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Re:从零开始的异世界生活》 序章 『开始的余温』 台版 转自 轻之国度 扫图:fw95 录入:fw95 校对:饺子欣露子 ——这下真的糟了。 脸部品尝到坚硬地面的触感,这才知道自己是趴倒在地。 全身使不上力,连手指都失去知觉,只有「热度」支配全身。 ——好热、好热、好热、好热、好烫、好烫、好烫! 不停咳嗽,咳到视为生命之源的东西都快从喉咙涌出。咳着咳着开始咳血,嘴角漾着血泡。朦胧的视野里,只看到被染成鲜红的地面。 ——啊啊,这些全都是我的血吗? 陷入体内血液流光的错觉,同时伸着颤抖的手找寻快将身体燃烧殆尽的「热度」源头。手指碰到腹部的撕裂伤时,他这才明了了。 难怪会觉得烫,原来是把「痛楚」错认为「热度」了。强烈的撕裂伤几乎把身体分为两半,只剩下一层皮勉强连在一起。 换言之,现在面临了人生的「死局」。 理解到这点的瞬间,意识急速远离。 眼前铺着鲜血地毯的地面,被黑色皮靴踩出波纹。 有人在这,而且这个人八成就是杀了自己的凶手。 然而,他却没想要拜见这个人的尊容。那种事根本就无所谓。 ——唯一的期望,就是她能平安无事。 「——昴?」 宛如银铃的声音传来。听到那个嗓音,能听见那个嗓音,可说是他最大的救赎。所以—— 「——呃!」 一声简短的哀嚎,鲜血地毯又迎接了某人。 倒卧的身躯就在旁边,那儿还有自己丢人现眼伸长的手臂。 无力落下的雪白之手,和自己染血的手微微交握。 微动的指头,似乎想要回握他的手。 「……你等着。」 抓住即将远去的意识尾端,硬是转头争取时间。 「我一定——」 ——会救你的! 下一秒,菜月昴死亡。 台版 转自 轻之国度 扫图:fw95 录入:fw95 校对:饺子欣露子 ——这下真的糟了。 脸部品尝到坚硬地面的触感,这才知道自己是趴倒在地。 全身使不上力,连手指都失去知觉,只有「热度」支配全身。 ——好热、好热、好热、好热、好烫、好烫、好烫! 不停咳嗽,咳到视为生命之源的东西都快从喉咙涌出。咳着咳着开始咳血,嘴角漾着血泡。朦胧的视野里,只看到被染成鲜红的地面。 ——啊啊,这些全都是我的血吗? 陷入体内血液流光的错觉,同时伸着颤抖的手找寻快将身体燃烧殆尽的「热度」源头。手指碰到腹部的撕裂伤时,他这才明了了。 难怪会觉得烫,原来是把「痛楚」错认为「热度」了。强烈的撕裂伤几乎把身体分为两半,只剩下一层皮勉强连在一起。 换言之,现在面临了人生的「死局」。 理解到这点的瞬间,意识急速远离。 眼前铺着鲜血地毯的地面,被黑色皮靴踩出波纹。 有人在这,而且这个人八成就是杀了自己的凶手。 然而,他却没想要拜见这个人的尊容。那种事根本就无所谓。 ——唯一的期望,就是她能平安无事。 「——昴?」 宛如银铃的声音传来。听到那个嗓音,能听见那个嗓音,可说是他最大的救赎。所以—— 「——呃!」 一声简短的哀嚎,鲜血地毯又迎接了某人。 倒卧的身躯就在旁边,那儿还有自己丢人现眼伸长的手臂。 无力落下的雪白之手,和自己染血的手微微交握。 微动的指头,似乎想要回握他的手。 「……你等着。」 抓住即将远去的意识尾端,硬是转头争取时间。 「我一定——」 ——会救你的! 下一秒,菜月昴死亡。 台版 转自 轻之国度 扫图:fw95 录入:fw95 校对:饺子欣露子 ——这下真的糟了。 脸部品尝到坚硬地面的触感,这才知道自己是趴倒在地。 全身使不上力,连手指都失去知觉,只有「热度」支配全身。 ——好热、好热、好热、好热、好烫、好烫、好烫! 不停咳嗽,咳到视为生命之源的东西都快从喉咙涌出。咳着咳着开始咳血,嘴角漾着血泡。朦胧的视野里,只看到被染成鲜红的地面。 ——啊啊,这些全都是我的血吗? 陷入体内血液流光的错觉,同时伸着颤抖的手找寻快将身体燃烧殆尽的「热度」源头。手指碰到腹部的撕裂伤时,他这才明了了。 难怪会觉得烫,原来是把「痛楚」错认为「热度」了。强烈的撕裂伤几乎把身体分为两半,只剩下一层皮勉强连在一起。 换言之,现在面临了人生的「死局」。 理解到这点的瞬间,意识急速远离。 眼前铺着鲜血地毯的地面,被黑色皮靴踩出波纹。 有人在这,而且这个人八成就是杀了自己的凶手。 然而,他却没想要拜见这个人的尊容。那种事根本就无所谓。 ——唯一的期望,就是她能平安无事。 「——昴?」 宛如银铃的声音传来。听到那个嗓音,能听见那个嗓音,可说是他最大的救赎。所以—— 「——呃!」 一声简短的哀嚎,鲜血地毯又迎接了某人。 倒卧的身躯就在旁边,那儿还有自己丢人现眼伸长的手臂。 无力落下的雪白之手,和自己染血的手微微交握。 微动的指头,似乎想要回握他的手。 「……你等着。」 抓住即将远去的意识尾端,硬是转头争取时间。 「我一定——」 ——会救你的! 下一秒,菜月昴死亡。 台版 转自 轻之国度 扫图:fw95 录入:fw95 校对:饺子欣露子 ——这下真的糟了。 脸部品尝到坚硬地面的触感,这才知道自己是趴倒在地。 全身使不上力,连手指都失去知觉,只有「热度」支配全身。 ——好热、好热、好热、好热、好烫、好烫、好烫! 不停咳嗽,咳到视为生命之源的东西都快从喉咙涌出。咳着咳着开始咳血,嘴角漾着血泡。朦胧的视野里,只看到被染成鲜红的地面。 ——啊啊,这些全都是我的血吗? 陷入体内血液流光的错觉,同时伸着颤抖的手找寻快将身体燃烧殆尽的「热度」源头。手指碰到腹部的撕裂伤时,他这才明了了。 难怪会觉得烫,原来是把「痛楚」错认为「热度」了。强烈的撕裂伤几乎把身体分为两半,只剩下一层皮勉强连在一起。 换言之,现在面临了人生的「死局」。 理解到这点的瞬间,意识急速远离。 眼前铺着鲜血地毯的地面,被黑色皮靴踩出波纹。 有人在这,而且这个人八成就是杀了自己的凶手。 然而,他却没想要拜见这个人的尊容。那种事根本就无所谓。 ——唯一的期望,就是她能平安无事。 「——昴?」 宛如银铃的声音传来。听到那个嗓音,能听见那个嗓音,可说是他最大的救赎。所以—— 「——呃!」 一声简短的哀嚎,鲜血地毯又迎接了某人。 倒卧的身躯就在旁边,那儿还有自己丢人现眼伸长的手臂。 无力落下的雪白之手,和自己染血的手微微交握。 微动的指头,似乎想要回握他的手。 「……你等着。」 抓住即将远去的意识尾端,硬是转头争取时间。 「我一定——」 ——会救你的! 下一秒,菜月昴死亡。 台版 转自 轻之国度 扫图:fw95 录入:fw95 校对:饺子欣露子 ——这下真的糟了。 脸部品尝到坚硬地面的触感,这才知道自己是趴倒在地。 全身使不上力,连手指都失去知觉,只有「热度」支配全身。 ——好热、好热、好热、好热、好烫、好烫、好烫! 不停咳嗽,咳到视为生命之源的东西都快从喉咙涌出。咳着咳着开始咳血,嘴角漾着血泡。朦胧的视野里,只看到被染成鲜红的地面。 ——啊啊,这些全都是我的血吗? 陷入体内血液流光的错觉,同时伸着颤抖的手找寻快将身体燃烧殆尽的「热度」源头。手指碰到腹部的撕裂伤时,他这才明了了。 难怪会觉得烫,原来是把「痛楚」错认为「热度」了。强烈的撕裂伤几乎把身体分为两半,只剩下一层皮勉强连在一起。 换言之,现在面临了人生的「死局」。 理解到这点的瞬间,意识急速远离。 眼前铺着鲜血地毯的地面,被黑色皮靴踩出波纹。 有人在这,而且这个人八成就是杀了自己的凶手。 然而,他却没想要拜见这个人的尊容。那种事根本就无所谓。 ——唯一的期望,就是她能平安无事。 「——昴?」 宛如银铃的声音传来。听到那个嗓音,能听见那个嗓音,可说是他最大的救赎。所以—— 「——呃!」 一声简短的哀嚎,鲜血地毯又迎接了某人。 倒卧的身躯就在旁边,那儿还有自己丢人现眼伸长的手臂。 无力落下的雪白之手,和自己染血的手微微交握。 微动的指头,似乎想要回握他的手。 「……你等着。」 抓住即将远去的意识尾端,硬是转头争取时间。 「我一定——」 ——会救你的! 下一秒,菜月昴死亡。 台版 转自 轻之国度 扫图:fw95 录入:fw95 校对:饺子欣露子 ——这下真的糟了。 脸部品尝到坚硬地面的触感,这才知道自己是趴倒在地。 全身使不上力,连手指都失去知觉,只有「热度」支配全身。 ——好热、好热、好热、好热、好烫、好烫、好烫! 不停咳嗽,咳到视为生命之源的东西都快从喉咙涌出。咳着咳着开始咳血,嘴角漾着血泡。朦胧的视野里,只看到被染成鲜红的地面。 ——啊啊,这些全都是我的血吗? 陷入体内血液流光的错觉,同时伸着颤抖的手找寻快将身体燃烧殆尽的「热度」源头。手指碰到腹部的撕裂伤时,他这才明了了。 难怪会觉得烫,原来是把「痛楚」错认为「热度」了。强烈的撕裂伤几乎把身体分为两半,只剩下一层皮勉强连在一起。 换言之,现在面临了人生的「死局」。 理解到这点的瞬间,意识急速远离。 眼前铺着鲜血地毯的地面,被黑色皮靴踩出波纹。 有人在这,而且这个人八成就是杀了自己的凶手。 然而,他却没想要拜见这个人的尊容。那种事根本就无所谓。 ——唯一的期望,就是她能平安无事。 「——昴?」 宛如银铃的声音传来。听到那个嗓音,能听见那个嗓音,可说是他最大的救赎。所以—— 「——呃!」 一声简短的哀嚎,鲜血地毯又迎接了某人。 倒卧的身躯就在旁边,那儿还有自己丢人现眼伸长的手臂。 无力落下的雪白之手,和自己染血的手微微交握。 微动的指头,似乎想要回握他的手。 「……你等着。」 抓住即将远去的意识尾端,硬是转头争取时间。 「我一定——」 ——会救你的! 下一秒,菜月昴死亡。 台版 转自 轻之国度 扫图:fw95 录入:fw95 校对:饺子欣露子 ——这下真的糟了。 脸部品尝到坚硬地面的触感,这才知道自己是趴倒在地。 全身使不上力,连手指都失去知觉,只有「热度」支配全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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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是个没啥特征的平凡少年。有着黑色短发,身高不高也不矮介于平均值,体格可能有锻炼过,还算有肌肉,便宜的灰色运动服穿在身上显得格外合适,唯有三角眼的锐利眼神让人有印象,但如今因眼角无力下垂而失去了霸气。 混在人群中一瞬间就会看丢的平庸外貌——但现在人们投向他的眼神,都像是看到了稀奇古怪之物。这也是当然的,毕竟放眼望去,看着少年的人群当中没有一个人是「黑发」,更别提穿着「运动服」了。 ※注1:昭和26~33年期间制造的十圆硬币,边缘都是锯齿状沟纹。 他们的头发以金色、红色、咖啡色为大宗,甚至连绿色、蓝色都有。穿着方面有人套着铠甲,有人披着像舞娘的服装,还有人全身罩着黑色袍子,夸张得可以。 暴露在不客气的视线中,少年双手环胸,同时认清了事实。 「也就是说,这就是那个吧。」 他弹响手指,指向看着自己的人群说: 「——所谓的异世界召唤。」 此时他眼前跑过一辆被巨大蜥蜴拉着跑的马车。 2 菜月昴是出生在太阳系第三行星·地球的日本男儿,家庭也是极为普通平凡。 要大略形容他这十七年的人生,光是前文就已足够,若要补充说明的话,就是「公立高中三年级拒绝上学的学生」。 升学或就职。立于人生岔路的时候,人就必须做出决定。每个人都称这个不请自来的要求为人生,但他比其他人稍微擅长的,就是逃离讨厌的事物。结果自行放假缺课数越来越多,等到回过神时,他已经成了让双亲痛哭流涕的「惧学症学生」。 「最后还被召唤到异世界,是要我变中辍生就对了……我已经搞不清楚了啦。」 感觉像是做了一场恶梦,但不管是捏脸颊还是用头撞墙壁都不会清醒。 只能叹气的昴,离开充满好奇视线的大马路,走进一条巷子内,坐在铺有石板的地面上。 「假设我现在是在奇幻异世界中,文明方面照惯例跟中世纪很接近。观察之下是没看到机械类的道具,不过地面铺着石板又很平整,代表有一定的技术……钱当然是没办法用。」 能否和当地人沟通,以及对物品价值观的认知,这些在昴发现自己被召唤到异世界后就立刻确认过。 很幸运的语言相通,买卖交易的货币是金、银、铜币。为此还惹得一开始接触的水果店老板不高兴。 能够快速理解这种状况的原因,在于现代的日本年轻人都深受动画、游戏毒害。不过以目前来看反而很庆幸,讲到「异世界召唤」这种现象,对青春期的男生来说是一种梦想也不为过。话虽如此…… 「福利措施不做好一点,像我这种无知的年轻人根本没办法过活啊。」 有鉴于目前的窘境,以及过于寒酸的初期装备,昴口吐软弱之语。 手机(快没电了),钱包(有很多录影带出租店的会员卡),在便利商店买的杯面(豚骨蹲油口味),同个地方买的零食(玉米浓汤口味),爱穿的灰色运动服(还没洗),穿旧的运动鞋(鞋龄两年),就这样了。 「好歹让我拿一把王者之剑吧。这下根本就完蛋了啊,怎么办啊?」 毕竟是在便利商店买完东西后才被召唤到异世界,所以很无奈。但无奈也只有一下子。 在异世界唯一能派上用场的零食,因为肚子饿而吃掉了一半。当注意到那是宝贵的食物后,后悔于焉涌出。 拜托这只是一场夸张的整人节目。即使心存冀望,但穿越马路的蜥蜴马车和往来行人的目光,都背叛了这一丝希望。 「不管是蜥蜴还是亚人类,大家都看也不看就直接走掉,连吐嘈都没有。」 发牢骚的昴,视野中不断出现穿着奇装异服还有发色色彩缤纷的人群。然而最将他推向异世界现实的,就是亚人类的存在。 放眼望去,处处可见「犬耳」和「猫耳」,还可以瞥见长得像「蜥蜴人」的变种人。才刚这么想,就看到也有外貌特征跟自己无分轩轾的人类。 「亚人类随处都有的世界,通常都伴随着战争或冒险。先不管有没有眼熟的动物,蜥蜴会拉马车倒是变化出——不错的新功能啊。」 整理完现有资讯,昴吐出比叹气还要长的一口气。要是剧情按照妄想发展的话,接下来昴应该会大展现代知识而活跃于异世界。 ——不过,无法理解。 「目前的状况是走投无路,而且完全不知道被召唤的原因。我不记得有穿过镜子或掉进水池,话说回来如果我是被召唤的话,那召唤我的美少女在哪?」 异世界里不可或缺的女主角跑哪去了?在二次元的世界中,这可是不可饶恕的怠忽职守。毫无目的地把主角召唤出来又扔下不管,简直就跟始乱终弃没两样。 确认完事实和现状的昴,除了逃避现实以外别无他法。 「唉——要说的话,这跟在原本世界窝在房间里头一样嘛。」 双亲的面容掠过脑海,不过现在可没闲工夫思乡,得先想办法脱离现况。这么想的昴起身迈向大马路,这时…… 「唉哟,对不起。」 正要走出巷子,昴就和刚好走进来的人影擦肩而过。他连忙向撞到的人道歉,然后侧身离开。 「——呜,好痛!」 肩膀突然被人自后方抓住,身体就这样被拖进巷子。空踩双脚回头一看,是一名块头大到能轻松把昴扔进巷弄的男子,身后还跟着两名同伴。三人移动位置,堵住了巷道内的去路。 看他们动作如此娴熟,昴有不好的预感。 「不好意思……可以请问一下你们到底想干嘛吗?」 「你好像还不了解自己的立场呢。算了,把值钱的东西交出来,省得皮肉痛。」 「啊——果然是这样啊……唉,真的是这样呢。哈哈,这下可惨了。」 投以轻蔑和嘲弄视线的男子们,年约二十岁左右,内在的卑劣完全表露在脸上。他们虽然不是亚人类,但绝非善类。 刻意安排这种日常生活常见的威胁,遭遇小混混。也就是说…… 「糟糕,触发强制事件了。」 3 面对贼笑的男子们,昴跟着谄媚陪笑,同时开始思考。 虽然陷入危机,但自古以来被召唤至异世界的人,按照惯例都会发挥超乎常人的力量。既然昴被召唤的条件和多数的异世界之旅相同,那么昴极有可能具备某种特殊能力。这么一想,身体就变得轻松了起来。 「说不定这里的重力是我那个世界的十分之一。可以,我可以的!把他们全部打倒,让他们成为我光明未来的粮食,还有经验值。」 「这家伙嘀嘀咕咕地在讲些什么?」 「听不太懂他在讲啥,可是我知道他把我们当白痴。杀了他。」 「那是我的台词……你们会后悔的。喝!」 说完,昴使尽浑身力气,朝带头的大块头挥出右直拳。拳头完美地命中对方的鼻梁,然而,撞击到对方门牙的拳头却开始流血。 ——这是我第一次揍人!比 想像中的还要痛啊! 虽然没有余裕模拟开打的状况,不过这真的是昴第一次跟人打架。被打的男子倒在地上,昴顺势跃向另一名惊讶的男子。 画出弧形的脚掌命中男子的头部侧边,第二名对手撞向墙壁因而昏厥。 第一战的战况好到没话说,「异世界无双」在昴的心中逐渐转为确信。 「果然在这个世界的设定,我是很强的!肾上腺素分泌所以强得没话说——」 勇猛地回过头,昴弯曲身子准备揍向最后一人。 然而,却看到对方手上拿着一把亮晃晃的刀子。 昴的身体就这样双膝跪地,上半身完美地折叠起来,额头摩擦地面。 「对不起,全都是我不好,请您大人大量饶了我这条小命——!」 跪地求饶。将向对方投降的心意表现到极致,搭配最低限度的大和之心。 方才盛气凌人的态度荡然无存,还可以听到血液从全身流失的声音。昴拼死动之以情,缩小身子不断谢罪。 毕竟刀剑无情,被刺到的话就算是铁打的身躯也要谢幕,诸行无常啊。 回过神来,发现应该倒地的两人又复活了。一个按住流着鼻血的脸,一个甩甩头,全部意外的有精神。 「啊咧!?我的一击必杀只有这种程度?召唤的真理跑到哪去了?」「一直讲些别人听不懂的话,你胆子不小嘛!」 召唤的真理完全出了岔子,昴并没有变得多强。 趴跪在地的脸被人从上方踩踏,额头撞到地面而鲜血直流。接着脸被踢了一脚,然后接二连三的暴行施加在拼命缩起来的身体上。 先动手的是昴,因此男子们毫不留情。 ——糟糕,有够痛的。我可能会死,不对,是真的会死! 和原本的世界不同,小混混可没必要留自己一命。必须下定决心,在被残杀之前誓死反击—— 「还会动啊,废物!」 「好痛!唉呀呀呀,我说好痛好痛好痛!」 昴原本想要爬起来,但男子踩住他的手,反握刀子。 「先把你揍到不能动再扒光你。竟然敢看扁我们……」 「要、要钱的话你们找错人了,我根本就是个穷光蛋……!」 「既然如此,拿你那稀奇的服装或鞋子也行。乖乖去当巷弄里老鼠的食物吧。」 啊,这个世界也有老鼠啊,拜托不要大到像怪物那样。 看着往下挥的刀子,昴事不关己似地逃避现实。 没看到什么走马灯,也没有世界变慢速运转的现象。 只有像是线要断掉的结束感。 ——就在这时。 「给我让开让开让开!那边的家伙,真的很挡路耶!」 有人发出被逼入绝境的呐喊,冲进巷子里。 和惊愕抬头的男子们一样,昴也没有挪动身体,只是抬起视线。 一名小个子少女,摇晃着长至肩膀的金发穿过眼前。 少女有着貌似意志坚强的红色瞳孔,还有逗趣的虎牙。 给人的第一印象是骄傲,但她的长相让她微笑起来会比一般人还要可爱。 这千载难逢的好时机,点燃了昴眼中的希望之灯。 就在等这个! 一身破旧肮脏的少女,在绝佳的时间点撞见了强盗杀人的现场。 按照惯例,这名少女一定有着侠义之心,会拯救昴即将熄灭的生命—— 「好像看到了很不得了的事,不过很抱歉,我现在很忙!你要坚强地活下去喔!」 「咦?什么?真的假的!?」 然而,那样的希望彻底粉碎了。 少女抬手向昴道歉,一路奔跑着穿过细巷。经过男子们身后时也完全没有停止的迹象,直接奔向巷子的尽头——接着蹬了立在死巷的木板一脚,身轻如燕地抓住墙壁,顷刻之间就消失在建筑物上方。 少女的身影消失,徒留现场一片静默。 她简直就像台风一扫而过,在场所有人全都愕然失声。 然而就事实而言,昴置身的状况依旧没有改变。 「你们都不会因为刚刚那女孩而吓到改变主意吗!?」 「都怪有人打岔害得兴致都没了。别以为你能轻松死去。」 身体依旧被男子们踩住,动弹不得。 男子手上的刀光,让逼近的「死亡」真实感涌现。 ——不要不要,这是骗人的吧?怎么会?死得太简单了吧! 脸上浮现抽筋似的笑容,内心却急躁不已。哪个人快来否定这个状况啊!可是事情的发展并没有这么幸运,刀刃尖端越来越逼近。 内心被绝望笼罩,昴知道自己的泪水就快要从眼眶滑落了。 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就这样空荡荡地结束,让人难以忍受。 就在摒弃一切、压倒性的绝望中—— 「——到此为止了,恶棍。」 那声音让人潮的喧嚣、男子的粗鄙叫骂、昴本身的紊乱呼吸全都折服,并让世界为之震撼。 4 所谓的时间停止,指的就是这样吧。 巷子入口处站着一名少女。 而且还是美少女。她及腰的银色长发做出编发造型,充满知性的蓝紫色双瞳正凝视着这里。柔和的五官兼具艳丽与稚幼,让人莫名感受到一股从高贵产生的危险魅力。 她比昴矮一个头,大约一百六十公分左右。以白色为基调的服装上没有华美的装饰,造型简单反而更衬托其存在感。唯一醒目的是她披着的长袍,上头绣着「似魔之鸟」的图腾,增添了庄严感。 但是就连那身服装,也不过是增添少女光辉的附属品。 「你们的蛮横我看不下去了——到此为止。」 银铃的嗓音宜人地敲响耳膜,让昴忘了目前的状况,只能彻底被银发少女的存在感给压倒。同样的紧张感也传达给男子们。 「呃……你这家伙是谁呀……」 「现在我还能原谅,毕竟是我疏忽在先。所以,高尚地将偷窃之物还来吧。」 「喂,她穿的衣服好像很贵,该不会是贵族……啥?偷窃之物?」 「求你们了,那是很重要的东西。我可以放弃其他东西,就只有那个不行。拜托,请你们老实地还我。」 少女甚至用恳求的态度—— 但是,弥漫现场、无法解释的压迫感却逐渐高涨。难以用言语表述的某件事正在发生。 「慢着,等一下!你根本就搞错啦!」 「……什么意思?」 男子们指向踩在脚底的昴。 「你不是要来……救这家伙?」 「……那个人的穿着打扮好奇怪。你们现在是在内讧?三对一实在不值得赞赏……但你们若是要问他和我的关系,答案只有毫不相干。」 是因为觉得话题被扯远了吗?少女的口气感觉有点不耐。她的态度让男子们变得焦急,连忙开口辩解。 「先等一下!如果目的不是这个家伙,那你找错人了!去找刚刚的小鬼!」 「你刚才说东西被偷了吧?墙壁!那个偷儿蹬着墙壁跑到屋顶上逃掉了!」 「里面里面,在巷子对面!按照那个速度,小偷应该已经跑过三条街了!」 男子们你一言我一语,少女将视线转向昴。那视线是在问男子们说的话是真是假,昴忍不住点了头。 「嗯……好像没有说谎。所以说,小偷在巷子的另一头?得赶快追上去才行。」 少女转身背对昴,朝巷子外迈步。男子们安心的表情尽显无遗。就在昴为自 己又被舍弃的可悲现实发呆时—— 「不过那跟这是两回事,你们的所作所为我不能放过。」 回过头的少女朝他们伸出手掌——掌心光彩飞舞,接着释放。 近似硬球击中肉块的声音响起,男子们发出哀嚎被打飞出去。 接着,昴身旁扬起一道高亢的声音,拳头大的冰块就这么落了下来。无视季节与物理现象生出的冰块,随即像被空气吞食一样消散。 「——魔法。」 嘴巴立刻就说出最适合说明方才现象的单字。 虽然没有咏唱咒语,但那确实是由她手掌所生并发射出去的。 魔法——像这样实际目击,还是第一次。 「比想像的还不奇幻……有种真实得让人失望的感觉。」 本来以为会有光芒扩散,或是能量爆炸的场面,然而实际上却是粗糙的冰块突然出现,给予物理伤害后就突然消失,毫无兴奋感可言。 「你竟然……真的出手。」 昴对魔法的感想先暂放一边,承受冰块扎实一击的男子们站了起来。 摇晃双脚站起来的只有两人,被打到要害的那个人昏倒了。不过,同伴被撂倒似乎更加激发男子们的怒气。男子们一个拿刀,另一个拿起像棍棒的钝器,进入备战状态。 「管你是魔法师还是贵族,别以为我们会原谅你。包围起来杀了她!我们两个对你一个,看你怎么赢!」 持刀男单手按住滴着鼻血的脸破口大骂,但少女对此只是闭上一只眼。 「是呢,一对二可能有点危险。」 「——那,二对二的话条件就对等啰?」 在少女的声音之后,一个中性的高昂嗓音划破巷内的空气。 昴大吃一惊,四处左右张望。男子们也连忙察看周围,但巷子的入口和巷道内都没有看到像是发出声音的人物。 结果,仿佛要展示给困惑的他们看,少女伸出左手。 手掌朝上,「那个」就在她纤细白皙的手指上。 「看你们那么期待地到处看,该怎么说呢,我好害羞喔。」 话一说完,状似害臊用肉球洗脸的它,是个只有巴掌大,用两脚站立的猫咪。 灰毛垂耳的样子,在昴的知识中和名为美国短毛猫的品种最为接近。鼻子是粉红色的,尾巴相当于身体的长度。 看到巴掌大的猫咪,持刀男一脸战栗放声大叫。 「——是、是精灵术师!」 「正确答案。现在退下的话就不追击你们。快点决定,我们赶时间。」 听到少女的话,男子们连忙扛起倒地的同伴,朝巷子外走去。经过少女身边时,他们咂嘴放话。 「我记住你的脸了,贱人。下次在这一带再看到你可就没这么简单了。」 「要是对这女孩动手,我可是会诅咒你绝子绝孙喔?只不过看这样子,你八成连后代都来不及生。」 面对小混混鼓起勇气的恐吓,小猫咪回答的口气轻松内容却很辛辣。 站在手上的猫咪态度漫不经心,却让男子们的脸色变得十分难看,这次他们默默无言地逃进人群中。 流氓的身影消失,只剩昴和少女他们在巷子里。 总之得先道谢。在意这点的昴忘却身体的疼痛,想要撑起上半身—— 「——不要动。」 银发少女用不带情感的冰冷声音说。 她的眼中可以看到浓烈的警戒色彩。即使知道昴和男子们不同,但那并不构成内心松懈的理由。那个眼神就是这样判断的。 明明被人这样看待,昴的反应却完全不合常理。 看着自己的那对蓝紫色双眸,美得简直像要魅惑人心。不习惯看到美少女的昴,光是被盯着看就忍不住羞红了脸别过眼神。 看到他的举动,银发少女大胆地笑了出来。 「看吧,他自觉内疚所以不敢看我。我的判断似乎是对的。」 「是这样吗?刚刚那只是男孩子会有的反应,我感觉不到任何邪恶呢。」 「帕克你闭嘴。你认识从我这偷走徽章的女孩吧?」 少女叫小猫安静,对昴提出质问。自信满满的表情也很可爱,可是…… 「抱歉让你有所期待,但我完全不认识。」 「咦,讨厌,真的吗!?」 自信的表情从脸部卸下,少女露出不加遮掩的原始面貌。 方才的凛然态度消失无踪,她惊慌失措地看向手掌上的猫咪。 「怎、怎、怎么办?我们该不会只是在浪费时间吧……?」 「就这状态来看,犯人每分每秒都在移动,我觉得快点跟过去比较好喔。逃跑的速度快得这么夸张,犯人一定有什么奇怪的加持。」 「哼,帕克讲得事不关己的样子。」 「说我出手出嘴都没用的人可是你耶。还有,那小子要怎么办?」 像是终于想起来似的,看话题的焦点又回到自己身上,昴露出苦笑。「啊!」少女则是好不容易才想起昴的存在。 昴故作没事地站起身。 「承蒙搭救,非常感谢。你们很赶时间吧?快点去追比较好。」 ——要不然让我帮个忙如何,小姐? 虽然想在边梳头发边让牙齿反射光芒的同时这么说,但是—— 「唉呀?」 脑袋突然一沉,想要靠着墙壁的手挥空,脸部就这样直接撞击地面。 「啊——不要勉强站起来啦——我太慢说了。」 小猫的警告迟来一步。在毫无防备的姿态下倒地,结果锐利的痛楚将昴的意识带到远方。 「——这下怎么办?」 「跟我们无关吧。死不了啦,放着不管就好了。」 在意识开始远离的那一头,可以听见他们些微的对话。 不愧是奇幻异世界,在人情世故上也有着如此严苛的见解。 我会就这样被丢在巷子里吗?这样的负面思考出现。 唉哟,只是快死而已,光是小命还在就要感恩知足了。正面思考也随之冒出头。 得到这两种结论的同时,昴的意识越来越远—— 「真的吗——?」 「真的!」 在意识断绝的瞬间,他看到银发少女红着脸回过头。 「——我绝对、绝对不会帮他的!」 ——连生气的脸都可爱到爆,奇幻异世界万岁! 冒出最后的感想后,这次昴的意识真的落入黑暗中。 5 从沉眠中苏醒的滋味,跟脸探出水面的感觉很像。昴心想。 一睁开眼阳光就烧灼瞳孔,目眩之下只能皱着脸揉眼睛。昴的体质是一旦睡醒就会很干脆地起床,是只要醒过来意识立刻就会清醒的类型。 「啊,你醒了?」 声音从正上方,也就是从躺着的昴头上传下来。 他想把脸转向声音来源,却发现自己的身体虽然躺在地上,但脑袋却枕在柔软的东西上。 「你还不能动。因为你的头被打到,还不能放心。」 关心自己身体状况的声音很温柔,昴想起快要失去意识前的事,然后联想到目前的发展对男孩子来说是天赐的恩惠。 膝枕——顺从天启,昴佯装翻身尽情享受。利用圆周运动让脸颊得到至高无上的幸福触感,然而比想像中还要浓密的蓬毛把脸推回来。 「呼——美少女的毛比我想像得还要多……这怎么可能啊!」 边吐嘈边看向上方,这次恢复的视力清晰地映照出世界。 昴的眼前,在他上 下颠倒的视野中,有一张巨大无比的猫脸。 「想说机会难得,在你醒过来之前稍微让你沉浸在幸福中的。」 「总之,不要再用假音说话。把猫和女主角搞混这种事是不可能发生的。」 现下的状况是,自己睡在跟人类一样大的猫咪腿上。但毕竟机会难得,昴决定用脸颊享受那毛茸茸的毛皮。 「糟糕,太幸福了。这种喜悦感是什么?我能理解把猫摸到秃毛的心情。」 「讨厌~能让你这么开心的话,也不枉我刻意变大了。对吧?」 巨大猫咪害臊地抓头,然后眨眼寻求认同。在它视线前方,站在巷子入口的是一脸假正经、双手抱胸的银发少女。 毫无疑问就是昴在失去意识之前,深刻烙印在他记忆、双眼和男儿心上的少女。 面对昴的清醒和同伴的使眼色,少女轻声吐气朝这里走来。 「那个,真不好意思,结果还让你们照料我到醒过来……」 「不要误会了,我们是有事想问你才无可奈何地留下来的。要不是这样的话,早就丢下你走了。就是这样,可别搞错了。」 美少女再三强调,用强烈的语气这么说。对美少女没有抵抗力的昴根本无从较量,对他来说,那番话具有让他无视内容只能点头的强制力。 「我会治疗你身上的伤,还让你躺在帕克腿上直到清醒,都只是为了我的一己之私,所以你可要好好回报这些恩情。」 「其实不必特地演出要别人报答的戏码,用平常的方式拜托就行了吧?」 少女简直就是在执行「好心有好报」的论调。 面对昴的回答,少女严肃地摇头。 「不行,要是单方面的命令。你知道我被偷走的徽章下落吧?」 少女降低音调这么问。因为对内容有印象,所以昴不得不细细思索。 在他昏过去前,记得也有过同样的对话。所谓的徽章,是指律师或法官那种可以彰显身分的胸章吗?实在是没有印象。 「我失去意识的期间,有人用力敲我脑袋吗?」 「已经被打得够惨了,没人打你啦。比起那个,你的答案呢?」 「没有。那样的话,我完全没印象呢。」 不知道的事就说不知道。昴的答案和方才没有任何差别。 不过少女没有露出失望的样子,对他点头说道。 「这样啊,那就没办法了。不过,因为你告诉了我你什么都不知道的情报,所以抵销了治疗你伤势的恩情。」 她用连诈欺犯都会吓到的论点,表明自己完全没赚头的损失。 扔下目瞪口呆的昴,少女用力敲手振奋精神。 「那么,我们赶时间先走了。你的伤应该大致都痊愈了,另外因为有狠狠地威胁过,我想那些人不会再来找你麻烦才对,不过一个人进到这种没有人的巷子是很危险的。啊,我这可不是担心,是忠告。下次就算你又遇到同样的情况,救你的我也没有好处,所以别再期待我会伸出援手。」 少女连珠炮似的,叽叽喳喳快嘴说个没完。然后她将昴沉默不语的态度视为认同,很满意地点头说了声:「好!」随后转身。 长长的银发配合少女的动作摇晃,在昏暗的巷子内闪耀着奇幻的光芒。 在他看呆的时候,头底下的毛皮触感突然离去,昂连忙撑起上半身。 「对不起喔,我家的孩子就是不老实,不要觉得她很奇怪喔。」 用含笑的口气补充说明,猫咪恢复原本的身型坐上少女的肩膀。少女的手像在确认触感一样抚摸它的背,接着猫咪的身影便像钻进银发中消失不见了。 少女看都不看昴一眼,飒爽地迈出步伐。目送她的背影时,昴思考着那只小猫说的不老实的少女,她一举一动背后的意图。 东西被人偷了,明明很急却还是出手帮助昴。治疗受伤倒地的他,刚刚甚至还说了让昴不会感到内疚的话,虽然方式很笨拙。 那已经不是不老实的等级,根本是一味吃亏到惨不忍睹的地步。 少女大可指责妨碍自己目的的昴,然而她却完全没有抱怨,也没有要求昴道歉或是感谢。为什么呢?因为对她来说,帮助昴完全符合她自我本位的计划。 「那种生存方式,根本就只会吃亏啊。」 昴边说边站起来,拍拍身上被灰尘弄脏的运动服然后冲过去。 心爱运动服上的脏污很醒目,但底下的肉体却几乎感受不到痛楚。明明被揍被踹得很惨,这让他再次确切感受到魔法的不符常规。 以及她卖了这么大的恩情,却不索求回报的奇特。 「——喂,等一下!」 朝站在巷子入口,面向大马路犹豫不知该往哪走的背影大喊。手抚着银色长发的少女回过头,表情显得有点困惑。 「干嘛?我先声明,我只能再稍微陪你一下子。」 「你蛮天真的耶!?比起我,你不是要找重要的东西吗?让我也来帮忙吧。」 对于昴的提议,少女惊讶地眨眼。 「可是,你不是说你什么都不知道……」 「小偷的名字、底细还有所在之处我确实都不知道,但至少我认得她的样子!