣冷着脸笑了一下,揶揄的味道简直不要太明显。他是知道的,柳澄心早上吃了那么多,肯定不会是她让沈甜买的,她估计也吃不下,就伸出另一只手,指着门外故意说:“要吃出去吃,这种东西不许进屋。” “这……”沈甜没想到杨镜臣会直接气得赶人,有些委屈地站在门口,眼珠一转,说道:“心心,刚才我跟你说给你带豆汁儿的时候,你怎么也没告诉我学长不许你在他家吃这个呀?现在怎么办?” 柳澄心赶紧解释道:“肯定是当时手机信号不好,你没听到我说已经吃过早餐了。都怪我,给你发微信的时候再说一句就好了。” 沈甜听她这么说,马上得理不饶人地委屈道:“那这么多东西,都白买了?我可是为了你特意跑去的小吃街啊。你看,路过街角的时候,腿还被卖煎饼果子的车划破了呢!” 说着,她提了提裙角,故意露出细细白白的一截小腿,让杨镜臣看到。不得不说,沈甜的腿是真的美,尤其小腿,骨感得不盈一握,是很多女生艳羡不已的存在,更是她自己最引以为傲的地方。 然而,杨镜臣瞥都懒得瞥她一眼,直接从她身边走了过去,完全无视她的存在,甚至还有些嫌弃此刻她身上萦绕的臭豆腐气味,并且冷冰冰地丢下一句:“我回来的时候不想再闻到这种味道。” 柳澄心在杨镜臣身后悄悄比划了两下,做了一个吐舌头的鬼脸,然后对沈甜抱歉地说:“亲爱的,对不起,都怪我没跟你说清楚。我就知道,你对我最好了,什么时候都想着我。但他……” 说着,她指了指杨镜臣刚刚离开的背影,一脸无奈。 沈甜拍了拍她的肩膀,假装善解人意地安抚道:“安啦,我明白,现在你说的也不算。那我出去把这些扔了,你等我一会儿啊。” 柳澄心感激地对沈甜说:“亲爱的,你最好了!下次我请你吃大餐!” 沈甜哪有时间听柳澄心啰嗦,立刻转身小跑了两步,跟上杨镜臣,也顾不得手里的东西撒发着令他反胃的味道,谄媚地说道:“学长,我这就把它扔了!这个心心也真是的,吃过早饭了也不告诉人家,这不是浪费粮食吗?要知道,这世界上有多少人都吃不上饭呢!” 她知道杨镜臣就喜欢柳澄心的善良,所以也装得悲天悯人,企图博得他的好感。 可杨镜臣根本不吃她这一套,无情地说道:“哦?既然觉得浪费,那你自己吃下去不就得了?” 沈甜一窘,连忙摆手说道:“哎,我可享受不了这味道!也就心心吧,典型的吃货一枚,什么都来者不拒,这么臭的东西也能下咽!” 杨镜臣本来就讨厌她不依不饶地跟着,更何况她手里还拿着那些臭豆腐,嘴里说着柳澄心的坏话,简直让杨镜臣觉得她整个人都臭不可闻。 忍无可忍,他于是迈开颀长的双腿快走了几步,一下子就把沈甜落在了后边。 沈甜追赶不上,只好放弃,反正垃圾箱就在不远处了,她便走过去,重重地将两袋食物丢了进去,然后站在原地窝火地跺了一下脚,嘴里恨恨地嘟囔道:“柳澄心,你给我等着!” 第55章 狗改不了吃屎 沈甜回到杨镜臣家门口,看到柳澄心还站在那里等她,便又换上那副亲亲密密的姿态,搂着柳澄心的胳膊跟她进去了。 两人走进客厅,沈甜刚想开口夸赞杨镜臣的家居有品位,就见小二哈“老板娘”一个箭步冲了出来。 不知怎么回事,它竟然兴奋地跳起来,用两只软萌的前爪搭上了沈甜的裙子,冲她伸着舌头,屁股后边那条毛绒绒的尾巴使劲儿摇晃着,就像见到“食物”一样兴奋。 “啊!”沈甜被吓了一跳,本能地惊叫一声。 她向来对这些猫啊、狗啊的带毛动物没有好感,在路上遇到的时候恨不得拿高跟鞋去踢两脚。没想到,这会儿居然会有狗敢扒她的裙子,竟还一副理直气壮的模样,简直气得她牙痒痒,想把它一脚踹飞。 沈甜刚要抬脚踢开“老板娘”,却转念一想:这应该是杨镜臣的狗吧?那我可不能得罪它,还得跟它打好关系! 于是,她强忍火气,努力扯出一抹假笑,伸手想摸一下狗狗,缓解此刻人狗之间尴尬的气氛:“哎呀,这是学长的狗吧?真可爱!叫什么名字?” 柳澄心知道沈甜不喜欢狗,赶紧俯身想把“老板娘”抱起来。谁知,“老板娘”却突然一口咬住了沈甜的手。 “啊!你这死狗!给我松开!”沈甜的脸当时就变了,也顾不得和“杨镜臣的狗”打好交道了,厉声呵斥道。 “甜甜别动,会划伤的!”柳澄心赶紧一手按住沈甜的手,另一手稳住“老板娘”。 因为是幼犬,“老板娘”的咬合力其实很弱,不过牙齿却很尖,被咬一下倒是无碍,但如果硬抽回手那一定会划伤的。是以,柳澄心才不让沈甜乱动。 “‘老板娘’,松开!不可以咬人!”柳澄心说着,用手指在小二哈的脑门上弹了一下,小狗赶紧闭眼往后躲,便很自然地松开了沈甜。 “疯狗,敢咬我!”沈甜愤愤抽回自己的手,仔细查看了一下。还好没有咬破,只是留下了浅浅谈谈的几个小狗牙印,否则她一定要让它好看,就算是杨镜臣的狗也不行! 柳澄心抱起“老板娘”,作势拍着它的小脑袋训道:“甜甜是客人,你怎么可以咬她?以后不许再这样了,知不知道?如果下次家里来了病人,你这样可是要惹祸的!” 沈甜在一旁没好气地瞪着“老板娘”,说道:“哼,真不知道学长养你这种畜生干嘛?” “老板娘”像是听懂了沈甜骂它的话,立刻用委屈的小眼神看着柳澄心,那意思是:“这个阿姨好凶,宝宝害怕!不要让她来我们家好不好?” 柳澄心回望“老板娘”那双欲说还休的眼睛,她自然听不懂它的心声,因为她不是杨镜臣,没有读心术,但小狗的委屈她总能感受到一二。 这时,她忽然想到:【不知杨镜臣能不能听到动物的心声呢?如果他能听到“老板娘”心里想什么,那岂不是很有趣!】 “心心,你想什么呢?”沈甜见柳澄心只顾抱着狗也不甩她,有点不高兴,心想:【今天真是出师不利!先是拿着臭豆腐撞上了学长,让他嫌弃一番,现在又被狗给咬了,我怎么这么倒霉呢?是不是下次出门前要先看看黄历?】 柳澄心反应过来,见沈甜一脸不高兴,真是有些过意不去。毕竟人家是来看她的,她居然没看住让她被狗给咬了。说实话,原本她也没有想到二哈这么萌蠢的物种,居然会咬人? 实际上,柳澄心不知道的是,“老板娘”并不是想攻击沈甜,它还小呢,根本不具备什么攻击性。它只是闻到了沈甜手上残留的臭豆腐气味,把那当做了“米田共”——俗话说,“狗改不了吃屎”,天性使然,它一时间有点没忍住,这能怪它吗? “甜甜,对不起!这小狗刚来,还不懂规矩。你放心,我一定会好好教育它的!”柳澄心心无城府地对沈甜又道歉又保证。 沈甜闻言,眉头一紧,狐疑地想:【刚来?好好教育?这狗不是学长的吗,什么时候轮到你来教?不对啊,以前也没听说学长喜欢狗,倒是柳澄心一直很喜欢。难道我想错了,这是她的狗?】 “这狗……到底是学长的,还是你的啊?”沈甜试探着问道。 柳澄心挠了挠头,忽然想到杨镜臣说的“爹地”和“妈咪”两个词,立刻红了脸,低头不好意思地答道:“是他的,也是我的……哎呀,不对!怎么说呢,就是他说送给我了,但是我想,既然养在他家里,还是应该算是他的吧?” 【学长是个有轻微洁癖的人,居然专门给她养狗?也太惯着她了吧?】沈甜在心底酸道,两只眼睛嫉妒得发红。如果目光可以化作火焰,她这会儿大概已经把柳澄心和她怀里的破狗都烧成烤肉了! “呵,学长对你可真好,说你们不是那种关系谁信啊?心心,你还当我是你最好的朋友吗?就不能跟我说点实话?”沈甜阴阳怪气地说道。 柳澄心感觉有点为难,说她和杨镜臣是沈甜说的那种关系显然不算,但若是理直气壮地说没有关系她也做不到。 这两天他们之间发生了太多事情,一时间柳澄心都已经分不清自己和杨镜臣这样的关系究竟算什么。她是极力想和杨镜臣保持距离、划清界限的,可是杨镜臣他…… 沈甜见柳澄心不说话,心想自己是不是有些过了,让她产生了怀疑?如果她从此和自己反目,不再来往,那以后可就没有接近杨镜臣的机会了。 于是,沈甜马上装作开玩笑地推了柳澄心一下,笑言道:“笨心心,逗你玩呢,干嘛这么严肃?怎么,你们还真有事儿啊?” “哎呀,不是你想的那样,真的。”柳澄心这才松了口气,说道。 她是非常珍视沈甜这个朋友的,所以才会那么认真地对待她每一个提问。她不希望朋友之间彼此不坦诚,至少,在她这里不会。 第56章 女孩子间的友谊 说起来,柳澄心之所以对沈甜的友情如此深厚,其实并非平白无故。 女孩子之间的友谊非常有趣。两个初次见面的女生,要么怎么看对方都不顺眼,要么怎么瞧对方都喜欢。女孩子的直觉很少出错,毋庸置疑,初见看不顺眼的在未来注定会成为敌人,而顺眼的,也几乎都能成为朋友。 另外,还有一种无关第一印象的、最快成为朋友的情况,就是两人有一个共同的敌人。而且只要这个敌人在,她们的关系就异常坚固。但是,如果有一个人选择了与敌人和解,那么这份友谊立刻就会土崩瓦解。 不过,柳澄心和沈甜之间的友谊并不属于上面说的几种情况,因为最开始的时候,她们其实互相看不顺眼。 初次见面是在大一新生报到处。 柳澄心独自背着大大的行囊,挤在熙熙攘攘的人群当中。别的新生都被父母簇拥着,像个小太阳似的,唯有她形单影只,像个孤独的蘑菇。不过这没什么,自从母亲去世,父亲另结新欢,她早已经习惯了一切问题自己解决。 再说,本来考上帝都医大就是她和父亲赌气的结果,报到的事情父亲自然更加不会去管。那个艾薇倒是提出过要陪她,可柳澄心根本没给她好脸色看,她也就识趣地没有出现。否则,以她校学生处主任的身份,随便安排一下,柳澄心根本不用在这儿排队。 长长的队伍好像望不到尽头,但大家都按部就班地排着,等待轮到自己。毕竟都是考上名牌大学的天之骄子,这点素质还是有的。可谁也没有想到,凡事总有例外,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 “喂,那个家长,你怎么插队呀?”前面,一个家长不悦的声音传来。 “就是,有没有点素质啊?”接着就有许多人加入了反对的阵营。 只听一个令人厌恶的女声刺耳地盖过了其他人的指责声,兀自尖利地操着一口吴侬软语:“不就是插个队吗?我家囡囡热得都快中暑了,让我们先办一下怎么了?” “大家不是一样都在这儿晒着?怎么就你家孩子金贵?”最开始说话的家长反驳道。 然后,就有一个男声冲她嚷道:“少管闲事,又没站你前面,有本事你也来插插队嘛!” 众人也真是极少见这么理直气壮插队的,顿时群情激愤,你一句我一句地,几乎要用唾沫星子淹死那对男女。 柳澄心好奇地踮起脚尖,就看到队伍前边已经乱作一团了,而在那一片混乱之外站着一个穿粉色t恤加牛仔热裤的女生,无端吸引了她的目光。 那个女生长得很甜,弯弯的眼睛、弯弯的嘴角,头上梳着罕见的双马尾,像个洋娃娃。她的腿很长很美,露在热裤外面自然地岔开着,手里事不关己地摇着一把卡通扇子,冷眼觑着那些几乎要动起手来的家长。 一开始,柳澄心觉得她挺冷静,以为只是看热闹的人。但是很快,一对穿着颇为寒酸的男女被人群赶出了队伍,便直接朝那个热裤女生走了过去,嘴里还在不满地嘟囔着:“戚,这都什么素质?还上名牌大学哩!甜甜,我们走!” 这个被叫做“甜甜”的女生立刻露出极为不耐烦的表情,甩开父母的手便低头往队伍最后走去。但她很快又被母亲给拽住,拉到了柳澄心面前。 柳澄心茫然又错愕地看着三个人,一时间没反应过来他们要干什么。 就在这时,那个中年女人开口用央求又带点强求的语气对她说:“小姑娘,我们家囡囡热得要中暑了,能不能让我们插一下队嘛?阿姨谢谢你咯!” 可能是刚刚的强硬在团结的群众面前败下阵来,这次这对夫妻改变了策略,而且选了柳澄心这个“无依无靠”的下手。 “阿姨,我要是让你插队,那后边的人该不乐意了……”柳澄心解释道。 她其实真的无所谓,不过,就算没回头她也感受到了身后人群犀利的目光,警告她不要纵容这种插队者。 “你这个小姑娘,有没有点同情心嘛?你看看我家囡囡,脸都没有血色了,她晕倒了怎么办?你能负得起这个责任吗?”那个女人看准了柳澄心没带家长,没人撑腰,撒泼说道。 而此时的沈甜,一脸鄙夷地看着自己的父母,却根本没有要阻止他们的意思。 柳澄心奇怪地想:【这个女生既不认同父母的行为,又不出言阻拦,到底是因为惧怕他们,还是打算坐享其成?】她很快想到,如此溺爱子女的父母孩子怎么会怕?这么说来一定是后者了。 “喂,我跟你说话呢!侬哑巴了?”女人见柳澄心不说话了,继续不依不饶地对她发难。 “你们怎么回事?在前边插队不成,又来欺负人家小姑娘自己,还要不要脸?”终于,其他人都看不下去了,纷纷开始冲插队夫妻喊道。 “行了,不够丢人的!”沈甜终于开口,把手里的扇子往地上一摔,迈开两条长腿就走了。 夫妻俩见女儿发脾气了,面面相觑了几秒,也提上行李灰溜溜地跟着走了…… 下午,柳澄心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在寝室安顿下来。她被分配到了一个三人间,是最好的房间了。 趁着另外两个室友还没到,柳澄心从行李中拿出来两个包装精美的礼物盒,放在了那两张空着的床位上。这是她给室友准备的见面礼,希望未来五年的医学院生活大家能相处愉快。 做完了这件事,柳澄心刚要爬上自己的床休息一会儿,就听见门被“哐”地一下推开了。 “抱歉抱歉,用力过猛了!”一个瘦高俊秀的“男生”背着个巨大的行军包推门而入,他看到柳澄心惊呆的表情赶紧道歉,并问:“哪个是三号床?” 柳澄心指了指旁边,又马上下意识地捂住了胸口,心里有点后悔这么早就换上睡衣,忘了其他人会有家长来帮忙安顿。 谁知那个“男生”察觉到了她的不自在,哈哈大笑起来,说道:“你别怕,我也是女的。以后咱们就是室友了,自我介绍一下,我叫凌涵。” 第57章 人家不喜欢你的礼物 柳澄心看着眼前这个身高将近一米八、一身男孩子打扮的女生,努力收回自己被惊掉的下巴,说道:“你好,我叫柳澄心。” 凌涵闻言,多看了柳澄心一眼,便转身把背后巨大的行军包卸了下来,膀子用力一甩,便扔到了三号床上,然后自己也大大咧咧地爬上了梯子。 “哎呀,这是你的东西?不好意思,被我的包给压扁了!里边是什么?我陪给你。”凌涵看到自己床上的礼物盒,挠着一头凌乱的短发不好意思地对柳澄心说。 柳澄心赶忙摇头,说道:“不不,这是送给你的,一点小小心意,希望我们今后相处愉快。” “还有见面礼啊……谢了。”凌涵一边说一边看了眼空着的一号床,发现上面同样有一个小小的礼物盒,这才明白过来,赶紧打开自己的大包,翻出一袋塑封的红肠递给柳澄心,并说:“我这个人粗心,也没准备什么礼物。这是我们家乡特产,你尝尝,要是喜欢,以后我放假回来还给你带。” 柳澄心欣然接过袋子,美食她是从来都不会拒绝的,但是此刻心里却是有点后悔:【早知道是这样的室友,就送点别的礼物了……】 果然,打开礼物盒的凌寒略略有些呆住,因为那里边躺着的是个精巧可爱的龙猫造型发夹,一看就是小女生会喜欢的东西,但是对于凌涵这个假小子来说,也太过卡哇伊了,和她酷酷的形象根本就不搭嘛。 但是,微怔了一秒之后,凌涵竟拿起发夹别住了自己额前的碎发,笑着问柳澄心:“好看吗?” 柳澄心愣了愣,看着一脸“阳刚之气”的凌涵戴着那个她亲手制作的卡通羊毛毡发夹,居然有种说不出的可爱,于是重重点头,由衷地回答道:“好看!” 虽然这是唯一一次柳澄心见凌涵带那个发夹,但是她们的友谊就这样开始了。柳澄心不知道的是,那个发夹其实一直被凌涵收藏着,是她为数不多珍视的东西之一。 “你也是自己来报到的?” “嗯,对。你也是?” …… 话匣子打开之后,两个女生像相识已久的朋友一样,边收拾东西边聊着天。 就在这时,寝室门再度被推开,一个有些耳熟的声音在柳澄心身后响起:“总算找到了!囡囡啊,姆妈就说吧,这三人间就是比四人间环境好!要不是我跟你们那个宿管老师争取,你能住上这么好的屋子?” 柳澄心回过头,就看到上午插队未遂的一家三口站在那里。母亲拿着手绢给女儿擦汗,父亲提着大包小裹的行李跟在后面,而那个众星捧月的小公主则一脸不耐烦地摇着扇子,审视地看着寝室里的一切。 看到柳澄心的时候,她微微错愕了一瞬,下意识地咬了咬自己的嘴唇,而她的母亲则夸张地叫道:“哎呀,这不是上午不肯让我们插队的那个小姑娘嘛!” 柳澄心尴尬地笑了笑,保持着自己的涵养,说道:“是啊阿姨,好巧,我们又见面了。” 谁知对方翻了个白眼,说道:“真是冤家路窄!” “妈,你有完没完?她是我室友,你这样让我以后怎么跟人家相处?”沈甜忽然开口,居然是训斥了自己的母亲。 “囡囡啊,姆妈也是为了你……”那个女人委屈地解释道。 “行了!把东西放下,我自己会收拾,你们赶紧走吧!”沈甜毫不留情地打断她的话,并将两个人赶出了寝室。 关上门,她立刻换上一张略带谄媚的笑脸,对柳澄心说:“不好意思,我爸妈总是这样,我替他们向你道歉——对不起了,澄心。” “你知道我的名字?”柳澄心吃惊地问道。 沈甜微微一笑,得意地说:“在宿管老师的名单上看到的,人如其名,你一看就心澄如水,所以我猜你就是柳澄心。” “你错了,我才是柳澄心。”凌涵在上铺冷冷地开口,并对柳澄心使了个眼色,示意她不要拆穿。 “你、你是柳澄心?”沈甜大吃一惊,显得有些语无伦次,但她很快调整好了心态,又对着凌涵献媚道:“是我自作聪明了,原来像你这么帅气的小姐姐居然有这么软萌的一个名字,真是没想到呢。” 其实,沈甜之所以对“柳澄心”这个名字如此在意,是因为她偶然得知柳澄心是他们医学心理学系最知名的博士生导师柳不群的女儿,所以就想着以后见到一定要讨好她,总有一天会有用的。但她不知道,柳澄心和父亲关系紧张,对她根本不会有任何帮助。 刚才分配寝室的时候,她本来不是和柳澄心、凌涵住一间,但是她母亲知道三人间条件好,硬是对宿管老师软磨硬泡,把她换到了这里来。看到宿管老师改分寝名单,把她的名字写在了柳澄心的旁边,沈甜赫然觉得自己前途一片光明。 然而巧的是,凌涵也知道柳澄心是柳不群的女儿。虽然她并不想利用柳澄心,但是作为局外人,她一眼就看出了沈甜的小心思,所以想试试她。 凌涵指了指沈甜床上那个礼物盒,说道:“那是我送你的礼物,打开看看,喜不喜欢?” 沈甜马上受宠若惊地扑过去打开了盒子,几乎没看清里边的东西就说:“哇,好漂亮,我好喜欢!” 凌涵心却撇撇嘴,指着柳澄心说道:“跟你开个玩笑,这其实是她送的。” 沈甜的脸立刻冷了几分,合上盒盖,淡淡对柳澄心说:“哦,谢谢你啊。” 凌涵心里对沈甜的反应冷笑了一下,没说话。 倒是柳澄心有点尴尬,像自语似的说道:“不客气,就是一个小小心意,初次见面,我也不知道大家喜欢什么,就随便做了两个毛毡发夹。” “看来人家的确不怎么喜欢你的礼物呢,心心。”凌涵故意把“心心”两个字咬得很重,揶揄沈甜的意味非常明显。 “别闹了,凌凌。”柳澄心不想闹得那么僵,毕竟以后大家一个寝室住着,抬头不见低头见的。 “凌凌?”沈甜这会儿才明白自己被凌涵戏弄了,有些气恼地问道:“你们俩到底谁才是柳澄心?” 第58章 自恋型人格障碍(一) 凌涵恶作剧结束,毫不掩饰地对沈甜翻了个白眼,然后就不理她了,继续在上面鼓捣她的床铺。 柳澄心看着凌涵那桀骜的背影,无奈地摇了摇头。 为了打破尴尬的气氛,她指了指三号床,帮沈甜介绍道:“她叫凌涵,刚才是在跟你开玩笑呢,我才是柳澄心。对了,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 沈甜是没想到,自己的小心思竟被那个“假小子”凌涵给看透了,以后可要小心她。好在柳澄心看起来比较单纯好骗,自己应该还有机会。 所以,她调整了一下心态,也不太谄媚,也不算热络地对柳澄心说:“我叫沈甜,以后叫我甜甜就好,希望未来和你相处愉快。” 相处愉快亦是柳澄心心中所想,因此她点了点头,主动帮沈甜把箱子挪到了她的位置,并说:“嗯嗯,好!以后咱们三个同吃同住,就像一家人一样。” 然而,凌涵和沈甜互相甩了对方一个白眼,谁也没有响应。 开学以后,学生会纳新,先是通过面试分配新生到各部试用,再经过一年时间的考察,最后确定正式入选名单。入选之后他们会成为干事,然后再向副部长、部长,乃至主席迈进。 柳澄心参加了文艺部。沈甜为了接近她,也想进文艺部,但是因为没有任何才艺,面试就被pass了,她只好退而求其次,去了外联部。至于凌涵,她志不在此,根本不去掺和这些。 接下来,就是想要正式加入学生会的新生们所要面对的第一项考验——迎新晚会。 柳澄心高质量完成了节目招募任务,居然真的请动了杨镜臣来表演节目,这令文艺部长心里喜忧参半。 喜的是,时隔两年终于再度领略了杨学长的舞台风采;忧的是,他和柳澄心的关系似乎不只是学长学妹那么简单。因为,迎新晚会之后杨镜臣便开始和柳澄心走得很近,许多人都看到他们在校园里出双入对,看起来关系很不一般, 女孩子都有嫉妒心,暗恋杨镜臣多时的文艺部长也不例外。她有点后悔让柳澄心去请杨镜臣,但是谁能想到,一向不近女色的杨镜臣居然会对那个傻白甜动心。要知道,他可是连帝都医大历史上最美最高冷的校花孟露都给拒绝了的! 文艺部长心有不甘,如果是输给校花她无话可说,但是凭什么让她输给一个普普通通的后辈?难道,就因为她是柳教授的女儿? 想到这一层关系,文艺部长对柳澄心更加嫉妒和鄙夷,觉得她如果不是家世好根本接近不了杨镜臣,所以打算“整治整治”她。 正好,文艺部另外一个女生也对柳澄心不满。就像之前说的,两个女孩子如果有一个共同的敌人,那么她们就会成为天然的朋友。 果然,两人一拍即合。那个女生给文艺部长献策,说这届加入文艺部的新生中有个唯一的男生,名叫谢凯风,她发现他似乎对柳澄心很有好感,而且这个谢凯风是个很执拗的人,他认准的事情九头牛都拉不回来。 文艺部长立即就明白了她的意思:如果制造机会让他缠上柳澄心,一定会对柳澄心和杨镜臣的关系产生一定反作用,说不定柳澄心被谢凯风缠不过就同意和他在一起了,也就不会再和杨镜臣有瓜葛了。 于是,在接下来的所有工作中,文艺部长都刻意安排柳澄心和谢凯风一起行动,不着痕迹地为他们制造着单独在一起的机会。而且,她还常常话里话外暗示谢凯风,柳澄心对他也有意思。 谢凯风这个人本来就十分自恋,觉得所有女生都应该喜欢他这样一个各方面都很“优秀”的男生,所以他“很好”地领会了文艺部长的意思,认定柳澄心是喜欢自己的。自然地,他也很珍惜文艺部长给的这些机会,开始不断向柳澄心示好。 柳澄心有比较严重的迎合型人格障碍,对任何人都很热心,表现得善解人意,也喜欢帮助别人,有点什么好处总是让着别人,显得特别大公无私、替人着想。 这样的柳澄心,在和谢凯风的相处中亦是如此,总是主动多承担工作任务,不给谢凯风添麻烦,甚至帮他做好他应该做的事情。这使得自恋的谢凯风误会更深,觉得她对自己的好乃是出于爱慕。 一开始,柳澄心并不知道谢凯风会错了意。在她看来,自己不过是正常对待共事的同学,不管他是男是女都一样,大家互相帮助、互相照应是应该的。直到那一次,谢凯风在一起出去采购的时候很自然地揽上了她的肩膀,她才明白,他以为他们是在谈恋爱了。 “那个,谢同学……”柳澄心尽量动作不明显地挣开了谢凯风的手臂,想说一些表明立场的话,却开不了口。因为,她不太会拒绝别人,更怕那样会得罪他。 谢凯风愣了一下,随即觉得柳澄心的这种表现是害羞,于是更加主动地靠近一步,说道:“澄心,其实我知道你的心思,我对你的感觉也是一样。你放心,我不会因为你主动喜欢我而看轻你、不珍惜你,因为我从第一眼见到你的时候就喜欢上你了。虽然我知道有很多女生暗恋我,但是你也不用自卑,因为我很确定,在这个世界上只有你柳澄心才配得上我谢凯风。” 柳澄心心里有一万匹羊驼飞驰而过,被谢凯风那过于“自信”的言论惊得无语了。 【什么?我主动喜欢你?还什么只有我配得上你?这种话是怎么脸不红心不跳说出口的?脸呢?】柳澄心总是这样,在心里怼人就毒得像条蛇,但是一张嘴却软萌得如同一只小绵羊—— “那个,你可能误会了,谢同学,我对你没有那个意思啊……” 谢凯风像听到了一个世界上最好笑的笑话似的,一脸讽刺的表情对柳澄心说:“心心,我都说了,我喜欢你,你不必对我用欲擒故纵这一招。我谢凯风什么女人没见过?你这点小伎俩对我不管用的。但是我还是要说,你能这么用心地对我,我很感动,我会对你好的。” 第59章 自恋型人格障碍(二) 面对谢凯风自以为是的“告白”,柳澄心真是彻底无语了:【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自恋的人?就连别人的拒绝都能当成是欲擒故纵,搞得好像自作多情反倒像施舍了。】 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柳澄心也知道自己不能再软弱,就算会得罪谢凯风,她也必须把话说清楚一点了。 可是,她刚想开口解释,就见谢凯风又上前了一步,同时脸朝她俯了过来,逼得她退无可退,脊背靠在了身后的墙壁上。 眼看着谢凯风的唇步步逼近,柳澄心竟然无端地觉得有点想吐。 呃—— 也不知道是中午吃得有点多,还是真的被谢凯风的不要脸恶心到了,总之,柳澄心就那样在一瞬间猛地推开了谢凯风,然后华丽丽地扶着墙吐了! “柳澄心,你!”饶是“自信”如谢凯风也还是惊呆了,他的吻就这么让人恶心吗?她居然真的吐了! “不好意思啊,谢同学,我、我可能是中午吃多了。”柳澄心还是很给谢凯风面子,娇憨地圆了场。 谢凯风气得不行,但是看着柳澄心那张微微涨红的小脸,心里还是怜惜地原谅了她。不过,他谢凯风的面子总不能当鞋垫子,脸上该表现的不满一点没少,气汹汹地从兜里掏出一包面巾纸丢给柳澄心:“擦擦嘴!” 柳澄心接过纸,抽出一张擦干净了嘴角残留的呕吐物,不好意思地说:“真对不起,谢同学,那个,我不舒服,先回去了,剩下的东西可以拜托你自己去买吗?” 谢凯风仔细一看,柳澄心脸色的确不好,那种红是浮在表面上的,底下尽是一片苍白,估计是真的不大舒服,所以想着:【此刻继续吻她似乎不太合适,万一亲到一半她再吐……算了,还是以后再说吧。反正,柳澄心,你早晚是我的人。】 “我送你回去,东西以后再买。”谢凯风虽然同意柳澄心回学校,却不肯轻易放她自己走,说着伸手就想去搂她的腰。 柳澄心赶紧闪身躲开,趁谢凯风没反应过来的时候使劲儿往前小跑了几步,然后回头扬手说道:“真的不用管我!东西你还是现在去买吧,部长还等着用,别耽误了,我自己回去就可以了。” 说完,她就头也不敢回地逃走了。 谢凯风倔强的脸上浮现出一丝极具戏剧效果的夸张冷笑,就像在模仿言情小说邪魅狂狷的男主角,嘴里说道:“呵,有意思,女人,你已经成功引起了我的注意。” 柳澄心没有看到这一幕,如果看到了,就算是刚刚接触心理学的她,凭借多年在外公和父亲身边的耳濡目染也一定能察觉到谢凯风那种明显的病态——他已经不仅仅是“自恋”那么简单,而是严重到形成了一种人格障碍的地步。 回到学校以后,柳澄心郁闷地窝在寝室里,蒙着被子盘算以后要如何跟谢凯风保持距离。但是又想到部长总是安排他们一起活动,躲也并非长久之计,如果不跟他说明白恐怕是不行的。 凌涵见一向生龙活虎的柳澄心今天一回来就如此反常,关切地问她:“谁欺负我们心心了?说出来,涵哥给你出气。” 沈甜一听,也凑到柳澄心床铺下边,假装十分担忧地说:“是啊,心心你怎么了?是不是哪不舒服?” 柳澄心从被自己的被子里探出头,苦着一张脸问她俩:“你们说,如果一个人认定你喜欢他,可是你真的真的一丁点儿都不喜欢,到底要怎样才能跟他说清楚呢?” 凌涵帅气的脸上带着惯有的揶揄之色,问道:“谁这么不要脸?自作多情可还行?再说了,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你不会说,我帮你说去!” 沈甜眼珠转了转,忽然想到最近听文艺部的人都在疯传,说迎新晚会之后柳澄心和杨镜臣学长走得很近,顿时心中一沉,问道:“你说的不会是杨学长吧?” 提到杨镜臣,柳澄心的脸刷地一下红透了。如果今天的人不是谢凯风而是他,她又怎会如此烦恼?恐怕要高兴得上天了。 “当然不是了!杨学长怎么可能是那种自恋狂?”柳澄心把自己发烫的脸藏回被子里,心狂跳着否认道。 “自恋狂?”凌涵嘟囔了一句,若有所思地说:“我知道了,是文艺部总跟着你那个男的吧?” 柳澄心再度从被子里钻出来,瞪大眼睛看着椅子上翘着二郎腿的凌涵,问道:“哎?凌凌,你怎么知道?” 凌涵冷笑了一下,娓娓道来:“那天我去文艺部找你,在走廊里碰到他了。当时我不小心撞了他一下,他居然跟我说,‘同学,对不起,我知道你偷偷来看过我好几次了,但是我真的不喜欢男人。’当时我特么差点打人!我去文艺部都是找你,跟他有半毛钱关系啊?神经病吧?别说老子特么不喜欢男人,就是喜欢,也轮不到他!” 沈甜虽然平时和凌涵之间关系很紧张,但事关柳澄心的情感问题,她还是得表现得卖力一点,于是附和道:“那这么说,他肯定是有病啊!心心,你赶紧说说,你和他之间究竟是怎么回事?” 柳澄心便一五一十地将今天发生的事情告诉了凌涵和沈甜,并说出了自己的担忧:“本来我只是觉得他有点自恋,不过听完凌凌刚才说的那件事,他好像真的有点不太正常。啊,我想起来了,咱们必修课那本书后面有一种自恋型人格障碍,我无意中翻到过。那个,他不会就是吧?” 听柳澄心这么一说,沈甜赶紧翻书:“自恋型人格障碍是一种常被误解的复杂人格障碍,基本特征是对自我价值感的夸大。在被诊断为自恋型人格障碍的个体中,50%到75%是男性。他们对自身有无所不能的感觉,做出一点成绩后便认为自己就是最优秀的。他们总是沉迷在对成功、权力、才气和爱情的幻想中,相信自己是独一无二的、具有高贵血统的,所有异性(甚至同性)都会爱上自己……” 读到这里,三个人互相交换了眼神:【这症状说的不就是谢凯风本人嘛!】 第60章 自恋型人格障碍(三) 沈甜第一个捂住自己心口,一副大惊失色的样子,说道:“我的天,没想到咱们身边竟然隐藏着一个‘精神病’!心心,怎么办?看样子他这是看上你了,你可得离他远点!” 柳澄心也有些不知所措,紧闭双唇一言不发地回望着沈甜,懵懂的鹿眼中满是交织的无助。 虽然心理疾病患者她常见,有的也的确非常吓人,比如癔症病人,但是那些都是她外公或者父亲的患者,她了解不深。这是她第二次在生活中碰见有严重心理障碍的人,第一个则是母亲。母亲的死已经让柳澄心见识到了心理疾病的可怕,所以她恐怕比任何人都要抗拒和谢凯风有进一步接触。 凌涵到底比她们两个胆子大,安慰柳澄心道:“别怕,心心,反正你们俩又没真谈恋爱,下次他再来找你我帮你跟他说清楚。还有,以后文艺部有什么事你也躲着他点,别再和他单独接触,实在不行我就天天陪你。” 沈甜也想不出什么更好的办法,但是她又不希望凌涵因此和柳澄心走得更近,于是附和道:“我也陪你,心心,大不了我不去外联部了。有我们俩当你的左右护法,保证那个‘精神病’接近不了你!” 柳澄心非常感动,从床上爬下来一手一个抱住了凌涵和沈甜,感激地说道:“凌凌、甜甜,谢谢你们,有你们真好!” 凌涵不太习惯和人有太亲密的身体接触,但是柳澄心这一抱她竟然出乎意料地并不反感,还下意识地伸手拍了拍她的后背作为回应。 沈甜则是一如既往地嘴上抹蜜,对柳澄心说道:“客气什么嘛!你是我最好的朋友,无论发生什么事,我都会永远站在你身边的。” 这个时候,柳澄心放在桌子上的手机震了一下,是一条短信。她拿起来一看,迅速脸色又沉了下去。 “怎么了?又是他?”凌涵敏锐地察觉到了柳澄心情绪的变化,问道。 柳澄心点了点头,把手机给凌涵和沈甜看了:澄心,我在你宿舍楼下。 短短九个字,凌涵似乎能感觉到它们就像九块沉重的大石头,毫不留情地压在了柳澄心的心头。 沈甜没说话,走到窗口看了一眼。 她们的寝室在二层,能够很清楚地看到谢凯风就站在下面的空地上,也在抬头看着她们的窗户。 沈甜赶紧退后两步,回头皱着眉头往外指了指,示意柳澄心“人就在那里”。 柳澄心虽然知道迟早都要跟他当面解释清楚,但是现在她真的还没有鼓足勇气。今天谢凯风那些莫名其妙的举动给她带来的惊吓还没过劲儿,她实在不想现在再去面对他。 于是,她给他回了一条信息:对不起,我还是不太舒服,不能下楼见你了,感谢关心。 很快,谢凯风的短信又来了:给你买了健胃消食片和藿香正气水,你不下来那我给你送上去。 柳澄心赶紧回他:不用不用,我吃过药了,你别上来了。 但是谢凯风却不依不饶:我其实就是想见你,等着我。 柳澄心没办法了,把手机又递给凌涵,求助地看着她。潜意识里,她还是信任凌涵多一点。 凌涵迅速扫完短信,抓起屋里的座机就给宿管室拨了过去:“喂,宿老师,我是0210的凌涵,一会儿有个人要上来找我们屋柳澄心,拜托您别放他进来好吗?嗯,对,是个男生。” 柳澄心看着凌涵利落地放下电话,崇拜之情油然而生。她怎么就没想到把宿管老师搬出来?平时她们女寝虽然允许男生登记说明来意之后进入,但是宿管老师有绝对的权威不允许他们进,有的时候甚至只是看心情而已。 果然,不一会儿柳澄心的手机又来了短信:澄心,怎么回事?宿管老师不让我进去,刚才那个电话是不是你打的! 柳澄心从结尾那个感叹号上敏感地察觉到谢凯风似乎生气了,大概刚才凌涵打电话的时候他就在宿管老师旁边,所以以为是她故意不让他进来。 她的确不想见他,但也不敢惹恼他,因为现在在她眼里他可是个有人格障碍的心理疾病患者,十分危险。 就在这时,楼下隐约传来一阵喊声:“柳——澄——心,我——爱——你!” 这声音一听就是谢凯风,柳澄心顿时懵了:【这是干什么?他疯了?就算想逼我下楼,也没必要用这种极端的方法吧?这让我以后还怎么在学校里混?】 她赶紧走到窗口,看见谢凯风就在众目睽睽之下对着她们寝室窗户的方向大声喊着:“柳澄心,我爱你!我知道你也爱我,我答应做你的男朋友还不行吗?” “卧槽,他还要不要脸?”听到谢凯风的话,凌涵不淡定了,撸起袖子骂骂咧咧就要下楼去打人。 沈甜也一副叹为观止的样子,对柳澄心说:“他这招真狠,逼你下去不说,还让所有人都以为,你是因为他没答应做你男朋友才生气不见他的。这下子,你不出去当面澄清是不行了。” 柳澄心已经没有心思想这个了,因为她必须拉住暴脾气的凌涵,不能让凌涵和谢凯风打架。无论输赢,和谢凯风这种心理不健全的人杠上,对凌涵来说都没有任何好处,她不能让朋友因为她而冒险。 “凌凌,别这样!我去,我这就去跟他好好说清楚,你别生气!”柳澄心在走廊里抱住凌涵的腰,竭力阻止她去跟谢凯风拼命。 沈甜也跟了出来,象征性地帮柳澄心拉了拉凌涵,但心里其实挺期待看到凌涵因为打架受点什么处分的。 走廊里看热闹的人不少,大部分是被刚才谢凯风在楼下的“告白”给震出来的,这其中就有文艺部部长和她的那个“帮凶”。这件事她们是始作俑者,现在闹得这么大,当然要出来看看柳澄心的笑话。 “柳学妹,这是怎么了?谈恋爱是你和谢同学的私事,有必要弄得这么人尽皆知吗?学校虽然没有明令禁止,但也不提倡啊!造成这么恶劣的影响,以后我还怎么把文艺部交给你?”文艺部长站在柳澄心身后,故作姿态地说道。 第61章 自恋型人格障碍(四) 柳澄心赶紧解释道:“学姐你误会了,我和谢凯风不是那种关系。那个,这件事有点复杂,以后我再仔细跟你解释吧。” 文艺部长无声地翻了个白眼,她旁边的“帮凶”立即接茬:“平时在文艺部就看你们出双入对的,说不是那种关系谁信啊?我听说杨镜臣学长也在追你,不会是因为这个,你就把谢凯风给甩了吧?” 此言一出,走廊里围观的女生们简直炸了!杨镜臣可是大家公认的学霸男神,多少女生暗恋的对象,他居然在追求眼前这个虽然软萌可爱却算不上顶级美女的新生?而且,这个新生还和另外一个男生不清不楚的,她凭什么? 如果嫉妒的目光是针,那么柳澄心此刻应该就像容嬷嬷手底下的紫薇一样,被扎得死去活来了。但是她根本顾不了这么多,还是一力抱着凌涵的腰,怕她冲下去和谢凯风打架。 凌涵见柳澄心抱她抱得紧,怕用蛮力挣脱会弄疼柳澄心,只得停了下来,低头掰着柳澄心的手指,说道:“松开,我不揍他了,还不行吗?” 柳澄心这才将信将疑地放开凌涵的腰,但还是有点不放心,就一把抱住了她的胳膊,仰头看着她说:“凌凌,冲动是魔鬼!咱们没必要跟他一个病人一般见识,我去跟他解释清楚就行了。我知道你对我最好了,消消气,消消气!” 凌涵看柳澄心那副被人欺负到头上也不肯惹事的软糯样子,既恨铁不成钢又隐隐有点心疼,无奈之下甩了甩头发,伸手搂住柳澄心的肩膀就带着她往楼下走:“好,我陪你去见他,看他还敢对你乱来!” 将近20厘米的身高差,令两人的背影看起来像情侣一样般配。在她们的身后,无数女生默默投去嫉妒和鄙夷的目光,暗自将柳澄心当做了假想敌。而这其中,也包括沈甜。 就是从刚才听说杨镜臣在追柳澄心那一刻起,沈甜对柳澄心的感情变得复杂了起来。原本她只是想和她套近乎,为的就是以后的道路顺遂一点,毕竟保研、评优这类事情上柳教授说话还是很有分量的。 但是,刚才听到文艺部那个女生说的话,沈甜简直嫉妒到了极点。她并不知道杨镜臣能去参加迎新晚会就是柳澄心邀请的,她以为她们是同时初遇的杨镜臣,就在迎新晚会结束之后的演出后台,他的吉他包找不到了,是她们帮他找到的,然后他就邀请她们一起出去吃了宵夜。 沈甜一直以为,那天杨镜臣之所以会请她们吃宵夜,除了表示感谢之外,亦是对自己有兴趣的表现。现在想来,他难道不是冲着自己,而是冲柳澄心? 【凭什么?她柳澄心除了家世优越还有哪点比我强,居然能让杨学长一见钟情?】沈甜恨恨地想。 家世,是沈甜从小到大心中不可触摸的痛。 虽然父母对她这个聪明又爱学习的女儿宠溺得都要上天了,但是无奈硬件条件的局限还是让沈甜的人生照那些富庶人家的孩子缺少了许多物质方面的满足。尤其在她们老家,普遍富裕的江浙一带,她家的条件在左邻右舍之间根本抬不起头。 上学的时候,总会有人因此嘲笑她。尽管她每一次考试都能稳拿全年级的第一名,尽管她从来没有错过任何一次三好学生的评选,但那些她认为远不如她的孩子,却永远看不起她。 她觉得,所有她承受过的白眼都是因为她出生在那样的家庭,所以自己天生就比人家差着一截。 弗洛伊德说,一个人的童年如果缺少什么,那么他的潜意识终其一生都会不断追求这样东西,并把人生所有的失败都归结于此。这句话,在沈甜的身上得到了完美的印证。 沈甜咬着嘴唇,默默跟上柳澄心和凌涵,来到了楼下。 谢凯风见到柳澄心,终于停止了呐喊。 这时候女寝楼下的空地上已经聚满了看热闹的人群。见女主角终于出现,大家议论纷纷,甚至有好事的男生在谢凯风身后起哄似的吹上了口哨。 看到凌涵霸气十足地揽着柳澄心的肩膀,一脸轻蔑地瞪着他,谢凯风简直快要失去理智了——直到此刻,他还以为凌涵是个男生! “澄心,‘他’是谁?为什么‘他’会在你宿舍?你是因为‘他’才不让我上去的?”谢凯风阴沉着脸质问道,听起来好像他就是柳澄心的男朋友一样。 凌涵冷笑了一下,知道他误会了却不打算解释,反而将搭在柳澄心肩头的手搂得更紧了,直接气他道:“你以为你是谁?凭什么这么跟‘我家’心心说话?别自作多情了好吗?心心根本就不喜欢你,一直是你不明所以地缠着她!” 谢凯风一听这话,气得就要上去将凌涵和柳澄心分开,嘴里还骂道:“槽,你特么算哪根葱?老子的女人也敢抢?” 凌涵根本就不怕他,她是军人家庭出身,自小就学习擒拿格斗,估计这学校里还没有几个人是她的对手。 但是柳澄心并不知道这些,她只怕打起来凌涵受伤,赶紧挡在她身前,对谢凯风喊道:“谢同学你误会了!你真的误会了!凌凌她是女生,是我室友!” 谢凯风愣了一下,脸上的表情转怒为喜,停下来高兴地对柳澄心说:“我就说嘛,你怎么可能不喜欢我这么完美的男人,而去喜欢一个‘娘娘腔’呢?原来她是个女的啊!难怪上次在走廊里故意撞我,这回又破坏你我,估计也是在暗恋我吧?” 在场看热闹的众人听他说出这种大言不惭的话,纷纷七嘴八舌地揶揄道: “哥们,你怎么知道人家小姑娘喜欢你?” “就是啊,我可没看出来她俩对你有意思。” “可别是你自作多情呢吧?” …… 谢凯风在众人的指指点点中脸色越来越难看。他本来就是个心理存在特殊障碍的病人,这会儿在众目睽睽之下颜面无存,终于爆发了,冲着柳澄心吼道:“你一直在耍我!原来你一直在耍我!你给我等着柳澄心,我不会放过你的!” 第62章 自恋型人格障碍(五) 谢凯风的变脸着实吓了柳澄心一跳,她赶紧向他解释道:“谢同学,我不知道自己到底做了什么,竟然令你误会我喜欢你。但是,今天我可以明确地告诉你,我们之间的关系仅限于文艺部的同事,我对你并没有任何特殊的意思。” “如果你没喜欢过我,为什么部长安排咱们一块工作你从来没有拒绝过,还总是主动帮我?咱们一起出去过多少次,每一次都很开心,你都不记得了?你这不是喜欢我是什么?”谢凯风不甘心,质问道。 柳澄心刚要反驳,就见他的眼神中忽然透出一股狠戾,阴恻恻地问道:“我知道了,你是不是喜欢上别人了?好啊,你变心了,所以才说没喜欢过我,你这个女人真是翻脸不认人!” “谢同学,我没有喜欢别人,更没有喜欢过你。我根本就没有谈恋爱的打算,真的!”柳澄心无奈地继续解释。 虽然她不擅于拒绝别人,但是此时却也顾不得会不会伤害到谢凯风的自尊心了。或许,他这种人就是需要受点挫折才能清醒地认识自己。 凌涵也在一旁帮柳澄心澄清:“我们心心和你从来都是正常同学交往,也不知道你怎么就能看出她喜欢你。上次我不小心撞你一下,你还说我喜欢你,我特么也是醉了!你是不是以为所有人都喜欢你?我建议你赶紧去看看心理医生,自恋也是病,得治!” 很多明眼人听凌涵这么说,更加确定是这个谢凯风自作多情。但是也有一部分人坚持认为“无风不起浪”,如果柳澄心没做过什么,那他怎么就不缠着别人,偏偏缠着她呢? 殊不知,除了有人从中作祟、故意安排之外,这其实根本就是一个概率事件。心理疾病使谢凯风的思想不受自己控制,只要是在他身边的女人他都会觉得对方喜欢他,所以说这事不一定摊上谁。摊上柳澄心,不过是因为她太烂好心也太倒霉罢了。 此时,谢凯风脸上已经挂不住了。他无法接受柳澄心不喜欢他的事实,认定她是变了心,所以想甩掉他,而在场的所有人都在帮她。他恨他们,恨所有人! 狠狠地扫视了一圈四周围观的人群,谢凯风发现男生居多,而且都用一种戏谑的眼神看他,仿佛他真如凌涵所说——有病! 