她有虎牙和一头醒目的金发,个子比你矮,胸部也很平,应该小你两、三岁!这些情报如何?」 摊牌时说话会快到连自己都不知道在说什么,这是昴的坏习惯。 这次也因为快嘴全力发挥,气氛因自己的发言一下子尴尬了起来。 沉默叫人痛苦烦闷,冷汗把背部弄得湿湿黏黏的,腋下和手上的汗水搞得整只手臂怪不舒服。因为心悸和气喘感觉贫血晕眩,鼻塞和偏头痛像是花粉症发作,简直就是四面楚歌,但是—— 「——你这人真奇怪。」 手遮嘴角,少女用看着珍禽异兽的表情侧头看向他。 她的手指就这样按着嘴唇,紧盯着昴像是在估价打量。 「事先声明,我可没办法给你谢礼。如你所见,我身无分文。」 「放心吧,我也是身无分文的穷光蛋啊。」 「顺带一提,本大爷也很穷困。真惨啊,我们这个穷人集团。」 刻意无视在银发里直接开口打岔的猫咪,昴拍打自己的胸膛。 「我不需要谢礼。是我想要道谢,所以请让我帮忙。」 「我不需要你的道谢。你要是在意治疗伤势那件事,我已经收到等价的报酬了。」 少女不肯退让。 面对她如此顽固的态度,昴露出苦笑,用「既然如此」当开场白。 「我也是为了我自己才帮助你。我的目的是那个……对,日行一善!」 「日行一善?」 「没错,就是一天做一件好事,如此一来死后就能上天堂。那儿有吃饱睡睡饱吃的优渥生活在等着我,所以我是为了自己的私欲才帮你的。」 连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了,但至少有把想说的话说出口。 昴下定决心的表情让少女陷入思索,但坐在她肩膀上的小猫用肉球轻柔地戳她的脸颊。 「我没感觉到恶意,就老实地接受如何?毕竟王都这么大,要在毫无头绪和线索的情况下寻找太乱来了。」 「可是,要是害他被卷入这种事……」 「固执己见的你我也觉得很可爱,但要是因为固执己见而迷失目的就太愚蠢了。我可不希望我的女儿是个笨蛋。」 虽然小猫替昴说话,但少女还是不改退缩的态度。不过,小猫突然收敛神情,改用认真的声音说: 「还有,太阳要下山了,入夜后我就不能帮 你,要是遇到暴徒我还不担心……但挡武器的人越多越好吧。」 「感觉好像被丢了一个危险的职务啊!那是什么意思?听你刚刚说的话,你的雇用条件是入夜就要收工?」 缩短一步距离的同时,昴对小猫提问。猫咪用前脚弹了一下自己的胡须说道: 「应该说是出不来吧。别看我外表这么可爱,本大爷好歹是精灵,光是现身就得消耗大量的玛那,所以晚上我会回到寄宿的结晶石里,储备太阳出来期间的能量。理想状况来说,我能出现的时间平均是早上九点到下午五点。」 「朝九晚五的工作时间,简直就像公务员……精灵连雇用型态都意外严苛啊……」 可以自然地闲聊与精灵相关的话题,都是多亏深受动画和游戏荼毒的现代御宅族解读力。国家的变态性也在这方面助了一臂之力。 在昴和小猫的对话成立之际,身旁的少女依旧烦恼不已。不过方才的对谈似乎让抉择的天枰开始摇晃,让她不时发出「啊呜——」、「不行不行」、「可是……」等各种苦恼用语。 「——我真的没办法给你谢礼喔。」 最后她这么说,接受了昴的要求。 6 在异世界第一次进行的友好交流——在那样温暖心灵的互动之后大约过了一个小时。 「——等一下,这是怎样?」 搜查很顺利地停滞不前。 沐浴在少女冰冷的视线中,昴抓抓头试图将尴尬蒙混过去。 「没想到会遭遇这种艰难事件,就算有我精明的双眼也无法看穿……」 「你对自己的评价似乎很高,不过却没带来相应的成果。真是的,这下根本就是一筹莫展了。」 「最近都没听到『一筹莫展』这种成语了呢……」 被吐嘈的少女恶狠狠地瞪过来,感受到视线的昴把身子缩得更小。 尽管花了将近一小时搜索,但一行人不知为何还是待在巷子内。这当然有很深层的理由。他们发觉几个问题点使得事态毫无进展。 首先是,没有地缘关系。 关于这点,自己刚被召唤到异世界所以还情有可原,但少女似乎也对这一带的地理十分生疏,以为组成队伍后队友一定会详知接下来的路线,结果却白白浪费了十来分钟,简直就是个笑话。虽然少女盯着昴的眼神完全没有笑意。 然后第二点,就是这个世界的文字——昂完全看不懂。 语言可以沟通所以就疏忽了,但仔细看看周围,就会发现到处都有像是手写的象形文字。只要不是「巷子内流行的除魔咒语」,那八成是这个世界的标准通用文字吧。现在的昴连路标都看不懂。 也就是说召唤故事的惯例,「不知为何语言和文字可以相通」这点,只有语言适用。要是连语言都不通就真的只能死在路边了,所以也不能说倒楣。 「话虽如此,难易度无意义地高到爆表了吧……这世界还真不好混。」 别说尽善尽美了,只看到漏洞百出、粗糙草率的事前准备。 天哪,回顾来到这里之后的足迹,都没发生什么好事,昴忍不住感叹。对他毫不理踩,同行的少女倚墙而立闭着眼睛。看到她小小的嘴唇蠕动像在说话,昴侧头思考着。 「她在干什么啊……」 「那个啊——是在跟微精灵说话啦。」 灰色小猫突然出现在眼前这么说,昴惊愕地挑起眉头。 「刚刚没看到你,还以为你已经回家休息了咧。」 「离休息还有点时间。我跟那边的微精灵不同,可是有在好好工作的哟。」 「职业意识这么高真是帅翻了……你刚才说的微精灵是啥?」 以字面上的意思来说,应该是比精灵次一等吧。 像要印证昴的想像,小猫飘在空中摇晃长长的尾巴。 「所谓的微精灵,指的就是在成为精灵之前,开始有智慧的存在。他们再过一阵子就会萌生出力量和自我意识,成为像我这样的精灵。」 昴边点头边听取说明,接着看到少女周围逐渐浮现出淡淡的朦胧光芒。宛如萤火虫、如梦似幻的光点开始包围银发少女。 令人不禁迟疑这是否为人手可触及的光景。在超自然的存在中,唯有被允许者方能置身于此圣域。见到这样的景象,昴他—— 「好厉害喔,这个。这些轻飘飘的东西全都是精灵?」 「——呀!」 昴直接侵入圣域,破坏那如梦境的幻想景致和少女说话。 惊吓出声的少女眼中反射性地泛出泪水,泪珠闪闪发光。接着包围她的光芒也感染了这股不安。 「喔——恐慌起来了呢。」 多数的光芒左右摇晃,貌似在惊慌闪躲,不一会儿就像雾气散掉一样,融入空气之中。 「——啊。」 两人同时张着嘴巴,寻找消失的微精灵的身影。然而,即使慌张的少女做出跟先前一样的步骤,他们却没有回应她的呼唤。 「啊——不见了啦!怎么办!?」 「呜哇——对不起!我是第一次看到精灵,所以有点兴奋过头了。看起来似乎不危险,就忍不住接近了。」 「因为在我的控制之下所以才安全。要是对不成熟的精灵术师做刚刚那样的举动,下场会很惨。最糟糕的情况,会导致精灵失控……碰咚一声爆炸喔。」 「碰咚?」 少女想告诫举止轻率的昴,但说出口的恐吓却是「碰咚」。 「太夸张了啦。微精灵看起来闪闪发光很漂亮,真有那么危险吗?」 「这个嘛,虽说本大爷我就是那么可爱……不过只要两秒就能把你化为粉尘喔。」 「精灵好可怕——!!」 竟然悠哉地说出抹杀他人存在的宣言。颤抖的昴看向少女。 「那要是你生气起来,唆使那只猫咪下手的话……」 「我才不会为了那种事就使唤帕克。要诉诸暴力的话我会自己动手……不行,好像真的不回应了。」 再次尝试与微精灵连接,但却以失败收场。沮丧的少女无力地摇头。 「我本来想在那些精灵消失后再问的,你刚刚是要干什么?」 「想问问看他们有没有我要找的东西的线索,只不过在问出来之前就消失了。」 「呜咦!?」 自己犯下的过失超乎想像,昴顿时语塞。看到他那样的少女发出「啊」的一声。 「不、不过都过一段时间了,微精灵们并不像成形的精灵有清晰的意识,所以我也没有很期待……这么说其实是骗人的。」 直爽的个性作怪,原本是想减轻昴的罪恶感,但最后却坦白自己的心情。少女的懊恼让昴再次意识到自己的愚蠢。继续这样下去,自己自始至终都只会扯少女的后腿。 「在道义恩情上,还有在异世界的贵重情谊上,这样的状况都是不应该的。这份关系,我说什么都想紧紧把握不想松手……丨_」 「看你一脸心术不正的表情,是想到什么了吧?说起来……」 少女刻意在擅自下定决心的昴面前走动。见她微微皱起眉头,昴感到有些不解,但灰色猫咪却推敲出她的思绪。 「对了,这么说来还不知道你的名字。要不先自我介绍?」 「喔,这么说也是。那么,就由我先报上姓名吧!」 为了掩饰失态,昴佯装精神百倍,指着天空摆出pose。 「我叫做菜月昴,是无知愚昧又天下不灭的穷光蛋!请多指教!」 「光听就知道你已经山穷水尽了。嗯,我是帕克,请多指教—— 」 帕克身体飞起来,朝昴伸出的友谊之手来个动态性握手。从旁人的眼光来看,昴简直像要把帕克给握烂了。他那大胆的待人接物手法让少女看得不停眨眼。 「能这么轻松和精灵交流的人还真少见……少见的还有你的名字,以及你的黑发黑瞳。你是打哪来的?」 「哼,我就想总有一天会被问到。照惯例来说,我是来自东方的一个小国!」 讲到异世界就会有被用到烂的惯例,像是隐藏在世界东方的黄金之国。 鲜少与他国交流,只要听到对方是从那里来的任何人都能接受。这个惯例就像魔法一样方便,但是…… 「从大陆地图来看,露格尼卡已经是最东边的国家了……没有比这个极东之国位于更东边的国家了。」 「不会吧,真的假的!?极东之国!?那这里就是人人憧憬的黄金国度!?」 「不知道自己现在身在何处,身上也没钱,又看不懂文字,也没有可以依赖的人。这个人的状态说不定比我还危险……」 预料之外的发展令昴愕然,少女的态度也跟着慌张不安起来。 少女好管闲事的个性,从她的行动中一一透露出来。对昴那与其说是毫无防备,不如说是根本没有防御力的生活方式感到忧心不已。 她再次由上而下将昴打量得仔仔细细。 「仔细一看,你身体似乎有在锻炼。你说你……叫昴。」 「嗯?喔,yes,那是我的名字。」 听到有人犹豫地呼唤自己的名字,昴不知为何产生了新鲜的感动。当他回答之后,为了掩饰自己的紧张所以轻声咳嗽,接着轻轻展示手臂上的肌肉。 「我每天都会锻炼肌肉。毕竟我算半个家里蹲,所以至少要做到这种程度。」 「那个,我不是很清楚家里蹲是什么意思,不过昴的家世很显赫吧?是不是有学过武术?」 「不,我生在极其普通的中产阶级家庭……我出生名流是哪来的情报?我有流露出家世高贵的优雅气质吗?」 「有流露出一点令人好奇的感觉。」 说得太赞啦!昴高举双手,做出滑稽的举动。 少女迅速抓住昴举起的双手。在毫无预期下被女孩子碰到手,昴的喉咙只挤得出「啊呜」两个字。 「这个手指也是,不过肌肤和头发的外观也是理由之一。这双手和庶民每天讨生活的手差太多了,肌肉的紧实法也不像是因为工作而有的。」 手掌被人又揉又捏,昴面红耳赤地接受对方的举动。不能单用外国人解释的外观话题,让昴不得不感叹她的观察力。这段期间,少女继续说下去。 「黑发黑瞳,是南方流民常见的特征,不过在露格尼卡的话,这种状态是过着上流生活的证据。这件没看过的衣服做工也很细……怎么样,我猜对了吧?」 眼见昴沉默不语,少女露出像在夸耀的微笑。被那与外表相称的妖艳气质吸引,昴咀嚼着话语的内容,露出严肃的表情。 「这不是说对或不对的问题,我该怎么说才不会伤到你?」 「不对就直接说不对呀,反正我又不会觉得丢脸!」 少女方才充满自信的脸蛋因害羞而一片通红。望着消沉的她,昴烦恼着要如何说明自己的来历。 老实跟她说「我是被召唤到异世界的饭桶」也行,但做出这种发言的人铁定会被认为是「脑袋有问题」。 回顾至今以来自己的发言,诚实以对的风险困扰着他。 「你不用想那么多啦,不想说的话我不会追究的。」 相较于支支吾吾的昴,少女率先放缓追问的攻势,再次被袒护的悲惨使昴皱起眉头,此时少女低声呢喃着。 「不过,我可能太紧迫盯人了。」 从未表露过的软弱声音,让那双瞳眸蒙上阴影。 「——」 看到她隐藏不住的拽气,昴的心里点起微弱且靠不住的火焰。 「我是笨蛋吗?不,我就是笨蛋,我到底在干什么啊……」 眼前的少女对自己有救命之恩,就是为了回报她才主动要求帮忙的不是吗?然而,从刚刚到现在自己都是什么样子? 「昴?」 看到表情改变陷入沉默的昴,少女狐疑地看着他。侧眼看到她银色的头发随着动作从肩膀滑下,昴绞尽脑汁思索直到头晕目眩。 回想自己在巷子里被端的时候仰头看见的小偷身影,他撷取那一瞬间的景色,得从中找出一个可以用的资讯才行—— 「我有几件事想确认一下,可以吗?」 「咦?嗯……给你问。」 「谢啦。我听到好几次,这里是王都……叫什么都没差,反正这里是国王城堡所在的城镇,而且超级大的对吧?」 偶然忆起少女曾说过的单字,昴提出疑问。即使觉得问话的内容很奇怪,但她没有追问只是点头回应「是啊」。 「在这么大的都市里,有个干偷窃勾当为生的女孩子,从服装看来绝不是过着优渥的生活……虽然这番推论是理所当然,但应该有那些偷窃为生的人居住的地方。」 「…………」 「应该会有治安很差,或是像贫民窟的地方吧?要把偷来的东西换成钱,没有门路是很难脱手的,所以这种可能性很高吧。」 烙印在记忆中的小偷少女——将她从头到脚钜细靡遗地分析,昴动员自身所有的奇幻世界知识,推论出这个论点。 「综合以上所述,我认为比起像无头苍蝇一样乱窜乱找,去那些地方找到的机率比较高……你觉得呢?」 「我有点吓到了,你脑袋动得很快嘛。」 「没有啦,这可以说是理论上的归结或是中世纪奇幻世界的惯例。就算这样能让你对我另眼相看,但离弥补失分还早得很……」 昴回应少女感到佩服的发言,但没有非常高兴。 不管在一旁抓头掩饰害臊的昴,少女不停地点头。 「就照这条线去想吧。既然如此,我们得到马路上去问对这里比较熟悉的人了。」 「本来就是顺路了,快走吧。」 他们互看一眼,确认彼此想法相同后,决定先离开巷子到大马路上。接着朝人多的地方走,但在那之前,昴突然想到一件事。 「话说回来,我听过你养的猫的名字了,但还没听到你的名字呢。」 发言时已经刻意削减自己对她姓名的兴趣,但少女似乎还是有点惊讶而瞪大了眼睛。接着她闭上眼,在沉默数秒之后…… 「——莎缇拉。」 「喔?」 因对方沉默而咒骂自己讲话不经大脑的昴,迟了一步才回应她那小声的嘀咕。听到他回应的少女,转过脸不看昴。 「我没有姓氏,叫我莎缇拉就好。」 声音听起来毫无感情。明明自报名字,却又展现出拒绝被人如此称呼的态度。 莎缇拉——这么自称的少女,展露出先前未曾见过的距离感。 可以的话,希望她能告诉自己好称呼的姓氏,但她这样让昴不敢直呼她的名字,只能沉默以对。最后他懦弱地决定,总之就用第二人称叫她吧。 看着两人的互动,藏身在银发中的帕克突然冒出一句: 「——真是没趣。」 但这声嘟囔不只是昴,就连少女也没听到。 7 随着喧闹声穿过无人走动的巷子,两人抵达大马路时已经过了十分钟。 东张西望左右巡视,昴犹豫着该找谁来问。这时,站在身旁的莎缇拉突然拉拉他的袖子。 「欸,昴。」 看向莎缇拉的昴,发现她正看着马路对面。顺着视线看过去,昴也注意到她在看什么。 ——不好的预感。 像要印证昴的预感,莎缇拉一脸认真地说。 「——不觉得那孩子是迷路了吗?」 发觉到几个问题点,其中最后的一个探出头来。 「啊……」 虽然在事态发展至此的过程中就已经知道,站在昴身旁的银发美少女是个无可救药的滥好人。 简直就像是中了魔咒,只是本人顽固地不承认罢了。 昴大声地叹气。 「冷静点。」 「在我们说这些话的期间,那孩子要是乱跑到别的地方该怎么办?得快点叫住她……」 「你的温柔是天大的美德,被你拯救过的我不想说得太过分,但你知道我们目前的状况吗?」 视线的前方,马路对面的建筑物旁站着一名女童,年龄大约十岁左右,与肩膀齐平的咖啡色头发看起来惹人怜爱。她有着笑起来能将喜悦分送给周遭人们的可爱脸庞,然而现在她的眼中却允满不安,一副快哭出来的样子糟蹋了那张脸蛋。 莎缇拉的看法十之八九是正确的,但就算正确…… 「因为我的愚蠢,偷了你东西的小偷现在离我们非常遥远。这个时候若是花时间在别的事情上,东西有可能会被卖掉再也找不回来喔。」 「是有可能那样没错……可是……」 「所以啰。」 那个小孩确实很可怜,但这里人这么多,很可能会有其他人出手帮助。另一方面,他们正在迫切地找寻失物。 不管怎么想,都是丢下女童找失物优先。然而…… 「可是那孩子正在哭。对吧,昴?」 「——」 「要是不能配合我也没关系。昴,谢谢你陪我到这里,之后我会自己试着想办法的……不管怎样我都不能放着那孩子不管。」 看到昴闭口不语,莎缇拉似乎决定和他分道扬镳。 她的说法与其说是厌弃不照自己主张走的昴,更像是为了不让昴顺从自己的任性才这么说。银发晃动,莎缇拉小跑步穿过马路接近女童。看着地面快哭出来的女孩,突然发现有人站在自己面前因而抬起头。她的眼中洋溢着希望的色彩,或许是以为她在寻找的人发现了自己。 「不好意思,我不是你要找的人。」 莎缇拉蹲下来对女童这么说。女童惊讶地瞪大眼睛,双眸浮现的不是安心,而是胆怯。旁人一看也知道,被陌生人搭讪让她的内心惊惧不已。 「我可能有点多管闲事,不过你的爸爸妈妈呢?他们没跟你在一起吗?」 莎缇拉似乎也注意到女童在害怕,所以声音比先前还要柔和。可是她的关怀并没有传达给因为失去保护者而害怕颤抖的幼童。 「那个,我说,别哭啰。大姊姊没对你做什么啊。」 尽管她试图解开女童紧闭的心房,但胆小的幼童只是一直摇头,接着眼眶开始蓄积大颗大颗的泪珠,泪水即将溃堤泛滥—— 「我现在放在手上的——是一枚锯齿十喔。」 「啊?」 突如其来的打岔,使莎缇拉愣住失声。抬起视线,她身旁站着一名穿着灰色运动服的少年。她的反应让昴不禁苦笑,但他接着面带笑容,不是对她,而是对着女童。跟莎缇拉一样,突然闯到面前的人让女童感到惊讶。昴突然朝女童伸出右手。 「你看,这只右手上放着一枚硬币对不对?有看到喔。好,那么接下来我要用力把硬币捏烂。喝啊啊啊,嘿咻!」 「等等,昴……你在干嘛?」 「结果呢,唉呀,太神奇了!」 不理踩莎缇拉的呼唤,昴张开原本握住锯齿十的右拳,结果里头的十圆硬币竟然不见了。 「怎么会这样,刚刚还在手里的硬币竟然消失了。硬币到底跑到哪去了呢?」 女童眨着眼睛,再三检视昴的右手。可是,不管是掌心还是手背都没有硬币。女童的反应不错,昴满意地点头。这次他轻轻伸出左手,温柔地抚摸女童咖啡色的头发。 「你看,躲起来的硬币竟然在这里喔。」 抚摸头发的左手手指正夹着硬币,看到这一幕的女童不禁感到惊叹,莎缇拉也被这戏法唬得瞪大眼睛。在她们面前优雅地一鞠躬后,昴将手中的锯齿十放在女童手中。 「这是礼物,送给你。这很贵重,所以要好好保管喔。」 慎重地抱着硬币,女童用力点头回应。微笑看着她的昴,侧腹部突然被旁边的人戳了一下。 「等一下,昴……」 「好啦好啦,不要用那么严厉的目光瞪我,我承认刚刚我说话的方式不好……」 「你刚刚那是怎么弄的?」 「啊?那个?你不是要问我这么做的用意而是在问我技法?」 和兴致勃勃的莎缇拉订下之后会教她的约定后,昴再次面向女童。女童将十圆硬币当成珍贵物品盯着看,不安的心情似乎都因为刚刚的魔术而稳定下来,面对弯腰问话的昴也有问必答。 「原来如此,你果然是和妈妈走散了。什么嘛,不要紧,交给大哥哥和大姊姊,我们马上就会帮你找到妈妈。」 昴再次摸摸她的头然后伸出手,女童畏畏缩缩地牵住他。看到这一幕,莎提拉睁圆了双眼。 「你的手法好熟练。昴,你是从事安抚小孩的工作吗?」 「这样断章取义会害我的名声下降啦!还有我是无业游民。」 正确来说,自己有个名为「学生」的方便身分,但考虑到最近都不上学那样讲会很奇怪,再加上现在被召唤到异世界,那个身分等同是被剥夺了。 不管怎样…… 「可以牵一下寂寞不安的小女孩的手吗,大姊姊?」 昴对她眨了眨眼,矫揉造作地说。女童将空着的手伸向莎缇拉。莎缇拉屏息露出惊讶的表情,但也只有一下,她轻轻地呼出一口气牵起那只小手。 「嗯,就交给大姊姊吧,我绝对会帮你找到妈妈的。」 女童面露微笑,默默点头。两人一左一右,牵着小孩的手踏出步伐,挤进马路混杂的人潮中。 「像这样子,不知情的人看到会不会以为我们是年轻夫妻带着小孩出门?好害羞喔!」 「……?就算用偏袒的角度来看,昴和这小孩看起来只像是兄妹啊……」 「我分不出来你那意见算是理智还是天然啦!」 夹在这样的对话中,双手被牵着的女童轻声笑了出来。 8 很幸运的,由于两人外表很显眼,所以没多久就找到了迷路女孩的母亲。以状况来说不只是昴,一头银发美貌异常的莎缇拉也一样引人注目。 「真的非常感谢两位。」 平安无事和小孩会合的母亲开心不已,不断地朝笑着说没什么大不了的两人道谢。 离开时女童一直朝他们挥手,也朝女童挥手直到看不见为止的昴,看向身旁的莎缇拉。她目送母女离去的表情看来十分愉快。 「然后呢?虽然觉得绕了很大一圈,不过在这方面大姊姊主张有它的好处,请问是什么呢?」 弹响手指,昴如此揶揄少女的滥好人个性。话虽如此,这话听起来不是惹人厌,而是半开玩笑。莎缇拉帮助昴的时候就是讲着拐弯抹角的话,因此还蛮期待她会怎么回答。 「……很简单啊。」 在挖坑给自己跳的昴面前,莎缇拉面容一缓地说: 「这样一来,我们就能心情开朗地继续找东西了吧?」 「…………」 「就算找回徽章,事后一定也会后悔为什么放着那孩子不管。帮助了那孩子,又平安无事找回徽章……你看,这不是最好的吗?」 没有逞强也没有心虚,莎缇拉神清气爽地这么说。 听她这么讲,昴只能举双手投降,然后重新改变想法。 这名少女不仅是损己利人的好好小姐,还是个鱼与熊掌都想兼得的理想家。 「没错,你说得对。确实,多亏你这妙招,我们不用说『虽然舍弃迷路后不安寂寞到快哭出来的小女孩,可是徽章平安无事拿回来就可以额手称庆』这种话了!」 「什么嘛,那种讨人厌的讲法。」 昴极端的说法惹得莎缇拉嘴唇扭曲,然后像是想起什么似地瞪向他。 「不说那个了……你为什么帮忙?原本你是反对的不是吗?」 「因为我想露一手——骗你的啦。我说过了吧?帮你找到徽章,我就能因为日行一善而上天堂。」 「那你帮助那个女孩,不就算一件善事了吗?」 「理论太过正确所以驳回!不是,你想想看嘛,一天不是可以做很多件善事吗?所以我可以先提前做完明天的份!我是想先把这个礼拜的份给完成!」 早就已经偏离日行一善原本的意义啦,不过昴还是硬掰出一个道理。莎缇拉对这样的昴露出不可置信的表情。 「昴你啊……个性真的很吃亏耶。」 「其他人就算了,就唯独不想被你这么说啊!」 虽然想把那句话原封不动地回给她,但莎缇拉却傻楞愣地歪头看着自己。她似乎真的没有自觉。 「你这孩子人是不坏啦……」 「慢着慢着,干嘛把我当小弟弟。东方人因为娃娃脸而被误认为年纪小是很常有的情况,可是我跟你应该没差那么多岁吧?」 大致看来,昴推测莎缇拉大概十七、八岁左右。对年头出生十七岁的昴来说,是有可能比她小。 但是,莎缇拉对这番话的反应是稍微眯起蓝紫色的眼睛。 「你的猜想落空了,因为……我是半妖精。」 「——」 昴不禁哑然无语陷入沉默。看到他那样的莎缇拉,双眸掠过复杂的感情。她眼中浮现的,是混杂着心死与失望的难解之物。 「原来如此,难怪会这么可爱,因为妖精个个都是美人胚子咩。」 「……什么?」 昴面露恍然大悟的表情点头说道。他的反应让莎缇拉意外地眨眼睛。 「嗯?怎么了?」 「还怎么了……那个,我是半妖精喔……」 「我刚刚听到啦。」 不了解莎缇拉的问题是什么,昴只能先这样回答。然而听到昴的回答,莎缇拉的反应很戏剧化。 「——呃。」 才在想说她是不是喉咙在颤动,结果莎缇拉就别过脸背对昴,然后蹲在墙边,手插进头发中抱着头。 看到她那奇特的行径,昴顿时不知道该怎么跟她说话。 「嘿咿!」 「好痛!喂,干嘛突然这样!?」 神出鬼没的灰色小猫用肉球打昴的脸。 帕克用揍人的手抚摸自己的胡须,一边从喉咙发出声音。 「嗯——怎么说呢,就是想把难以忍受、心烦意乱的感觉具体化。」 「因为这种理由被打我可不能接受。不过因为肉球很有弹性,所以原谅你。」 「我也不是因为生气才打你。要说的话,是相反。」 「相反?」昴皱起眉头。「对,相反。」小猫点头肯定。正想要追问它的意思,莎缇拉就回来打断对话。 她用手指缠绕银发发尾,抬眼怒视昴。 「……讨厌,昴是笨蛋加三级。」 「加三级这种说法我也很久没听人说过了。还有,为什么我要被骂啊?」 「不知道,谁理你。比起这个,要快点继续找徽章了。」 用一句话就带过自己受到的不讲理待遇,昴满脸不服气。但是,在莎缇拉变得更加亲密的态度面前,不满立刻化为云烟,尽管他猜不着莎缇拉态度变化的契机。 「不过,在方才的迷路小孩事件中,我深切地感受到,要找东西的话,这个城镇真的太大了。」 「因为这里是露格尼卡王国的首都,所以不但是最大,也是最多人住的地方。我想想,记得居民有……三十万人左右,人口流动也很剧烈。」 面对昴的疑问,莎缇拉带着自豪的表情流畅回应。 「是喔,三十万啊,那还真大……谢谢你那像是刚从书本取得的情报还有提供的方法。」 「哼……」先将被说中的少女放在一边,昴开始根据探问到的答案想像露格尼卡的都市样貌。都市人口有三十万的话,在中世纪奇幻风格的世界中算是相当大的规模。当然,这还单单只是计算常居在都市的人数,若再加上出入频繁的冒险者和商人的话,数量还会更高。 站在马路边眺望来往的行人,昴因人种的多样化和密度而屏息。兽人、亚人类、人类繁杂交绍的这里,毫无疑问是异人种的大熔炉。 连在巷子里头迷路将近一小时的事,都不能用单纯的笑话来解决。这里太大,结构太复杂,才会看漏通往大马路的路。 「也就是说,现在的我们不能够失败,目前还占有优势的我们,下次再迷路的话就真的出局了。慎重地选择吧。」 「慎重地选择……什么?」 「毫无计划地乱窜乱找是不会有好结果的。例如,回到先前徽章被偷的地方,或许能得到更详细的情报。有没有人看到,或是当时在场?」 「啊……可能有人在场。」 想到什么的莎缇拉,手贴着嘴巴说出心中猜想。 根据莎缇拉所说,小偷在光天化日下堂堂正正地站在马路正中央。虽说是很大胆的犯行,不过看看现在马路上有多混杂,就能知道那是不错的判断。 因为人多就代表混入人群的机会和场所也多。 「你想得起是在哪里被偷的吗?」 「嗯,这个,我想大概……是在这边。」 在莎缇拉的带领下穿过马路。昴切身体会到,许多人种交杂而过的大马路,其杂乱丝毫不逊于巷子里头的迷宫,甚至还会从人身上夺走距离感及方向感。 昴开始产生不知道自己走在何处的错觉。明明应该是不曾到过的地方,走在似曾相识之处的神奇感觉却挥之不去—— 「不对,这里我曾来过一次。」 看到莎缇拉带自己前往的地方,昴抓抓脸颊挤出笑容。 莎缇拉徽章被偷走的所在地——就是昴被召唤的大马路一角。 「我就是在这里走投无路,想说让脑袋冷静一下才走进没人烟的地方,结果就触发了和小混混abc的随机战斗。」 回想大约两个小时前发生的事,还真是个意外的偶然啊。昴深深感叹。 不管如何,既然事件现场是在这的话那就好办啦。很幸运的,这里有个可以问话的对象。 「就是这样,所以我可以英勇地宣告这里交给我吧。水果店老板。」 在商店前转过身,昴指着开在大马路旁的一家水果店。商品架上陈列着各色水果,光是看到那光泽就叫人喉咙干渴。而说到经营这家店的老板…… 「……搞什么,还以为是客人,结果又是你啊穷光蛋。」 他用冷冽到看不出是靠做生意吃饭的目光,对昴这么说。 老板是个绑着头巾、身材健壮结实的男性,有着威武的五官和低沉锐利的嗓音。附带一提,他左脸上的纵 向刀疤,使得他怎么看都不像是正派人士。 猛一看会想说是不是哪里搞错了,他竟然会置身水果店当老板。 「不要这么冷淡嘛,大叔。方才你不是对我很亲切吗?」 「那是在我以为你是客人的时候。要是一开始就知道你是个穷光蛋,我早就把你轰走了。就像现在。」 相对于装熟的昴,店主的态度从头到尾都很冷淡,手势像在赶虫一样挥舞。昴对他耸肩说道。 「喂喂,你这样的态度好吗?都没发现我跟刚才不一样了吗?」 「啥鬼?」 看到昴自夸地放大鼻孔,老板一脸困惑。为了让老板看清楚,昴朝旁边踏出一步,双手比向站在自己后方的莎缇拉。 「怎么样,我带同伴来啰,同伴!虽然你中途发现我身无分文而态度骤变,但现在我可是带了一名贵宾候补人选来啰,怎么样啊?」 「那个,昴……虽然你对我有奇怪的期待,但我也没带钱喔。」 「咦,什么,真的吗你怎么会一毛钱都不带就走在大都市里」 看着两个穷光蛋,老板叹气。 「所以?穷光蛋变两个的状况下,你想说什么,小哥?」 「其实我们在找东西,可以让我们打听一下吗?」 「我都说我没空理穷光蛋了吧,听不懂人话吗?」 沐浴在怒吼声中,昴的耳膜受到强大伤害。 「果、果然还是不好啦。」 缩起肩膀的莎缇拉边拉昴的袖子边对老板鞠躬哈腰。 确实,连个东西都不买只问问题,是多么自私的行径。话虽如此,身上没资金是不变的事实。以现在的情况来看,只能放弃收集情报。 「唉呀?两位是……刚刚的?」 突然有人从旁打岔,昴和莎缇拉回过头,映入眼帘的是摇晃咖啡色长发的妇人,也是两人都见过的人物。因为她手上牵着开心地仰望两人的女童。 「太太才是,怎么会来这种地方?这里只有心胸狭窄、长相恐怖的老板喔。」 「呵呵,这是我丈夫的店,我顺道过来一下。」 「丈夫?」 意料之外的回答让昴和莎缇拉面面相觑。两人慢慢回过头,看向店内双手抱胸、两脚开开站的刀疤男。 「大叔……你该不会杀了这位太太的丈夫,窜夺老板之位吧?」 「你一脸狐疑讲那什么屁话。我是这家店货真价实的老板,而她是我老婆!」 回头一看,妇人带着伤脑筋的表情露出微笑。昴大吃一惊,线条纤细外貌温和的美女,怎么会嫁给简直就是罪犯的刀疤男?确定不是哪里出了问题吗? 该不会是被威胁吧?昴不安地看过去。女童放掉母亲的手,跑过万分失礼的昴奔向刀疤男——她的父亲一把将她抱起。 「喔,有没有乖啊,真有精神呢……话说回来,你认识这两个穷光蛋?」 「亲爱的,请不要用穷光蛋这么失礼的话称呼他们。」 老板说话带刺,妇人对他不雅的用语挑眉劝谏。接着她向丈夫说明昴他们和女童的关系。听完来龙去脉后,老板放下女儿。 「真是抱歉,竟然对恩人口出恶言,请原谅我。」 「不会,哪儿的话,毕竟我们身上真的没钱……」 「就是说啊,喂!你不稍微反省一下的话我们会很伤脑筋的……唉呀,怎么了,你可爱的脸蛋变得很恐怖耶?」 莎缇拉用视线叫得意忘形的昴闭嘴。接着,被父亲放下来的女童朝莎缇拉伸手,小小的手掌上握着一个做成红色花朵形状的饰品。 莎缇拉倒吸一口气,来回看着女童和花饰,看起来很伤脑筋。 「请收下,我女儿似乎想送你谢礼。」 妇人推了困惑的莎缇拉一把。听到她这么说,莎缇拉微收下颚,从女童手中接过花饰,然后将花饰别在自己左胸的白色长袍上,接着蹲下来让女童容易看见,同时交换视线。 「谢谢你,我很高兴喔。」 莎缇拉的极致笑容,让从旁看着一切的昴不禁看呆了。在那笑容面前,女童也害臊地撇开脸,而老板则是轻声咳嗽一声。 「你是我女儿的恩人,我想道谢,有什么事尽管问。」 刀疤老板用力点头后,用最上乘的友好笑容这么说。 听到他的话莎缇拉大吃一惊,然后看向昴。接着露出有别于方才的笑容,简直就像在夸耀。 「看吧,早先的努力有了回报,这不就是最佳证明吗?」 没错,骄傲得仿佛像把不幸的偶然当成自己的功绩。 9 ——那里虽然离大马路只有一条街,却是个充满郁闷气氛的地方。 寂静无声的小路,人类和生物的气息都很遥远。 明明离人多嘈杂的大马路没多远,可是喧嚣却恍如在梦境彼方。 「要销赃的话就会扯到贫民窟……」 喃喃自语的同时,从大马路拐进小路的昴,把头探进可以通到传说中贫民窟的巷子。 「不论是空气还是气氛,那儿的居民个性八成也很恶劣。真的要去吗?」 「说徽章会在那里的人不是昴吗?而且,方才的店老板也说应该在那……」 「可是你没忘记他接着建议我们最好放弃吧?」 反刍在水果店的对谈,昴一脸严肃。 在水果店巧遇女童及其母亲,从谷底翻身后过了约三十分钟——两人现在抵达了传闻内部有许多王都失窃品的贫民窟入口。 视两人为爱女恩人,长相可怕的老板亲切地听他们述说困境。结果虽然得到了贫民窟的情报,却陷入两难。 「现在还来得及,叫人来比较好喔?警察……这边是叫卫兵吧?拜托那样的人搜索啦,使用人海战术的话一次就搞定啰?」 「不可以。」 然而,昴的提议被果断舍弃。如此坚毅的态度让昴翻白眼。 「对不起,可是不行。我不认为卫兵会因为我们东西被偷这点小事就出动……而且,我有不能请托卫兵的理由。」 莎缇拉紧抿嘴唇,用「理由我不能说」的眼神看着昴。 她不希望被追问吧。昴承受那视线,轻轻举手回应。 「好吧,那接下来呢?两个人执行人海战术?」 「是两人一猫啦。」 为了挥开沉闷的气氛,小猫刻意用轻松的口气回答昴。 突然出现在莎缇拉肩膀上的帕克,边用猫掌洗脸边环视两人。 「说是这么说啦,但现在可没时间让你们聊天打屁了。就算想执行两人一猫的人海战术,再过一个小时左右我就撑不住了。」 帕克仰望天空,两人的视线也跟着往上看,才察觉到建筑物之间可以看到的天空,大部分都已经变成橘色。并不是因为贫民窟环境昏暗阴湿又有呛鼻的臭味,而是因为太阳开始西下,那也意味着帕克的下班时间。 「是要前进还是回去,快点做决定啦。」 「我不懂什么人海战术,不过当然是前进啰。不管走哪条路,错过现在徽章就有可能去到我们再也找不到的地方。」 回应帕克的要求后,莎缲拉重新面向昂。 「那么,我们走吧……不过进入这条巷子后就得比以前更加警戒,毕竟是惯于偷拐抢骗的人们住的地方,要是害怕的话你可以待在这里。」 「我是有多肉脚要在这里待机!走吧,我会像背后灵一样紧贴着你!」 「怎么不是走在前面啊,那样才叫做有所助益。」 听到那随时准备落跑的强劲发言,莎缇拉已经不知道这是她第 第二章 『太迟的抵抗』 1 「——你是怎么了,小哥。突然一脸呆样。」 「嗄——?」 被长相严厉、有着显眼白色刀疤的男子呼唤,他忍不住发出了呆愣的声音。 他的反应让男子的刀疤扭曲得更厉害。 「我、问、你,决定得怎么样了?凛果,你到底买是不买?」 「啥——?」 「凛果啦!你想吃吧?是你自己这么说的,结果却突然双眼失神吓死人了……所以,考虑得怎么样?」 肌肉结实隆起的刀疤男,手掌上放着一个小巧可爱的红色果实,是个酷似苹果的水果。他看看果实,又看看中年男子的脸。 「不了,毕竟我可是天魔不灭的穷光蛋。」 「什么啊!只问不买吗?去去去,走开走开!我这是做生意的,没空理你的问题。」 被老板挥手驱赶,他只好摇摇晃晃地穿过店旁。 然后他——菜月昴环顾四周。 「咦?咦?——这是怎么回事?」 并不是向任何人询问,他光是将疑问和困惑说出口就用尽了全力。 2 大马路还是一样人来人往,除了偶尔会通过的蜥蜴马车外,整条路上都挤着满满的行人。日照还很充足明亮,气温也没有很高,但一看到眼前走过身上长满毛皮长得像狼人的人种,脑袋就浮现「哇啊,感觉好热」的感想。 「话说,现在不是像土包子发表无聊感想的时候吧!?」 抱头扭腰,在原地用全身展现苦恼的昴,由于姿势奇特,吸引了周围的好奇目光。但是,现在没精神去在意那个。 「明明……刚刚还是晚上,不是吗?」 眼前太阳高高挂。至少在昴的认知中,他刚刚才迎接夜晚的来临。 从晚上一瞬间逆转到白天——对昴来说,只会让他回想起刚被召唤到异世界的时候。只是这次跟那时显而易见的不同。 「腹部的伤……不见了。」 他掀起上衣衣摆确认腹部。 自己应该被大型利刃之类的凶器给切开,大量出血到难逃一死的地步才对。然而腹部不要说伤口了,连血迹都没有。 不仅如此,爱穿的运动服上也没有沾上丝毫尘埃和泥土。 手中的塑胶袋好好的,裤子口袋塞着手机和钱包的状况也没改变。从各种意义来看,都是完整的初期状态。 ——我好像快疯了。 记忆混乱下,昴拼命回想失去意识前的事。 没错,自己应该是被砍裂腹部死了。记得当时有女人出声说话。 在赃物库发现尸体后,自己应该就被制造出那具尸体的人攻了。然后在濒死状况下—— 「……对了,莎缇拉!」 担心昴而进入赃物库的莎缇拉,也成了凶刃的饵食。 一思及此,昴感受到五脏六腑像被挤压般地疼痛。那比起意识到自己被杀,更严厉地让他感受到己身的罪孽。 「莎缇拉就拜托了……我不是被帕克这样请托了吗?」 他想起在消失前,看着自己这么说的帕克。 和小猫定下的约定,绝对不是轻率随便的话。然而昴不仅忽视了对他的再三忠告,还大意错失了机会。 莎缇拉吩咐过——要是有什么事就出声,自己连这指示都忘得一干二净。 「我白痴吗……不,我就是白痴。现在哪来的闲工夫垂头丧气,总而言之,得先找到莎缇拉和帕克……」 两人可能已经死了。昴用力摇头甩去那样的想像。 毫无长处又帮不上忙,换句话说就是配角。连负责炒热气氛的自己都捡回了一命,那么会用魔法又是鸡婆滥好人,讲话拐弯抹角个性脾气却耿直得可以的美少女,还有轻飘飘又难以捉摸的奇怪精灵,怎么想都不可能会死。 ——不对,是我不希望他们死。 「总之,现在得先去赃物库一趟……」 既然那倘地方就是意识的终点站,那么应该会有线索。 想到就立刻行动,昴的快速果断也在这种时候发挥效用。在原本的世界,他的决断力都专门用在「今天就不去学校了」这类放弃的念头上,不过对现在的昴来说,斩断犹豫的心念具有莫大的意义。 但是,这样充满干劲的决断却被—— 「哟——小哥,稍微和我们玩玩吧。」 挡在面前堵住巷口的三名男子,开启了妨碍事件。 看向声音来源,昴惊讶到不自觉地张大嘴巴。 「喂喂,傻着一张脸干嘛?」 「还搞不清楚状况吧,要不要我们告诉你啊?」 三人露出卑鄙的笑容嘲笑昴。仔细盯着他们瞧,昴的心境简直就像在收看搞笑剧。 找碴的男子有三人,装扮就算讲奉承话也不能说是整洁,还有着散发出教养和品格都很差的典型小混混脸。 对于这一切,昂有着无可奈何的熟悉感。 「你们……该不会在我不知道的时候被打到头吧?」 因为他们就是几个小时前,制造出昴和莎缇拉邂逅契机的地痞流氓。 他们没搞错自己的窝囊立场吧,再怎么说也很难想像是三个跟他们很像的人联合起来做同样的犯行。 「还是说,是看我落单所以想报复刚刚的事……对吗?我能理解你们想趁人之危的心情,不过搞错时间点的话,夜路走多还是会遇到鬼的,你们……」 「你在讲什么啊,脑子坏掉啦?」 男子们嘲弄想心平气和对谈的昴,那态度让想息事宁人的他气上心头。因为状况紧急所以他才想温和解决,不过昴本来就是个没耐心的人。 「听好了,小哥。乖乖听话把身上所有东西都留下来,这样我们就放过你。」 「啊啊,好好好。身上所有东西吗?我很急,拜托就这样放过我吧,麻烦了。」 「还要装狗!趴在地上学狗的样子,大喊救人喔~」 「不要得意忘形了,混帐!」 男子们太超过的发言,快速地将他的忍耐之线给扯断。 昴突如其来的发飙举止令他们感到错愕。在愣住的男子之中,昴首先锁定瘦弱的男子当目标。方才打架的败因,就是因为他身上带着刀子。 「首先是你!不知道性命重要的家伙给我去死吧!」 朝掌心灌注浑身力量弹飞男子的下颚,接着一拳打在滞空的躯体上。男子撞上墙壁倒地不起,接着昂立刻朝下一人施以扫堂腿。 突然的发展令人措手不及,第二个人被踢到,摔倒在地。昴趁这空档突击最后一人,低空擒抱住对方的身体撞向墙壁,对方背部受到撞击发出痛苦呻吟,昴再补踹一脚给他致命一击,接着回过头,朝摔倒的男子招手挑衅。 「来,单挑吧!堂堂正正地攻过来啊!」 「搞偷袭小手段的人还说什么堂堂正正!臭小鬼!」 愤怒到脸红脖子粗的男子,一把抓住肾上腺素正用力分泌、态度坚决的昴,然后想顺着力道把昴推向墙壁。 「有够嫩的!」 昴反握他的手腕,用凌驾对方的腕力,扯开他抓着自己肩膀的两只手。 看到男子脸上露出明显的惊惧,昴眼神凶恶的脸更加扭曲。 「不要小看我拒绝上学多出来的时间。我日复一日、毫无理由挥舞木刀锻炼出来的握力超过了七十公斤,举重的话八十公斤我也举得起来,喝!」 手腕快被捏断的痛楚让男子放声呐喊。在他失去平衡的瞬间,昴用膝盖踢他。小混混快昏死过去,昴迅速绕到他背后,环抱住他的腰。 「死了可 别恨我。我早就想试上一次了,地面仰背摔!」 按照摔角的反向背摔诀窍抱起对方,然后在往后仰的途中扔出去。男子无计可施,脑袋就这样撞上墙壁,落到地面身体抽搐。 确认有两人连话都不能说,昴最后走向自己一开始攻击的持刀男。 相较之下所受伤害较少的男子冒着汗,想拔出怀中的刀子应付靠近的昴。但正因为他想拔刀,昴毫不留情地踢他的脸,秒杀。 「——呿,轻松获胜!我绝不会让邪恶在这世上兴盛的!」 摆出获胜姿势后,菜月昴一个人在现场庆祝胜利。 确认这三人都没死,昴快速离开巷子。 「状况完全没改变。总之,得赶快去赃物库。」 看到昴毫发无伤地走出巷子,行人发出意外的感叹声。既然发现有人在打劫,是不会去通报卫兵喔!虽然很在意他们发出的声音,但内心更想对他们说教。 当然,时间宝贵,现下只能小跑步逃离那里。 3 在巷弄内复仇完,昴抵达贫民窟最深处——赃物库前面时,太阳已经西下,时间进入傍晚。 「终、终于找到了……费了不少功夫,真可恶。」 擦汗的同时,昴在好不容易抵达的目的地前瘫坐。 到处奔波绕来走去,在来到这里之前浪费了将近两小时。 「还以为刚刚来过应该不会迷路的……」 看不懂路标上的文字,对昴来说果然是很严重的障碍。话虽如此,贫民窟外头也没有标明大大的赃物库名字,所以他是仰赖记忆找到这里的。 「之前来的时候不是在和莎缇拉说话,就是看她看到呆掉,所以路也记得不清不楚的。」 昴满身大汗戏谑地说。 ——不过,无法别过眼,昴犯下最大罪过的现场,如今就在眼前。 即使想用轻薄的自言自语打混过去,也无法唬弄自己的内心。心跳声放大,脉搏加快,昴的双手逐渐变得沉重。唾液枯竭舌头刺痛,剧烈的耳鸣不断敲击脑内。 这个赃物库里头,有昴追寻的答案。 一瞬间,在室内目击过的光景于眼皮底下重新播放。老人的尸体、自己被斩开的腹部,还有因自己的过错而被牵连的莎缇拉凄惨的身影。 「不要怕,不要怕,不要怕啊。我是笨蛋吗……不,我就是笨蛋,都来到这里了岂能空手而归。」 自己原本就没有可以回去的地方,如今的依靠就只有一个。 下定决心后他向前迈进,在要踏出步伐时,昴才发觉膝盖在颤抖。拍打发抖的双脚强迫自己冷静,这次昴先深呼吸才继续前进。 在橘色的日照下,赃物库厚重的门仿佛无言地拒绝昴。 「有人在吗?」 打消因自己的懦弱所产生的错觉,昴边敲门边大喊。 门板响起沉重的声响,但却没人回应,只有令人无法忍耐的沉默作为回礼。害怕这静谧的昴更加用力挥拳。 「有没有人……有人吧?拜托了,回答我啊……拜托。」 紧抓飘渺的希望,期望有人让他相信之前看过的光景是骗人的。 承受不住昴的激情,门板发出呻吟,铰链开始变形,然后—— 「——吵死了!不知道暗号和口令,还想拆了门吗?」 眼前的门用力打开,原本身体整个瘫在上头的昴飞了出去。 飞到距离赃物库入口约五公尺处,惨跌在地面的昴两眼发白。抬起头,在他惊愕的视线尽头,站着一个红光满面的秃头老人。 肮脏破烂的衣服裹着锻炼过的巨大身躯,光滑无毛的头部反射出夕照的艳红。总结一句话,一个体型巨大、秃头却超级有精神的老头站在那里。 「搞什么鬼啊你!一个生面孔想干什么呀?你是怎么知道这里的?怎么到这里的?谁告诉你的?」 老头恶狠狠地缩短距离,轻轻抓住昴的后颈。 品尝双脚悬空的滋味,昴才明白自己有几两重。原本想说对手不怎样的话自己不可能会输,但没想到对手份量十足。 被身高超过两公尺的老头扛起,昴连抵抗的力气都丧失。 「……我的名字叫菜月昴,是忙碌不已的漂泊浪子……总而言之,先放我下来吧?」 我想脚踏地面再说话啦。昴竭尽全力地委婉呼唤。 4 虽然第一次见面的印象极端恶劣,但昴平安无事地被带进赃物库中。 因为他告知老头提供自己赃物库情报的男子相貌。 一进门的柜台旁边,设有给客户使用的固定座椅。由于坐起来感觉不舒服,他只好一直调整屁股的位置。接触臀部的部分已经年久失修到有倒刺,不时会有屁股被刺到的感觉。如果是在肛门即将解放的时候,这种危险的感觉很可能会扣动解放的扳机。 「怎样,从刚刚就在那扭扭捏捏的,这么在意蛋蛋的位置吗?」 「我不是在意儿子的守备位置啦。是说,不要讲下体的话题啦。」 与其说是个子高,巨大这词汇更适合这个老头。站在柜台里的他被挤到必须弯着腰,他从柜台下方的架上拿出酒瓶,朝杯子里倒酒送到嘴边。 「想说晚上小酌几杯,结果就被你大呼小叫地打扰。如果是为了无聊的事,老朽可不饶你。」 「太阳才刚下山你就开始喝酒,这样会早死喔。」 说着惹人厌的话,昴用手支着脸颊大略地环视_物库内部。 傍晚的赃物库——根本没有昴先前尝到惨剧的蛛丝马迹。各种赃物毫无秩序地随意放置,完全看不出是乱放还是整理过。 察觉到昴的视线,面前的老人了然于心地眯起眼睛。 「喂,小子——你对赃物有兴趣?」 一句话就直接命中核心。 大块头老人自称罗姆爷,可能是因为昂先自报姓名,所以和他的交涉意外顺利。 柜台后方的罗姆爷轻声发笑,边朝肮脏的酒杯里头倒酒。 「哼,来这儿的家伙目的就只有两个,不是拿赃物过来,就是要找赃物。你是哪一个?」 「……我其中一个目的确实是后者。」 「其中一个?那你来这还有什么事?」 肯定昴的附加条件,罗姆爷抬起一边的眉毛。昴点头回应后犹豫再三,最后抱着会被人当神经病的觉悟发问。 「我知道问这很蠢……老爷爷,你最近死过吗?」 而且是头被劈开右手被砍断,但昴放弃补充这一句话。罗姆爷暂时撑开略带灰色的双眼,没多久后破口大笑。 「嘎哈哈哈,还以为你要说什么咧。我确实是个快死的老头,但很遗憾还没体验过死亡。不过活到这把岁数,一只脚也算是踩在棺材里了。」 罗姆爷痛快大笑,像是听到一个笑话。「要喝吗?」说完便把杯子推向昴。「抱歉,」昴挥手拒绝酒精,用简短两个字表达歉意。 他虽然开口道歉,但不协调感一直在心中膨胀。 在赃物库看到的尸体——毫无疑问就是眼前的老人。 在黑暗中,又是第一次看到尸体,内心的震惊根本称不上平静。尽管如此,老人的尸体特征明显很难错认,但他现在却在眼前生龙活虎的。 反过来说昴也一样,受了致命伤的自己,现在也是活蹦乱跳。 那些该不会是自己的白日梦吧?昴开始无法信任自己的脑袋。 「那个感觉,全都只是梦吗?如果是的话,那从哪里开始是梦,我又为什么会在这个世界?」 宛如烧灼的痛楚,微微接触到的少女体温,连自责到快气 死的念头都只是梦的残留的话,那为什么自己会在这呢? 如果真是如此,干脆连被召唤到异世界这件事也是梦算了。 「罗姆爷,你有在这里看到银发少女吗?」 「银发?不,没看过。那种不吉利的醒目特征,就算老朽的脑袋再怎么僵硬,也不会那么简单就忘记。」 嘎哈哈,罗姆爷豪气干云地大笑。但听了他的话,昴却面色凝重。 从他的态度感受到认真,罗姆爷止住笑声。 「喝吧。」 酒杯再次被推到昴面前。 酒瓶朝空酒杯倾倒,琥珀色的液体被倒到快满出来。昴默默地看着。「喝吧,」罗姆爷再度劝酒。 「不好意思,我没那个心情,而且我也不是喝酒后会耍狠使坏的小鬼头。」 「白痴啊,谁说小鬼头喝酒就要耍狠使坏。大口给他干下去,烧烫肚子里头试试,要是受不了滚烫,大不了再吐出来。来,喝吧。」 罗姆爷第三次把酒杯推向昴。 被这强硬的态度压倒,昴端起酒杯,将琥珀色液体凑近鼻子。浓厚的酒精味剧烈地刺激鼻孔,被呛到的昴皱起整张脸。 然而,即使否定酒精,他依旧有照着罗姆爷的话去做的冲动。虽然借酒浇愁是差劲大人的代表作为。 「嘿——干啦!」 倾斜酒杯,一口气把酒倒入喉咙。途中,酒精通过的内臓像烧起来一样,昴发出大叫,气势十足地把酒杯用力敲在柜台上。 「噗哈!哇啊,好难喝!好烫!有够难喝!啊啊,难喝死了!」 「是要说几次,小心遭到报应!不懂酒个中滋味的人,人生等于白过了!」 罗姆爷边喝酒边骂把涌上来的热度吐出来的昴。他豪迈地就着瓶口喝到酒瓶倒过来。 喝下比昴多三倍的量,老人打了一声嗝,笑道。 「看到没,喝酒就要像这样痛快!有没有稍微发浅到了?」 「……嗯,只有一点!老爷爷,我要完成另一个目的。」 朝着笑开怀的老人回以坏心的笑容,昴边用袖子擦拭流出嘴巴的酒,边指向仓库内部。赃物库的深处,似乎放了很多值钱的商品。 看到罗姆爷带着认真的表情,昴也直接了当地说。 「我在找中间镶着一颗宝石的徽章,想请你把它让给我。」 最初的目的——不是确认莎缓拉安全与否,而是原本造访赃物味的埋由。 那就是莎缇拉被偷的宝石徽章。虽然没听说详细经过,但那对她来说是即使冒着生命危险也要拿回的重要物品。 即使不清楚她的安危,但要是徽章确实存在,至少会是个线索。 面对怀抱希望的昴的要求,罗姆爷一脸为难。 「镶有宝石的徽章……很可惜,没人拿那样的东西来过。」 「……真的吗?再仔细想想,你不会是脑袋太硬,记忆力衰退了吧?」 「要是连喝了酒的绝佳状态都想不起来的话,那老朽只能跟你说不知道。就这样。」 连最后的希望都被切断,罗姆爷冲着昴别有含意地奸笑。 「待会儿呢,有人约好要带东西过来,而且事先就告知是上等货,很有可能就是你在找的东西。」 「会带东西来的……莫非是叫菲鲁特的女孩?」 「正是……怎么,你连小偷的名字都知道啊?」 昴忍不住用力握拳叫好。 盗取徽章的少女菲鲁特,她的名字在这时出现了,这就证明徽章被偷的少女莎缇拉是真实的存在。 至少,那位银发少女是昴妄想出来的女主角可能性已经归零。 「想到我对银发女角的喜好反映在想像中,忍不住就焦急起来了……」 「在你莫名感到安心的时候打个岔。带来的东西你买不买得起是另一回事,有镶宝石的物品价值都很高的。」 「哈!就算让你知道弱点也没关系,毕竟我可是万夫莫敌的穷光蛋!」 「那你还来干嘛!」 期望落空的罗姆爷出言怒斥。但是,昴却朝他竖起食指左右摇晃。 「啧啧啧,我确实没钱。可、是、呢,这世上买东西的手段不是只有用金钱哟。还有以物易物这种原始手段吧?」 罗姆爷没有反驳,用沉默催促他继续往下说。昴点头回应,将手插进裤子口袋翻找,后来他抽离口袋的手上握着某样东西。 「……这是什么,第一次看到。」 「我带到这里的,是可以冻结万物时间的魔器『手机』!」 白色薄型手机和粉饼盒差不多大。朝着因第一次见到谜样物体而吃惊的罗姆爷,昴快速地操作手机——接着,白色光芒划破店内的昏暗。 喀擦,拍照声响起。为连锁发生的光芒和声音感到震惊的罗姆爷,摔倒在柜台后方。夸张的样子让昴发笑,但罗姆爷却大发雷霆。 「刚刚是怎样!是想杀了老朽吗?竟然做出诡异的举动,不要瞧不起老人家!」 「等等,冷静一点,深呼吸轻轻跳一下,然后看这个。」 将手机萤幕递到因酒精以外的因素红着脸的罗姆爷面前。用可疑的眼神看过去后,老人的双眼顿时瞪得大大的。 「这个……不是老朽的脸吗?这是什么把戏?」 「我说过了吧?这是可以切割时间将之冻结的神奇道具。我刚刚就是用这个道具切割罗姆爷的时间,然后把那瞬间关在这里头。」 边说边改变相机镜头的方向,这次昴拍摄自己,再把萤幕拿给罗姆爷看,上头显示着昴比v手势的静止画面。 「切割时间的感觉就像这样。怎么样,很稀奇吧?」 「虽然这个装模作样的脸和姿势很没用,不过这确实……嗯……」 尽管对昴的动作多所批评。但罗姆爷的视线和兴趣都牢牢钉在手机上。比预期的还要成功,昴兴奋地握拳。 「第一次看到……不过这就是传闻中的『流星』吧。」 「『流星』?」 不,这只是照相手机。昴想这么回答,但罗姆爷抢先点头说道: 「嗯,即使不能像魔法师那样开启魔法之门,也能使用魔法的道具总称『流星』。原本的意思好像就是从天而降的赠礼。」 魔法道具的名称「流星」。听到这耳熟能详的单字,昴点头回应。罗姆爷将手中仔细端详过的手机摆回柜台上。 「这玩意的价值无法估量。老朽在赃物库工作很久,但这还是第一次买卖『流星』……可想而知具有极高的价值。」 接触到稀有罕见的商品而想要大展身手,这点在赃物业界似乎也一样。兴奋到开口探讨价值的罗姆爷,边抚摸下巴边俯视昴。 「这样看来,就算是镶有宝石的徽章,但拿流星来交换单纯的装饰品,对你来说太吃亏了。用这个可以换到更高价,不,它根本就没必要和这些赃物赝品摆在一起。」 就拿赃物换取金钱的恶棍来说,这是莫名亲切的忠告。 在老人充满魅力的忠告面前,昴露出苦笑。确实,从旁人的眼光来看,自己的行为简直再愚蠢不过。不过,他不在意。 「没关系,就这样换,我就用这个『流星』来交换菲鲁特带来的徽章。」 「为什么要做到这种地步?那徽章有比这个『流星』更有价值吗?还是你打算说那徽章的价值用金钱无法计算?」 罗姆爷的口气充满不耐。若昴是第三者,也会做出和老人相同的判断吧。 「唉呀,坦白说我还不曾见过那个徽章,就算换成钱,金额也不会高过这个手机吧,所以对我来说毫无疑问 是莫大的损失。」 「既然你都了解,为什么还要这么做?」 「不用问也知道吧,因为我就是要吃亏啊。」 罗姆爷第三次翻白眼,昴痛快地看着他那样。 是啊,这就是答案。 「我想报恩,欠下的人情要加倍奉还。毕竟我是神经质的现代小孩,不那样的话会良心过不去睡不好觉。所以说,就算吃大亏我也要换到徽章。」 「嗯……听你刚刚那样讲,徽章根本不是你的东西啰?」 「是救我的银发美少女的持有物。理由我不清楚,但那是她很重要的东西。」 「那个恩人呢?没跟你在一起?」 「目前还在找。也许蒙她所救一事,还有那位美少女的存在本身,都不是我在寂寞下产生的妄想!」 用力握拳道出先前否定的不安,藉此一笑置之。 得到徽章后,一定要再见那位少女一次。好想看到她的笑容。 「——你真是笨到极点了。」 看到昴决心不变,罗姆爷只是愉快地笑着。 5 走完正式交涉的前一步,昴接下来就和罗姆爷谈笑杀时间。罗姆爷对「流星」的事特别兴致盘然,看来即使在异世界,高科技依旧是男人的浪漫。 「不只服装,你身上带的都是稀有罕见的东西,这个也很好吃。」 「很好吃吧……我说,你吃太多了!我的零嘴啊,你收敛一点!」 「干嘛那么小气,一个人独占这么好吃的东西会下地狱喔。」 「擅自把别人好吃零食吃光的老头才会下地狱啦。对自己不利就佯装不知情还爱抱怨,这是团块世代的坏习惯……别吃啦!」 稍微佛心来着才拿出零食献宝,结果却被吃得一干二净只能泪眼以对。他不情愿地把空空如也的零食包装收进便利商店的塑胶袋里。 ——然后,赃物库的大门被敲响。那是在太阳几乎西沉的时候。 靠着柜台开始打吨的昴抬起头,罗姆爷的巨大身躯对敲门声产生反应,身轻如燕地走向大门。老人一脸神秘,耳朵贴着门板说: 「对付大老鼠?」 「用毒药。」 「对付白鲸?」 「用鱼钩。」 「对付我等尊贵的龙?」 「去吃屎啦。」 针对罗姆爷的简短发问,门外的人都能立刻回以没品的答案。 真独特的暗语,那就是暗号和口令吧。罗姆爷满意地解开门锁。看着他的背影,昴用干渴的喉咙说出「该来的终于来了」。 「——让你久等了,罗姆爷。对方意外的难缠,花了我不少时间。」 一名少女亲昵地夸耀己身的战果,穿过罗姆爷身边进入赃物库。 是个有着一头金色杂乱中长发的少女。她的瞳孔像兔子一样红红的,恶作剧的虎牙从嘴角探出头来。娇小的身躯穿着方便活动,讲白一点就是破烂的衣服。 昴忍不住站起身。喀哒的声响让少女注意到昴,笑容顿时从她的表情褪去。 「啊?你是谁啊。喂,罗姆爷,我应该有说这次是大票的,所以不要闲杂人等在场吧?」 「我了解你的心情,不过这个小子有事找你——菲鲁特,所以才在这里。而且,不能说他跟你那大票的工作无关。」 听了罗姆爷的回答,少女——菲鲁特怀疑到皱起眉头。 看到她的手无意识地贴在胸膛,就能猜想到徽章八成在那。菲鲁特用警戒的眼神看着昴。 「这位小哥是什么人?我该不会是被卖掉了吧?」 「论老朽和你的交情,怎么可能会做那种无情无义之事。是对你来说也不坏才让他待下来的,对吧?」 罗姆爷向昴眨眼征求同意。 体验到被老头抛媚眼这种宝贵的恶心滋味,在蒙蔽紧张感的意义下,昴进入有点作呕的小剧场,然后在罗姆爷令人倒胃口的视线中重新面向少女。 「表情不要这么恐怖。来到这边辛苦了,先喝杯牛奶如何?」 「浑身都是空隙的傻愣脸……你在打什么主意我不管,但我个人只对钱有兴趣。好了,进入主题吧。」 菲鲁特反应冷淡。第一次见面的印象就这么恶劣,昴耸肩说道。 「我拜托老爷爷,请他硬是安插时间给我……总之,我找你是要你怀里的宝石徽章。」 少女吓了一跳,眉毛上扬。知道偷窃事实和赃物详情,使她升高对昴的警戒等级。不过,昴举起双手松弛她的戒心。 「我既不出手也不出脚,会出的就只有一张嘴。也就是说,来交涉吧。」 高举的双手手指,指向柜台旁边的小桌子。 「这对我和你都没有损失,我的目标是让彼此双赢。」 期望对话的态度,让菲鲁特迅速点头,走向指定的座位与他相对而坐。识趣的罗姆爷在杯子里倒入牛奶,放在两人面前。 「我提供场所和牛奶,但交涉本身要由你自己来,老朽可不管。」 「我是抱着被痛宰一顿的心态来交涉的,就看着我怎么被人敲竹杠吧。」 昴摩拳擦掌、自信满满地说着不值得自豪的话,罗姆爷对此嗤之以鼻。另一方面,坐在对面的菲鲁特喝了口牛奶,然后皱起眉头。 「喂,罗姆爷。这杯牛奶水掺太多稀到没味道,难喝死了。」 「怎么不管是你还是他,都说老朽好意端出来的饮料难喝……」 被讲得狼狈不堪的罗姆爷,用大手掌抚摸说话毫不客气的菲鲁特的头。 她的头被用力摸到像要掉下来,但看到罗姆爷那慵懒的表情,就知道他没有加害的意图,菲鲁特也很习惯地承受。 「你们比老朽预期得还要合得来呢,被冷落在一旁很寂寞耶。」 「罗姆爷长得一脸要找碴干架的凶恶脸,就别说那么女孩子气的话了。」 「你从进门就一直挑老爷爷的毛病,不过你应该不是要我跟他干架吧!?」 菲鲁特的话让昴感到惊愕。他抬头仰望秃头老人,然后失去斗志。 虽说自己因为眼神比较凶恶而容易被人误会,但那根本无法和身高超过两公尺的巨大老爷爷相提并论。 「啊——我刚刚说得太过头了。抱歉啦,小哥。」 「虽然我很想视小哥这个可爱称呼为和谈成立,但这边请先饶了我。今后无心之言伤到人的话……你怎么了,罗姆爷?」 「你们两个不会是结伙想惹老朽生气吧?」 罗姆爷虽然面露笑容但额头却浮现青筋。昴和菲鲁特看看彼此然后耸肩,这么合得来的模样令罗姆爷深深叹息。 「唉呀呀呀……想想也是,跟菲鲁特同个世代的熟人,个个都是老奸巨猾的人。」 「……罗姆爷,算我拜托你,你那种莫名丢人现眼的顾虑就别说了好不好。」 「还同个世代咧……这也难怪,在老爷爷看来大家都一样大吧。」 瞥了菲鲁特一眼,重新观察,她那发育贫乏的身材看起来才十二、三岁,就算放宽标准顶多也才十四岁。 要和她当朋友或熟人,年龄差距足以令人不自在。 丝毫不理踩昴的分析,满脸执拗的菲鲁特和罗姆爷继续斗嘴。 「要是因为在意那种事而装作独来独往的一匹狼还得了。老朽哪天身体不行了,没办法再好好支援你,到时候你一个人要怎么办?」 「这些话你几年前就在讲啦。除了同样的话说很多遍的脑袋以外,其他地方才不会那么快就不行咧。在变那样之前……」 「变那样之前?」 昴捕 捉到嚣张气焰消失的语尾,激怒了菲鲁特。她用力抬起头。 感受到那是不该听到也不被欢迎的气氛,昴咳嗽清嗓。差不多也该把偏离主题的部分稍微修正回来了。 「那么,重新开始交涉吧。那个,菲鲁特,徽章你有带在身上吧。」 「……嗯,有。」 面对直接进入主题的昴,菲鲁特简短干脆地回应。 她探手入怀,拿出一样物品轻轻放在桌上。 ——昴一直在找的徽章,是以龙为图案,意象非凡的胸章。 大小刚好可以放在掌心上,材质无法判断,但以翼龙为象征的图形相当繁复,独特之处在于龙张开的嘴巴衔着一颗红色的宝石。 徽章正中心的红色宝石散发着朦胧的光芒,昴不禁看呆了。 「好啦——」 菲鲁特的呼唤将昴陷入默然的意识唤回。像在对回过神的昂炫耀,她按住桌上的徽章一端。 「这次轮到你亮出王牌了。徽章是这么高级的玩意,而且还是我千辛万苦才弄到手的。要底牌相当,才会皆大欢喜喔?」 「用恶劣的笑容测试我,这点很不可取。不过我拿得出的王牌只有一件,毕竟我可是荣枯盛衰的穷光蛋!」 挺胸自豪的昴换来菲鲁特的苦瓜脸。 还是一样,只要听到「穷光蛋」所有人都会摆出嫌弃的表情呢。昴心想。 心中的情感暂且搁置一旁,昴按照宣言亮出他唯一也是最强的王牌。 看着被用力放在桌上的手机,菲鲁特的表情如预期一样困惑。对这反应感到满意的同时,昴起动手机的相机功能。 「看招!一秒九连拍!」 「哇哇哇哇哇哇哇!喂,这是什么声音,很刺眼耶!」 白光闪灿,机械快门声快速地连响。 违反礼仪的拍照方式让菲鲁特一脸想抱怨的样子,但昴在她张开嘴巴前把手机萤幕递到她面前。看到萤幕上的自己,她瞪大眼睛。 「这个是……」 「没错,你被复制了!这就是能够切割时间并留下形体的『流星』。我打算用这个『流星』,和你交换那枚徽章。」 开头就亮出最大底牌,趁着气势让自己在交涉中占有优势。 交涉的基本,就是配合情况让对方顺势决定非此不可的强硬手段。 当然,这个方法和一开始就向对手宣告没有比这更强力的王牌是一样的,实质上昴都是用口头来实践。 「原来如此,不赖嘛。罗姆爷,这个『流星』可以卖多少?」 看着萤幕不住点头的菲鲁特反应极为平淡,昴对此大吃一惊。 不但没有眼神发光,甚至没有伸手拿手机。她的兴趣不在于手机的功能和稀有价值,彻头彻尾就只着重于能换多少钱。 「对高科技的浪漫,连在异世界也仅限用于男性吗?太寂寞了!」 「吵死了,少在那边叽叽喳喳的。就我来说这个没看过的东西……『流星』?要是能卖得比这个徽章还要多就万万岁了。这一方面,我信任罗姆爷。」 「嗯,正确金额我也不清楚,但就结论来说两者根本不能比。虽然我也觉得那个徽章可以换不少钱……但还是输给了『流星』。总之,老朽的结论是,这个交涉对菲鲁特来说是捡到便宜了。」 「是吗是吗?这样不错耶——」 罗姆爷的保证让菲鲁特心情大好。 虽然反应和预期有些不同,但目的快要达成让昴也很心满意足。 但是,就在昂快速伸手要拿徽章的时候,菲鲁特制止了他的动作。 「慢着,互亮王牌到此结束。但是,我的抬价还没结束哟?」 「……自己宣告要哄抬价格,这可不值得赞赏啊。是说,就算你想把价格拉高也没用,毕竟我可是天下无双的穷光蛋。」 「人家才没坏心眼到那种地步呢。罗姆爷都那么说了,我也认同你的『流星』价值比这个徽章高,可是你说只有这张王牌是骗人的吧?」 菲鲁特站起来,俯视坐在椅子上的昴。 一双红色瞳眸闪闪发光像在估价。看她那样,冷汗滑过昴的背部。 作为交涉王牌,具备最大威力的手机已经亮相。但是,昴手边还有好几样在这个世界应该也具有价值的东西。原本打算交涉不利的时候可以拿这几样来当备案,没想到—— 「放心,我说过了吧?我并不打算再从你身上狠捞一笔。只要那玩意可以换钱,我就很满足了。」 嘲笑焦虑的昴,菲鲁特轻轻拍手。她的反应令人窒息,昴在深呼吸的同时别开眼,不让她察觉自己的动摇。 「那么,你说的抬价是什么意思?」 「嗯?喔,很简单,我的交涉对象不是只有小哥你一个。」 昴的头上浮现问号,菲鲁特竖起食指解答他的疑问。 「原本呢,我会偷这个徽章就是受人之托,对方说愿意拿圣金币十枚来换这枚徽章。」 「你接了别人的偷窃委托吗?所以这值十枚金币?我是不懂行情啦……」 瞥了罗姆爷一眼。察觉到昴的意图,他点头回答: 「这枚徽章,老朽可以卖个四、五枚金币,被杀价的话,有可能用三枚成交。」 「既然如此,就单纯是翻倍收购啰?」 「不,她刚才说的是圣金币喔。和市面上流通的金币不同,圣金币是以稀少的素材圣金制成,因此十枚圣金币价值大约是二十枚金币。」 「用四倍收购!?」 「惊讶什么,你带来的『流星』最低价也要圣金币二十枚。视情况,可能会有愿意出更高价的收藏家。不过那得另当别论。」 这世界的物价叫人难以理解,本来以为金币已经是最高等级的货币了,没想到又跳出一个圣金币,而且叫人惊讶的是手机竟然值二十枚。 「既然『流星』的价值这么高,就跟委托人说声抱歉拒绝掉吧。」 「所以我才说要抬价了吧。」 菲鲁特狂妄的表情,扭曲成更坏心的笑容。 「小哥都愿意用贵得这么离谱的东西来换了,若真的想要,对方不就可能会追加相对应的报酬吗?」 「也就是说……如果对方愿意出高于圣金币二十枚的价码……」 「小哥若不对我亮出剩下的牌组,胜负就不用比啰。」 菲鲁特飒爽地断言。重新订正,她的表情不是坏心,而是恶劣到极点。 交涉走到这个地步,不稳定的发展使昴的脸色开始罩上乌云。 「那么,那个委托人在哪?有约好什么时候交货吗?可以请对方一起上谈判桌吗?」 「当然,只不过对小哥很不利,我的赚头也有可能减少。还有,交涉场所就不用担心了,就在这里。」 手指拍打桌缘,菲鲁特靠着椅背仰望罗姆爷。 「罗姆爷在的话,大部分的对象都会取消使用暴力的选项。毕竟要和有这种外表的老爷爷干架,光想就提不起劲了。」 菲鲁特征求同意,昴也瞥了罗姆爷一眼回以肯定的答覆。 另一方面,罗姆爷似乎不在意两人对他的这种评价。 「老朽不在就啥都做不成,真是的,可悲至极。要不要再来一杯牛奶?会稍微甜一点喔。」 罗姆爷给人的感觉,就像是宠溺孙儿的笨蛋爷爷。 心情大好的罗姆爷为菲鲁特倒牛奶。昴看着她流露出厌烦的叹息。 「不过,既然你一开始就将委托人叫来这里,就代表即使没有我你也荷包赚满满嘛。」 「正是如此。你以为我花了多少苦心才偷到这个?而 且像我这么纤弱的女生单独赴约,要是被赖帐了怎么办,很没面子耶。」 「纤弱吗……」 就菲鲁特瘦弱娇小的外型来说,这样的形容绝对没错。但像刚刚那样品尝到她精神上的顽强和厚脸皮后,对于她「纤弱」的形容就产生了反抗。再深入回想,她辛苦偷窃这枚徽章的过程中,曾经对陷入生死交关的昴见死不救。 一想到就生气,至少要抱怨个一句。 「话说回来,你完全不记得我了吗?」 「——?我们在哪见过?不过,如果不是充满冲击性的见面方式,我是没空去记住的哟。原本小哥你外表就很平凡不起眼,只有发色和服装引人注目而已。」 菲鲁特嘻嘻哈哈地说。 她的态度不像在说谎,包括外表平庸被瞧不起这点,都让昴惊愕不已。 在异世界里,人情这字眼可能完全被废除了。目击强盗杀人(未遂)现场还能忘得一干二净的精神力就是证据。 另一方面,也有在得不到好处的状况下帮助昴的莎缇拉,和言行举止跟恶棍一样,却没办法憎恨他的罗姆爷,所以也不能说是完全没有人情味。 即使在异世界也有个人差异。只看坏的一面就下评论,实在很不妥。 