而女生,大多就是住在这栋女寝中的,刚刚听说了杨镜臣在追求柳澄心,所以禁不住下来看戏的。她们看他的眼神倒是充满了同情,但他谢凯风什么时候需要同情了?同情对他来说也是一种侮辱! 【好,柳澄心,还有这些看不起我的人,你们都给我等着!老子会让你们后悔的!】谢凯风咬着牙想道,并拨开人群气冲冲地走掉了。 众人见“男主角”走了,戏该散场了,于是也三三两两地唏嘘着离开了。 刚刚一直躲在人群之中的沈甜见谢凯风走了,这才过来扶住几乎要站不稳的柳澄心,装模作样地安慰她:“没事了,心心,他走了,一切都过去了。” 听到沈甜的话,柳澄心紧绷的精神终于彻底放松了,跟着整个人也垮了下来,身子无力地靠着沈甜,大口大口喘息着,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还是凌涵比较冷静,一双深沉的眸子依旧紧盯着谢凯风离开的背影,嘴上自言自语道:“但愿真的没事了。” 入夜,熄灯很久之后,一声玻璃碎裂的脆响撕破了0210寝室的宁静。 三个女孩儿因为白天的事情各有所思,所以都睡得不算太熟,被这声音一惊,齐刷刷从床上坐了起来。 “谁?”胆子最大的凌涵警惕地问道,并很快爬下了梯子。 月光透过摇摆的窗帘缝隙洒进屋子,让凌涵察觉到了一丝异样:睡前她明明关上了窗户,此刻怎么会有风吹动窗帘?这么说,真的是她们的玻璃被砸碎了! 凌涵回头看了看上面,柳澄心两手抓着床的栏杆,紧张地看着她,而沈甜则躲在被子里瑟瑟发抖。 “凌凌,别去!”柳澄心胆战开口。 她突然有种很不好的预感,今晚肯定要出事,但她不希望是凌涵出事。 凌涵向来毫无畏惧,走过去刷地一下伸手拉开了窗帘。 果然,窗玻璃碎了砖头那么大的一块,风从那个洞灌进来,让衣衫单薄的凌涵也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下一秒,在凌涵没有心理准备的时候,一个燃烧的火球拖着根尾巴嗖地一下从那个洞里钻了进来,差点打中她。幸好她是练过的,敏捷地侧身躲开了突如其来的攻击。 那个“火球”落在屋子里,一下子点着了地上铺的防潮垫。大家这才看清楚,那竟是一支头上绑了燃烧着的棉花的箭! 第一支箭刚落地,紧接着又有三支箭射了进来。地上的防潮垫是可燃物,火势很快就大了起来,无法控制。 “快跑!”凌涵反应最快,大概是因为刚才火箭差点射中她,近在咫尺的危险让她意识到有人要弄死她们,这是真正生死攸关的时刻,可不是开玩笑的。 柳澄心懵懵的,就被拽下了床,却没有忘记沈甜:“甜甜,甜甜,快下来!” 凌涵虽然不待见沈甜,但也不会任由她被烧死,同样爬上床去将她揪了下来。 一到地面,沈甜终于明白发生了什么,甚至来不及管救了她的柳澄心和凌涵,便第一个打开寝室的门冲了出去。 柳澄心和凌涵随后来到了走廊上,相互使了个眼色便开始分头敲其他寝室的门,让大家赶紧起来逃命。 等整个二楼的寝室都被敲醒,火势也从0210房间蔓延了出来。这个时候,几乎整栋楼都已经被惊醒了,只见衣冠不整的女生们蜂拥着往一楼跑去。 凌涵见火势凶猛,也管不了其他人了,赶紧拉着柳澄心跑下了楼。 然而,一楼的景象更加令她们大吃一惊:所有人都挤在唯一的出口那里,最前面的人疯狂地拍打着门,然而却根本出不去——有人从外面锁住了门,要把她们全都困死在里面! 第63章 “柳澄心!凌涵!”沈甜的声音夹杂在人群的哭喊中,因为她嗓子特别尖利所以柳澄心一下就听到了。 “甜甜!我们在这儿!”柳澄心跳起来,挥动手臂企图让沈甜看到她。 但是这个动作根本没有必要,因为她身边高挑的凌涵就是最好的坐标,沈甜一眼就看到了她,正拼命挤过人群往这边来。 近了,柳澄心问道:“前边怎么回事?为什么出不去了?是宿管老师找不到钥匙吗?” 沈甜强忍惊恐,但还是抖如筛糠地回答道:“不是,有人在外面用链条拴住了门,推不开。” 闻言,柳澄心心中一沉。大家都知道,为了规范管理,防止学生半夜偷溜出寝,也为了保证宿舍安全,寝室楼一楼所有窗户外边都安装了防盗网。也就是说,除了前面那个门,整栋楼再没有别的出口了。 “那怎么办?难道、难道我们就这样等死?”柳澄心不安地看着沈甜和凌涵。 “你们跟我来。”沈甜突然压低声音,抓着柳澄心和凌涵的胳膊便往水房那边走。 两人不明所以,但是知道这种情况下沈甜肯定是在自救,所以就这样跟着她走了。 到了水房,沈甜指着靠近天花板的位置那个排气的小窗户,说道:“我们可以从那里出去。” 凌涵马上明白了沈甜为什么要拉着她和柳澄心一起过来。因为,那窗户的位置很高,单独一个人是无法爬上去的,必须有人在下边帮忙扶举才行,而她凌涵,一米七九的身高,就是最好的人梯。 沈甜的确是这么想的,其实刚一发现正门打不开的时候她就想到了这个出口,但是她按捺住自己,没有对其他人说,就是怕大家蜂拥而至,都抢着要出去,她自己有可能失去先机。 凌涵不会轻易令沈甜如愿,而且她也看透了,如果让沈甜先出去,她不见得会想办法救人,于是转身蹲在柳澄心面前对她说:“来,心心,你骑在我脖子上,赶紧爬出去叫人把正门的锁弄开。” “我先出去吧!”沈甜紧张地叫了一声,但大概是怕凌涵不同意,又解释道:“放火、锁门的人说不定就在外面,如果是谢凯风,让心心先出去,她一个人太危险了!” 沈甜的话不是没有道理,凌涵犹豫了一下。 柳澄心却非常感动地抱住了沈甜,说道:“甜甜,你真好!可是,我不能让你替我去面对危险。你放心,如果真是他,我一定想办法先稳住他,等你和凌凌出来。” 凌涵苦笑了一下,心想:【傻心心,剩下我和沈甜,最多是我把她送出去,我自己是无论如何没办法从那个窗户爬出去的。】 “别墨迹了,快点出去!”凌涵面色严峻地催促着,眼睛始终看着柳澄心。其实,此时此刻对于凌涵来说,只要柳澄心安全她就放心了。 沈甜有点忐忑,她也摸不清凌涵的脾气,不知道柳澄心出去之后她会不会帮自己,但是也没办法,只能继续装好人,说道:“那好,心心,你快出去,我和凌凌随后就到!如果谢凯风出现,你可一定要保护好自己啊!” 她不断提到谢凯风有可能在外面,如果凌涵真的关心柳澄心,那么她一定会明白,只有襄助自己逃出去才有人能帮柳澄心。 柳澄心见情势紧迫,赶紧爬上了凌涵的肩膀。高挑的凌涵站起身子,使劲将她送到那扇窗子跟前。柳澄心打开窗户,奋力爬了出去。 此刻,外面凉凉的夜风中已经弥漫着焦糊的味道,火光将一部分天空映照得微微泛着令人揪心的红光。 柳澄心跳下窗台,这才发现自己其实还是很害怕,整个身子都是酸软的,只能跌跌撞撞地往旁边的男寝跑去,打算叫人来帮忙开门。但是,还没跑出去几步,一个人影便挡住了她的去路。 两人之间隔着十几米的距离,但是柳澄心一眼就认出来了,是谢凯风! 【真的是他,这一切真的都是他干的!】看到谢凯风手中提着的弓箭,柳澄心绝望地想。 其实早在见到那支火箭的时候柳澄心就猜到了谁是凶手,因为她知道谢凯风的爱好就是射箭,而且箭法不俗,曾经得过省级青年比赛的冠军。只是,她真的不愿相信,平时看起来人还算不错的谢凯风居然真的会做出这么可怕的事情! 如果她真是和他谈恋爱然后背叛,他做出这种事情也算事出有因,但她不过就是拒绝了他而已,这点儿事至于杀人放火吗? 但柳澄心又转念一想,自己还是低估了谢凯风的心理疾病严重程度,这个样子的他已经出现了偏执狂倾向。他一定是一直生活在自己的幻想中,不断脑补着他们之间根本不存在的爱情,所以被拒绝对他来说是无法接受的打击,特别是在众目睽睽之下,他的精神便崩溃了。 其实,柳澄心还是很同情谢凯风的,就像她对每一个患有心理疾病的人都能产生理解和共情,这是一个优秀心理医生应该具有的素质。 “告诉我,为什么要背叛我?”谢凯风露出一个邪气的笑容,说话的同时拉弓搭箭,直指柳澄心的胸口。那意思是,如果柳澄心不能给出一个令他满意的答案,他就要让她死。 柳澄心命令自己冷静,否则没有人能够救她。 她强作镇定,问道:“谢同学,你真的要杀我是吗?今晚的一切,都是为了杀死我一个人?” 谢凯风复又睁开了因瞄准而闭上的那只眼睛,歪头无比轻蔑地说道:“呵,你也配?我不止要杀你,我还要杀了你们所有人!今天每一个嘲笑我自作多情的人!每一个看我热闹的人!都得死!” “可是,杀了我们你怎么办?你自己,怎么办?那么优秀的你,难道要从此在监牢中度过余生吗?不觉得太可惜了吗?”柳澄心用一种极其温柔无害甚至充满关切的声音问道。 她知道,此刻的谢凯风已经不能用理智交流,只能想办法唤起他对最在乎东西的留恋,才不至于彻底破罐破摔,毁灭一切。而他最在乎的东西,显然就是他自己。 第64章 她喜欢的人是我 谢凯风果然犹豫了,拉弓的手微微下垂,眼神也开始犹疑。他无疑是深爱他自己的,肯定不希望余生在牢狱中度过。但是,大错已经酿成,还有回头的余地吗? 柳澄心明白谢凯风心中的天平正在摇摆,所以尽力再拉他一把,循循善诱地说道:“现在回头还来得及,谢同学。我们会帮你的,你不是个坏人,你只是没有控制好自己的情绪。但是如果你继续下去,可能真的就是万劫不复,相信我。” 谢凯风忽然脸色又是一凛,瞪着柳澄心问道:“相信你?我以前就是太相信你了,才会被你骗得这么苦!柳澄心,你休想再骗我!今天你要是不说出来你到底是因为谁背叛的我,我绝对不会放过你!” 柳澄心有些懊恼,要是不说最后那句话就好了。现在,谢凯风又再一次用箭瞄准了她,可是面对他的逼问,她哪里有什么好“招供”的? 就在这时,一个冷然而带着挑衅的声音响起:“她喜欢的人,是我。” 柳澄心和谢凯风同时回头,就看到杨镜臣双手插兜,斜斜地在旁边的一棵树上,似乎已经在哪里听了很久的样子。但是,他浑身上下散发出来一种不可言说的慑人气场,让谢凯风蓦地打了个寒颤。 谢凯风立刻调转矛头,用箭指向杨镜臣,咬着后槽牙说道:“原来是你!我就知道,你们这对奸夫吟妇,胆敢背着我勾搭在一起,居然还这么理直气壮?今天我就让你们一起去见阎王!” 【学长!】柳澄心的心提到了嗓子眼。看到杨镜臣,她不但没有感觉如释重负,反而更加担忧。因为,虽然她根本不确定自己能不能在谢凯风手中逃生,但也并不希望杨镜臣为了救她而涉险。 可是现在说什么都晚了,他来了,还成功地将谢凯风的目标转移到了自己身上,如果她再表现得关心他,谢凯风一定会更加愤怒,进而失控。 杨镜臣却看不出一丝紧张,气定神闲地站在那儿,没有任何慌乱的神情,甚至还略带微笑地看着谢凯风,揶揄道:“就凭你手里这把弓箭?呵,你以为现在还是冷兵器时代?你是罗宾汉,还是绿箭侠?” 柳澄心不知道杨镜臣究竟在干什么,心里着急得不行:【学长,你为什么要故意刺激谢凯风?对了,你还不知道,他是个患有心理疾病、极度危险的人物!】 念及于此,柳澄心再也按捺不住,打算开口提醒杨镜臣小心:“学……” 可是她的话刚出口,便有一双手从后边捂住了她的嘴。然后,她看到另外两个人影飞身过去,一下子就扑倒了谢凯风,而谢凯风手中的箭失去控制,趁势飞了出去,直奔杨镜臣的胸口而去…… 【不要!】柳澄心被身后的人紧紧抱住,喊不出声,一双惊恐的眼睛瞪得大大的,看向杨镜臣的方向。 只见杨镜臣丝毫没有惊恐,冷静地向一边侧了侧身,然后那支箭就擦着他的左臂飞了过去,钉在了身后的草地上。 随着那支箭的落地,柳澄心的心也落了地:【还好,他没事!】 与此同时,捂在柳澄心嘴上的手松开了。 她马上回头看去,发现原来刚才抱住她的,是一个穿着藏青色警服的年轻警察。 “警察叔叔!快,快救救楼里的人,门被人从外面锁住了,她们出不来!”柳澄心赶紧对那个警察喊道。 对方冷静地安慰她道:“放心吧,我们的同事已经过去救援了。” 柳澄心这才放下心来。等她再回头去看谢凯风,发现他已经被另外两个警察擒住,拷上了手铐。 原来,刚才杨镜臣来的时候是和警察里应外合,由他在前面吸引谢凯风的注意力,然后让几个警察趁机绕到谢凯风身后,将他制服。 柳澄心心想,虽然这是有准备的行动,但是对于做诱饵的杨镜臣来说也太危险了,这件事跟他本没有关系,他没有必要这么做,那他又是为什么甘愿冒险? “那个,你同学好像受伤了。”年轻警察指着杨镜臣,提醒柳澄心道。 柳澄心立刻从沉思中回过神来,抬起头就看到杨镜臣用手捂着左臂——原来还是被箭射伤了! 她的心一沉,马上跑过去问道:“学长,你受伤了?走,我陪你去医务室包扎一下。” 杨镜臣看着柳澄心那种愧疚又不安的神情,忽然感觉心里非常温暖,就像寻回了某个他无比怀念却再也无缘回去的旧时片段。 【柳澄心,你知道我喜欢你吗?】 …… 这件轰动一时的纵火案,因为发生在知名学府,公安局很快就给出了反馈:罪犯谢凯风被诊断患有认知障碍,但是由于计划周详、行动缜密,所以不能确定作案时是否完全无法辨认自己的行为,还需要进行进一步的专业鉴定,一切将按照司法程序正常进行。 值得庆幸的是,火势不大,因抢救及时,整个女寝楼没有人员死亡,只有部分轻伤者。 而此事一出,关于谢凯风的过去也被好事者挖了出来。 据说,考上帝都医大已经是他第三次踏入大学校门,前两次他考上的也是知名学府,但均在入学不到一年的时间里即被劝退,原因不明,估计就是精神问题。 很多人都为他感到惋惜:这样一个高智商的学霸,能够三次考入别人梦寐以求的顶级学府,却因为长期患有心理疾病没有得到及时治疗,最终走上了不可挽回的犯罪道路,等待他的是不可预知的前途。这一切,究竟是谁的错? 也就是因为这次事件,柳澄心认定凌涵和沈甜是与她同生共死的好姐妹。她常说,她们之间那可是“过命的交情”,差一点就死在一起了。 每当这个时候,凌涵都会故作嗤之以鼻地说:“心心你可别自作多情了,小心像谢凯风似的,变成自恋型人格障碍!” 呆萌的柳澄心总以为凌涵的话是玩笑,所谓“自作多情”是不承认她和自己的感情有那么深。殊不知,凌涵的意思其实是:你别太高估自己和沈甜的感情,她远没有你想象的那么简单。 第65章 他,你不要了吧? “喂,心心,你在想什么呢?”沈甜轻轻推着柳澄心的胳膊,甜腻的声音把她拉回了现实。 柳澄心这才发现,自己在沈甜面前走神半天了,脑子里都是她们曾经的回忆,于是笑着对她说:“没什么,就是想起了咱们刚上大一那会儿。虽然刚开始对你第一印象不好,但是没想到最后咱们竟成了同生共死的好姐妹,缘分真奇妙啊!。” 沈甜脸上不着痕迹地闪过一丝鄙夷之色,淡淡的,隐藏在伪装的微笑里,柳澄心根本没有察觉。 她伸手捏了捏柳澄心的脸,故作亲密地说道:“我也经常想起那时候,我们心心怎么就那么招人喜欢?一个谢凯风不够,就连杨学长都被你迷得不要不要的,甘心拜倒在你的石榴裙下。” 柳澄心脸颊一红,轻轻推了推沈甜,不好意思地娇嗔道:“什么呀?哪有?” “你敢说不是他追的你?谢凯风纵火那天,他还为了救你受伤,当时全校女生都炸了,都把你当作了情敌。”沈甜嘟着嘴,故意揶揄道。 “那你呢?”柳澄心忽然半真半假地问了一句:“你是不是也把我当情敌?” 沈甜的心霎时停滞了半拍,有些尴尬地愣了一下,但是她很快意识到柳澄心最多就是在诈她,不可能真的知道她对杨镜臣的感情到底有多深。 所以,她换上一副故意气人的表情,翻眼伸舌头地说道:“是呀,你打我啊?略略略略~” “滚滚滚!”柳澄心顿时被气笑了,玩闹着掐了沈甜的腰一下。 其实,柳澄心也不是感觉不出沈甜对杨镜臣有那么点暧昧不明的意思,她在杨镜臣面前明显的娇羞一次次出卖她,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她柳澄心虽然以呆萌著称,却不是傻子,又怎会看不懂? 不过,沈甜除了那声“学长”叫得让人感觉肉麻,倒是没有做过任何其他出格的事情,至少柳澄心是没有见过。所以,她选择相信她,并安慰自己:感情的事不是理智可以控制的,只要甜甜没有做出什么背叛朋友的事情,就算她真的喜欢他又能怎样? 【喜欢呗,反正喜欢他的女生多得根本管不过来。我也不可能什么醋都吃,那还不得酸死!】 念及于此,柳澄心骤然发现,自己还是一如既往地从“杨镜臣女朋友”的角度去思考问题,可是这本身就是最大的问题! 【该死!什么吃不吃醋的?现在我就是他的助理而已,哪有什么资格去吃醋?】 柳澄心有点失落地提醒着自己,复又认真地对沈甜说:“甜甜,说实话,我和学长现在真的只是工作关系。你我之间没有什么可隐瞒的,我可以明确地告诉你——我和他,再也回不去了!” 沈甜深深地看着柳澄心,心里还是不相信她的话。 【回不去了是吗?可是我看得明明白白,就算你想走,他也不会就这么轻易地放你走。柳澄心,只有你失去了让他爱慕的一切,他才有可能完全忘记你。所以,我还得继续努力呢!】 沈甜心里咬牙切齿地想着,脸上却始终带着柔柔的笑意,春风化雨般纯良无害。 “对了,心心,我今天来还想跟你说件事呢。”沈甜似乎终于想起了今天的另外一个来意,有些幸灾乐祸地说道。 “快说快说,什么事?”柳澄心睁大那双天生好奇的鹿眼,一副洗耳恭听的兴奋神态,因为她知道沈甜这个样子就是要说八卦了。 沈甜故作神秘,问道:“你和宋医生真的结束了?” 听沈甜提起宋士寻,柳澄心的心蓦地一沉,视线移到自己怀里的“老板娘”身上,无意识地一下一下抚摸着它的被毛,回答道:“嗯。” 然后,她又像突然反应过来什么似的,否认道:“哎,怎么说结束呢?我跟他本来就没有开始过啊!就像他说的,一直是‘友达以上,恋人未满’而已。” 沈甜从柳澄心脸上那讷讷的表情上看出来了,她虽然硬撑,还是受到了伤害,所以心里窃窃地十分痛快。 其实,柳澄心对宋士寻说不上喜欢,因为一直以来都是他追着柳澄心,像只忠犬一样跟在她屁股后边,借着主治医的身份为她外公的事情忙前忙后。 柳澄心彼时刚和杨镜臣分了手,虽然是她提的,但实际上她心里的难过并不比他少。再加上那段时间外公病情时常反复,令她焦头烂额,有宋士寻这样一个人在身边,她确实感觉到了不少温暖,所以才开始试着慢慢接受他。 谁知,一切都是假象,都是功利的算计!她父亲一出事,他竟立刻变了脸,还真是厉害! 女孩子有的时候就是这样,不见得多喜欢一个男人,但是如果始终对她好的突然变了,还是会非常不开心,就像小孩子自己不玩的玩具也绝对不允许别人拿来玩。 而柳澄心,除了这种心理之外,还有一个受伤的点就是,原来宋士寻不是真的喜欢她,而是喜欢她的家世背景。亏她还一直觉得他是个真正的谦谦君子,骨子里居然这么龌龊。就像杨镜臣说的,人不可貌相,不是长得安全就为人可靠! 沈甜看了柳澄心一会儿,又自顾自说道:“上次学长说他知道你出事就落井下石,我可是吃惊不小,回去就想帮你教训教训他,你猜怎么着——” 在柳澄心错愕的眼神中,沈甜得意一笑,拉长调子继续说道:“他,好像想追我!” “怎么可能?”柳澄心脱口而出。 她没办法相信宋士寻这种功利的人会去追家境贫寒的沈甜,如果是这样,那她对他的看法是不是出现了偏差?或者真的一直都是自己会错了意? 意识到自己这么说有点看不起沈甜的意思,柳澄心赶紧解释道:“我是说,你们也不熟啊,他之前还说有正在接触的相亲对象,所以感觉有点不可思议。不过,凭我们甜甜的魅力,让他一见钟情倒也不奇怪。” 沈甜嘴角轻轻勾了勾,提高声调轻蔑地说:“反正,我很确定就是了!怎么样心心,他,你不要了吧?你不要,我可要了,耍他一通再甩了,给你出气!” 第66章 我的身边虚位以待 柳澄心连忙摇头,阻止沈甜道:“别,甜甜,如果只是为了我,千万别这么做!虽然不在同一个医院,但毕竟你们都是帝医大的人,万一以后这事儿传到霍主任耳朵里,对你影响不好。” 沈甜眯了一下眼睛,有些难以置信地看着柳澄心,摸不清她到底是真的善良过了头,还是在强装。 细看之下,见柳澄心的脸上真的只有对自己的担忧之色,再无其它,沈甜蓦地感觉有些兴致索然了。 她本来是做好准备用宋士寻的事情刺激一下柳澄心,以报复六年来她总是让她陷入嫉妒的漩涡,难以自拔。她也想让她尝尝吃醋的滋味,就是那种像在油锅里煎熬一样的绝望心情! 可是她就偏偏不着道,这让沈甜失望透顶:【柳澄心,难道你就一点儿醋都不吃吗?怎么还有心情来担心我?你以为我真那么傻,会为了你得罪宋士寻?我不过是想气气你而已!】 但是,不管心里是多么气恼、多么翻江倒海,沈甜的本事就是可以永远保持一张甜美的笑脸,让人猜不透背后暗藏的玄机。 她又捏了一下柳澄心饱满的脸蛋,说道:“知道你是担心人家啦!不过你放心,我有分寸。” “可是,你这刚要晋职称,可别为了我影响前途。”柳澄心仍旧担心地拉着沈甜的手,说道。 提到晋职称,沈甜更加得意了。她始终在心里把这件事看成是对柳澄心的战斗中里程碑式的胜利,既然是胜利,那她就应该拿出胜利者的姿态不是吗? 因此,本来憋在胸口的许多话就已经到了不吐不快的地步,于是沈甜便将她去医院见宋士寻的事情添油加醋地跟柳澄心讲了一遍,不想听都不行! 昨天的时候,沈甜本来是去柳澄心家显摆的,却没想到碰了一鼻子灰,被杨镜臣挤兑得落荒而逃。离开之后,她便去了帝都医大附属三院,借口看望程老,想探探宋士寻的虚实。 沈甜到医院的时候,宋士寻正在查房。听说来了一个浑身名牌、长相甜美的女子要看望程老,还态度嚣张地点名说必须宋医生陪着,他微微有些错愕。 因为,程老昏迷的这十年里,头几年来的人真不少,其中不乏身份显赫或财大气粗之辈,毕竟他是德高望重的心理学泰斗,早年救治过不少病人,后来教书也算桃李满天下,大家知道他的事怎么可能不来?但是,久病床前无孝子,更别说是旁人,所以慢慢地探视者渐少,最后只剩下柳澄心一个人了。 宋士寻知道柳澄心从不张扬,即便是她父亲没出事时也没见她名牌傍身,更别说如今这个风口浪尖的时候了,所以绝对不会是她。 那会是谁呢?知道他是主治医师,还必须他陪,这么强势的女子,家里一定很有背景吧? 宋士寻想了想,嘴角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冷笑,脸上却依旧淡淡的,一副温润如玉的样子,对来叫他的小护士说道:“小胡,这边你帮我继续查房,我去见一下那位小姐,别让人家等着急了。” 小胡不疑有它,乖乖点头应下来。她们这些小护士平时私底下都很喜欢宋医生,觉得他是个真正风度翩翩的君子,人斯文有礼,从来不会凶她们,脾气不是一般好,谁要是能嫁给宋医生,真是幸福死了! 宋士寻快步走到护士站,只见那里果然站着一个身穿“香奶奶”连衣裙、手上挎着“驴”牌包、脚踩cl“恨天高”的年轻女子。 她粉唇微翘,梨涡浅浅,天生一张甜死人不偿命的笑面,但是却散发出一丝难搞的气息。 宋士寻像猎人看到了猎物一样,心中有些微妙的兴奋。毕竟,他刚刚放弃了即将到手的柳澄心,身边正好空缺,这个突然出现的女子正好合他胃口。 “您好,我是程老的主治医生,宋士寻。”他走过去,彬彬有礼地说道。 沈甜虽然是柳澄心最好的闺蜜,但是却一次都没有来看过她外公,所以宋士寻并不认识她。 “宋医生您好,我是程老的学生,沈甜。”沈甜微微一笑,伸出了右手。 宋士寻轻轻和她握了一下手,脸上却明显带着不信的味道,说:“沈小姐,你这么年轻怎么会是程老的学生呢?十年前他昏迷的时候,你恐怕最多只是个高中生吧?” 沈甜噗嗤一声掩口笑了,然后举起两手假装投降,并说:“被你看穿了,宋医生。其实我是他学生的学生,一直仰慕老先生的风采,却只能在书本上和他思想交锋。我也是最近才知道,他就住在咱们三院,所以想来看看。” “你也是三院的?我怎么从来没有见过你?”宋士寻吃了一惊,问道。 沈甜摇了摇头,刻意用手拨了一下长长的头发,姿态撩人地玩笑道:“我也没有见过你呀,你想知道为什么吗?那是因为,我不是你们三院的,而是一院的。” 宋士寻这才明白,刚才沈甜说的“咱们”三院是从帝医大角度出发的。不过,虽然同样是附属医院,三院的地位可远不如一院,因为一院是由学校创办的,而三院则是合并过来,亲疏有别。 能在一院任职,足以说明眼前这个女子不简单,要不就是能力出众,要不就是家世非凡。而且,她说自己是程老学生的学生,那就说明她学的是心理学。难道,她是柳澄心的同事? 念及于此,宋士寻主动问道:“哦?那沈小姐认不认识程老的外孙女——柳澄心?” 沈甜慵懒地看了一下自己新做的指甲,回答道:“当然,如今她的事情谁人不知,谁人不晓?不瞒你说,我就是接替她位置的人。对了宋医生,听说她这一走,你身边的位置也空出来了,是吗?” 宋士寻错愕了几秒,摸不清沈甜说这话是什么意思。到底是想勾他,还是来为柳澄心抱不平的?不过他转念一想,她怎么可能是她的朋友?朋友哪能坐人家的位置?她绝对是来勾他的! 于是,宋士寻斜斜地靠在墙边,双臂交叉在胸前,大胆地说道:“是啊,空着。就算不空,今天见到了沈医生,我的身边将永远虚位以待。” 第67章 男人都喜欢傻白甜 讲到这里,沈甜发现柳澄心的脸色稍微有点难看,心里的得意不禁油然而生。 【凭什么你柳澄心生来什么都有,我想要的东西就得去争、去抢?哼,等着瞧吧!我要把你所有的东西都据为己有,我要让你也尝尝求而不得的滋味!】 虽然心里对柳澄心嫉恨得牙齿发痒,但沈甜就是沈甜,脸上丝毫看不出一点儿不友善的表情,反而带着一种心疼的语调安慰柳澄心道:“心心,别难过,这种男人不值得。你放心,我一定要帮你好好教育教育他!” 听了沈甜的话,柳澄心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不太自然的笑容,接着摇头说道:“真的不用了,甜甜,反正我也没有喜欢过他。我只不过是有些失望,对我自己失望。我看人真的不准,原本我以为很了解他,但事实证明是我太轻信了。” 沈甜笑了笑,心说:【你又何止轻信宋士寻?你还以为自己很了解我呢!真搞不懂,为什么男人都喜欢你这种傻白甜?被骗也是活该!】 “笨蛋心心,你现在的样子太让人心疼了,我绝对不会放过伤害你的人!”沈甜继续信誓旦旦,搞得柳澄心心里忐忑不安。 就在这个时候,门铃响了。 柳澄心便放下怀中的“老板娘”,站起身去开门。而坐在沙发上的沈甜则露出了一个阴恻恻的眼神,不怀好意地看着地上的“老板娘”。 “老板娘”也用那双冰蓝色的眸子瞥了沈甜一眼,好像早就看透了她伪善的面孔,很不屑地翻了个白眼,然后就跟在柳澄心屁股后边,一颠儿一颠儿地跑到了门口。 门打开,精心打扮的孙云岚风情万种地站在外面。见是柳澄心开门,显然很不高兴,下意识地往里面张望了一下,然后傲慢地问道:“怎么是你?杨医生呢?” 还没等柳澄心回答,“老板娘”便先愤愤不平地开口,冲孙云岚嗷呜嗷呜地叫了起来,大概是后知后觉这才想起来要报昨天踢它的“一箭之仇”。 柳澄心伸腿挡住了“老板娘”,同时也挡住了想要进门的孙云岚,脸上带着礼貌而充满拒绝的笑容,说道:“孙小姐,杨医生今天出去了,不如您改天再来吧。” “改天?不行,我今天必须见到他!他今晚有没有时间?你给我预约一下。”孙云岚想起昨天杨镜臣说柳澄心是他的助理,不由得使唤起她来。 可是,柳澄心这个助理可不算称职,刚刚入职不说,不但一点没有帮上她们家杨医生的忙,反倒生病让他照顾了自己一夜。现在杨镜臣人出去了,她也不知道他是去干嘛了、什么时候回来,怎么帮孙云岚预约? “那个……要不,您还是给诊所打电话预约吧,我刚来,这些工作流程还不太熟悉……”柳澄心有些窘迫地嗫嚅道。 “新来的?新来的杨医生就让你做他的私人助理?你凭什么?”孙云岚一双杏眼转了转,停住的时候蓦地瞪大了起来,声音也突然高了八度,厉声质问道:“不对,你们到底是什么关系?” 女孩子的直觉就是准,孙云岚也不知为什么,从昨天第一次见面开始,就无端地对眼前这个长着包子脸、萌动的鹿眼和一张樱桃小口的女孩产生了莫名的敌意,总觉得她会成为自己追求杨医生的道路上一个不小的阻碍。 当然,柳澄心对孙云岚的印象也非常不好。一来是因为她确实嚣张跋扈、目中无人,二来就是因为杨镜臣对她的态度,似乎特别迁就和纵容。而且,他也暗示过了,未来他和她之间似乎还会有更多更深入的交往。 但柳澄心自觉没有资格吃醋,只能耐着性子应对蛮不讲理的孙云岚,恭敬地说:“孙小姐,您误会了,我们真的只是工作关系。这样吧,我给杨医生打电话,问他晚上可不可以接待您,行吗?” 孙云岚想了想,冷哼一声,说道:“不必了,我自己会打电话!” 她转过身刚想走,就见“老板娘”奋力从柳澄心的腿侧钻了出来,像支离弦的箭一样冲过去,直接咬住了她长长的裙角。 孙云岚没有思想准备,迈出去的步伐无法骤停,只听“呲啦”一声——昂贵的名牌连衣裙就被撕裂了一道大大的口子!而她修长白皙的大腿就半露在了外面。 “啊!你这只死狗!”孙云岚怒道,并本能地伸手去扯裙子遮盖自己。 可是,小狗不松口,她越是拉扯裙子就破得越大。而且,蚕丝质地的料子,撕裂的声音极其好听,难怪白居易会有“四弦一声如裂帛”的辞句。 “老板娘”顽皮地拖着扯下来的裙角,跑到院子那一头去撕着玩了,留下孙云岚窘迫又气恼地瞪着柳澄心,咬牙切齿地埋怨道:“你干什么吃的?连只狗都看不好?现在怎么办?我这样还怎么见人?” 一切发生得太快,快到柳澄心都没看清究竟是怎么回事。直到这会儿听见孙云岚的“诉状”她才反应过来,“老板娘”又闯祸了,于是赶紧道歉:“对不起,真的太对不起了!这件衣服我一定会陪给您的。现在我先给您找件衣服换上,请进来等一下。” 说着,柳澄心把孙云岚让进屋里,自己则小跑着上了楼,去自己房间给她找衣服穿。 孙云岚虽然极不情愿,但也不能衣不蔽体地站在那里,这个样子要是被别人看见,她这个豪云集团千金的脸面还往哪儿搁? 进入客厅,孙云岚发现沙发上还坐着一个女孩,长相甜美,但是有着和这种甜美不符的深邃眸光,应该不是好相与之人。但她自己本来就不好相与,又何惧他人?于是扬着下巴,眼睛斜向上翻着,冷傲地落坐在了沙发的另一边。 沈甜大方地打量着孙云岚,发现她是一个极具“御姐”气质的美女,身上的行头全是国际一线大牌。她的这些穿戴可都是沈甜梦寐以求的,她经常去专卖店试穿,却无法拥有它们。 但孙云岚似乎并不在乎那件被撕破的小几万块的连衣裙,在她脸上看不出一丁点儿心疼的神色,甚至好像只想立刻把它脱下来,像甩掉什么耻辱一样扔进垃圾桶。 第68章 他不要你怎么办? 方才,沈甜虽然一直在室内,却始终观察着门口的动静,所以柳澄心和孙云岚的对话她是听得一清二楚。不难猜出来,这位所谓的“孙小姐”肯定也是杨镜臣的爱慕者。 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沈甜心中忽然生出一个“鹬蚌相争,渔翁得利”的想法。因此,她主动向孙云岚的方向挪了挪,压低声音,开门见山地问道:“孙小姐,你想不想做杨医生的女朋友?” 孙云岚脸上颜色一凛,狐疑地看着眼前这个虽然面带微笑,却一丝友善之意都没有的女子,充满戒备地问道:“你是什么人?我和杨医生的事情跟你有什么关系?” 沈甜手指了指楼梯的方向,示意孙云岚道:“我是什么人不重要,重要的是,我知道很多关于杨医生和柳澄心的事,不知道孙小姐有没有兴趣?” 闻言,孙云岚禁不住好奇,点了点头:“他们?你说吧。” 沈甜低笑了一声,摇头说道:“孙小姐还真是急脾气,怎么能在这儿说呢?等一会儿我先走,在街角的咖啡厅等你,咱们有的是时间详谈。” 说完,她神态自若地坐回自己刚才的位置,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很快,柳澄心捧着一套干净的衣服下来了,递给孙云岚:“孙小姐,不好意思,您先穿这身将就一下,撕坏的衣服我会尽快赔您一件新的,真的非常抱歉!” 说着她指了指客房那边的洗手间,示意孙云岚可以到那里去换。 孙云岚本来是想再刁难柳澄心一番的,不过刚才沈甜的话让她心里既好奇又凌乱,只想快点知道杨镜臣和柳澄心之间究竟有什么猫腻,根本没有心思继续和柳澄心纠缠。所以,她只是冷哼了一声,接过衣服便去了洗手间。 柳澄心如释重负地呼出一口气,回头有点儿不好意思地对沈甜眨了眨眼睛,低声解释道:“学长的患者,也住在这个小区。” 沈甜假装善解人意地笑笑,用夸张的唇语问道:“很难搞吧?” 柳澄心无奈地点了点头,欲言又止地用眼睛瞥了一下洗手间的方向,心里犹豫要不要跟沈甜说说杨镜臣待孙云岚的不同寻常。不过转念一想,自己现在也不是杨镜臣的“谁”,八卦这些事情干嘛?所以还是决定闭嘴。 不过,纵是柳澄心不说,沈甜也早已了然于胸,她拍了拍柳澄心的肩膀,说道:“心心,我先走了,医院刚才来电话,临时让我去一趟,不能陪你了。” 柳澄心有点诧异:【没听到她接电话啊?而且,霍主任一向不喜欢打电话,有什么事都是发信息的。】但她也没有再多想,讷讷地“哦”了一声,答应道:“好吧,那我送你。” “不用。”沈甜做了个“止步”地手势,又指了指洗手间的门,意思是【你这儿还有人呢】,便径自往门口走去,很快就离开了柳澄心的视线。 走到院子里,沈甜看到“老板娘”还趴在草坪上,摇头晃脑地撕着那块从孙云岚裙子上扯下来的布条,她心中忽然升起一个邪恶的想法:【死狗,还真是不怕死,这么贵的衣服也敢扯!刚才还差点把我的手咬破,看我不给你点教训!如果你跑丢了,柳澄心一定伤心死了。】 想着,沈甜回头看了看别墅的窗户,确定没有人看着她,便悄悄走到“老板娘”身边,拎起地上那截布条的一端,上下晃动起来。 “老板娘”以为她在跟自己玩闹,便也咬紧布条的另一端,欢快地跳了起来。 沈甜笑眯眯地看着它,嘴里说道:“走,你主人让我带你出去溜达溜达。” “老板娘”不疑有他,傻乎乎地跟着她离开了院子。 到了外面,沈甜本想把“老板娘”带出小区再让它自己跑走,但是想到如果被保安看到很有可能会告诉柳澄心,便带着它来到小区边缘的围栏附近,然后就丢下它离开了。 她想着:【就算最后柳澄心能把狗找回去,也让她着急一番。哼,谁让这狗是杨镜臣给她养的呢!】 那一厢,孙云岚不情愿地换上了柳澄心的衣服,那种可爱风格的衣服穿在她的身上极为别扭。她蹙紧眉头走出洗手间,冷冷地对柳澄心说:“衣服钱不用你赔,我自会找杨医生要,你就等着他开除你吧!” 但是柳澄心并没有如她预期那样开口哀求放过,反而站在原地犹豫而又眼神复杂地看着她。搞得她心里有气却无从发泄,只得狠狠地从鼻子里挤出一个“哼”字,甩头愤愤地离开了。 其实,柳澄心刚刚听了她的话,在心里想的是:【如果你能让杨镜臣主动开除我,或许我也不用继续面对你们了,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尽管柳澄心自己并没有意识到,但实际上应付那两个难缠的女人她已是心力交瘁,所以本来就病着的身体发出警告,又发起了烧来。 柳澄心感觉自己的脸灼烫得难受,于是回到房间,打开温水洗了把脸。 洗完脸,看着镜子里略显憔悴的自己,柳澄心伸手用力揉了揉自己的两腮,好像是为了刺激并唤醒自己浑浑噩噩的灵魂一般。 【柳澄心,为什么你会把自己搞成这副样子?刚毕业的时候你不是意气风发,准备好好干一番事业吗?怎么遭遇了一点点挫折就萎靡不振了?不要以为现在还有杨镜臣可以依靠就万事大吉了!如果有一天他不管你,你该何去何从?外公又怎么办?还有,你不是想证明给爸看,你绝对能成为最好的心理医生吗?这些都不能靠别人,只能靠自己!】 柳澄心很想马上振作起来,恢复刚进入医大一院时那副干练的女医生模样,但她发觉现在的自己真的有些力不从心,就像妈妈刚刚离开的时候那般无助。那时候再怎么样还有外公在,可是现在呢?现在外公还躺在病床上,需要她照顾,到底应该怎么办? 第69章 活在过去的人(一) 念及于此,柳澄心突然很想抱抱软萌的“老板娘”。 她发现,虽然才相处两天,但自己对这只小二哈的依赖却与日俱增,一发不可收。或许,杨镜臣把“老板娘”送给她,就是为了在自己不在的时候陪着她,帮她缓解焦虑。 想起“老板娘”刚才跑到院子里去了,柳澄心只好拖着疲惫的身躯再次下楼。 “老板娘,吃饭了!”柳澄心打开别墅的门,向外边喊道,但是并没有像预期那样看到毛绒绒小狗子飞奔回来的蠢萌身影。她感觉很奇怪,裹紧睡衣的领口走了出去。 庭院里静悄悄的,郁郁葱葱的草坪打理得整齐干净,葡萄架上垂着翠色藤蔓,掩映出一片荫凉。柳澄心扫视一圈,发现根本没有“老板娘”的身影,心中突然有种不祥的预感。 又唤了几声,最终确定“老板娘”真的没在院子里,再联想到二哈“撒手没”的绰号,柳澄心更加不安和自责,后悔把它自己留在院子里。 她也顾不得自己还发着烧,便跑到了院子外面,在小区的便道上一边喊着“老板娘”的名字,一边到处寻找。直到这个时候她才感觉到自己给小狗取这个名字有点傻,平时叫起来倒是没问题,但是这样在大庭广众之下公然喊出来,总免不了引人侧目。 柳澄心几乎跑遍了小区各个角落,急得眼泪都快出来也没有找到“老板娘”的踪影。她出来的时候太着急,也没有带手机,这会儿想给杨镜臣打个电话,又怕回去取的功夫错过了“老板娘”,只得继续边喊边找。 行至小区最偏僻的一处院落,这里的气氛明显和其它或金碧辉煌、或古朴雅致的别墅不同,虽然也是三层建筑,却明显有种年久失修的感觉。院子里的草长时间没有修剪,已经可以没过膝盖,花架上尽是枯萎的植物,就连玻璃也看得出很久没擦过,灰蒙蒙的,看不出里边的情况。 柳澄心一开始以为这里应该是没有人住的空宅,但是经过报箱的时候却发现里面插着一份今天的报纸。只有今天的,说明之前的都已经被人取走,也就是说这里有人住! 谁会住在这样破旧的房子里?能买得起这个小区的人都是非富即贵,总不会出不起钱请人打扫吧? 柳澄心十分好奇,却也不敢走得太近,因为住在这样房子里的人,不可能没有些怪癖。 她转身要走,却听见那个奇怪的院子里传出了一声小狗奶里奶气的“嗷呜”声。 “老板娘?你在哪?”柳澄心立刻回头,也没敢太放声,只低低唤了一句——潜意识里,她有点害怕那栋房子。 隔着几十秒的寂静,小狗的声音再度传来的时候,柳澄心更加确定了,那就是她的“老板娘”! 她顾不得那么多了,伸手按动了铁艺栅栏上的门铃。然而,门铃肯定是和失修的别墅一样,已经许久无人问津,哑然待在那里,没有发出一点声音,却更增添了这栋别墅的诡异。 柳澄心只好战战兢兢地推了一下院门,发现没有上锁,但合页显然缺乏润滑,发出了刺耳的“吱呀——”声。 她犹豫了一下,还是迈步走进院子,并礼貌地向别墅里面说道:“您好,有人在吗?打扰了。” 柳澄心心里忽然有种想法:【或许,这里的主人正透过模糊不清的玻璃窗在看我,就像很多恐怖片的开头。】 其实每次在电影中看到这样的桥段,主人公在好奇心驱使下走进本不该进入的禁区,她都会在心里纳闷,为什么这些人要故意“作死”,追求一时的刺激,然后付出惨痛的代价?最后,她得出一个结论:这都是导演的意思,主人公不作死电影就拍不下去了,现实中才不会有这么傻的人呢! 但是今天,她切身体会到了那种不受控制和身不由己。她知道,想找“老板娘”的意愿虽然是一方面,但是自己的好奇心才是罪魁祸首,让她抑制不住想进入这栋奇怪房子一探究竟的冲动。 “有人吗?不好意思,我的狗走丢了,不知您是否看到了?”柳澄心继续自说自话地对着门庭虚掩的别墅解释着,为的是让房子的主人知道,她并没有恶意。 然而,回答她的只有死一般的寂静,就像置身四下无人的旷野,耳边回荡的只有风声。 突然,柳澄心的肩膀被人拍了一下,一个严肃的声音问道:“喂,你是干什么?这里是私人地方,不能随便进去!” 这一下,使柳澄心本来紧绷的神经瞬崩断! 她捂着耳朵尖叫了一声,怯怯地回头看去,只见一个穿着藏青色保安服的男人正在严肃地看着她——原来是小区安保队长小周。 “你,你吓我一跳!”柳澄心捂着胸口,惊魂未定地说道。 小周见是昨天杨医生领过去告诉他以后会住在这个小区的柳澄心,这才神情缓和了一点,问道:“柳小姐,你怎么在这儿?是不是迷路了?” 柳澄心摇了摇头,回答道:“我的狗不见了,所以就在小区里找。走到这里的时候,我听见里边有狗叫,很像我家‘老板娘’,就想进去问问。那个,周队长,这家住的是什么人啊?为什么给人感觉……” 还没等柳澄心说完,小周就打断了她:“你的狗丢了?怎么不直接来找我?我可以带你去看监控,一看不就清楚了嘛!别在这里白费力气了,跟我来。” 柳澄心这才想起来,像这种高档别墅社区,监控肯定是三百六十度无死角全覆盖的,就算是一只苍蝇也无法随便飞进飞出,她要找狗,就应该跟保安求助才对呀。 “谢谢您,周队长,我刚才急糊涂了,您能帮我那就太好了!”柳澄心赶紧先道谢,然后便跟着小周往外走去。 就在这时,身后的别墅里传出了清晰的一声狗叫,令柳澄心和小周都瞬间变了脸色—— “老板娘!” “阮阿姨!” 两人居然同时惊呼出声,听到对方的话,又皆是一愣,神色复杂地望向对方…… 第70章 或许我可以帮她 小周走到柳澄心前边,踏着被蒿草占领的园中小径往别墅正门走去。 柳澄心跟在他身后,狐疑地问道:“周队长,你认识这家主人?” 小周脚步一顿,但没有回头,稍微犹豫了一下才回答道:“嗯,算是认识。其实,我每天都来阮阿姨这里吃饭,陪她聊天。” 柳澄心吃了一惊,随即更加好奇了,于是又问:“你说的阮阿姨,自己住吗?她是个什么样的人啊?” 小周回过头想了想,然后故意挠着后脑勺,好像拿不准形容词的样子,说道:“是个好人,就是……有点奇怪。” 柳澄心张了张嘴,不知该说什么好,因为这个答案,跟没说差不多。 从这荒芜的别墅来看,主人很奇怪是显而易见的。说她是个好人,柳澄心也能猜到个大概:小周是实在想不出其他形容词了吧?毕竟,每天招待他吃饭的也不可能是什么坏人。 两人走到门廊上,小周没有敲门,直接驾轻就熟地把门推开了,嘴里呼唤着:“阮阿姨,我是小周。我进来了,您在哪里?” 柳澄心也跟着他轻声唤道:“老板娘——” 被称为“阮阿姨”的别墅主人依旧没有露面,倒是“老板娘”像一个灰色的肉团子,从楼梯上奔了下来。 “老板娘!你真的在这里!”柳澄心喜出望外,也不顾它身上粘的许多灰尘,就把它抱在了怀里。 这时候,一个拖沓的脚步声在二楼响起。听得出来,这个人肯定腿脚不好,拖着一条腿走路,所以走得极慢。 柳澄心用询问的眼神去看小周,意思是:【是你说的阮阿姨吗】。 