「算了,就不跟菲鲁特叫人遗憾的记忆力计较了。那你等的买家何时会来?」 「那种叫人火大的说法是怎样。因为我说会在日落前完成工作,所以就约日落后在这里碰面……太阳也下山了,差不多该到了吧?」 这段对话或许就是触发事件的引信。 门板突然响起尖锐的敲门声,三人互看彼此。 「不讲暗号?」 「啊,我没告诉对方。八成是我的客人,我去看看。」 菲鲁特伸出舌头回覆罗姆爷的疑问,然后几乎是用跳的站起来,走向仓库入口。她的举止给人的感觉就是把别人家当自己家。 「可以吗?任她这样随便来。」 「没差,又不是陌生人。我们的交情也不短……更何况她还要靠我居中调解。」 可能是心理作用吧,很高兴被麻烦的老爷爷从仓库深处拿出棍棒。 棍棒的长度跟竹刀差不多,材质大概是木材,然而,前端却有许多突出的硬刺。从外观看,是个只要被打到就会受到致命伤的绝佳武器。 「要说是狼牙棒还是什么,果然就算在异世界,棍棒也是标准装备啊……」 超过两公尺高的健壮老爷爷,他的武器一如我期待的威武。这样就算是穿着呈现半裸状态的破布上衣和腰巾也很完美。 「无法视为文明人的姿态,就算是昴先生我也只能苦笑。」 「随便说那什么话,你以为交涉能发展到这种地步是托谁的福?」 「真让人感叹啊,」罗姆爷摇着头说。昴因老人的态度而垂下视线。 「不,其实我很感谢你。虽然交涉还不算完成,但可以进展到这个程度,毫无疑问是托老爷爷的福,谢谢你。」 「……突然变那么老实,你是疯了不成?」 面对昴的感谢,罗姆爷用手指搔搔自己的秃头,然后大声吐气。 「你是自己找到这,用自己的东西作为交涉筹码,根本没什么好感谢老朽的。」 「没那回事吧?因为罗姆爷原本就知道菲鲁特预计在这里进行徽章交易吧?既然如此,一开始的时候你大可不甩我,直接把我扔出去的。」 「…………」 「给予我谈话机会的人,确实是老爷爷你,不过之后拿物品换取机会是我自己的功劳。是我,自己的,功劳喔!」 因为很重要,所以昴又重复说了一遍。 面对昴用拇指比着自己夸耀。罗姆爷满脸不高兴地沉默不语。结果惹人厌了啊,昴后悔自己方才轻浮的发言。 「感谢吗……这边有点不对,要道谢的人是老朽才对。」 罗姆爷突然对面露反省之意的昴低声说道。 老人挤压满是皱纹的老脸笑了,这加深了他面部的皱纹。 「身上带着『流星』,服装和内心都很干净……其实你是很有身分地位的人吧?」 「不,没那回事……」 「不用隐瞒。徽章被菲鲁特偷走这件事,是不能公诸于世的事情吧?光是你试图息事宁人这点,就让老朽很感激。」 对于看不出底细的昴,罗姆爷擅自把他想像成一位大人物。在老人的脑袋里,昴似乎是个机灵的绅士。 「老朽和菲鲁特的交情,是在她还没懂事的时候就有了。」 「喔,听你们的对话就有那种感觉了。你们一直住在这里吗?」 昴抬了一下下巴,言外之意指的是贫民窟。罗姆爷点头。 「住在这个地方,不管是谁都是拼死努力活下去。儿童为了存活,和境遇相似的孩子们成群结党也是家常便饭……不过菲鲁特不适合团体。」 「如果对谁都用那种态度的话,那我也能理解为什么了。」 要说顽强也可以,但自我本位才是菲鲁特自始自终的态度。 昴心想,假若是以利害相连的关系,那就不能视为是光彩的生活方式。 「不过既然如此,那罗姆爷对待她的方式不也有问题吗?讲出口有点那个,不过我认为正因为有宠溺她的罗姆爷,她那种个性才会没法收敛。」 「……我无话可说,因为老朽确实是很偏心那孩子。」 罗姆爷抚摸秃头平静地说。看着老人低垂眼帘的侧脸,昴感受到罗姆爷对菲鲁特抱持着近似亲人的情感。两人之间应该没有血缘关系,但至少对罗姆爷来说那是个羁绊。 「只要不是单相思就好。」 「即使那样我也不在意……不,那样比较好。」 听了昴没有主语的低语,罗姆爷轻声回应。 罗姆爷的态度让昴想再发表其他的话,但偏偏时间到了。 「你们两个大男人不要小声地在那边咬耳朵啦,恶心死了。」 回来的菲鲁特看到正在对话的两人后口出恶言。而在笨拙谄笑的菲鲁特后方,站着其他人。 「果然是我的客人,坐这边可以吗?」 用手势驱赶昴后,菲鲁特亲切接待身后的对象。下一个交涉对象来了。昴紧张地抬起视线,在看到对方之后感到有点吃惊。 因为菲鲁特带来的人物,是位外表美丽的女性。 身材高挑,身高和昴差不多,年龄大约在二十岁前半。 眼角下垂、气质雍容华贵的美人,白到像生病的肌肤即使在昏暗的仓库中也格外抢眼。虽然披着黑色大衣,但因为前方敞开,紧贴在身上的黑色装扮叫人离不开眼。虽然体型纤细,但该凸的地方都有凸,简言之就是魔鬼身材。 而且她和昴一样,有着在这个世界被视为罕见的黑发。越背及腰的长发绑成辫子,现下她正用手指玩弄发尾。 不知从何而来的妖艳成熟大姊,对在原本的世界毫无女人缘的昴来说是个极度未知的存在,因此他的心跳无法不快拍满点。 昴失去精神上的优势,老实让座。菲鲁特坐在空着的座位,左边站着手持棍棒的罗姆爷,右边站着藏不住紧张的昴。 面对如此盛大的迎接,女子却没有丝毫不悦,侧着头说。 「我觉得局外人很多呢。」 「要是被赖帐我会很伤脑筋,这是我们弱者的智慧。还有,小哥是负责倒饮料的。」 无法反驳比手势使唤自己的菲鲁特,昴从架上选了比较干净的杯子拿出来,倒进牛奶端到两人面前。 「谢谢。」女子朝服务生昴道谢,接着像在 打量似地说: 「那边那位老人家我知道,但这边的小哥呢?」 她是从行为举止和气质,感受到昴的格格不入吧。 不是警戒而是单纯的疑问。菲鲁特做出坏心的表情。 「这位小哥是你的劲敌,也是我另一位交涉对象。」 一如她的宣言,抬价开始。 6 「原来如此,事情我大致了解了。」 女子倾斜杯子喝牛奶,然后用舌头舔去薄唇上的白色痕迹。 自称艾尔莎的女子,一举一动都艳丽无比,连在菲鲁特说明状况的期间,也屡次波光流转瞥向昴,使得他心头小鹿乱撞。 「就是这样,这是场抬高价码的交涉。对我来说徽章卖给谁都无所谓,反正就是卖给出最高价的人。」 「这种个性不错,我不讨厌。那么,那边的小哥付多少?」 圣金币十枚,那是艾尔莎先前所承诺的金额。 能够与之较劲的话,对方当然也会认为昴出了更高的金额。 观望的态度没有好处,下定决心的昴第三次发动手机的照相功能。燃烧的快门切割仓库,将艾尔莎的身影撷取至荧幕中。 他的突然之举令艾尔莎蹙眉,昂把手机萤幕给她看。 「我出的是这个『流星』,全世界大概就只有一个这样的稀有道具。根据那边的肌肉老爷爷所说,价格至少有圣金币二十枚。」 「『流星』……」 望着萤幕中的自己,艾尔莎点头表示了解。 昴的手段是以物易物,而且不是故弄玄虚。艾尔莎从怀里取出一个小皮囊,里头八成是装着约定好的报酬——圣金币。 皮囊被放在桌上。金属摩擦撞击,带有厚重感的声音穿过皮囊,传入众人耳里。 菲鲁特的瞳孔像猫咪一样眯起来,罗姆爷对此出言告诫。艾尔莎白皙的手指在桌上交握。 「其实我也是受人之托。委托人要我多带一些钱,如果受托人犹豫,金额就报高一点。」 「委托人……所以艾尔莎小姐也只是被人委托收购徽章啰?」 「就是那样。想要东西的是委托人,莫非你是同行?」 「跟我同行的话,那就是无业游民啰!」 「那么,这位无业游民小哥开了天价,你的饲主金额上限是多少?」 在菲鲁特挑衅的口吻下,艾尔莎默默地打开皮囊。 倒过来的皮囊吐出来的,是绽放耀眼银白光辉的圣金币。 重叠的金属声让菲鲁特两眼发光,连罗姆爷的喉咙都微微地咕嘟作响。相较之下,昴在意的不是光辉而是数量。如果数量无误的话—— 「刚好二十枚。」 「这就是我雇主交给我的所有圣金币了。上限似乎就跟小哥开的价格相同……是不是有点麻烦啊?」 问话转向站在菲鲁特身旁的罗姆爷。 罗姆爷数过圣金币的数量后,俯视一脸不安的昴笑着说。 「别露出那种胆小的表情,男人怎么能那么没出息。二十枚圣金币确实是超出原先的报酬,可是老朽应该说过,圣金币二十枚只是小儿科。」 宽大厚实的手掌粗鲁地抓搔昴的黑短发。 「在老朽看来,这场交涉的优势偏向你。虽然对不起你和你的雇主,但你可以把金币放回袋子回去了。」 厚实的手掌把圣金币推回去,罗姆爷的话让昴欢喜地仿佛吃下定心丸。 菲鲁特高举双手没有意见,艾尔莎耸耸肩,看起来并没有很沮丧。昴忍不住摆出胜利姿势,但那反应却引来周围的侧目。 「干、干嘛啦,有什么关系,我很高兴啊!就某种意义来说,这是我头一次达成目的,摆一下胜利姿势又怎样!?」 「我什么也没说啊。你很高兴呢,我只要能大赚一笔就ok了。」 「我的雇主也没必要把徽章留在手上,所以不需要死咬着不放。」 相对于开心到脸泛红光的昴,菲鲁特和艾尔莎的态度都很平淡。 虽然自己并没有性格恶劣到期待交涉败北的艾尔莎说出什么丧气话,但她明明没能完成任务却丝毫不在乎的态度实在叫人在意。 「啊,抱歉,艾尔莎小姐,可能会害你被骂。」 「没办法啰,如果是我的失误就算了,但这种情况是雇主以为只要付一点钱就能拿到才会这样。」 「二十枚圣金币不算少了,面子会有点挂不住呢。」 「唉呀,是我的运气超级赞啦!这下子我的时代终于到了?」 和同情艾尔莎的男性阵营相反,菲鲁特简直不看气氛,态度傲慢至极。 反正昴达成了来这里的目的之一,这样一来,报答莎缇拉恩情的希望之芽就能茁壮了。原本应该要跟莎缇拉报告有人委托菲鲁特偷徽章这件事,不过昴可没有将他们关进拘留所的强韧精神。 机会主义,在这里发挥到极致。 「那么,交涉的结果很遗憾,不过我要告辞了。」 站起来的艾尔莎喝光剩下的牛奶,再次用情色的舌头舔去牛奶渍后,她突然看向昴。 ——黑色的瞳孔紧缠着昴,像是要捆绑他。 「——话说回来,你拿到那枚徽章后打算怎么办?」 感觉低沉、冻结情感的问话。 那声音甜蜜地胁迫昴的耳膜,给予禁止说谎的错觉。 「……喔,要找到原本的持有人然后归还。」 说完,昴察觉自已很明显地失言了。 自己居然在偷徽章的少女以及委托偷窃的人面前宣告要还给持有人。 「——什么啊,原来是相关人士。」 昴说出的话——具备足够的意义,让艾尔莎冰冷的杀意付诸实行。 「呜——!?」 旁边突然受到撞击。 击中腰部的威力使身体朝一旁滑出,昴来不及防护自己就跌落地面,在痛楚与冲击及旋转的视野里瞬间撞击地面。抬起头,菲鲁特正抱着自己的腰。 「你干嘛啦!」 「白痴啊都不闪,想死吗!?」 「你干嘛啦」的骂声,被凌驾其上的怒吼给消除。 昴惊愕不已。从低处往上看的视野中,看见了面朝自己的艾尔莎。 「唉呀,被闪过了呢。」 艾尔莎歪着头,似乎觉得很不可思议。 她的手上握着跟身形不相称的凶器,而且散发着暗沉的光辉。 ——库克力弯刀。在昴所拥有的知识中,浮现那把凶器的名称。刀刃长将近三十公分,刀身弯曲成<字形,所以又俗称反曲刀,是刀剑类的一种。靠前端的重量,可以像斧头一样砍断猎物,其威力和凶恶程度不难想像。 挥舞弯刀,艾尔莎露出和先前一样的微笑。 从姿势来看,那把刀曾挥出过一次。这么说来,救了位在攻击轨道上,像飞扑一样保护昴的人就是菲鲁特。 跟不上事态发展的恐惧使他手脚发抖,还涌起了呕吐感。只是情况可不等人。 「喔喔喔喔喔喔喔——!!」 罗姆爷发出吼叫,冲向挥过凶刀的艾尔莎。 他挥动在交涉期间也没放手的棍棒,带着尖刺的凶器敲向艾尔莎的头盖骨。重量不低于十公斤的狼牙棒就像小树枝一样,划破风的攻击敲向仓库。 地板因冲击而发出震动,产生整栋建筑物都在摇晃的错觉。散乱的赃物在大打出手的两人周围弹飞,战斗就在瘫坐的昴面前正式开打。 「我还是第一次和巨人族对干呢。」 「吓到了吧,小姑娘。把你做成绞肉喂大老鼠!」 破口大骂的罗姆爷,手中的棍棒速度惊人。在那威力面前,拙劣的防御连纸糊的盾牌都不如。在踏脚处不多的仓库内少有能闪避的地方,光是被打到就足以致死。但是,与之对峙的艾尔莎武力也实属异常。 摇晃单收拎着的库克力弯刀,艾尔莎的黑影像滑行一样绕过致死的暴风。越过这真正的生死一瞬间,艾尔莎愚弄罗姆爷。 不好!昴本能地这么想。——有什么在敲响决定性的警铃。 「糟糕了……」 「别担心,罗姆爷才不会被干掉呢!自我懂事开始,从来没看过罗姆爷打架输人!」 菲鲁特像要鼓舞嘴唇颤抖道出不安的昴,大声地喊出信赖的话语。 她的话中有着日积月累、无法颠覆的信赖。两人互相斗嘴却又十分亲昵的关系,不用明说昴也相信他们之间的情谊。 然而,与充满信心大喊的她不同,昴十分悲观。但是原因为何,就连昴也不知道。 「——看招!」 在昴的不安成形之前,战斗产生了变化。 罗姆爷呐喊着踢飞桌子,方才作为交涉舞台的木桌裂开,碎片堵住背对墙壁的艾尔莎的视野。 棍棒灌注了浑身的力量往下挥。一旦命中不免一死,但是…… 「——罗姆爷!!」 菲鲁特悲痛的叫喊,撼动了赃物库的空气。 然后昴看到了叫喊的结果。 有个东西在旋转的同时飞了出去。 那是罗姆爷还握着棍棒的右手臂。 从肩头砍断的手臂飞上空中,喷洒着鲜血撞击墙壁。屋内降下血雨,从昴和菲鲁特的头上滴落。菲鲁特放声尖叫。 「至少要带你上路——!」 罗姆爷的右臂被斩断,血液就像水从管子流出一样泉涌。他的巨躯往前飞扑,剩下的手不是按住伤口而是朝艾尔莎抓去。 碎裂的桌子掉落地面,后方的艾尔莎摆出的姿势是刚挥过刀的样子。 在库克力弯刀翻转之前,罗姆爷的巨躯会先压烂那窈窕的身子。 罗姆爷赌命地呐喊。 「我忘了跟你说——谢谢你招待的牛奶。」 艾尔莎另一手握住的杯子碎片闪现,阻绝了那虚幻飘渺的呐喊。 杯子锐利的尖端浮现血滴,回溯源头是来自罗姆爷的喉咙。失去手臂、喉咙被切开的老人,从口中吐出大量的血沫,灰色瞳孔失去光芒,整个人倒在地面。痉挛的身体已经没有力量,连性命也像被掠夺一样逐渐消失。 艾尔莎朝倒地的巨躯优雅地一鞠躬,像是表达敬意。 她将最后的凶器——杯子,轻轻放在还在微微颤抖的罗姆爷脚下。 「还你,我不需要了。」 残酷地说完,手中的库克力弯刀开始旋转。染成红色的刀身前端再次朝向昴,不过瘫坐的昴连话都说不出来。 只能等着被眼前的残酷杀戮夺去意识。 数分钟前还在交谈的对象死了,不是因为意外或生病,而是因为他人明确的恶意。 「——唉呀,你比较有勇气呢。」 无法动弹的昴,听到艾尔莎佩服的话语而抬起头。 菲鲁特在茫然若失的昴面前,像在鼓舞颤抖的双腿似地拍打膝盖,站起来的她将沾到血的金发拨拢到后方。 「你还真敢乱来……」 在她身后的昴看不见她的表情,但那声音绝不是哭声。 「多余的反抗可能会带来痛楚喔。」 「就算不反击你也打算杀了我们吧,你这个精神异常的家伙……」 「还能动的话,我的手可能会不受控制耶,毕竟我使刀的方式很粗鲁。」 相较于灵活旋转手中弯刀,预先演练料理俎上鱼肉的艾尔莎,菲鲁特双手空空,怎么看都没有胜算。 我应该出声,昴的脑子做出结论。至少要吸引艾尔莎的注意,争取菲鲁特逃跑的时间。必须争取到菲鲁特去找帮手的时间,或是能让菲鲁特逃跑的时间。 即使意识做出这样的结论,但昴的身体却只是不断发抖。 「……抱歉,牵连到你。」 菲鲁特朝无法动弹的昴轻声谢罪。 「我、我……!」 听到这话的昴,头像反弹一样抬起,连本来要发出叫声的事都忘了,只有哭诉声像乞求原谅一样逃出嘴巴。 然后,菲鲁特就这样永远丢下昴的感伤,往前冲出去。 跑步声一起,接着仓库内狂风大作。在奔驰的菲鲁特身影从昴的视线中消失的瞬间,艾尔莎扭转身子。 高亢的声音回响,出现在艾尔莎身旁的菲鲁特咂嘴。她的手上不知何时已经握着一柄刀子,艾尔莎以超越常人的反应勉强回避她的奇袭。 菲鲁特后退,身体如乘风飞跃。在空间有限的仓库内,连墙壁都被她视为大地,行动完全不合常规,就连艾尔莎都忍不住为她的把戏惊艳。 「风之加持。唉呀,太棒了,你被这个世界深深所爱呢。——真叫人嫉妒。」 恍惚的微笑骤变为黑浊的憎恨寄宿在瞳中,艾尔莎的手臂弯曲然后怒号。 「——啊。」 ——在空中被砍中肩膀的菲鲁特,连保护落地的自己都没办法,就这样旋转滚倒在地面。 伤口从左肩到右腋,深度到了断骨内脏破裂的地步。 配合仰躺倒地的身体,鲜血像喷泉一样喷出,在痛楚和斩击的震惊中,菲鲁特早就失去意识了吧。她躺在地上一动也不动。 数秒后,鲜血失去力道,无言地明示她的生命结束。 身体动不了。 好想赶到倒下的菲鲁特身旁,堵住她的伤口。 如果说那样做已经太迟的话,至少要阖上她张开的双眼。 然而昴的手脚却拒绝动作,什么都办不到只会丢人现眼地颤抖。 「老爷爷和女孩子都倒地了,就只有你都不动。是放弃了吗?」 艾尔莎用怜悯的声音说完,便以无趣的眼神望向昴。 她接近到只要弯刀一闪就能结束一切。是因为已经看到那样的结果了吗?艾尔莎的举止毫无紧张感,还能瞥见像在压抑呵欠的态度。 那样的态度让昴感受到压抑不住的怒火。 见面相识没多久,跟他们两人的交流才将近一个小时。 然而,三人相聚畅谈,互相分享心情,艾尔莎却毫不留情地将他们自昴的身边夺去,而且还丝毫没有愧疚感,这种态度叫人无法轻饶。 还有最不能原谅的,就是眼睁睁看着两人被应该唾弃的对象杀死的自己。 「喔,终于站起来了。太慢了,虽然无聊,但也不坏。」 迟来的愤怒化为驱动昴手脚的原动力。 颤抖的四肢撑着地面,以野兽的姿态慢慢站立起来。身体的颤抖是因为愤怒还是恐怖?还是两者都是?——无所谓了。 咬牙切齿的昴用尽全身气力,扑向架着库克力弯刀的艾尔莎。 飞扑过去,用超越自己极限的腕力打倒她。昴凭藉这股气势发出呐喊。 「不过一点用都没有。」 可惜这波攻击在艾尔莎仿佛要击碎鼻梁的肘击下,被正面击溃。 她旋转身子,用最小的动作出肘,修长的腿画出一道弧形直击后仰的昴。昴被轻而易举地踢向后方,剧烈撞击放置陶器的棚架后摔倒在地。 仅仅一瞬间的攻防,鼻子和门牙就被破坏。受到脚踢直击的侧腹疼痛非比寻常,应该是有几根骨头断了。 即使如此,他用拳头敲击地面马上站起身来。脑内吗啡巡回全身,使大脑对这空 前的疼痛一无所感。 放任呼吸在兴奋状态下紊乱,昴再次想也不想地进攻——但一样遭到反击。 乱挥的手臂没能碰到艾尔莎,她柔软的手臂把刀锋转成刀背,击碎昴的肩膀。 似乎对哀嚎声感到厌烦,艾尔莎由下往上踢他的下巴,强制中断叫声,然后俯视门牙裂开掉落颓然倒地的昴。 「根本不行啊。看起来就是个门外汉,动作大又不精准。没有加持也就算了,连技术都不好,还以为你绞尽脑汁想出了妙招,结果也没有。你到底是为什么挑战我呢?」 「吵死了……这是决心……光凭这点就能宰了你。」 因为鼻梁断掉,所以连骂人的话都无法好好说。 手臂在刚刚那回合中被废了,左肩以下都无力地摇晃。虽不觉得痛,但耳鸣很严重。猛烈的呕吐感从嘴角和愤怒一同流淌出来。 昴满身疮痍。胜算是零,能报一箭之仇的可能性连万分之一都不到。 「我只认同你卓越出众的骨气。如果能早一点发挥的话,那两个人的下场可能就不太一样了。」 艾尔莎用拎着的弯刀,比向被她砍杀的两具尸体。 随着她的动作看向尸体,昴被突如其来的异样感袭击。 为什么,感觉这片光景似曾相识? 化做血海的赃物库,失去手臂的巨躯死尸,闪着暗沉光辉的赤铜色刀刃。 宛如电击的思绪掠过昴的脑内,那是—— 「让一切结束吧,我会让你跟天使相会的。」 舌头舔了舔鲜红的嘴唇,蛊惑的微笑融入黑暗。 在精湛的步法下,她仿佛沉入影子内,看丢威胁的昴连忙警戒左右。 「在、在哪里……!?」 视线忙碌地搜寻周围,绷紧神经寻找任何声音或动静。 那样子简直就跟只能等待被猛兽狩猎的猎物没两样。 就艾尔莎来看,那丑态就足以令她失去兴趣,因此她的斩击既直接又鲜活灵动。 「什么——」 断定她瞄准自己腹部的昴,在千钧一发之际闪过攻击。 往后跳一些,边缩起身子边收紧腹部,让横劈过来的刀刃只是擦过。腹部的皮肤被轻轻割开,咬紧牙根,用骨气忍住直冲脑门的锐利痛楚。 「唔喝啊啊啊啊——!!」 然后用尽吃奶的力量使出回旋踢,从旁边踢向艾尔莎的上半身。 扭转腰部的会心一击可以报一箭之仇。昴如此确信,但是…… 「唉呀,刚刚真叫人佩服。」 艾尔莎从腰际拔出第二把库克力弯刀,将昴的身躯切裂七成左右,鲜血和内脏涓涌而出。 「——啊?」 摇摇晃晃地走了一两步,撞到墙壁后整个身子犹如滑落般从肩膀坍塌下来。低头看,止不住的血液从腹部溢出,鲜血沾染地面。 想用发抖的手将溢出的血推回肚子里,但却被涌出的血块挡住。 「吓到了?只要擦过就能在肚子上开个洞。就这个我最擅长。」 她来到说不出话只能吐出呻吟的昴身旁,怜爱陶醉地凝视落入黑稠血液中的腹腔内容物。 「啊啊,果然——我就觉得你的肠子颜色一定很漂亮。」 这个女的不正常,脑袋有问题。 在连脑内吗啡都无法完全消除的剧烈痛楚下,他的意识开始模糊,不知何时昴的身体横躺在地上。就着这个姿势,他颤抖的手指微弱地触碰到艾尔莎的脚。 「啊呜……呜啊……」 「痛吗?难受吗?难过吗?悲伤吗?想死吗?」 任由脚踝被抓,艾尔莎蹲下来和昴交换视线。 那双眼充满恍惚,就连现在也不为夺去一个人的性命感到丝毫感慨。不,她是很感慨。 ——幸福到无以复加的感慨。 「你会慢慢地、慢慢地失去体温,然后慢慢地变冷。」 像戏弄、像舔弄、像哀悼、像疼惜,艾尔莎的声音缓缓敲击即将走向终结的昴的耳膜。 回过神来,视野已经关闭。出血量太大,身体正逐渐死去。 听不见声音,感觉不到味道和气味,眼睛也看不见,只感觉到身体正逐渐变冷,只知道自己就要死了。而那令人畏惧。 在不知生命之火何时会熄灭的世界中,对死亡的恐惧袭来,笼罩住昴不肯离去。 何时会死?什么时候会死?我还活着吗?不是已经死了吗? 怎样才叫做活着?这种比虫子还不如的状态能叫做活着吗?生死是什么?死亡为什么这么可怕?活着是必要的吗?还是没必要? 好可怕好可怕好可怕好可怕好可怕好可怕好可怕好可怕好可怕。 本能地拒绝无穷无尽、蜂拥而至的绝对死亡。 死亡淹没拥抱结束的昴,视野终于染成雪白。 ——啊,我死了。 以这样的感慨作结,菜月昴的性命轻易溃散。 第三章 『结束与开始』 1 「——小哥,不要发呆啦,你到底要不要吃凛果?」 意识醒觉的瞬间,昴的面前是红艳艳的成熟果实。 看着形似苹果的果实,智慧之果这个单字突然掠过昴的脑海。 食用后就会被逐出乐园的禁忌果实。 要是现在咬下去,是否就能从这不知所以然的状况中获得解脱? 「喂,小哥?」 中年男子皱眉,叫唤毫无反应的昴。 从不甚清楚的意识边缘慢慢回到现实——头像弹起一样抬起。视线扫射周围,感觉到心脏狂跳、呼吸急促。 下午的大马路,地点在水果店的店门口。这里陈列着各色各样的蔬菜和水果,还有站在商品前面,有着抢眼白色伤疤、长相可怕的主人。 面对人声鼎沸到令人窒息的眼熟场景,昴用力抓自己的头。 「我已经搞不懂了……」 只说了这句话,他就被涌上来的晕眩和呕吐感给淹没,当场倒地。 2 水自头顶淋下,摇摇冰凉的脑袋,昴试图重振混乱的意识。 「——」 担心突然在店头倒下的昴,水果店老板不但照顾他,还给他这个水壶。 虽然感谢他的真诚担心和照料,但打听不到应该在一起的莎缇拉,这份温柔反而在昴的心里留下深沉的伤。 坐在地上,用手挥掉顺着浏海滴下的水珠,昴咬紧颤抖的牙齿。脑海里的浮光掠影,是刀刃的光芒以及在血腥中舞蹈的艳丽微笑。 「咿……」 喉咙深处痉挛,抱着双腿的昴止不住浑身的轻颤。 那样的恐惧,那样的绝望,都是至今过着平凡生活的昴未曾体验过的。 不想再去思考任何事,也不想想起一切,只求缩在壳里忘却所有。 ——刀刃反射的光芒、飞上天空的粗壮手臂、惨叫、沉入血海中的银色头发。 「——」 不想忆起的记忆鲜明地复苏,令昴想直接将难以压抑的激情从喉咙吐出。抬头大喊,声音在午后的大马路上回响。就在这时—— 「咦……?」 应该扯开的嗓音带了疑惑之色,昴一脸痴呆地看着那个。 睁大的眼睛视野内,有身材高大肌肤像爬虫类的蜥蜴人,有身高只到昴腰部的兽人,有一头桃红色头发的年轻舞者,还有挂着六把剑的剑士。 ——穿着白色长袍,摇晃银发行走的少女就在那儿。 少女蓝紫色的双眼瞥过坐在地上的昴,但不带兴趣的视线立刻移开。 象征紫水晶的坚强双眸,只是笔直地凝视自己应走之路。 那凛然的站姿,叫人战栗的美貌,他不断追寻的身姿完全没有改变。「啊——」 昴一时发不出声音,吐着沙哑的呼吸拖着双腿硬是追赶那道背影。 少女穿过人潮持续前行,在不知所措、困惑又混乱的意识中追赶远离的银发,昴用快哭出来的声音呼喊。 「等、等一下……等等我……拜托,等我……」 一瞬间,对声音产生反应的少女看向昴,视线就像在看陌生人一样冰冷。 心头被少女眼中的锐利和冷漠挖出一个洞。没能遵守诺言、害她受伤,自己没有为此谢罪,她也不可能原谅自己。即使如此昴还是追着少女。 不知道她是怎么想的。既然如此,至少要告诉她自己是怎么想的。 与其在想像中受伤,不如被伴随痛苦的现实所伤。 「等一下——莎缇拉!」 叫住莎缇拉后,要跟她说什么呢? 明确的答案在心中出现的瞬间,昴宛如忆起什么大喊莎缇拉的名字。 那叫声有穿过喧嚣传达给少女吧?远去的背影停下脚步。 分开人群走近止步的少女,他伸手碰触莎缇拉细瘦的肩膀。 「拜托不要无视我。突然不见又没有遵守承诺是我不好,可是我也是拼死去做了。在那之后我也去了赃物库,可是没能见到你……」 被碰触肩膀的莎缇拉看着昴,面露惊讶。 面对回过头的莎缇拉,自己一开口就满是替自己辩解的藉口。 会意识到这点,原因在于她凝视昴的透彻眼神。 毫无感情的眼神——置身其中,可是昴却得到了安心。因为乍看之下莎缇拉身上没有明显的外伤,那就是救赎。 「对不起,只说我自己的事……不过,还好你平安无事。」 还有两人能再像这样相遇,这比一切都要值得欣喜。 有好多不能不跟她说的话,也有好多不得不跟她确认的事。不过,在那样之前昴的心已经得到回报,至少足以领略这份安心—— 「你……到底想怎样?」 然而,莎缇拉却以未曾有过的愤怒面容对待安心的昴。 白色的脸颊微微泛红,莎缇拉轻轻扭动身体,甩开昴碰着肩膀的手。她后退一步拉开距离,仰望昴的瞳孔闪耀着强烈敌意。 比想像中还要严厉的反应,令昴忍不住倒吞一口气。 但是,这也是理所当然的。就莎缇拉来看,昴根本没资格见她。 所以不管被怎么痛骂也是活该—— 「我不知道你是谁,可是用『嫉妒魔女』的名字称呼他人,你是想干嘛!?」 超乎想像的破口大骂,将昴的觉悟击成粉碎。 听到预料之外的话,令昴有种时间停止的错觉。 人潮带来的声音消逝,听得见的就只有己身剧烈的心跳,以及肩膀起伏的银发美少女的呼吸。除此之外一切声音都仿佛消失的错觉——不对,不是错觉。 「怎么了?」 僵硬地旋转脖子后,昴发现一件事。 被摊贩和路人挤得水泄不通的大马路上,所有人都在看着他们。色彩浓烈的不平静感呼之欲出,每个人仿佛都被禁止动作一样持续沉默。 简直就像昴和莎缇拉的对话,支配了在场的一切。 就着严厉的视线,莎缇拉等待昴的答覆。但是,对这毫无印象的责难,昴根本答不上来。昴和她视作问题的重点完全不同。 「我再问你一次,你为什么用『嫉妒魔女』的名字叫我?」 「这个,因为,这本来就……」 「……我不知道是谁跟你这么说的,但这兴趣太恶劣了,上当的你也有问题。——禁忌的象征『嫉妒魔女』,光是说出口都会被忌惮,而你却选了那个名字称呼我?」 嫌恶感表露无遗的莎缇拉——银发少女将昴推入混乱海洋。 少女的话席卷周围,所有的群众都点头应和。换言之,他们证明了少女所言是事实,而这逐渐将昴的心推向困惑。 根本不懂为什么要被责备。 昴只是呼喊她的名字而已。 但是她却谴责此事,而且周遭的人也都肯定她的做法。 「——没事的话我要走了,我可不像你这么闲。」 朝只会低头的昴丢下仿佛切断关系的话语后,少女扬着银发飒爽离去。想要呼唤她,但名字却冻结在喉咙中。 再用名字叫她的话就会犯第二次过错,可是,那要怎么称呼少女呢? 这份犹豫钝化了昴的判断。 「——啊!」 会发出微弱的抽气声,理由就在比昴的身高高一个头的位置——摊贩撑起的布制遮阳棚上。跳跃。娇小的身体在重力吸引下轻盈落地,并在着地的同时乘风加速。 疾风穿着肮脏的衣服,金色头发顺风飘扬。以风神附身的身法穿过人群,伸长的手臂侵入绣有老鹰的长袍中。 接触仅有瞬间,但对风来说,那样的刹那邂逅就已足够。 风掀起长袍,扭转身体的少女像跳跃一样往后退。 「怎么会——」 银发少女愕然失声,伸手探进自己的长袍内。 找不到里头的目标物,瞪大双眼的少女追寻急速离去的疾风去向。 那道风的手里握着以龙为图腾的徽章,看到那道背影昂立刻大叫。 「菲鲁特!?」 这声呼唤使风困惑地摇晃,但是速度没有减弱,她一口气就从大马路飞进窄巷里。厉害又高明的技艺。虽然只看到一瞬间,但那道身影恐怕是—— 「被偷了!是为了这个才绊住我的脚步……你也是共犯!?」 少女气愤不已,朝呆站在原地的昴怒吼。 她的手掌立刻朝向昴,但想了一下,马上就朝疾风消失的巷子跑去。 「喂,等等,误会啊!我是……」 为了解开误会,昴也追着两人跑进巷子。 跑着跑着,心中塞满了许多不可思议的疑问。 塞进来的情报量过多,焦头烂额下根本处理不完。就算没有这些,光是今天死两次的状况就够让人混乱了。 「哪个人来对我温柔一下吧!到底是为了什么把我召唤到异世界啊!」 朝着不讲理的状况谩骂,摇摇摆摆地冲进昏暗的巷弄内。 虽然对持久力没自信,但短距离的爆发力是不会输那两名少女的。赶快追上她们解除疑惑。他抱着这种想法奔跑,不过—— 「糟糕……有墙壁!」 昴口吐不悦,因为眼前等着他的是死巷。 没看到她们两人。菲鲁特身轻如燕,这种墙壁她轻轻松松就能越过;莎缇拉使用魔法的话,这种程度的障碍应该也不成问题。 「爬上去也是可以……但就不可能追上。」 不能在这里浪费时间了。在本来就不清楚地理环境的王都中,要追上丢失的对象对昴来说是不可能的事。 「这边追不上的话,还是去赃物库?莎缇拉和菲鲁特都还活着的话,那罗姆爷应该……」 一说出口,众多的不协调感划过昴的心头,打乱思绪。 身体被切开的菲鲁特,脖子被割裂的罗姆爷,泡在血海里的莎缇拉。 其中最不能理解的,就是两次都被砍破肚子的昴,为什么现在还活着—— 「不对,搞什么,现在不是想那个的时候。快停止,别想了,现在要先——」 要抢先她们一步,赶快和罗姆爷碰面,其他想法都暂时往后延。 现在要离开死巷,以前往贫民窟为优先。于是昴转身回头。 「……骗人的吧,喂。」 视线的尽头,有人影挡住巷口。 前方有三个人,浑身脏兮兮,散发着野蛮又粗暴的狰狞气息。 今天,和视巷子为狩猎场地的小混混三人组,已经是第三次见面了。 3 「你们差不多一点!还没学到教训吗?」 昴朝看腻的三颗人头用力跺脚破口大骂。 不但是第三次相遇,而且每次都是在巷子里三对一的状态。第一次和第二次的打劫以徒劳无功告终,但他们还是选择昴作为猎物,这份执着真叫人惊叹。 「我现在没时间也没精神奉陪,立刻让我通过!」 迫切的状态夺走了昴的冷静,尽管如此,想到既然在上一回战斗中把他们打到落花流水,自己的强势威吓应该能让他们畏惧。 「他说让他通过耶,这态度真叫人讨厌。他根本搞不清楚可以命令人的是谁嘛。」 「三对一还输得惨兮兮的你们,哪来的脸说大话啊?丧家犬就该满怀歉疚远远地吠。」 然而,男子们不但不害怕昴还反唇相讥。他们的反应与预期相反,使昴咬住嘴唇。这就是所谓的小恶棍也有小恶棍的骄傲吗? 不想在这花时间免得跟丢莎缇拉她们。可能演变成争论的风险,让昴决定要稳健解决现况。 「我懂了,我不抵抗,带来的东西全都放这,这样就行了吧。」 忍耐焦躁举起双手,显示自己毫无敌意。 昴让步的态度让男子们面面相觑,接着当场齐声大笑。 「什么嘛,一开始就在怕的话早点这么做不就好了,白痴。」 「笨蛋啊,不就是因为害怕才会说大话吗?」 「有什么关系,有听到他刚刚说什么都不做吗?真是个胆小鬼。」 「哈哈哈。」用和蔼的干笑承受那些令人火大的字眼,昴在心中将这三人组分别取名为「阿顿、阿珍、阿汉」(注2),藉此偷偷消气。 「平安无事和莎缇拉会合后,跟她借帕克来反……击?」 为了避免刺激他们,正要把袋里的东西全都拿出来的昴停止动作。 「啊咧?」 来到异世界后最大等级的异样感侵袭昴。 「为什……么?」 低语似呻吟的昴,手指碰到的是装在塑胶袋里头的零嘴点心。那是他喜欢的玉米浓汤口味,在便利商店买来代替晚餐的。 他在跟罗姆爷喝酒聊天时,拿出来现宝说这是晚餐中的绝品,结果事后后悔不已。 ——那个零食不只包装,就连内在都还在,就躺在塑胶袋里头。 「应该没有了呀。全都被罗姆爷吃掉,我还为此抱怨……应该早就一点都不剩了。」 为什么会回到塑胶袋里?而且包装还没有撕开的迹象。这状况太异常了。 思考碰壁。然而在堵塞的思考中,昴找到一个可以解释这种现象的结论。尽管他做出结论却不任其发展,因为光想其中的可能性就觉得过于荒诞无稽,因此理性早早就否定那是不可能的。 「喂,我说你啊,在干什么?」 「——啊?」 突然被人在极近距离下叫唤,昴发出呆傻的声音。 三名混混的其中一人,个子最小,被昴取名叫「阿汉」的男子,不知何时已经站在昴的身旁,还伸手搭在他肩膀上。昴扭动身子,撇开那只手。 「滚开……」 「啊啊?」 「就各种意义来说,我都没空去理你们,我得去确认。」 「你是在开玩笑吗?」 昴推开阿汉想要离开巷子,但另外两个人杀气腾腾地挡住他的路。 「别碍事!我有非去不可的地方!」 为了否定那愚蠢至极、超脱常识的愚昧思考。 昴的怒骂声令男子们有点畏惧。趁隙奔过巷子,跑到大马路上就能脱离这种困境了吧。做出结论后,昴用力踩踏地面。 但是—— 「——咦?」 踏出去的脚步摇晃不稳,膝盖失去力气跌倒。手往前撑,斥责自己竟然蠢到在这时候摔跤。 ※注2:トンチンカン意指愚不可及。 「唉呀,好奇怪……」 浑身使力想要站起来,但撑在地面的手臂却在发抖,不管怎么用力都没办法抬起身子。不仅如此,连撑起上半身都办不到。 「啊啊,动手了……」 听到带着焦躁感的声音,昴转头看过去,然后发现—— ——倒地的自己,后腰部位插着一把刀。 「咳啊……嘎啊……」 意识到的瞬间,无法忍耐的剧烈痛楚堵塞喉咙。那是极为纯粹又原始的痛苦冲动。 ——我被刺了!被刺了被刺了被刺了被刺了被刺了被刺了被刺了。 带着刀子的「阿珍」抢先一步。没注意到阿珍早就拔出凶器 ,昴是在准备硬是推开他的时候被刺的。 短短几个钟头就尝到好几次这类的剧痛。可是不管体验几次,未来、永远都不可能会习惯这种痛楚。 「喂!你真的刺下去啦?」 「没办法啊!不然会给他逃到大马路上,到时候就麻烦了。」 「住手啦,笨蛋!啊——这家伙不行了,内脏被刺到的话只能等死了,喂。」 巨汉「阿顿」挪动昴的身躯,把身体翻过来,结果导致刀子刺得更深。 「——喔呜呃!」 剧痛之外又叠加其他痛楚,临终前的惨叫也被强制取消。 什么也不剩,失去了呼救和怒骂的力气。 重复沙哑紊乱的呼吸,喉咙浸泡在上涌的鲜血中像要溺毙。手脚的感觉越来越远,就连现在,思考一闪一灭微弱地快要中断。 视野再度化为一片黑暗。就跟上次一样,这次也要结束了。 ——什么这次啊。 愚蠢到应该舍弃的思考,自己却紧抓着不放,真是可悲。 既然要抓那可悲的思考,还不如抓更实际的东西。 ——死了意识就会转移,那就在死前掌握世界吧。 眼睛死了,手脚也废了,剩下能用的只有鼻子和耳朵。既然如此,那就将这两者用到最后一秒。不管是怎样的残存气味,管他听到什么怒骂声都没关系。巷子里的泥臭味,涌出来的鲜血铁锈味,现在,鼻子也死了。耳朵的机能似乎也只剩下些许。 「……什么……值钱……可是带着……」 「……糕!卫兵……捡……跑!」 「……逃!完蛋了!……的话可不是开完……!!」 听到的只有极为片段的对话。虽然有听到,但理解那些只字片语的大脑已经死了,所以就真的只有听而已。不知道能不能记住这些听到的话。记起来干嘛?记住以后要干嘛?要干嘛是什么意思?什么意思是—— 仿佛顺从率先死亡的大脑,其他机能也接连断气,最后吐出一口像是脱离肉体的沙哑气息后,菜月昴第三次——殒命。 4 意识清醒的时候,昴置身在黑暗中。 察觉到那是自己创造的黑暗,于是他轻轻睁开闭上的眼皮。眩目的日照烧灼瞳孔,昴小声呻吟用手掌遮住光线。 「小哥,要买凛果吗?」 耳熟的音色,朝昴丢了一个耳熟的问话。 耳朵很正常。大马路上的喧嚣还是一样吵,与生命结束前的寂静天差地远。 就距离来看,不过就是往旁边弯进一条马路而已。 「连弯出那条巷子都办不到,真是丢脸啊。」 不算回答的话令水果店老板不高兴地皱起眉头。白色伤疤看起来在抽筋,真是凶恶的面貌。不过,昴知道他其实是个乐于助人又会烦恼小孩的人物。 ——只不过,老板不记得那些事了吧。 昴一边这么想,一边重新面向疤面老板。 「我这张脸你看过几次?」 「什么几次,你就生面孔啊。这么显眼的穿着和凶恶眼神,哪忘得了啊?」 「凶恶眼神是多余的。顺便问一下,今天是几月几号?」 「塔木兹月,十四号。看年历的话,今年已经过了一半。」 「嘿,多谢。原来如此,塔木兹月啊。」 听了也不懂。说起来,这个世界的历法是怎么记录的呢?不可能会是太阳历吧? 「我说小哥,要不要凛果?」 老板耐心十足的配合沉默的昴,但单单为了一颗苹果耗费心力,对客人施展的亲切也差不多要到极限了。老板的脸颊已经开始抽搐。 他本来就不适合笑脸,拼命挤出笑容反而可能把客人吓跑。神给予老板的天命极为残酷。面对这样的他,昴手插腰挺起胸膛回答。 「很不好意思,我是天地无穷的穷光蛋!」 「快点给我消失!」 痛骂声大到身体忍不住后仰,昴连忙夹着尾巴逃跑。 以两种意义来说,暂时有一阵子都不会到这家店来了。 第四章 『第四次的正直』 1 「钱包,在。手机,在。零食和杯面也没问题,运动服和运动鞋都没有破洞。还有……」 掀起运动服,他探头往后检查背部。 正面的腹部还有后腰部分,每个地方都没看到伤痕,当然也没发生刀子长在上头的异常事态。 「呼——太好了,背后有伤的话可是剑士之耻。国中学过剑道的我,就算人生的道路脱轨了,剑士之路也不会脱轨。」 太阳高挂,柔和的风轻拂肌肤。繁荣的大马路上行人来往交错,刚刚又有一台蜥蜴马车通 过。 「好啦,状况证据都这么齐备,只能承认了。虽然有点难以置信……」 身上所受的伤全都消失,运动服上到处都找不到尘埃或血迹,手中的塑胶袋里还有尚未开封的零嘴正等着治愈昴的肚皮。 「也就是那个啰。」 原本抚摸下巴的手伸向前,昴朝着大马路上的行人弹响手指。 「——每次死掉就会回复到初期状态,就是这样啦。」 口口声声骂自己愚蠢至极,但还是做出这样的结论。 2 「就命名为『死亡回归』……以败犬为前提的能力,实在是太符合我了。」 死后才头一次发动能力。如果说从必败无疑的状态来个大逆转是王道的话,那么败北后得到重新来过的机会,实在是个邪门歪道的机能。 「更认真的讲……这叫做『时间回溯』吧。」 在限定条件下循环重复的现象。以游戏来说,这跟昴本身的意志无关,会藉由死亡回复到自动存档的纪录点位置。 「循环重复,或者说是回到过去。漫画小说类的作品很常有这种状况,但我在哪看过说理论上很难实现……把世界整个重做还比较轻松。」 尽管结论广泛粗浅,但仰赖标语和网路上的知识,时间回溯基本上被誉为梦中梦的梦想故事。虽说在被召唤到异世界时就已经无法用常识来解释了。 「而且套用『死亡回归』的话,至今的不自然现象就全都能解释了。」 回顾来到异世界后发生的事,昴已经死了三次。 第一次是和莎缇拉一同造访赃物库,第二次是和罗姆爷、菲鲁特一同化为艾尔莎凶刀下的牺牲品,第三次可以说是死得最没屁用,根本就是被游戏最初期的杂鱼敌人给干掉。 「话虽如此,半天之内就死了三次,也未免太快了。」 普通人一辈子只会死一次,所以仅仅半天死三次可说是颠覆常识。这十七年来都活得再平凡不过,但至今的十七年乘以三百六十五天再乘以三次都越过了生死格斗而活,想来实在感慨。 「说不定活着才是最他妈的绝望。」 原本的世界和这边的世界在生存难易度上差距太大啦。濒临生命危机的时候,太多阻碍堵住昴的未来了。 「就第一次和第二次的共同事项来看——第一次的凶手八成也是艾尔莎吧。」 在第一次的世界,潜伏在赃物库黑暗处的人应该就是艾尔莎。 大块头的老人尸体是罗姆爷,昴和莎缇拉是在他们交涉之后才抵达。 「虽然八九不离十,不过会是因为……菲鲁特那家伙哄抬价码太高所以才交涉决裂吗……」 昴和莎缇拉很倒楣,闯进了艾尔莎杀人灭口的地方。 「第二次就更单纯了,我只是刚好在灭口的场所。两次都被同一个人杀害,艾尔莎那家伙应该是遇到就确定会死亡的地雷角色吧。」 用轻松俏皮的语气带过,昴试图淡化对艾尔莎的恐惧。 一开始就去考虑遇到艾尔莎的场所是很奇怪的事,目前遇到艾尔莎的可能性仅在「赃物库」。 而昴前往赃物库的理由,在于取回莎缇拉被偷的徽章。出发点和目的是「报答被莎缇拉拯救的恩情」。 可是,对于藉由「死亡回归」回到过去的昴来说,莎缇拉对自己的恩情早已被丢在消失的第一个世界。 在第三次的世界再次相遇——碰到的莎缇拉反应之冷淡,说明了这点。 莎缇拉不认识昴,理应回报的恩情早就不在了。 既然如此,就应该忘记莎缇拉的一切,提醒自己避开那个威胁。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会准备「死亡回归」这种能力,但至少得到了了解未来之事的技能。可以躲避的地雷就闪掉再通过,那才是正确的做法。 「既然如此,那就快点行动。很幸运的,现在知道手机可以换钱,卖掉它充作军费资金,用现代知识过着幸福美满的生活。梦想正在扩展呢,对吧大叔?」 「才想说你从刚刚就在念念有词,没想到突然就讲这个。就算你问我我也不知道啊。」 昴向身旁的摊贩征求同意,对方一脸困惑地回答。 冷淡的反应稍微伤了昴纯洁的心。偶遇的人们的态度,不管在哪个世界都没什么差别。 「不过呢,也是有就算自己在紧要关头还出手助人的滥好人呢。」 重要的东西被偷,又是在追赶小偷的途中。 救了跟自己不相干又没用的人,还花时间替他治疗,甚至不收谢礼就打算离去。 还配合没用之人的自我满足,最后下场惨不忍睹的滥好人。 「重复死了三次,了解到很多事。不,要是这样还不了解的话,这颗脑袋就太可怜了。不过我的脑袋没那么可怜,只有一点点可怜。」 「这次又在讲什么了?」 「八成有个模式。其中的必然——不管重来几次都一定会发生的事件,这其中具有强大的强制力。例如……」 从第一次到第三次,莎缇拉的徽章都会被菲鲁特偷走。 然后在赃物库,第一次和第二次都会发生艾尔莎残杀事件。就算是第三次的世界,昴即使死得和他们无关,但同样的惨剧一定还是会发生。 「不知道能不能战胜艾尔莎。真的不知道。不过,还是有知道的事。」 要是这一次——第四次放着不管,菲鲁特和罗姆爷毫无疑问会被杀。莎缇拉也无法避免要与艾尔莎一战。 那两人死了又怎么样,一个是在见不得光的地方贩售赃物的恶棍,一个是厚颜无耻只想用高价卖出赃物的顽固女孩。 两个都是罪犯,不在了不是更清爽痛快吗?可是—— 「啊——我果然是现代小孩啦。这种心情,是会被坐在电脑前的乡民当成白痴的。」 应该要表现出同情或慈悲这种无聊愚蠢的感受。 至少,昴不想假装自己很清高。他深信自己是情感淡薄的人,不管陷入怎样的事态,都可以无动于衷地平淡接受。也一直以为不管认识的人死了多少,都没什么大不了的。 「可是,我讨厌那样,心情上很厌恶。那两个人与善人差得远了,可是——知道曾经认识的人要被杀掉却放着不管,我办不到。」 结果,就只能顺从感觉走。 一切都是虚拟感觉造就的。实际上若伴随着真实的重量,就肤浅到足以轻易更换目的。 「而且我果然……没办法丢下莎缇拉不管。」 呼唤着她的名字,昴心想这是她的假名吧。 回想起来,在第一次的世界里,她不太希望昴用那个名字叫她。加上在第三次世界中的应对,即使讨厌也有深切的感悟。 主要在于信赖度不够吧。因为好感度不够,所以在能否获得名字的事件中,被判定失败不能获得真名。 「既然如此,下次——一定要加油,让她告诉我真名。」 伸个懒腰,昴让体内的骨头喀喀作响重新振作。他的奇异行径让摊贩老板 一脸惊讶。昴朝他扬手说道: 「男人有不得不去做的时候,是吧,大叔?」 「对啦对啦对啦,就是那样,所以你快点走啦。」 刻意用帅气的表情说出经典台词,却得到这么差的反应,脸颊差点就抽筋了。 被敷衍的手势催赶,昴连忙离开那里。拨开人群走了大约两百公尺后,他停下脚步。 「接下来……」 昴刻意将短短的浏海往上拨,做出毫无意义的爽朗模样。他的视线朝左右看去,再以自然的动作用手撑着墙壁让身体倾斜。 「要上哪去才能遇到假莎缇拉呢?」 在前景十分叫人不安的发言下,昴鲁莽地开始行动。 3 仔细想想,和假莎缇拉的接触大多是仰赖偶然。 第一次和第三次虽然都是在街上遇到假莎缇拉,但共通点就只有离这条大马路不远而已。要是能知道菲鲁特行窃事件的时间点就好了—— 「那个时候,我在水果店旁边陷入多久的忧郁模式啊?」 感觉像是几分钟,又好像踌躇犹豫了将近一个小时。 「就抓个时间绕一绕,交给命运安排啰。期待我和她之间的红线,我拉拉拉~」 在脑袋面前竖起两只小指头这么说的昴,被周围的人用异样的眼光看待。他就这样继续搜索,接着发现眼熟的景色。 「莫非我的命运意外的没有舍弃我!?」 自恋的同时突然察觉——自己不知何时偏离了大马路,走进巷弄内。 「这里就是我一开始遇到假莎缇拉的地方吗……」 感觉很像,不过没什么自信。就算是同一条巷子,她有可能再冲进来吗? 「这跟我第三次被杀害的死巷是完全不同的地方……」 就算假莎缇拉被菲鲁特盗取徽章的事件确定会发生,但菲鲁特的逃跑路线却是视状况而定。第一次和第二次可能是同个巷子,但第三次却因为昴的干涉,命运有了微妙的落差。 想到这,昴察觉到自己的思虑浅薄。 进入眼熟的巷弄内,有可能遇到假莎缇拉或菲鲁特。可是就某种意义来说,也意味着与其他人的再会。也就是…… 「够了哟,你们的脸我已经看腻了。阿顿、阿珍、阿汉。」 无精打采转身的昴,面前站着三名每次都堵住巷子口的人。 气质、服装、长相全都如出一辙,目的一样装备也一样,一点进步都没有。虽然在同个关卡触发相同事件是很理所当然的。 「害我都见不到假莎缇拉和菲鲁特了。」 见不到她们,是因为她们的行动大受昴以外的随机要素影响吧。相反的,昂每次都会遇到阿顿阿珍阿汉,是因为这三人打从一开始就锁定昴为恐吓对象。 所以每次不管进入哪一条巷弄,与他们相遇的事件都不可避免。 「在完全叫人不心动的推测成立之下,你们是想干嘛啦?」 「那家伙,从刚刚就在碎碎念什么啊。」 「还搞不清楚状况吧,要不要我们告诉他啊?」 阿顿和阿珍的对话也都是照着既定剧本念,让昴的心情更加消沉。不过虽然厌倦,却不可小觑。 与顿珍汉三人组的相遇事件关卡,其完成条件是很宽松没错,但并非百分之百可以突破。事实上,第三次的死因就是因为他们。 然后,昴的意识突然专注于在第三次世界中的濒死记忆。 在那个即将死亡的状况下,即使只有声音,昴依旧拼命获取情报。 回想当时这三人最后的说话内容。他们在怕什么?当时说出口的单字,现在应该可以理解。记得是那个—— 「卫兵先生——!!」 毫无预备动作就拉开嗓子求救,混混三人组被这突如其来的妙招吓到跳起来。 击碎巷弄里的寂静,音量大到毫无疑问可以划开大马路上的喧嚣。练剑道练到习惯宏亮呐喊的粗神经,早已消除了对大声叫喊一事该有的羞耻心。 而且对自觉人生处在败犬等级的昴来说,就算放声呼救也丝毫不损自尊。 「来人——叫男人来啊——!!」 「你这混帐……开什么玩笑!?一般人会在这种时候突然大喊吗!?」 「从状况来看,不听我们的话会讨皮肉痛吧!一般来说,哪有人会没有开场白就直接呼救啊!」 「啥啊!?这在任何一个世界都很正常吧?还是说我这样大喊会让你们很困扰?好耶!」 「够了,给我闭嘴!不准再闹了!」 「不要,我听不见——诚意不够所以我听不见!警察喔——保安喔——!!」 昴故意喊得更大声玩弄顿珍汉三人组,同时内心却直冒冷汗。 在第三次世界结束,意识终结之际,他们三人有说到「卫兵」和「快逃」。亦即,这个世界也有类似警察机构的存在。 大声呼救就是根据这点而产生的,虽然对个人来说是个非常没出息的作战方式。 然而很遗憾的,看不到有来自大马路、洋溢人情味的反应。 「果然失败了……」 「竟敢吓人……虽然只有一点,但害我们剉到了。」 「只有一点点喔!」 「真的真的只有一点点喔!」 三人的话配合得刚刚好,小人物顿珍汉拼命否定自己的小人物样貌。 为了取回刚刚被昴主导的步调,他们先看了彼此一眼,点头后各自拿取武器。分别是刀子、生锈的柴刀,还有…… 「只有你是空手?没有钱买武器吗?」 「吵死了!没有武器在手才能显示我的强悍!我要揍死你这个杂碎!」 回想之前漂亮的仰背摔,就连自己都忍不住陶醉。相反的,状况恶劣到内心连连大呼太糟糕了。突破关卡的难度变得更加严峻。 「饶了我吧……我怕痛啊。」 死了三次才知道,死亡是不管来上几次都无法习惯的事物。 更何况昴的死因全都是因为刀子。锐利的痛楚不论何时品尝都很新鲜,生命在像是刮削神经的感觉下结束,永远都极具冲击性。 对那样的死法他可是敬谢不敏,更何况—— 「至今都以『死亡回归』死而复生,但这次可不一定……」 为什么会认为「死亡回归」的能力没有次数限制呢? 身上没有刻印数字的迹象,不过俗话说事不过三。如果这个状况是佛祖慈悲的赠与,那昴的接关次数已经就此打住。 「死了的话,我的异世界生活也就此完结……就算负伤,逃跑才是正确答案啊。」 足以信赖和立有战功的刀子,杀伤力理所当然的高。柴刀意外地锈得很严重,用塑胶袋当盾牌似乎可以弱化为撞击。然后徒手干架安全得可以跳过。 看着步步逼近的阿顿阿珍阿汉,昴立刻打定主意。 只警戒阿珍。接着脑内开始读秒,三……二…… 「——到此为止。」 声音突如其来,却很明确地剖开巷弄内的饥渴紧迫感。 凛然的声音没有一丝犹豫也毫不留情。听到这几个字,只会感受到压倒性的存在,并唤醒乖乖照做的天性。 昴抬起头,阿顿阿珍阿汉回过头——巷口站着一名青年。 首先最抢眼的,就是他一头宛如炽烈燃烧的火红色头发。 下方是除了勇猛以外无可比拟的闪耀蓝眸。端正到异常的五官也以那凄然的姿态作为后盾,光是一瞥就知道他是个了不起的人物。 纤细修长的身材,包裹着剪裁合身的黑色服装 ,腰部挂着简单装饰——只不过挂着的是一把释放不寻常威压的骑士剑。 「不管有什么事,我都不允许你们对他做更粗暴的行径。到此为止。」 青年边说边悠哉地穿过顿珍汉三人组,介入他们与昴之间。如此堂堂正正的态度令昂无法言语,不过另外三人的反应却大不相同。 他们脸色苍白嘴唇颤抖,指着青年说: 「燃、燃烧的红发和蓝色的瞳孔……还有刀鞘刻着龙爪的骑士剑。该不会……」 用不敢置信的眼神盯着青年,他们齐声说道: 「莱因哈鲁特……是『剑圣』莱因哈鲁特!?」 「看样子似乎不需要自我介绍了。不过……第二个名字对我来说还太沉重了。」 称为莱因哈鲁特的青年自嘲低喃,不过眼神毫无松懈。 被视线射穿的顿珍汉三人组,在他的气魄下朝后退了一步,然后面面相觑像在估量逃跑的时机。 「要逃跑的话我会放过你们,你们可以直接回大马路去。如果想要使出更强硬的手段,就让我来当你们的对手吧。」 手放在悬于腰际的剑柄,莱因哈鲁特用下巴比了一下,示意站在后方的昴。 「这样的话就是三对二,人数对你们有利。虽然不清楚我的微薄之力能帮他多少,不过我会以骑士的身分力抗各位。」 「开、开什么玩笑!?划不来啊!」 莱因哈鲁特的宣示让混混三人组慌了手脚,甚至忘记藏起武器就朝大马路四散逃逸。在第一次的世界撤退时至少还有撂狠话,但这次却连屁都不敢放一个。从这点就能看出眼前青年的身分非比寻常。 「彼此都没事真是太好了,你没受伤吧?」 估算那三人完全消失后,青年微笑回头询问。 顿时,席卷巷弄的压迫感消失。体会到那也是青年刻意营造的氛围,昴已经语塞。 而且最叫人在意的…… 「做出那么厉害的事还如此爽朗……根本就不是人类了吧。」 他的外貌、声音、姿态、行动,全都水准高到超越人的纯度,而且还具备良好的性格与家世,若他背地里没有干什么勾当的话,这个角色设定根本就失去了平衡。 如此赤裸裸表露的嫉妒心就且暂放一旁,昴当场臣服对方。 「此次承蒙大人救了小的一命,实在不胜感激。草民菜月昴,打从心底钦佩大人内心的清廉……」 「不用讲得那么死板。对方是三对二,我也无法确保优势。如果我只有一个人的话,就不可能是这样了。」 「不,看他们那样子,别说是三对一,就算是十对一,不,就算是百对一他们也会逃之夭夭……这个爽朗指数是怎样?你是真的身心灵都是圣人吗?闪亮到我的眼睛都快烂掉啦!」 其实,两人造型的美感差距太大,令人不想站在他身旁。 昴重新观察莱因哈鲁特,但越看越觉得他是被神选中的美男子。只是看他这样子,实在不像是卫兵。 「那个——莱因哈鲁特先生,这样称呼可以吗?」 「不用加敬称没关系的,昴。」 「距离感拉近了呢。那个,重新再跟你道谢一次,莱因哈鲁特。听到我的叫喊还跑来的人就只有你,真是寂寞啊。」 明明马路上有那么多人,听到声音的不可能只有莱因哈鲁特。面对感叹人心冷漠的昴,莱因哈鲁特稍稍低垂眼帘。 「虽然不想这么说,但这也是无可奈何的。对大多数人来说,跟那种人为敌风险很大。关于这一点,你呼唤卫兵的判断很正确。」 「听你这样说,莫非你是卫兵?我是完全看不出来啦。」 「我常被这样讲。因为今天不是我轮班所以没穿制服,当然我也有自觉自己的外表不够粗壮。」 莱因哈鲁特苦笑着摊手,昴在内心反驳。 他看起来不像卫兵的最大要素,在于他的气质和那种血汗基层人员天差地远。 「这么说来,他们刚刚有叫你『剑圣』……」 「我的家世有点特殊,每天都过着快被期待压垮的日子。」 他耸肩说道,看起来一派轻松。看来他也是个幽默的人。 毫无疑问,他的身心都是完美的超人。昴跳过对神大叹不公平的阶段,直接钦佩。 「你的发色和服装很少见,名字也是……昴你是从哪来的?是基于什么理由来到王都露格尼卡?」 莱因哈鲁特俯视昴的穿着打扮后提出疑问。面对来历可疑的对象,卫兵当然会有这种反应。 「你问我从哪来,这我很难回答。既然东方小国的答案不能用……那就更往东……对,我是从没人见过的世界尽头来的。」 露出亮白的牙齿胡说八道。昴也知道这种回答很乱来,所以有自我反省,但莱因哈鲁特却扬眉惊讶地说: 「露格尼卡再往东……从大瀑布对面过来的?你是开玩笑吧?」 「大瀑布?」 没听过的地名令昴歪头思索。 大瀑布,指的是很壮阔的瀑布吗?对这一带的地理情报不是不熟悉,而是根本不知情的昴完全跟不上对方的猜想。对昴来说,这个世界的地理情报,就只有大马路和这条巷子,以及贫民窟和赃物库。 「似乎不是在唬弄人,那就这样吧。总而言之,你不是王都的人,是为了什么理由来这里呢?现在的露格尼卡比平时还要不安定,不嫌弃的话我可以帮忙。」 「不了不了,你今天放假吧?我没有什么要麻烦你销假帮忙的。刚刚那样就很够了……不过,我有点事想顺便问一下。」 摇头拒绝莱因哈鲁特的好意后,昴突然想起什么而竖起食指。 「尽管问。不过我对世态人情很生疏,也不知道能否答得上来。」 「放心,我想问的跟寻人有关。想打听一下,你在这附近有没有看到穿着白色长袍的银发女子?」 假莎缇拉的外表打扮十分抢眼,其中又以头发颜色和绣有老鹰的长袍组合最为吸睛。若是有那样的人走在王都,街上的卫兵莱因哈鲁特也有可能会注意到。 「白色长袍,银发……」 「附带一提,还是个超级美少女。还有猫……应该是不会刻意拿来炫耀。虽然情报里头是有猫的存在。」 若是带着猫型精灵,那毫无疑问就是她本人,但平常的时候帕克应该都躲在银发里头玩,所以不敢期望过高。 「……找到那女子,你打算做什么?」 「她掉了东西,现在应该是在找东西吧?我只是想把东西还给她。」 虽说如此,但其实那东西还没到昴的手中,搞不好少女尚未遗失也说不定。 听到昴的回答,莱因哈鲁特随起蓝色瞳孔,沉默思考半晌后回答。 「没有耶,不好意思。我没什么头绪,不然我帮你找吧?」 「不用这么麻烦,没事的,之后我自己找就行了。」 朝着说要帮忙的莱因哈鲁特举起手,昴决定先回大马路上再说。顺利的话,说不定可以像第三次的世界那样在马路上看到。 如果遇上准备下手的时间点,那就抓住菲鲁特阻止她偷窃徽章就行了。考虑到之后的事,这方面最好眼明手快俐落一点,所以得赶快回到马路上。 「问题在于菲鲁特动作那么快,要怎样才能抓到她。最糟糕的情况,就是带卫兵到赃物库逮捕,这样比较实际可是……」 「赃物库?」 「啊,没事,什么也没有。忘了吧,那只是年纪大的老爷爷的秘密基地名字。」 莱因哈鲁特对单字产生反应,昴适当地唬弄过去,同 时排除刚刚想到的点子。说起来,要对付艾尔莎,就算带着卫兵也很可能只是徒增被害者,毕竟那个杀人犯的技术早已超越人类的领域。 「就算这个世界的卫兵都集合起来,也成不了超人……不管怎样,先去大马路确认吧。」 「你要走了?」 「嗯,对啊,谢谢你的帮忙。这份恩情总有一天会回报你……去卫兵值班室就能遇见你吗?」 「是的,我想只要说出我的名字就行。只要你有需要,不论何时何事我都很乐意帮忙。我很期待下次与你相见。」 「我有做过提升好感度的事吗?还是说过?……算了,要是活不下去快要伦落街头的话,我就去打劫别人好了。」 开玩笑地说完,昴对他举手道别。莱因哈鲁特最后爽朗地说「路上小心,」然后目送他离去。 他的关心推了昴一把,昴就在毫无损伤的状况下离开了巷子。 ——完全没发现蓝色双眸打量似地凝望他的背影。 4 平安无事回到大马路上的昴,立刻全神贯注寻找假莎缇拉。 话虽如此,他能做的也只有瞪大眼睛注视人潮。凭藉第三次世界的记忆,找到人的最佳位置就在熟悉的水果店附近。 进入视野的疤面老板表情有点可怕。 「这次的邂逅虽然有点糟……不过我知道的,你其实是心地善良的人!」 竖起大拇指,用笑脸面对老板凶恶的面容,结果老板用一副「看到讨厌东西」的表情别过视线。心情没来由地感到寂寞,缩回大拇指,昴重新看向马路。大马路上还是一样人种,人数多到快挤爆的程度。 开始观察后过了十分钟之久,但却没看到假莎缇拉。自来到第四个世界已经过了将近一小时。 「虽然不太能信任自己的时间感,但再不发生偷窃事件就很奇怪了……」 才说完,讨厌的预感忽然掠过脑海。 「喂,大叔。」 「干嘛,穷光蛋。」 面对再度正面相对的昴,水果店老板毫不掩饰厌恶地说。 「穷光蛋是事实所以我不否认……大叔,我想问一下,方才这一带是不是有人东西被偷而引发骚动?」 「什么都不买就发问,你胆子很大嘛。」 「别这么说,毕竟先前我才……啊!」 说到一半,昴想起老板的好感度为何这么低。一开始带假莎缇拉到这间水果店触发的「偶然重逢」完成条件——帮助老板女儿这件事还没有达成。 「糟糕,我竟然蠢到这种地步。该不会得先去找人吧?」 「在那边碎碎念什么……啊啊,真可恶。我说,那种偷窃骚动根本就不稀奇。」 「我很高兴你回答我,那是真的假的!?」 确实,赃物库里头来自王都各地的失窃赃物多到快要把仓库淹没了。既然遭窃的数量这么多,这条街道的治安等级可想而知。 「这下子路线全断了?」 「不过方才的骚动蛮罕见的,有人在路上放了两三发魔法,你看。」 探出身子的老板,指向往左数来第四个摊位的方向。一看过去,发现摊贩旁边的巷子墙壁被打了好几个洞。 「喔喔,好厉害。」 「那是冰柱像箭矢一样戳进去留下的痕迹,不过冰柱本身马上就消失了。」 四个洞就跟五百圆日币差不多大。但威力强到足以在石砌的墙壁上留下洞,要是命中人体……一想到这背脊就发凉。 「跟第一次看到时不一样呢……这次假莎缇拉的心情很糟啊。」 要是接触的方式不对,吃下那一招的人可能就是昴自己。他感觉额头正浮现冷汗。 「不过都这样的话,这次的相遇也太迟了。」 既然已经发生偷窃事件,那么昴要想主动和假莎缇拉会合就很难了。所以,现在优先要做的是…… 「先和持有徽章的菲鲁特会合。可以的话,最好在她进入赃物库前抓到她,用手机和她交换徽章。」 不想接近进去两次都被残杀的赃物库,这才是真心话。 「太慢过去也只是重复第一个世界的发展。话虽如此,要是和罗姆爷会合等待菲鲁特,就会完全走向第二个世界的下场……」 关键果然就在菲鲁特的所在之处。 现在,菲鲁特应该在王都内到处乱窜,好逃离假莎缇拉吧。希望最后能在菲鲁特抵达赃物库前与她接触。 「或者利用『死亡回归』,这次就先到处调查放着这件事不管呢?」 这也是很有效的手段,但昂立刻摇头驳回。 虽说这是建立在死三次的经验上所达成的结论,但每一次的死亡都十分痛苦,根本就不想再品尝第二次。 还要补充的话,就是不明白发动「死亡回归」的细节,这点令人感到不安。彻底当个局外人观察事态发展,结果死后却发现「死亡回归」的发动次数早已归零,那可就不好笑了。 「结果,只能在活着的期间尽可能挣扎。虽然这也是理所当然啦。」 做出结论,昴扭身转腰做起热身操。在店门前做收音机体操似乎让老板很伤脑筋,昴边开玩笑边扬手。 「谢谢你,大叔。虽然我不知道你为何突然帮我。」 「没什么大不了的。就在刚刚不久,有个跟你一样的穷光蛋帮了我女儿。」 老板的答覆令昴震惊,然后忍不住噗嗤笑出来。这就是命运的强制力。老板的爱女不管遇到多麻烦的事,就是会有人帮她。光是知道这点,来这里就有了价值。 「赞耶!这次我真的走了,下次一定要让我买凛果喔。」 「喔,有买的话你就是客人,我会很欢迎的。快去工作吧,穷光蛋。」 「好啦好啦,就祈祷我下次真的会带钱啰。」 在敷衍的目送下,昴拔腿狂奔。 目的地是贫民窟——只不过要走和赃物库不同的方位。就如方才的考察,前往赃物库就会走入bad ending。既然如此,就从其他路线攻略看看吧。 5 「菲鲁特那家伙的家?从这条路往里头再走两条巷子。」 「谢谢你,帮了我大忙,兄弟。」 「别放在心上,兄弟。那个——你可要坚强地活下去哟。」 中年男子苦笑,消失在破烂的门后。他那痉挛笑容里头的同情色彩始终没有消失,昴为自己的作战计划成功轻轻握拳。 「从第一次和第二次贫民窟经验推断出来的策略……效果真是显著。」 他边说边拍打用干掉的泥巴弄脏的运动服袖子。 抵达贫民窟后,为了堵住菲鲁特的去路,昴想出的妙策就是扮演穷困潦倒的样子。 在第一次的世界,和假莎缇拉在贫民窟乱转的时候,居民对被顿珍汉三人组殴打,导致服装肮脏破烂的昴采取了同情帮助的态度。 然而第二次在没受伤的状态下,大家的反应都是冷淡无情,两者的差别犹如天地。回想到这点,这次就试着让外表多少看起来肮脏一些。 「恶,不知道踩到什么动物的大便了。接下来,这下子应该是掌握到她的巢穴,或者说是她家的位置了……不过问题是菲鲁特会回来吗?」 所幸从四位居民口中问出的菲鲁特家地点一致,不过菲鲁特逃回家的机会只有一半,她有可能因为担心被追踪而不回家。 「想这么多也没用,没有解答的事就别烦了,出发吧。」 船到桥头自然直,昴的决断力又在此时发光。 拍掉硬掉的泥巴,昴小跑步奔向贫民窟深处。在一如往常的昏暗 小巷,他跳过来路不明的水洼。当他这么做的时候,差点撞上从对面走过来的人影。 「呜呃!」昂连忙闪身,他的背部撞到墙壁,让他痛得忍不住屏住气息。 「唉呀,对不起,你没事吧?」 「没事没事,别看我这样,强壮可是我的优点——喔!?」 抬起头准备逞强,但在看到对方是谁后,昴的语尾却泄了气。听到昴的高亢嗓音,黑发女性轻声笑道: 「有趣的孩子,你这样真的没事吗?」 把垂在耳边的头发往上拨。只是一个简单的动作就充满了艳丽,还是一样举手投足都乱情色一把。昴在内心这么想着。 绝不想再碰到的对象。 两次都把昴开肠剖肚的人——艾尔莎就在眼前。 「——你不用那么害怕,我又没对你做什么。」 「害怕……我没在害怕呀,你有什么根据说我害怕……」 「气味……」 无视昴的虚张声势,艾尔莎嫣然地眯起双阵。 气味?昴歪头思索,她则是微微抽动笔挺的鼻子。 「恐惧的时候,人类会散发出害怕的气味。你现在正在害怕……而且还有愤怒。都是针对我。」 艾尔莎快乐地揭露对方的内心,抬眼仰望昴。昴用沉默的亲切笑容回应,同时深呼吸平息宛如警钟狂响的心臓。 面对昴的沉默,艾尔莎的瞳孔像蛇一样眯得更细。尽管被那视线盯得不敢动弹,但也不肯懦弱地别过眼神。 看到昴这样硬撑,她用舌头湿润嘴唇。 「……有点在意,不过算了。现在可不能引起骚动。」 「真、真是不恰当的发言。让人太害怕的话,不就糟蹋了你的美色吗?」 「唉呀,真高明,要是藏起敌意的话就更棒了。」 伸出的手指轻轻点了昴的额头,光是这样就让僵硬的身体获得解放。 看到昂肩膀上下起伏地喘气,艾尔莎用碰他的手指抵住嘴唇。 「那我先告辞了,总觉得还会再见到你。」 「下次若是在明亮人多的地方,我也能放松应对啰。」 这些讽刺话是好不容易才挤出来的。 艾尔莎留下恼人的微笑,翻转黑色大衣融入小巷的黑暗中。跟字面所述一样,她消失了。目送艾尔莎离去,昴疲惫地靠着墙壁。 「没想……没想到会再碰面。到赃物库之前,她是在这一带徘徊吗……」 与最终大魔头艾尔莎不期而遇,让他的心脏差点折损。 就心理准备这层意义,她给予的冲击超越假莎缇拉。昴祈祷,可能的话拜托这次是最后一次遇到艾尔莎。 「菲鲁特的家就在前头……该不会……也不是没有艾尔莎已经大闹一场的可能……」 沉浸在把人开膛剖腹快感中的变态。 在约定的时间到来前,她就算砍两、三个人杀时间也不奇怪。更何况地点还是在贫民窟深处,讨厌的想像立刻在脑中成形。 「应、应该没事的,又没闻到血腥味也没看到血迹……」 腥味和腐臭味让人辨认不出血腥味,自已又没从容到能在昏暗之中辨识出血迹……一定没有,昴试图这么想。 遇到艾尔莎之后过了五分钟,他抵达一间肮脏破烂的小屋。 「根据情报应该是这个……但这是人住的吗?」 站在以为是门的木板前,昴不禁歪头。 面前破屋的宽度,大概只有工地现场的两间临时厕所这么大,感觉就像谚语「人站着只占半张榻榻米,睡着也不过占一张榻榻米」的感觉。 「这个就是她的家吗?会不会是搞错了……」 不管怎么样,一想到那样的小女孩住在这种地方就觉得可怜。难怪她会唯利是图以挣钱为志向,原谅的念头油然而生。 「住在这种地方,得把瘦小的身躯缩得更小才能生活。这样看来,她的个性会扭曲成这样也是没办法的。啊啊,真可怜,好可怜啊。」 「说过头了吧,真叫人不爽。看着人家的窝是想怎样啦,小哥。」 