小周默默点了点头。 柳澄心又轻轻问道:“不用去扶她一下吗?” 小周摇了摇头,凑在柳澄心耳边说:“她不喜欢别人帮忙。” 于是,两个人就站在大厅里,望着楼梯顶端,等待着别墅的主人阮阿姨现出真容。 过了许久,脚步声终于挪动到了楼梯口,一个身穿有些破旧复古连衣裙的中年妇人拄着一支手杖出现在了两人眼前。 她的头发有些凌乱,黑白参半,显得苍老,不过脸上的皮肤很白,皱纹不多,实际年龄应该不算太大。她步调很慢,就像柳澄心预想的一样,左腿似乎不能吃力,拖在后面。除此之外,她的整个左侧身子似乎也不太正常,有点儿像半身不遂的感觉,下楼的动作非常艰难。 “麦可,回来。”她开口,音调沙哑,有着出土瓷器般的沧桑,对着柳澄心怀里的“老板娘”呼道。 “阮阿姨,这是咱们小区的业主,这条狗是她丢的,不小心跑到您这里来了。”小周向阮阿姨解释道。 柳澄心赶紧点点头,说道:“实在太感谢您了!找不到它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幸好您收留了它。今后您有什么需要,我一定会尽我所能帮您。” “你的狗?”阮阿姨停住脚步,奇怪地看着柳澄心,好像不相信她说的话一样,充满戒备地厉声喝道:“麦可,过来,到妈妈这里来!不许跟陌生人走!” 说着,她奋力加快了脚步,但是由于身体状况不允许,她跌跌撞撞,几乎摔下楼梯来。幸好小周眼疾手快,及时扶住了她。 “麦可,麦可过来!”阮阿姨喊道,伸手要去抓柳澄心怀里的“老板娘”,吓得柳澄心和“老板娘”齐齐缩起了脖子,往后退去。 小周显然也没有预料到一向安静的阮阿姨会突然情绪激动。说实话,虽然他经常和阮阿姨接触,但也没有见过她这个样子,大多数时候她都是沉默的,周身带着一种凄凉的气质,只有看到小周吃她做的食物时才会露出一丝欣慰的浅笑。 “你先走吧!”小周回头说道,并双手抱住阮阿姨,阻止她去抢“老板娘”。 柳澄心犹豫了一下:这个阿姨似乎有些精神问题,而她的专业正是这个,或许可以帮到她。 但是,小周又再催促道:“快走!把狗带走!” 柳澄心见小周急得已经冒汗了,而阮阿姨的脸扭曲狰狞得像一个怪物,她知道就算要给她治病现在也不是时候,只好抱紧“老板娘”逃也似的奔出了房子。 离开这栋奇怪的别墅,柳澄心有种重见天日的感觉,而且更加令她感到安心的是,“老板娘”找到了,正乖巧地躺在她的怀里,用舌头舔舐着她的手背。 “老板娘,你今天不乖哦,怎么自己偷偷跑出来?害我担心死了。”柳澄心声音宠溺地埋怨着“老板娘”,并伸手拍了拍它的小脑袋。 “老板娘”脖子一缩,两朵尖尖的耳朵一垂,变成怂怂的“飞机耳”,眼神委屈地呜了一声。如果它会说话,这时候肯定会控诉说:【也不是我自己跑出来的啊,是你那个“闺蜜”把人家给骗出来的,哼!】 柳澄心在门口等了一会儿,小周终于出来了。 只见他窘迫地擦着额头上的汗珠,憨笑着对柳澄心说:“让你受惊了,阮阿姨她平时不是这个样子的,可能是看到你的狗勾起了一些不太好的回忆,所以……” 听到这里,柳澄心摇摇头表示没关系,然后问道:“你知道她家人的联系方式吗?我想跟他们沟通一下,因为刚才看阮阿姨的样子很像典型的癔症,甚至不排除肢体的不便也是由心理问题引起的。我就是心理医生,或许可以帮她。” 小周一拍大腿,恍然大悟地说道:“对呀,我怎么没想到?咱们小区里有杨医生,现在还有柳小姐你,如果你们愿意帮帮阮阿姨,那就太好了!拜托了!” 说着,他高兴地做了一个恳求的手势,期待地看着柳澄心。 柳澄心笑着继续摇头,谦虚道:“我虽然没有杨医生厉害,不过阮阿姨帮我找到了小狗,我一定会尽全力报答她的。而且,我觉得她真的很可怜。” 小周点点头,说道:“是啊,她真的很可怜,孤苦伶仃,无依无靠,除了钱,什么都没有了……” 柳澄心愣了一下,随即问道:“周队长,你知道她过去的经历吗?可不可以给我讲讲?” 第71章 就怕你吃不下 小周挠着头想了想,回答道:“我也是从别人那儿听说的,阮阿姨的儿子当年被一个精神病人绑架过,后来就死掉了,她的丈夫也因此离开了她。后来,她养了一条狗,相依为命,结果又被人毒死,之后她的精神就有些不太正常了。” 柳澄心听后,心中对阮阿姨更加同情了,又问小周:“周队长,那你知道阮阿姨的全名叫什么吗?我想再多知道一些关于她的事情,这样对治疗或许会有帮助。” 小周点点头,说道:“她叫阮安娜,听说以前家里非常有钱,这栋别墅就是她父亲留下的遗产。现在她也是靠着那些遗产过活,有人专门帮她管钱,每个月都有人来给她送生活用品。” 柳澄心这才明白,怪不得一个精神潦倒的奇怪女人能够安然住在全帝都最奢华的别墅区之一,要知道,这里就是物业费也抵得上普通人一个月的工资了。 既然阮阿姨有过那么离奇悲惨的经历,又是非常有钱人家的千金,相信一定可以查到一些相关报道,这样就可以更加详细地了解她了。 于是,她对小周表示感谢说:“谢谢你周队长,这些信息非常有用。还有另一件事,不知道你哪天有空,可否再陪我去看看阮阿姨?只有当面跟本人交流,我才能更好地帮助她,而她似乎非常信任你,有你在,她应该不会太排斥我。” 小周答应道:“好,没问题,我哪天都可以,随叫随到。哦,对了,柳小姐,你先回去吧,我出来就是告诉你一声,我还要陪阮阿姨吃饭,她现在精神状态不太好,我不放心留她自己一个人。” 柳澄心重重点了点头,向小周摆摆手,说:“嗯,好,那你快进去吧,咱们再约时间。我也该回去了,今天真的非常感谢你!” “别客气。那再见,柳小姐!”小周说完,转身又回了阮阿姨家。 柳澄心抱着“老板娘”站在这栋荒芜幽凄的别墅外面,心中唏嘘不已:这里住着的那个可怜女人,究竟经历了多么难以想象的悲剧?她的心理世界又发生了多么巨大的变故,以至于全面崩塌,才变成了现在这样? “嗷呜——”“老板娘”等得有些不耐烦,在柳澄心怀里轻轻叫了一声,并用清澈的蓝眼睛看着她,似乎想回家了。 柳澄心嘴角勾了勾,像是自言自语地说了句“走吧”,就抱着老板娘回去了。 到家的时候,杨镜臣已经回来了,给柳澄心带了午餐。见沈甜已经走了,他很满意,反正他也没打算和她同桌吃饭,所幸只买了两人份,想着如果沈甜还在,那他就不吃了。 “去哪了?怎么穿着睡衣就出门?不知道自己还在生病吗?”杨镜臣打量着抱着脏兮兮小狗、身上还穿着睡衣的柳澄心,问道。 柳澄心撅撅嘴,拍了一下“老板娘”的脑袋,回答道:“都怪它,乱跑,害我在小区找了一大圈,差点没有找到!看来,二哈这‘撒手没’的绰号可真不是白叫的!” 杨镜臣愣了一下,不解地问道:“你没关院门?它怎么会跑出去呢?” 说到这个,柳澄心也感觉有点奇怪。因为,院子的门是铁艺那种,很重,上面的花样也很密,小狗是不可能自己拱开或者钻出去的,除非有人忘记关门。刚才沈甜和孙云岚先后离开,也不知道是她们谁。 主观上,柳澄心还是相对怀疑孙云岚,除了本来就对她存在些许敌意,还因为她和沈甜离开的时间很近,她又是后离开的,所以更有可能。 不过,她不会对杨镜臣说自己的怀疑,她不想让他觉得自己是因为吃醋所以诋毁孙云岚。而且,还有一个更深层的原因,她自己都不见得能够意识到,那就是,她怕听到杨镜臣维护孙云岚,怕他因为别的女人而否定她的话。因此,她索性不说。 杨镜臣见她没说话,一对本来晶亮的眸子此刻锈锈地垂着,因为发烧而微微发红的小脸透着一股楚楚可怜,露出两颗洁白的贝齿,微微咬着下唇,样子非常惹人怜惜,不禁看得有些呆了,忘了去聆听她的心声。 等他反应过来,才问道:“在想什么?还在发烧吗?”说着,便伸过手来,要到柳澄心额头上试探温度。 柳澄心猛然回过神,退了退,用一对湿润如水的鹿眼盯着杨镜臣看了三秒,终于摇头,回答道:“没什么,可能是我忘记关门了吧。还好,最后周队长帮我找到它了。” 杨镜臣没有再深究,指着厨房桌子上的餐盒对柳澄心说:“你感冒还没好,我就只买了些简单清淡的,吃吧。” 柳澄心默默点了点头,走到厨房的碗柜那边,从里边取出了昨天她带过来的餐具,认真地将餐盒里的粥和小菜倒出来,并细细摆了盘,使本来普普通通的食物看起来非常精致、有食欲。 杨镜臣站在那里,侧目看着柳澄心,那种“有家”的温暖感觉又升腾了起来,让他的嘴角不禁微微上扬,化成一个难以言说的美妙弧度。 最后,柳澄心在桌子上摆了两副碗筷,抬头满意地呼唤杨镜臣:“好了,可以吃了。” 这一句,让杨镜臣自以为冰封的一颗心彻底融化,沦陷在柳澄心春风化雨的温柔之中。他发现,这么多年来自己内心真正渴望的,不过就是“闲时与你立黄昏,灶前笑问粥可温”这样一种平实而细水长流的生活。 但是,他告诫自己不能,不能再这样沉沦,还有未竟的心事!过去,就像一个困住他的双脚泥潭,他越是挣扎着想摆脱就陷得越深…… “喂,再不过来我可都吃了啊!”见杨镜臣目光灼灼地在看着自己,迟迟不肯过来吃饭,柳澄心催促道。 杨镜臣笑了一下,站起来走到柳澄心身后,伸手环住了她的肩膀,将下巴抵在她的头发里,温柔地摩挲着,声线低沉而充满磁性地说道:“小吃货,吃给我看,就怕你吃不下。” 柳澄心的心再次不争气地狂跳了起来。她想,自己大概永远抗拒不了杨镜臣的温柔。 第72章 让我怎么放心? 窗外聒噪的蝉鸣,衬得仲夏的正午更加炎热,然而空调房里却静谧而清爽,只能听见筷子碰触碗碟的细碎响动。 柳澄心和杨镜臣在一种心照不宣的暧昧气氛中吃着午饭,彼此都不停偷眼去看对方,有种欲说还休的沉默。 最终,柳澄心率先打破了这种沉默:“那个,老板……” 杨镜臣抬起头,一双细长深邃的眼眸微微眯起,打断她道:“又忘了?不是让你叫我‘镜臣’吗?” 柳澄心的脸蓦地一红,几不可闻地唤了一声:“哦,镜臣……那个,我想说什么来着?” 杨镜臣噗嗤一笑,觑着柳澄心说道:“我怎么知道?笨蛋。” 柳澄心窘迫地低下头,胡乱夹了一筷子咸菜塞到嘴里,结果被齁得立刻吐了出来:“啊,咸死我了!水!” 杨镜臣一边笑得整个人不停抖动,一边将自己面前的杯子递给了柳澄心,但因为手不稳,里面的水着实洒出去不少。 柳澄心接过去喝了一口,才意识到这是他喝过的水杯,脸上的红晕更浓,便又默默推了回去。 这时候,她终于想起来刚才自己想要说什么,于是赶紧转移话题道:“对了,你注意到咱们小区里有一栋非常奇怪的别墅了吗?我今天就是在那里找到的‘老板娘’,那家主人是个很可怜的阿姨,我怀疑她患有癔症,很想帮她。” 杨镜臣蹙了一下眉,说道:“癔症病人非常危险,你还是不要贸然接触,尤其不能单独去见她,明白吗?” 柳澄心感觉杨镜臣这是默许了,只是还有些担心自己的安全,所以莞尔一笑,说道:“我知道的,周队长答应下次陪我一起去,他和那个阿姨关系还不错,有他在你就放心吧。” “放心?”杨镜臣挑眉,心想:【你要和别的男人一起出去,还让我放心?】于是带着浓浓的酸意反问道:“我怎么放心?” 柳澄心却没有听懂他吃醋的意味,眨眨眼睛懵懂地说:“人家是安保队长啊,跟他一起去当然可以放心。” 杨镜臣眯起眼睛,盯着柳澄心看了三秒,终于还是败下阵来,因为她的心里太过干净,没有任何杂念,让人生气都生不起来,只好妥协道:“算了,既然你想去,下次我陪你去,你自己搞不定的。” 柳澄心以为他怀疑自己的专业水萍,极其认真地反驳道:“我怎么搞不定?不就是癔症吗?催眠疗法可是我的拿手强项,虽然你有读心术,但这方面却未必比我强!” 听到“催眠”二字,杨镜臣目光深沉地看定柳澄心,半晌没有说话,直看得柳澄心都有些发毛了,才说:“是啊,我都忘了,你是柳教授的女儿,肯定继承了父亲的衣钵。” 柳澄心不太明白杨镜臣这话是什么意思,但是一提到父亲她就本能地排斥,说道:“我才不想继承他任何东西呢!我今天所学的一切,都是我自己钻研的结果,和他没有任何关系!你不是他的得意门生吗?是你继承他的衣钵才对。” 杨镜臣这才意识到,自己刚刚有些不理智,还是不自觉把柳澄心和她父亲划归到了一起。认识这么多年,他应该比任何人都清楚,她和柳不群是截然不同而且井水不犯河水的两个人。这一点,他最应该庆幸。 “心心,我们不要争执了,是我错了,不该提起柳教授。”杨镜臣主动道歉,但是给阮阿姨看病的事情他依然坚持己见:“至于那个疑似癔症的病人,你必须让我陪你一起去看,这点没有商量的余地。” 柳澄心扁了扁嘴,无奈道:“好吧,都听你的,谁叫你是我老板呢?” 杨镜臣见柳澄心不怎么高兴,于是转移话题道:“对了,上午马千山给诊所打电话,说要预约今天你的治疗,我帮你回绝了——你的病还没好,需要休息。” 柳澄心奇怪地自语道:“不是昨天才见的面吗?怎么这么快又要预约?一般病人最多就是一周见一次面,看来他的情况比我想象中还要严重啊!” 杨镜臣摇摇头,说道:“我和他简单聊了一下,好像是你教他的自我催眠方法起作用了,他看到了一些从前忽略的细节,所以想和你讨论一下。我告诉他,继续坚持用这种方法,等发现了更多有意义的线索再来找你。” 柳澄心这才稍稍放心了些,马千山能够这么快学会自我催眠,主动发现自己心理问题的根源,那么他就离康复不远了。 因为,说白了,心理疾病的康复过程其实就是心理医生引导患者不断找出自己疾病的根源,正视它、接纳它,才能最终化解它。在这个过程中,医生的作用不像治疗其他疾病的时候那样,是主导者,相反,他们只是辅助者。而患者自己,才是治愈疾病的终极力量。 吃过午饭,杨镜臣拿出体温计给柳澄心量了温度,还是轻微发烧,于是又盯着她吃了些药,并嘱咐她暂时别想其他事情了,赶紧上楼好好睡一觉。 他知道柳澄心虽然自己病着,但脑子里还在不断地操心,不仅念着病中的外公,也关心着马千山和那个“阮阿姨”的病情,而且,还惦记着“老板娘”一身脏兮兮的没有洗澡。 “心心,听话,好好睡觉,你担心的事情都交给我,我会帮你一一办好的,相信我。”杨镜臣拍拍了躺在床上明明眼皮已经很沉却依旧不愿睡去的柳澄心的脑袋,柔声保证道。 【相信你?我真的可以相信吗?唉,这个世界上除了你,除了凌凌和甜甜,我也没有谁可以相信了……】想着想着,柳澄心终于支撑不住“打架”的眼皮,陷入了梦乡。 杨镜臣坐在她床前痴痴地看了一会儿她那乖巧的睡颜,心中感觉像日光照在被子上那样暖洋洋的,有着幸福的味道。 他的嘴角不自觉地上扬,轻轻对熟睡的她说道:“心心,你的阳阳哥哥,一直都在。” 第73章 我的时间都是你的 几天后,柳澄心的病彻底痊愈。她是个闲不住的人,就问杨镜臣什么时候带她去诊所,给她安排工作。 杨镜臣云淡风轻地说了句“还不是时候”,便将她的“申请”驳回了。 但他又说:“你现在手头上已经有马千山的case了,另外,你不是还想帮那个疑似癔症的阮阿姨吗?这段时间,你专心治疗这两个患者就好,等过段时间再去诊所。” 柳澄心想问:【为什么不让我去诊所?难道那边有你的秘密小情人,不想让我知道?】 这个想法一出,她赶紧骂醒自己:【柳澄心你又自作多情!你又不是他的谁?人家就算是真有小情人,也没必要怕你知道啊!】 杨镜臣听到柳澄心那曲折的小女人心思,不禁莞尔,随即解释道:“我没有什么怕你知道的,不让你去是因为你爸的事情风头正旺,我不想让你成为他们背后议论的对象,凭空受到无谓的伤害罢了。” 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柳澄心已经习惯了自己的想法随时被杨镜臣窥见。本来打算好的每天和他约定不许偷窥,却因为她的迷糊性格总是忘记,后来干脆就放弃挣扎了。 虽然有时还是会感到有点不爽,但是她找到了一个自我安慰的办法:【这样也挺好的,有些话只要想想他就知道,倒是省得浪费唾沫说出来了!】 这会儿,听了杨镜臣的解释,柳澄心想:【不让我去诊所这件事想来也对,爸的事情在心理学界已经人尽皆知,我这个时候出现在诊所,除了会引起人们的议论,也肯定会给杨镜臣造成不必要的麻烦,还是等风头过去再说吧。】 于是,她转移了话题,问杨镜臣道:“上次你说不许我单独去见阮阿姨,就算让周队长陪着也不行,那你杨大医生什么时候有空,可以和我一起去看看?” 杨镜臣好像想起了什么,从公文包里拿出一本记事本递给了柳澄心,并说:“这上面是我的行程,以后都交给你来安排。诊所那边我也会告诉他们,患者预约都要问过你。也就是说,从今天开始,只要你高兴,我的时间都可以是你的。” “真的?都交给我?”柳澄心愣了一下,稍微有些犹豫地问道。但是,被宠溺的甜蜜感觉却明明白白地占据了心房,让她整个人陷入一种跃跃欲试的期待中。 终于,在杨镜臣肯定眼神的催促下,她当仁不让地接过他递来的笔记本。 随手翻开一页,他工整而有力的字迹映入眼帘,让她暗自不禁感叹一句:【字如其人!】 再仔细去看,更让柳澄心感到错愕的是,在她被开除那天之前,他的行程几乎每天都排得满满当当,工作时间超过十六个小时,而从那天开始,他好像刻意推掉了许多病人。 所以,这段时间在柳澄心看来,他好像每天都很闲。她还一度怀疑,他这个“帝都当下最炙手可热的心理医生”名不副实。 【他这么做,难道是为了陪我?】柳澄心不禁偷偷揣测。 再偷眼去看杨镜臣,见他脸上一副理所应当的表情,似是肯定了她的想法。 一种久违的被捧在手心里的感觉令柳澄心不觉放下了戒备,温柔地看向杨镜臣,轻轻说道:“学长,谢谢你。这段时间如果没有你,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更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振作起来。” 随即,她又担忧地问道:“可是,你为了我放下那么多病人不管,这样会不会对你的声誉造成不良影响啊?” 杨镜臣不置可否地笑了笑,然后故意玩世不恭地调侃道:“我可不可以理解为,你这是在关心我?” 柳澄心立刻红了脸,避开他灼人的目光,嘴硬地撇清关系道:“老板对我这个下属这么好,我关心一下老板不也是应该的吗?” 杨镜臣忽然认真起来,往前跨了一步,将柳澄心逼退到墙角,一只手撑在她身后的墙壁上,另一只手轻轻抬起她小巧的下巴,缓缓吐着气息说道:“在我眼里,我们的关系可不只是老板和下属。你对我的每一分关心,我可是都当成女人对男人的关心来看待,就像从前一样。” 柳澄心的脸红得像一只熟透的桃子,无比地惹人怜爱。面对强势而魅惑的杨镜臣,她其实招架之力极为有限,只能窘迫地推了推他的胸膛,嗫嚅道:“你别这样……” 杨镜臣的胸膛被她一双柔夷触及,仿佛燃起了一团火,烧得他喉咙发紧,下意识地滑动了一下喉结,带着淡淡的威胁,低低哑哑地问道:“如果我偏要这样呢?” 柳澄心知道自己内心的答案是“投降”,但她尚存一丝理智,决不能允许这样的情况发生。所以,她深吸了一口气,膝盖一弯便从杨镜臣的臂弯之下钻了出去,逃回了自己的房间。 杨镜臣回头看着柳澄心小跑上楼的背影,嘴边不禁泛起一个宠溺的微笑:【笨蛋,我又怎么会真的强迫你?】 下午,柳澄心见杨镜臣没有预约病人,便约了安保队长小周一起去看阮阿姨。 小周嘱咐她,千万别带小二哈“老板娘”一起去,那天阮阿姨发病就是因为见到它被勾起了不好的回忆,想起自己曾经那条被人毒死的狗了。 当时他废了好大劲儿才转移了她的注意力,让她暂时忘记了小狗的事情。但是,这几天她的病情似乎还是受到了影响,有所加重,总是做出一些令人匪夷所思的事情,说出的话也更加颠三倒四了。 那天回来以后,柳澄心也做了一些功课,上网查了当年阮阿姨的儿子被精神病人绑架的事件。 其实,那次事件与其说是“绑架”,不如说“劫持”更为准确。因为,“绑架”是以索要赎金为目的的,目标通常非常确定,而“劫持”则不然,目标通常很有可能是随机。而那个精神病人所实施的就是无差别犯罪,也没有提出赎金要求,所以说是“劫持”比较合适。 第74章 活在过去的人(一) 事情发生在五年前,阮阿姨的儿子小童被一个患有被害妄想症的女病人劫持了。 这个在报纸上被称为“贾某”的女人,幻想自己长期被一个神秘“组织”用仪器控制并截取“脑电波”,多年来苦不堪言,求助无门。 在“忍无可忍”的情况下,她逃出家门,并认定自己遇见的第一个孩子就是隐藏在人群中的“幕后黑手”,孩子的外表只是他的一种伪装,而他真正的身份是“组织”的领导者。 就这样,她在路口撞上了放学回家的初中生小童,并强行把他带到了附近一处已经停工的工地。那里有她事先准备好的汽油,她打算“替天行道”,除掉“罪恶的根源”,这样才能摆脱所谓“组织”的控制。所以,她无情地在小童身上淋了汽油,然后点燃了打火机…… 或许是太过惨烈,报纸上并没多余的文字来描写当时的具体情况,只寥寥写道:接到报案后警方及时赶到现场,将犯罪嫌疑人贾某抓获,遗憾的是被劫持的未成年人烧伤严重,目前尚未脱离生命危险。 柳澄心又在其他报道中查到,小童当时身上大面积重度烧伤,半年后全身感染死亡。大约也就是在这段时间内,阮阿姨的丈夫和她离了婚,原因是当天本应由她去接小童放学,而她却因为公司临时有事给耽误了,这才导致小童独自回家,遇到了贾某。 柳澄心想,阮阿姨当时独自一人照顾着病床上的小童,内心该是多么无助、自责和绝望!纵然她坐拥万贯家财,最终却拯救不了爱子的性命,这也是金钱在生命面前的无力。 按照小周的说法,虽然儿子离世时阮阿姨遭受了不小的打击,但是当时并没有发病。后来她养了一条阿拉斯加雪橇犬,名叫“麦可”,一人一狗相依为命。但是,一年后麦可被人投毒致死,自此,阮阿姨的精神彻底崩溃。 很多人认为阮阿姨不可理喻,小童死了也没见她如此这般,难道在她心里亲生儿子竟还不如一条狗重要吗?但是,柳澄心对她这种表现却感到可以理解。 一个人的心理疾病并不是一天两天形成的,都有一个慢慢累积的过程,就像每一滴洞穿顽石的水滴都付出了努力,就像造成雪崩的每一朵雪花都不是无辜,我们无法确定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究竟是哪个偶然事件。 有可能自从小童遇难之后她的心理问题就已经开始形成,但是因为有小狗的陪伴,无形中产生了治愈的力量,所以一直没有显现出来。极至最后一根精神支柱倒塌,她才终于撑不下去,彻底崩溃了。 可以想见,在这个过程中阮阿姨肯定也付出了很大努力,经历了常人难以想象的痛苦。 柳澄心还想明白了另外一件事:【阿拉斯加雪橇犬和哈士奇模样很像,只不过成犬大小有别,也难怪那天阮阿姨会把“老板娘”误认为是麦可。或许,要想治愈她,小狗倒是可以帮上一些忙。】 柳澄心、杨镜臣和小周三个人顶着下午两点钟灼热的日光,走在去往阮家别墅的路上。 一路上,柳澄心和杨镜臣的话很少,唯有小周絮絮讲着阮阿姨的不同寻常之处: 她通常在清晨入睡,中午起来吃饭,整个下午处于一种困倦状态,意识模糊,精神似乎不受控制,时常做出奇怪举动,认错人或物,有时候甚至分辨不清颜色。 到了傍晚,日落之后,是她一天中难得清醒的时候。她会给来看望她的小周做饭,吃饭时会向他抱怨自己的身体状况,以及眼前时常出现的幻觉等等。有时她还会认真地坐下来写日记、画画,一直到清晨才再度入睡。 她就这样每天重复着昼夜颠倒的生活,除了小周,不跟任何其他人交流,就算是来给她送生活必需品的工作人员她也从不理睬。 听了小周的描述,柳澄心有点摸不着头脑,杨镜臣便故意假装不经意地提醒她:“患者这种特殊的作息时间,倒是很像夜班护士。” 柳澄心恍然大悟,说道:“是啊,这一定是她照顾烧伤的儿子那段时间根植在记忆里的习惯。晚上,她必须打起十二分精神守候在病床前,警觉地观察着,以防出现任何状况时她不知道。直到早晨,护工上班的时候她才能去小睡一会儿。但是,显然长时间这样会导致她严重睡眠不足,下午就会感到困倦。等到日落之后护工下班,她才彻底清醒,又开始重复这个折磨人的过程。” 杨镜臣赞许地点了点头,接着柳澄心的话说:“假设她的确是癔症患者,其行为受到对她刺激最大的经历影响,呈现出情景再现的特征,那么这一切刚好可以说得通。” 柳澄心好像忽然想起了什么,转而又问小周:“周队长,刚刚你说阮阿姨有时候晚上会写日记和画画,那你知道她的日记本和画作都放在哪里吗?我想侧面了解一下,或许可以对影响她的幻觉和心理状态知道得更详细一些。” 小周想了想,有些犹豫,因为他不知道,未经允许将日记这么保密的东西交给陌生人这件事,对阮阿姨的隐私来说算不算是有所侵犯。但是转念一想,柳澄心也是为了给阮阿姨治病,如果她尚有理智,也一定会理解的。 所以,小周点了点头,一口气回答道:“日记就在二楼书房,桌子最中间那个带锁的抽屉中,钥匙藏在笔筒里。画大部分在地下室,平时不会上锁。如果锁了,可以在脚垫下边找到钥匙。” 听完,杨镜臣深深看了小周一眼。 柳澄心也意识到,这个小周绝对不像表面看起来那么简单。如果真如他所言,他之前和阮阿姨素不相识,只是因为巡逻遇见十分投缘,才会每天过来照顾她,那么他为何会对阮阿姨的日记和画作如此注意,就连钥匙藏在哪里都知道得一清二楚?说不定他之前已经偷偷看过这些东西了呢。 第75章 活在过去的人(二) 这时候,三人已经步到阮家别墅外面。 来不及细想小周身上的问题,柳澄心迅速在心里盘算了一下待会儿要如何去看阮阿姨的日记和画作,然后对杨镜臣说:“等下进屋,你先和阮阿姨聊聊,趁机‘探一探’她的内心,我想办法去看日记和画。” 柳澄心所说的“探一探”意思就是用读心术窥视一下,但是在小周面前她不能说得太明显,只好边说边轻轻眨眼示意杨镜臣。 杨镜臣了然,微微颔了一下首。 “进去吧。”小周在前边推开了院子外面的铁门,一边拨开小径两旁汹涌的荒草,一边往里走去。 进了别墅,阮阿姨正坐在客厅那张陈旧的真皮沙发上,目光有些呆滞,眼睛牢牢盯着对面落地窗外那片空地。柳澄心好奇地顺着她的目光看出去,那里放着一个生了青苔的木质狗屋。 “阮阿姨,我今天带了朋友来。”小周小心翼翼地说道,生怕吓到阮阿姨。 柳澄心想,他们今天来得有点早,按小周说的,现在正是阮阿姨一天中比较困顿的时刻,或许沟通不会那么顺利。 果然,阮阿姨木讷地转了转脑袋,一双浑浊的眸子像一对烹煮过的鱼目,用一种空洞的眼神扫过了柳澄心和杨镜臣二人的脸。随着短暂的目光相接,她的喉咙里再度发出那种古旧瓷器般的嗓音:“我没有时间见陌生人,小童一会儿还要换药。” 【小童?】柳澄心心中一凛,【那不是阮阿姨死去的儿子吗?难道她现在已经意识模糊,分不清过去和现实了?】 和杨镜臣交换了一个眼神,柳澄心开口说道:“阮阿姨,护士在照顾小童呢,您就放心吧。这位杨医生,就是来跟你谈谈小童病情的。” 阮阿姨的神色果然缓和了一些,应道:“哦,医生您好。我的小童情况时好时坏,昨天换药的时候……换药……换药!啊,我该去给小童换药了!” 柳澄心随即明白过来,阮阿姨不仅意识模糊,思维也无法连贯,在她的脑中大概只剩下一些关键词,比如“小童”,比如“换药”,等等。 杨镜臣微微一笑,温和地开口:“小童已经换完药了,正在睡觉,你也应该休息一下了。来,平躺下来,慢慢放松……” 他的声音柔软而富有磁性,像一种低沉优雅的乐器,让人听了极度舒适,不自觉地就会陷入一种昏昏欲睡的感觉当中。就连一旁的柳澄心和小周,都不约而同地悄悄打了个呵欠。 柳澄心也是第一次见到杨镜臣使用暗示治疗法催眠患者。通常,为了保护患者隐私,心理医生进行治疗的时候都是和患者一对一,故而很少有旁人能够直接目睹这个过程。 不得不承认,杨镜臣天生就适合做心理医生,他的声音就是他最有利的武器。 其实,不要以为心理医生只要有专业技能,其他外在条件一概并不重要。一个好的心理医生必须能够利用自己的一切优势,迅速让患者建立起信任感,才能展开后续治疗。所以,他们的长相必须具有一定亲和力,至少不能太过凶恶。 另外,鉴于除了用药和一些特殊疗法,其他大部分治疗都建立在谈话的基础之上,所以,声音就是心理医生最仰仗的工具,就像外科医生的手术刀和护士的针管一样常用。所以,保证自己的声音富有亲和力也是心理医生的必修课之一。 可以说,拥有一把播音员般好嗓子的杨镜臣,简直天生就是吃这碗饭的。 阮阿姨很快在杨镜臣的暗示下进入了催眠状态。这时,杨镜臣向柳澄心使了个眼色,告诉她可以去找阮阿姨的日记和画作了。 实际上,正常情况下心理医生不应该在未经患者或家人允许的情况下翻看带有其个人隐私性质的物品。可是,阮阿姨的情况非常特殊。 此刻,很容易判断出她本人已经不具备认知行为能力,而根据小周的说法,她也早已没有任何直系亲属了,唯一有关联的人就是前夫,但在法律上两人已经离婚,对方也没有权力和义务来替她做任何决定。 故而,出于治疗的考虑,柳澄心只能在未经本人允许的情况下,偷偷侧面了解一下患者的经历和内心了。 她轻手轻脚地上了楼梯,尽量不发出声音打扰杨镜臣对阮阿姨的催眠,奈何木制楼梯年久失修,一踩上去就会发出一种“咯吱咯吱”的响声,很令人不安。 走到一半,柳澄心忽然想起来,杨镜臣要窥探阮阿姨的内心就必须和她有身体接触,比如握手,这会不会引起小周的怀疑?而且自己也不知道阮阿姨书房的具体位置,应该叫上小周一起去才对。 于是,柳澄心回头望着小周,手上做了一个“过来”的手势。 小周指了指自己的鼻子,用一种询问的目光看着她,那意思是在问:【要我陪你一起去?】 柳澄心无声地点了点头,于是小周也踮起脚尖跟了过来。 到了二楼,柳澄心停在楼梯口等小周,轻声询问道:“书房在哪儿?” 小周这才想起来,柳澄心这是第二次来阮家别墅,上次她也没上过二楼,根本就不知道书房在哪儿,难怪要让自己和她一起。他指了指走廊尽头,示意柳澄心跟着他走。 两人走到书房门口,小周动作极缓地推动那扇古旧的雕花木门,尽量不使门轴如期发出刺耳的“吱呀”声。直到露出一个仅可容身的缝隙,他便不再推了,而是示意柳澄心进去。 柳澄心没有犹豫,直接侧身钻了进去,伸手摸到墙壁上的开关,将灯打开了。 引入眼帘的是一个雅致而整洁的书房,和楼下的凌乱截然不同。看来,阮阿姨虽然精神不太正常,但是内心一定非常看重这个书房,收拾得有条不紊。 这个房间最引人注目的是有两面通体书墙,密密麻麻地摆放了数百本书籍。可见,主人如果不是只为收藏,应是个嗜书如命的博学之人。但是,单凭第一印象,柳澄心很难将现在的阮阿姨和坐下来安静读书的书房主人联系到一起。 第76章 活在过去的人(三) 柳澄心来到书桌前,目光首先被那里摆放着的一张照片吸引住了。 照片上,一家三口坐在别墅门前的草地上,年轻的母亲皮肤白皙、面容姣好,英俊的父亲仪表堂堂、一表人才,可爱的儿子天真活泼、聪颖灵动——这应该就是“那件事”发生之前的阮阿姨一家。 三个人的笑容自然而具有感染力,让人一眼就能感受到浓浓的幸福味道。但是,这种幸福就像他们身后隐隐可见的别墅旧貌,短短五年时间已成过眼云烟,和眼前那颓废破败的景象形成了鲜明对比,让人内心不禁产生出无尽的唏嘘。 望着照片,柳澄心难以想象,阮阿姨如果清醒的时候看着这张照片会是怎样的感受。她不禁替她感到悲哀:【曾经多么美好的一个家,为何会在一夕之间土崩瓦解?这一切究竟是谁的错?】 站在门口把风的小周见柳澄心盯着照片半晌不动,不禁低声催促道:“快点!万一被阮阿姨发现了,咱们以后谁也别想再进这栋别墅了。” 柳澄心猜不透小周到底在紧张什么,总不会是怕自己以后不能再来蹭饭吧?但他说得有道理,如果阮阿姨因此拒绝他们的帮助,对她本人来说会是最大的损失。所以,她赶紧收敛思绪,伸手拉动了书桌正中那个抽屉。 抽屉并没有锁上,柳澄心顺利地将它打开了,就看到里边没有多余的杂物,只干干净净地平躺着十几个笔记本。翻开最上面那本,扉页上写着一行字:二零一七至二零一九,似乎是代表着年份。 柳澄心想:【如此说来,这十几本日记应该就是阮阿姨这坎坷前半生的浓缩了吧?】 想着,她准备从最早的一本日记看起,因为一个人罹患心理疾病不可能是一朝一夕的事情,也绝对不是某个事件的直接结果。世界上有许多人都经历过较为严重的打击,但并不是每一个都会患上心理疾病。原因就是每个人幼年的经历不同,在心里埋下的“种子”不同,所以同样的事情在不同的人身上就会有不同结果。 或者说,有的人心理疾病隐患大,有的人则比较小。这就像科技发展带来的自然环境破坏和食品安全问题,使大家罹患癌症的危险增加了,但是由于每个人的“原癌基因”不同,即便是过着同样的生活,也不见得所有人都会得病。 所以,要想追根溯源,找到阮阿姨病症的根源,最好的办法就是回溯到她的童年时代去。 但是瞥见小周紧张的神情,柳澄心又想起此刻时间有限,也只够先简单了解一下小童出事前后阮阿姨的心路历程。于是,她迅速找到了写着“二零一四至二零一六年”那本,翻看起来。 小童出事那天是2014年7月13日,这一天的日记是空白的,可以想见当闻知儿子无辜被精神病人劫持烧成重伤的时候,阮阿姨的内心也一定像这页笔记纸一样,一片空白。 之后的一周,每天也都是简单的几个字略过,大致记录了小童的病情和治疗进展,没有记载太多心理活动,估计是每天在医院照顾小童,焦头烂额,根本没有心思和时间去写。 直到7月22日,她忽然写道: “阿枫说要跟我离婚!小童治不好了,他要让我为自己的疏忽付出代价!可是阿枫你知不知道,看着小童那痛苦的样子,就已经是对我最大的惩罚了!如果这是你推卸责任的说辞,如果这是你摆脱我和小童的借口,可以,我成全你!你再也不要出现在我们的世界里了!” 柳澄心没有想到阮阿姨的前夫,也就是日记里写到的这个“阿枫”这么快就提出了离婚。她本以为,他是在小童死后才因为悲伤过度而无法继续面对妻子,所以选择了离开。许多丢失孩子或者孩子早夭的家庭皆是如此,夫妻二人在一起就会时刻想起失去的孩子,永远陷在悲伤之中无法自拔,因此不得不分开。 【这个阿枫真是个不负责任的渣男,只能同甘不能共苦,儿子还没有死就打算离开妻子,看来早就有二心了吧?或许阮阿姨早就察觉到了他的“不忠”,这应该也是她精神受到打击的一个原因。】柳澄心暗暗揣测着。 之后的日记笔调继续灰暗,絮絮记录着自己如何独自护理小童,拒绝了前夫的一切探视和帮助,将他彻底隔绝在自己的生活之外。 9月20日,她用了一只红色的笔,写道: “应久枫,你相信报应吗?如果之前不信,我想你现在也该信了。离开我们不到两个月的时间,你过得怎么样?好好一家企业,就这么破产了。如果你没有离开,现在也不会负债累累。你知道的,我有能力帮你,看在你净身出户上我也会帮你。可是,你为什么不来求我?” 【这个阮阿姨还真是个矛盾的人,一边偷偷对前夫的破产幸灾乐祸,一边又说会帮他,问他为什么不来求她。看来,她的内心还是深爱着那个男人,期盼着他会回头。】柳澄心念及于此,心中不禁有些戚然:【或许,过于依赖感情就是女人的通病和软肋。】 “柳小姐,能不能快点?我们应该下楼了。”小周终于按耐不住,催促道。 柳澄心只得快速地往后翻了翻,发现除了记录如何照顾小童,再没有什么特别重要的记录了。她无从得知那个叫应久枫的男人后来如何了,大约就是彻底从阮阿姨的生命中消失了吧? 合上笔记本,柳澄心刚打算跟小周离开,却忽然感觉不对劲,复又神色紧张地打开了那本日记。 “不对啊,报纸上说小童是半年后死亡的,可是为什么阮阿姨的日记上直到最后一页都在写自己如何照顾‘小童’,就好像他根本没有死去一样?”柳澄心错愕地说道,像在问小周,也像自言自语。 小周眉头紧锁,有些欲言又止地看着柳澄心,终究没有开口…… 第77章 活在过去的人(四) 柳澄心立刻再度翻看最后两本日记,并前前后后仔细对比了一遍,发现阮阿姨并不是像小周说的那样,是在阿拉斯加犬麦可被毒死之后才发病的。 实际上,自从小童离世,她的精神状态就已经偏离了正常轨道,可能由于表现得并不太明显,所以没有人知道。但是,从日记里可以看出,她根本没有接受儿子已经死去的现实,还在不断重复着照顾他的生活。 柳澄心忽然有一个大胆的猜测,那就是,在某一段时间里,阮阿姨或许是把麦可当成了小童,无微不至地照顾着。而且,就在同一时间段里,日记中还提到了一个“护工”,似乎一直在帮她照顾“小童”,这个人又是谁? 太多的疑问萦绕在心间,柳澄心感觉自己的脑子明显不太够用,必须回去和杨镜臣讨论一下才能搞清楚。因此,她重新合上日记,向一脸凝重的小周点了点头,示意他可以离开了。 两人一前一后地下楼,快走到客厅的时候,走在前面的柳澄心忽然停住了脚步,回头看定小周的眼睛,问道:“你确定,阮阿姨是在麦可死后才发病的吗?” 小周一愣,眼中闪过一丝不该有的慌乱,随即故意挠着后脑勺,假装无辜地回答道:“我、我也是听别人说的,那时候我还没来这儿当保安呢!” 柳澄心狐疑了片刻,没再说什么,转身继续往楼下走去。 小周的额头上不觉冒出一层细细密密的汗珠,他默默伸手揩拭了一下,心想:【看来,瞒不了多久了……】 到了一楼客厅,阮阿姨还在被催眠的状态,杨镜臣用眼神示意柳澄心和小周:她现在状态稳定,可以去地下室看画。 于是,柳澄心在小周的带领下,走到了靠近厨房的地下室入口处。 小周推了推门,发现是锁上的,便蹲下从脚垫下边取出了一把钥匙,插进锁眼之中轻轻一拧,门就打开了。 他侧了侧身,对柳澄心说:“楼梯这里的灯坏了,你下去以后,右手边墙壁上有开关,底下的灯好使。” 柳澄心听出来了,他这是不打算一起下去的意思,便打开手机上的闪光灯电筒,独自踏着有些残破的楼梯进入了地下室。 到了底下,她找到了小周说的开关,打开了灯,发现自己身处的地下室是一个足有一百多平米的空间,里面堆满了大大小小的或已完成、或创作中的油画。 柳澄心一幅一幅仔细看过去。这些画风格统一,笔触一致,看得出来出自同一人之手。大部分画作风格灰暗,线条扭曲,充满了阴霾而诡异的气息,画中人物的面部表情令人感到难以言说的压抑和悲哀。 她想:【这一定就是阮阿姨内心世界的真实感受,不知道和杨镜臣通过读心术看到的会不会是一样?】 都说心理医生是坏情绪的“垃圾桶”,每天的工作就是吸收别人无处安放的坏情绪,既是能够治疗心理疾病的职业,又是最易患上心理疾病的职业。 而杨镜臣,他和普通心理医生不同,他不但能听到患者的诉说,还能够直观地感受到患者的内心。那么,对他来说,所要承受的坏情绪岂不是会比别人更多?如果真是这样,他也是付出了常人无法企及的代价,才能够年纪轻轻就有今天的地位和成功。 柳澄心忽然发现自己对杨镜臣的读心术似乎不那么排斥了,甚至感到十分好奇。或者说,她好像开始有点儿同情他、关心他了。 这时候,一幅罕见的有三个人物的画落入了柳澄心眼帘之中。 画中,一个相貌英俊的男子转身离去,在他的身后,一个女人跪坐在地上,怀中搂着一个面目模糊的孩子。女人泪流满面,和男人决绝的神情形成了鲜明对比,让你一下子就能感受到那种惨遭背叛的绝望。 不得不说,阮阿姨如果不是癔症病人,她或许可以成为一个画家。她的画情感饱满,直击人心,很有视觉冲击力。 毋庸置疑,这幅画表现的一定就是应久枫抛弃阮阿姨母子的情景。可即便是这样,阮阿姨也没有将他描绘成一个凶神恶煞的妖魔鬼怪,在柳澄心看来,她反而满含爱意地突出了他的英俊。 这对于一个癔症病人来说是不同寻常的。因为,通常他们是活在可怕的幻觉之中的一群人,对他们来说所有有可能伤害到他们的人都是妖魔鬼怪。这种幻觉理所应得地会反映在他们的言语、日记和画作之中。那么,阮阿姨为什么没有将确实伤害了她的前夫想象成妖怪呢? 很快,柳澄心又看到了一幅令人感到匪夷所思的画。 这幅画画的是一个女人手中牵引着灰色的阿拉斯加雪橇犬,但是狗狗倒在地上,舌头伸在外面,眼睛紧紧闭着,似乎已经奄奄一息。而女人一脸惊恐地瞪大了眼睛,看着蹲在狗狗身边的那个穿着护工服装的男人。 乍一看上去,这幅画不过是再现了麦可中毒身亡的场景,可是奇怪就奇怪在,那个穿护工服的男人和之前那张画上的应久枫长得一模一样!还有,看他的动作,似乎是在对小狗进行抢救。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难道,阮阿姨日记里的那个和她一起照顾被她看成“小童”的麦可的“护工”,就是应久枫?这怎么可能?他不是和她离婚了吗? 柳澄心的思维彻底被搅乱了,原本她的那些设想似乎都被阮阿姨的日记和画给颠覆了。她现在只能寄希望于杨镜臣,或许只有他能真正看明白阮阿姨的内心,找到一切事情的真相。 念及于此,柳澄心草草看完了剩下的画,一头雾水地回到了一楼。 小周依旧站在那里,目光复杂地看着她,似乎有什么话想说,却终究下不了决心的样子,最后只是问道:“怎么样?有什么线索吗?” 柳澄心颓然地叹了口气,冲他摇了摇头。 第78章 活在过去的人(五) 两人回到客厅,这时候杨镜臣刚好结束了催眠,正在引导阮阿姨从沉睡中醒过来。于是,柳澄心和小周重新坐回适才离开的位置,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过的样子。 其间,柳澄心看了一眼窗外,太阳已经西沉,就快要落山,这就意味着,阮阿姨醒来以后即将进入一天中难得的清醒时间。她有些忐忑,不知道清醒的阮阿姨会不会对他们的到来产生排斥。 很快,阮阿姨睁开了双眼。她先是环顾了一下四周,然后将目光定格在了离他最近的杨镜臣脸上,疑惑地问道:“你是谁?怎么会在我家?” 虽然她的语气是疏离,显然忘记了之前被告知的杨镜臣是医生这件事,这也说明她和刚才状态不同,不过听得出此刻的她还算平静友善,没有产生任何莫名的排斥。 小周按照之前和柳澄心、杨镜臣说好的,开口对她说道:“阮阿姨,这两位是我的朋友,也住在咱们小区,听说您做饭特别好吃,都想过来尝尝,不知道您愿不愿意招待他们?” 阮阿姨听说他们是因自己的厨艺慕名而来,不禁喜出望外,笑逐颜开地说道:“当然好了,阿姨这就去给你做饭。” 说着,她起身就要往厨房去,却忽然想起了什么,停住脚步对小周说:“你昨天给我买的三文鱼不新鲜,麦可吃了都拉肚子了,下次可要注意。” 小周愣了一下,回答道:“哦,好,以后我一定注意。” 阮阿姨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离开了。 