进入同情模式的时候,身后传来的呼唤让他回过头。 视线前方是正瞪着自己的金发小个子少女——菲鲁特。 穿着姿势都和先前如出一辙,只不过平常就挺肮脏的衣服看起来更肮脏了,是因为这次的逃跑戏码极为激烈吧。 「为什么你的表情越来越同情的样子,是瞧不起肮脏的小姑娘吗?」 「这是别的感伤……总之,能见到你真的太好了。」 面对毫不隐藏不快的少女,昴忍不住安心地放下心中大石。 与菲鲁特再会真的让人十分开心。本来想说艾尔莎就在附近不晓得会变得怎样,但还好菲鲁特安全无恙,可说是个吉兆。 听到昴的话,她不客气地用鼻子喷气。 「搞什么,是客人啊。来这里找我有事?从穿着看来你好像不是这里的居民呢。」 「喔,没把我当同类对待,代表你有看人的眼光。」 「这里的居民衣服都比你干净。怎么会脏成这样,太刻意了吧?老实说现在的你,比我们干这一行的还要肮脏,比我还夸张。」 这小姑娘还是一样嘴巴不饶人呢,真想叫她快点把方才的同情还来。 「所以你有啥事?如果是偷窃委托要付订金,根据偷窃内容的品质还会追加金额。」 「偷窃委托……很贪楚的买卖啊,你对自己的偷窃癖很自豪吗?」 「这是生存手段的问题。不这样的话,就只能卖身体了。是说,你到底要干嘛?还是有其他事?看状况……」 手指微微一动,菲鲁特增加手头的灵巧度。 手掌上突然像魔法一样出现一把小刀。这是在警告昴,看状况她会用这个自我防卫。 其实,要是和菲鲁特打起来,在迅捷和刀子的组合技下昴根本就没有胜算,不过他完全不打算要跟她打。 昴竖起食指,朝警戒的她咋舌。 「呿呿呿,我找你只有一件事——我想买下你偷的徽章。」 6 事情发展到这地步,还绕多余的圈子只会让印象恶劣。昴如此判断。 再加上艾尔莎在附近徘徊,所以希望能够立刻开始协商。 但是,菲鲁特按住收藏徽章的胸口说: 「你为什么会知道我偷了徽章?除了委托人以外,我应该没泄漏风声才对。偷到徽章也是刚刚的事,就算是偶然听到,你的耳朵也太灵了吧?」 「被你这么一说……我也这么觉得哟,本人可没那么漫不经心喔?」 「……扯谎也讲好听一点,小哥。明显得叫人出乎意料。」 看到不慎失言抱着头的昴,菲鲁特一脸拽气。 「所以?你说要买徽章是怎么回事?你跟原本委托我偷徽章的大姊是不同势力的吧?是商业敌人还是什么?」 「该说是商业敌人还是弑亲仇人呢?不如说就像我的仇家?」 「听不懂啦。算了,那种事怎样都没差。」 相较于烦恼该怎么解释的昴,菲鲁特根本毫不在乎。她从怀中取出以龙为图样的徽章,慢慢晃动像在对昴炫耀。 「我只把这个卖给出价最高的人。虽然有可能因为违反委托而惹火另一位大姊。」 「那个精明的人也有可能不会善罢干休喔。没事,我只是随口说说。」 昴咳嗽一下,换上认真的表情。 「那,要不要跟我交涉看看啊?」 「只要有可能大赚一笔我什么都听,很正常吧?」 「 兴致勃勃呢……我这边准备了价值超过二十枚圣金币的货色,就用那个跟你买徽章。」 菲鲁特的耳朵动了一下,红色瞳孔像猫咪一样眯得细细的。虽然她试图不要让人发现她在心动,但看不见的尾巴正在开心地摇晃,完全显露了她的心情,叫人忍不住微笑。 「嘿,原来如此,出的价码很高呢,这样我的辛劳也算有了报偿……不过,你的劲敌出的可不只这个价哟。」 「少骗人,她是出十枚圣金币吧?贪得无厌是会死的喔,真的喔。」 其实,菲鲁特第一次的死因可以预料得到。死因是——贪婪。 连正确数字都说中,没法呼咙了吧?昴的话让菲鲁特微微瞪大双眼,万分无奈地抓头。 「什么嘛,连这都知道啦……对啦,圣金币十枚。话虽如此,要是知道我的交涉对象出这么多,她搞不好会再加码啊。」 这可不是骗人啰。吊起一边嘴角的她,昴推估大约十三、四岁。 「真世故。我这边可是跟你真心诚意做生意,但就算这么说你也不信吧。」 「那当然。是说,你刚刚的话听起来很可疑,我的耳朵可不会听错喔。你说的不是二十枚圣金币,而是具备同等价值的货色。以交涉来说,只有一方的手牌被人知道很不公平耶。」 「在交涉之前准备多少手牌可以显现器量……不过你判断我没用光手牌这点,确实也是事实。」 同时也想避免发牢骚拖延时间。 昴从怀中取出交涉用的关键道具——手机。 面对小型机械的出现,菲鲁特只有微微皱眉。还是一样,只要跟金钱没有直接关联,她的反应就很薄弱。 「那个值二十枚圣金币?就我来看只不过是可以拿在手上的镜子嘛。」 「这可是街头巷尾大流行的『流星』,可以切割时间并冻结起来——看这边。」 启动连拍功能。机械快门声和闪光灯连续运作。 白光划破巷弄,菲鲁特首当其冲沐浴在光芒下。「哇呀!」难得看到她做出像女孩子的反应。接着昴将手机萤幕递到想要抱怨的菲鲁特面前。 「这就是这个『流星』的力量,它可以留下如此精巧的图片。要我来说的话,这是世界唯一仅有的贵重物品。好了,你觉得怎么样?」 稍微熟悉昴解说的机能后,菲鲁特用鼻子喷气。「哼——」她不住眺望手中的手机,在仔细看到像舔过一遍后才点头。 「……似乎不是骗人的。不过,这个是我吗?既然你说可以将世界完美地切割下来,那我应该更美才对。」 「与其说是在恶劣的生活环境和贫困的饮食生活下产生营养不良和强大奸商魂,不如说去掉龌龊自私和小奸小诈的个性就会是个美人胚子。这是附加属性的问题!」 「从你的选字用词来看,小哥你根本就没有跟人沟通的才能。真是的。」 虽然惹她反感,但却是好反应。本来就不可能那么简单地水到渠成,这也是贫民窟居民的顽强之处。 「我认同这玩意很稀奇啦,但真的值二十枚圣金币吗?很可疑喔。事先声明,我脑袋可没笨到完全相信交涉对象的意见。」 「……那是当然啦。以我来说就算你的大脑是海绵构成的也没差,不过实际上还是需要第三者的意见。」 有进度和气势是很幸运,就算不顺利也在预测范围内。问题在于要选谁当「善意的第三者」。 「这个贫民窟里头,有个叫做赃物库的地方。跟它的名字一样,里头是负责收藏赃物。住在那里的乖僻老头很眼明手快,判断物品价值的眼光也很公平。再加上见过的东西多,就算看到『流星』应该也能下判断吧。」 「果然还是这种走向啊……」 菲鲁特的提议也在预料之内。 对菲鲁特来说,赃物库不但是和艾尔莎约好碰面的地点,也是演变成暴力事件时有可靠保钱爷爷的据点。 再加上鉴定「流星」这张王牌的眼光,除了这个选项以外别无他法。但是,想在抵达赃物库之前就完成买卖,这才是昴的真心话。 「我是不反对给那个老爷爷看啦……」 「还没看过就当对方是老爷爷,见面后可是会后悔的喔?他可是没家教又很可怕的人。」 「而且还很勤快地端牛奶给你这个牙尖嘴利的小姑娘喝……」 想起用和蔼目光凝视菲鲁特的秃头老人侧脸。对罗姆爷来说,那是一种疼爱孙女的感情吧。 不管怎么样,问题不在对象而是场所。 「我是不知道你有什么问题,如果赶时间就快点去赃物库啦,我还有其他想做的事。」 「想做的事?」 「没有啦,这个徽章的主人意外的有毅力,逃给她追很辛苦,所以要妨碍她的追击。只要稍微给点钱,这附近的人都会很乐意帮忙。」 「好,走吧,立刻走吧,马上就去,赶快去赃物库。」 从后面推着准备迈步的菲鲁特的肩膀,硬是要她带自己去赃物库。 「干嘛啦——」催促鼓起腮帮子的她,昴赞赏自己减少了没必要的损害。为了小钱就帮忙妨碍讨徽章的假莎缇拉,这里的人也太穷了。与其被冰块砸到打滚,不如饿着肚子在家睡大头觉还比较好。 「不过,鉴定过后就能迅速解决然后离开吗?」 「小哥,你为什么那么着急?一直狂冒汗呢,坚强地活下去吧。」 「怎么贫民窟的每个人都对我这么说,这是口号吗」 不是坚强地活下去,而是顽强地活下去比较好吧。 丢下这样的想法,在第四次的世界中第三度前往赃物库。 ——立刻就去,用跑百米的速度去,就算会被丢下也要去。 在心中下定决心燃起斗志,昴用力推动眼前的背。 「很痛耶——」 「好痛!」 他被菲鲁特踢了一脚。 7 在菲鲁特家和她会合后,两人走在贫民窟的街道上前往赃物库。 建筑物之间的距离狭窄,阳光要用像瞄准的方式才能照进细巷里。这种建筑问题造成的昏暗,胡乱地助长了贫民窟郁闷的气氛。 「——」 脚底有湿湿的感觉。巷子边散乱着破掉的酒瓶或纸屑等垃圾,不时窜进鼻孔的刺激性气味催生厌恶感。 假莎缇拉也好菲鲁特也好,这里都不是适合和女孩子单独步行的场所。 「反正都要一起走,真希望是在更热闹繁华的地方,还有可以的话真想牵着手走。」 「不要讲那种让人听了觉得很恶的话。小哥,你有少女情怀喔?」 「要挑的话我会挑年长一点的。用不着那么警戒,靠近一点。」 听到昴的自言自语,感受到危险的菲鲁特想要拉开距离。昴拉住她,菲鲁特不情不愿、面容狰狞地缩短距离。 「你真的不会做可疑的举动?要是敢动手,伤脑筋的可是小哥你哟?」 「面对警戒心丝毫不肯松懈的小猫咪,我只在乎要如何跟她打好关系。如果你讨厌跟我独处,就别再绕远路了吧?」 「……为什么知道?」 「察觉到的,别太小看我。确实,我对这一带的地理完全不熟,但我对方向感很有自信。像你这样拐来绕去,我当然会觉得奇怪。」 俯视沉默不语的菲鲁特,昴耸肩。被逮到小辫子的菲鲁特尴尬地别过眼,但昴其实私底下心脏怦怦跳。 毕竟,刚刚的发言完全是故弄玄虚。 在菲鲁特的带领下走在贫民窟的路上,感觉跟记忆中通往赃物库的路有点差异。墙 壁上的醒目涂鸦在穿过几条路之后又在远处看到,心里就有个底了。只不过是用虚张声势来下险棋。 「唉,你会怀疑我也在所难免。不过对你来说,大笔生意突然上门而且又进展快速,所以才会想要拖延时间看清摸透我这个人吧?」 「知道得这么清楚,不生气啊?」 「制造出理所当然会被怀疑状况的人是我,所以也不是无法理解。不过,因为时问不够所以我不会退让,拜托你直直走向赃物库吧。」 看到昴举手苦苦哀求,菲鲁特翻白眼惊讶不已。然后粗暴地用力抓自己的金发。 「啊——可恶,我不知道啦。虽然不知道,但欠的就是欠了。好啦,这次我会直接把你带过去。要是有什么万一,就全都丢给罗姆爷。」 「你这靠爷族的假清高我是不讨厌啦……没事,接着要怎么走?」 察觉到自己可能会接着说教,昴连忙含糊带过。 决定把问题丢给罗姆爷解决的菲鲁特,其真心本意是如何呢? 叫人无法彻底憎恨的秃头老人,实在不想去相信他被利用了。 昴的话语中断,菲鲁特虽然眯起眼睛但没有追问。改变对昴的态度,菲鲁特这次没有绕远路,直接走向赃物库。 追着大步前行的娇小背影,昴一边想着抵达赃物库之后的流程。这是第四次来到异世界,他想选取最妥善的选项。 昴边思考边走路。突然,面前的菲鲁特停下,少女瞪向沉默思考的昴。 「不要一直看着地上走路啦,小哥。寒酸吝啬的本性会传染给你喔?」 「我也很想看着前面走路,可是不注意脚边的话很危险……那个寒酸吝啬的本性是怎样?」 「那还用问,当然就是指住在这里形同人生败犬的人啰。」 用下巴示意周围——菲鲁特指的是贫民窟。不屑的话语中处处透露着敌意和嫌恶,原本还以为是指什么的昴不禁圆睁双眼。 「败犬……再怎么说也太过分了吧。」 「哪里过分,沉浸在这种恶烂脏臭的黑暗生活,连试图离开或解决现状的气概都没有,我最讨厌他们这种人了。」 昴也花了许多时间和生活在贫民窟的人们对话过。居民们并没有暴戾到无法沟通,但就如菲鲁特所说,他们很满足这里的生活——不对,是自暴自弃才对。 没办法啊,无可奈何啊。这样说是很简单,但菲鲁特却讨厌那样。在狭巷的昏暗中,少女双眸的鲜红光芒毫不暗沉。 「我可没有要在这种地方终老到死的念头。有机会我就会抓紧,想尽办法也要离开这里。这一次就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这样啊……」 在第二次的世界里,菲鲁特有对昴和艾尔莎抬价敲竹杠。一直以来她的处世法则就是贪得无厌,但知道她的心情后也就能释怀了。 她想离开贫民窟,脱离贫民孤儿的身分。菲鲁特贪婪的行为,其根基可说是某种上进心吧。 「所以?二十枚圣金币应该就能圆了你的梦想吧。」 「……毫无疑问是大幅接近了目标。如果只有我一个,就不用那么勉强乱来了。」 「如果只有你一个?」 昴没有听漏菲鲁特的低喃,他挑眉询问。从他的反应领悟到自己失言,菲鲁特咋舌别过脸。 「没什么,跟你又没好到可以讲那么多……我怎么那么多话啦。」 「不是因为可以看到目标的终点所以才松懈吗?」 看到菲鲁特后悔自己说溜嘴,昴露出奸诈的笑容。 菲鲁特虽然也有策划自己一个人离开,但贫民窟里却有她放不下的人。对于敌视这里居民的菲鲁特来说,能够让她敞开心胸接纳的人只有一个。 猜到是谁的昴,脸颊忍不住松缓。 「干嘛啦,笑得那么贼。气死人了,喂!」 「没事,别在意。该说我杞人忧天吗?反正我的多虑消除了。这样啊,原来如此,原来是那样啊,不那样就太奇怪了。」 朝瞪着自己的菲鲁特露齿一笑,昴拍大腿恍然大悟。 在第二次的世界里,菲鲁特和罗姆爷的互动就跟家人一样。虽然都被艾尔莎夺去性命,但在死前两人都很关心彼此。 而且菲鲁特在千钧一发之际救了昴,对昂来说有必要报答她的救命之恩。 ——既然要报答假莎缇拉,那当然也要报答这位少女。 「快点走吧,打从刚刚就浪费了太多时间。」 「虽然不能释怀……慢着,喂,给我住手!」 踏步前行,经过菲鲁特身边时,昴用力抚摸她的金色头发。 虽然是与干净整齐无缘的毛躁头,但细柔的发质给予手指的触感还不赖。哪天离开了贫民窟,戴上美丽饰品想必会闪耀生辉。 为了让菲鲁特踏上实现未来梦想的道路—— 「得好好处理……只有我办得到。」 「不要讲些听不懂的话然后陶醉其中啦!咬你喔!」 手放在不爽的菲鲁特头上,昴静静地下定决心。 不只假莎缇拉,还有菲鲁特和罗姆爷。为了这些打动自己心房的人,一定要改变在前方等待他们的命运。 ——为此,我一定要再造世界。 「给我差不多一点——」 昴被咬了。 8 「对付大老鼠?」 「硼酸丸子哪里有在卖?用毒药。」 「对付白鲸?」 「我心目中的船长典范果然是来自于白鲸记的亚哈船长。用鱼钩。」 「……对付我等尊贵的龙?」 「因为是奇幻世界所以是有龙的吧,可是真的对上的话保证是束手无策。不过毕竟是一种浪漫,所以其实很想见上一面,这种矛盾心情去吃屎啦。」 「不加多余的修饰就不会讲口令吗?是故意惹人生气吗?」 门像是从内侧被踢破似的打开,不过有料到这点的昴早已退到后方所以没有受伤。气愤地从喉咙怒吼出声的,是个身高比入口还高,有着眼熟秃头的——罗姆爷。他气到面红耳赤,血压似乎急速狂飙。 「太多血液冲到脑袋血管会爆开喔。以现代医学的角度来看也颇危险。」 「既然觉得对身体不好那就不要惹人发怒啊!搞什么鬼啊你,今天不接待客人,滚吧!」 「啊——抱歉,这家伙也是我的客人。虽然人很讨厌,但就让他进去吧。」 躲在昴背后的菲鲁特满怀歉意地说,罗姆爷听到后颓丧地垂下肩膀。沮丧的罗姆爷和吹口哨的昴,菲鲁持来回看着他们然后叹气。 「小哥,你的个性真的很坏,客气地说是超级恶劣。进去啰,罗姆爷。」 穿过垂着头的罗姆爷身旁,菲鲁特以理所当然的态度进入赃物库。 寻求说明的视线被菲鲁特忽视,罗姆爷朝昴投以困惑的表情。 「我行我素的家伙就是这样,真伤脑筋。丢着我们这样的一般人不管,对吧?」 「从用字遣词下定义那边重新矫正比较……快点进来。」 仿佛放弃一切的马虎态度,罗姆爷缩着巨颗回到屋内,跟在他背后的昴也受到赃物库内充满尘埃的空气欢迎。 一边警戒一边环视内部,很幸运的,没有发生艾尔莎或假莎缇拉先等在里头的事。从容不迫地坐在柜台上,菲鲁特仿佛在自己家一样擅自倒牛奶来喝。 「什么嘛,这一瓶冷掉了耶,你都没热喔。」 「太厚脸皮了,神经大条耶你。我喝酒就好,老爷爷。」 「你也一样厚颜无耻啦!不给,绝对不给!」 大步欺压地板,巨躯跑到柜台后方,保护那儿装酒的木箱不被视线骚扰。内心的怜悯油然而生,昴轻笑道。 「开玩笑的啦。对了,老爷爷,因为浪费了不少时间,所以在离题之前我们快点进入主题吧。」 「我觉得早就跑在岔路上啦……要干嘛?」 「有玩意想让你鉴定。为我带来的『流星』估价,证明它的价值给菲鲁特看。」 知道是要商谈生意后,罗姆爷的灰色瞳孔掺入认真。 罗姆爷看向菲鲁特向她确认,看到她点头后才移回视线。 老人的眼神传达出他要什么,昴也从怀中拿出手机。金属的外观似乎引起罗姆爷的兴趣,然后用细腻的动作抚摸放在大到出奇的手掌上像玩具一样的机器。 「这就是『流星』。连老朽也是第一次看到……」 「全世界八成就只有这一个。还有,这个机械格外纤细,所以使用上要注意。要是弄坏我就真的得去死了,是让一切重来的意思。」 屡次确认外表的罗姆爷,慢慢打开折叠式手机。一开始是启动音引起惊讶,接着待机画面诱发第二次的惊奇。 「这张画……」 「我觉得时机抓得恰到好处。为了夸耀效果,我试着拿菲鲁特的一天——来当待机画面。」 待机画面是在小巷里拍下的菲鲁特。因为是挑选拍得最可爱的照片,加上画质又好所以看起来就像一幅画。 罗姆爷频频比较照片和在身旁啜饮牛奶的菲鲁特。 「太惊人了,竟然可以画出如此精细的画。」 「这可是切割时间封印在里头的『流星』。人类画的图根本不能比吧?老爷爷要不要也来一张?」 「老朽很有兴趣,但却觉得危险。生命不会被吸走吧?」 「果然不管在哪个时代、哪个世界,看到照片都会有这种迷信呢……」 罗姆爷的反应简直就像大正时代以前的人。昴对他露出苦笑,用「就算拍了也能活到八十岁」当开场白。竖起耳朵的菲鲁特反应也很可爱,得到她的许可后让罗姆爷看先前拍的照片,罗姆爷呻吟道。 「唔嗯嗯,这的确很吓人。要老朽来估价的话,圣金币十五……不,最低二十枚。这个『流星』确实具备这样的价值。」 商人魂可能受到刺激,罗姆爷的眼睛格外闪亮。 物品得到以销赃维生并引以为傲的奇妙专业人士认证,直接得到价值上的保障。昴自豪地撑大鼻孔看向菲鲁特。 「怎么样,我的手牌就是这么行。如他所说,是价值超过圣金币二十枚的好货。我想用这个以物易物,跟你交换你身上的徽章。」 「你那张脸有事没事就那样,看了真的很火大。」 事情如昴所预料地进行就不有趣了,菲鲁特一脸不高兴。但即使如此,自己内心发暖的事是无法取代的吧。 「哼,那个『流星』可以换钱这一点获得了保障,坦白讲我很高兴。二十枚圣金币这价格也毫无疑问,你的手牌我了解了。」 「对吧!?那么,交涉成立啰。贩售货品是那边的工作,加油!这样一来事情就结束了,接下来先喝一杯庆祝大家都做成生意吧!」 昴快步走向菲鲁特,伸出手索求徽章。但菲鲁特却委婉地从上方将他的手掌推回去。 「等一下,干嘛这么急?」 「人生有限,每一秒都很重要,我想极力节省不浪费……」 「啊——够了够了,那种事不重要啦,我是说……」 菲鲁特眯起红眼,冷淡的态度突然直捣黄龙。 「说起来,小哥你为什么会想要这个徽章呢?」 9 呜呃。呼吸不自觉地堵塞,被看到这样的反应,昴领悟到自己的失策。 现在才更该发挥刚刚那种俏皮话才对,但嘴巴却说不出话。 昴的沉默令菲鲁特一边的嘴角微微上扬。 「委托我的大姊也不想说,小哥你也是吗?」 「……原本偷窃就是上不了台面的事,不管是谁私底下都有见不得光的理由啦。」 「不过你的理由特别黑呢。唉呀,冷静点思考,从旁抢夺别人委托偷窃的物品实在很可疑耶。」 宛如猫咪玩弄猎物般残忍,莱鲁特反覆进攻。 「这个徽章到底是什么?其实它比外表还要有价值吧,所以才会大家都想要。也就是说,这玩意可以换到比『流星』还要多的钱。」 「慢着,菲鲁特,你那种想法很危险。顺着话题走向大概猜得出来你会说什么,用电玩脑就知道……总之我是认真地要你打消那念头。」 看到菲鲁特的守财奴计量表不断攀升,昴边冒冷汗边制止。交涉继续拖延下去,等着大家的就是bad end的命运。 「可以换二十枚以上的圣金币,用这个成交就对了,不要再贪求更多!艾尔……委托你的家伙最多只能出二十枚圣金币,她的财力就这么多而已!」 「为什么你连那个都知道?」 「呃……」 「说溜嘴了吧,你也是相关人士。」 我只是有「死亡回归」所以才知道,要是能这样主张就轻松了。 然而,就算真的这么解释,也没有让人信服的证据。 菲鲁特加深眼中的疑惑,看来昴的话在没有对证的情况下,对她而言已经毫无相信的价值了吧。事已至此,只能用蛮力夺走她手中的徽章。 「要是那么做的话,那个肌肉爷爷会来乱……」 「会被修理得很惨喔,小子。对比你小的姑娘这么无情。」 「她是你启蒙的吧?厉害到叫人想哭。」 如果诉诸暴力,铁定会被罗姆爷揍死。 就算真的成功抢到,跑步速度也赢不过菲鲁特。昴见过菲鲁特移动时快得跟风一样,根本就逃不出她的手掌心。 「菲鲁特,拜托你……」 「拜托也没用。我认同你是交涉对象,但是没问过委托人的意见就擅自卖出货物太不公平了。如果说出徽章真正的价值,准备相应的报酬那就另当别论。」 逼问的瞳孔里没有丝毫同情或慈悲。 少女的双眸拼命想从昴的态度中挖出真实。但是昴想要徽章的理由和艾尔莎不同,单纯只是为了报恩。 菲鲁特也知道昴拼命交涉的理由,是为了某个人。 昴憋气,然后说: 「我会想要徽章……是因为想要还给原本的持有人。」 「——啥?」 所以,吐露真心就是昴的所有诚意。 「我想还给失主,所以才想要那个徽章。就这样。」 面对瞪大眼睛的菲鲁特,昴抬起头重复说了一遍。 红色双眸闪耀着敌意恐吓昴,昴接受这威吓保持沉默。没有从容不迫的使坏,只有满怀诚意的低头。 「……菲鲁特,这小子看起来不像在说谎。」 「罗姆爷,不要连你都被骗了。这一定是开玩笑吧?还给失主?不惜花大钱向偷东西的小偷买回来耶?愚蠢透顶。倒不如带一个卫兵来逮捕我,这样不就解决了吗?」 这个办不到。假莎缇拉对于遭窃一事,说什么也不肯让卫兵介入,所以昴才会拒绝莱因哈鲁特主动说要帮忙的好意。 违背假莎缇拉意愿的事,昴做不出来。 这就是昴能竭力做到的诚意,也是他回报救命之恩的答案。 「要撒谎也编个好听一点的,就算你一脸认真我也不会被骗。不然的话,我……没错,我不会被骗的。」 「菲鲁特……」 像要挥别什么,菲 鲁特挤出沙哑的声音。 担心的罗姆爷知道她的心思吧?他的表情很沉痛。 只是从那顽固的态度看来,可以知道菲鲁特在禁止自己变心。 也就是说,交涉以失败告终。 「——是谁?」 就在这时,罗姆爷改变表情,瞪着赃物库的入口。 因交涉决裂的冲击而呆掉的昴,对罗姆爷的话迟了半拍才反应。 「可能是我的客人,不过有点早。」 菲鲁特走向大门,怒气未消的她将手搭上门把。 昴察觉到急速上涌的焦躁感。 赃物库、敲门声、菲鲁特的客人——符合这些条件,导出的答案只有一个。 「——不能开,会被杀的!」 比预定的早到。窗外照进来的光线角度还很高,要说日落的话光芒还太强烈。 在第一次和第二次的世界里,绝望都是在日落之后来临。 因为还有时间所以没放在心上,但真的来得太早。 ——我还没完成任何一个改变世界的条件。 制止的声音根本赶不及,菲鲁特用力推门。开启的门外,夕阳光芒照射进来微微地驱散了赃物库的昏暗。然后…… 「——我不会突然做出动手杀人这种事。」 绷着脸嘟起嘴唇的银发少女踏入仓库。 第五章 『从零开始的异世界生活』 1 「太好了,你在这。这次不会再让你逃走了。」 踏进来的少女——假莎缇拉令菲鲁特说不出话,只能后退。 菲鲁特的表情很恼火,气愤得扭曲嘴唇。 「你这女人真缠人,也该死心了吧。」 「非常遗憾,我是不可能放弃的。……老实一点,我就不会对你怎么样。」 面对咬牙切齿的菲鲁特,假莎缇拉的声音极为冰寒。 仓库的气氛朝危险的方向改变,昴忍不住发抖。 ——为什么假莎缇拉会来这里 才刚傍晚而已。在第一次的世界里,傍晚的时候连贫民窟的入口都还没到,抵达仓库应该是在太阳完全下山之后。 「难道说如果没有我,她其实可以这么早就到?」 就算没有触发在巷弄内治疗昴的事件,莎缇拉凭自己就能抵达这里。 穿越时空后再次证明了自己有多废,心情低落到说不出话来。 事态抛下倍感空虚的昴,片刻都在进行。 后退的菲鲁特已经从房间中央移动到更里头,假莎缇拉以自然的动作替换成堵住大门去路的姿势,手掌朝向这里。 空气中响起微微破裂的声音,因为假莎缇拉正以手掌为起点施放魔法。她擅长的是冰属性魔法吧,空中产生冰柱,室温跟着下降。 「我的要求只有一个。把徽章还来,那是很重要的东西。」 飘在空中的冰柱共有六根,尖端都圆圆钝钝的,重视的不是锐利而是重量带来的威力。然而,要是命中的话,毫无疑问会造成猛力掷小石头也无法比较的伤害。 当然,自己也被列入攻击目标。冷汗直流的昴,怕会刺激到她只能默默地注视。 「……罗姆爷。」 「别动。不但带了麻烦事,连麻烦的人都带来啦,菲鲁特。」 面对平静的呼唤,罗姆爷绷紧巨躯摇头回答。 罗姆爷的手中不知何时已握着棍棒,但握着棍棒的豪腕却不是很可靠。似在迷惘又像困惑,握着的手反覆张开又握住的动作。 「你不会是在干架前就先认输啦?」 「若只是区区魔法师老朽也不会退缩……但这个对手很棘手。」 告诫挑衅的菲鲁特,罗姆爷眯起灰色眼睛,盯着假莎缇拉。 他俯视假莎缇拉的双眸——里头充满强烈的警戒和敬畏。 「小姐……你是妖精吧?」 罗姆爷颤抖嘴唇发问。听到问话内容,昴忍不住抬起头。 推测她是妖精只对了一半。昴在第一次的世界里,听她亲口说过自己的身分。 面对罗姆爷的发问,假莎缇拉闭目须臾,然后小口吐气。 「对了一半——我的妖精血统只有一半。」 沉痛告白的口吻,令昴皱起眉头。 不过,剩下的两人却对假莎缇拉的告白产生很大的反应。菲鲁特的反应格外剧烈,她边扭动身体边后退。 「半妖精……而且还有银发!?莫非是……」 「只是刚好而已!……我才觉得麻烦呢。」 昴虽然听不懂对话,但多少能感受到假莎缇拉是很不情愿的。 但是,假莎缇拉的否定还不到解除菲鲁特警戒的地步。不仅如此,菲鲁特把脸转向在场却沉默的昴,红色的双眸充斥敌意。 「小哥,原来你是来引我上钩的啊?」 「什么?」 「还给失主。讲那么奇怪的话,我就觉得很可疑。不让我跟居民洒钱要他们碍事也是你的战术吧?原来你们是同伙!」 菲鲁待灌注怨怼的追问,令昴知道她误会了。 但另一方面,他也看出了假莎缇拉能在短时间内赶到赃物库的原因。 原本假莎缇拉是没办法在这个时间点抵达这里的。因为被菲鲁特雇用的贫民窟居民会出面妨碍,拖累延迟假莎缇拉的脚步。 但昴催促菲鲁特的行为导致拖延时间事件没有发生,于是假莎缇拉就直接来到这里。 菲鲁特的质疑并非真实,但却碰到了一角。而事实上,状况正偏向昴期望的方向。要说真心话的话,昴是想亲手拿回徽章,再还给假莎缇拉好获得赞赏,但如果失主直接讨回的话就不需要自己多事。 要是能完成这条路线,也可说是不错的策略吧。但是…… 「……?什么意思?你跟他不是同伴吗?」 看到菲鲁特和昴的不和,假莎缇拉出声发问。 假莎缇拉困惑的态度,让菲鲁特嗤之以鼻笑道: 「哈!不用演戏了,被逼到绝境的是我。你就堂堂正正拿回徽章,取笑我的愚蠢吧。」 「太低声下气了吧。形势只是对你有点不利就这么夸张。」 「你就直说我着了你这个大小姐的道好了。啊——可恶,我被骗了!」 粗暴地抓金发咂嘴的菲鲁特,和对她那毫无少女气息的态度皱眉的假莎缇拉,两人之间微妙的误会和险恶的气氛令昴屏息,不由得视线游移。 然后,昴注意到——假莎缇拉的左胸,有红色的花饰在摇晃。 「啊——」 至今自己犹豫不决的一切,全都变成蠢事。昴忍不住发笑。 假莎缇拉严厉的表情和态度,让昴想起上一回被拒绝的经验而迟疑胆怯。但是,不管世界重来几次,假莎缇拉的善心都没有改变。 ——帮助迷路女孩的证据,证明了这一点。 「好啦好啦,事情变得有点复杂了,不过不是刚好吗?菲鲁特就乖乖把徽章还人,然后莎提……你拿到了就快点离开这里,小心保护好别再被偷了。」 「为什么突然这么亲切?我完全无法释然……」 「无法接受的还有我。小哥,你到底是想怎样?」 虽然试图转变气氛,但却被混乱中的两人集中炮火猛攻,说服因此失败。昴用眼神向罗姆爷求救,可是…… 「敌人是魔法师的时候别鲁莽乱来,急躁会误事的。」 被要求当心,但当心的点却不一样。真是没用的老头。昴压抑内心咋舌,歪头思索该如何应付两名女性的严厉视线。 这时候——犹如滑行一般,黑色影子悄悄移动到银发少女背后。 「——帕克!防御!!」 嫣然的微笑化为影子接近,朝洒着满头银发的白色颈项攻击,动作轻柔地像是在涂抹。刹那间,少女的头颅在昴瞪大的双眼前飞起。 ——原本的未来应该是这样发展吧。 清脆的声响。不是钢铁切断骨头的声音,而是宛如钢铁击碎玻璃的声响振动耳膜。假莎缇拉微微前倾,后脑杓展开了一道蓝白光辉的魔法阵。 魔法光辉止住刀刃前端,勉强保住银发少女的性命。 假莎缇拉跳开后回头。在飘逸的银发间,站着一只灰毛的小动物。粉红色的鼻子得意地哼哼作响,帕克瞥向昴。 「好惊险,真是千钧一发呢,得救了。」 「赞啦,帕克!得救的反而是我们,谢啦。」 面对小猫竖起拇指的动作,昴也跟着激动地竖起拇指。 现在太阳还没下山——也就是说,假莎缇拉的强力后盾还在上班。 虽说看到就马上出声,不过帕克的防护网比想像中还来得扎实。 然后,奇袭被防御的袭击者说: 「——精灵,是精灵啊。呵呵呵,太棒了,我还没剖过精灵的肚子呢。」 凶刃举至面前,神情一脸恍惚。是眼熟的杀人鬼——艾尔莎。 突如其来的造访者,让昴和假莎缇拉同时警戒。但先对艾尔莎有所 反应的却是其他人。 「喂!你想怎样!」 大声叫喊,往前踏出一步破口大骂的人,是菲鲁特。 菲鲁特指着艾尔莎,从怀中取出徽章。 「你的工作应该是来跟我买这玩意吧!竟然想把这里化作血海,你是不是搞错了啊?」 「购买被偷的徽章确实是我的工作,但把失主带来生意就不用谈了。所以我决定变更预定。」 气得满脸通红的菲鲁特,在艾尔莎被杀意浸润的注视下倒吞一口气。艾尔莎怜爱地俯视菲鲁特的恐惧。 「杀光在场所有有关系的人,之后再从血海里头回收徽章。」 露出慈母的微笑,冷酷地告知后她歪了一下头。 「——是你没能圆满完成工作,就算被砍死也无话可说。」 「——唔!」 菲鲁特的表情痛苦,那是有别于恐惧的感情。 不知道艾尔莎的话触动了她哪根心弦。虽然不知道,但那成了触怒昂的原因。 「王八蛋,不要开玩笑了——!!」 他忘记实力差距对艾尔莎大声怒吼。 艾尔莎貌似惊讶地看向昴,菲鲁特、罗姆爷和假莎缇拉也不例外。但最震惊的不是其他人,而是昴自己。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气到发狂。 因为不知道,所以他决定任由情感泉涌,全部一吐为快。 「欺负这么小的孩子有什么好高兴的!你这个喜欢肠子的虐待狂女人因为预定乱了就整个翻桌全部取消,你是小孩子吗?给我珍惜生命!你不知道被开膛剖肚有多痛吧?我可是清楚得很!!」 「……你在说什么?」 「让自己内在出乎意料的正义感和侠义之心弹劾这个世界的歪理啦!对我来说的歪理,就是放任你在这个状况下为所欲为!」 听完昴意义不明的吼叫,艾尔莎难得厌倦似地小声吐气。被艾尔莎莫名的态度伤害,昴就着口沫横飞的气势大喊: 「好,争取时间结束——上啊,帕克!!」 「真是难看得想留给后世观赏呢。就顺应你的期待吧。」 飘飘然的声音回应用力跺脚的昴。艾尔莎惊觉不对,抬头观望。 在她站着的时候,周围被超过二十根、前端尖锐的冰柱包围。 「我还没自我介绍呢,小姐。我的名字是帕克——只有名字也好,带着赴黄泉吧。」 接着,来自全方位的冰柱宛如炮击般撞向艾尔莎全身。 2 「——!」 交错的冰柱掀起白雾,在低温风暴中盖住穿着黑色大衣的身影。 冰柱的速度远远超越在巷弄内看到的速度,勉强才能用肉眼追上命中的瞬间。锐利的前端可以轻易贯穿人体,鲜血会染红透明的弹头吧。 而且冰柱实际算来少说有二十根,命中的话势必会受到致命伤,但是…… 「干掉了吗!?」 「为什么这时候要说那种台词——!?」 明明之前都保持沉默,却在关键时刻用最讨厌的话插嘴的秃头。 像是呼应昴的叫喊。 「——还好有事先准备。原本我嫌太重不想带,但穿着来是正确的。」 仿佛划破白烟,艾尔莎舞动黑发跳进视线里。 挥舞库克力弯刀,踩着身轻如燕步伐的身体未见负伤。脱去披着的黑色大衣后,全身就只爽着黑色紧身衣,除此之外跟方才看起来没什么两样。 「该不会那件大衣本身就很重,所以脱掉后动作变灵活了!?」 「那样解释也很有趣,不过事实更单纯。我的大衣是用仅能驱魔一次的术式织成的,所以才捡回一命。」 礼貌地回答完昴的疑问,艾尔莎放低姿势,架刀朝正面冲刺。 刀刃直指刚放完大招的假莎缇拉。 弯刀笔直地刺向假莎提拉的胸膛。昴忍不住要叫出声来。 但是—— 「不要小看使用精灵术的人,与之为敌是很可怕的。」 假莎缇拉双手在胸前合十,在正面展开多层冰盾,轻而易举地挡下艾尔莎的弯刀。被挡住一招的艾尔莎立刻后滚翻回避。 宛如追着艾尔莎,地面接连插下尺寸较小的冰柱。 追击的人是站在银发旁边,犹如指挥者挥舞手臂的帕克。 「分开攻击和防御的工作——实质上是二对一的状态。」 「那正是精灵使者的麻烦之处。一方攻击另一方防御,一方可以视情况用简单的魔法争取时间,另一方就施放大招……所以很难缠。因此战场上有个不成文的规定:『遇到精灵使者就放下武器和钱包快逃吧。』」 站在感叹的昴身旁,紧握棍棒的罗姆爷语重心长地低语。 听了这话昴老实点头。原来如此,精灵术师的连招没那么轻易瓦解。 「是说,老爷爷你打算做什么?」 「逮到机会就帮妖精姑娘一把,敌人似乎还没察觉。」 「慢着慢着慢着慢着给我慢着!打消这念头——你绝对只会变成绊脚石,落得右手和脖子被砍断的下场,所以给我老实待着不要动!」 「不要说那么不吉利的话,讲得好像真的会被砍断似的!」 实际上,是真的看过两次被砍下来的场面,所以说出来才充满真实性。在别的次元被一刀两断的感觉传过来了吗?罗姆爷按着手臂和脖子。 在对话进行的期间,战斗依旧持续着。 诙谐规劝罗姆爷的另一方面,事实上如火如荼的激战根本没有见缝插针的机会。 ——无数的冰块接连出现,尽情自在地在室内飞舞。 然而,置身在那样的冰块暴力中,艾尔莎的动作远远超越了人类领域。 旋转,身子贴地到像趴在地面,有时无视重力在墙壁上奔跑闪避。若判断即使如此也无法躲开,就用别刀击碎冰块,粉碎白色结晶使之烟消云散。以压倒性的技术应付对手的攻击,战斗技巧精湛得无与伦比。 「你很习惯战斗呢,明明是女孩子。」 艾尔莎的表现只能用神技来表达,连攻击她的帕克都不禁感叹。 「唉呀,我好久没被当成女孩子对待了呢。」 「在我看来大部分的对手都像婴儿。不管怎么样,你实在很强,强到很可怜。」 「能被精灵夸奖真是不敢当。」 老实为称赞欢喜,艾尔莎的弯刀同时击碎围剿过来的冰块。 发射出去的冰块数量应该已经将近上百,但除却一开始的先发攻击外,没有一发能够直接命中艾尔莎的身子。 「继续用这种数量进行消耗战的话就能赢……但我很不安。」 「那个黑衣姑娘的动作非比寻常。话虽如此,可别以为二对一就不会输……精灵可以现身至何时方是胜负关键,没了精灵形势就会一口气逆转。」 「呜哇,你说得对……差不多要五点了吧!?」 在第一次的世界里,帕克是在日落后再过一下子才入睡。 战斗自傍晚开始,虽然还没过多久,但像这样使用魔法进行消耗战,不就是在大量耗用储存起来的玛那吗? 「好不容易快乐起来,要是心思不放在这可就无聊了。」 艾尔莎一边扭转身体避开冰柱一边低喃,肯定了昴的挂念。接收她的话,帕克用手轻弹自己的胡须。 「受欢迎的雄性真是辛苦,因为女方都不让人睡。不过熬夜对皮肤不好喔。」 将艾尔莎的挑衅四两拨千金,但帕克的话却不带否定。 果然快到极限了吗?焦躁感烧灼昴,不过艾尔 莎的动作突然停住。 帕克用黑溜溜的眼珠灵巧地朝不动的艾尔莎眨眼。 「差不多也该落幕了,同样的戏码也看腻了吧?」 「脚吗——」 正要踏出去的瞬间,艾尔莎身子前倾无计可施。她的右脚被黏在冻结的地板上。 破裂的冰块碎片落地累积,达成绊住艾尔莎脚步的任务。 「我可不是漫无目的地乱洒冰块哟,喵。」 「……中你的计了?」 「这是经验的差距,但我还是不得不称赞你。晚安。」 帕克挺起胸膛,在少女肩膀上的小小身体微微摇晃。 简直就像是施展必杀技的姿势,双手前伸,然后集中至今未曾使用的最大等级魔力——被照射的昴也看见了。 魔法已不再是冰的形状,单纯是以纯粹的破坏能量发射出去。 蓝白光线冻结路径上的一切,一口气将赃物库染成白色。 能量穿越艾尔莎射中赃物库入口。摇摇欲坠的大门被击飞,冻结的余波超乎水准,波及到外部。 极光通过之后只留下结冰,赃物、家具和柜台全都被连根冰进冻土之中。 当然,要是被直击的话,人类也免不了变成冰雕。 不过—— 「骗人的吧……」 「不是骗人的喔。啊啊,太棒了,我还以为会死呢。」 那是指直接命中的话。 「……你毕竟是女孩子,这种作为我没办法佩服。」 绝招被闪掉,但帕克说的话却不包含超出字面的愤怒。他的口气是纯粹不满艾尔莎的行为本身。 ——血液滴在冻结的地板上,微微冒着蒸气。连昴都看到了。 鲜血的源头是艾尔莎的右脚。稍微偏离冰结魔法路径,光着脚站立的她,右脚正在大量失血。 这也难怪,毕竟她的右脚脚底板被整个削掉。 「忙中有错,不小心切掉了,不过刚刚真危险。」 「就算是那样,也很痛吧。」 「嗯,是啊,好痛喔。不过太棒了,这就是活着的感觉,而且……」 在帕克关怀的语言下,眼神恍惚点头的艾尔莎毫不犹豫地将冒血的脚用力压在旁边的冰块上。空气的龟裂声让艾尔莎的喉咙响起艳丽的音色,紧接着又挥舞刀子削砍冰块表面。她就这样用冰块堵住脚底,完成粗暴的止血法。 「动起来有点不顺,不过够了。」 敲着硬质的脚步声,穿上冰靴的艾尔莎笑得越发愉悦。 毫不避讳自残的战斗成瘾症,已经让昴震惊到说不出话来,但打击最大的是与她为敌的假莎缇拉。 「帕克,还行吗?」 「抱歉,我好想睡,有点小看她了。玛那用完我就会消失。」 回应少女低声问话的帕克,声音首次失去从容。 银发旁边,站在肩膀上的小猫——身体发出微弱的光芒,看起来模糊不清到仿佛要消失,这意味着时间到了。 「再来我自己会想办法,你今天先休息吧,谢谢。」 「要是你有什么万一,我会遵从契约。如果很紧急,就算挤出欧德也要叫我出来。」 留下忠告,帕克的身体突然雾化消失。 昴咬唇看着他脱队。但是,有人比昴更失望沮丧。 「——啊啊,消失了,这真是太遗憾了。」 正是方才以命相搏的艾尔莎。 重新抡起库克力弯刀,艾尔莎踩着高亢的脚步声走向假莎缇拉。 与之敌对的假莎缇拉周围陆续出现冰柱,但数量和帕克相比减少许多。 即使对上机动力减弱的艾尔莎,胜算也只有五成吧。 「差不多了,不能只是在旁边看着。」 眼见状况不利,罗姆爷握紧棍棒严正以待。 「胜算有多少不知道,但既然默默地看着只是错失机会的话……你知道的吧,菲鲁特。」 「知道了啦,我不会逃的,也该是有所作为的时候了。」 一开始被艾尔莎恫吓之后就没再说话的菲鲁特开口了。 她站到罗姆爷身旁,看向昴。 「刚刚那个……有点得救了。」 「——啊?」 「只有一点点而已喔。是说,不准说我是小孩子,我好歹也十五岁了,和小哥你差不多吧。」 「……我今年十八,可以开车也可以结婚了。」 「看不出来!太娃娃脸了吧你,稍微在脸上刻画一下人生啊。」 ——以平凡生活为口号,一直悠然自得地活在治安良好的日本。 被人嘲笑没有觉悟,昴窝囊地垂下头。 现场最弱的人是自己,而且欠缺的还不只是战斗力。 「脚抖到不会动……这就是所谓的觉悟不够。」 论有没有参加资格之前,昴根本就无法和这场战斗扯上边。 罗姆爷有腕力,菲鲁特有脚力,假莎缇拉还能靠魔法君临战斗。但艾尔莎的异常却凌驾于他们之上。而现在…… 「开始失势了。」 罗姆爷的重点感想说明一切。 尽管冰块弹幕毫不停歇地施放,但在艾尔莎的剑舞面前全都被打个粉碎。以冰盾防御艾尔莎宛如舞蹈的斩击,假莎缇拉施以连击,同时冰冻脚下滑行,以毫米之差回避攻击。然后再度用冰柱弹幕拉开距离,但无法否认已居于劣势。 要改变状况,势必要有援助。 「上啰——!」 和昴想的一样,罗姆爷大吼一声之后加入战线。 举起的棍棒虎虎生风地挥下,艾尔莎蹲下闪避,棍棒稍微碰到她后脑杓的头发。 「唉呀,硬是加入舞蹈中,太不知趣了。」 「这么想跳的话老朽就让你跳个够!来,跳用力一点!」 带刺的棍棒往前推进,攻击范围由线转点。奇特的攻击立刻朝艾尔莎的喉咙冲过去——结果却让罗姆爷喉咙僵硬。 「这、这怎么可能——!!」 「因为你力气大,所以我才做得来哟。」 艾尔莎轻巧地站在挺出的棍棒前端。 唯有具备超现实的平衡感,才能完成的技艺。在绝妙的均衡瓦解之前,艾尔莎的刀朝旁一挥。 位置高度在罗姆爷的额头。直接命中的话,脑袋就会被砍飞。 「休想称心如意!」 锵!投掷出去的小刀敲中横斩。 来自正下方的冲击稍稍打乱了艾尔莎刀刃的动作,刀腹高速打中巨躯的头部。一声钢铁击中骨头的沉响,罗姆爷的身体像反弹一样倒下。 「坏孩子。」 「——啊。」 轻盈落地后,艾尔莎转身用视线看向菲鲁特。 解救罗姆爷免受致命一刀的,是菲鲁特带在身上的小刀。本来是瞄准艾尔莎的手臂吧,在危机时刻锁定的目标竟如此天真。 这次的情况,可以说是勉强救了罗姆爷一命。 「没有觉悟也没有战力,既然如此,就该躲在屋子角落缩得越小越好。」 踏步声高高响起,艾尔莎的黑影像滑行一样瞬间来到菲鲁特眼前。 罗姆爷被打中头部昏了过去,假莎缇拉拉开距离结果反而赶不及援救。而菲鲁特又处在被蛇盯上的青蛙状态,完全无法动弹—— 「嗨咿哒啦——!!」 能够在瞬间从旁抱住她身体的,只有缩在旁边的胆小鬼。 3 朝菲鲁特的腰部飞扑过去后,抱着轻小的身体在地面打滚。 撞击到地面之前,钢铁掠过后脑杓的触 感叫人寒毛直竖。但怀中的重量就是勉强自己的理由,他顺势滚动拉开距离。 艾尔莎一脸惊讶地凝视立起单膝回过头的昴。仿佛从艾尔莎那儿取得一分,昴用痉挛的笑容夸耀胜利。 「你没事吧!?我很拼命,所以就算碰到奇怪的地方请别追究啰!?」 「你不讲话我本来会老实道谢的。是说,为什么救我?」 「不知道啦!身体自己动起来了!就算讲了你也不知道,反正欠你的我还了!给我记住!」 放开菲鲁特,昴握紧拳头。 在第二次的世界里,菲鲁特从艾尔莎的凶刃下救了昴。虽然那个记亿在这个世界毫无意义,但还是还了这份恩情。 ——蒙受的恩情不会消失,还有该做的事也是。 「你给我听仔细了,菲鲁特。从现在开始,我会跟罗姆爷一样用赴死的态度争取时间,说什么都会做出一个空隙,你就抓紧时机全力逃跑,好吗?。」 「——!不好啦!你是要我夹着尾巴逃跑吗!?」 红色双阵仰望,昴凑近脸接受这恶狠狠的瞪视。 而且没有看漏在昴的气概下,菲鲁特瞬间胆怯的表情。 「没错,就是夹着尾巴逃跑。其实可以的话,我本人想担任这个角色,因为我一秒都不想待在这种暴力空间内。」 昴用力抚摸眼前少女的金发,深吸一口气。 「不过,你十五岁我十八岁,你八成是我们之中年纪最小的。既然如此,当然选择生存机率最高的你,这很正常。」 「什、什么嘛……别开玩笑了,你明明到刚刚都还在发抖耶!」 「刚刚是刚刚,现在是现在!我现在没在发抖就好了!总之,我会在回想起恐惧不能动弹之前先动手。所以说,你要快点逃跑。」 按住还想反驳的菲鲁特的额头让她安静,昴一边伸展身体一边站起来。倒在脚下的是罗姆爷放手的棍棒,虽然很重,但不至于挥不动。 正面是在假莎缇拉的冰之弹幕中舞蹈的艾尔莎,她的动作毫无窒碍。原本就没有实战经验的昂,根本就不知道那个超人有没有露出破绽。能做的就只有在确认到艾尔莎的意识离开两人时,不出声地进行奇袭而已。 一根格外大的冰柱被斩落,在昴的身影完全进入艾尔莎视野死角的瞬间,连呼吸都忘记的昴飞奔过去,把棍棒用力朝下挥舞。 发挥出火场精神的怪力,棍棒的速度超乎想像,切开风直直朝艾尔莎的后脑杓过去—— 「——狙击的时机很完美。不过漏出太多杀气,根本是叫人注意你,可惜啊。」 「杀气吗!谁知道要怎么藏啦!」 对于来自正后方的打击,艾尔莎用刀锋敲击棍棒,使轨道偏离进而闪避。在那瞬间,昴龇牙例嘴地呐喊。 「就是现在!冲啊,菲鲁特——!!」 「——!!」 像反弹一样,菲鲁特矮小的身躯乘风奔驰。 以肉眼无法捕捉的速度横过室内,化为风的少女冲向出口。 「你以为我会让你走吗?」 从旁阻挡菲鲁特急驰的,是艾尔莎从怀中拔出扔过去的刀子。 回报菲鲁特刚刚碍事的一刀,造型简单的刀子笔直地射向菲鲁特的背部。但是…… 「想让她走的人可是我!」 昴踢起旁边的桌子。扔出去的刀子被飞起的破烂桌子打到,全都放弃了任务。 「我超强!不过脚尖比想像的还要痛……噗呼嘎噜!?」 是火灾现场的怪力,还是死了三次都没觉醒的觉醒时刻终于到来? 然而,他的侧头部被修长的腿踢飞,赞美自己的话语中断,整个人用力撞向墙壁。在强大的威力下晕头转向,昴吐出迟来的痛楚和鲜血的味道。 「真难得我会有点火大。」 「火大是吗?太爽了!哈哈哈——活该啦你,让一个人逃掉了吧!」 站起来后摆出豪气万千的姿势,昴为了吸引艾尔莎的注意力不停煽动挑衅她。似乎察觉到他的意图,艾尔莎微笑,逃跑的菲鲁特完全被摒除在她的意识外。 「好啊,就称你的意吧。相对的,可别让这支舞无聊了。」 「事先声明,和我跳舞可要有觉悟,我没啥教养步伐都踩得很用力。」 从严重撕裂的嘴巴吐出血块,昴重新握住没有放手的棍棒。 机会少得可以,只有在迎击接近的艾尔莎时才要灌注心力挥击。 「别忘了我这个对手!」 冰之飞石从背后急袭。 看都不看后面就舞刀击坠每一颗石头。艾尔莎超越人类的感官,令昴无法再多嘴快舌。 「这场游戏也差不多看腻了……但似乎还能再取悦我?」 问话低沉,微笑带着血色。看到艾尔莎令人背脊发寒的笑容,昴瞥向假莎缇拉,两人目光交流。 「如果有藏着什么真正的力量,我觉得趁现在使出来比较好喔。」 「……是有绝招,但使用后除了我以外没人可以活着。」 「自爆技能就饶了我吧。明白了,可恶啊。算我求你可别一着急就使出来哟?」 决定挥别胆小自己的昴开了个玩笑,但个性非常认真的假莎缇拉认真答覆。看到深深吐气下定决心的昴,她微启红唇开口说道: 「我不会用的。因为你这么拼命努力,我会挣扎再挣扎,找出一条活路。——毕竟靠亲人战斗是最后的手段。」 看到假莎缇拉万分无奈这么说的表情,昴的心中突然点起一把火。 那是快要放弃的脸,是快要接受自身弱小的表情。 在昴的心里,假莎缇拉是无论置身在什么苦境都绝不低头的少女。正因为她是这样的人,昴才会为了一睹她的微笑而努力至今。 死了好几次,可是为了帮助假莎缇拉,昴还是来到了这里。从开始走到现在的路程,可不是为了目击少女如此虚弱的表情。 「刚刚,我什么都没看到。」 「——咦?」 「刚刚的对话取消,全部不算数!我终于想起为什么我会在这里,不就是要做该做的事吗?我这个笨蛋,我绝对不会让你使出绝招的!!」 伸出手指,朝假莎缇拉和艾尔莎两人宣告。踏脚跺步,朝旁吐口水,顺从情感,灵魂发出呐喊。 「揍飞你,然后迎接happy end。没人找你,快点滚回去吧!」 「……你的精神似乎多到有剩呢。」 「干劲也多到满出来喔。这次的我处在顶峰,气势可不同了。」 棍棒直指身子微微前倾的艾尔莎,昴的姿势就像棒球选手放话要击出全垒打一般。 艾尔莎嫣然的微笑融入黑暗。从爬行似的低姿势,用宛若滑行的动作迫近。看着光芒暗沉的刀子,昴全力挥舞棍棒。 毫不留情的全力挥击,怀着扑杀觉悟使尽吃奶的力气。 可是艾尔莎以洗炼的动作将姿势压得更低,以几近舔地的移动闪过。 「你这蜘蛛女——!」 「那你一定是被蜘蛛丝捆住了。」 看到朝上伸过来的刀刃,昴立刻将身体往后倒,但却逃不过刀刃的攻击范围。恐惧冲上背脊,昴什么都没想膝盖就往上踢。 没有瞄准就踢出去的膝盖,击中正前方的艾尔莎身体。刀刃的行进路线稍微偏离,银白光辉介入两者之间,高亢的声音随之响起。 「冰盾!nice防御!」 「你该不会擅长营造被狙击的机会吧!刚刚你危险到差点就变冰雕了!」 「不是我,是那家伙哟!?」 昴边道谢边讲俏皮话,同时往后跳。假莎缇拉再度使用冰之弹幕牵制艾尔莎。 「长翅膀的虫子变得碍眼起来了呢。——该坠地了哟。」 「喂喂喂,不要小看虫子喔,被叮到的话搞不好会起疹子咧!」 「站在安全地带却自以为很伟大的样子。」 集中精神闪躲弹幕的艾尔莎,以及用挑衅扰乱她集中力的昴。 原本想混进弹幕中攻击艾尔莎的背,但要是一个不小心就会被弹幕击中,所以昴不敢随便踏入。 假莎缇拉的援护在昴发动攻势时会变得薄弱,也是这个原因吧。亦即,临时组成的战线是问题所在。 用目光追随弹飞冰块的动作,偶尔加入战局重复一招打带跑。昴对越来越不利的状况咬牙切齿。可是很明显的,只要艾尔莎有那个意思,昴早就像罗姆爷那样被一招灭顶。 之所以看起来像是「势均力敌」的样子,是因为艾尔莎的意识并没有完全集中在昴身上。艾尔莎的注意力,放在方才消失的精灵再度出现的可能性上。她对那的警戒造成的影响就是这么大。 若要再补充,昴的胆小促使他不敢踏入致命范围,也可以算是主要原因之一吧。 如果昴是个勇猛果敢的门外汉,应该只要一刀就会了结这个均衡。话虽如此,这样的小心翼翼也无法有效发挥功用。 斩击的威力越来越厉害,来不及紧急回避的昴,身上的割伤开始增加。 两只手臂、小腿肚、腋下,连脖子都开始出现浅浅的伤口,灰色运动服上的血迹变得显眼起来。 「痛啊,可恶!既然如此,这招怎么样!!」 含泪忍痛,大骂之后施展回旋踢。从一直采用的棍棒攻击模式转变为格斗技。但是…… 「嘿,抓到了。」 「呿!」 踢出去的腿不但被悠哉躲过,还被艾尔莎轻轻抓住。往上挥的库克力弯刀瞄准昴的鼠蹊部。弯刀的速度和锐利,足以俐落切断大腿。 大腿根部被切断造成的失血和痛楚,导致震惊而死——眼前仿佛看见bad end 4这些字。 ——判断失误! 虽然立刻旋转棍棒防御,但单脚站立的姿势相当不利,防御根本赶不上。 假莎缇拉发出不成声的哀嚎,斩击毫不留情地抵达昴的脚。剧痛、鲜血的预感就如字面上的意思,即将发出凄厉到要吐血的喊叫—— 「——到此为止。」 ——贯穿屋顶,赃物库中央燃烧的火焰降临。 火焰带着凶猛的阴气席卷室内,连艾尔莎都停下了野蛮的行径。 脚被放开,踩空的昴不禁一屁股坐倒在地。 在眼前喷发的满室烟雾中,看到了火红炙热的光辉。 「看来是千钧一发,有赶上真是太好了。来——」 「你、你是……」 火焰摇晃,朝前踏出一步。 令昴和假莎缇拉,连艾尔莎都表情冻结的存在感。 集室内视线于一身,却丝毫没有动摇的绝对意志。 蓝色瞳孔中映出纯粹的「正义感」,青年微微一笑。 「拉上舞台的布幕吧——!」 将红色头发往上梳,只身前来的英雄放声宣告。 4 化成风冲出入口的瞬间,菲鲁特感觉自己从绝望中解放。 身后的大气结冻声、钢铁蹦裂声飞舞散落,还有钝器殴穿空气,不时还有「嘿啊!」或「呼哇!」这类不像样的回避声。 战斗还在持续。 逃跑的双脚摇摇欲坠,菲鲁特摇头否定自己的混乱思考。 待在那里,自己一定会没命。 敌人连罗姆爷都能一击打倒,菲鲁特连报仇的一丁点机会都没有。那个银发半妖精也一样,没有精灵的支援根本就无法与之较量。 昴更是废柴没用到不用看也知道下场。 外表明显就是个未曾战斗过的门外汉,看起来也很不习惯战斗场面。手指平滑干净,应该是连武器都没握过,整洁的黑发和肌肤八成连受伤的经验都没有吧。 他就是所谓的温室花朵,应该是个身分高贵,完全不需出战的人。 而且还拿着昂贵的「流星」,这么一想就很合理了。 只要觉得痛快就行了。不知人间疾苦,凭着一点侠义之心做出不自量力的举动,自己只要嘲笑他的有勇无谋就行了。 昴是因为想耍帅才让自己逃跑,逃跑的人一定可以得救,一定可以—— 「——来、来人帮帮忙啊!」 脑子虽然说选小路比较好,但菲鲁特的脚却冲进贫民窟通往大马路的主要道路。一脸被逼到走投无路的表情,气喘吁吁的菲鲁特视线泅游不定。 好奇怪的感情,菲鲁特用力擦拭泪眼婆娑的眼皮。如果是罗姆爷就算了,那个刚见面没多久的少年死了又怎样。 可是,他却因艾尔莎的话愤怒地替自己出头,刚刚也为了让自己活下去而自愿当弃子。 不明所以的感觉,可是菲鲁特的心正因这样而拔腿狂奔。 自己从少年的行动中感受到了什么。因为那个「什么」在不断渴求热情,所以菲鲁特怀着想叫喊出来的激情持续奔跑。 然后,在穿越好几条通道后,她—— 「——拜托,帮帮忙。」 「知道了,我来帮你。」 遇到犹如红色火焰的青年——改变了世界的命运。 5 「……莱因哈鲁特?」 「正是在下。昴,又见面了。不好意思来迟了。」 回看坐倒在地的昴,红发美青年——莱因哈鲁特满怀歉意地浅浅一笑。 连拍去尘埃的动作都洗炼无比,和在巷子里面对顿珍汉三人组不同,昴感觉碰触到他本质的一部分。 莱因哈鲁特以毫无破绽的举动看向前方,凝视对自己满怀敌意的黑衣丽人。突然,那湛蓝的瞳孔像是想起什么而眯起。 「黑发黑衣,手持弯成<字形的北国特有刀剑——从这些特征看来,不会错的,你是『掏肠者』吧。」 「怎么会有这么耸动的绰号……」 「是从杀人方式的待征取的。她不但是个危险人物,连在王都都是无人不晓的知名人士。虽然她只不过是名佣兵罢了。」 礼貌地回应昴的喃喃自语,莱因哈鲁待用透彻的蓝眼紧盯着艾尔莎。 「莱因哈鲁特——对喔,骑士中的骑士,拥有『剑圣』的血统。太棒了,有这么多叫人愉快的对手。我得感谢雇主呢。」 「我有很多事想向你打听,劝你乖乖投降。」 「滴血的上等猎物就在面前,却叫饥饿的肉食野兽忍耐?」 红舌妖艳地舔舐薄唇,艾尔莎用恍惚的眼神凝视莱因哈鲁特。莱因哈鲁特承受她的视线,伤脑筋地抓抓脸。 「这样啊。昴,你离远一点,然后带那位老人家到安全区域。还有,若你待在那位小姐身旁的话我会很感激。」 「了解。那个女人强得像怪物,你可别大意哟?」 「很幸运的,狩猎怪物是我的专长。」 留下可靠的话,莱因哈鲁特豪气干云地迈步。 他没有碰悬在腰际的剑,而是空手前进。 「——嘁!」 释放锐利吐息,艾尔莎手上的库克力别刀瞄准他的脖子一闪。 奔驰的银色跟对待昴一样毫不手软,连空气都能杀掉的一击袭向莱因哈鲁特的细颈。相对的莱因哈鲁特毫无防备,别说防御了,连采取回避的姿态都没有。 啊啊,这样下去莱因哈鲁特的头就 会飞走。昴几乎看到这样的幻觉,但…… 「面对女性,我是不想太粗暴的……」 也许是心理作用,莱因哈鲁特的绅士开场白音调降低。 「——失礼了。」 仅是踩踏地板就破裂,踢击强大到足以产生冲击波,吹飞艾尔莎。 爆风的余波也袭向昴,昴惊愕到说不出话。 毫无奇特之处的前踢,生出撼动房屋的强风。直接承受的艾尔莎就像树叶一样飞走,用墙壁当踏脚处才停下来。而且采取守姿的艾尔莎脸上也显现着惊愕。 「不不不不会吧,真的假的……这是怎样。」 虽然超乎常理这个词在今天用了很多次,但如今昴在这儿初次确信他完全搞错了这个词汇的定义。 超乎常理这四个字,完全是为了眼前的英雄而存在。 在他的面前,至今在这个异世界目睹的一切现象全都不算什么。 「如传闻……不,你根本是超越传闻的存在。」 「能否算是回应你的期待了呢?」 「你不用腰上那把剑吗?我想品尝看看传说的锋利。」 艾尔莎指着莱因哈鲁特的剑,渴望与认真的他对峙。但是,莱因哈鲁特却摇头拒绝她的希望。 「这把剑只有在该出鞘的时候才会出鞘。既然刀身没有出鞘,就代表还不到那时候。」 「我被看扁了呢。」 「就我个人而言是个为难的判断,所以——」 视线突然移开,莱因哈鲁特环顾赃物库,然后看到立在墙壁上的老旧双手剑。他脚踢剑柄,轻易地抓住旋转的剑,轻轻挥舞确认手感。 「就用这把剑和你应战,还有不满吗?」 「——没有。啊啊,好棒,太棒了。要让我尽情享受喔!」 面对握住武器的莱因哈鲁特,艾尔莎先发制人朝旁转动身子。 她的斩击加上跳跃的速度,站着承接的莱因哈鲁特将剑由正下方拔出格挡。昴清晰地捕捉到刹那间的攻防。 令人感受到神圣的魔技,莱因哈鲁特的斩击精炼无比。 连他手中沉眠在近郊仓库、粗制滥造的剑,都绽放出宛如出现在代代相传神话中的宝剑光辉。 将灌注在这把剑的性能毫不保留、完全发挥出来的剑技。 莱因哈鲁特的剑刃准确命中库克力弯刀的刀刃——虽然是钢铁之间的冲突,但那超乎寻常的切断力就像舔过刀身一样夺去艾尔莎手中的武器。 手中武器的末路令艾尔莎无话可说。 只有刀身被切断的弯刀徒留刀柄。 「既然失去武器,我劝你投降。」 回头看的莱因哈鲁特单手抓住被切断的刀身。 扭转手腕扔出刀身一碎刀插进墙壁发出尖锐的声音。艾尔莎吞咽口水的声音,连昴都听得见。 「太异于常人了,我连开玩笑的力气都没了。」 挤出声音发表感想后,昴兴奋地远离战场。 跑近倒地不起的罗姆爷身旁,搬动巨躯靠在墙壁上。 「罗姆爷、罗姆爷,喂,秃子,喂,还活着吗?」 「呜呜……你说谁……是秃子……」 「当然是你啊,还有其他人吗?我的人生目标就只有不要变秃子和胖子,你对我来说可是一个反面教材啊。」 虽然微弱但还是有回答。拍拍他的额头,昴安心吐气。 除了头部吃了强烈一击外,罗姆爷的身体似乎没有问题。虽然记忆有点不行,但只要命还在那就是小问题。 「那个人没事吧?」 冲向昴的假莎缇拉问。 银色长发在背后流泄,假莎缇拉检查昏倒的罗姆爷的伤势,喃喃地说「这个不治疗不行」,手掌开始凝聚淡淡的蓝色光辉。 「喂喂,我先跟你说,这个老爷爷跟偷你徽章的小妮子是一伙的哟?」 「所以啦,如果我治愈他,就能以要他回报恩情的方式打听出情报。面对救命恩人想必他也不会说谎,所以我这么做是为了我自己。」 不一一解释清楚就没办法将自己的行为正当化吗? 朝长篇大论找藉口的莎缇拉苦笑,昴的视线望向战场。 看不见依旧屈膝的艾尔莎的表情。莱因哈鲁特判断她失去战意了吧,放下手中的破剑毫无防备地走近她。 这是对技量差距有自信才有的举动,但产生傲慢之心通常会带来最坏的结果。昴的心中警笛大响。 「她还有第二把刀,莱因哈鲁特!」 莱因哈鲁特身子后仰,从艾尔莎腰部拔出的第二把库克力弯刀切断了些许红色浏海。发动奇袭却被闪过的艾尔莎,用那双黑瞳看向昴。 「你可真清楚。」 「因为我有亲身经验!」 竖起中指为不值得自豪的事自豪。艾尔莎似乎判断那是玩笑话,不屑地说: 「只不过,我的獠牙不只两根……够格跟你一较高下吗?」 「要我砍掉你全部的武器,你才满意?」 「獠牙没了还有利爪,利爪没了还有刺骨,刺骨没了还有一条硬命——这就是『掏肠者』的做法。」 「既然如此,只能拆了你的招牌了。」 从腰部拔出第三把刀,架着两把刀的艾尔莎再度跳跃。蜘蛛女,正如昴所骂的,艾尔莎用无视重力的机动力尽情在室内奔走。 弯刀与剑交错,钢铁的激烈冲突使火花四溅。不是踢墙就是踢天花板,艾尔莎重复打带跑战术。莱因哈鲁特迎战反击。 一进一退的攻防在眼前展开,昴除了屏息观战别无他法。 「莱因哈鲁特该不会欠缺绝招吧……」 艾尔莎的本领已经超越人类的领域,连用肉眼追踪都很困难。不过与之对峙的莱因哈鲁特,其实力根本就是传说级。 两个超人的激烈冲突无庸置疑,但昴看得出来莱因哈鲁特赢在实力上。也因为这样,现状令昂不住思索。 「……他是在顾虑这边吧。」 治疗罗姆爷的假莎缇拉低语,回答了昴的疑问。「咦?」昴发出疑惑的声音。斜眼看了昴一眼,假莎缇拉气愤地咬唇。 「因为我在使用精灵术,所以他拿不出真本事。至少要等到我治疗完。」 「这之间有什么因果关系吗?」 「莱因哈鲁特如果打算认真战斗,大气中的玛那就不会理我——快治疗完了,等我打信号,就告诉他。」 「啊。喔。」 虽是不得要领的说明,但被要求的昴尽管困惑也只能答应。 蓝色光辉持续治愈罗姆爷头上的肿伤和轻微出血。血迹和伤口逐渐消失,在感叹不已的昴面前,假莎缇拉深深吐气。 「麻烦你了。」 「交给我吧。莱因哈鲁特!虽然不清楚,但上吧!」 昴朝采取守势的莱因哈鲁特投以治疗完毕的信号。 莱因哈鲁特仅用视线瞥了一眼,在和昴的视线对上后微微点头回应。 「——要让我见识什么吗?」 「阿斯特雷亚家的剑击——」 面对艾尔莎雀跃的发问,莱因哈鲁特简短严厉地回答。 ——之后,昴觉得赃物库里头的空间仿佛被拉扯扭曲。 6 「啥?」 视野中的大气歪斜,不知是否是心理作用,房间的亮度变得更暗。 不仅如此,原本因连续施展冰结魔法而降低的气温又降得更低,身体不自觉地发抖,昴抱住自己的肩膀。 「咦?啊咧?奇怪。」 「对不起……肩膀借我一下。」 银 发少女靠了过来,昴连忙撑住她。 纤弱的身躯滚烫发热,昴知道自己心跳狂舞的原因跟至今都不一样。可是看到假莎缇拉的表情,那种身为男孩子的感慨瞬间就飞走了。 少女重复急促轻浅的呼吸,看起来十分痛苦,简直就像发高烧的病人。 「怎么了,身体状况突然变差……」 「不是的。是玛那……你懂吧?」 ——完全不懂啦。 虽然很想双手抱胸如此断言,但现在的气氛不适合。 而且封住昴的话的并非靠在肩膀上的重量,而是室内骤变的气氛——相当于源头的存在。 站在房间正中央,莱因哈鲁特采低姿势架着双手剑。 不,架势本身应该是打从战斗开始就一直有摆出来。应该是这样的,但昴却以肌肤感受到,眼前的光景才适合称作「初次持剑摆势」。 「『掏肠者』艾尔莎·葛兰西尔特。」 「——『剑圣』后代,莱因哈鲁特·范·阿斯特雷亚。」 惊人剑气充斥室内,面对面的两人的战意震动空气。 艾尔莎舔唇报上姓名,莱因哈鲁特也严肃地颔首回应。 在这几近化为废墟的场所,黑衣杀人犯和轻装英雄相对,互相纠缠的钢铁分别是染血的短刀和铺蚀的老旧双手剑——尽管如此,昴还是倒吞一口气。 互相报上名号,准备对打的两人。 那样的姿态熠熠生辉,简直就像英雄传说中的一个章节。 「——喝!」 屏息的呐喊是艾尔莎还是莱因哈鲁特发出的,亦或者是昴叫出口,没人知晓。 极光撕裂失去屋顶的赃物库,连同空间切为两半。 世界错位了,眼前的光景只能这么想。释放出的极光在一瞬间布满室内,等光芒黯淡后世界产生剧烈变化。错位的空间为了恢复原状而开始收拢,足以歪曲空气的威力余波化为暴风肆虐屋内。 汹涌的飓风卷起赃物、家具、废材大闹一通,昴拼命保护假莎缇拉和罗姆爷的巨躯免受这二次灾害。 「啥鬼——喂、喂、喂——!!」 不明白暴波的意义,虽然不明白但知道原因。 「剑圣」只是全力挥剑——光是这样就有如此威力。 放声大喊,忍耐痛楚和风压。不久,暴风威力减弱,被吹散的废材和赃物落地的声音,和房屋倾颓的沉重声响产生连锁,最后宣告终结。 扔掉掉在头上像是挂轴的残骸,昴确认方才自己挺身保护的两人是否平安无事。可能防御不够,罗姆爷有被牛奶或其他东西给弄脏,不过这算小事。 「什么狩猎怪物是你的专长,你不就是个十足的怪物吗!」 「被你这么一说,就算是我也会受伤的喔,昴。」 破坏的原因苦笑,莱因哈鲁特回头这么说道。 宛如燃烧的红发被暴风吹乱,连清爽的脸庞也在冒汗。还有手中的双手剑—— 「让你太勉强了,好好安息吧。」 双手剑在手中逐渐崩解。那把粗劣的烂剑无法承受莱因哈鲁特认真的一击,而扎实承受足以令钢铁剑刃朽化的艾尔莎…… 「不要说尸体,连个影儿都不留……这就是只挥个剑的现场?」 仿佛连同世界一并切开的斩击过后,现场真的什么也不剩。 破坏自赃物库入口附近的柜台开始,余波波及到仓库前面的广场。疯狂吹卷的暴风毁掉整排房屋的建材,建筑物如今看起来随时都会倒塌。 艾尔莎原本站着的位置当然也在斩击范围内,裹着黑衣的修长身影已不在。 「不过这样总算……」 伸展紧张到处处僵硬的身体,昴大口吐气。 然后为了确认实在是没有真实感的事实,他想到隔邻的存在。 靠着昴肩膀的银发少女——假莎缇拉还在重复略微轻浅的呼吸,但注意到昴的视线后,蓝紫色的瞳孔看向他。 「顺利结束了?」 「嗯,是真正结束了。」 回答虚弱的问话,昴撑起试图站立的少女。站起来的少女梳理自己的银发,凭藉摇摇晃晃的双腿离开昴的庇护。 昴频繁地望着离开自己双手的假莎缇拉。 「干嘛一直盯着我看?这样非常失礼。」 「手脚还在,脖子当然也还接在身上。」 「……这是当然的吧?可以不要讲那么恐怖的话吗?」 昴的感想在假莎缇拉听来根本是不明所以吧。 假莎缇拉瞪过来的眼神充满不悦和怀疑,昴竖起大拇指,牙齿反射光芒。 「对啊,理所当然。我的手脚当然还在,背后也没长着刀子,肚子更没有开了一个大大的风洞!」 「讲得像是你有段时间长过刀开过洞的样子。」 ——是真的有啊。 昴不但帮不上忙,还害假莎缇拉失去性命,罗姆爷的手臂和头飞出去,菲鲁特也被一刀砍得惨兮兮。 「话说回来,莱因哈鲁特,我都还没向你道谢。真的是得救了。先前在巷子里也是,你是听见了我的心之呐喊吗?吾友。」 「如果听得见我就能自豪了,朋友。」 耸肩的莱因哈鲁特满脸过意不去,接着用下巴的动作示意某个方向。 顺着他的动作看过去。 「喔!」 看到那边的人,昴感觉自己的嘴巴不自觉地微笑。 赃物库原本的入口已经消失不见,躲在勉强残存的柱子后方,畏畏缩缩看过来的,是有着虎牙和醒目金发的少女。 「她拼命地在巷弄里来回奔跑,然后向我求助。我会来这里都是多亏了她,之后就只是完成骑士的任务而已。」 「骑士的任务?你是说铲平破旧的废屋吗?」 「那样讲不会太恶劣了吗?昴。」 被戳中痛处,莱因哈鲁特伸手按住胸膛。制造出这样的惨状,却还是一样平易可亲,令人感到没来由的恐惧。 「那孩子……」 假莎缇拉也在摇晃的步伐中注意到了菲鲁特的存在。 为了保护菲鲁特,昴绕到假莎缇拉面前。 「等一下等一下,如果不是那家伙叫来莱因哈鲁特,我们一定早就全灭啰?看在我的面子上,别对她使用冰雕之刑。」 「我才不会那么乱来呢!是说,什么叫看在你的面子上……」 假莎缇拉搓揉眉心,似乎是累了。 连那样的一个举动,都叫昴心生喜悦。 像这样双方都存活的状态,才能用俏皮话逗她。 「之后就靠我的交涉本事……那才是最不能信任的!」 「你打从刚刚开始就在干嘛?慌慌张张又坐立难安,难看死了。」 含刀带剑的一句话,让昴也做出按住胸膛和莱因哈鲁特一样的动作。但昴做起来就只有滑稽,完全没有他那样的英姿凛凛。 看到这样的互动,莱因哈鲁特轻笑但不会让人感到不快。然后他举起一只手,走向一直默默窥视这边的菲鲁特。 他飒爽的背影甚至激不起嫉妒心,昴只能沮丧。这就是受欢迎的人和没有人缘的人之间的差异吗?虽然有所警戒,但感觉对方回应求救有恩于自己,所以菲鲁特不打算逃离走近的莱因哈鲁特。 情不自禁地微笑,昴望着他们两人—— 「——昴!」 