她走后,小周低声对柳澄心和杨镜臣说:“昨天我根本没有买三文鱼,买的是牛肉和芦笋。她总是这样颠三倒四的,昨天还说我穿的绿衣服破了一个洞,可是我穿的明明是藏蓝色的制服。” 听了小周的话,柳澄心突然好像被什么击中了一样,转头看向杨镜臣,说道:“阮阿姨好像一直在重复着某段固定的生活!刚才我在她日记里看到这一段了,说是护工买了不新鲜的三文鱼,她和‘小童’都吃坏了肚子。这里的‘小童’,我感觉就是指她养的那条阿拉斯加,在她的意识里似乎一直把那只狗当成儿子的替代品。” 杨镜臣微微颔首,表示同意,他不能在小周面前告诉柳澄心,他方才在阮阿姨的脑海中看到了一样的情况,只能含糊地说:“是有这个可能,癔症病人用这种不断重复某段经历的方法使自己始终活在过去,借以逃避不愿面对的现实,这也是人脑的一种保护机制。” 柳澄心又想起了什么,问小周:“她说你昨天穿的是绿色衣服?” 小周不明所以地点了点头,回答道:“是啊,她经常这样说,可是我每次来穿的都是这身制服呀,所以我说她有时候会辨认不清颜色。” 柳澄心摇了摇头,说道:“她不是辨认不清颜色,而是把你当成了别人。护工的衣服,就是墨绿色。” “护工?难道她、她把我当成了……”小周脱口而出,却半路戛然而止,没有继续说下去。 “周队长,你知道阮阿姨日记里的护工是谁?”柳澄心直截了当地问道。 小周脸色一僵,连忙摇头否认道:“不,不认识,从我来这儿就没见过什么护工,真的。” 他若没有在最后加上“真的”这两个字,或许并没有那么可疑。可是,人在慌张时脱口而出的话往往最容易暴露内心。他刻意强调“真的”,就说明连自己都不相信自己的话,所以也怕别人不信,才要用这两个字争取信任。但这样做恰恰适得其反。 柳澄心趁着小周自己的慌乱,给杨镜臣使了个眼色,意思是让他探一探小周的内心,这个人绝对还有没有说出来的秘密,是关于阮阿姨的。 杨镜臣会意,轻轻点了点头。 这时候,小周身上的对讲机忽然响了:“周队,周队,正门有人找,又是那位姓应的先生。” 听到这句话,小周一下子更加紧张了,赶忙按下对讲机回道:“知道了,我马上回去。” 说完,他有些尴尬地低着头,像做错了事情似的,不敢直视柳澄心和杨镜臣的目光,说道:“那个,我还有点儿事先回去,两位在这儿继续陪陪阮阿姨吧,她难得这么高兴。” 柳澄心刚想问他“姓应的先生不会就是阮阿姨的前夫应久枫吧”,杨镜臣却忽然不动声色地按住了她的手,并将另一只手伸到小周面前,说道:“好,你先去忙,今天谢谢你了,周队长。” 小周愣了一下,挠了挠头,然后有些不好意思地和杨镜臣握了手,说道:“杨医生客气了,这没什么,我还要替阮阿姨谢谢你们呢!” “对了,认识这么久,还不知道你全名叫什么呢。”杨镜臣微笑着,又说。 小周赶紧报上姓名:“我叫周遇强,遇强则强的意思。” “好名字。”杨镜臣松开了小周,说道:“令堂对你的期望一定很高吧?” “嗯,是啊……哎?杨医生你怎么知道这名字是我妈给我取的?”小周惊讶地问道。 “我瞎猜的,果然是吗?”杨镜臣一副纯良无害的表情,随口撒了个谎。 小周还想说什么,对讲机里却再度传来催促,他只好赶紧走了。毕竟,不能让那个人等太久。 周遇强走后,杨镜臣见柳澄心一副担忧的模样,悄声安慰她道:“放心,小周不是坏人,是有人托他照顾阮阿姨。” 柳澄心这才稍稍放下心来,但是脑子里仍有许许多多的问题在不断盘旋着,令她的好奇心无限膨胀,快要压抑不住了。 所以,草草地和阮阿姨吃完了饭,她便拉着杨镜臣回了家,想让他赶紧把今天从阮阿姨和小周脑子里窥探到的一切都告诉自己,也好解除心中那些疑惑。 谁知,一回到家杨镜臣就进了书房,说是有些资料要查,让柳澄心先去和“老板娘”玩会儿…… 第79章 活在过去的人(六) 柳澄心岂会善罢甘休?她抱着“老板娘”紧紧跟在杨镜臣身后,在他关门的一瞬间像一条鲫鱼一样滑进了书房,不依不饶地追问道:“快点说嘛,你到底从阮阿姨脑子里看到什么了?还有小周,他神神秘秘的,究竟怎么回事?” 杨镜臣宠溺又无奈地笑了,一边摇头,一边在笔记本电脑上敲着,开玩笑道:“你好奇心这么强,倒真是很适合做心理医生,病人有什么陈芝麻烂谷子的‘老黄历’都能被你一个不漏地挖出来。” 柳澄心没理会杨镜臣的揶揄,而是紧走两步来到他身边,探头去看电脑屏幕上他搜索的内容。那是一个类似公安内部系统的界面,显示的内容是一份户口本的影印件。而这个户口不是别人,正是小区安保队长周遇强的。 “这是什么软件?户口都能查?”柳澄心问道。 杨镜臣没有回答,只是滑动鼠标又向上翻了一页,示意柳澄心仔细看,少问问题。 这一页看起来应该是周遇强所在户口簿的户主页,柳澄心注意到那上面的名字叫做贾占荣。 “她是……?”柳澄心狐疑地看着杨镜臣,问道。 “周遇强的母亲,也是当初劫持阮阿姨儿子的女人。”杨镜臣简洁明了地回答道。 柳澄心瞪大眼睛,张了张嘴,不知该说什么好:【小周居然就是那个劫持了阮阿姨儿子小童的被害妄想症患者的儿子!这么说,他出现在阮阿姨身边绝对不可能是偶然的!他到底有什么不可告人目的?】 杨镜臣似乎对此一点儿也不意外,大概是因为他已经从小周脑海中读出了事情的来龙去脉,所以波澜不惊地继续抛出一个“重磅炸弹”:“阮阿姨的狗就是小周毒死的。” 这句话一出,柳澄心更加难以置信,惊愕得嘴里都能塞下一颗鸡蛋了:“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小周从小没有父亲,和母亲相依为命。那件事之后,他母亲进了精神病院,他独自流入社会,心理失衡,就觉得这一切都是阮阿姨一家造成的,所以想报复一下。”杨镜臣解释道。 “那后来呢?他把阮阿姨害得精神失常了,难道还不满足吗?为什么要继续待在她身边?他还有什么企图?”柳澄心一口气问道,有些为阮阿姨感到不平和担忧。 不过她也知道,阮阿姨的问题并不是狗狗被毒死这一件事造成的,小周虽有责任,却不是全部,她问题的根源还是小童之死。 杨镜臣没有回答柳澄心,反而忽然抬腕看了一眼手表,并望向窗外,说了一句不着边际的话:“也该来了吧?” “谁该来了?”柳澄心一愣,脱口问道。 就在这时,别墅的门铃响了。 “走吧,既然你有那么多疑问,不如去听听当事人怎么说。”杨镜臣站起来,揽着柳澄心的肩膀说道。 柳澄心被他弄得云里雾里,已经完全搞不清楚状况了,只得听话地随着他出了书房,来到客厅。 杨镜臣没有去开门,而是一屁股坐到了沙发上,拿起手边的一张报纸悠闲地读了起来。 柳澄心知道他什么意思,就是让她这个“小助理”自己去开门招待客人的意思呗!反正他已经什么都知道了,反倒是她好奇得心痒难耐,一定会好好“盘问”来人一番的。 于是,柳澄心迫不及待地走过去打开了门。 门外,一个西装革履的中年男人笑容可掬地站在那里,他的身后是低着头有些窘迫的周遇强。 柳澄心认出来了,眼前这个风度翩翩的男人就是应久枫。他看起来比阮阿姨家的那张照片上要苍老一些,但是五官仍然俊朗分明,看得出年轻时的意气风发。 对于应久枫的到来,出乎意料,却也是情理之中,因此柳澄心心情复杂地说了句:“请进来吧。” 外面的两人没想到柳澄心什么都没问就把他们让进来了,互相对视了一眼,皆有些忐忑地跟在她身后进了屋。 柳澄心请他们在客厅沙发上落座,但是却不知道接下来要怎么开口。 好在周遇强识相,赶紧介绍道:“这位是应久枫应先生,阮阿姨的前夫。我告诉他,二位正在帮助治疗阮阿姨的病,他非常感激,所以亲自来向二位道谢。应先生,这位是杨镜臣杨医生,这位是柳澄心柳小姐。” 杨镜臣从报纸中抬起头,微微向应久枫点了点头,就算是打招呼了。 倒是应久枫听到“杨镜臣”三个字,有些激动地站了起来,说道:“原来您就是杨镜臣医生,久仰大名!今日一见,没想到如此年轻有为!杨医生,这是我的名片。” 说着,他给杨镜臣和柳澄心分别递上了自己的名片。 杨镜臣礼貌地接了,却放在一边的茶几上没有理会,继续看他的报纸。 柳澄心好奇地看着名片,只见上面的职务写着:安童心理疾病救助基金会理事长。 【这个基金会是干什么的?】柳澄心抬起头望着应久枫,欲言又止地想着。 应久枫仿佛看明白了柳澄心的疑惑,又或许他今天本来就是准备向他们解释清楚一切的,只听他朱唇轻启,娓娓道出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原本,阮安娜和应久枫既是两情相悦也是门当户对的结合,两人婚后各自经营着自己家族的企业,经济上互不干涉。然而,小童出事之后,阮安娜无心理会公司事物,开始全心全意照顾儿子,便将阮氏企业也暂时交给应久枫打理。 应久枫一个人支撑着两个公司,每每感到力不从心,何况他也时常忧心儿子,精力难以集中。因此,不久之后他的公司出现了一个重大决策失误,导致资金链断裂,濒临破产。 本来,如果应久枫动用阮氏企业的资金是可以暂时填补自己公司漏洞的,但他没有那么做。因为,他觉得妻子将一切都交给自己是一种信任,他不能拿她的公司去冒险。 而且,为了在破产的时候不连累阮氏,他决定假意和妻子离婚,这才说出了“小童出事都是她的错”之类的话,让她以为是自己背叛了他们的婚姻。 第80章 活在过去的人(七) 其实,应久枫的本意是为了阮安娜好,但他没有想到自己所做的这一切竟然击垮了妻子的精神支柱,令她因为照顾儿子而濒临崩溃的精神世界全面坍塌了。当他意识到的时候,却已经晚了。 离婚的时候,应久枫主动选择净身出户,之后他便将阮氏企业交给专业的经理人团队打理,独自去面对破产的现实。他相信,凭自己的能力总有一天可以东山再起的。 这也是为什么阮安娜会在日记里写:“你为什么不来求我?” 破产之后,应久枫给自己保留了一段事业上的空窗期,目的就是暗中照顾阮安娜和小童母子。但为了不让阮安娜对自己产生同情,他始终没有直接露面,只是趁着她休息的时候才悄悄去看儿子。 然而,小童最终没有熬过全身感染引起的并发症,早早离开了这个世界。 从那时候起,应久枫就发现阮安娜的精神有些不太正常了。她似乎完全忘记了他是谁。确切地说,她根本不记得任何人了,甚至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 她擅自关闭了心门,把整个世界隔绝在外面,只生活在自己内心的那个小小花园里。或许,只有在那里,她的小童才没有离开。 为了缓解阮安娜的病情,应久枫在心理医生的建议下买了一只阿拉斯加雪橇犬来陪伴她。后来,他发现她似乎把狗狗认作是小童了,而且整个人的状态还停留在于医院照顾小童的那个阶段里。但是,这时候她的身边已经没有护工了,这令她非常不适应,总是感到缺了什么,又找不出来。 应久枫所幸弄来一套护工服,假装成医院里的护工,照顾阮安娜的饮食起居,也暗中观察她的病情。由于阮安娜已经无法辨识任何人的面孔,也就没有发现自己身边的人竟是应久枫。 再后来,周遇强为了报复阮家,来到这个小区做保安,利用职务之便偷偷毒死了阿拉斯加犬麦可。 应久枫很容易就发现了是他,因为他们在法庭上见过,但他没有将他举报到物业,而是直接找到他,对他说:“我知道,你因为母亲被送到精神病院失去自由而感到愤愤不平,但你有没有想过,这对她来说其实是件好事?在那里,她会得到系统的治疗,终有一天病会痊愈,不用再每天面对恐惧,可以重新开始生活,你们还有见面的一天。而我的孩子却永远离开了这个世界,我和我的妻子,再也见不到他了。还有,我妻子因为孩子离世,也患上了严重的精神疾病,而你的行为又再度加重了她的病情。” 周遇强听后,沉默良久。 这一天之前,他只是个刚刚满十六周岁的少年,只知道自己相依为命的母亲被人抓走了,所以他愤怒。这种无处发泄的愤怒让他失去理智,报复了一个真正的受害者。而应久枫的话却令他茅塞顿开,也愧疚不已。 他扑通一声跪倒在应久枫面前,失声痛哭,请求对方报警,让他接受应有的惩罚。但应久枫并没有那样做,他告诉小周,真正的愧疚是努力弥补,而不是非要接受惩罚。 “虽然的确是你母亲害了我的儿子,我的妻子也因此精神失常,但归根结底,真正的罪魁祸首是心理疾病。我想建立一个救助心理疾患的基金会,帮助更多人克服心理疾病,希望这个世界上不会再有像小童一样无辜的孩子,成为心理疾病的牺牲品。小周,你愿意帮我吗?”应久枫如此问周遇强。 当时的周遇强完全被应久枫的人格魅力所折服,毫不犹豫地答应道:“当然,必须的!应先生,今后无论你要我做什么,小周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好,我过段时间要开始筹备基金会的事情,可能会脱不开身照顾安娜,我希望你继续留在小区里当保安,顺便帮我照顾她。” 其实,应久枫知道小周没有什么文化,这个小区的保安对他来说已经是能找到最好的工作了,他这么说也是不希望他因为内疚而丢了这份差事。 从此以后,周遇强就肩负起了照顾阮阿姨的责任,每天风雨无阻地来陪她吃晚饭。而且,每隔一段时间,应久枫都会来看妻子,给她带生活必需品。他还会给小周钱,让他帮忙采购蔬菜食品等。 听完应久枫的讲述,柳澄心终于大致解开了心中的谜团,开口说道:“这么说,应先生这个‘安童心理疾病救助基金会’就是以阮阿姨和小童的名字命名的咯?我觉得您这个想法真的很好,现在咱们国家每年死于心理疾病的人数正在逐渐增长,关注大众心理健康,刻不容缓。但与之相对的是,人们对心理疾病的认识依旧严重不足,导致很多明明可以治愈的疾病一再拖延,直到一发不可收拾的地步。” 应久枫点了点头,说道:“柳小姐果然是帝都医大的高材生,看问题一针见血。就拿小周的母亲来说,罹患被害妄想症多年,却根本没有过就医经历,才会最终酿成大祸。如果早期就进行治疗,或许也不用遭受这么多年的折磨。” 柳澄心也表示赞同,被害妄想症并不是很难治愈的心理疾病,如果早就医,无辜的小童根本不会死。 “不过,应先生,我还有个问题没有想明白——你的基金会既然致力于帮助罹患心理疾病的人群,那为什么没第一时间给阮阿姨请心理医生进行治疗?而是让她这样‘半梦半醒’地活着。”柳澄心疑惑地问道,她本来想用“疯疯癫癫”这个词的,但是感觉不太好,就改成了“半梦半醒”。 应久枫叹了口气,回答道:“我不是没有给安娜请过医生,可是她的情况非常严重,看了好多知名心理专家都没有起色。没办法,我也只能先照顾好她的饮食起居,再慢慢给她找合适的医生。” 说到这里,他看向杨镜臣:“不过,今天认识了杨医生,我感觉安娜有救了!早就听闻杨医生是心理学界后起之秀,治好了很多疑难病人,所以我一直在想办法帮安娜预约。没想到杨医生医者仁心,竟然主动来帮助我们,这真是让应某感激不尽!” 第81章 活在过去的人(八) 杨镜臣放下了手中的报纸,认真地看着应久枫,回应道:“应先生,你是否想过,相比较你现在做的这些,阮阿姨更需要的不过是陪伴而已。我相信你现在已经对心理疾病有了相当的了解,应该能够明白我的意思。” 柳澄心也默默在旁边点了点头,但是她终究没有忍心插嘴告诉应久枫,阮阿姨心理问题的根源除了小童的死,他和她离婚这件事也脱不了干系。 杨镜臣没有那么多顾虑,直接了当地对应久枫说:“有时候,我们根本不知道对方真正需要的是什么,却自以为是地为对方牺牲了很多,到最后感动的也不过是自己罢了。” 这些话,他既是说给应久枫听的,其实也是在反思自己。或许,柳澄心想要的不过就是他的坦诚相待,但这恰恰是他最无法给予她的。 应久枫听了,面色瞬间暗淡了下去,低头微微喘着粗气,陷入了沉思。 他明白,杨镜臣说的没错。其实早在最初给阮安娜求医的时候他就已经隐隐感觉到,她的心理问题之所以一发不可收拾,就是因为自己曾让她独自去面对重伤的小童,她一个人长时间处在绝望和焦虑之中,精神才会慢慢垮了下来。 但是,他始终不愿承认,也不敢承认这一点,固执地自欺欺人,觉得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是对的,都是为了她好。如果,当初他没有离开她,陪她渡过最艰难的时光,或许她就不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杨医生,你说的对,是我错了!我做的事情都是本末倒置,治标不治本,但是只要有办法治好安娜的病,你让我做什么都可以。”应久枫说着,举起右手的三根手指头,赌咒发誓道。 杨镜臣轻轻摆了摆手,阻止应久枫道:“应先生,其实阮阿姨的病也不是那么难以治愈,关键看你肯不肯为她付出时间和心力。有的时候,癔症病人的家属介入治疗,效果要远好于心理医生全程干预,因为病人和家人在一起的时候心理状态通常处在安全区,更加容易暴露出问题,问题只有暴露出来才能得到彻底解决。” 应久枫连忙点头说道:“我当然愿意为她付出时间和心力,杨医生,你就直说吧,我到底应该怎么做?” 杨镜臣回答道:“阮阿姨现在的情况,心理疾病已经引起了生理上的异常,比如我注意到她现在整个人是半身麻痹的,还有‘恐水’症状。通过催眠,我发现她的麻痹其实是由一些恐怖的幻觉引起的,而‘恐水’则是因为目睹爱犬喝水之后中毒死亡的场面而留下了心理创伤。虽然我已经知道了这几种症状的病因,但病人必须自主回忆起这些事情来,才能正确面对和接受,不良症状才会消失。” 应久枫有些错愕地张大了嘴,恍然大悟地说道:“原来她的这些症状都是心理问题!我曾一度以为她是心脑血管疾病引起的半身不遂,可是带她到医院检查却根本查不出所以然来。” 杨镜臣继续对他说:“我会教你最基本的催眠方法,由你来引导阮阿姨自主发掘被她的潜意识隐藏起里的那些记忆,从而克服造成幻觉和恐惧的心理困境。” 应久枫有些犹豫,问道:“我从来没有学过心理学,不知道现学现卖会不会不太好,引起更加不良的后果?” 杨镜臣微微一笑,认真地说道:“心理疾病的治疗,知识和技巧只是一方面,最重要的是必须让患者信任你,只有建立了彼此之间的相互信任,患者才能从这种依存关系中得到治愈的力量。从阮阿姨的日记和画里可以看出,尽管她无法辨认你是谁,甚至刻意遗忘了你们之间的关系,但却是十分信任你的。所以,我相信你一定能够治愈她,也只有你能做到。” 应久枫见杨镜臣这么说,心里的疑虑稍稍打消,答应尽快将基金会的事情交给别人打理,全心全意投入到阮安娜的治疗之中。 送走了应久枫和周遇强,柳澄心深深呼出一口气。 事情的真相出乎她的意料之外,没想到应久枫并不是她之前想象的那种无情无义的渣男,原来他是为了不连累阮阿姨才假意和她离婚的,并且在之后一直暗中照顾她,不离不弃。 杨镜臣让应久枫参与阮安娜的治疗无可厚非,只不过,柳澄心还是有些不放心,于是问道:“应先生毕竟不是专业心理医生,万一他在催眠过程中出现什么错误,加重了阮阿姨的病情,适得其反,怎么办?” “放心吧,我教给他的只是催眠术中诱导记忆的方法,他那么在乎阮阿姨,一定会谨慎按照我说的去做,不会乱来。你知道的,只要不试图强行改变病人的既有认知,催眠术就是安全的。”杨镜臣意味深长地说道。 这使柳澄心的头脑里蓦地一下又浮现出了当年父亲催眠阳阳哥哥的画面。那时候她还太小,并不明白父亲在做什么,只知道自己的突然闯入打断了阳阳哥哥的治疗,加重了他的病情。这都是父亲告诉她的。 然而,学习心理学接触了催眠术之后,她渐渐开始怀疑,父亲那个时候对阳阳哥哥所做的事情并不是简单的暗示治疗,而极有可能是催眠术的“禁区”,也就是杨镜臣所说的“强行改变病人的既有认知”。 一直以来,催眠术因为影视的过度加工而饱受误解和诟病,安全性遭到质疑。因此,许多心理学专家都做过解释,告诉大家这只是一种简单无害的暗示治疗方法,旨在发掘人蕴藏在潜意识里的心灵力量,治愈自身心理疾病。 然而,还有一部分心理学家相信催眠术的力量远不止于此。他们认为正如大家所怀疑的那样,只要方法得当,确实可以通过催眠来改变人的认知,以达到控制人心的目的。但这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需要投入大量时间和精力,并找到合适的对象进行实验,才有可能成功。 柳澄心怀疑,这些年她父亲柳不群就始终在暗中进行这种研究! 第82章 你比任何女生都美 柳澄心读硕士的时候虽然也选择了暗示治疗法作为主攻方向,但是却没有投入父亲门下,而是成为了同一实验室另一位教授易岩的研究生。 那时候,杨镜臣读博,柳澄心读研,因为导师同属一个实验室,也算是师兄妹,天天能够见面,本应是他们之间关系最幸福的时光。但是,就像世界上所有事情一样,没有尽善尽美,幸福中总会稍稍带着那么一点隐忧。 彼时,除了杨镜臣,柳不群门下还有另外一个硕博连读的研究生,名叫孟露。她可以说是当时帝都医大全体男生的梦中情人,被称为帝医大历史上最美最高冷也最有才情的校花。 关于孟露事迹,就算说上三天三夜也说不完。她不但人长得无可挑剔,学习成绩名列前茅,还出过诗集,是个小有名气的朦胧诗人。另外,她还精通芭蕾舞,得过全国比赛一等奖。 这样一个堪称完美的女神级人物,她闪亮人生中唯一的挫折大概就是杨镜臣了——整个帝都医大都知道,她曾经追求过男神杨镜臣,却惨遭拒绝了。 当时,所有听说这个绯闻的女生心中都不禁为之一沉。因为,如果连孟露都入不了杨镜臣的眼,那她们要想追求杨镜臣,简直就是望尘莫及、痴心妄想。 孟露这样的女子是长在云端上的,心高气傲,遭到拒绝自然不会做出任何死缠烂打的事情,否则她“校园女神”的面子要往哪里放?所以,从此以后她决口不再提杨镜臣这个名字,表现得就好像所有一切传言都是虚妄的,根本就没有发生过一样。 然而,正所谓“冤家路窄”。孟露的成绩在学年也总是名列前茅,再加上各种加分的优秀特长,毕业保研的时候,她竟然也成了最炙手可热的柳教授柳不群的学生。 保研名单一公布,那个几乎被遗忘的绯闻就又像破茧的蝴蝶一样,再度旖旎了校园。大家都说,孟露要不就是在和杨镜臣较劲,要不就是为了能继续和他比肩,所以才选择了最严格、最难毕业的柳教授做导师。 总之,没有人相信,孟露的选择和杨镜臣没有关系。大家都在等着看,已经成为杨镜臣女朋友的“傻白甜”柳澄心到底要如何应对孟露这个强劲的对手,而孟露又会怎样将她秒得渣渣都不是。 但事实上,之后的两年一切风平浪静,既没有众人期待的那种不可开交的撕13场面,也没有两个女人争风吃醋、互相使绊的暗涌,除了偶尔柳澄心会觉得孟露看杨镜臣的眼神有些欲说还休、意味深长,其他什么多余的事情都没有发生。 虽然孟露没有做过任何逾越的事情,但柳澄心对她始终有种莫名的戒备。有时候,她会半开玩笑地问杨镜臣:“像孟露那么美的女生追你,你怎么不答应?为什么偏偏喜欢我?” 杨镜臣知道,柳澄心不过是希望自己夸她,因为她虽然表现得满不在乎,但那些等着看她笑话人的闲言碎语还是让她心中翻起了些许波澜。这个时候,她最需要的就是他的肯定。 所以,杨镜臣总是很很宠溺地刮刮柳澄心的鼻子,笑着回答说:“在我眼里,你比任何女生都美,我不喜欢你还能喜欢谁?” 每当这种时刻,柳澄心就会满意地笑起来,惦着脚尖在杨镜臣的脸颊上落下一个蜻蜓点水的甜吻。望着她笑得鼻子上微微皱起细小纹路,杨镜臣的心总要温柔到几乎融化。 【心心,你知道吗,你的美并不止于外表,你拥有这个世界上最纯净的心灵,它是比任何外在都要耀目的存在。遇见你,我真的很幸运。】 …… 周末,凌涵难得休息,柳澄心答应陪她“吃鸡”。 本来,两人说好去凌涵家,叫一堆最喜欢的外卖,宅在屋里天昏地暗地玩上一天。这是柳澄心和凌涵从大学开始一直最喜欢的度周末方式,虽然总是被沈甜吐槽没出息,但她们就是喜欢! 但是,杨镜臣听说柳澄心要去找凌涵,有点不太高兴,故作严肃地责问她道:“我说过你可以放假吗?我雇佣你可是做贴身助理,这就意味着你必须全年无休、24小时待命,怎么能随便和别人出去疯玩?” 柳澄心也不甘示弱,拿出杨镜臣的日程本,反驳道:“你不是说了吗,以后你的时间都由我来支配!那我当然知道你什么时候需要我,什么时候不需要我。今天我没安排患者,给你放假。你放假,我自然也就放假咯。” 杨镜臣剑眉微微上扬,假装不悦地说:“你这是假公济私,我完全可以开除你。” “好呀,你开除我吧!”柳澄心知道杨镜臣在吓唬她,所以扬了扬下巴,挑衅道。 “想的美!我就算要开除你,你也要先把欠我的钱还上才能走,否则……”杨镜臣拉长了声调,眼神闪烁着一种注视猎物的光芒,说道。 柳澄心果然在他的注视下红了脸,嗫嚅着问道:“否、否则怎样?” “否则——就用其他方式偿还也可以。”杨镜臣邪邪一笑,意味深长地指着柳澄心微微敞开的领口,说道:“比如这个。” 柳澄心赶紧用手捂住自己的胸口,脸红得像一只熟透的桃子,嗔道:“流氓!怎么会有你这种老板?难道国家就不能管管吗?” 杨镜臣毫不在乎地邪笑着凑近了柳澄心,将一只修长如葱的手伸向了她的颈肩,在她轻轻的战栗中挑起了坠在她脖子上的那条红绳。 红绳下方吊着的是一只羊脂玉的平安扣,上面雕琢着一朵淡雅而高洁的莲花,将那种出淤泥而不染纤尘的美丽演绎得栩栩如生。 “你在想什么?我是说,你可以把它给我,抵债。”杨镜臣边说边用手抚摸着那块洁白无暇的玉石,眼中流露出一种柳澄心从未见过的情愫。 “不行!”柳澄心立刻下意识地从杨镜臣手中夺回平安扣,紧紧攥在手心里,说道:“这是一个对我很重要的朋友送的,他说过,总有一天会回来找我,希望到时候还能看到我戴着这只平安扣。” 第83章 只要你待在家里 杨镜臣收回了自己的手,脸上带着一种既像揶揄又有点儿欣慰的浅笑,说道:“你这么重视这件东西,看来,那个人对你来说真的很重要。既然如此,我就更想要它了。” 柳澄心后退了一步,依然死死攥着手心里的平安扣,就像生怕杨镜臣跟她抢一样,并且开口妥协道:“好,我不走了!你放心,我一定把欠你的钱还上再走,以后你不许再打它的主意!” 杨镜臣停住了手里的动作,漏出一个诡计得逞的笑容,说道:“那好,你不走就得听从我的安排——我要你今天不许去凌涵家。” 柳澄心不满地撅了撅嘴,眼珠一转,问道:“就这个要求?只要我不去凌涵家,其他做什么都行?” 其实她心里想的是:【既然不让我去她家,那让她来这里总可以了吧?】 这些小心思当然逃不过杨镜臣的读心术。其实他也不是非要阻止柳澄心和凌涵见面,只是希望多些时间和她在一起罢了。因为他如果跟她一起去凌涵家那是不可能的,凌涵一定会把他赶出来。但是如果柳澄心让凌涵过来,他倒是没什么意见。 所以,杨镜臣假装没有看透柳澄心的心思,回答道:“只要你待在家里,随便你做什么都行。” 柳澄心赶紧说道:“说好了可不许反悔!只要我待在家里,做什么你都不许干涉哦!” “当然,只要别把房子给拆了就行。”杨镜臣重重点了点头,说完就转身上楼了。 柳澄心没办法,只得给凌涵打电话告诉了她杨镜臣不许她出门的事情。两人狠狠吐槽了杨镜臣一番,这才准备放下电话。 临结束通话之前,凌涵告诉柳澄心:“我一会儿就过去找你,乖乖等我吧!对了心心,我还有件事要告诉你,就是上次你让我问的那个,你最好先做好心理准备。” 听凌涵这么说,柳澄心蓦地感到一阵忐忑。上一次,她让凌涵帮她打听父亲柳不群的那件事爆料人是谁,看来已经有消息了。可是说实话,柳澄心自己却还没有做好知道的心理准备。 父亲当年出轨女学生艾薇,害得母亲痛苦了十五年,最终罹患重度抑郁症,选择结束了自己的生命。之后,他终于和艾薇修成了“正果”,将她迎为自己的第二任妻子。 没想到,十年后的今天,竟然有人爆出这位名声显赫的心理学家再度背叛婚姻,利用博士生导师的身份逼迫校花进行权色交易,否则就不让对方毕业。 帝都医大的人看过这篇报道之后,没有不猜测其中未曾提到名字的“校花”就是孟露的。不仅因为她是柳不群最得意的门生之一,更因为她是唯一一个能从全校最严格的博导手下顺利毕业的女生。而且,毕业后她还继续留校任教,至今仍在柳不群手下工作。 人们本就受到“胸大无脑”的偏见影响,对孟露拥有骄人成绩存着非常狭隘的怀疑,认为她长得那么漂亮,已经受足了上天的偏爱,不应该还生得如此聪明。 而这次的事情一曝出来,很多人都觉得印证了自己之前的猜测,纷纷把矛头指向孟露,谴责她的博士学历是通过不正当途径得来的,要求学校严惩学术造假,并且她本人必须公开道歉。 柳澄心一直想不通,这个爆料人究竟是谁?他/她不但知道许多极为隐秘的掌故,言之凿凿,就好像所有事情都亲身经历了一般。但又不可能是当事人本人,因为这件事情曝出来对他/她一点好处都没有,只会把自己推上舆论的风口浪尖。 所以会是谁呢,既要搞垮柳不群,又想把孟露也拉入深渊? 凌涵到的时候接近中午,她见杨镜臣也在,便没有直接对柳澄心说那件事,而是打算把他支走:“喂,杨镜臣,怎么说我也是客人,到你们家连口饭都没得吃吗?” 柳澄心没领会她的意思,以为两人见面又要开掐,赶紧挽起袖子,指着地上一副谄媚样子对着凌涵摇头摆尾的小二哈,说道:“我去做饭,凌凌你先和‘老板娘’玩一会儿。” “老板娘?”凌涵盯着小狗看了两秒,马上明白了这个名字的“深意”,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捧着肚子揶揄杨镜臣道:“原来,你俩是一对儿啊!” 一旁的柳澄心也跟着偷笑,而杨镜臣却不以为意地抬了一下眼睛,盯着她说:“有些人,非要把自己和小狗之间划上等号,我也是没有办法。你好好想想,这个家现在谁做主?我什么时候有时间、可以见哪些病人,都是谁在安排?这个人难道不是我的老板娘吗?” 柳澄心喉咙一噎,这话她无法反驳,只能红着脸转身往厨房走,边走边嘴硬地嘟囔着:“难道是我想做主的?还不是你威逼利诱,非让我当什么贴身助理?哼,所有事情都交给我,你倒清闲自在了。” “这么说,你承认自己就是我的老板娘了?那就好。”杨镜臣嘴角斜斜上勾,满意地说道。 凌涵不禁哑然失笑:【这个杨镜臣还真能撩,无时无刻不在步步紧逼。不行,我不能让心心继续留在他身边了。】 如此想着,凌涵迈开修长的双腿,两步追上柳澄心,把她的脖子夹在臂弯里,揽着她就往门口走,并说:“走,咱们出去,我请你吃好吃的!让某人和他们家‘老板娘’自己在家玩去!” 柳澄心有点犹豫,她是很想和凌涵出去的,但因为答应过杨镜臣今天不去她家,所以挣扎着从凌涵手底下回过头来,望着杨镜臣,似在征求他的意见。 杨镜臣明白柳澄心很想出去,又在意对自己的承诺,心里不禁感到十分温暖,因而淡笑着妥协道:“吃完就回来,不许在外面待太久。” 柳澄心非常感激地看着他,脱口问道:“那你怎么办?家里没饭了,你吃什么?” 杨镜臣没回答,而是起身把“老板娘”抱起来,往厨房走去,边走边故意高声对小狗说道:“小家伙,你今天有口福了,我们做红烧肉吃好不好?” 第85章 他是你的毒药 柳澄心一听红烧肉,舌尖上立刻涌动起了唾液,一副垂涎三尺的样子,不断努力回头去看杨镜臣的背影。前几天吃过一次他做的红烧肉之后,柳澄心的美食排行榜又刷新了——杨氏红烧肉至少能排进她吃过最好吃的东西前三名! “那个,凌凌啊,咱们还是在家吃吧,你也尝尝他做的红烧肉,可好吃了。”吃货柳澄心没出息地小声和凌涵商量着,那副可怜兮兮的样子就好像几天没吃饭的小狗似的。 凌涵心头一软,如果她不知道柳澄心总是这幅样子,只要一听到好吃的就走不动道,肯定会妥协的。但是今天不行,她要说的事情和杨镜臣密切相关,绝对不能让他知道,所以必须立刻把柳澄心带走才行。 因此,凌涵伸手扳正柳澄心的脑袋,强行把她拉出了门:“吃什么红烧肉?我有正事跟你说,跟我走就是了。” 柳澄心愣了愣,隐隐感觉到了一丝不对。平时凌涵虽然反感杨镜臣,但也不至于连一起吃饭都接受不了,非要拉着她走,今天这是怎么了? 但她没有多问,只是恋恋不舍地又回头多望了一眼即将出炉红烧肉的那个厨房,一边舔着嘴唇一边挪动脚步,跟着凌涵离开了。 听着两人的脚步声渐渐远去,面色凝重的杨镜臣这才停住身子,轻轻放下了“老板娘”。 刚才凌涵一进屋,他就听到她的心里在盘算着:【怎么把杨镜臣支开单独和心心说白相男的事?如果一切真的都是他做的,那就绝对不能让他知道我查到了白相男,否则他一定会有所警惕。】 【呵,厉害啊凌警官,居然能查到小白头上,看来我是低估你了。】杨镜臣嘴角微微上扬出一个邪肆的弧度,心里冷然想着。 那一边,柳澄心和凌涵漫步出了小区,一路上两人有说有笑,装作若无其事,在门口还和执勤的小周打了招呼。 直到走得稍微远了些,柳澄心才终于迫不及待地问凌涵:“凌凌,到底怎么回事?那件事你打听到了?我怎么感觉你刚才是在刻意避开杨镜臣,总不会,这件事和他有关系吧?” 凌涵警惕地又看了看四周,确定不会有人跟踪她们以后,才轻轻刮了柳澄心的鼻子一下,说道:“还不算太笨!就是吃货本性难移,刚才差点让一碗红烧肉坏了我的‘好事’!” 柳澄心有些不好意思的摸了摸自己鼻子,低头笑道:“嘿嘿,他做的红烧肉真的很好吃,我保证你吃一次肯定还想第二次……” 凌涵无奈地摇了摇头,对柳澄心的馋猫样子表示恨铁不成钢,然后说:“心心你没救了!杨镜臣这个人,和他做的东西一样,都会让你不知不觉地上瘾,但你想过没有,对你来说他其实并非良药,而是毒药!” “毒药?呵呵,你这个形容词用得好‘非主流’啊,葬爱家族的?”柳澄心不正经地调侃着,显然没有把凌涵说的放在心里。 她倒不是不知道杨镜臣对她来说如同“毒药”,是她戒也戒不掉的瘾忧,可是能怎么办?她想过、试过去逃离他,但是兜兜转转却又回到了他的身边。或许这就是命运的安排,是上天让她跟杨镜臣羁绊不停。 “柳澄心,你给我正经点!还想不想听你爸那件事的结果了?”凌涵气得跳脚,又动手去敲了柳澄心的脑袋瓜一下。 这次她下手有点重,敲得柳澄心赶紧求饶:“好了啦,不逗你了,快说快说,到底是谁向杂志透露了那些消息?” 凌涵轻叹了口气,反问道:“你还记得白相男这个人吗?上大学的时候杨镜臣曾经带他跟咱们一起吃过一次饭,就是那个有点娘娘腔,说话爱翘兰花指的‘妖男’。” 说着,凌涵蹙紧眉头勉强学了一下白相男的经典动作,就是用一根手指不断点指着柳澄心,而小拇指则是妖娆地支着,像一只展翅欲飞的小鸟。 一时间柳澄心感到,这个动作在凌涵这个将近一米八英气逼人的女警官身上出现,竟然比在白相男那个虽然“性别男”但妖气冲天胜过女子的男人身上出现还要违和。 【唉,也不知道该说“女孩子帅气起来就没男生什么事了”好,还是该说“男孩子妖起来就没女生什么事了”?】柳澄心默默吐糟道。 凌涵见她没什么反应,还以为她不记得白相男这个人了呢。怎么会呢?这个人给她可是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她从来没有见过一个那么爱打扮的男生,聊起化妆品来竟然比她这个真女人还滔滔不绝,简直到了令人瞠目结舌的地步。 “不记得了?那天他还把沈甜给好一顿怼,毒舌程度丝毫不比骂街的泼妇逊色,不过唯独这一点我倒是很欣赏他,有眼光,鉴婊能力出色。”凌涵继续描述着白相男的特点。 柳澄心依旧没有说话,却换了一种意味深长的笑容,死死地盯着凌涵看。 她怎么会不记得白相男?他是杨镜臣最好的朋友,据说从小一块长大,是发小。除了那次带凌涵和沈甜跟他们一起吃饭,柳澄心之前也见过白相男几次,对他印象还算不错,觉得是个细心又温柔的人。 其实,那天柳澄心攒那个饭局本来是打算撮合白相男跟沈甜的。 女孩子,尤其是恋爱中的女孩子,都一颗“媒婆心”,总想把自己最好的朋友和另一半最好的朋友撮合到一起,四个人成双成对才好。但事与愿违,白相男一见沈甜就开启了怼人模式,很快就把沈甜给气走了。 在对待沈甜的态度上,杨镜臣、凌涵和白相男三个人出奇地一致,甚至可以说到了同仇敌忾的地步。要说杨镜臣和凌涵熟悉沈甜,不喜欢她也有情可原,但白相男一个和沈甜初次见面的人,为什么也那么讨厌她?总不会是杨镜臣跟他说过什么吧?他不会那么八卦吧? 第86章 不喜欢那个女孩? 那天,白相男因为怼沈甜怼得言辞犀利而深得凌涵赞许。饭桌上凌涵也不怎么嫌弃他的娘娘腔了,竟和他把盏言欢,聊得很是投缘。 再后来就是两个人都有点喝多了,凌涵相对醉得更厉害些,搂着白相男的脖子跟他称兄道弟,许诺以后一定会“罩着”他。 白相男则应和道:“大哥,那小弟以后就全靠你了,你可不能说了不算,不管人家哦!” 凌涵还真摆出一副“大哥”的样子,说道:“好说,好说!” 白相男往一旁翻了个白眼,翘起手指头嫌弃地点了点柳澄心和杨镜臣,又说:“大哥,要不然咱们换个场子接着喝,不带他俩了?这俩一口都不喝,没意思!” “走呗!”凌涵丝毫不含糊,一口答应下来…… 这一夜,凌涵彻夜未归,回来之后绝口不提她和白相男之间都发生了什么。她不说,柳澄心也不敢问。因为只要一开口就会被凌涵那两道犀利的目光生生扼住喉咙,感到底气不足,半个字也问不出来。 关于这个谜团,柳澄心曾私下问过杨镜臣,但是他说他也不知道。所以,柳澄心至今无从得知,那晚凌涵和白相男究竟都做了什么,他们之间到底是怎么回事。 不过,听刚才凌涵说话的语气,似乎对白相男也并非如柳澄心之前想得那样深恶痛绝。可能凌涵当时怨愤的只是柳澄心没有阻止她跟白相男走,那种放任事情发展的态度。 但事实上,这可真是个大误会了。柳澄心是听了杨镜臣的话,十分确定白相男不会对凌涵做什么,所以才放心让他们走的。 当时,白相男刚一提出要和凌涵单独再找地方豪饮,柳澄心就站出来反对了,她说:“不行,凌凌毕竟是个女孩子,你要带她去哪?” 白相男眨了眨一双魅人的丹凤眼,显然醉意不浓,狡黠地回答说:“你放心,我会保证她安全的。” 柳澄心求助地望向杨镜臣,可是杨镜臣竟也帮着白相男说话:“让他们去好了,小白自有分寸。” 杨镜臣太了解白相男了,他是不可能喜欢上孟露以外的女人的,但是这件事不能让柳澄心知道,否则就会牵出自己和孟露也是发小的事情。所以,杨镜臣顾左右而言他,给柳澄心讲了一个白相男过去坐怀不乱的掌故。 在杨镜臣读大一的时候,一向是个不折不扣“学渣”的白相男就走入了社会。好在他笔杆子不错,还十分精通电脑,很快就找到了一份报社的排版编辑工作。 当时,报社主编的女儿也在那里实习,是一个二十岁出头的文艺气质美女。很快,她就对相貌清秀、文笔隽永的白相男倾心不已。虽然她比白相男虚长几岁,但也总归是很年轻的,两人恋爱的话并不成什么大问题。 如果他们俩顺利发展下去,白相男一定能在主编的帮助下成为报社正式员工,混上编制,这辈子也就捧上铁饭碗,万事稳定了。不仅如此,他还能抱得美人归,娶上一位美貌与才华并重的太太,简直两全其美! 可是,这位小白同学偏偏对美女的频送秋波毫无反应,甚至连主编明里暗里的示意都故意假装听不懂,气得主编对他很有意见。不过,报社里会察言观色的人甚多,很快就有人看明白了这里头的门道,开始帮着主编撮合。 于是,在一次聚餐的时候,大家故意把主编千金和白相男都灌醉了,又给他们两人开了同一间酒店房间,然后就等着生米煮成熟饭,主编大人便可以筹备嫁女了。 然而,第二天“男女主角”从酒店出来的时候一切根本不像大家想得那样顺利。主编亲自去接女儿,准备顺便“敲打敲打”白相男:既然“在一起”了就赶紧把婚事办了。 谁知,他看到的并不是两人或甜蜜或羞涩挽手走出来的画面,而是女儿倔强地昂头走在前边,细看便可发现她其实满脸泪痕,就连走路的姿势都像在不断剁脚一样绝望。而白相男,则低头唯唯诺诺地跟在后面,像个做错了事的孩子。 同样无人知道那一晚发生了什么,只知道从此以后主编千金就放弃了白相男,并且和他老死不相往来,就像受过什么莫大的侮辱一般。 后来,据传这位主编千金直到嫁人都还是“完璧”之身。也就是说,那一晚白相男拒绝了主动送上门来的投怀送抱,没有和她越雷池半步。 杨镜臣问过白相男:“是因为不喜欢那个女孩吗?” 白相男含糊其辞,但可以肯定的是他是个坚定的反对“婚前x行为”主义者,既要求自己未来的另一半在洞房之夜前保持“纯洁”,也决不允许自己随便玷污他人。 “原来如此,我对小白倒有些刮目相看了!很多这种所谓的反对‘婚前x行为’的人,往往是苛以待人、疏于律己的,只会要求别人,自己却不知检点。也只有像小白这种能够做到一视同仁的,才能叫什‘某某主义者’。”柳澄心如是评价白相男。 她相信杨镜臣不会乱说,既然白相男是个绝对安全的男人,那她就没什么可担忧的了,而且转念一想:【既然撮合他和沈甜不成,那么如果他和凌涵能凑成一对,岂不更好?】 因此,柳澄心放行了,同意白相男带凌涵离开。就这样,她和杨镜臣并肩看着白相男和凌涵勾肩搭背互相搀扶着,跌跌撞撞地离开了饭店…… 后来的事情就是,凌涵从此绝口不提白相男,根本不给柳澄心撮合他们的机会。听杨镜臣的意思,也是认定两个人不合适,柳澄心也就只好作罢。 如今,凌涵忽然再次提到白相男,柳澄心立刻意识到事情极不寻常,很有可能和她想知道的那件事有关。 “凌凌,你为什么突然问我记不记得白相男?难道他就是那篇文章的作者?这、这不可能吧?他是怎么知道那些事情的?不会是……”柳澄心突然想到了一个呼之欲出的名字 ——杨镜臣! 第86章 怎么可能是他? 凌涵抿着嘴唇,一双深邃的眼睛看定柳澄心,期待她自己说出杨镜臣的名字。这样至少说明她理智尚存,还没有被杨镜臣迷昏了头,是非不分。 但是,柳澄心沉吟了半晌,还是没有道出心中的疑惑。她潜意识里十分抗拒接受杨镜臣和这事有关的一星半点可能,因此本能地和理智的怀疑对峙着,否认道:“不会的!凌凌你别这样看着我。我敢肯定,就算那篇文章真的和白相男有关系,这些事情也不会是从学长口中流传出去的。他不是那样的人,况且,很多事情我都不知道,他又怎么会比我还清楚?” 凌涵微微有些失望地看着柳澄心,知道她心里终究还是没有放下杨镜臣,如果是这样,那么自己说什么她都是听不进去的,只有拿出无可辩驳的证据来证明,才能让她心服口服。所以,她突然改变了主意,不打算跟傻乎乎的柳澄心说太多,以免她那个直来直去的脾气,万一直接去质问杨镜臣,反倒打草惊蛇。 “我没有说这件事和你的‘好学长’有关系啊!怎么,你怀疑他?”凌涵故意一副认真的表情,揶揄着柳澄心。 “怎么会?我可不是那个意思!学长是我爸的得意弟子,如果是他要害我爸身败名裂,那他自己不是也要跟着倒霉?谁会这么傻?”柳澄心帮着杨镜臣辩驳道。 凌涵无奈地摇了摇头,说道:“不管你信不信,我查到的结果是,文章确实是白相男写的,但是挂了另一位记者的名字发表在其他刊物上,似乎是在刻意避嫌。而且有证据表明,他还给了那个人不少‘封口费’。如果这里边没有问题,他为什么不用自己真名,偏偏要搞这一套?” “或许,他也是拿人钱财替人办事呢?我爸这些年因为科研项目的事情在学校里树敌不少,说不准他是动了什么人的‘蛋糕’,有人要对付他了。总之我觉得这件事虽然白相男脱不了干系,但是应该和学长没什么关系。你还记得他说过的吗——人的基本心里原则是趋利避害。他爆料我爸自己又得不到什么好处,所以不会是他。”柳澄心据理力争,试图说服凌涵,但更重要的是,她的内心是想说服自己。 凌涵没再继续坚持,而是换了另一种漫不经心的态度对柳澄心说:“好吧,先不说这些了,跟你说个小八卦。在查白相男的过程中,我还发现了另外一件很‘有趣’的事情,是关于杨镜臣和那个追求过他的校花孟露的……” “孟露?她怎么了?”柳澄心欲言又止地看着凌涵,似乎在揣摩她说这话的意思,“凌凌,大家都说,那篇文章所说的跟我爸有不正当关系的校花,就是孟露。这件事,她也算是受害者了……” 凌涵轻笑了一下,说道:“是不是受害者我不知道,但她和白相男一样,是杨镜臣不折不扣的发小,却在咱们面前装作两个人不熟,这件事可没有那么简单了吧?” 柳澄心一愣,这可真是她万万没有想到的情况。她一直以为孟露对杨镜臣的喜欢和其他人一样,是始于大学时代,没想到他们居然早已认识多年,甚至是青梅竹马的发小。这也太出乎意料了吧? “这、这怎么可能?学长从来没有跟我说过这件事啊,你不会搞错了吧?”柳澄心睁大眼睛难以置信地问道。 凌涵摇摇头,解释道:“我当然不会搞错。查到白相男的时候我就怕你会不相信,所以详细调查了他的所有情况。我记得你跟我说过,他和杨镜臣都是孤儿,在同一个福利院长大,所以这几天我抽空去了一趟当年他们那个福利院,结果偶然在档案里看到了孟露。福利院的老院长,也就是当年的生活老师告诉我,那时候他们三个非常要好,形影不离,所以给她留下了非常深刻的记忆。” “真的?”柳澄心的心瞬间沉到了谷底:【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杨镜臣,你为什么要隐瞒和孟露的关系?为什么装作根本不认识她的样子?你究竟有多少秘密瞒着我?我真傻,在你面前像个透明人,而你却是深不见底的深渊,诱着我心甘情愿地往下跳……】 凌涵见柳澄心不说话了,一对水汽氤氲的鹿眼里满是委屈和疑惑,突然感觉自己是不是有点过分?为什么这么直接地刺伤她?既然是杨镜臣的问题,早知道直接去和他对质就好了。 于是她说:“心心,这件事你别放在心上,我一定会帮你查清楚的。如果杨镜臣胆敢伤害你、骗你,我凌涵有的是办法让他吃不了兜着走!” “不,凌凌。”柳澄心忽然拉住凌涵的袖子,摇了摇头,咬着嘴唇说道:“这件事和你、和我都没有关系,我才不会放在心上,就是感觉有点奇怪而已,你也别在意。只要他们和我爸那件事没有关系,我才不管他们以前究竟是怎么回事呢。我和他——早就已经结束了,真的!” 凌涵深深地看了柳澄心一眼,讶异于她口是心非的本事。此刻的柳澄心,眼眶都已经红了,那令人心疼的委屈已经呼之欲出,就算是凌涵这个不会读心且粗枝大叶的人都看得出来,她是在嘴硬,是在强撑!可是她自己却偏偏把话说得云淡风轻、事不关己,也不知内心经历了多少缠绵纠葛? “心心,你别这样,你越是这样我越担心!”凌涵两手抓住柳澄心的肩膀,轻轻摇晃着,说道:“我错了行吗?我不该去查杨镜臣,不该管他的闲事。可是,我就是不放心他,我就是怕你受伤害啊!” 柳澄心拍了拍凌涵放在自己肩上的手,反过来安慰她道:“凌凌,我真的没事。我和杨镜臣,一年前就结束了。今天我跟你说实话吧,我是为了钱才过来给他工作的。你知道,我外公已经在病床上躺了十年,现在是我最难的时候,但我不能放弃他,杨镜臣可以帮我。所以现在,我和他之间只有利益关系,没有感情,他的过去我也不感兴趣。” 第87章 凌涵不知怎么安慰柳澄心,或许她需要的根本也不是安慰,虽然她外表看起来是个柔弱软萌的小女生,不过骨子里却有股任何人难以撼动的倔强,就算是凌涵,也叹为观止。 “心心,其实我知道,这些年来你一直想在你爸面前证明自己,你想让他后悔那样对待你和你妈妈,对不对?本质上,你这也是在寻求他的关注,是孩子对父母的本能需求。这次他出事,你心里其实非常矛盾,既觉得他这是罪有应得,又忍不住想知道他的情况……”凌涵试图转移话题,分析道。 但是,柳澄心突然严肃地打断她:“凌凌,我不需要精神分析,我知道自己心里是怎么想的。他,柳不群,我之所以还叫一声‘爸’,就是因为我和他血脉相连,这种关系斩也斩不断。但是要说我对他的感情,早已经在我妈死的那天和她一起灰飞烟灭了。” 凌涵发现柳澄心的脸上闪着一种她从来没有见过的凛然,让人诧异于她这样一个一贯温柔的女孩子也会有如此寒冷的时刻。凌涵不知道还能说什么,她早就应该料到,今天告诉她的这一切,注定不会让人愉快。 凌涵不知怎么安慰柳澄心,或许她需要的根本也不是安慰,虽然她外表看起来是个柔弱软萌的小女生,不过骨子里却有股任何人难以撼动的倔强,就算是凌涵,也叹为观止。 “心心,其实我知道,这些年来你一直想在你爸面前证明自己,你想让他后悔那样对待你和你妈妈,对不对?本质上,你这也是在寻求他的关注,是孩子对父母的本能需求。这次他出事,你心里其实非常矛盾,既觉得他这是罪有应得,又忍不住想知道他的情况……”凌涵试图转移话题,分析道。 但是,柳澄心突然严肃地打断她:“凌凌,我不需要精神分析,我知道自己心里是怎么想的。他,柳不群,我之所以还叫一声‘爸’,就是因为我和他血脉相连,这种关系斩也斩不断。但是要说我对他的感情,早已经在我妈死的那天和她一起灰飞烟灭了。” 凌涵发现柳澄心的脸上闪着一种她从来没有见过的凛然,让人诧异于她这样一个一贯温柔的女孩子也会有如此寒冷的时刻。凌涵不知道还能说什么,她早就应该料到,今天告诉她的这一切,注定不会让人愉快。 凌涵不知怎么安慰柳澄心,或许她需要的根本也不是安慰,虽然她外表看起来是个柔弱软萌的小女生,不过骨子里却有股任何人难以撼动的倔强,就算是凌涵,也叹为观止。 “心心,其实我知道,这些年来你一直想在你爸面前证明自己,你想让他后悔那样对待你和你妈妈,对不对?本质上,你这也是在寻求他的关注,是孩子对父母的本能需求。这次他出事,你心里其实非常矛盾,既觉得他这是罪有应得,又忍不住想知道他的情况……”凌涵试图转移话题,分析道。 但是,柳澄心突然严肃地打断她:“凌凌,我不需要精神分析,我知道自己心里是怎么想的。他,柳不群,我之所以还叫一声‘爸’,就是因为我和他血脉相连,这种关系斩也斩不断。但是要说我对他的感情,早已经在我妈死的那天和她一起灰飞烟灭了。” 凌涵发现柳澄心的脸上闪着一种她从来没有见过的凛然,让人诧异于她这样一个一贯温柔的女孩子也会有如此寒冷的时刻。凌涵不知道还能说什么,她早就应该料到,今天告诉她的这一切,注定不会让人愉快。 凌涵不知怎么安慰柳澄心,或许她需要的根本也不是安慰,虽然她外表看起来是个柔弱软萌的小女生,不过骨子里却有股任何人难以撼动的倔强,就算是凌涵,也叹为观止。 “心心,其实我知道,这些年来你一直想在你爸面前证明自己,你想让他后悔那样对待你和你妈妈,对不对?本质上,你这也是在寻求他的关注,是孩子对父母的本能需求。这次他出事,你心里其实非常矛盾,既觉得他这是罪有应得,又忍不住想知道他的情况……”凌涵试图转移话题,分析道。 但是,柳澄心突然严肃地打断她:“凌凌,我不需要精神分析,我知道自己心里是怎么想的。他,柳不群,我之所以还叫一声‘爸’,就是因为我和他血脉相连,这种关系斩也斩不断。但是要说我对他的感情,早已经在我妈死的那天和她一起灰飞烟灭了。” 凌涵发现柳澄心的脸上闪着一种她从来没有见过的凛然,让人诧异于她这样一个一贯温柔的女孩子也会有如此寒冷的时刻。凌涵不知道还能说什么,她早就应该料到,今天告诉她的这一切,注定不会让人愉快。 凌涵不知怎么安慰柳澄心,或许她需要的根本也不是安慰,虽然她外表看起来是个柔弱软萌的小女生,不过骨子里却有股任何人难以撼动的倔强,就算是凌涵,也叹为观止。 “心心,其实我知道,这些年来你一直想在你爸面前证明自己,你想让他后悔那样对待你和你妈妈,对不对?本质上,你这也是在寻求他的关注,是孩子对父母的本能需求。这次他出事,你心里其实非常矛盾,既觉得他这是罪有应得,又忍不住想知道他的情况……”凌涵试图转移话题,分析道。 但是,柳澄心突然严肃地打断她:“凌凌,我不需要精神分析,我知道自己心里是怎么想的。他,柳不群,我之所以还叫一声‘爸’,就是因为我和他血脉相连,这种关系斩也斩不断。但是要说我对他的感情,早已经在我妈死的那天和她一起灰飞烟灭了。” 凌涵发现柳澄心的脸上闪着一种她从来没有见过的凛然,让人诧异于她这样一个一贯温柔的女孩子也会有如此寒冷的时刻。凌涵不知道还能说什么,她早就应该料到,今天告诉她的这一切,注定不会让人愉快。 第88章 我只怕你会恨我 孟露不会知道,杨镜臣对柳澄心从始至终都不是利用。如果这世界上有什么东西是他必须得到的,那么排在第一位的只会是柳澄心。 诚然,柳澄心是柳不群的亲生女儿,但是那个道貌岸然的男人是如何对待自己妻子的,是如何对待自己女儿的,又是如何对待与他有恩的岳父的?别人不知道,杨镜臣这些年从来没有放弃对他的暗中观察,所以知道得一清二楚。 其实,杨镜臣手里掌握着许许多多足以摧垮柳不群的证据,但他还差那最后,也是最重要的一环,只有掌握了柳不群进行“那种”研究的证据他才能收网,将柳不群以及和他狼狈为奸的那些人都击倒。 事实上,“那个”证据对于杨镜臣来说也并不是特别难以到手,只是他迟迟没有继续自己的计划,是因为他还不确定这件事会对柳澄心产生多大的影响。 尽管她对父亲叛逆和怨怼,却还没有到失望的地步。亲情也像爱情,爱的反面不是恨,而是失望后的漠然。她还恨柳不群,就说明对他还是有期待。杨镜臣害怕如果自己真的将柳不群的一切都摧毁了,柳澄心反而会同情他,转而怨恨自己。 【澄心,我什么都不怕,我只怕你会恨我。】 …… “镜臣,你还在吗?”孟露的声音从手机听筒里传来,温柔而带着缱绻,像一罐精酿许久的花蜜,有着让人沉醉的芬芳。 此刻,和她在一起的白相男努力克制着自己,不敢回头去看孟露斜斜躺在床上的姿势。他知道孟露喜欢的人是杨镜臣,而他永远不会告诉杨镜臣,自己也喜欢着孟露,以及,孟露在他们两人面前是判若两人的存在。 在杨镜臣面前,她是温婉可人又不失睿智的完美女人。但是,当只有她和白相男两个人在的时候,她却像个勾人魂魄的魔鬼,所有意想不到的疯狂和野蛮都会显现出来,像暴风骤雨一般砸在白相男身上。 白相男也知道,她所依仗的不过是他喜欢她,而她绝对不会对杨镜臣那样是因为不确定他是否喜欢她。 有时候,他也希望自己的感情能别表现得那么明显,至少不要让她予取予夺,她才能懂得珍惜。但后来他发现那不可能,在她面前他永远做不到理智。 此时此刻,白相男一边假装在电脑上操作着什么,一边努力竖起耳朵去听电话那头杨镜臣都说了什么。他也知道偷听不好,但所幸他们三个人之间几乎没有秘密。他想窥探的,不过是杨镜臣对孟露的态度而已。 “再不说话我挂了哦。”孟露微微撅了撅嫩如花蕊的嘴唇,撒娇道。 那边杨镜臣好像终于回过神来,丝毫没有纵容地说:“好,挂吧,没什么事不要再打给我。”大概是意识到自己这样说有点太过无情,他又补充道:“如果有机会,我会去小白那里找你。” 一个假设性的保证,“如果有机会”就是不一定有机会,甚至根本没有机会。孟露冰雪聪明,不会听不出杨镜臣是在给她开空头支票,但是她又能怎样?她现在还不是他的谁,连质问的资格都没有。 【杨镜臣,是不是只有帮你完成了那个夙愿,你才会知道,唯有我和你是同类?你也只有选择跟我厮守才会幸福?因为,你和柳澄心,生来就注定不是同一个世界的人。】 …… 下午,柳澄心和凌涵酒足饭饱,相互搀扶着回来了。一进门,沙发上除了杨镜臣还坐了另外一个人。 “小马哥?你怎么在这儿?”凌涵吃惊地看着沙发上正襟危坐的男子,脱口而出。 马千山满脸严肃地抬起头,目光触及凌涵的面容时微微错愕了一下,随即讶异道:“你是……凌小涵?” 凌涵居然在一瞬间前所未有地红了脸,不好意思地低了一下头,但是很快又恢复了一贯桀骜的昂头姿态,纠正道:“我现在叫凌涵。‘凌小涵’,太矫情了!” 马千山又仔细端详了凌涵一会儿,淡淡笑道:“的确和以前不太一样,帅气了不少。” 凌涵的脸上又是一阵红霞飞过,看得柳澄心惊讶不已。要知道,她和凌涵认识七年了,从来没有见过她这么“女人”的模样,她从来都是酷酷的,比很多男孩子还要“man”。 “你们认识?”柳澄心瞪大眼睛问道,她还有半句没有问出口的话就是:【为什么上次我讲马太太的故事时,你没有说认识马千山?】而之所以没问,是怕马千山知道自己给别人讲过他母亲的事情,心存芥蒂,不利于治疗。 凌涵和柳澄心之间还是有这种默契的,见她欲言又止就知道她想问的是什么了,于是解释道:“嗯,认识。小时候我们住在同一个军区大院里,那时从来都是喊他‘小马哥’,还真不知道他大名叫什么。” 柳澄心这才想起来,凌涵也是军人家庭出身,只是没想到居然和马家还有这一层关系。 “怎么样小涵,凌叔最近好吗?我爸总是念叨他呢。自从我们搬到帝都来,他们就没再见过面,不知道凌叔身体怎么样?”马千山问道。 凌涵立刻回答道:“老凌他身体好得很,每天还跟着我哥他们训练,跑上几公里都不成问题。马伯伯呢?怎么样?哦,对了,听说伯母的病志遭人泄露,影响挺不好的。原本我也不知道就是你们家的事情,现在知道了,小马哥,我得跟你好好说说……” 马千山忽然打断了凌涵,看着一旁的柳澄心说道:“我知道,这件事和柳医生没有关系,资料不是她泄露出去的,她本人也是受害者,为此连工作都丢了。如果不信任她,我就不会来找她治疗了。” 凌涵重重点了点头,说道:“你明白那就好,我们心心的人品和职业道德都信得过,那件事情绝对不是她做的!我这边也在帮她查,究竟是谁窃取了伯母的病志嫁祸给心心。最好别让我查出来,否则绝饶不了这个人!” 第89章 你全家都是包子 “嗬,多年不见,再也不是原来那个‘包子凌小涵’了?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厉害了?”马千山带着兄长般的宠溺揶揄着凌涵。 凌涵一怔,意识到自己现在的确是和小时候不太一样了,没想到马千山还记得她那时的绰号——“包子”。这个名字对于凌涵来说,是不堪回首的过往。 小时候的凌涵可不似现在这般强势不羁,而是一个比柳澄心还要软糯百倍的、不折不扣的“小包子”,从来打不还手、骂不还口。 不但性格如此,还因为家里伙食好,凌小涵的身材也是圆滚滚的,一张饱满的小脸上五官很紧凑,看起来真跟包子一模一样。 出于说不清的原因,小孩子总是看不起胖子,喜欢欺负他们。所以,在大院里玩耍时,几乎所有孩子都爱戏弄凌小涵,不是揪她的小辫子就是跟在她身后唱调侃她的歌谣,她也只想息事宁人,从来不会还击。 然而,退缩换来的并不是停手,反倒让人觉得可欺,变本加厉。 马千山的父亲刚刚调到凌小涵父亲所在的军区当政委时,正是凌小涵被人欺负得最惨的一段时间。于是,马千山就像一个救世主一样,从天而降拯救了她。 马千山从小受的教育是锄强扶弱、尊重女性,所以看到一群小孩子欺负一个毫无还手之力的女孩时,他理所当然地“路见不平一声吼”,凭着一股子冲劲,竟用自己那也不怎么精通的三脚猫功夫把他们全部打趴下了。 看着心爱的铅笔盒被人踩扁,凌小涵蹲在地上哭得很伤心,马千山只能想办法安慰她:“喂,小包子,别哭了!哭有什么用?要不你跟着我学功夫吧,这样以后他们就不敢欺负你了!” 本来他没有恶意,只是单纯觉得眼前的小女孩像个肉包子一样可爱,但凌小涵的情绪已经到了无法继续压抑的临界点,脾气瞬间被他这句“小包子”给点燃了,一下就爆发了出来:“你才是包子!你全家都是包子!” 吼完,凌小涵好像终于冲破了自我,心中一阵痛快,拔腿就跑回了家。 “这……这两嗓子倒还像样!喂,想通了来找我,我教你功夫!”马千山在凌小涵身后高声喊道。 后来的结果就是,凌小涵真的去找马千山学“功夫”了。 其实,马千山所谓的“功夫”,不过是从训练场上偷看来的军体拳而已,真要是实战,可还差得远呢。但就是这样的“功夫”,在小孩子中间“称霸”已是足够。所以,当凌小涵再度被人欺负时,她便像模像样地摆出了马千山教给她的姿势,然后一套动作行云流水地打出去,顿时把那些小孩都给吓退了。 从此以后,整个军区大院都知道“小包子”凌小涵拜师学艺的事情了,再也没人敢轻易欺负她,甚至开始有人向她请教。 这样一来,凌小涵终于找到了自信,性格也开朗了不少。她剪掉了辫子,换成干练的“运动头”,天天勤加练习军体拳,人也瘦了一大圈,以前的“小包子”再也不复存在了。 当然,凌小涵最感谢的人自然是马千山,但是每次她问他叫什么名字的时候,他总是回答说:“名字不过是爹妈给取的一个代号而已,既然咱们是朋友,你就叫我‘小马哥’好了。” 当时的凌小涵并不知道,“小马哥”这个名字对马千山来说到底有多么重要的意义。及至后来,马千山跟着父亲再度转战南北,离开凌小涵他们那里的时候,她也始终不知道“小马哥”的名字是马千山。 不但如此,凌小涵还把自己的名字也给改了。她不想再做那个“包子”凌小涵了,她要做一个“凌寒独自开”的强者,所以就把“小”字拿掉,变成了“凌涵”。 “你快别取笑我了,小马哥!”凌涵的思绪从往事中回溯过来,假装云淡风轻地说道,“哦,对了,你来是找柳医生看病的吧?我们心心可是以第一名的成绩取得保研名额的高材生,业务能力强,又很有亲和力,要不是因为……” 这话刚一出口柳澄心赶紧掐了凌涵的后腰一下,暗示她不要再提马太太的事情了。今天的凌涵有点儿奇怪,她从来不是话多的人,怎么在马千山面前就突然口若悬河了,甚至有点儿“话痨”的倾向。 好在马千山不太在意,反而附和地点了点头,赞许柳澄心道:“是的,上次柳医生教我的催眠法很有效,我来是想和她详细探讨一下我近来在自我催眠中的发现,却忘记预约了,到这里杨医生才告诉我柳医生今天休息,我来得真是不巧。” 柳澄心赶紧摆摆手,自谦道:“没关系的,既然来了我们就聊聊,反正现在我也没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要做。” “那太好了。谢谢你,柳医生。”马千山脸上的表情缓和了不少,不似刚才那般紧绷了。 柳澄心于是转而对凌涵说:“凌凌,你稍微等我一会儿。今天周六,你可以晚一点回去。要是实在太无聊,就先和‘老板娘’玩会儿好了。” 凌涵点头答应了,柳澄心便对马千山做了一个“请”的手势,示意他跟着去治疗室。 马千山起身,跨步的同时回头征询地看了杨镜臣一眼,见对方微微颔首表示“可以”,这才安心跟上柳澄心。 见两人一前一后进了治疗室,凌涵这才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心想:【原来“小马哥”真名叫做马千山,隐私泄露事件的主角居然就是他母亲。既然这样,哪天我去登门拜访一下马伯伯,让他们打消对心心的疑虑,说不定要查这事他们还能提供一些不同的思路,到时候也有的放矢。】 思及于此,凌涵心里又有了成算,所以放松了许多。她盯着马千山背影消失的方向,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浅笑,心里说道:【小马哥,好久不见。】 第90章 你别这样…… 凌涵的那一系列心理活动,都没能瞒得过杨镜臣的“火眼金睛”。他早就发觉凌涵和柳澄心似乎有什么事情在避着他,但是鉴于两人还没有什么具体行动,便没有太在意,更没有去想什么应对措施。但是现在,凌涵已经查到了白相男,显然他必须要做点什么了。 于是,杨镜臣站起来,一边往楼上走一边对凌涵说:“你自己坐,我还有工作,先上楼了。” 凌涵巴不得他赶紧走,才不想和他在这儿大眼瞪小眼呢,所以像赶苍蝇似的朝他挥了挥手,然后继续抚摸着“老板娘”毛绒绒的脑袋,说道:“你去吧,有你‘老伴儿’陪我就行。” 杨镜臣冷然哼笑了一声,并没有和凌涵计较,径自上楼去了。 到了二楼自己的房间,杨镜臣立刻给白相男打了个电话:“小白,你找的那个记者不靠谱,凌涵已经查到你头上了。” “靠,不会吧?我给了他封口费的!这小子也太不地道了吧?”白相男在电话那头气得直跺脚,引得和他在一起的孟露频频侧目。 “他的电话?”孟露用唇语问白相男。 白相男蹙眉看着孟露点了点头,继续对杨镜臣说:“那现在怎么办阳哥?会不会连累到你?” 孟露伸出纤细的手指在白相男的手背上轻轻划了一下,趁着他走神的瞬间夺过了他的手机,放在耳边说道:“镜臣,你放心吧,那个记者我会去搞定。早就跟你说了,小白不行。” 听到“不行”两个字,白相男瞬间涨红了脸,带着一分愤怒和九十九分羞愧看着孟露,连反驳的话都说不出口。 就在刚刚,中午和杨镜臣通过电话之后,孟露心情郁结,便开始拨撩白相男取乐。可是,白相男是坚定的“反婚前x行为主义者”,就算是心中女神的引诱也不能动摇他。但后果就是,孟露认定他那方面“不行”。 当然,孟露此刻对杨镜臣说的这个“不行”不是指那方面,却难免引起白相男的联想,就没去细想孟露说她去搞定的具体意思。 而那边,杨镜臣却反应过来了,板起脸严肃地对孟露说:“不行,你不能去。露,答应我,别再做那样的事了。” 孟露脸上露出一个凄然的笑容,自嘲道:“呵,镜臣,你这是在可怜我吗?不必了。我俨然是这样一个缺憾之人了,多一次少一次的,又有什么分别?只要能达到目的,其他的,我早就无所谓了。” “你别这样……”杨镜臣感觉心头闷闷的,一双深邃的眼睛里满是悲戚。 这时候白相男也反应过来了,他明白孟露所谓的“搞定”就是出卖色相,去让那个记者闭嘴。美貌是她的“杀手锏”,也正是因为有这个“杀手锏”她才能将柳不群的把柄牢牢掌握在手里。 孟露之所以如此豁的出去,和她难以启齿的童年经历有关。 从小就是一个美人坯子的孟露其实是一个私生女。她从来没有见过自己生父的面,就连母亲也极少见,因为她把孟露放在外婆家里就出国去了。 七岁时,孟露的外婆去世了,母亲回国奔丧途中遭遇飞机失事,也不幸遇难了。因为没有人知道她的亲生父亲是谁,孟露便成了名义上的孤儿,寄养在当时家境相当不错的小姨家里。 谁知,姨父是个衣冠禽兽,不久便向幼小的孟露伸出了魔掌…… 孟露从小没有双亲教育,和外婆相依为命,养成了非常坚强独立的性格。事发后,她独自忍着剧痛逃出家门,去公安局报了警。 但是,事情的结果出乎所有人意料——姨父被鉴定为双重人格障碍,实施犯罪时不能辨认自己的行为,判处强制入院治疗,不承担任何刑事责任。而小姨也因为这件事迁怒孟露,放弃了手中的监护权,把她送去了福利院。 刚进入福利院那段时间,孟露十分孤僻,整日独来独往。这也可以理解,就算是一个成年人经历过那样可怕的事情也不一定能够走得出阴影,更何况她只是一个不到八岁的小女孩? 这件事情对她的伤害不只是来自于那个禽兽不如的姨父,后续审判结果也对她幼小的心灵造成了二次伤害,不但让她受到舆论的包围,还深刻体会到了不公正的对待。 但是,孟露无处申诉,无法辩驳,求助无门,只能把一切不应该由她承担的苦果独自吞下,在心中长成一棵仇恨之树。没错,当时的孟露仇视所有人,包括对她很关怀照顾的生活老师,还有同学。 杨镜臣和孟露的交集是在一次心理辅导课后。 那时候,杨镜臣也是个心理创伤严重的孩子,福利院针对这样的孩子组织了心理辅导小组,每周请专业心理学专家进行辅导,保证孩子们能尽快恢复健康,投入新生活。 那一天,被请来讲课的专家是柳不群。杨镜臣在课堂上就发现孟露的眼神和平时不太一样,不再是那种游弋涣散的疏离目光,而是透着一种鹰隼般的阴翳。就是这种仇人相见分外眼红的感觉,引起了杨镜臣的注意。他想,或许他们是一种人。 下课后,杨镜臣主动把孟露叫到了宿舍后边的葡萄架下,那里被绿叶掩映,十分隐蔽,非常适合密谈。 一开始,孟露对杨镜臣是抗拒的,但是当听到他问自己是不是和柳不群有仇的时候,她忽然用一种如刀般锋利的目光扫过杨镜臣干净而俊美的脸颊,说了一句:“如果你是想泡我,可以。只要你帮我把那个道貌岸然的狗屁专家给杀了就行!” “奇怪,为什么我看不到你的心?”杨镜臣蹙着眉头低声嘟囔了一句,但很快转而说道:“孟露,不瞒你说,我和他也是不共戴天。你希望的这个结果我现在做不到,以后也不会去做,但我要他身败名裂,你愿不愿意跟我合作?” 就在这时,葡萄架更里边的位置,一个慵懒的呵欠声突然响起:“呼——你们两个小屁孩,还想杀人?” 杨镜臣和孟露同时一惊,只见白相男从葡萄架后边懒洋洋地走出来,说道:“这么有趣的事情,你们如果不带我一个,我就去跟生活老师告密了哦。” 这就是三个人从此形影不离的开端。 第91章 创伤后应激障碍(四) 治疗室里,马千山告诉柳澄心,他通过自我催眠的方法,重新回到了小虎牺牲当天那艘被当作诱饵的渔船上,仔细检视自己的内心,终于发现了一些过去隐藏起来不愿意承认的细节。 柳澄心告诉他,其实催眠术就是帮助人们发觉被潜意识隐藏起来的那些事情的一种工具,而潜意识之所以会对我们的意识有所隐瞒,就是因为那些事如果进入意识,就会引起当事人心理上的动荡失衡,这是心灵的一种自我保护机制。但是,有的时候这些事情影响太过深远,以至于不断冲击理智的藩篱,希望回到意识层面,就引起了心理疾病。 马千山表示了认同,便继续开口讲述他的发现:“当我举着双手做投降状走入海盗的视野,他们在观察着我,而我也在观察他们。站在那个拿刀挟制小虎的海盗身边的,是一个看起来只有十几岁的孩子,身体非常瘦小干瘪,感觉很像长期营养不良的结果。 当时我想起来,到索马里执行护航任务之前就听说了,当地民不聊生,就连许多少年甚至儿童都加入了海盗组织,只为能够糊口,能够活下去。耳听为虚,眼见为实,那一刻我终于确定了,这些传言都是真的。 这个小海盗看起来十分紧张,攥着枪的手关节微微泛白,可以猜到他正用力抓着枪管,努力不让自己看起来露怯,但内心却是非常恐慌的。这大概是因为我刚刚击毙了他的几名同伙,令他心生畏惧的缘故。 我想,或许这个小海盗可以是突破口。只要我和小虎不被他们俘虏去,用我们的命向国家勒索赎金,也就算是我们没有给舰队拖后腿了。 这时候,我想起自己的裤兜里还有两块薄荷糖。本来这是为了缓解晕船带来的呕吐感而准备的,不如送给这个孩子,拉近彼此的距离,让他卸下防备。 于是,我向众海盗示意,有东西送给那个孩子,并放下一只手,往我的裤子口袋摸去。说时迟那时快,一颗鱼雷再度于海平面之下炸响,震得我们这艘渔船摇摇晃晃。 我和海盗之间本来已经缓和的气氛,霎时又被这一声巨响给点燃了。但是我伸手去拿糖的动作没有停止,他们就那样十分戒备的看着我。 结果,我犯下了一个永远、永远、永远都无法原谅的错误……” 说到这里,马千山将自己的脸埋进了两手中间,声音开始痛苦地哽咽,仿佛很难继续突破自己的心理防线,无法面对那个潜意识不愿意让他面对的现实。 柳澄心同情地看着他,柔声鼓励道:“别急,慢慢来。你能想起这些事情已经很好了,就算现在还没做好准备说出来也没关系,我们有的是时间去接受它。心灵治愈的过程就是自我接受的过程,无论你内在的超我如何排斥,已经发生的事情就是发生了,我们只需坦然接纳,向前看就好。” 马千山的情绪稍稍缓和,柳澄心趁机给他倒了杯水,以分散他过于紧张的注意力。 过了一会儿,马千山似乎终于鼓足了勇气,再度尝试开口:“当我把手伸到裤兜里时,摸到除了薄荷糖还有一柄非常小的匕首。这把袖珍匕首的主要作用就是被俘后割断绳子逃脱,当时我把它看作是我和小虎逃生的最后机会。所以很自然地,我立刻把它用力攥在了手心里。 然而,当我把手从兜里抽出来的时候,那把匕首忽然脱手,掉在了地上。就是我这个不小心的举动,刺激到了那个本来就很紧张的小海盗,他可能觉得我要继续发难,所以在我和小虎都毫无防备的情况下突然夺过了旁边那人手中的剔骨刀…… 都是因为我!是我出现了重大失误,使得那个小海盗对手无缚鸡之力的小虎痛下杀手……我不但没有尽到保护小虎的义务,还间接害死了他!” 马千山非常懊悔,双手不断抓着自己的头发,原本坚毅的脸上显出痛苦的神色。 柳澄心赶紧劝导他道:“马先生,这不是你的错。我也看过一些关于‘娃娃兵’的报导,称他们为最廉价和高效的武器,因为几乎不用付钱招募,只需要廉价食物,并且能够迅速掌握命令。虽然现在世界各国人道主义机构都在反对‘娃娃兵’的招募,但在诸如索马里这样动乱的地区,还是没有办法杜绝的。 这些成为‘娃娃兵’的孩子,他们已经不是普通意义上的孩子了。不知道马先生看没看过《湄公河行动》这部电影?那里边的‘娃娃兵’残忍程度甚至超过了成年人。他们被毒贩用毒品控制,从小就失去了是非观念,人性中善的部分没有发展,只留下了原始的恶。 在战场上,成年士兵遭遇‘娃娃兵’,通常会对他们产生同情,而他们最会利用这种同情,给出致命一击。但这些‘娃娃兵’自身实际上是十分不稳定的因素,因为他们毕竟心智未开,还不成熟,会做出什么事来谁也无法控制。 我想,你遇到的那个‘娃娃兵’还没有到那种程度,应该是刚参加海盗组织不久,还没有经历过什么大风大浪的。他之所以会产生那样突发的暴力行为,或许是已经达到了心理承受能力的极限,并不单单是因为你。” 马千山思索了一会儿,犹豫地开口问道:“柳医生,那你的意思是,那个孩子之所以杀掉小虎,并不是因为看到我掉了匕首,所以一怒之下给了我一个‘下马威’,而是他本身心理出现了问题,恰好在那个时刻爆发了出来,对吗?” 柳澄心微微颔首,回答道:“非常有可能,因为从你刚才的描述来看,他之前已经非常紧张了,加上我们的舰队一直在发射鱼雷,两军实力相差如此悬殊的情况下,留给他们的机会其实非常少。那个孩子应该也意识到了这一点,所以很害怕。” 第92章 他去见旧相识了? 马千山再度陷入思考,他努力拼凑事发当日的每一个细节,力求吻合柳澄心的猜测。 虽然柳澄心不能清楚地看到马千山内心的心理活动,但她也能猜到一二。她刚才所说的话,其实就是暗示治疗的一部分,引导患者的思维往有利于病情康复的方向发展。 也就是说,柳澄心其实并不知道那个“娃娃兵”究竟为什么要作出那样的举动,也无需知道。她只要给出一个合理解释,能开解马千山的心结即可。好在之前的叙述已经透露出了他的潜意识给出的一些暗示,柳澄心只要顺着说下去即可。其实,潜意识正是帮助解决心理问题、缓解焦虑的一种助力。 柳澄心瞥了一眼墙上的时钟,时间差不多,于是对马千山说:“马先生,今天我们就先到这里吧。你回去可以继续进行自我催眠,不断发现更多细节,完整事情经过,这对你的痊愈是有好处的。” 马千山点了点头,再次谢过柳澄心周末休息还为他加诊。 就这样,今天的治疗结束了。 马千山跟着柳澄心回到客厅,但是那里空荡荡的,一个人都没有——杨镜臣不知所踪,凌涵则是陪着小二哈“老板娘”在院子里玩耍。 其实,见柳澄心送马千山出门,凌涵的目光忽然有那么一霎的不舍。但是,当马千山想起还未跟儿时玩伴告别于是回头望向她的时候,她又假装没看到对方要走,低着头继续陪“老板娘”一起刨土坑。马千山也只得讪讪地离开了。 送走马千山以后,柳澄心本想把刚才的情况向杨镜臣汇报一下,却发现他人不在家,已经出去了。但是作为他的助理,柳澄心却丝毫不清楚他这会儿出去是有什么行程,至少她没有给他安排过。 柳澄心的心沉了一下,无端想着:【他不会是去见什么旧相识了吧?比如,孟露……】 这个想法一出,柳澄心自己都感到奇怪。难道是因为之前凌涵告诉她的事情,让她不自觉地把杨镜臣和孟露再度联想到了一起? 柳澄心发现自己似乎变得越来越矫情了,对杨镜臣那种极难抑制的占有欲总是左右她,令她对围绕在杨镜臣身边的任何一只莺莺燕燕都充满了戒备之心,一有任何风吹草动她都会草木皆兵。这是不是说明,她对杨镜臣的感情已经到了快要丧失理智的地步? 透过落地窗,凌涵发现柳澄心若有所思地站在客厅里,而此刻家里除了她俩没有旁人,便抱起“老板娘”回到了室内。 “想什么呢?刚才的治疗怎么样?他的问题严不严重?”凌涵抓着“老板娘”的小爪,在柳澄心的胳膊上轻轻挠了挠,问道。 柳澄心回过神来,冲凌涵笑了笑,回答道:“没想什么。放心吧,你的‘小马哥’情况已经有所好转,我相信很快就会痊愈。” 见柳澄心脸上笑容狡黠,嘴里那句“你的小马哥”意味深长,凌涵的脸上不禁再度感到一阵灼烧。但所幸她刚才在炙热的阳光下陪“老板娘”玩,脸已经发红发烫,那少许加深的红晕也难看得出来。 “那就好。”她故作云淡风轻地点了点头,并转移话题道:“过几天我去拜访一下马伯伯和伯母,帮你好好解释一下病志的事情。我想,等小马哥的病好了,伯母还是会愿意继续跟你治疗的。” 这时候,凌涵怀中的“老板娘”见两人只顾着说话也不理它,开始着急了,主动伸出一只白色的小前爪去挠柳澄心的胳膊,试图引起她的注意,喉咙里那哼哼唧唧的声音就像在说:【嘿,别聊天了,摸摸狗呗?】 柳澄心微微莞尔,从凌涵手中接过了“老板娘”,把它软萌的身子搂在自己臂弯里揉搓了一番,又把自己的脸埋进它柔密的绒毛之中,贪婪吮吸着小狗身上特有的“微熏”。 半晌,柳澄心抬起头,说道:“凌凌你知道吗,其实这段时间杨镜臣根本没给我安排什么工作,所以利用这些空闲时间,我想了很多。或许,这次的事情对我来说是一次考验,也可以说是改变。是上天为了让我彻底从象牙塔里走出来而特意安排的。我应该坦然面对,积极接受,一直往前走,而不是向后看。” 凌涵浅笑了一下,伸手揉了揉柳澄心的头发,欣慰地说:“你能这样想最好,我也就不担心了。没有谁的人生能够永远顺遂,经历些风雨也是有好处的。不过,这可不代表我们就要放过陷害你的坏人,幕后的始作俑者,我依然是要揪出来的。” “凌凌,谢谢你。你对我的好我会永远记在心里,你永远是我最好的朋友。”说着,柳澄心放下“老板娘”,走过去抱了凌涵一下以示感谢。 凌涵反倒有些不好意思,又恢复了往日男孩子般的不羁,说道:“哎呀,咱们之间说什么谢不谢的?只要你一切好好的,我就高兴!” 相比之下,凌涵和柳澄心之间的友谊,是真的发自肺腑,而不像沈甜对柳澄心那样,尽是虚情假意。只不过,柳澄心这个人内心太过善良,固执地不愿意相信人性中本质的恶,虽然有时候也会感觉沈甜有点“假”,却不愿把她往坏的方面想。这一点,凌涵也总是看在眼里,急在心里。 傍晚,窝在房间里“吃鸡”的柳澄心和凌涵根本没有听到杨镜臣回来时开门的响动,正热火朝天地在游戏里疯狂和对手厮杀,连点外卖都忘记了,肚子正在咕咕作响。所以,当杨镜臣提着麻辣小龙虾推开柳澄心房门的时候,对柳澄心来说他简直有如“救世主”一般。 “老板你太好了!你怎么知道我想吃这个了?不对,我快饿死了,现在就是给我一头大象我也能把它吃下去!”柳澄心扔掉手机,两眼放光地向小龙虾扑了过去。 “喂,柳澄心,你这个吃货!掩护我啊!”凌涵手里的游戏正进行到关键时刻,柳澄心这一不配合,她立刻激动地大喊起来,“——完了,死了!” 第93章 晚上好好奖励你 杨镜臣宠溺地看着柳澄心,又抬头扫了凌涵一眼,说道:“好了,别玩了,先吃饭。” 凌涵无奈地把手机往床上一掷,摇着头站起身来,对杨镜臣埋怨道:“不吃了,气都气饱了,这把本来能赢,谁让你买什么小龙虾的,捣乱!” 柳澄心赶紧把手里剥好的小龙虾递到凌涵嘴边,道歉说:“别生气啊凌凌,不就是没吃到鸡吗?来,给你吃个小龙虾消消气。我跟你保证,吃了这个‘人间绝味’,什么烦恼都会忘记!” 凌涵后退了一步,皱着眉头故意揶揄柳澄心道:“我又不是你,一见好吃的什么都忘了。你呀,要是放在战争年代,如果真有糖衣炮弹你都要上去舔一舔。” 柳澄心哈哈大笑,说道:“你还别说,我真吃过一种糖,子弹造型的,就是你说的糖衣炮弹。” 这话一出,本来板着脸的凌涵终于憋不住了,噗嗤一下笑出声来,随即伸手拍了柳澄心的脑袋一下,然后很自然地张嘴把她递上的小龙虾吃了下去。 这个不经意的亲昵动作引起了杨镜臣的嫉妒,他眯起狭长的眼睛带有侵略性地看着凌涵,不悦地问道:“你不是不吃吗?” 凌涵毫不示弱,针锋相对地回击道:“本来你买的东西我是不想吃,但我家心心喂我,我就必须得吃了。怎么,心心喂的不是你,你羡慕忌妒恨了?” 杨镜臣被凌涵如此将了一军,当然不会善罢甘休,于是指了指桌子上的小龙虾,不容反驳地对柳澄心吩咐道:“喂我。” 偏巧柳澄心刚剥完一只虾子,正欢快地往自己嘴里送去,就见杨镜臣和凌涵杠上了,两人都不依不饶地瞪着对方,并同时指着自己的嘴巴,对她命令道:“喂我!”“别喂他,喂我!” 柳澄心的手中只有一只小龙虾,究竟是给杨镜臣还是给凌涵,这是个大问题,无论给谁都铁定得罪另一个。但柳澄心毕竟吃货属性点满,脑子稍微转转就想出了解决办法:【为什么一定要给他们呢?我自己吃不就谁都不得罪了嘛!】 于是,她贼贼地笑了起来,说道:“你俩都没长手啊,不会自己剥?干嘛一个两个都要我喂?我自己还不够吃呢!” 说完,她便将手中的虾子扔进了自己嘴里。 凌涵对柳澄心的回答虽不算满意,但是至少她没有选择喂杨镜臣就好。 可是杨镜臣对此却十分不满,毕竟刚才柳澄心已经喂过凌涵一只小龙虾了,他也想要她喂自己一次。所以,他走到柳澄心身边,附身把脸凑到她跟前,用那双勾人魂魄的深邃眼眸盯着她,低沉着嗓音再次命令道:“喂我。” 因为距离很近,杨镜臣说话的时候一股温热的气息扑在柳澄心面颊上,搞得她心里好像有两只小鹿在打架一样,痒痒的,突突的。 “好啦,别闹。”柳澄心的气势明显矮了半截,伸手娇嗔地推了杨镜臣一下。 杨镜臣突然顺势拉住她的手,往自己怀里带了一下,一个霸道的吻猛然落了下来,快得让柳澄心和凌涵都猝不及防。 但这其实并不是一个吻,而是一种“掠夺”。在柳澄心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杨镜臣已经轻而易举地咬住了她刚放进嘴里的小龙虾,并一口吞进了自己肚子里。 “杨镜臣你!你干什么?”柳澄心愣了一秒,旋即推开杨镜臣,并且不满地跺着脚。 杨镜臣邪魅一笑,回答道:“怎么?你不喂我,我自己吃还不行吗?” “不是,哪有你这样的?你这是、这是……虎口夺食!”柳澄心气得语无伦次,就差没动手去掐杨镜臣了。 “这么说来,你就是我家的‘母老虎’咯?”杨镜臣依旧笑着,继续调侃柳澄心道。 柳澄心这才觉出不对,但是刚刚唇齿相依的触感让她的理智已经飞到了九霄云外,脑子完全短路,只能无意义地反驳道:“我才不是‘母老虎’呢!杨镜臣你、你怎么能这样?” 凌涵看不下去了,走过去把柳澄心往后拉了拉,自己挡在两人中间,指责杨镜臣道:“过分了吧?心心已经和你分手了,你这样对她是猥亵,我完全可以抓你!” 杨镜臣没有说话,只是默默盯着凌涵,唇角上勾,笑得摄人心魄。同时,他把两只手握成拳头并在一起,直接伸到了凌涵面前,作出一个等待被铐上手铐的样子,但脸上的笑容却明明满是挑衅。 凌涵哪里是能被挑战的角色,伸手就往自己腰间摸去,打算真的解下手铐把杨镜臣给铐了。 柳澄心望着杨镜臣那张完美到犯规的容颜,已经完全失去思考能力,所以信以为真,下意识地去拽凌涵的胳膊,劝道:“别,凌凌,别!” 她这一阻拦,凌涵更是气得不行,回头瞪着不争气的柳澄心,甩手说道:“好,我懂了!柳澄心你这个见色忘友的家伙,下次我再管你的事,我凌涵就是个棒槌!” 说完,凌涵丢下柳澄心就往门口走去,心里打定主意再也不趟她和杨镜臣之间这滩浑水了。 “凌凌,我错了,别走!”柳澄心见凌涵要走,这才意识到自己又一次“胳膊肘往外拐”了,凌涵明明是想帮她,她却偏偏帮着杨镜臣。 凌涵头也不回地挥了挥手,示意柳澄心别跟着了,她想自己静静。 【唉,心累!柳澄心,你这个笨蛋,怎么就被杨镜臣给吃得死死的呢?】凌涵无奈地想。 柳澄心其实比凌涵更加无奈,明明是她被杨镜臣“侵犯”了,怎么凌涵比她自己还生气呢?而且自己也真的是太不争气了,看到她要铐杨镜臣竟然想都没想就去阻止,简直可以说是“忘恩负义”,难怪凌涵要生气。 杨镜臣则是脸上挂着得意的笑容,将胳膊轻轻搭在了柳澄心的肩膀上,在她耳边赞许地轻喃道:“这才乖,知道谁才是‘自己人’,今天晚上我会好好奖励你的。” 因为杨镜臣的语气过于暧昧,柳澄心的脖子一痒,蓦地缩了起来,问道:“什、什么奖励?” 第94章 我想跟你坦白 此时此刻,柳澄心的心已经完全被杨镜臣搅乱,就像一团缠绕不休的麻绳,完全没有了头绪:【他想干什么?他说晚上……呃,晚上的奖励!该不会是要对我“那个”吧?糟糕,柳澄心,不许胡思乱想,他都听得到!】 看着柳澄心简单透明的一颗心摆在自己面前,杨镜臣忽然有种不想继续开玩笑,而是向她“坦白从宽”的冲动。他的脸上骤然呈现出一种非常认真的表情,深情望向柳澄心懵懂的眼眸,任由不言自明的情愫流淌蔓延开来。 时间仿佛静止了,两人之间只剩怦怦的心跳声。 当然,这心跳声只是柳澄心所听到的一切,而杨镜臣则可以听到柳澄心心里正在发生的一切:此刻的她是羞涩的,因为那颗心已经不受控制地挣扎着慢慢向他靠近,就算对他的读心术仍有畏惧,但是感情依然占了上风,早已将理智抛诸脑后。 有了这些认知,杨镜臣的心不禁暖洋洋的,充满了被爱的幸福感。 就这样,杨镜臣一往情深地看了柳澄心半晌,直到柳澄心感到不好意思,羞赧地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再度问道:“喂,杨镜臣,你到底想怎样?” 杨镜臣终于开口答道:“我想跟你坦白一些事情,你愿不愿意听?” “什么事?”柳澄心这才反应过来,杨镜臣不是想对她做什么,而是想告诉她一些秘密。 柳澄心这个人好奇心极重,什么八卦呀,秘密呀,最喜欢听这类东西了,更何况对方是杨镜臣,是她最最想要深入了解的人,身上又带着那么多她猜测不透的谜团,她当然不会错过:“愿意!现在就讲给我听,我都已经等不及了!” 可是杨镜臣却摇头说道:“不行,事关重大,说来话长,一句两句哪能讲得明白?你要是那么想知道,就先吃饱了,然后去厨房好好做一壶奶茶,等会儿我整理好了思绪,咱们边喝边聊。” 柳澄心扁了扁嘴,显然不是特别满意杨镜臣的安排,但是怎么办,秘密在人家肚子里,人家完全可以选择不说,与其那样,相比较来说还是晚一点再听比较好。 于是,柳澄心只得妥协,答应道:“好,我不吃了,现在就去给你做奶茶。” 杨镜臣笑道:“原来唯一能让你这个小吃货放下食物的,竟然是秘密。别着急好吗,先填饱肚子,晚上咱们家就不开火了,我怕你到时候喊饿。” 柳澄心听说晚上不再开火做饭,赶紧再度望向桌子上的小龙虾。虽然很想快点听杨镜臣说他的秘密,但小龙虾也在向她招手。在柳澄心的脑海里,有一个“好奇宝宝”和“吃货宝宝”正在打架,她也是平生第一次面对这样两难的抉择。 “好吧,先吃饭。”终于,柳澄心呼出一口气,宣告了“吃货宝宝”的胜利,然后埋头到打包盒里的小龙虾之中,凭借多年吃货经验迅速开始了“剥壳—吃虾—剥壳—吃虾”模式。 吃饱之后,柳澄心来到一楼厨房,驾轻就熟地拿出牛奶、茶叶、布丁等食材,做起奶茶来。之前去超市的时候,因为知道杨镜臣喜欢喝她做的奶茶,所以特意多备了些原料,为的就是他随时想要都能喝得上。 柳澄心不知道的是,杨镜臣喜欢喝她做的奶茶是因为贪恋其中带着的家的温度,那是他从小就缺失的感觉。 看着柳澄心在厨房里忙碌的身影,杨镜臣不自觉嘴角上扬,勾起一个优美的弧度,这样的微笑出现在他俊逸出尘的脸上显得尤其好看,让人不禁感叹:“斯人若彩虹,遇上方知有。” 柳澄心的脚下,小二哈“老板娘”习惯性地来回跟着,有的时候还有点儿绊脚。不过柳澄心迁就它,走路的时候十分小心,生怕踩疼了它,所以效率也因此低了不少。 杨镜臣坐在客厅里,万分耐心地等待着,丝毫没有着急的意思,看起来似乎还非常享受这样的拖延。 柳澄心因此也感到内心安定,“岁月静好”这个词汇再度出现在她的脑海之中,令她再度在心里吐槽自己矫情。 终于,二十分钟以后一杯热腾腾的奶茶被端到了杨镜臣面前。他眯起双眼轻闻鼻子下面传来的温柔香气,由衷赞叹道:“心心,你做的奶茶是我喝过最好喝的奶茶,没有之一。” 柳澄心莞尔而笑,忽然傲娇了起来:“那还用说?我之前就想过,如果在心理学界真的混不下去了,我就开家奶茶店。” 听到这话,加上柳澄心认真的表情,杨镜臣忍俊不禁,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说你胖,你还喘上了,知不知道‘谦虚’两个字怎么写?” 柳澄心并不在乎杨镜臣对她的揶揄,更加认真地陈述了自己的“创意”:“你笑什么?我连名字都想好了,就叫‘心路阳光休闲小站’,买招牌奶茶附送心理咨询,怎么样?有创意吧?” “心路阳光……”杨镜臣没有回答柳澄心的问题,而是蹙眉重复了一句,“这个词是你想出来的?倒是很符合心理医生的职业定位,我们就应该努力成为患者心路历程中的阳光,照耀他们,温暖他们。” 柳澄心听了这话有点惭愧,脸不由自主地红了,因为她根本没想这么深,只不过是把自己的名字和阳阳哥哥的名字简单做了个“加法”,组合到一起罢了。 杨镜臣这时候也听见了柳澄心心里的想法,忽而笑了,说道:“哦,原来你根本没想过这一层,是我瞎猜,‘做阅读理解’了。那么告诉我,这个‘阳阳哥哥’对你来说真的那么重要?你宁愿选择一个失散了将近二十年的人,也没想过把我的名字放进去和你并列,是吗?” 柳澄心听到“阳阳哥哥”四个字,心头蓦地一紧。虽然已经习惯自己的心事全然摊开在杨镜臣面前,没有丝毫隐私可言,但此刻她内心还是莫名地感到有些不太舒服,于是嗔怪道:“你又偷窥我!是我的奶茶店,我喜欢取什么名字就取什么名字,你管我?” 第95章 你未必认得他 杨镜臣也不恼,带着些许神秘,淡笑着说道:“如果我说,我可以告诉你那个‘阳阳哥哥’的下落,你愿不愿意答应我一个条件?” 这句话杨镜臣说得轻如烟尘,却胜似一道晴空霹雳落在柳澄心的头上,让她震撼得说不出话来。 她不知道杨镜臣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知道她还记挂着童年玩伴的,更加不明白他怎么会有那么大本事查到阳阳哥哥的下落,所以将信将疑地反问道:“你不会又是在耍我玩吧?我找了阳阳哥哥好多年了,一点线索都没有,你又怎么可能找到?” 杨镜臣依旧面带微笑,不去直面柳澄心的反问,而是继续坚持自己的问题:“你不需要管我是怎么知道的,只要回答我,你愿不愿意用一个条件作为交换,获取有关他的信息?你放心,我的条件对你来说并不难完成。” 柳澄心有些犹豫,虽然她现在的内心实际上非常激动,很想立刻从杨镜臣口中得知阳阳哥哥的下落,但是从小外公就告诫她:“天底下没有免费的午餐,你得到的东西只有和你的付出成正比才不会出问题,否则,到最后八成还是要吃亏。” 所以,面对杨镜臣那张明显藏着阴谋的面孔,柳澄心顾虑重重,害怕自己像上次让他帮忙垫付医药费的时候那样,再次被他“算计”,落进他的温柔陷阱。 “不行,你如你不先告诉我你是怎么查到的,我不会答应你任何条件。”柳澄心最终还是按耐着自己激动和好奇的心情,没有对杨镜臣妥协,而是强硬了一把。 谁知杨镜臣嘴角扬了扬,似乎笃定柳澄心不过是只“纸老虎”,强硬不过片刻,说道:“那好,我就当你不想知道好了,这件事我会永远烂在肚子里。” “哎?”柳澄心吃了一惊,没想到自己的坚持竟然换来了杨镜臣更加坚决的保密,只好又去求他:“你真的没有骗我?真的找到他了?噢,我知道了,你是不是用上次我在你电脑里看到的那个户口查询系统查的?那到底是个什么系统呀?” 杨镜臣脸上笑意更浓,反问道:“这么多问题,让我先回答哪一个?何况,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到底愿不愿意用一个条件来交换?” “好吧,什么条件?”澄心极不情愿地吐出一口气,知道自己再次败给了杨镜臣。她在他面前永远像一只被猫玩弄于鼓掌之中的老鼠,能够选择的只有他安排的这一条路。 【唉,谁让他手里掌握着我最想知道的信息呢?】她想。 杨镜臣抿了抿削薄的嘴唇,说道:“现在还不能告诉你,否则我刚才就直接说了。不过,我可以跟你保证,不是你做不到的事情,也不会强迫你违背本心就是了。” “你拿什么保证?到现在为止什么都不告诉我不说,就连条件都神神秘秘的,一点诚意都没有,让我怎么相信你?”柳澄心扁了扁嘴,不满地抗议道。 然而,抗议无效,杨镜臣的笑容无懈可击,有种以柔克刚的力量,把柳澄心所有牢骚都挡在了门外。最终,她只得妥协道:“好好好,我答应。不管你提多么苛刻的条件,我都答应,这样总可以了吧?” 杨镜臣伸手摸了摸柳澄心的头,满意地说:“这样才乖。有什么问题,现在都可以问了。” 柳澄心抚开他的手,有些急切地问道:“是不是今天我有什么问题都可以问?不光拘泥于关于阳阳哥哥的也可以对吗?” 杨镜臣倒是被柳澄心这话问得愣了一下,旋即发现她心中对自己和孟露的关系已然存疑,应该是凌涵对她说了什么,所以她想问的也是这个。 尽管已经做好向她坦诚相待的准备,但是这种有点像出轨被老婆抓包的感觉竟令杨镜臣觉得有点飘飘然,因为这至少证明了柳澄心对他的在乎。 “问吧,什么都可以,不过仅限于今天。”杨镜臣应承道。 柳澄心咬了咬自己的嘴唇,开口问道:“那个,你到底是怎么知道阳阳哥哥下落的?他现在究竟在哪里?” 杨镜臣以为柳澄心会先问自己和孟露的事情,没想到她还是选择先问她的“阳阳哥哥”,这令杨镜臣刚刚还有点雀跃的一颗心瞬间又沉了一下:【难道,你我五年的感情终究还是及不上陈年故去的青梅竹马吗?】 不过他转念再一想:【何必纠结这些,什么青梅竹马,又不是别人。】 “喂……”柳澄心见杨镜臣没有回答,反而自顾自出身,便伸出一只手在他眼前晃了晃,“是不是小白帮你查到的?” 杨镜臣回过神来,回答道:“如果你问的是那天那个系统,是小白做的,他利用了公安部门网站漏斗,复制了那些信息,制作了一个查询系统。不过,你的阳阳哥哥,我却不是通过那个系统找到的。” “那是怎么找到的?”柳澄心诧异地问道。 那天那个功能强大的人口信息查询系统已经令人叹为观止了,感觉有了那个,找人简直方便了百倍。不过,杨镜臣竟然不是通过那个系统找到的阳阳哥哥,难道他还有更加厉害的“武器”? 杨镜臣又是半晌没有说话,目光炯炯地觑着柳澄心,似乎在等她做出什么反应。然而柳澄心真的不知自己应该做何反应,只能和他大眼瞪小眼地互相看着对方。 最后,是杨镜臣先叹了口气,说道:“心心,都过去了将近二十年,就算你的阳阳哥哥站在你面前,你也未必能认出他来,你又何必执着,非要找到他不可呢?” 柳澄心没想到杨镜臣竟然是想劝她放弃,马上义正严辞地回答道:“不会的,如果阳阳哥哥站在我面前,我一定能认出他来。你别管这些了,只要告诉我,你到底知不知道他的下落?” 杨镜臣轻笑了一声,说道:“真不知道你的自信来自何方。心心,你有没有试过把我的名字倒过来读?” 第96章 不要让我空欢喜 柳澄心怔了怔,不明白杨镜臣说这话是什么意思,却还是乖乖地将杨镜臣的名字倒过来读了一遍:“臣——镜——杨?陈竟阳?啊……这、这怎么可能?” 杨镜臣没有继续解释,而是立刻转身上楼,留下柳澄心一个人独自在客厅凌乱。 【他就是阳阳哥哥?不会吧?这也太巧了!而且,在一起五年,他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为什么要隐瞒这么久?难道他不知道我一直在找他吗?还是看着我像个傻子一样蒙在鼓里很好玩?如果他是阳阳哥哥,这些年都去了哪里?经历了什么?我和他再次相遇又是否只是偶然?……】 正在柳澄心思绪万千,像一团乱麻一样剪不断理还乱的时候,一阵悠扬带着浅浅哀伤的弦乐声自楼梯处传来——是小提琴演奏的《天鹅之死》。 柳澄心立刻回头去看,只见杨镜臣娴熟地拉着琴弓,白玉笏板一样优美的下颌抵在黑胡桃色的小提琴上,辉映出一幅善心悦目的图景。 【他会拉小提琴,而且会这首《天鹅之死》!他真的是阳阳哥哥!】柳澄心感觉自己内心有个声音在呐喊,已然承认了杨镜臣就是阳阳哥哥的事实。 但她还是努力克制住自己颤抖的双手,再次确认道:“杨镜臣,你真的是我的阳阳哥哥吗?如果你不是,请不要继续骗我,让我空欢喜一场” 杨镜臣没有停止演奏,而是始终用一种款款深情的目光盯着柳澄心,坚持将这首曲子演奏完了。 曲终,杨镜臣放下小提琴,走到柳澄心身边,对她说:“心心妹妹,你还记不记得当年我说过,一定会回来找你的。现在,我来兑现承诺了。” 听了这话,柳澄心已经基本确定眼前站着的“最熟悉的陌生人”就是她的阳阳哥哥,因而对他所提及的当年承诺感慨万千,禁不住热泪盈眶。 “阳阳哥哥……你竟然就是我的阳阳哥哥……为什么,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害我找你找得好苦!”柳澄心嗫嚅道。 杨镜臣将小提琴放下,重新坐回沙发里,呷了一口柳澄心做的奶茶,温度刚刚好,就像他们的相认一样恰到好处。 “心心,原谅我,不和你相认是因为有苦衷,但是你一定要相信,我这么做没有骗你、伤害你的意思,我对你的感情是发自肺腑、如假包换的。”杨镜臣认真地向柳澄心保证道。 其实,此刻的柳澄心脑子里有一百个问题萦绕着,想问杨镜臣,问她的阳阳哥哥,却一时间不知从何说起,只能继续略带哭腔地小声念叨着:“为什么之前不告诉我,为什么?” 杨镜臣的心被柳澄心难得一见的柔弱样子搅得也有些乱,于是动情地伸手将她揽入怀中,道歉说:“心心,对不起,是我不好,一直瞒着你。你知道吗,当初在操场上你来找我,我一眼就认出了你。能和你重逢,是这些年以来我最幸福的事。” …… 柳澄心用了很长时间才终于平静下来,试着接受杨镜臣就是她的“阳阳哥哥”这个事实。虽然她此刻终于找到了失散多年的故人,但更多疑问接踵而至,已不知从何问起。 杨镜臣清楚地知道柳澄心心中所想,本来今天也是打算让她知道一些尘封的往事,因此不待她发问便开口娓娓道来…… 当年的陈竟阳,是品成商贸公司总经理陈品农的儿子,母亲叫梁美茵。家里他上面还有一个姐姐,名叫陈冰洁。 陈品农和好友孙宝成共同经营的这家商贸公司,就是今天称霸帝都的豪云集团的前身。彼时,陈品农担任公司总经理,而孙宝成,也就是孙云岚的父亲,如今豪云集团的董事长,是副总经理。 别看两人表面称兄道弟,但实际上孙宝成对陈品农并不太服气,心里一直暗自觊觎着总经理之位。奈何品成是陈品农一手创立的,孙宝成是后来才加入的,所以中层大都心向陈品农,加之他人品贵重,以德御下,所以在公司声望极高,孙宝成始终望尘莫及。 所以,要不是后来陈品农和妻子遭遇车祸,双双罹难,孙宝成也不可能便顺理成章接替他,成为公司的总经理。 孙宝成是个沽名钓誉之辈。在陈氏夫妻出事之后,他主动把他们的一双儿女接到自己家抚养,外人皆以为他和陈品农果真“兄弟情深”,一定会照顾好陈冰洁和陈竟阳姐弟俩的。 起初,两人在孙家过得倒的确是不错,和孙家兄妹也相处得十分融洽。 十五岁的陈冰洁出落得美丽娴雅、气质出众,在音乐方面极有天赋,钢琴和小提琴拉得都非常好,小小年纪便获得过国际小提琴比赛的冠军,前途不可限量。 正巧当时孙宝成的太太想给刚上幼儿园的小女儿孙云岚找一位钢琴老师,陈冰洁便主动请缨,表示可以亲自为小云岚启蒙。其实,她这样做也是为了报答孙宝成对他们姐弟的收留之恩。 而孙家长子,刚满十八岁的孙树豪对陈竟阳这个“弟弟”也很好,不但主动辅导他功课,还经常带他出去玩,俨然比亲哥哥还要爱护他。 但是,半年之后出事了——陈冰洁死了,是孙树豪杀了她! 杨镜臣说,他记得那天孙宝成夫妻出门参加一个慈善晚宴,家里的佣人张嫂又刚好家里有急事,所以孙太太嘱咐陈冰洁和孙树豪照顾好弟弟妹妹,他们最晚不会超过十点钟回来。 大人离开以后,陈冰洁便开始辅导小云岚弹钢琴,两人待在琴房里,直到事发之前一直没有出来。而孙树豪则让陈竟阳到他房间里去,说是给他看自己最近新买的漫画。 中间发生了什么,在杨镜臣的记忆里是缺失的,他能记得的只有自己好像在孙树豪的房间里迷迷糊糊睡着了。等他一睁开眼睛,就看到三、四个警察站在面前,问他:“小朋友,你姐姐死了,你知道是怎么回事吗?” 第97章 读心术并非天生 这句话像一个魔咒,瞬间把年仅八岁的陈竟阳定在了原地,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他不明白为什么警察会问他这个问题,更想不明白姐姐怎么会死,她不是刚刚还好好的,牵着孙云岚的小手进了琴房吗?到底发生了什么? 就在陈竟阳思绪最混乱的时候,他突然听到一个声音:【艹,这孩子不会是个傻子吧?怎么一句话也不说?】 他立刻抬起头循声望去,却发现气氛就像根本没有人说话一样,大家似乎都在瞪着眼睛等他的回答,不但没人呼应刚才的那句话,而且疑似说这话的警察正笑容可掬地望着他,温和地问道:“小弟弟,别害怕,你都记得什么?能不能跟叔叔们讲讲?” 这一切让陈竟阳一度觉得自己刚刚是幻听了,那么肆无忌惮的揣度,怎么可能出自当面?况且,警察又怎会对一个八岁的孩子说出那么直接伤人的话来? 然而,接下来发生的一切让陈竟阳始料未及,甚至可以说是措手不及——他眼睁睁看着所有人都有没张嘴,但耳朵里却听到了许多嘈杂的说话声: 【如果证明这孩子是直接目击证人,这案子马上就能结。】 【熊孩子,一巴掌都打不出个屁来,真磨叽!】 【真惨,父母双亡,现在姐姐又死了,以后恐怕这家也待不下去了,只能去福利院。】 【快点说吧,录完口供下班,小倩还等着我吃饭呢。】 几个警察心里的想法都被陈竟阳听得一清二楚,这令他更加不知所措。他反倒像做错了事一样,不敢再看警察的眼睛,生怕对方发觉自己能够听到他们的心声。 陈竟阳匆匆低下头,企图躲避众人的目光,却发现自己身上竟然染上了很多血污。他不知道这些都是从哪里来的,更不知道这是谁的血。 满眼触目惊心的红色令他的大脑受到了强烈刺激,喉咙里不由自主地发出一串连绵的惊叫。 警察们见陈竟阳情绪失控,纷纷露出失望的神色,知道一时半刻无法得到他的口供,便不再急于询问他了。他们将陈竟阳交给一个女警官安顿,当天晚上他就住在派出所里。 听杨镜臣讲到这里柳澄心才明白,他并非天生就有读心术,而是在那次重大变故之后突然出现了这种能力。心理学中也有过此类先例,但是没有人能够给出合理解释。 柳澄心比较倾向于相信,所谓超能力的出现和《超体》里描绘的人脑潜能开发比较类似,可能对于杨镜臣来说,那次事件是一个引信,激活了他大脑的某些未开发区域,所以出现了异于常人的能力。 虽然杨镜臣可以说是因祸得福,得到了旁人望尘莫及的优势,却也付出了常人不愿付出的代价——他成了一个孤儿,失去了所有至亲之人。无论任何人,恐怕都宁可不要这种超能力,也要保全家的完整。 念及于此,因着同情,柳澄心对杨镜臣原本的戒备又降低了不少。她甚至可以想象到,派出所那个陌生而冰冷的环境,一定会令本来就受了严重创伤的他更加害怕和无助。 陈竟阳因为是案件的唯一目击证人,得到了警方的重视和保护。 鉴于他受到严重刺激之后缺失了部分记忆,警方为了更加准确地还原案发当时的情况,找到柳澄心的父亲,著名心理学教授柳不群,请他用催眠术帮助唤醒陈竟阳的记忆。因此,陈竟阳被柳不群带回了家。 之后发生的事情就和柳澄心的记忆开始吻合。但杨镜臣告诉她,她不知道的是,当初所看到的柳不群对他使用的催眠术,其实并不是简单为了唤起记忆,而是试图控制他的意识,让他在法庭上做出伪证,因为柳不群早已被孙家收买,和他们沆瀣一气。 所以,当年的事情对杨镜臣来说非常重要的一点就是,柳澄心阴差阳错地打断了催眠最关键的步骤,使得柳不群功亏一篑,所以他才会出离愤怒。说起来,这也算是柳澄心在冥冥中拯救了杨镜臣,否则,如果他真的被柳不群控制说出不真实的证词,那么一定会终生追悔莫及。 柳不群一计不成又生一计,既然不能继续催眠陈竟阳,只好从嫌疑人方面下手。 当时,警方掌握的情况是这样的:当天晚上六点左右,接到群众报警,反应隔壁那栋别墅里传出很大响动,并伴有惨叫声,疑似发生凶案。派出所立刻组织出警,到达现场的时候发现屋内有一名十五岁左右的少女倒在客厅之中,脖子上被一把小提琴琴弓勒住,腹部插着一把匕首,已经没有生命体征。 在她身边坐着一个男孩,十八九岁模样,满身血污,但脸上却是神情淡然。他一只手捂着自己的后脑,见到警察便主动承认道:“叔叔,我好像杀人了,我不是故意的。” 根据刑警队的档案记载,当晚房子里还有另外两个孩子,一个八岁,一个三岁。八岁的男孩,也就是杨镜臣,昏倒在女死者旁边,身上也有血迹,但不是他的。他醒来以后情绪极为激动,但是记忆出现缺失,无法帮助还原凶案现场。而三岁的小女孩则被反锁在琴房里,同样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因为现场没有发现其他人出入的痕迹,加上嫌疑人的主动供认,可以确定的是孙树豪杀死了陈冰洁。 按照孙树豪的说法,是因为自己发现陈冰洁在偷东西,所以严辞责备了她,并且声称会告知父母,把他们姐弟赶出孙家,所以陈冰洁恼羞成怒,便用小提琴追打他,且击中了他的后脑,在他倒地后还试图用琴弓勒他的脖子,他只好反抗。 经过尸检,警察提出疑问:陈冰洁是被琴弓勒毙的,而她身上所中刀伤是在死后,那么如果真如孙树豪所说他是防卫过当,就无法解释为什么人死了他还要再补上那么多刀。 孙树豪辩解说,他被陈冰洁用小提琴击中脑袋,出现过短暂的意识模糊,当他回过神来,已经是警察进来的时候了,他不知道自己都做了什么,只记得好像是在反抗中杀死了陈冰洁。至于那把刀,也是陈冰洁拿来企图伤害他的。 第98章 多重人格障碍 那时候是二十年前,刑侦手段和心理学知识都很落后,涉及到嫌疑人是否是在不能辨认自己行为的情况下实施犯罪的问题,警察只好再度求助专家柳不群,请他对嫌疑人的精神和心理状态进行系统评估。 其实,孙树豪之所以在面对警察问讯的时候作出那样的回答,就是之前经过了柳不群的指导,让他伪装成多重人格障碍患者,以逃避法律的制裁。 孙树豪本就是个智商极高的少年,经过柳不群稍微点拨他便明白了应该如何应付警察。而且,更加令人意想不到的是,在这个刚满十八岁的少年那看似软弱无能的外表之下,隐藏的其实是一个冷血、阴暗、毫无道德感的灵魂。 这种典型反社会型人格的形成和他从小长大的生活环境密不可分。 孙家家主孙宝成是个霸道固执的父亲,从孙树豪出生那一刻起,就把他当成自己的继承人培养,因此对他的要求近乎严苛。但他偏偏是个没有什么耐心的人,要知道,把一个孩子培养成人,就像栽一棵树,揠苗助长的事情万万要不得。 相反,孙宝成为了让孙树豪成为人中龙凤,从他三岁开始就给他安排了各种学习班,六岁便带他到公司里见识商场股海,根本不管孩子本身的兴趣爱好是什么,接受程度又如何,一味按照自己的意愿去安排他的人生。 其实,孙树豪本是个极有绘画天赋的孩子,遗传了他母亲的艺术细胞,奈何孙宝成不允许他往这方面发展,硬生生扼杀了他的画家之梦。 或许就是从父亲掰断他最后一支画笔,将单词书塞到他手中那一刻开始,孙树豪的心里就埋下了一颗对这个世界充满深深敌意的种子。 此后,每当他迫于父亲淫威做自己不喜欢的事情,又不敢公然反抗的时候,他内心那股子无处发泄的怨怼就会化作一条吐着信子的毒蛇,恶狠狠盯着这个世界上比他更加弱小的东西。 一开始是误闯的飞蛾、迷路的蚂蚁,然后是院子里豢养的鱼鸟,最后发展到街边流浪的猫狗……只要没有人注意,孙树豪就会对这些动物痛下杀手,通过虐杀弱小的生命来发泄自己不敢反抗父亲的那种愤怒。似乎只有这样,他的内心世界才会得以平静。 所有的生命,在死亡那一刻的状态几乎都是相同的。如果一个人见惯了低等动物的死亡,就会对死亡本身失去恐惧,对生命失去敬畏。那么,当他直面人类的死亡,也不会再产生应有的抗拒,只会麻木甚至反而更容易兴奋。 在西方国家,每年都有很多动物保护主义者走上街头,为动物的权益奔走疾呼,反对虐杀动物。很多人不理解这种行为,谑称他们是“狗奴”等等,认为人的权益都没有得到完全保障,和谈动物权益? 但其实从保护人类自身的角度来讲,虐杀动物也是一个值得注意的问题。反社会型人格的产生,除了基因突变的原因之外,后天环境的影响和自身行为的启蒙都有着很大作用。 第99章 多重人格障碍(二) 有调查表明,绝大多数丧心病狂的杀人犯,在成年之前都有过虐杀动物的经验,成年之后,他们的内心对死亡也没有太多介怀,甚至可以很平静地直面至亲的去世。 孙树豪就是这类人。十五岁时最疼他的祖母去世,他竟然没有留下一滴眼泪,这也让孙宝成第一次注意到了儿子的异样。但他没有多想,只在葬礼之后狠狠教训了这个“不孝子”一通就算了事。 对于这样的孙树豪,如果光是父亲的严厉或许也不至于最后酿成大祸,最糟糕的是,他还有一个对他几近溺爱的母亲。孙家夫人许绘是个画家,性格恬静温婉,对孩子百般有待,是个慈母。 正如古语所云:“慈母多败儿。”许绘对儿子的疼爱就表现在她无时无刻不和他站在同一条“阵线”上,总是在背后教他如何阳奉阴违地反抗父亲的权威。 孩子是最会察言观色的,因为当他们刚刚来到这个世界、接触这个世界、适应这个世界的规矩,服从监护人的要求是他们的第一生存准则。 因此,如果家庭教育中出现了分歧甚至对立,家长之间——无论是夫妻间还是父母和祖父母之间,都必须私下沟通,切忌在孩子面前争吵,甚至分出派别。这会让孩子明白,家庭之中也有地位高低之分,权威与不权威之分,这就给了他们钻空子的机会。他们会通过观察找到更占上风的一方,共同去抵抗另外一方。 特别是许绘的这种做法最要不得。她这样不但令孙宝成、孙树豪父子之间的关系更加紧张,更是教会了孙树豪“当面一套、背后一套”的本领,这些都对他后来许多行为的伪装造成了非常重大的影响。 总之,孙树豪在一个“严父慈母”的环境中长大,本身性格中带有太多隐忍和压抑的因子,加上他智力开发得早,心智较同龄孩子成熟,所以在上学之后一直保持着成绩名列前茅,各项活动也都拔得头筹,令人刮目相看。 然而,就是这样一个所有人公认的“好孩子”、孙宝成引以为傲的“完美作品”,最后竟然闯下了弥天大祸! 孙树豪杀死陈冰洁之后,曾非常冷静地给母亲许绘打了一电话,像个旁观者一样波澜不惊地告知她家里发生的一切。 许绘听了儿子的讲述,自然也慌了神,没有了主意,只好立刻将儿子的话一字不漏地转告给了身边的丈夫。 孙宝成听后,先是愤怒和难以置信。他怎么也没想到自己精心培养了十八年的接班人,竟会在终于就要看到成果的节骨眼上做出这种事,这不是存心想让他出糗吗? 所以,不能接受功亏一篑的孙宝成立刻托人联系上了心理学专家柳不群,希望通过他保住儿子。 柳不群告诉孙宝成,案件性质恶劣,他最多只能保住孙树豪的性命,却不能保证给他自由。因为,只有让孙树豪伪装成精神疾病患者,才有可能在量刑上有转圜的余地,而患有精神疾病的罪犯,只能进入精神病院强制治疗。 第100章 柳澄心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嗫嚅着问杨镜臣:“我爸……他竟然敢作为证?万一公安请其他专家再次鉴定,发现孙树豪并不是精神病患者,他岂不是会跟着一起身败名裂?他那个人爱惜自己的名声胜于一切,怎么会铤而走险做这种事?” 杨镜臣发现,柳澄心虽然和柳不群关系紧张,但遇到这种大是大非,她的心里还是会不自觉地帮父亲辩驳,不愿意去相信他是个彻头彻尾的伪君子,但这也是人之常情。 于是他解释道:“二十年前,专业的心理学家少之又少,柳不群又是咱们国家心理学界泰斗的女婿,帝都医大最有前途的教授,谁也不会怀疑他的能力和专业,所以公安局很多案件都找他来鉴定——” “你的意思是……”柳澄心更加惊讶,一个呼之欲出的答案让她不安到了极点,不禁迅速捂住了自己的嘴巴,不让自己惊呼出声。 杨镜臣点了点头,接着肯定地说道:“没错,他并不是第一次做这种事情了,还有其他受害者。他们都像我一样,失去了至亲,却只能眼睁睁看着罪犯逍遥法外。” 见柳澄心低头思索默默不语,杨镜臣又继续解释:“柳不群最厉害的地方是,他太了解心理疾病患者了,所以只要通过简单的点拨就能让一个正常人轻松伪装成常人眼中的‘精神病’,如果不是非常专业的精神科医生根本就辨别不出来,所以也没有引起过公安机关的怀疑。” 柳澄心突然抬起头,问道:“所以,你考帝医大、投入他门下,甚至和我谈恋爱,其实都是为了报仇,对吗?你真正喜欢的人,是孟露!” 杨镜臣愣了一下,没想到柳澄心竟然把这一切如此联系到了一起,不禁有些戚然地问道:“难道,在你心里我真的这么不值得信任吗?我们五年的感情,你就真的一点儿都看不到我的真心?” 说着,杨镜臣伸出一只手,想要触摸一下柳澄心的脸颊,因为他忽然暗觉她离自己非常遥远,远到无法触摸的距离。 “真心?”柳澄心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躲开了杨镜臣的碰触,有些自嘲地说道:“我又没有读心术,怎能像你一样随随便便看透人心?别说什么五年的感情、我看不到你的真心,如果你用真心待我,为什么把这一切瞒了五年,从来未曾对我提起过?你明知道我一直在找你,明知道我和我爸不是一类人,却还是把我蒙在鼓里,当成傻子一样,这就是你的真心?” 杨镜臣的手颓然停在半空中,呈现出一个孤单的姿态,仿佛再也抓不住幸福的尾巴了:“心心,不是你想的那样。” 柳澄心此刻也顾不了那么多了,直接质问道:“那是哪样?杨镜臣,我什么都知道了——孟露也是你的发小,你们和白相男是同一个福利院长大的,你们为什么要在所有人面前演戏,假装根本就不认识?” 第101章 杨镜臣深吸了一口气,沉声说道:“因为,她也是受害者,直接的受害者。” 柳澄心愣了一下,没有即时把杨镜臣所说的这个“受害者”和他们刚才所说的因柳不群的恶行而没有讨回公道的“受害者”联想到一起,所以脱口问道:“什么受害者?” 杨镜臣有些为难,以为自己这么一说柳澄心大概就能明白,却不想她的思维都集中在了他们的关系上,根本没有往那方面想。可是,即便是对柳澄心,杨镜臣也不愿意把孟露的往事说得那么明白。因为,虽然孟露并不在场,却仿佛是在揭她的伤疤一样,会让他感同身受地疼痛。 “你只要知道,她的身世很苦,就行了。”杨镜臣企图一带而过。 但是柳澄心此刻并不想就这么算了,既然话都已经说到这里了,不如直接把一切都挑明好了:“杨镜臣,从遇见那一刻开始,我在你面前就是透明的,你有读心术应该很清楚,我从来没有隐瞒过你任何事情,可是你呢?你身上有太多秘密,多到让我害怕,让我不安,让我芒刺在背。” 柳澄心的声音有些哽咽,喃喃地继续说着:“如今你告诉我,我爸原来是你的仇人,而那个你一直假装不认识的女生,其实是你最亲密的‘发小’,你们始终隐瞒这种关系,我是不是可以理解为,你怕我知道了会破坏你的复仇计划?你是不是一直在利用我接近我爸?” 说到这里,柳澄心用那一双水汽氤氲、泛着红晕的鹿眼直直盯着杨镜臣,无尽哀伤又自嘲地说:“没错,这样一切就说得通了!杨镜臣,你可不可以告诉我实话,你是不是从来都没有真正喜欢过我?只因为我是柳不群的女儿,你才接近我的,对吗?所以,这次的丑闻也是你让白相男曝出来的!” “不是的,心心,如果我真的这么不堪,只知利用你,今天就不会跟你说这么多了。就是因为我对你的喜欢是真的,所以一直以来才会如此为难,瞻前顾后没有去动柳不群。其实,六年了,所有这些事情始终堵在心口,总有个声音无时无刻不在催促着我告诉你真相。可是,我害怕,我真的怕——我怕说出来就会失去你!”杨镜臣的双手牢牢抓住柳澄心的胳膊,好像生怕她逃走一样。 柳澄心这次不想逃避了,无论真相多么残忍,她都决定勇敢直面。还有什么比知道自己所爱之人和自己的至亲是生死对头更加残酷的?尽管她的这个所谓骨肉至亲,已经很多年没有关心过她了,但她却仍然不争气地为他担心起来。 杨镜臣的情绪也不似往日那般气定神闲,微微急促的呼吸昭示着他对柳澄心的紧张和在乎:“心心,如果现在让你在我和柳不群之间做出选择,你会怎么选?” 一听到这个问题,柳澄心暗叹一声“完了”。 她知道自己已经避无可避,因为一个正常人根本没有办法按耐住自己的内心去做出选择。然而,只要她心中的天平稍稍失衡,杨镜臣就会看到。 第102章 就在这个两难抉择的时刻,别墅的门铃突然突兀地响了起来,一下子打断了柳澄心和杨镜臣两人的思路。 “我去看看。”柳澄心如获大赦一般快速跑了出去,打开了大门。 外边,漆黑的夜色之中,孙云岚又是一袭红裙曳地站在门口,带着柔亮光泽的波浪卷发仍旧风情万种,不同的是,她脸上明显带着浓浓的醉意,饱满的两颊已被酒气染成胭脂颜色。 “杨医生……”孙云岚眼神迷离,一边伸手拨拉开挡在她面前的柳澄心,一边开口唤着杨镜臣,“杨……镜臣,我好想你……” 坐在客厅里的杨镜臣听到孙云岚的声音,不禁眉头紧蹙,下意识地伸手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也不知是因为刚才向柳澄心解释那些事情耗尽了精力,还是单纯因为孙云岚的到来而感到头疼。 孙云岚一进客厅见到杨镜臣,就跌跌撞撞扑到了他的面前。 杨镜臣赶紧伸手扶住她,微微埋怨地问道:“怎么喝了这么多酒?出什么事了?” 孙云岚虽然醉得身子酥软,还不忘像一只没有骨头的章鱼一样攀在杨镜臣身上,嘴里含糊地嘟囔道:“镜臣,我好喜欢你!你知不知道,我真的好喜欢你!” 说着,她便用力将自己的脸埋进了杨镜臣的胸膛,并且像只猫似的使劲蹭了起来。 杨镜臣仔细去听孙云岚的心声,发现她是真的醉了,不禁面色更加严峻:【看来,她是认真的,这倒不好办了。】 “孙小姐,你听我说,先坐下休息一会儿,我让助理给你煮些醒酒的东西。”杨镜臣一面安抚情绪失控的孙云岚,一面向柳澄心看了过去。 只见柳澄心双手交叉抱在胸前,冷眼旁观着他们,眼睛里满是欲言又止的疑惑。 杨镜臣明白,柳澄心此刻已经能够大致明白自己接近孙云岚的目的,所以微微有些心虚。但他只能尽力作出坦然的样子,说道:“澄心,可不可以帮孙小姐煮碗醒酒汤?” 柳澄心愣了几秒,似乎也明白现在不是解惑的时候,因此轻轻点了点头,转身又进了厨房。 杨镜臣轻轻吐了口气,然后飞了好大劲才将吊在自己身上的孙云岚安置在沙发里。 看着孙云岚迷迷糊糊的醉颜,矛盾心理再次占据杨镜臣的脑海。这个女子虽然身上有很多缺点毛病,性格也不算好,但是心地到底还算纯良无害,利用这样的女子,他究竟感觉内心不安。 和哥哥孙树豪不同,孙云岚小时候本是家里备受宠溺的小公主,无论父母还是哥哥都把她捧在手心里,包括陈家姐弟寄住她家时,也对她非常好。这就养成了孙云岚任性妄为的个性,只要是她喜欢的东西,一定会想尽办法弄到手,爱情也不例外,所以才会有伪装成抑郁症患者接近医生的桥段。 孙树豪被“诊断”为多重人格障碍入院强制治疗之后,孙宝成失去了精心培养的继承人,只好将目光投向了本没有寄予厚望的女儿身上。 第103章 对于孙宝成来说,放弃多年心血转而培养年幼的女儿,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好不容易到手的品成公司,总不能拱手让给别人吧?他必须有自己得力的继承人才行。 于是,孙云岚的好日子也走到了尽头,三岁便开始套上“小夹板”,被父亲敦促着学习。 但令孙宝成十分无奈的是,在智商上孙云岚终究比不过孙树豪。好在当她高中毕业的时候国内商场形势发生了很大变化,已经进入了职业经理人时代。也就是说,企业的管理模式由所有者亲自管理转向了由专业管理人才管理。 因此,孙宝成不再执着于培养孙云岚的商业头脑和能力,而是花了不少钱把她送到国外留学,不管最终能不能学到真才实料,先镀一层“金”再说,这样回来之后就可以进公司做一个挂名的高层领导,慢慢学习企业的经营和管理。 这样一来,孙云岚回国之后的生活并不算太忙碌——白天到公司转转,跟着父亲熟悉公司运作,并学习一些简单的业务知识,夜晚的时间则还可以像在国外一样自行安排。她最喜欢的休闲方式便是跟一班狐朋狗友出去各种嗨皮,经常玩到后半夜才回家。这样的生活一直持续到她遇见杨镜臣为止…… 孙云岚和杨镜臣长大后的首次碰面是在一个朋友的生日派对上。 彼时,孙云岚刚与一起留学的男友分手,原因是对方出轨,劈腿了一个嫩模。朋友为了安慰孙云岚,说要给她介绍一个各方面都超过前男友的男朋友。于是,杨镜臣就这样通过孙云岚好友的引荐,“恰巧”地出现在了她面前。 实际上,孙云岚前男友所劈腿的嫩模正是白相男安排的。他觉得,如果不把她的身边清空,就无法顺利地让孙云岚将目光投射到杨镜臣身上,但这种想法本身就有些低估了杨镜臣对女人的吸引力——只要他想,几乎所有女人都会不自觉地拜倒在他脚下。 因为,杨镜臣拥有那不为人知的神秘读心术,便有了得天独厚的优势,可以窥见孙云岚所思所想的一切,自然知道如何吸引她的注意力。而且,他非常善于把握和女人交往的分寸,既不令人反感,又能恰到好处地拨撩心弦,几乎没有女人能够逃过这样的温柔陷阱。 孙云岚果然对相貌英俊、谈吐不凡又斯文有礼的杨镜臣一见倾心。相较之下,杨镜臣和她之前那个富二代男朋友简直云泥之别,让她瞬间就把那个负心人忘到了千里之外。 然而杨镜臣并没有表现得太过主动,因为他发现孙云岚在感情上是个主动的人,她不喜欢被人太过猛烈的追求,反而比较享受追求他人的过程。所以,尽管杨镜臣打定主意接近孙云岚,却故意装得很高冷,吸引孙云岚主动来追求他。 孙云岚头脑比较简单,做事目的性强,喜欢一样东西就必须得到,即便是喜欢的男人也不例外。因此,她很快就对杨镜臣展开了“攻势”…… 第104章 柳澄心在厨房里闷闷不乐地鼓捣着厨具。如果是在平时,让她做一碗醒酒汤并不是什么难事,如果是杨镜臣醉了,她甚至可以做得非常快。但是今天,喝醉的那个人偏偏是孙云岚,是正在追求杨镜臣的女人,她怎么想怎么感觉别扭,就算明知道这种时候不该吃醋,但手脚还是不自觉地笨拙了起来。 客厅里,孙云岚死死抱住杨镜臣不肯撒手,嘴里念叨着:“镜臣……你知不知道……我是真的很喜欢你……你很像……很想我小时候认识的……一个哥哥……” 听到“哥哥”两个字,杨镜臣的心忽然狠狠地疼了一下,他明知道孙云岚所说的“哥哥”就是自己,但“哥哥”这两个字从孙云岚嘴里说出来,便让人不得不联想到她的亲哥哥——孙树豪。 本来,杨镜臣看到孙云岚这个样子是有些心软的,要利用她的想法轻微动摇了一瞬,但她这一句“哥哥”直接把杨镜臣的心变为了磐石,狭长而深邃的眼眸不禁阴翳了几分。 他蓦地松开了孙云岚,任由她像一条无骨的美女蛇一样滑到了沙发旁边的地面上,却只是冷冷地看着,心里似乎在盘算着什么。 半晌,杨镜臣似乎下定了某种决心,面色舒然地负手离开,往厨房去了。 柳澄心的醒酒汤已经煨上,人正站在炉子前不知心里想些什么,所以没有注意到杨镜臣已经走到了她的身后。她只觉背后一暖,一个温热的胸膛就把她整个人裹了进去,令她轻轻地怔了怔。 久违了,杨镜臣的怀抱!这种感觉多么熟悉,就好像他们在一起的时候一样。那时的他,就喜欢这样从背后拥着她,把下巴抵在她小小的头顶,嗅吮着她的发香。 “学长,你……”柳澄心稍稍挣扎了一下,试图让杨镜臣松开她,但是徒劳。 杨镜臣不容置疑地搂着她,并在她耳边用低沉好听的声音说道:“澄心,让我抱一会儿,就一会儿,好吗?” 柳澄心感觉心中好似吃了蜜糖,尤其是在她吃了那么一大坛子“醋”之后,这个拥抱就仿佛雨过天晴以后的彩虹,让人倍感心安。 此刻,她多希望自己从来不曾知道杨镜臣的秘密!所有那些陈年隐秘,还有错综复杂的关系,就像一张看不见却牢不可破的大网,把她和杨镜臣以及所有人都禁锢在了一起。 最关键的是,原来他就是她这么多年一直在找的阳阳哥哥,但和她想的不一样,她的父亲和她的阳阳哥哥,竟然是水火不得相融的仇敌! 有解决的办法吗?没有。那她只好暂时安于眼前的现状。或许,人生就是这样,没有简单的路程,有时候在崎岖中偶尔停驻一下、放纵一下,看看身边的风景,享受随遇而安的快乐,也是一种活法。 【好吧,就让他抱一会儿。】柳澄心在心里对自己说。 杨镜臣听到她的心声,不禁嘴角上扬出一个欣然的弧度,默默又将自己的手臂圈得更紧了些…… 第105章 翌日清晨,孙云岚在杨镜臣家的沙发上醒来。 环顾四周,她发现自己身上盖着薄薄的空调毯,枕着的是一个松软的鸭绒靠垫,使她不至于因为睡得不舒服而脖颈僵硬。面前的茶几上放着一只空碗,闻起来有淡淡的微酸味道,应该盛过醒酒汤。她便知道昨晚是有人照顾她的,否则喝过那么多酒今天怎会没有宿醉后的煎熬? 【是他吗?】孙云岚有些窃喜地想着。 昨晚,她之所以喝了那么多酒,让酒量很好的自己酩酊大醉一场,其实是因为听说了一个消息:哥哥要回家了! 关于哥哥孙树豪,孙云岚的感情十分复杂。从小,她都是在父母和哥哥的保护下长大的,尤其是哥哥。因为父母工作繁忙,和她在一起最久的人就是哥哥,对她最宠溺的人也是哥哥。但是,三岁那年她曾目睹的一切,可能是她此生最大的秘密,亦是永远无法抹去的阴影。 从那个时候开始,“哥哥”这个词在孙云岚的心上便长成了一根无法拔取的倒刺,永远隐隐作痛,永远深埋骨髓。因此,骤然听说哥哥要回家了,她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在二十年后重新面对他、正视他,甚至还要接纳他。 她只知道,父亲为此十分期待和喜悦,所以应该是没有转圜的余地了吧?毕竟,在这个家里谁也不能挑战父亲的权威。 【如果小阳哥哥还在就好了!真希望还能像当年一样,听他说“这一切都是假的,都只是一个游戏。”】孙云岚用手揉了揉自己太阳穴,发现现实无法逃避,酒醒之后一切仍旧清晰无比,根本无法当成一场噩梦。 这时候,一个无比磁性的声线带着慵懒的优雅,其中还有一丝丝蛊惑的味道,淡淡传入孙云岚的耳朵:“你醒了?” 孙云岚全身的毛孔为之一颤,立即转头去看沙发背后的方向,只见杨镜臣穿着藏青色的居家服,手里端着一只咖啡杯,眼神幽幽地看着她。 “杨、杨医生……那个……我怎么会在这里?”孙云岚其实刚刚已经知道自己身在何处,也猜到昨晚一定是借醉跑过来“骚扰”杨镜臣了,但是此刻她只能假装什么都不知道,否则也太难为情了。 杨镜臣忽然向孙云岚跟前切近了一步,用那双狭长而魅惑的双眼觑着她,缓缓开口低声说道:“昨晚的事情,你都忘了吗?还是说,不想对我负责?” “负……负什么责?我……我把你……怎么了?”孙云岚霎时语塞,被杨镜臣这句意味深长的话弄得根本反应不过来,脑子和舌头一起打了结。 杨镜臣浅笑了一下,伸手揉了一下孙云岚乱乱的长发,无限宠溺地说:“没什么,既然你忘了,我就当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好了。只要,你不要以后想起来找我的麻烦就行。” “到底什么意思啊?”孙云岚被杨镜臣这突如其来的亲昵举动搞得内心甜痒难耐,几乎抓狂。虽然没有得到明确的答复,但她却也中了杨镜臣的下怀,不自觉地往那个暧昧的方向去想了。 杨镜臣却点到即止,不再继续这个话题,只将手中的咖啡递给孙云岚,说道:“因为你不喜欢,我把我的助理辞退了,你高兴吗?” “你把那个柳澄心辞退了?”孙云岚睁大眼睛,难以置信地问道,“怎么可能?她不是你的小师妹兼前女友吗?” 话一出口,孙云岚有些后悔,因为杨镜臣和柳澄心的这些过往都是沈甜告诉她的,被她这么直接地说出来,很容易让杨镜臣误会她在调查他,非常不好。 但是杨镜臣似乎并不在意,依然含着笑,对她说:“那都是过去时了,我们早就分手了。当初聘请她,只是想帮助她。谁知她接受不了我们已经分手的事实,胡乱吃醋,我也算是仁至义尽了。怎么,有人跟你说了什么?” “不,没有,真的!”孙云岚慌忙应道,但是她的心已经出卖了她,沈甜的名字清晰地出现在了杨镜臣耳朵里。 为了转移话题,孙云岚假装好奇地问道:“你刚才说她吃醋?吃谁的醋?” 此刻,她心中隐隐升腾起了一阵暗喜,窃窃地期待着杨镜臣回答说“吃的当然是你我的醋”。 然而,杨镜臣不可能说得那么露骨,他就是要恰到好处地拨撩着孙云岚的心,却又绝对不会给她一个明确的答案。于是,他避重就轻地答道:“她吃醋也并非没有道理,我确实喜欢上了别人。可是,那个人却是我不应该喜欢的。” 因为孙云岚已经自行将自己带入到了杨镜臣所说的“喜欢的人”,所以一听这话便急了,忙问:“为什么?为什么不能喜欢?” 杨镜臣看着她的眼睛沉默了一会儿,貌似艰难地回答说:“因为,心理医生不可以爱上自己的病人。” 孙云岚觉得自己如果再不明白他的意思就是个傻子了,于是羞赧地低下了头,用手摩挲着咖啡杯的杯壁,几不可闻地问道:“那如果,她不是你的病人呢?” 她没有看到的是,杨镜臣脸上忽然露出一个转瞬即逝的阴翳笑容,后齿龈微微用力地说道:“如果是那样,我希望‘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说着,杨镜臣伸出一只手,越过沙发牵住了孙云岚的一只手。 孙云岚的心,以一种从来没有经历过的快速怦怦跳动起来,几乎淹没了她坦白的声音:“镜臣,我……根本没有……抑郁症。” “我知道。”杨镜臣的声音温如潮水,“见你第一面我就知道你不是抑郁症患者。如此明媚动人的女子,怎么可能有抑郁症?虽然不知你为何要如此伪装,但我放任自己犯了一个心理医生不应该犯的错误,那就是陪你继续演戏。因为,我如果不是这样,或许我就没有机会接近你了。” 孙云岚又惊又喜,抬头望向杨镜臣的眼睛,完全失去了理智,急切说道:“我也是怕没有机会见到你,所以才假装精神病的啊!” 第106章 帝都国际机场,凌涵姗姗来迟,只在安检口遥遥看到柳澄心过闸机的背影。 她本想动用关系进去再见她一面,问她为什么突然要出国,却转念一想,既然她选择到了机场才发信息,就是不想当面解释,自己又何苦让她为难? 于是,凌涵叹了口气,终是默默地黯然离开了。 时间指向十二点,柳澄心独自漫步到海关通道处排队。在她前面的是一对夫妻,领着一个五、六岁的小女孩,一家三口似乎是要去美国的迪士尼乐园游玩。 小女孩不断向父母发问:“爸爸,我真的可以看到白雪公主了吗?七个小矮人是不是比我还要小?坏王后会不会把我抓走?……” 她的爸爸似乎一点儿都不觉得女儿的问题幼稚,非常耐心地予以解答,她妈妈则笑容温暖地看着两个人,让人有种她周身都散发着幸福光晕的错觉。 这一幕让柳澄心看得有些恍惚,一些陈年往事骤然涌上心头。 曾几何时,她也以为自己拥有一个幸福的家。那个时候,她似乎和眼前这个小女孩差不多的年纪,懵懂而天真,喜欢问问题,在父母和外公的保护下安全地成长。 那时候的父亲虽然严厉了些,但她还是觉得他很爱自己和妈妈,因为他每天回家都会带一束鲜花给妈妈,还有一些小零食给她。每次她拿到爸爸带回来的零食,就会高兴得忘了缠着他问问题。这个时候,妈妈就会怀抱着那束鲜花跟爸爸进治疗室去待上一个小时左右。 很小的时候柳澄心不明白两人进去做什么,长大一点以后她才知道,妈妈的心理生病了,爸爸每天都要给她进行治疗。 然而,妈妈死后柳澄心终于明白,她眼中所谓的幸福不过都是假象。爸爸和他的外遇从来没有一刀两断过,而妈妈正是因为知道这一点,才会病得越来越严重,直到承受不了,才会选择离开这个世界。 如果妈妈没有死,外公也不会变成植物人,而这一切都是那个她亲切地称之为“爸爸”的男人造成的! 人总是这样,往往只有最信任最亲近的人才会伤你最重,如果只是无关紧要的路人,或许原谅并不是多么困难的事情。 所以,柳澄心非常地恨父亲柳不群,尤其是在知道了他还做过许多更加伤天害理的事情,让许多罪犯逍遥法外,让很多无辜之人饮恨而终之后。 但是,当昨天她把醉得不省人事的孙云岚安顿好之后,一直在一旁袖手而立的杨镜臣再度将那个困难而尖锐的选择题抛给了她:“澄心,我和柳不群,你究竟相信谁?” 柳澄心伸出一根手指比在唇上,示意杨镜臣先别说话,又再度确认了一遍孙云岚的确已经睡熟,才拉着他上了楼,到自己房间去谈。但两人到了二楼,杨镜臣却越过柳澄心的房门,径自将她带到了自己屋里。1 进入房间,杨镜臣从书桌里拿出了一个文件夹,思忖片刻之后郑重地递给了柳澄心,并说:“澄心,原谅我擅作主张。这里边是之前我为你提交的斯坦福大学认知神经心理学研究室进修申请,已经获得批准,随时可以过去学习。” “你这是……什么意思?”柳澄心愣住了。 美国加州的斯坦福大学,拥有全美最好的心理学专业,其下属的这个认知神经心理学研究室,更是多少学习心理学的学生梦寐以求的进修殿堂,柳澄心自然也不例外,但她从来不敢想象自己能够拿到那里的申请,如今杨镜臣居然帮她拿到了! 如果是在往常,得到这样一份惊喜柳澄心一定会高兴得蹦起来,甚至会不顾一切地搂住杨镜臣的脖子亲上几口。可是今天不一样,杨镜臣刚刚向她坦白了自己的真实身份和过往,还让她必须在自己和父亲之间作出选择,现在忽然又提供了这么一份必须远走他乡才能实现的梦想,他究竟想干什么? “杨镜臣,你是要赶我走的意思吗?”柳澄心冷静下来,语气有些戚戚地问道。 杨镜臣摇了摇头,回答道:“心心,听我说,很早以前我就知道你的志向,所以为了这份申请我也准备了很久,偷偷搜集了你许多资料,希望你不要介怀。今天才把它给你,其实也是因为不想让你为难。我知道,你做不了那个选择,我也不愿看你左右为难。所以,拿着这份申请离开吧,去追逐你的梦想,这里的一切,都和你没有关系,无论我们的结局如何,只要你好好的,就够了。” “所以,你是要开始正式对付我爸了,是吗?”柳澄心忽然声音提高了一个八度,有些战栗地问道。 杨镜臣在这一瞬间意识到,自己还是低估了柳澄心的善良和亲情,无论她自以为多么恨父亲,但柳不群和她的那无法阻断的血脉亲情,在关键时刻还是会令她心里的天平不自觉地倾斜。 【是啊,谁又不是亲情的奴仆?如果不是为了给姐姐报仇,让凶手得到应有的报应,我也不会苦心孤诣地蛰伏这么多年!】一种凄凄切切的情绪涌上心头,杨镜臣微红了眼眶。 “心心,如果我告诉你,你爸所做的坏事远不止那些,就连你妈的死他也脱不了干系,你还会问我是不是要对付他吗?”杨镜臣闭上眼睛,终于将最后的底牌亮了出来。 “你说什么?”柳澄心的声音再度攀升,到了一个即将嘶哑至破音的高度,“到底怎么回事,杨镜臣,你跟我说清楚!” 杨镜臣伸手扶住柳澄心的双肩,仿佛怕她承受不了而颓然倒下去一样,一字一句地说道:“柳不群一只在研究催眠术的禁忌用法,我怀疑你母亲就是他的第一个实验对象,她也并非死于抑郁症,而是被操控自杀的!” “不!这不可能!”柳澄心尖叫起来,拼命摇着头,但是长久以来隐藏在心里的许许多多疑问似乎终于有了某种合理的解释,即便这个解释是她没有办法接受的。2 第107章 “心心你冷静一点,别这样……别把楼下那位吵醒了!”杨镜臣用力抱住柳澄心,试图将她稳定下来。 澄心却捂住自己的耳朵,像一只蜷缩的刺猬似的,对全世界充满了戒备,不闻不问不听不看,只喃喃说道:“你别说了,我不会相信你的!我爸……柳不群他,就算再怎么不堪,也不会这么绝情的!我不信……不信!” 杨镜臣的心忽然冰凉到了极点,原本满腔的解释也一起被冰封住了,再也吐不出来。他只能失神地抱着柳澄心,像一个俊美无双的假人。 半晌,柳澄心抬起头,望着面无表情的杨镜臣,说道:“我知道,你就是想让我走,你也就没有阻碍了,可以去实施你计划多年的复仇。好,杨镜臣,我就当从来没有听过你今天对我说的任何一个字,你不是我的阳阳哥哥,我也不是你仇人的女儿。” “心心……”杨镜臣怔怔地望着柳澄心,第一次没有听到她内心的声音。 世界,仿佛静止,只有柳澄心决绝的声音还在说着:“我走,去美国,正好去那边看看能不能找到医治我外公的办法。至于欠你的钱,还有这份申请的人情,我一定会想办法还给你的。从此以后,你我,再也不要有任何瓜葛了。” …… “下一位!”海关工作人员的声音带着很容易察觉到的不耐烦,在发呆的柳澄心对面响起。 身后的旅客推了推她,这才终于唤回了柳澄心的注意力。她非常窘迫地向周遭点头抱歉,然后马上拖着行李箱走到通关检查的位置,将护照等文书递给了工作人员。 一切手续齐全,工作人员很快放行。 柳澄心接过盖上印章的护照,这才明白自己是真的要离开了——离开这个纷纷扰扰的城市,也就意味着把一切有关杨镜臣和父亲的恩怨都抛诸脑后,不管他们如何缠斗都与己无关。 【这样做,真的对吗?】柳澄心不禁怀疑自己的决定,然而她真的没有其他办法,既无法在父亲和杨镜臣之间作出选择,更不可能眼睁睁看着他们两败俱伤或你死我活,所以就只能独自一人远远地逃开。 继续待在帝都,她真的怕自己忍不住去质问父亲,从而暴露杨镜臣的计划,更怕自己为了保护杨镜臣而不得不伤害父亲。而以她对父亲的了解,是不可能坐以待毙的,他一定会查出是谁在背后搞他,然后予以反击。 就这样,柳澄心失神地在机场里游荡着,直到广播里响起登机的提示语,才浑浑噩噩地随着人群走上了飞机。这架飞机将载着她攀上三万英尺高的云层,经过十几个小时的颠簸,去到世界的另一端。3 长途飞行,除了吃饭时间,几乎所有人都是在半梦半醒中度过的。因为发动机的噪音持续对耳膜进行冲击,让人心情实在舒畅不起来,加之座椅空间的局促,如果不睡觉实在不知如何煎熬。 虽然心事重重,但柳澄心也毫不例外地在用过午餐之后昏睡了过去。 说是昏睡,是因为并不沉湎,不像深度睡眠那样可以叫做熟睡,思绪始终徘徊在现实和梦境的边缘,仿佛能听到身边的各种响动,却又不停做着各种光怪陆离的梦。 梦中,夜幕降临后的迪士尼乐园,各种游乐设施依旧运转,园区却空荡荡地见不到一个游客。她独自踏着月光,忐忑地路过旋转木马,就像迷路的孩子在寻找母亲。 不,应该说她的确就是在寻找母亲! “妈妈——妈妈——你在哪?”她将手放在嘴边,做扩音器状。 这时候,旋转木马的背面传来一个怪声。 当她的视线越过空空如也的木马,中间的雕花圆墩后边似乎闪过一个裸色的裙摆。 “妈妈!”她大呼一声,因为裸色是母亲最喜欢的颜色,她的裙子大部分都是裸色系。 然而,没有回应,甚至脚步声渐行渐远。于是她迈开双腿追了上去,却发现跑动极为困难,仿佛腿上绑着铅块,根本无法追上前面的背影。 “等等我,妈妈——”她焦灼地喊着,然而喉咙也发不出任何声音了。 就在这个时候,她听到女人的尖叫声从摩天轮的方向传来,既有点像母亲,末尾的语调却又和那位患有癔症的阮安娜阮阿姨不谋而合。她心中更加紧张,拼命向摩天轮跑去。 接近了,在二十几米的距离之外,她便看到地上躺着一个穿裸色连衣裙的女人,胸前染满了鲜血,脖子上套着一把小提琴琴弓。 她停住脚步,不敢再往前迈进。虽然尚存的理智认定地上的人已经死了,并且应该就是阳阳哥哥的姐姐陈冰洁,但梦的情节并非和现实严格吻合,有很多替代和隐喻出现,以完成潜意识的伪装。 所以,她所害怕的并不是看到陈冰洁的尸体,事实上她根本也没有见过,只是以想象来替代同样死状惨烈的母亲而已。 果然,当她鼓起勇气继续往前走的时候,发现地上人的面孔分明就是母亲的,但在梦里她对其身份的认知却是于她完全陌生的陈冰洁。 紧接着,游乐场里所有的灯光都亮了起来,同时警笛声由远及近,直至出现在她的身后。她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小姐请退后,我是警察,这里就交给我吧。” 她回过头,看到一个穿着警察制服的人正例行公事地将她请走,但那人的脸却分明是父亲的。而在梦里,她理所当然地不认识这个警察,却无条件地信任他,相信他会将罪犯绳之以法…… 半梦半醒中,遭遇气流的飞机轻微颠簸了几下,将柳澄心带回了现实。 睁开眼睛,眼前仿佛还停留着父亲穿警服的样子,这反常的情节引起了柳澄心的注意,于是立刻明白过来,自己刚刚那个梦所要实现的心理愿望就是,希望父亲没有像杨镜臣所说那样,利用心理学为罪犯脱罪,而是能秉公执法,做一个协助警察维护正义的好人。 第108章 飞机落地之后,柳澄心跟着人群走出机场。加州耀眼的眼光和咸湿的海风扑面而来,带着一股难以抗拒的热情,迎接着她这个来自异国的旅人。 柳澄心落脚的帕罗奥多市位于旧金山湾区内,需要在下飞机后乘火车到达。那是一座以斯坦福大学和拥有众多现代化发明专利的施乐帕罗奥多研究中心闻名于世的城市,惠普公司总部也设立于此,是一座名副其实的高科技城市。 但是,这里的环境却并没有染上太多现代科技的笔墨,反而简朴自然得仿佛一位不事雕琢的清新少女,令人感到怡然舒适。 来到帕罗奥多,柳澄心发现这里和国内,尤其是帝都,那稠集的人口密度不同,地广人稀。虽然帕罗奥多已经属于比较繁华的城市了,却也没有过于拥挤的感觉。可想而知,如果到了乡村,一定会有种“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荒凉感。 在火车站的出站口,一个身材微胖、圆脸圆眼、丸子头、戴一副大边框眼镜的女孩子一只手举着一块写着中文的纸板,另一只手提着一个装有外带食品的纸袋,正在跷脚向出站口里面张望,好似接站的样子。 柳澄心猜这个女孩子应该就是杨镜臣安排接洽的人,所以径直朝她走去,谁知看清了她那张纸板上的汉字便不禁憋笑,甚至有些搞不清状况:【这个“柳姑娘”是不是指我?还好老外看不懂汉字,否则这么奇怪的称乎一定会令他们议论纷纷的。】 于是,柳澄心走到那个女孩面前,微笑着自我介绍道:“嗨,我是柳澄心,请问你是樊星晓吗?” 对方稍稍愣了一下,然后恍然大悟地回应道:“柳、柳澄心?啊,对!我就是来接你的!那个,以后叫我星星就好。” 见柳澄心的眼睛还盯着自己手上的那块名牌,樊星晓挠挠头,有点不好意思的解释说:“对不起啊,我这个人记性特别差,杨医生告诉过我好几次你的名字了,结果今天出门的时候我又给忘了。只记得他说过,他姓杨是因为你姓柳,就像《神雕侠侣》里面小龙女到绝情谷时用‘柳姑娘’这个化名是因为杨过的缘故。我虽然没太听懂他的意思,不过好在记得你也姓柳,就只好写了个‘柳姑娘’。” “他姓杨是因为我姓柳?”柳澄心一头雾水地重复了一遍樊星晓说的话,然后蓦地明白过来,杨镜臣这个名字不只是把原来的“陈竟阳”三个字调换了顺序取其谐音,竟还有这么一层隐含的意义在里面。看来,杨镜臣所说的,其实一直把自己当作非常重要的人,是真的。 见柳澄心脸上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嘴角却止不住上扬,樊星晓禁不住打趣她道:“我只听说过女子冠夫姓的,没想到杨医生如此痴情,竟然为你改姓,真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啊!” “哪有?别听他乱说,姓怎好随便改的?他是在和你开玩笑呢。”柳澄心有些不好意思,因为和樊星晓还不太熟,摸不清她的脾气秉性,说话还是需要谨慎一点,毕竟以后两人还要在一个屋檐下共同生活一段时间。 樊星晓并不见外,热情地把手中的食品袋递给了柳澄心,并说:“饿了吧?从飞机上下来又坐火车,我猜你肯定没吃东西,就给你带了一些吃的。” 柳澄心见到食物方觉肚子咕咕作响了,之前一直心事重重,的确忘了在火车上吃点东西,就一路空着肚子奔波到了帕罗奥多。没想到眼前这个看起来大大咧咧又说自己记性不太好的姑娘还蛮心细的,想着给她带了好吃的。 有时候和一个吃货建立起友谊再容易不过,一是有共同喜爱的食物,再就是在他们饥饿的时候满足他们吃的愿望即可。显然,樊星晓正巧投其所好,赢得了柳澄心良好的第一印象。 虽然肚子抗议,心里也很想吃点东西了,但柳澄心毕竟家教严格,还是在初次见面的樊星晓面前保持了应有的矜持,略微红着脸说:“麻烦你过来接我已经很不好意思了,还要你帮我带吃点,实在太过意不去了!星星,你真好!” 樊星晓挥了挥手,示意柳澄心接着食品袋,说道:“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以后我们就是室友了,还要互相帮助呢,这点小事算不了什么!再说,要是没有杨医生,我也不会是今天的我,为了报答杨医生,我也会好好照顾你的!” 说着,樊星晓意味深长地朝柳澄心眨了眨眼睛,她说话的语调总是上扬,好像非常开心的样子。单平眼前所见真的难以想象,这样一个活泼开朗的女孩子曾经有过什么心理问题,需要杨镜臣的帮助。 柳澄心不再客套,从樊星晓手中接过食品袋,打开一看里面竟然是一个香气扑鼻的煎饼果子!原本她以为会是汉堡之类的西式快餐,没想到这种国内街头才有的特色小吃居然会出现在遥远的美国。 “这里、这里居然有煎饼果子卖?”柳澄心吃惊地瞪大了眼睛,问道。 樊星晓脸上露出十分自豪又神秘的表情,冲柳澄心挤挤眼,示意她先尝尝再说。 柳澄心不明就里,只好带着疑惑咬了一口煎饼果子。说实话,味道很一般,比在帝都时她常吃的那家杂粮煎饼果子差远了,但能在美国吃到这个已属难得,就别要求太高了。 看柳澄心吃了,樊星晓这才开口问道:“怎么样?味道还可以吧?这是我做的。” “你做的?”柳澄心更加诧异,难以置信地问道,“我说呢,美国怎么会有煎饼果子卖!那你还真的挺厉害的,在这边也能自己做煎饼果子,材料不太好准备吧?” 樊星晓听到柳澄心夸她,更加得意了,拿出手机翻出ins递到柳澄心面前,骄傲地介绍道:“我这煎饼果子现在可是加州独一份的网红美食,把老美都迷得神魂颠倒呢!你看,这都是他们晒的打卡照片。” 109章 柳澄心接过樊星晓的手机,半信半疑地翻了几下。 果然,ins上很多年轻人都分享了吃煎饼果子的照片,其中还不乏时尚达人,而他们就是潮流的风向标,带动了更多人慕名而来,都想品尝品尝这神秘的“东方馅饼”。 “啊,原来你不光是自己吃,还在卖这个啊!难怪包装看起来很像外卖呢。”柳澄心举起手中的食品袋左右端详,发现上面印着“chinese pancake”两个字,还真是专门定制的包装,一下子对樊星晓刮目相看起来。 挠头发这个动作似乎是樊星晓的招牌,她再度将一只手放在后脑勺上轻轻搔了几下,微微羞赧地笑着解释说:“开始的时候只是因为自己想吃,就到超市里搜罗材料回来做。后来我一个美国同学尝过之后惊呼从没吃过这么美味的东西,叫我一定要做给更多人吃,让美国人也知道知道什么才叫真正的美食。所以,我就在学校附近包了一辆早餐车,试着买买看,结果就这样火了起来。” 柳澄心又咬了一口手里的煎饼果子,仔细想过之后试探着问樊星晓:“你不是天津人吧?” “不是啊,怎么了?”樊星晓摇了摇头,随即忽然恍然大悟,拍着脑门说道:“啊,是不是我做的不正宗?哈哈,让你见笑了,杨医生说过你在饮食上非常讲究,叫我一定要照顾好你,回去的时候不能变瘦。我也真是的,最近被美国人夸得有点飘了,竟然班门弄斧,拿这种东西给你吃,实在不好意思!这样吧,我带你去吃点别的。” 说着,樊星晓就要伸手拿走柳澄心手里的煎饼果子。 柳澄心躲闪了一下,有些不好意思地对樊星晓说:“不,我不是这个意思。你这个也是很好吃的,只不过和正宗天津将饼果子的做法不太一样,我在想是不是可以帮你改良一下,会卖得更好,你千万不要见怪。” “那太好了!心心你太好了!其实我也觉得我这个煎饼果子似乎缺了点什么,但就是说不出来,有你帮我相信我们的煎饼事业一定会更加红火!”樊星晓性格率直,所以不介意听到他人的批评意见,不像一些人,敏感而自卑,听到任何一点意见都会怀疑对方是否怀有恶意。 柳澄心见樊星晓性格这么好,也就放下心来,大胆说出了自己的想法:“我是觉得你这个酱有点太甜了,好像只有甜面酱吧?如果加一些蒜蓉酱调和一下,口味应该会更好。” 樊星晓笑了,说道:“一开始我也是放的蒜蓉酱加甜面酱,不过这是咱们中国人的口味,老美虽说喜欢咱们的美食,但口味上还是更偏向于爱吃酸甜,根深蒂固很难改变。所以,我经过几次尝试之后最终还是决定只放甜面酱。” 柳澄心这才明白,原来自己才是真的在班门弄斧,樊星晓的煎饼果子能卖得火并不是偶然,而是很下了一番功夫,调查研究得出的结果。由此可知,很多事情并不只是表面看起来那么简单,多得是深藏起来的因素,因此看问题不能片面,也不能主观臆断,否则只会让人觉得自以为是。 【那么,我对杨镜臣的了解是不是也不够深入?还有,对那个我叫了二十多年父亲的人,是否也不够了解?】柳澄心若有所思地想。 樊星晓见柳澄心沉默了,也不知她在想什么,于是默默引着她上了自己的车,发动引擎往自己的住处开去…… 第110章 樊星晓住在距离斯坦福大学很近的一处高档社区,房子是一座带花园泳池的独栋别墅。尽管在美国人口密度并不像国内那么大,独栋的房屋遍地都是,但是她的住处看起来十分奢华,想来一定价值不菲。 来加州之前,樊星晓的一些基本情况杨镜臣已经告诉给柳澄心了:她虽然出生在一个单亲家庭,但家里条件非常好,母亲是位知名女企业家,也是杨镜臣心理治疗中心的投资方之一。 正是因为有她母亲的这层关系,后来樊星晓才成了杨镜臣的病人之一。但是,出于对患者隐私的保护,杨镜臣并没有将樊星晓的具体病情告诉柳澄心,只说她已经康复了。 停好车后,樊星晓帮柳澄心搬行李下车,两人踏着草坪中间的一条蜿蜒石板路来到房子门口。 “星星,这么大的房子你自己一个人住?”柳澄心禁不住问樊星晓,“听说美国的社会治安不太好,远不如咱们国内。因为允许枪支私有,各种暴力事件时有发生,你一个女孩子家,自己住在学校外面不害怕吗?” 樊星晓笑着回答她:“来之前我妈也很担心,不过其实也没有传说的那么可怕了!美国人贫富差距比较大,治安也随之两极分化。在贫民区,不仅晚上不能出门,必须锁好门乖乖呆在家里,即便是在白天出门都随时有被打劫的危险。但在富人区,治安却好到甚至可以夜不闭户。帕罗奥多是硅谷中心,科技精英和斯坦福的教授们都居住于此,所以治安良好,不必太过担心。” 柳澄心点了点头,心想:【也对,樊星晓家庭条件那么好,她妈妈把唯一的宝贝女儿送出来读书,一定会选择一个最好最安全的地方,否则又怎会放心呢?只是不知道在如此风景如画、精英云集的帕罗奥多,她究竟经历过什么,以至于产生了严重的心理问题,需要远渡重洋回国治疗。】 走在前面的樊星晓自然听不到柳澄心心里的想法。在和智能管家系统对话之后,房子的大门打开了。樊星晓便引着柳澄心进屋,一一介绍了家里各处的功用,最后安排她住在一楼的客房里。 这栋房子虽然从外面看比较“豪宅”,但其实内部空间并不算大,除了一楼的客房就只剩一间主卧和一间次室。但樊星晓似乎非常避讳那间次卧,不但没有要让柳澄心住的意思,甚至都没有打开介绍一下。而且柳澄心还注意到,她路过那间次卧的时候,脸上的表情有那么一瞬间的不自然。 【难道这间房间里隐藏着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会不会和她过去的心理疾病有关?】柳澄心暗自想道,她现在对樊星晓这个看似普通却深藏不露的富二代女孩非常地好奇。 樊星晓并没有察觉到柳澄心心中的疑惑,走在前边对她说:“心心,以后咱们俩同住一个屋檐下,我的就是你的,这栋房子里所有的东西你都可以使用,但就是不要进这间屋子,可以吗?” 第111章 柳澄心微微愣了一下,低头讷讷地答应道:“嗯,好……” “关于我的事情,杨医生都跟你说了吧?”樊星晓看了柳澄心几秒,忽然问道。 柳澄心赶忙抬头,摆着双手急急否认道:“不,没有!关于你的病情,他什么都没说!” 樊星晓看着柳澄心脸红耳热急着为杨镜臣辩解的样子,噗哧一声笑了,揶揄她道:“看你急得,我又没说什么!其实过去的事情对我来说已经没什么了,就算杨医生告诉你我也不会怪他,因为是他让我真正走了出来。他告诉过我,爱的反面不是恨,而是淡漠,只有心里对过去的伤害风轻云淡,不再有恨意,才算真正痊愈了。你看,我做到了。” 柳澄心听到“恨”这个字眼,心头蓦地一跳,想道:【杨镜臣,既然你什么道理都明白,看得比任何人都透彻,那为什么自己却跳不出仇恨的漩涡?做不到淡漠地对待仇敌?还是说,你告诫病人放下恨意的同时,其实也同样苦恼于自己的无法放下?】 “在想什么?”樊星晓见柳澄心失神,轻轻推了她一下,问道。 “哦,没什么。那个,你刚刚说到哪里了?”柳澄心回过神来,稍微有些窘迫地应道。 樊星晓推了推脸上的眼镜,故意撅起嘴巴说道:“看来你对我的事情没什么兴趣,那我就不自讨没趣说给你听了。本来,我以为你们做心理医生的都很喜欢听人家倾诉心事呢。” 柳澄心赶紧拉起樊星晓的手臂,来回晃了两下,撒娇道:“不是,我不是那个意思!其实我很想知道的,只是怕刚认识就跟你打探太冒昧了。星星,好星星,快告诉人家嘛!” 长着一双鹿眼的柳澄心看起来清纯呆萌,很能激起别人的保护欲,尤其像现在这样用无辜的眼神讨好地看着樊星晓,令人根本招架不住。何况樊星晓的不悦本来就是假装的,于是她很快就绷不住了,笑着推开柳澄心,玩笑道:“跟你开玩笑的,别这样看着我,我可不是杨医生,能做到‘坐怀不乱’哟!” 柳澄心听到“坐怀不乱”这个词,脸上又是一哂,不知杨镜臣究竟都跟樊星晓说过什么,如果他连他们曾经那么多次暧昧到极致却又克己守礼的相处都告诉了樊星晓,那她可就无地自容了,这以后还怎么和樊星晓相处下去? 就在柳澄心的思绪又偏离了正题的时候,樊星晓忽然再度换上一副严肃的面孔,说道:“心心,你不要觉得我是个心大的女生,怎么初次见面就能把自己的隐私随便告诉他人。其实,我之所以想跟你说自己的事情,是以为知道你和杨医生之间一定是出现了什么问题,否则你也不会突然来美国,而我的那些事或许会对你有所启发。杨医生帮助过我,甚至可以说是拯救了我,所以我也想为他做点什么。” “星星,你……”柳澄心怔怔地看着樊星晓,忽然觉得眼前这个看似平凡的女孩子原来并不简单,她娇憨的外表下隐藏着一个透彻的灵魂,仿佛可以直入人心、看透人心。 忽然,柳澄心的身体一滞,莫名打了一个寒颤,一个想法不受控制地浮上心头:【樊星晓不会像杨镜臣一样,也有读心术吧?】 第112章 想到这里,柳澄心整个人都僵住了,看樊星晓的眼神瞬间充满了恐惧和疏离。 “怎么了,心心?”樊星晓不明就里,疑惑地问道。 柳澄心深深看着樊星晓,不知是否应该坦陈心中疑惑。但是转念一想,如果樊星晓真的像杨镜臣一样有读心术,那自己的心思此刻应该已经落入对方“法眼”,根本无法隐瞒。可是看樊星晓的样子并没有洞穿一切的感觉,心里这才慢慢平静下来。 “星星,我怎么感觉你比我更像个心理医生?好像有种能够看透人心的能力,你不会是有读心术吧?”柳澄心半开玩笑地说,还故作轻松地掩口而笑,实则是稍作试探,想看看樊星晓对“读心术”这个词的反应。 樊星晓自然意识不到这些,因为她确实没有读心术,但她若有所思地说道:“如果这世界上真有读心术这种超能力,也不可能是我有,我觉得应该是杨医生有才对。他给我治疗的时候,我就经常觉得他能看透我心里所有的想法。心心,你和他相处的时候是不是也有这种感觉?” 柳澄心一方面松了口气,樊星晓应该是没有读心术的,另一方面又惊讶于她的敏感,居然早已对杨镜臣的不同寻常有所察觉,而自己和他在一起五年,竟然一点怀疑都没有,真是太后知后觉了。 虽然明知樊星晓说的是对的,也正因为她无意间猜中了事实真相,柳澄心紧张到了极点,下意识地替杨镜臣欲盖弥彰:“有吗?我倒没觉得啊,是不是你太敏感了?” 樊星晓疑惑了一下,随即晃了晃脑袋,摊手说道:“或许吧!可能你们做心理医生的都比一般人厉害,特别容易看出别人心里的想法,所以不觉得有什么吧?” “有可能!但是除了我,我总觉得自己是个不合格的心理医生,在看人方面总是比较迟钝。”柳澄心一边自谦一边帮杨镜臣打圆场,心里的防备因为樊星晓没有继续追究而稍微松弛了一点。 樊星晓客套地安慰她:“别这么说,我也没有接触过杨医生以外的心理医生,就是瞎猜。我听我妈说他是业内的佼佼者,说不定这就是他出众的地方,别人都赶不上他呢?” 柳澄心赶紧点了点头,并趁机转移话题道:“星星,跟我说说你的故事吧,我真的很好奇。” 樊星晓浅浅笑了一下,拉柳澄心回到客厅,把她安置在沙发上,然后从吧台拿了一瓶红酒和两只高脚杯出来,递了一只给柳澄心,自己留下另一只。 柳澄心便知道了,樊星晓的故事不简单——需要就酒的故事,都不简单。 …… 刚来美国的时候,樊星晓是一个比柳澄心还要天真烂漫的“傻白甜”。因为从小被母亲保护得很好,生活优渥,家教良好,对任何人都充满热情和友善。但是在这片遥远而陌生的土地上,文化的差异导致她这种人设并不怎么受待见,很难融入到群体之中。 那时候的她,和“白富美”这个词之间唯一的差距或许只是不够美而已,然而时尚和美貌在美国年轻人的择友标准中占有很高地位,甚至远超财富及其他,再加上微胖的身材和留学生身份,就使得樊星晓这位不显山不露水却名副其实的富家千金反而很难交到知心朋友。 本来,樊星晓是住在学校宿舍的,拒绝了母亲为她在附近购置房屋的建议,就是为了不显示自己的特殊,能更好地和同学打成一片。但是后来,她不但没有和同寝的女生成为朋友,甚至连和睦相处都做不到,只因班级里最受欢迎的男神无意间夸赞了樊星晓一句,她便遭到了全体本地女生的排斥。 她们在下课后聚在一起嘲笑樊星晓,她的室友甚至偷偷拿走了她宽大的内裤,然后公然展示在大家面前,还称其为“dirty g”,引得众人哄然大笑。不得已,樊星晓只好搬离宿舍,住进了母亲买给她的这栋房子。 之后的那段时间,她不再像个初生牛犊一般对任何人都散发着无尽的热情,而是变得沉默寡言,总是独来独往,如同幽灵一般穿梭于课堂和住处之间,尽量不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但是,她还是引起了一个人注意,这个人就是尹博岩。他是大她一届的学长,在学校里同样存在感不高,身高外貌才华无一出类拔萃,但爱好打扮自己,从来不会像有些男生那样邋邋遢遢地出现,是一个活得十分精致的男子。 最开始,尹博岩是通过社交网络和樊星晓开始搭讪的。樊星晓也不知道他为什么会主动在社交网络上关注自己,而且对她的每一条动态都保持关注,第一时间评论。 最重要的是,他好像她肚子里的蛔虫,了解她隐晦文字背后的每一层深意,而且知道如何去安慰她的那些小忧伤和小不快,令她感觉终于找到了知己。 虽然在社交网络上神交已久,但尹博岩似乎从来不急于走进樊星晓的生活,他始终远远观望着她,像一个守护者一样,不声不响、心甘情愿且不图回报地站在身后保护着她。 慢慢地,樊星晓开始在意自己的社交网络发言是否得体、照片拍摄角度是否优美等等,每次发状态之前总要反复确认几次。其实当时她心里已经隐隐感觉到了,自己这样所在乎的无非就是尹博岩看到后的反应。 所以,每次发状态之后的几分钟都是漫长而忐忑的,并且要直到看见尹博岩的留言才能放下心来。如果尹博岩没有及时评论,樊星晓就会变得十分不安,盯着手机焦虑地反复刷新网页。 直到有一次,樊星晓半夜发了一条动态:“既见君子,云胡不喜。”并配了一幅样貌酷似尹博岩的手绘男子画像,这是她无意在网络上看到的,当即便收藏了起来。 她之所以在夜半无人的时候发这样一条动态,其实也是情难自禁的表现,想把两人之间那层若隐若现的“窗户纸”给捅破。毕竟,人在夜阑人静的时刻心防是最易松动的。 第113章 这条隐晦的表白动态发出之后,樊星晓忐忑不安地等待了许久,但是明明显示在线的尹博岩却迟迟没有回复。 【他到底看没看到我的动态?是没看到,还是看到了刻意不回应?是不愿回应,还是不敢回应,抑或不屑于回应?如果他明确拒绝,那我该怎么办?脸面要往哪里搁?】樊星晓在床上辗转反侧,脑子里不断思考着各种可能性。 就在樊星晓几乎把自己逼疯的时候,手机响了,一条私信闪动着诱人的光辉终于出现了——是尹博岩:“这么晚还不睡,原来是在偷偷画我。” 樊星晓心跳到了极点,因为这是尹博岩第一次给她发私信。之前那些评论的文字所有人都看得见,也就意味没有什么不可告人的暧昧,但私信不一样,就像年少时上课偷偷传递的小纸条,是既私密又令人充满遐想的一种交流方式。 …… “心心,你知道吗,那一刻我真的感觉自己心动了。只是,在后来的后来我才明白,尹博岩的每一步行动都是算计,他说的每一句话都有预谋,甚至精确到了回复信息所要拖延的时间。我就像一个毫无防备的猎物,落入他布置好的陷阱,无处躲藏。”樊星晓的叙述暂时停顿,意味深长地说了这样一句话。 柳澄心有些疑惑,她以为自己听到的不过是一个未曾有结果的爱情故事,但为何双眼望向窗外星空的樊星晓脸上挂着一种自嘲的戏谑微笑,仿佛是在讲述一个与己无关的笑话?而听起来她的过去为何充满了阴谋的味道? 樊星晓没有给柳澄心发问的机会,她的故事继续…… “哪有?这不是我画的,我要是能画出这么好看的画就好了。”樊星晓抑制住内心的狂跳,一字一句敲下这条私信。 不久,尹博岩回复:“你的意思是说我好看咯!” “什么呀?这又不是你!”樊星晓一手捂住自己红透的脸颊,一手打字道。 “别说你没看出来,上面的人很像我。”尹博岩笃定地回复。 这话樊星晓无法反驳,若不是觉得真的很像尹博岩,她也不会保存这张图片了,但她还是嘴硬道:“你有这么帅吗?” “你又不是没看过我的照片。”尹博岩很快回复。 “照片可以是p的,我又没见过你真人。”樊星晓敲下发送键的同时意识到,自己实际上非常想见见这个一直在网络上神交已久的男人,而她这么说已经将自己的意图表现得十分明确了。 可是,尹博岩却故作姿态,避开了樊星晓的暗示,回复道:“那你就当我是p的好了。” 樊星晓以为尹博岩生气了,立刻对自己刚才的话后悔起来,但是她还不够勇敢,不敢先示弱暴露出自己对尹博岩的在乎,只能继续硬着头皮装作若无其事地跟他开玩笑:“敢不敢发一张无p的照片给我鉴定一下?” 这个时候,尹博岩才出其不意地接上刚才放掉的话头,对樊星晓说:“看照片有什么意思?见见真人不就知道了。” 这猝不及防的邀约像一颗甜蜜的糖衣炮弹,一下子击中了刚刚还很失落的樊星晓的心,并且在里面燃起了一团熊熊的火焰,无论如何熄灭不了了。 那原本不太强烈的见面欲望在经历了挫折之后变得愈发难以抑制,使樊星晓不想再错过见到尹博岩的机会,于是她回复道:“见就见,就怕你不敢来。” “谁不来谁是孙子。”尹博岩赌咒发誓道。 …… “那时候我以为,尹博岩和我一样,会对见面充满期待,真心的那种期待。但是现在想起来,或许当时电脑屏幕后边的他,露出的并非笑容,而是一股阴冷的不屑吧。”樊星晓的声音沉沉的,仿佛深不见底的湖水被投入了一颗浑圆的石子。 柳澄心终于按耐不住心中的好奇,发问道:“星星,听你的意思,这个尹博岩从一开始就是在骗你,对吗?但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樊星晓并没有回答问题,而是微微侧目,注视着柳澄心澄澈透明的眸子,浅笑着问道:“心心,你听说过pua吗?” 这个陌生的缩写词汇进入耳中,柳澄心很自然地摇了摇头。 樊星晓也料到柳澄心不会知道,便解释道:“就是pick-up artist的缩写,可以直译为‘搭讪艺术家’,原本指是利用技巧和心理学帮助不会和异性交流的男女克服心理障碍,建立良好社交关系的一些人。但是后来随着影响力的不断扩大,其经济价值也被一些别有用心之人发现,便出现了以金钱为目的,兜售把妹技能同时引导男性对女性施行‘自杀鼓励’‘宠物养成’等不良心理暗示,疯狂榨取财色的不法组织。” 柳澄心从未听说过如此骇人听闻的事情,于是奇道:“怎么会有这样的事?专门教男生骗财骗色的组织?还是利用心理学?” 樊星晓轻描淡写地点了点头,继续说道:“没错,在认识尹博岩之前,我也没有想过这世界上会有这样的事、这样的人。可能是我妈把我保护得太好了,以至于我从来就不相信这个世界上有真正没有由来的恶意。我总以为,我没有害过人,就一定不会有人来害我。” 柳澄心对樊星晓的话感同身受,说道:“这么想有什么不对吗?到现在为止我仍然相信,好人一定会有好报,无论别人怎样,只要我做好自己,上天总不会亏待。” 樊星晓凄然一笑,没有和柳澄心过多纠缠这个问题,而是接着自己的话说了下去:“后来我才明白了一句话,叫做‘匹夫无罪,怀璧其罪’。我之所以遭遇了尹博岩这个命中注定的劫难,皆是因为我的家境。如果我只是一个清贫的、需要打工养活自己的留学生,或许也不会成为尹博岩的猎物。” 说完这句话,樊星晓忽然又摇了摇头,否定了:“这么说也不对,我并不是最惨的。你知道吗心心,还有一些女孩子,她们根本就没有什么钱,甚至有人宁肯借贷也要供养那个欺骗她们的pua!你说那些人渣还有人性吗?” 第114章 “真的?还有这么傻的女孩子?星星,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柳澄心听到这里,心中的震撼已经已不是一点半点了。她也是温室里长大的花一样的女孩子,无法想象这个世界上真有如此丑恶不堪的事情。 “只有你想象不到,没有他们做不到。”樊星晓叹了口气淡淡说道,然后便继续讲述她和尹博岩的故事…… 那天彻夜聊过之后,尹博岩约樊星晓次日在学校附近见面,去的是一家极为平民的咖啡馆,就是美剧中随处可见的那种嘈杂而拥挤的小店。 当时的樊星晓,因为家境缘故从来没有去过这种平价的地方,心中还有些纳闷,从社交平台上看来家境和她相当的尹博岩为何会约这种地方见面。 后来她才知道,像尹博岩这种pua,他们对待不同的女生用的是不同的手段,很有针对性。吸引普通女生的方法主要是伪装成高富帅,制造一种令人仰望又向往的感觉,同时不惜投入金钱制造诱惑的假象。 但是对待樊星晓这样的富家千金,他们会反其道而行,走平民路线,利用她们猎奇心理去吸引注意力,带她们体验不一样的人生,从而达到令她们动心的效果。当然,这其中肯定还有一些别的手段。 樊星晓进入咖啡馆,一眼就认出了尹博岩。 虽然尹博岩的长相不算特别出众,但是非常注重细节,不像很多不修边幅的理工男生那样邋遢,干净的浅蓝色衬衫天然散发着清爽的气息,坐在落地窗边沙发上的样子竟有一种静谧出尘的俊逸。况且那天他精挑细选了时间地点,下午三点西斜的阳光刚刚好落在身上,给他镀上一层神秘的金色光晕。 樊星晓站在门口望着尹博岩,清楚地听到了自己心动的声音。 “嗨!”尹博岩举起一只手微笑着唤了樊星晓。 她这才回过神来,腼腆又有些羞怯地迈着小碎步来到了他坐的那张桌子跟前:“嗨……我是樊星晓。” “我知道,我注意你很久了。”尹博岩半真半假地说道,脸上挂着令人难以琢磨的笑意,但这也足以扰乱樊星晓的心绪了。 她忐忑落座,微微有些局促,也是因为不熟悉这样略带侵略性的环境,也是在尹博岩面前有些羞涩,以至于服务员问她要点些什么的时候,她完全说不出话来。 尹博岩见她这副样子,胸有成竹地说:“记得你在ins上说最喜欢摩卡,我才特意选这家店的,听说他们这里的摩卡最好喝。” 樊星晓张了张嘴,很想告诉他自己所说的摩卡并非平时随处可见的那种用巧克力糖浆调和的意式咖啡,而是指产自也门的咖啡品种“摩卡”,因为产量低、口味独特如今已经非常昂贵,像这种小咖啡馆是不可能有的。但她又怕这样做会令尹博岩失了面子,以至于讨厌她,便只好违心说道:“真的?那我就要一杯摩卡吧。” 第115章 在这段感情的最初,无论外在条件还是内心世界,樊星晓都是一个被母亲捧在手心里长大的骄傲的公主。但从这个小小的细节可以看出,她毕竟是单亲家庭的孩子,内心深处的敏感和不安时常作祟。后来,恰恰就是这点星星之火般的自卑,被尹博岩抓住和放大了,才造成了樊星晓严重的心理问题。 那一天,除了没说出口的关于摩卡咖啡的事情令樊星晓感觉尹博岩有些露怯之外,他们两人相谈甚欢。尹博岩不愧是受过专门训练的pua,很能抓住和女孩子聊天的要点,句句话都能让人感觉很舒适,谈吐充满吸引力,令涉世不深的樊星晓很容易就落入了他的甜蜜陷阱。 其间,尹博岩还安排了一出“英雄救美”的戏码,雇佣了一个无业游民调戏去洗手间补妆的樊星晓,然后适时出现击退流氓,展现自己的男性魅力。这一切,都是在败露之后他亲口招认的。 总之,仅仅一次见面,尹博岩就牢牢吸引住了樊星晓悸动的初心。之后,两人发展神速,很快便确定了恋爱关系。 既然已是恋人,很自然地要融入对方的社交圈。樊星晓在美国没什么朋友,尹博岩也知道,便故意郑重其事地提出带她见见自己的朋友,表现得非常在意她的样子。樊星晓不疑有他,非常高兴地答应了。 那天,樊星晓所见到的尹博岩所谓的“朋友”,是几个看起来与他格格不入的美国人…… “其实,如果我足够聪明,或者没有被爱情冲昏头脑,应该能够看得出来,那几个人和尹博岩明显不是同一路人,他们怎么可能会是他最好的朋友?后来杨医生对我说,他们可能也是pua,那天的出现只是来帮助尹博岩完成一个重要的‘程序’。”樊星晓幽幽地说。 “什么程序?”柳澄心连忙问道。此刻,她对樊星晓这段令人瞠目结舌的经历简直好奇到了极点。 “自信摧毁程序。”樊星晓回答,见柳澄心似乎没有听懂,便继续不疾不徐地解释道:“杨医生是这么说的,就是通过贬低我,让我产生自卑心理,觉得自己配不上尹博岩,从而更加依赖他,任由他予取予夺。” “我还是不太明白……”柳澄心有些迷茫地看着樊星晓,从来没有想过还有这种操作。 樊星晓只好详细地讲述了那天尹博岩带他见朋友的情形…… 刚一见面,樊星晓就敏感地察觉到,尹博岩的几个朋友看自己的眼神分明带着一种戏谑,他们相互对望的目光以及窸窣的窃窃私语,再加上意味深长的怪笑和互动,那种嫌弃和看热闹的心理半遮半掩,却又呼之欲出。 但樊星晓当时并不知道,他们只是在演戏,目的就是要让她感觉他们看不起她,让她以为大家都认为她配不上尹博岩。正是这段堪称影帝级别的表演成功摧毁了樊星晓的自信,令她的心不断下沉,一直沉到了冰湖深处。相反,之前在美国同学中间受到排挤的委屈,还有积压在心里的自卑感却随之浮出水面。 第116章 那天见过尹博岩的所谓朋友之后,樊星晓心情很差,她不但自信心受到了打击,对尹博岩的感情也开始失去信心。虽然,尹博岩没有当场说什么,但樊星晓明显感到他对自己的态度发生了一些微妙的变化。 从前,尹博岩虽不能说对她千依百顺(因为对待樊星晓这种从小被宠爱的公主他必须有个性、带些傲气才行),但也算很好了。可经过那次“丑媳妇见公婆”,他似乎变得犹豫了。 樊星晓的性格本身就充满了矛盾,既有富家千金典型的骄傲,也有集体边缘人的卑微。骄傲不允许她表现出卑微,卑微也不允许她保持骄傲——在骄傲与卑微之间,樊星晓的内心像只刺猬一样蜷缩了起来。同时,她的感情亦呈现出了退避的倾向。 尹博岩也很快觉察出了这种倾向,但一切都在他的掌握之中。他已不是初次将自己学习到的pick-up技巧应用在实战中,对于搞定樊星晓这样的女孩还是胸有成竹的。 很快,尹博岩向樊星晓摊牌,坦言自己的“朋友”对于她的外表有些“意见”,但同时他也立刻表示自己并不在意樊星晓的外形,而更注重两人内心的契合,让樊星让也不要太在乎别人的看法。 这些话看似没有什么问题,但实则潜藏着深深的恶意,因为他的言外之意就是认同了“朋友”的看法,也以为樊星晓不漂亮、配不上他。对于一个青春年华的女孩子来说,没有什么比否定她的外貌更加伤人的了,尤其这个人还是她所爱慕的。 尹博岩当然非常清楚这一点,他的目标就是击垮樊星晓最后的自信,故而一再强调自己并非以貌取人之辈,保证爱的是樊星晓的内心,无论别人是否认为他们不般配,他还是会喜欢她。 单纯的樊星晓自然意识不到这些,反而觉得遇到了真爱,尽管内心明明受了伤,却被尹博岩给的甜蜜毒药所麻痹,感觉不到痛了。 在后来的日子里,尹博岩不断通过暗示强化樊星晓的自卑感,让她彻底相信自己和尹博岩在一起是“高攀”,只能用不断对他好的方式来留住爱人。这段明明应该势均力敌的感情渐渐沦为不平等“条约”,樊星晓成了爱情的奴隶,任由尹博岩予取予夺。 然后就是法制频道的“套路”,尹博岩开始以各种理由哭穷,但他从来不会将“借钱”两个字说出口,只是通过各种方式冷落樊星晓。每当樊星晓心急如焚地找到他时,他就会骗她说,自己因为经济问题心情不好,不是故意不理她的。 这样一来,为了让尹博岩好起来,也为了让他多陪自己,樊星晓傻傻地开始给他塞钱。尹博岩欲迎还拒,故意严词拒绝,生气地强调自己可不是“吃软饭”的男人。这令樊星晓更加觉得他好,觉得自己选对了人,也就更加坚持要帮助他。 几次拉扯之后,尹博岩终于半推半就地接受了樊星晓的帮助,但同时他严肃地告诉樊星晓,自己只是一时困顿,这些钱就算是跟她借的,将来一定要加倍还给她,自己绝对不会因为钱失去尊严。 樊星晓为这些话感动不已,但她没有意识到,尹博岩之所以这样说,一是为了不令她对自己产生怀疑,进而骗得更多金钱;二是强调了男人尊严,像樊星晓这样自卑的女孩子一般对此非常敏感,肯定会小心翼翼地去保护爱人的自尊,这样他就可以继续在她面前保持优越,继续处于主导地位。 “所以,你为了不刺激他的自尊心,在他面前就变得更加卑微了,就算是要给他钱也得小心翼翼,生怕他发脾气,对吗?”柳澄心听到这里,忍不住问道。 “没错。事实上不止如此,后来他就好像变了一个人,就算不是因为我给钱他也会动辄发火,把东西乱摔一气,但很快就会后悔,说自己只是心情不好、太冲动了,不是针对我。他越是这样我就越心疼,越想对他好,明明深陷泥潭之中却不自知,反而乐不思蜀。”樊星晓自嘲地笑了笑,说道。 “pua真的好可怕,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居然用这么卑鄙的手段,这和我们心理学界所禁止的用暗示法控制人的心智有什么区别?”柳澄心越听越气愤,握紧拳头不平地说道。 樊星晓现在似乎真的对此释然了,除了刚刚稍微有些轻微的情绪波动之外,已是局外人般心如止水。 她点头说道:“你说的这个正是杨医生的怀疑,他觉得一定有专业的心理学人士,甚至团队,在背后训练和指导这些pua,他们绝不是无师自通或孤军奋战,而是已经形成了一个成熟的地下组织网络,专门利用这些心灵控制的方法对年轻女性下手,然后从中牟利。” “那后来尹博岩怎么样了?你有没有报警抓他?”柳澄心急切地问道。 “我妈想报警,但是被杨医生制止了,因为我们没有证据。而且,我们并不清楚这些pua背后的组织究竟有多庞大、实力如何、渗透到了什么社会阶层,我还要一个人在这边完成学业,万一对方报复……” “还有就是因为尹博岩那些朋友是美国人,牵涉到本国国民,警察一定会有些倾向性。” 樊星晓现在似乎真的对此释然了,除了刚刚稍微有些轻微的情绪波动之外,已是局外人般心如止水。 她点头说道:“你说的这个正是杨医生的怀疑,他觉得一定有专业的心理学人士,甚至团队,在背后训练和指导这些pua,他们绝不是无师自通或孤军奋战,而是已经形成了一个成熟的地下组织网络,专门利用这些心灵控制的方法对年轻女性下手,然后从中牟利。” “那后来尹博岩怎么样了?你有没有报警抓他?”柳澄心急切地问道。 “我妈想报警,但是被杨医生制止了,因为我们没有证据。而且,我们并不清楚这些pua背后的组织究竟有多庞大、实力如何、渗透到了什么社会阶层,我还要一个人在这边完成学业,万一对方报复……” “还有就是因为尹博岩那些朋友是美国人,牵涉到本国国民,警察一定会有些倾向性。” 第117章 樊星晓告诉柳澄心,后来尹博岩不断对她进行心理暗示,并通过反复的分手、复合来摧垮她的意志,最终使她走上了试图结束生命的道路。好在当时她母亲已经发现了端倪,派人暗中保护,这才避免了悲剧。 之后,樊星晓被接回国内,在杨镜臣的诊所接受治疗。杨镜臣用半年时间治愈了樊星晓,又通过一个骇客朋友黑掉了尹博岩的手机,才找到了那个地下pua组织的群聊。 柳澄心猜想,这个所谓的“骇客朋友”一定是白相男,之前杨镜臣跟她摊牌的时候说过,他电脑上那个可以查询户籍信息的系统就是小白做的,能黑入公安部门的网络足以说明他的厉害之处。 “然后你们就伪装成pua,守株待兔等尹博岩自己暴露?”柳澄心问道。 樊星晓点点头,却又重重叹了口气,为难地回答道:“本来是这么打算的,可是……” “可是什么?你们被他们发现了?”柳澄心心头一紧,连忙问道。 “不是。我也不知哪里出了问题,尹博岩不见了!”樊星晓说道。 “怎么会?难道他发现你们在查他,跑路了?”柳澄心眨了眨懵懂的眼睛,继续追问。 “应该不会,当初为了不打草惊蛇,我曾对他说虽然我们分手了,但我并不恨他。那时他心里应该挺得意的,表面上却装得一副愧疚模样,说自己真的没想过会伤我这么深。”樊星晓说。 “他是不是还想继续骗你?”柳澄心气愤地问道,终于对pua的坏有了一些认识。 “我猜也是,只不过后来我根本就不搭理他,他才渐渐不再联系我。可是,自从我进了那个pua的群聊,就没见尹博岩发过言,回到美国以后我才发现,他已经失踪很久了。”樊星晓蹙眉说道。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柳澄心更加不解,不断追问着。 樊星晓摇头说道:“我在学校里打听,但所有人都不知道他的去向,或者说,即使有人知道也没有告诉我。我妈也暗中找人调查过,他一直没有出境,也就是说人还在美国。我想他是不是搭上了什么富婆,被包养了,但是杨医生说如果是那样他不会不在群聊里炫耀‘战果’,pua最大的成就感就是征服一个又一个女人,他在群里销声匿迹一定是另有隐情。” “他说的有道理,会不会……那个,星星,会不会是你妈她……有什么事瞒着你?”柳澄心有些吞吞吐吐地说道,因为她想到了另一种可能,就是樊星晓的母亲气不过尹博岩伤害她女儿,买凶把他给解决掉了! 樊星晓却淡定地否定了柳澄心的猜测:“心心,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我妈不会的。虽然我们家在国内是有些势力,但绝对不会做违法的事情。况且,要报复他的方法很多,我和我妈早就达成共识,一定要揭露他的真面目,令他身败名裂,同时也要让更多人了解到pua这个群体,让女孩子们对他们有所防范,不要像我一样被骗。而尹博岩是事情的关键,所以我妈不会动他的。” “对不起星星,我不该恶意揣测你妈妈的……”柳澄心低头道了歉,内心却更加摸不着头脑:“那究竟为什么他会突然失踪呢?” “杨医生怀疑,是他们pua内部出了什么问题,或者有人发现尹博岩被我们盯上了,所以将他藏了起来。如果是这样,事情就不好办了。那些pua基本上都是智商很高的人,他们一旦提高了警惕,我们想渗透进去就更难了,好在你来了。”樊星晓这时候才舒展开一直紧锁的眉头,露出了一个狡黠的微笑。 柳澄心愣了一下,旋即明白樊星晓之所以和她说了这么多自己的事情,目的原来在这里。但她并没有感觉不悦,反而爽快地应道:“有什么需要我的地方尽管吩咐,只要能做到的,我都愿意!这些pua太可恶了,一定得彻底曝光!我知道这件事不容易,但是,算我一份!” 樊星晓如释重负地一笑,眼睛眯成一条窄窄的缝隙,说道:“杨医生就说你一定会帮忙的,看来还是他了解你。” 提到杨镜臣,离开之前那晚的种种便不觉涌上心头,柳澄心的心如同针扎一般刺痛。他对她父亲的那些指控绝对不会是空穴来风,可是这些事情太过震撼,让她怎能消化得了?她之所以选择来美国,就是为了逃避这一切,可事实证明她错了。即便人逃开了,心却留在了原地,无时无刻不牵挂着事态的发展。 【杨镜臣,现在我真的没有办法再相信你,会不会我来美国也是你计划的一部分?为什么感觉你是故意让我来帮助樊星晓的?】柳澄心闷闷地想。 “怎么了,心心?”樊星晓不知个中缘由,疑惑地问道。 “哦,没什么。到底要我怎么帮忙?说说看。”柳澄心回过神来,扯开了话题。 樊星晓也没有深究,回答道:“我不是用杨医生的照片伪装成男人在那个群聊里面嘛,因为我一直不说话,最近开始有人注意到我了,问我到底有没有‘捕获猎物’。这是他们的术语,意思就是泡到妹子。我说已经有目标了,正在‘hunting’,他们要我随时报告进度、晒聊天记录,说是必须这样交流、分享,但我感觉他们是有点怀疑了,所以我急需一个女生配合我演好这出戏。虽然我自己也是女生,但因为之前那些pua见过我,我要是再成为另一个人的‘猎物’就很假,所以不行。” 柳澄心点头表示明白,但仍有些疑惑:“好,那我需要做什么?和你聊天?发语音?总不会……总不会要我拍‘那种’照片吧?” 樊星晓坏笑着摇了摇头,说道:“当然不会,杨医生要是知道不得杀了我?再说,我们心心这么美,怎么能便宜那些人渣的眼球?照片肯定是要有,但普普通通那种就好。还有就是需要你给我发一些日常的语音聊天,最好嗲一点,让他们觉得我的确是泡上你了。” 第118章 柳澄心想了想,虽然对她来说“嗲一点”其实还是很有难度的,不过想想那些被pua害得很惨的女孩,以及所有被当成猎物即将“猎杀”的女孩,为了拯救她们,这点困难并非无法克服,因此柳澄心重重点了点头:“那……好吧。” 樊星晓见柳澄心一脸难色,狡黠地笑着推了推她的手臂,说道:“你不要那么大压力,其实一点不难,虽然是跟我聊天,但头像可是杨医生的,你只当是对杨医生说话就行了。” 柳澄心闻言瞬间红了脸,就好像自己和杨镜臣之间的甜蜜对话已经暴露在了樊星晓面前一样,窘迫地说:“什么呀?我们……不,我和他,早就分手了!好了,别再提他了!不就是演戏吗?你放心,我没问题的!” 樊星晓看不透柳澄心和杨镜臣之间究竟怎么了,因为她并不知道其中曲折,不过此刻她还是压抑住了自己的好奇心,不再开他们的玩笑,因为毕竟找出pua团伙的证据才是当务之急。 两个女孩说干就干,立刻开始仔细商量“剧本”。她们先是设定了一个傻白甜的人物形象,然后勾勒出来所谓的相识场景,确定恋爱过程,经过反复揣摩“台词”,一直折腾到深夜才开始“正式演出”…… 接下来的几天,两个女生白天上课,间隙的时候便按照剧本在手机上聊天,假装热恋。到了晚上,樊星晓就会把她们的聊天记录发在pua的交流群聊里,一半炫耀,一半看似虚心地让群里人支招,化解了他们的一些怀疑和防备。 随着对pua组织的不断深入了解,柳澄心对人心险恶的认知被不断刷新。 虽然通过樊星晓的事情她已经知道了这些内心阴暗的男人为了欲望、金钱、虚荣,甚至仅仅是心理上的快感,就去肆意残害无辜女性。不过,毕竟耳听为虚眼见为实。在群里看到了他们分享的一个个鲜活的例子之后她才明白,人性的恶竟然可以如此极致并且毫无道理。 这一切,和柳澄心前二十几年生命中感知和相信的世界观完全背道而驰,或者可以说简直就是颠覆。本来应是天高云淡的留学生活,也因此莫名蒙上了一层挥之不去的阴霾。好在樊星晓性格开朗,每天叽叽喳喳地笑闹不停,柳澄心这才没有陷入深不见底的抑郁漩涡无法自拔。 就这样,两个月过去了。 这天晚上,柳澄心和樊星晓照例一起趴在床上研究第二天的“剧本”。为了前后无缝衔接,不被群里的人看出破绽,她们必须反复确认“剧本”和之前的聊天内容没有矛盾之处。这和真正的剧本写作很像,如果前后矛盾很容易遭到吐槽。 所以,“剧本”写好之后柳澄心便拿出手机开始翻看之前的聊天记录,而樊星晓则说自己有点累,先去洗个澡。 就在看聊天记录的过程中,柳澄心不小心发出了一个表情,然后就听到沙发上樊星晓的手机响了一下,她意识到樊星晓的手机落在自己屋里了。这本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但奇怪的事情发生了,她的手机很快收到了一条回复:“还没睡?想我了?” 柳澄心吓了一跳:【怎么回事?星星的手机在这里,那这条信息是谁回的?难道她被盗号了?】 念及于此,柳澄心赶紧翻身下床,跑到沙发上找到樊星晓的手机,但她发现锁屏上显示的那条信息根本不是自己刚才错发的表情,而凑巧是别人发来的其他信息。也就说,樊星晓的社交软件现在登陆的号并不是那个伪装成男人和她聊天的号,也就更加不可能回复她了。 【到底是谁在回复我?】柳澄心心下一惊,搞不清现在到底是什么状况。她最害怕的是,万一群里那些pua中有骇客高手,把樊星晓的号给盗了,从而发现她们的秘密,那一切就前功尽弃了。 柳澄心赶紧拿着两只手机跑出自己房间,到樊星晓门外拍门说道:“星星!星星!不好了,你快来看,咱们是不是被盗号了?” 屋里淋浴花洒声音未停,樊星晓显然没有听清柳澄心的话,高声问了一句:“怎么了心心?我还没洗完呢!” 柳澄心只得增加音量喊道:“别洗了,你快出来,出大事了!” 这样,才听见屋里水声骤停。很快,房门打开,樊星晓一边用浴巾裹紧自己的身体,一边疑惑地问:“怎么了?什么事儿这么急?我头发都没洗。” 柳澄心赶紧将两只手机递给樊星晓,并说:“你看,你的手机刚才落在我那儿了,可是我不小心给你发了一个表情,结果竟然有人回复我了!” 樊星晓的表情瞬间一滞,似有那么一些慌乱地抢过两只手机,一手把自己的扔在了床上,另一手快速翻看了一下柳澄心和“自己”的聊天记录,然后很快强作镇定地搪塞道:“啊,这个啊,哈哈,没事儿,是我刚才用电脑给你发的,逗你玩呢!” 柳澄心愣了一下,樊星晓的这一系列反应明显是在刻意隐瞒什么,但她想不明白这是为什么:【难道她不担心是pua盗号吗?不对,这条信息肯定不是她发的,但她一定知道是谁!】 “不会吧,是你发的?”柳澄心向前了一步,狐疑地看着樊星晓,然后随手指了一下桌子上的笔记本电脑,“用那个?” 樊星晓见柳澄心迈开步子似要走过去查看,紧张得赶紧抢先跑过去挡在桌子前,不自然地笑着说:“嗯,对呀,我一般都用电脑登陆那个号,手机上两个号来回切换太麻烦了。” 柳澄心并没有继续往前走,因为樊星晓的态度已经说明了一切——她怕她看她的电脑,很大可能性电脑上根本没有登陆记录,但这是为什么?她究竟在隐瞒什么? 虽然两个月来她们两个的关系突飞猛进,已经成为无话不谈的闺蜜,但柳澄心知道,这件事她不能太直白地去追究,否则一定会破坏她们现在的和谐。 第119章 我在 就在两人陷入一种尴尬的胶着之时,柳澄心的手机再度响起收到信息的提示音。 樊星晓心虚地盯着柳澄心,只见她脸上的表情在打开手机的瞬间立即由不露声色的疑惑变为难以抑制的不解,然后抬起头指着屏幕上那串特殊的表情符号,恍然悟道:“原来一直跟我聊天的那个人根本就不是你!星星你怎么能这样?为什么把暗号告诉别人?” 这一刻,樊星晓意识到瞒不住了,只得支支吾吾回答道:“心心……我、我也是为你好……我只是想帮你……和杨医生。” 原来,柳澄心和樊星晓曾有约定,如果两人不在一处,打出这样一串特殊排列的表情就代表着询问是否要开始按照“剧本”演出。显然,樊星晓把这个只属于她们的暗号告诉了别人,而这个别人,竟然就是杨镜臣! “所以,你让我帮你演戏,实际上却是让我和杨镜臣聊天?”柳澄心睁大眼睛问道。 樊星晓懦懦地点了点头。 柳澄心又问:“那你之前跟我说的那些,什么pua,什么神秘组织,也都是假的咯?” 樊星晓赶紧把头摇得如同拨浪鼓,急急解释道:“不,不是的!那些都是真的,让你帮忙演戏打入组织内部也是真的!只不过我发现你和杨医生之间似乎发生了什么误会,想帮你们一把,所以借口最近太忙,让他帮我继续卧底……” 提及杨镜臣,柳澄心的心蓦然钝痛了起来,两个月来努力不去思考那些事情霎时涌入脑海,像无可阻挠的一场海啸,将她整个人淹没其中。她就像一个溺水的人,想努力抓住些什么,可是那种无力的绝望却胜过了所有理智。 “心心、心心……对不起,我真的是好意,你别生气好不好?”樊星晓的声音低低的,像一阵微风小心翼翼地贴着柳澄心的耳畔刮过,没有引起她一丝回应。 此刻,柳澄心的眼神呆望窗外,心头浮现的是两个月来一直深埋的隐秘。 她没有告诉过樊星晓,甚至不敢对自己承认,表面名曰“演戏”,她其实早已入戏太深——每一次那个用杨镜臣照片作为头像的“虚拟人物”发来甜言蜜语,尽管明知是“剧本”,她还是会真实地心跳加速,还是会欣欣然期盼不已。 两个月来,她不断安慰自己,一切不过是“演戏”,这样才能放下包袱,心安理得地放纵自己享受这镜花水月的快乐,不用醒来。 但是现在樊星晓居然告诉她,原来这些日子她真的是在和那个魂牵梦萦的人对话,他们隔着遥远的时空,彼此假装成两个虚构的角色,却都在表达着最真实的情感,这种感觉令人不可说不唏嘘。 然而这些都不是重点,真正导致柳澄心发呆的是,她骤然发现自己居然一点都不生樊星晓的气,甚至有些感谢她。因为恰恰是樊星晓的“多事”令她终于看清了自己的内心——她爱杨镜臣,无论他有着怎样令人难以接受的超能力,无论他做过什么以及将要做什么,她都无法遏制地爱着他! 正当此时,樊星晓的手机铃声倏然响起,恰到好处地打断了两个女孩的对峙。樊星晓如获大赦般抓起手机,却在看到来电显示的瞬间额头上冒出了细细密密的汗珠,只因上面的姓名是此刻最不该出现的那一个——杨医生! 樊星晓还算机灵,只思考了一瞬便将手机屏幕递到了柳澄心眼前,待她看清楚之后直接按下了免提键。 于是,在一片静谧的房间里,杨镜臣那令人迷醉的声音,微带着一丝焦急蓦然袭来:“樊小姐,说话方便吗?” 樊星晓压抑着心跳瞥了柳澄心一眼,但是从她的脸上看不出一丝情绪,也不知是否还在生气,只好嗫嚅着回答杨镜臣道:“嗯,杨医生你说。” 不知杨镜臣是不是察觉到了什么,稍稍愣了一下才说:“心心她……没事吧?” 他这么一问樊星晓就更紧张了,连忙向柳澄心投去求助的目光。 柳澄心轻轻摇了摇头,示意樊星晓千万别暴露。 樊星晓只好继续假装镇定地回应道:“没事啊,她很好,真的!为什么这么问?” 电话那头,杨镜臣竟轻轻嗤笑了一声,说道:“已经被她发现了,是吗?” 樊星晓惊讶得嘴都合不拢,一根手指在电话和柳澄心之间来回乱指,似在说:【他怎么知道?他真的会读心啊?】 柳澄心莞尔一笑,她也不知道杨镜臣的读心术是否隔着手机仍可奏效,不过杨镜臣这个人就是这样,从来都那么难以捉摸,甚至常常令人惊掉下巴。 这时,电话那头再度传来杨镜臣温柔的声线:“心心,你也在听吗?” 樊星晓已经无法用语言形容自己此刻的讶异,她虽然知道杨医生很厉害,不过远隔重洋也能一丝不差地掌握到别人的状况,这已经超出了“厉害”的范畴,可以说是“神奇”了吧? 柳澄心倒是出奇冷静。这一刻,她好像突然想开了,之前心里那些缠缠绕绕纠纠结结的情绪,在听到杨镜臣叫她“心心”的刹那都化作了烟云,眨眼就消散在了暖风中。 似乎已经没有什么事情比得知你朝思暮想的那人其实一直以另一种方式陪在你身边更加令人感到温暖了。 沉吟片刻,柳澄心朱唇轻启,微微吐出言浅情深的两个字:“我在。” 这次,轮到电话那一头沉默。 杨镜臣就算猜到柳澄心已经知道了他和樊星晓唱的这一出“双簧”,也料到她正在偷听他们的电话,却尚未做好准备直面她。当她说出“我在”这两个字,她不会知道他的心究竟怎样幸福地绞痛。 是的,绞痛。他亲手将她从自己身边赶走,为的是不让她插手自己的复仇计划。就算他安慰自己,这是为了保护她,可他又怎会不知,只要他不停手,终究会对她造成无可弥补的伤害,更遑论他还用了一种“背叛”他们爱情的方式去做这件事。 然而此刻,他突然发现她就在那里,好像根本没有走远,他们之间的距离不过是街角便利店那么远而已,可是他却无法去面对她那和从前一样天真烂漫的面容。 这怎能令他不痛? 第120章 原来我们已无可挽回 “心心……”杨镜臣的声音瞬间哽咽,带着一丝疲惫的沙哑,涩涩地传入柳澄心的耳朵,令她的心猛然抽搐了一下。 【杨镜臣,究竟为什么,我听到你这样叫我“心心”竟会情不自禁地想要拥住你,给你安慰?】 隔着千万里的重洋,电话两端始终彼此牵念的两个人皆沉默不语。 又过了半晌,杨镜臣终是首先定下心来,开口问道:“心心,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柳澄心也强迫自己冷静,尽量不带任何情绪地回答:“就在刚才,你跟我说话的时候,星星的手机落在我屋里了。” “是我大意了。”杨镜臣轻叹了一声。 这句话触碰到了柳澄心内心那根最敏感的神经,她立刻不满地抗议道:“如果不是我发现,你们打算就这么一直瞒着我,是吗?杨镜臣,是你让我离开,是你我把送到美国来的。我们不是说好再也不联系了吗?你现在这样又是什么意思?” 面对柳澄心的质问,杨镜臣无话可说,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本来已经下定决心放开手,可是当樊星晓提出把聊天账号给他的时候,他竟然没有抵御住诱惑,就那样欣然答应了。 其实,他知道自己始终在骗自己,也存着不切实际的幻想,以为聊天软件是个无人知晓的伊甸园,只要躲在那串虚构符号的背后,就可以忘记所有现实,肆无忌惮地去疯狂,去爱。 “对不起,心心,对不起……”杨镜臣艰难地说完,蓦地挂断了电话。 这是他第一次感到自己失去了控制,他无法面对柳澄心,也无法面对自己。如果继续这样下去,他不知道自己会不会做出不理智的选择。譬如,不顾一切地跑去美国,去追回此生挚爱。如果他真的这样做了,那么之前所做的一切都将功亏一篑! 柳澄心愣了一下,看着手机屏幕慢慢黑掉,这才明白原本以为会听到的解释终是不会来了:【杨镜臣,原来我们真的已经无可挽回,现在你连给我一个解释都觉得没有必要了,对吗……】 然而,再度心灰意冷的柳澄心不会知道,电话那端的杨镜臣还来不及揩拭去眼中将涌的泪水,他的身后便已传来孙云岚娇柔的声音:“镜臣,你的工作还没结束吗?咱们该走了,爸爸在催了。” 杨镜臣难得地有一丝慌乱,但很快掩饰过去,轻揽着孙云岚的肩膀将她推出房间,温柔说道:“我马上就来,你先到楼下等我。” 孙云岚的脖子被他口中轻吐的气息拂得发痒,心下更是酥酥颤栗,便没有心思注意他那略微失常的神态,娇羞地半推半就着离开了:“那好,你快点下来哦!爸爸脾气不好,别让他等太久。” 望着孙云岚下楼的袅娜背影,杨镜臣暗暗呼出一口气,随即脸上显露出一个疲惫而自嘲的冷笑。此刻的他,是看不起自己的,因为他正用着连自己都不齿的方式在进行复仇。但他之所以依然坚持着,只是因为始终认定自己别无选择。 有时候人就是这么奇怪的动物,为着心中的目标可以固执到失去理智,即便聪明如杨镜臣,依然跳不脱这个怪圈。 不过,尽管在报仇这件事上杨镜臣的本质是不理智的,但是拜仇恨所赐,他对柳澄心之外的所有人都已练就一副冷硬心肠,没有那么容易被情绪左右步伐。 所以,他很快调整好了状态,重新换上那副无懈可击的迷人面孔,眯起那双狭长魅人的冷眸,动手利落地整理了一下领带,便重重迈步下楼去了。 别墅一楼,孙云岚盛装等候,见杨镜臣终于下来,立刻绽开一个玫瑰般绮丽的笑容,迎上来拖着他的手臂,边往门口走边小心催促着:“快点,刚刚爸爸又让秘书打电话来催了一遍,说是车已经在门口,只等我们。” 杨镜臣淡然一笑,故意拖慢孙云岚的脚步,说道:“总归是迟到了,索性别那么着急。” “不是我急,是爸爸着急……”孙云岚本来下意识地继续拉着杨镜臣快步前行,骤热感觉到他刻意的拖延,忽然有些明白了,杨镜臣这是为了她。 “你真的做好准备见他了?”杨镜臣的眼神像一把犀利的剃刀,直直戳向孙云岚的内心,把她所有伪装都击垮了。但这还远远不够,他的话继续锋利地袭来:“你真的准备好,面对你哥了吗?” 闻言,孙云岚的脚步慢了下来,嘴上讪讪地嘟囔道:“我不知道……可是,爸爸他……着急见儿子嘛。” “他想见儿子就自己去接,何必拖上你一起?如果你没有准备好,我宁愿你不去。”杨镜臣拉住孙云岚,两手按着她的双肩,眼神满含担忧又不失深情地注视着她,劝道:“你没必要这样委屈自己。” 【他真的是在担心我!】孙云岚心中一阵感动,脸也绯红了半边,赧然答道:“可我答应过爸爸,往后一切都服从他的安排,他才同意我和你交往。所以,为了我们,我就算再怕,也得陪他去接那个人。” 杨镜臣伸出关节泛白的手,轻轻抚过孙云岚卷曲的发丝,满是怜惜地说:“为了我,让你受委屈了,对不起。” 孙云岚马上摇头,眉眼之间挂满了甜腻的幸福,说道:“这都是我自己愿意的!只要能和你在一起,让我做什么都行!” 可是杨镜臣无心回应这份痴情,只转身避开孙云岚灼灼的目光,说道:“走吧,我会陪着你的,别怕。” 虽然刚刚还被幸福填满的一颗心像被泼了一盆冷水,瞬间冷却了一半,但孙云岚还是紧紧搂着杨镜臣的一只胳膊,跟上了他的脚步,就仿佛一松手就会失去他一样。 就这样,两人亦步亦趋地走出了院子,然后便看到门口停着的那辆加长版林肯缓缓打开了车门。 一个冷硬的声音赫然传来:“一点时间观念都没有!” 第121章 就是要你众叛亲离 杨镜臣不动声色地咬紧了自己的后齿龈,冷眼看着孙宝成的秘书樊波急匆匆从车内下来,殷勤地招呼他和孙云岚:“大小姐,杨医生,你们来了,请上车。” 孙云岚硬着头皮提起裙子往车上走去,但杨镜臣忽然握紧她的胳膊,制止了她的动作。她疑惑地回头,却见杨镜臣一脸云淡风轻地注视着车内的孙宝成,虽然表情看起来是微笑,眼睛里却充满了挑衅。 樊波见两人没有上车,僵持在那里,赶紧偷眼去瞧孙宝成脸上的表情。 这一瞧之下,他心里懊悔得简直想挖掉自己的眼珠子——孙宝成那张本来就略显黝黑的面庞此刻已然泛着难看的青光,眉头的川字纹在铜铃大小的怒目挤压下更觉深如刀刻,下垂的嘴角昭示着不耐,仿佛下一刻诘责的话语就要倾盆而出。 望着这样一张阎王般的面孔,饶是樊波这个已经在孙宝成身边服务了二十多年的人,背后亦是不禁渗出层层冷汗。 他知道,今天这样一个重要的日子老板等待得太久,以至于早已耗尽了耐心,一刻都不想再多等。可就是这么重大的事情,大小姐和杨医生居然敢如此慢吞吞地出现,简直就是在公开挑战老板的权威!在这个家里,还没有人敢挑战老板的权威! 孙宝成那双鹰隼般眸子里的怒火毫不掩饰地喷射到杨镜臣身上,对他的不满似乎已经达到了极点,眼看就要爆发。 樊波知道,这个杨医生是大小姐喜欢的男人,而且是很有可能成为未来姑爷的人,因为他从未见过大小姐对任何一个男人如此上心,甚至可以为了他违逆老板的意思。 作为一个最善察言观色的人,樊波自然知道老板和未来姑爷都不是他能够得罪的人,而且他有义务让二人的关系变得和谐一些,否则将来自己也不会好过。 因此,樊波赶紧试图说点什么来缓解接近绝对零度的气氛:“两位快上车吧!老板您放心,我让司机开快一点,肯定能准时到……到‘那边’的。” 他原本是想说“到医院”的,不过想起老板十分忌讳这两个字,愣是生生咽了回去。 其实,杨镜臣并没有打算在这个时候和孙宝成发生正面冲突,他如此挑衅只是想试探一下,在孙树豪的事情上孙宝成的极限究竟在哪里。 因此,在对方爆发之前他便收回了犀利的目光,温柔地揽住孙云岚的肩膀,不疾不徐地对孙宝成解释道:“抱歉,刚刚临时接了个电话,让伯父久等了。” 既然人家道歉了,孙宝成也不好发作,否则就太没有作为长辈的风度了。 “上车!”他鼻子里冷哼一声,狠狠剜了杨镜臣和孙云岚一眼,便将头扭到一边去了。 一直夹在两个男人中间的孙云岚这才松了口气,有些灰溜溜地上了车。杨镜臣则跟在她身后,无人察觉到他脸上露出的那一抹轻蔑的冷笑。 一路无话,沉闷而紧张的气氛弥漫在装饰豪华的加长车厢之内。 樊波有些庆幸又十分担忧地坐在驾驶室里,企图通过后视镜偷偷观察车厢里的情况,因为除了车子行驶中杯架上高脚杯发出的轻微响动,他没有听到其他任何声音。 没有人交谈,就连应有的客套都没有。明明应该是一家人的三个人,竟像坐在公交车上的陌生人似的,丝毫没有一点交流。 虽然知道老板不喜欢杨医生,但樊波还是感觉此刻的气氛诡异到了极点:【就算是老板不喜欢他,杨医生既然想和大小姐在一起,难道不应该主动讨好一下未来岳父吗?还是说,他慑于老板的威严,不敢出声?】 然而透过后视镜,樊波看到的杨镜臣根本没有一丝怯懦,他棱角分明的下颌微微扬着,呈现出一个桀骜的姿态,还时不时地去蹭一下依偎在怀里的孙云岚的头顶,令人感觉气定神闲得有些嚣张。 反观孙宝成,那双眼睛虽然好像始终凝视着窗外,实则余光是瞥着孙云岚和杨镜臣二人的,从他气鼓鼓的表情就能猜到,他此时此刻一定是想爆发却找不到一个借口的。 二十年来,敢在老板面前如此放肆的人樊波是没有见过的,他实在想不通这个杨医生究竟是什么背景,竟然如此不把老板放在眼里,他就不怕得罪老板将来进不了孙家的门? 樊波不会明白,杨镜臣从来就没想过入赘孙家,他要的就是孙家父女失和,要的就是孙宝成众叛亲离。因为,即便是赔上一切在乎的东西,孙宝成也偿还不了曾经欠下的血债! 百思不得其解的樊波决定不再浪费脑细胞。他低头看了一眼手表,时间已经指向九点一刻,距离约定接孙树豪出院的时间只剩十五分钟。于是,他向身边的司机吩咐道:“再快一点。” 在这样一个初冬时节,汽车飞驰在去往城外精神病院的公路上,道路两边的田野已被薄薄的白雪覆盖,成为一个银装素裹的世界。 生活在寒冷地带的人大部分都知道,眼睛如果长时间凝视雪地是会患上雪盲症的。然而此刻的孙云岚却一动不动盯着窗外不断飞逝而过的雪景,视线没有丝毫转移。 无需读心杨镜臣也知道孙云岚心里在想什么,因为接下来她即将面对的是那个给她童年留下深深阴霾的人,是她既崇敬又害怕、既思念又抗拒的人——她的哥哥孙树豪!此时此刻她心中定然千头万绪,或许当年的景象正在电影般重现…… 念及于此,杨镜臣心头一阵颤栗,他忽然意识到,一个窥伺当年的机会就摆在眼前! 姐姐出事之后,他失去了案发当时的记忆,无论后来如何努力试图记起,都始终徒劳。虽然通过其他事情也可推知事情的大部分来龙去脉,但当时的许多细节还是成了挥散不去的迷雾,始终萦绕心头。而孙云岚那时候也在,如果她此刻正忆及往事,杨镜臣只消轻轻握住她的手便可得知一切。 但这一刻他却犹豫了,因为不知自己如果重睹当年情景能否控制得住情绪,尤其是在孙宝成的面前,一旦露出破绽,则会前功尽弃。 第122章 这只是个游戏 杨镜臣的视线刀锋般扫过孙宝成阴翳的面孔。这个坐拥亿万资本帝国的男人,他手中的每一分财富都沾染着无辜者的鲜血——他不仅仅是个包庇儿子犯罪的父亲,他还是真正的杀人凶手! 原来,通过这些年的调查,杨镜臣还发现了一个孙宝成隐瞒多年的秘密,那就是当年那场夺走杨镜臣父母的车祸并非意外,而是有人刻意安排,而这个人就是孙宝成。 彼时,杨镜臣的父亲陈品农是品成公司的第一把交椅,因他为人谦和,御下怀柔,所以威望极高。而孙宝成其人较为刻板,权力观念过强,喜欢说一不二的管理方式,作为副总经理在公司人缘很差。虽然性格大有差异,意见也时有不和,但因两人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好友,加之陈品农谦让,至少面子上还能维持和谐。 不过,不是有那么一句话吗:“要想毁掉一段友谊,就和最好的朋友一起创业。” 或许在创业初期,矛盾主要来自于外部,两人还能同仇敌忾,并没有爆发什么重大的冲突,但当公司经营走入正轨,甚至持续盈利,开始讨论是否上市的问题时,陈品农和孙宝成意见相左,并且互不相让。 陈品农主张上市,利用市场资本扩大品成的经营范围,把企业进一步做大做强。而孙宝成则怕现有的蛋糕随便什么人都来分一杯羹,且今后处处受董事会挟制,一切决策都不能自己做主,搞不好还有被踢出局的可能。 实际上,孙宝成的这种思维是许多老牌企业家,尤其是家族企业,在面对新兴资本市场时的共同顾虑。可是,品成不是他孙宝成一个人的,他连企业的第一决策人都不是,却横插一杠担心这种问题,充分说明他这个人权力欲望有多强烈。 但是在很久以后,品成公司还是顺应大势,不可避免地走上了上市的道路,成为今天叱咤风云的豪云集团。在这个过程中,孙宝成那种根深蒂固的唯我独尊思想不可避免地产生了许多阻力,但为了更大的利益,他最终还是向资本妥协。这是后话。 为了阻止陈品农的上市计划,孙宝成重金买通一个货车司机制造了那场车祸,而中间负责联络的人,就是他现在的秘书——樊波。 其实,这个樊波是个老实人,唯唯诺诺一辈子,什么都听孙宝成的。正是因为这种性格,孙宝成一直将他就在身边,委以重用。但也是因为太过软弱无能,没有主见,他的妻子带着女儿离开了他。 樊波的妻子不是别人,正是樊星晓的母亲,如今众星投资集团的掌门人——景茹。也就是说,樊波就是樊星晓的亲生父亲! 景茹不但是樊波的妻子,还是杨镜臣母亲梁美茵最好的朋友。当年,樊波为孙宝成做事,暗地里与陈品农为敌,景茹多少看在眼里,每每为朋友梁美茵抱不平,没少和樊波吵架。 但也不知樊波是慑于孙宝成的威势还是为什么,一意孤行,为孙宝成之命是从。最后,梁美茵和陈品农一起死于那场车祸,景茹对樊波失望透顶,终于选择了离开。 说起来,杨镜臣小时候,景茹就经常帮梁美茵照顾他,她是第一个认出他就是陈竟阳的人。正是她向杨镜臣透露,他父母的死极有可能与孙宝成有关。 她还告诉杨镜臣,要想知道当年真相,樊波是至关重要的证人,但他绝不会轻易吐口,因为不知为什么,自己当年用离婚要挟他都没有说,这么多年她也没有搞清,他究竟有什么难言之隐。 【樊波……孙宝成……孙树豪……柳不群……我会逐一击碎你们的防备,我要让你们统统付出代价!】 杨镜臣面无表情地咬住后齿龈,眼中的光忽然坚定异常。为了报仇,他相信自己的心肠已经足够冷硬,他可以坦然面对一切,即便再次目睹当年的惨剧,也绝不会露出半点声色。 于是,杨镜臣冷如寒玉的掌心慢慢覆在了孙云岚的手背上,眼前随之而来的是她此刻脑中的记忆画面…… “岚岚,别怕,这只是个游戏,都是假的。” “小阳哥哥,小洁姐姐怎么了?” “她没事,岚岚乖,待在屋子里不要出来。无论发生什么事,都不要出来,谁先出来谁是小狗!” “小阳哥哥……小阳哥哥……你在哪?我害怕……” …… 【还是晚了一步!】杨镜臣在心里懊恼着,因为孙云岚的回忆已经接近尾声,他并没有看到想要的片段,只看到童年的自己拉着小小的孙云岚穿过孙家那条长长的走廊,然后将她反锁在了琴房里。 杨镜臣从他们的对话中可以猜出,这个时候姐姐陈冰洁很可能已经遇害,否则孙云岚也不会问“她怎么了”。既然是他把孙云岚反锁在琴房的,那么之后他自己又去了哪里?做了什么? 还有,他和孙云岚看到的究竟是孙树豪用琴弓勒死姐姐,还是已经刺过那十几刀?他记得自己晕倒的位置距离姐姐的尸体不远,如果他们是因为目睹了孙树豪刀刺姐姐而逃跑,那么他自己应该不会再独自返回了吧? 但如果当时孙树豪被他们发现勒死了姐姐,又怎会继续侮辱尸体,而没有来追他和孙云岚?难道他就不怕他们跑出去报警吗? 所有谜团都没有解开,杨镜臣依然坠在伸手不见五指的迷雾之中,无论如何也理不出头绪。 就在这时,车子缓缓停下,樊波恭敬地拉开车门,说道:“老板,到了。” 孙宝成垂首看了一眼腕表,时针刚好指向九点三十分钟,没有迟到。他这才脸色稍稍缓和地点点头,伸手接受了樊波的搀扶,首先下了车。 孙云岚亦收回思绪迅速起身跟上父亲脚步,但看得出依然心事重重。 杨镜臣再度拉住她的胳膊,小声关切道:“你真的……可以吗?” 孙云岚回过头,感激地注视着杨镜臣深不见底的眼眸,重重点了点头。 杨镜臣轻叹了口气,便没再说什么,而是随着孙云岚一同下了车。 然而,令人意想不到的是,众人刚一下车,一个熟悉的声音不期而至:“呵,杨镜臣,两个月不见,竟然攀上高枝了?” ——是凌涵! 第123章 以后给我离她远点 帝都精神专科医院外面,凌涵穿着一身笔挺的警服,胳膊里轻巧地夹着一只档案袋,略带鄙夷地斜觑着杨镜臣。 她的目光在孙云岚挽在杨镜臣臂弯里的酥手上游弋了一圈之后,戏谑的薄唇轻吐出几个字:“很好,以后你给我离心心远一点!” 杨镜臣不以为然地白了凌涵一眼,一言不发地挽着孙云岚从她身边飘然而过。 凌涵的暴脾气,最看不惯杨镜臣的就是他这幅波澜不惊的倨傲劲儿,好像全世界都不放在眼里似的。好在,她手里拿捏的东西对孙家来说至关重要,就不信等会儿他杨镜臣还会不服软! 在凌涵看来,是杨镜臣不知出于什么原因逼得柳澄心远走异国,他却转身勾搭上了孙云岚这个白富美,打算做孙家的上门女婿。如果心心知道这件事,肯定伤心死了。 凌涵还想起之前帮柳澄心查她爸柳不群被人爆料的事情,后来再度询问那个记者时,对方却不承认是白相男指使他了,也不知道杨镜臣究竟又用了什么手段?总之,线索就这样断掉了,足见杨镜臣这个人多么狡猾! 凌涵愤愤地磕了磕鞋跟,扬起手中的档案袋,高声说道:“杨镜臣,别得意。人,你们今天接不接得走,可还不一定呢!” 闻听此言,孙宝成第一个停住了脚步,孙云岚亦同时回头,疑惑地看着凌涵得意洋洋地负手而立,脸上挂着一个莫测的表情。 “这位是?”孙宝成首先意识到,穿着一身警服的凌涵很有可能就是警方派来监督今天终极测试的人。虽然他已事先打点好了医院里的一切,不过在这个节骨眼上可不能出现任何差错,否则孙树豪很有可能继续被囚禁在精神病院。 凌涵冷笑了一下,自我介绍道:“我是市局司法鉴定中心的凌涵,负责全程监督这次对孙树豪的心理状态评估。” 孙宝成其实早就知道警方会派人过来监督,他也叫樊波打点过了,可是之前那位法医最近莫名奇妙被人举报了,所以才临时由凌涵顶替。知道凌涵的家世背景不一般,孙宝成不敢轻易收买她,所以只好多在医院方面下了些功夫。 面对凛冽逼人的凌涵,孙宝成难得地露出和善的面孔,说道:“这我知道,相信凌警官一定会秉公执法,不冤枉一个好人,也不错放一个坏人。” 没等凌涵反驳,他又自顾自继续说道:“凌警官,如果没有猜错,犬子如果通过了今天的评估,出院后也应该是由您继续跟踪监管。一旦发现他出现任何可能再度危害社会的问题,还要麻烦您把他带回医院继续治疗。” 这些本来都是凌涵要说的话,竟然被孙宝成给抢先了,她的气焰瞬间弱了一半,不过发现杨镜臣正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凌涵心中怒火中烧,凛然说道:“这是自然,今天的评估我会全程参与,谁也别想在我眼皮子底下作弊。是人是鬼,一个也别想逃出我的法眼。” 这话明显是指桑骂槐,杨镜臣骤然发现,原来凌涵是在怀疑他会帮孙树豪弄虚作假通过评估。 有了这个认知,杨镜臣嘴角忍不住扯出一个嘲讽的弧度,让他那张俊美无比的脸霎时增添了些许邪戾的味道。 杨镜臣是想让孙树豪离开医院,因为在这里到处都是孙宝成的耳目,他没有机会实施自己的计划。只有孙树豪出院回家了,孙宝成才会放松警惕,那时才有机可乘。 所幸,他知道孙宝成已经打点好了一切,就算是凌涵也不会看出什么破绽,所以根本不用他出手,孙树豪今天是一定能够走出这间囚禁了他二十年的医院的。 杨镜臣忽然头脑一动,计上心来:【既然凌涵想和我作对,那我便阻挠孙树豪出院好了,她一定会“帮”我这个忙。】 一行人在樊波的引导下进入医院,院长知道孙宝成到来,已在正厅迎接。寒暄过后,所有人来到二楼的精神评估中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