突然撇头看过来的莱因哈鲁特大叫,昴领悟到大家尚未脱离险境。 「——哼!!」 废材飞起,底下出现一道黑影。 影子腾起黑发,滴着鲜血用力踏出步 伐好让身体加速。 紧握变形的库克力弯刀,无言奔驰的人正是艾尔莎。 「这家伙——!」 躲过那残酷的斩击,捡回一命的杀人犯目光尽是黝黑。 跟之前面对面时相比,释放出的杀气宛如在昴的背上插进冰条。 离接触仅剩数秒,这段期间昴的大脑拼命运转思考。 一瞬间的邂逅。就赌在这一击。莱因哈鲁特赶不上,只要避开这一击,莱因哈鲁特就来得及帮忙。没有回头探望假莎缇拉的余裕。艾尔莎瞄准哪里?两次的体验,两次的死亡,恐怖、痛楚,第三次,我要保护她。 ——保护她!! 「目标是肚子啊——!!」 撞飞假莎缇拉好保护她,拎起还在手中的棍棒迅速挡在肚子前方——接着是冲击。 横切一刀的威力与其说是斩击,更像是用厚重钝器敲击。 撞向腹部的冲击让双脚离开地面,昴边吐血边品尝世界旋转一百八十度的感觉。视野在旋转,因为被打飞的身体在旋转。 也不知道飞了多远,就在没法防护身体的状态下用力撞上墙壁。 「又是这小子来碍事——」 看着飞出去的昴,艾尔莎恼怒地咋舌。 「到此为止了,艾尔莎!」 领悟到在冲过来的莱因哈鲁特面前,继续战斗毫无意义。 艾尔莎朝莱因哈鲁特扔出因最后一击用在昴身上导致完全弯曲的库克力弯刀。虽然准头偏很远,但有确实完成牵制的任务。 「总有一天,我会切开在场所有人的肚子。在那之前,你们可要好好保养肠子喔。」 以废材为立足点,艾尔莎争取到足够的跳跃时间。 要追击踩着屋顶、身轻如燕越过建筑物的窈窕身影会很辛苦。不期望再辟战场的莱因哈鲁特决定不追上去。 目送远去的背影,莱因哈鲁特跑向银发少女。 「您没事吧——」 「我无所谓吧!?比起我……」 假莎缇拉鞭策摇晃的双足——走向头下脚上倒靠墙壁的昴。 「你没事吧!?太乱来了!」 「喔、喔喔喔……轻、轻松获胜。那场面也只能乱来了吧?能动的只有我,又还偷偷猜中那像伙立刻瞄准的目标。」 举手制止一脸担心冲过来的假莎缇拉,昴轻轻抚摸吃了一击的肚子。非比寻常的撞击伤,掀开衣服就能看到一片黑紫。 呜呜恶。看到那可怕的伤势,昴吐舌然后把身体翻正再站起来。 「这次不能算是完美结局吧?」 「对不起,昴。刚刚是我的疏忽,要是没有你的话就危险了。若是让这位大人受伤事情可就……」 「慢着,等等等一下,别说、不要说、不准说!接下来禁止发言。我都这样装模作样了,要是从你嘴巴听到就不算得到回报。」 制止正要谢罪的莱因哈鲁特后,昴朝着噤口的他微笑。然后用缓慢的动作回过头,和仰望自己的银发少女视线相对。 她转动身体站起来,两人的距离只有两步远,伸出手就能碰到对方。绕了好大一圈啊。回想一路走来的历程,昴深深感慨。 就在昴冷不防地闭上眼睛陷入沉默的时候,少女好像想说什么的样子。 但在少女开口之前,昴抢先一步用手指着天空。 他左手插腰,右手直指天际,毫不在意周围的惊讶视线,放声大喊。 「我的名字是菜月昴!我知道你有很多想说的话和想问的事,但在那之前先听我说!」 「干、干嘛啦……」 「本大爷,是方才保护你不受凶刃所伤的救命恩人!到这边ok吗」 「喔ㄎㄟ?」 「就是可以吗的意思。重来一遍,ok吗!?」 昴活动上半身比出o和k,银发少女表情僵硬地回答:「喔、喔ㄎㄟ。」 「身为救命恩人、救援大队的我,向被我所救的女主角要求相应的谢礼不为过吧?对吗!?」 「……我明白了。但我有条件,必须要是我办得到的事。」 「很——好——我的愿望只有一个,only one!」 竖起一根手指比划,唠哩唠叨地强调。 昴的话令少女的眼神不安,但她还是下定决心点头。 「好,我的愿望是——」 「嗯!」 牙齿反射光线,弹响手指,立起大拇指做出帅气的表情。 「——请问芳名?」 少女惊讶到整个人呆住,蓝紫色的双眼瞪得大大的。 片刻的沉默落在两人之间。昴的眼神坚定,笔直地凝视站在眼前的银发少女。然后…… 「呵呵!」 手掩着嘴角,白色脸颊泛起红潮,晃着银发的少女笑了。 不是自暴自弃的笑容,也不是短暂虚幻的微笑,更不是怀着觉悟的悲怆笑颜。而是纯粹因为快乐而笑,单纯无比的灿笑。 「——爱蜜莉雅。」 「喔……」 听到接在笑声之后的单字,昴只是小声吐气。 昴的反应令她端正姿势,手指贴着嘴唇俏皮地笑。 「我的名字是爱蜜莉雅,就只有爱蜜莉雅而已。谢谢你,昴,谢谢你救了我。」 爱蜜莉雅伸出手。 俯视伸出来的透白之手,战战兢兢地触碰。手指好细,手掌好小,纤美又非常温暖,是活生生的女孩子的手。 ——谢谢你救了我。 想这么说的不是只有她,昴也是。是昴先接受了她的恩惠,只是到刚刚才终于回报。 总计三次因刀伤死亡才得到的结果。 伤得那么重,感叹这样多,痛得唉唉叫,赌上性命在战斗中存活,得到的报酬是她的名字和一个笑容。 啊啊,多么—— 「唉呀,真是划不来呢。」 昴说着说着也笑了,然后用力回握少女——爱蜜莉雅的手。 7 ——事情在此完结的话,就算是好的结果。 「话虽如此,没想到昴你竟然能安好无事。」 是在等他和爱蜜莉雅的对话告一段落吧。 被要求闭嘴的莱因哈鲁特对昴平安无事感到有点惊讶。从他那样的高手看来,艾尔莎的最后一击似乎很了得。 昴轻轻按住疼痛的腹部,然后指着倒在地上的棍棒。 附有尖刺的棍棒,如同粗大坚固的外观成了一个良好的盾牌。虽然跟原本的用途不同,但还是不错用。 「原来你马上拿这个来防御啊。没有它的话,身体早就变两半了。」 「对啊,要是没有这个——」 bad end 4的发生就无法避免。昴若无其事地笑了,莱因哈鲁特也跟着露出笑容,泰然自若地捡起棍棒。 「唉呀。」 手中的棍棒出现平滑的断面,发出钝响掉落地面。 从正中央被分成两半的它,完美地终结任务。 莱因哈鲁特貌似尴尬地慢慢转头看向昴。 昴也跟着他的视线,同时感受到不好的预感。掀开衣摆,身体还是和刚刚一样因为撞伤而呈现深紫色淤青,但现在却产生变化。 ——突然拉出一条红色横线。 「啊,糟糕,这个连我也知道会怎样。」 戏言说完,锐利的痛楚以先锋之姿造访。 然后下一秒——昂的腹部横向裂开,喷出大量的鲜血。 「——等等,昴!?」 近在身旁的爱蜜莉雅发出走投无路的声音。 啊啊,好不容易问到她真正的名字,却一个弄不好又要死了。 视野大幅倾斜,身体可能倒地了吧。 ——但即使这样,我还是会再来这里的。 莱因哈鲁特面露焦急,爱蜜莉雅贴在眼前的漂亮面容涂抹成悲痛的表情。——啊啊,就连着急也很可爱啊。奇幻异世界万岁。 用不知跟哪次一样的感想做结尾,剧痛和震惊如怒涛冲走昴的意识。 终章 『月亮都看在眼里』 远望淡淡的蓝色光芒——掌管治愈的水之波动,莱因哈鲁特的叹气轻到周围的人都无法察觉。 端正的侧面浮现忧虑,战斗的痕迹还微微残留在衣着上。若将他伫立在废墟前的姿态撷取下来,光是这样就足以成为一幅名画。 但是,他本人却是用尽言语也不够表达内心的遗憾。 「——好,这样就没事了。」 闭上眼睛责备自己的莱因哈鲁特,耳膜被宛如银铃的声音敲击。 做出像是擦拭额头的动作,轻轻拨开靠着墙壁的昴的浏海,确认昴的脸庞已有血色。起身的爱蜜莉雅点头,转过身来。 「嗯,治疗完毕。看样子是越过危险期了。」 「那真是再好不过。除此之外,爱蜜莉雅大人……」 快步走近心满意足的爱蜜莉雅,莱因哈鲁特跪在她脚边垂下头。一举一动都毫无停滞,每个动作都完美地遵照礼仪。 「此次由于在下的不成熟,令爱蜜莉雅大人耗费极大辛劳,在下甘于承受对此失态的任何惩罚。」 腰上的配剑置于立起的膝盖前方,莱因哈鲁特为自己的失态谢罪。 这是骑士表示最大歉意的方式。而且莱因哈鲁特还做好不论被处以多大惩罚都乐意承受的觉悟。 但是,银发少女挥动食指,不开心地嘟起嘴巴。 「你们这种地方,我实在是搞不懂呢。」 「是?」 「你在危险的时候出手相救,所以大家才能像这样平安无事地跨越生死鸿沟。可是你却打算将这期间劳苦和疼痛的责任全都揽在身上。」 爱蜜莉雅竖起的手指,指向露出安稳睡容的昴。 「那个人也一样不够老实。说什么因为救了我一命所以跟我要谢礼,结果却是要求跟欲望无关的回礼。」 请问芳名。莱因哈鲁特也看到昴做作这么说的样子。回想起来爱蜜莉雅忍俊不住,莱因哈鲁特的嘴唇也扬起微笑。 「所以,谢谢你救了我。我要对你说的只有这句。因为我找不到你犯了什么罪,所以也无从惩罚。如果不能接受,那下次救人的时候多加留意吧。」 「——明白,感激您此番话语。」 头垂得更低,表达完敬意后莱因哈鲁特站起身。 彼此正面相对后,个头高出许多的莱因哈鲁特就必须俯视才看得到爱蜜莉雅。尽管如此,方才所感受到的差距是什么呢? 是气度的差距吧。莱因哈鲁特领悟到自己的器量有多狭窄。 果然爱蜜莉雅才是「被钦选之人」,他再次确认到这点。 「对了。因为你来搭救我才想到……你为什么会来这?」 「今天放假,我漫无目的在王都闲逛。要是擅自巡逻监视会被团长骂,所以我真的只是在散步……后来见到了他。」 边回答爱蜜莉雅的疑问,莱因哈鲁特边用视线示意睡着的昴。 莱因哈鲁特会赶上千钧一发的场面,可以回溯到和昴的邂逅。 在巷子里交谈的过程,得知昴在寻找的人的特征以及「赃物库」这个地名。已知和未知的情报重叠,追踪的过程中莱因哈鲁特也踏入贫民窟。 「中途就遇到她,接下来的发展就如您所知。」 「是吗,遇到她啊。」 名字出现在话题中,爱蜜莉雅的视线转向广场角落——投射在还在那里照顾意识尚未恢复的老人——菲鲁特身上。 金发少女感受到视线,回过头,尴尬地垂下眼帘。 「爱蜜莉雅大人,您和她……」 「莱因哈鲁特,这次你出了很多力,我很感激,谢谢你救了我。不过除此之外要拜托你,接下来的事都不要插嘴。」 被强硬的口气要求,莱因哈鲁特放弃提问。 爱蜜莉雅闭上眼睛,像是犹豫该怎么对菲鲁特开口。凝视爱蜜莉雅美丽的侧脸,莱因哈鲁特小声吐气。 「在下不会探问详情,但请您务必保重,多留意身边周围。回程我会差遣骑士前来,请让他们同行。」 「就算你说要保重,但到这地步我觉得都一样了。就麻烦你了。」 「明白。」莱因哈鲁特回答。顺着爱蜜莉雅含笑的视线看过去,看到一脸安适熟睡的昴。 「请问——您和昴是什么关系呢?」 「偶然遇到。」 如此迅速的回答,莱因哈鲁特不禁觉得败兴。 可能是他倒退的样子很好笑吧,爱蜜莉雅嘴角上扬。 「可是,我真的只能说是偶遇,我不记得之前曾在哪里遇过昴。方才,这里应该是我第一次见到他……」 「可是他在找您,说是有东西想交给您。事实上,他就如您所言置身在现场,而且……」 舍身保护了爱蜜莉雅。但莱因哈鲁特却噤口,没把话说完。 因为他觉得要是如此高声主张,等于贬低了他崇高的行为。 「所以才不可思议呀。我刚刚还怀疑他是不是跟那个变态有关系呢。」 「请不要说罗兹瓦尔边境伯的坏话。那位大人是位了不起的人物,虽说确实有点怪里怪气……」 「当我一说变态你就联想到他的时候,就代表你是怎么看待他了。」「……是在下失态,还请对罗兹瓦尔伯保密。」 「好好好。」莱因哈鲁特眨眼表明歉意,爱蜜莉雅含糊地回答。接着他再度将话题带回昴身上。 「他的身分要如何处理?不嫌弃的话,我可以邀请他到寒舍作客。」 「……不了,由我带他走。他很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就算他和那个变态无关,救了我依旧是不变的事实。」 爱蜜莉雅用「谢谢你的关心」做结尾,莱因哈鲁特以眼神致意。 于是,两人的对话算是告一段落。之后就是派骑士护送爱蜜莉雅平安返回宅邸,还有必须进行现场的善后处理。 望向崩毁的赃物库,看见那极大的损害,莱因哈鲁特闭上眼睛。 还是一样缺乏自制力,真痛恨这样的自己。只要稍微估算错误,力道就会造成这种状况,要是一个不好就会消灭这一带。拥有这样的力量,就必须戒慎自律。 「这里要怎么处理?」 「周遭暂时禁止他人进出,还有颁布她——『掏肠者』的通缉令。原本她就是个心怀鬼胎、传闻不断的人物,所以即使这么做很有可能还是徒劳无功。」 「那个女孩和老爷爷呢?」 「……虽然不清楚事情始末,但以我的职务来说,她和那位老先生做的事情是不容宽贷的。不过——」 中间停下来换口气,莱因哈鲁特轻轻耸肩。 「我今天排休。附带一提,若没有被害者的指控,在证据不充分的情况下案子很难成立。哈哈,没有啦,毕竟我真的不清楚来龙去脉。」 「呵呵,坏坏骑士大人。」 「不敢当,这是被称为骑士中的骑士应该有的男儿本色。」 莱因哈鲁特用和蔼的态度这么说,爱蜜莉雅手捣着嘴角笑了。就这样笑了一阵子,当笑容停歇时,爱蜜莉雅的思绪似乎也集中起来。 她迈步走向照顾老人的金发少女。察觉她接近的少女也抬起头,怀着觉悟重新面对她。 「那位老爷爷,是你的家人?」 爱蜜莉雅弯腰询问,让视线和蹲着的菲鲁特平行。 听到问话菲鲁特一脸错愕,应该是因为爱蜜莉雅说的话跟她料想的不一样吧。即使是不了解两人的莱因哈鲁特,也可以窥知她们之间并没有友好深交的积累。 一开始就碰钉子的菲鲁特抓抓脸,重新打起精神,然后为了掩饰害臊而拍打睡在旁 边的老人的头。 「是、是像家人一样啦。罗姆爷对我来说,是唯一……嗯,像爷爷一样的人。」 「是吗?我也只有一个家人。他在关键时刻睡着,不过当他醒着的时候我是绝对不会说这种话的。」 「我也是,罗姆爷醒着的话我也不会说。」 或许是心理作用,打老人的力道越来越大。是下意识的吧。速度变快,白色秃头开始变红。接着菲鲁特仰望爱蜜莉雅,红色双眸点亮微弱的光芒。 「我本来以为你会凶我。」 「是啊。照先前那样的话,我可能会那么做。或许是被吓到了吧,所以虽然只有一点,但就看在那个人的面子上算了吧。」 没办法。苦笑后爱蜜莉雅耸肩。 她那样的态度,和指向睡着的昴的动作,令金发少女低头半晌,然后小声道歉。 「对不起。你救了我一命,我不会做出知恩不图报的事。偷来的东西我会还给你。」 「嗯,那样的话帮了我大忙。我也是,唆使那位大哥逮捕你的话会很过意不去。」 对她眨眼的爱蜜莉雅,用手比向身后的莱因哈鲁特。对照她这番话和红发青年,菲鲁特的脸皱成一团。 「骑士中的骑士。和那样的人玩躲猫猫会疯掉。我还是第一次看到有人的脚程比我快,吓死我了。」 听到那番话,莱因哈鲁特沉默地微笑。菲鲁特小声咂嘴,站起来走到爱蜜莉雅面前。手探进怀里摆弄,同时朝同样站起来的爱蜜莉雅说: 「来,还你。既然很重要,下次就要藏好免得被偷。」 「被你告诫感觉还真奇怪……可以的话,不只这次,希望你以后别再做这种事。」 「那是不可能的。先说好,这次是因为你是救命恩人我才还你,但我可不觉得自己有做坏事,也不打算收手。」 不讲情面地拒绝爱蜜莉雅的希望,菲鲁特的表情浮现顽强的笑容。 以少女的年龄来说,那侧面让人感到悲痛。听着菲鲁特宣告自己的见解,莱因哈鲁特还是无言并接受。 他知道在职务上,这是绝不能宽容的状况,但谁有资格去评断少女该采取什么样的生活方式。说不出对策只是坚持论点是过于自私的行为。 能够思考到这种程度,是因为莱因哈鲁特见过王都的状况。 这点爱蜜莉雅也察觉到了吧。她有点难过地垂下眼神,没有追究地对她伸出手说: 「我知道了……你可真固执。」 「什么都不做食物就会自己跑出来的话,那我可能就不干了。好啦,拿去。」 菲鲁特将取出的东西放在手掌上,准备归还给爱蜜莉雅。 一瞬间,红色闪光掠过莱因哈鲁特的瞳孔。对那道眩光有印象的他,刹那间眯起眼睛在记忆之海中搜寻。 然后找到了符合的记忆。 「——咦?」 「莱因哈鲁特……?」 少女握着徽章的手,被他从旁边一把抓住。 两名当事人眼露惊讶。她们一齐仰望莱因哈鲁特,然后在他认真的神情面前却又说不出话来。 「很、很痛耶……放开我……」 菲鲁特吵闹摇头,用微弱的动作抵抗。但是,莱因哈鲁特握着的力道却不见松缓。认真起来足以捏烂钢铁的力气,即使斟酌减小,瘦弱的少女依旧挣脱不开。 「竟然有这种事……」 颤抖的低喃,发自莱因哈鲁特的口中。 对这话有反应的人是爱蜜莉雅。蓝紫色的瞳孔浮现动摇。 「等一下,莱因哈鲁特。我知道要不究责就了结这事确实有困难,可是这女孩不知道徽章的价值。而且东西被偷的我不觉得有问题,毕竟被偷的我也有过失,所以放了她吧。」 「不是的,爱蜜莉雅大人。我觉得有问题的地方不是那件事。」 强硬的口吻从上方洒落,爱蜜莉雅一脸困惑陷入沉默。 激动到甚至忘了自己的态度对爱蜜莉雅很失礼,莱因哈鲁特紧盯着手腕被抓的少女。红色双眸仰望发色跟自己瞳色相同的青年,菲鲁特的眼神充满不安。 「……你叫什么名字?」 「菲、菲鲁特……」 「姓氏呢?年纪多大?」 「我、我是孤儿耶,怎么可能会有姓氏那种东西。年纪……大概十五岁左右吧,我又不知道自己的生日。好了,放开我!」 说话期间稍微恢复气势,菲鲁特语气粗鲁开始乱动。但是莱因哈鲁特巧妙地控制力道压制少女,然后凝视爱蜜莉雅。 「爱蜜莉雅大人,在下无法遵守方才的约定。她就先交给在下。」 「……我可以问理由吗?是要惩罚她偷徽章吗?」 「那当然也不是轻罪……不过跟现在像这样对眼前光景视而不见的罪孽相比,根本微不足道。」 困惑且无法理解,爱蜜莉雅皱起眉头。 莱因哈鲁特视她的困惑为无可奈何并接受,毕竟她只能去习惯这样的状况。察觉到背后真相的话才难受吧。 「请你跟我来。不过不好意思,你没有拒绝的权利。」 「开哈玩笑……别以为救了人就可以得意忘……形?」 试图口出秽言回应莱因哈鲁特的话,但菲鲁特突然失去平衡。 语尾变得奇怪,肩膀失去力量,菲鲁特最后含恨地瞪向莱因哈鲁特。 「下地狱去吧……王八蛋。」 诅咒完,菲鲁特脑袋无力下垂。莱因哈鲁特撑住失去意识的身体,然后将她打横抱起。 「又是骑士不该有的作为……下手太重的话,『门』会留下后遗症的。」 「很幸运的,因为是与生俱来,所以我很擅长斟酌力道。爱蜜莉雅大人,您近期应该还会被传唤,请见谅。」 从无意识的菲鲁特手中温柔地夺回徽章,递向爱蜜莉雅。 仿效龙的徽章正是「亲龙王国露格尼卡」的象征物。在莱因哈鲁特手中发出微弱黯淡光芒的红色宝珠——在交到爱蜜莉雅手中的同时绽放出眩目光彩,简直就像欣喜回到主人手里。 「昴就麻烦您照顾了。」 莱因哈鲁特朝收下徽章、沉默看着自己的爱蜜莉雅行礼。 感受怀中少女的轻盈重量,他突然伸手拨开遮住她额头的金发。天真粉白的脸蛋在不需要逞强的无意识状态下,可爱得就像时下的少女。 换上华服洗去贫穷尘埃的话,想必很耀眼迷人。 强风吹拂,舞动莱因哈鲁特的红色浏海。 从发间仰望天空,已经浸淫在薄暮的王都上空——明月高照。 散发朦胧银白光辉的满月,它的美蕴含着说不出来的诡异魅力。 「今天恐怕是最后一次,能够平静赏月了吧——」 莱因哈鲁特的呢喃,只传到照耀他们的月亮那。 后记 从实体书开始看的读者们,初次见面,我叫长月达平。 从网路文就在追的读者们大家好,我是鼠色猫。 从哪边认识的这点先搁置一旁,首先要感谢你们拿起这本书阅读。 因为也有在想「什么跟什么」的读者,所以我先说明一下。 本作品《re:从零开始的异世界生活》原本是在网站「成为小说家吧」连载的作品,后来修改成实体书出版。 基本流程大致是沿用网路投稿版本,将语句修得更易读,并增加事件,把女主角描写得更可爱,让男主角更加倒楣被欺负,就成了各位现在看到的版本。 我想不管是知不知道网路版的人,都会为以封面为首的多张美丽插图喝采,不过要说喊最大声的人就是作者我本人啦。银发女主角最棒! 画出被折磨凌虐的男主角以及可爱女主角的,是大冢真一郎老师。大冢老师用满到溢出来的设计力,描绘出连在作者脑内都没有具体形象的登场角色时,故事中的人物才叫真正诞生。 也就是说我是妈妈,大冢老师是爸爸,共同创造出他们。 第一次合作的事业今后也会持续下去,还望仰赖各位的帮助。 我就在这直接说了,在店内站着看的人请买下本书。因为还会继续出续集,所以请务必要买(笑)。 好啦,都有露骨直接的广告文了,就来稍微接触作品内容吧。 本作故事背景是奇幻异世界,也就是被归在「异世界之旅」这类出过无数名作的庞大体裁中。 剑与魔法的奇幻世界,是所有男孩以及一部分女孩的憧憬。本作品的主人翁也是一名平凡如斯的日本男儿。 不会用剑也不会魔法,若是不努力运用智慧连体力都输人。 在到处碰壁、走投无路的情况下,用不轻言放弃作为武器的主角,谱出锲而不舍的故事。 如果不死心能当作武器,那要怎么描写呢——本作是其中一个答案。 主角不断挣扎、焦虑,努力不懈能抓住什么?我说什么也想让大家看看那个答案,而且很想高声呐喊银发女主角最棒了。 因为作者的嗜好整个跑出来,所以就用道谢来转换心情。 首先是将这部作品从网路小说界挖出来,用「出书试试看」的动人说词邀请我的责任编辑池本先生。我对池本先生真的是感激涕零。 两个大人在炸猪排店互相在对方的高丽菜上倒酱汁,同时用「要不要在女主角的名字后加个「酱(ちゃん)」字互相牵制。吵这个是要干嘛,但那样的激辩在出书的喜悦面前成了美好的回忆,谢谢您。 还有在忙碌的行程中,以惊人速度完成插图的大冢老师,每完成一张插图都苦恼到脚抽筋。今后出场人物还会增加,敬请期待。多谢大家的支持。 还要向编辑部的各位、校对人员,与行销相关的所有人致上谢意。 这个故事能像这样化为形体,都是多亏了许多人竭力而为。 今后我会尽量努力,期许未来也能永远合作。 那么,后记真的来到最后了。拿起本书的先生小姐,还有在「成为小说家吧」就支持本作品的读者们,真的非常感谢。 期待能在下一集《re:从零开始的异世界生活2》再相见! 2013年11月长月达平 从实体书开始看的读者们,初次见面,我叫长月达平。 从网路文就在追的读者们大家好,我是鼠色猫。 从哪边认识的这点先搁置一旁,首先要感谢你们拿起这本书阅读。 因为也有在想「什么跟什么」的读者,所以我先说明一下。 本作品《re:从零开始的异世界生活》原本是在网站「成为小说家吧」连载的作品,后来修改成实体书出版。 基本流程大致是沿用网路投稿版本,将语句修得更易读,并增加事件,把女主角描写得更可爱,让男主角更加倒楣被欺负,就成了各位现在看到的版本。 我想不管是知不知道网路版的人,都会为以封面为首的多张美丽插图喝采,不过要说喊最大声的人就是作者我本人啦。银发女主角最棒! 画出被折磨凌虐的男主角以及可爱女主角的,是大冢真一郎老师。大冢老师用满到溢出来的设计力,描绘出连在作者脑内都没有具体形象的登场角色时,故事中的人物才叫真正诞生。 也就是说我是妈妈,大冢老师是爸爸,共同创造出他们。 第一次合作的事业今后也会持续下去,还望仰赖各位的帮助。 我就在这直接说了,在店内站着看的人请买下本书。因为还会继续出续集,所以请务必要买(笑)。 好啦,都有露骨直接的广告文了,就来稍微接触作品内容吧。 本作故事背景是奇幻异世界,也就是被归在「异世界之旅」这类出过无数名作的庞大体裁中。 剑与魔法的奇幻世界,是所有男孩以及一部分女孩的憧憬。本作品的主人翁也是一名平凡如斯的日本男儿。 不会用剑也不会魔法,若是不努力运用智慧连体力都输人。 在到处碰壁、走投无路的情况下,用不轻言放弃作为武器的主角,谱出锲而不舍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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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先是将这部作品从网路小说界挖出来,用「出书试试看」的动人说词邀请我的责任编辑池本先生。我对池本先生真的是感激涕零。 两个大人在炸猪排店互相在对方的高丽菜上倒酱汁,同时用「要不要在女主角的名字后加个「酱(ちゃん)」字互相牵制。吵这个是要干嘛,但那样的激辩在出书的喜悦面前成了美好的回忆,谢谢您。 还有在忙碌的行程中,以惊人速度完成插图的大冢老师,每完成一张插图都苦恼到脚抽筋。今后出场人物还会增加,敬请期待。多谢大家的支持。 还要向编辑部的各位、校对人员,与行销相关的所有人致上谢意。 这个故事能像这样化为形体,都是多亏了许多人竭力而为。 今后我会尽量努力,期许未来也能永远合作。 那么,后记真的来到最后了。拿起本书的先生小姐,还有在「成为小说家吧」就支持本作品的读者们,真的非常感谢。 期待能在下一集《re:从零开始的异世界生活2》再相见! 2013年11月长月达平 从实体书开始看的读者们,初次见面,我叫长月达平。 从网路文就在追的读者们大家好,我是鼠色猫。 从哪边认识的这点先搁置一旁,首先要感谢你们拿起这本书阅读。 因为也有在想「什么跟什么」的读者,所以我先说明一下。 本作品《re:从零开始的异世界生活》原本是在网站「成为小说家吧」连载的作品,后来修改成实体书出版。 基本流程大致是沿用网路投稿版本,将语句修得更易读,并增加事件,把女主角描写得更可爱,让男主角更加倒楣被欺负,就成了各位现在看到的版本。 我想不管是知不知道网路版的人,都会为以封面为首的多张美丽插图喝采,不过要说喊最大声的人就是作者我本人啦。银发女主角最棒! 画出被折磨凌虐的男主角以及可爱女主角的,是大冢真一郎老师。大冢老师用满到溢出来的设计力,描绘出连在作者脑内都没有具体形象的登场角色时,故事中的人物才叫真正诞生。 也就是说我是妈妈,大冢老师是爸爸,共同创造出他们。 第一次合作的事业今后也会持续下去,还望仰赖各位的帮助。 我就在这直接说了,在店内站着看的人请买下本书。因为还会继续出续集,所以请务必要买(笑)。 好啦,都有露骨直接的广告文了,就来稍微接触作品内容吧。 本作故事背景是奇幻异世界,也就是被归在「异世界之旅」这类出过无数名作的庞大体裁中。 剑与魔法的奇幻世界,是所有男孩以及一部分女孩的憧憬。本作品的主人翁也是一名平凡如斯的日本男儿。 不会用剑也不会魔法,若是不努力运用智慧连体力都输人。 在到处碰壁、走投无路的情况下,用不轻言放弃作为武器的主角,谱出锲而不舍的故事。 如果不死心能当作武器,那要怎么描写呢——本作是其中一个答案。 主角不断挣扎、焦虑,努力不懈能抓住什么?我说什么也想让大家看看那个答案,而且很想高声呐喊银发女主角最棒了。 因为作者的嗜好整个跑出来,所以就用道谢来转换心情。 首先是将这部作品从网路小说界挖出来,用「出书试试看」的动人说词邀请我的责任编辑池本先生。我对池本先生真的是感激涕零。 两个大人在炸猪排店互相在对方的高丽菜上倒酱汁,同时用「要不要在女主角的名字后加个「酱(ちゃん)」字互相牵制。吵这个是要干嘛,但那样的激辩在出书的喜悦面前成了美好的回忆,谢谢您。 还有在忙碌的行程中,以惊人速度完成插图的大冢老师,每完成一张插图都苦恼到脚抽筋。今后出场人物还会增加,敬请期待。多谢大家的支持。 还要向编辑部的各位、校对人员,与行销相关的所有人致上谢意。 这个故事能像这样化为形体,都是多亏了许多人竭力而为。 今后我会尽量努力,期许未来也能永远合作。 那么,后记真的来到最后了。拿起本书的先生小姐,还有在「成为小说家吧」就支持本作品的读者们,真的非常感谢。 期待能在下一集《re:从零开始的异世界生活2》再相见! 2013年11月长月达平 从实体书开始看的读者们,初次见面,我叫长月达平。 从网路文就在追的读者们大家好,我是鼠色猫。 从哪边认识的这点先搁置一旁,首先要感谢你们拿起这本书阅读。 因为也有在想「什么跟什么」的读者,所以我先说明一下。 本作品《re:从零开始的异世界生活》原本是在网站「成为小说家吧」连载的作品,后来修改成实体书出版。 基本流程大致是沿用网路投稿版本,将语句修得更易读,并增加事件,把女主角描写得更可爱,让男主角更加倒楣被欺负,就成了各位现在看到的版本。 我想不管是知不知道网路版的人,都会为以封面为首的多张美丽插图喝采,不过要说喊最大声的人就是作者我本人啦。银发女主角最棒! 画出被折磨凌虐的男主角以及可爱女主角的,是大冢真一郎老师。大冢老师用满到溢出来的设计力,描绘出连在作者脑内都没有具体形象的登场角色时,故事中的人物才叫真正诞生。 也就是说我是妈妈,大冢老师是爸爸,共同创造出他们。 第一次合作的事业今后也会持续下去,还望仰赖各位的帮助。 我就在这直接说了,在店内站着看的人请买下本书。因为还会继续出续集,所以请务必要买(笑)。 好啦,都有露骨直接的广告文了,就来稍微接触作品内容吧。 本作故事背景是奇幻异世界,也就是被归在「异世界之旅」这类出过无数名作的庞大体裁中。 剑与魔法的奇幻世界,是所有男孩以及一部分女孩的憧憬。本作品的主人翁也是一名平凡如斯的日本男儿。 不会用剑也不会魔法,若是不努力运用智慧连体力都输人。 在到处碰壁、走投无路的情况下,用不轻言放弃作为武器的主角,谱出锲而不舍的故事。 如果不死心能当作武器,那要怎么描写呢——本作是其中一个答案。 主角不断挣扎、焦虑,努力不懈能抓住什么?我说什么也想让大家看看那个答案,而且很想高声呐喊银发女主角最棒了。 因为作者的嗜好整个跑出来,所以就用道谢来转换心情。 首先是将这部作品从网路小说界挖出来,用「出书试试看」的动人说词邀请我的责任编辑池本先生。我对池本先生真的是感激涕零。 两个大人在炸猪排店互相在对方的高丽菜上倒酱汁,同时用「要不要在女主角的名字后加个「酱(ちゃん)」字互相牵制。吵这个是要干嘛,但那样的激辩在出书的喜悦面前成了美好的回忆,谢谢您。 还有在忙碌的行程中,以惊人速度完成插图的大冢老师,每完成一张插图都苦恼到脚抽筋。今后出场人物还会增加,敬请期待。多谢大家的支持。 还要向编辑部的各位、校对人员,与行销相关的所有人致上谢意。 这个故事能像这样化为形体,都是多亏了许多人竭力而为。 今后我会尽量努力,期许未来也能永远合作。 那么,后记真的来到最后了。拿起本书的先生小姐,还有在「成为小说家吧」就支持本作品的读者们,真的非常感谢。 期待能在下一集《re:从零开始的异世界生活2》再相见! 2013年11月长月达平 序章『救赎的开始』 台版 转自 轻之国度 扫图:linpop 录入:shloaf ——那时候得到的情感,如今依旧深深牢记在心。 眼熟的景色因火焰而摇晃,熟识的人们逐渐化为无法言语的尸骸。 慢慢结束的世界,封闭起来的世界,没有回应的世界。 仅存严苛、不讲理,只会伤人的那种世界。 伸手、动指、颤唇,就算如此也要恳求。 因为即便身在毫无救赎的世界中,自己也只能这么做。 只能从挡住视线的背部后方窥探世界。 那道墙突然被撤去,变得宽广的世界炫目得叫人眯起眼睛,燃烧肌肤的火炎热度和色彩,血肉烧焦的气味和颜色,在空中飞舞的「角」的美丽与姿色,都刻画在那半开的眼眸中—— 在这个即将结束的世界中,自己在想什么呢? 那时候得到的情感——如今依旧深深牢记在心。 在那之后,她的每一天都只是在对那份感情赎罪而已。 台版 转自 轻之国度 扫图:linpop 录入:shloaf ——那时候得到的情感,如今依旧深深牢记在心。 眼熟的景色因火焰而摇晃,熟识的人们逐渐化为无法言语的尸骸。 慢慢结束的世界,封闭起来的世界,没有回应的世界。 仅存严苛、不讲理,只会伤人的那种世界。 伸手、动指、颤唇,就算如此也要恳求。 因为即便身在毫无救赎的世界中,自己也只能这么做。 只能从挡住视线的背部后方窥探世界。 那道墙突然被撤去,变得宽广的世界炫目得叫人眯起眼睛,燃烧肌肤的火炎热度和色彩,血肉烧焦的气味和颜色,在空中飞舞的「角」的美丽与姿色,都刻画在那半开的眼眸中—— 在这个即将结束的世界中,自己在想什么呢? 那时候得到的情感——如今依旧深深牢记在心。 在那之后,她的每一天都只是在对那份感情赎罪而已。 台版 转自 轻之国度 扫图:linpop 录入:shloaf ——那时候得到的情感,如今依旧深深牢记在心。 眼熟的景色因火焰而摇晃,熟识的人们逐渐化为无法言语的尸骸。 慢慢结束的世界,封闭起来的世界,没有回应的世界。 仅存严苛、不讲理,只会伤人的那种世界。 伸手、动指、颤唇,就算如此也要恳求。 因为即便身在毫无救赎的世界中,自己也只能这么做。 只能从挡住视线的背部后方窥探世界。 那道墙突然被撤去,变得宽广的世界炫目得叫人眯起眼睛,燃烧肌肤的火炎热度和色彩,血肉烧焦的气味和颜色,在空中飞舞的「角」的美丽与姿色,都刻画在那半开的眼眸中—— 在这个即将结束的世界中,自己在想什么呢? 那时候得到的情感——如今依旧深深牢记在心。 在那之后,她的每一天都只是在对那份感情赎罪而已。 台版 转自 轻之国度 扫图:linpop 录入:shloaf ——那时候得到的情感,如今依旧深深牢记在心。 眼熟的景色因火焰而摇晃,熟识的人们逐渐化为无法言语的尸骸。 慢慢结束的世界,封闭起来的世界,没有回应的世界。 仅存严苛、不讲理,只会伤人的那种世界。 伸手、动指、颤唇,就算如此也要恳求。 因为即便身在毫无救赎的世界中,自己也只能这么做。 只能从挡住视线的背部后方窥探世界。 那道墙突然被撤去,变得宽广的世界炫目得叫人眯起眼睛,燃烧肌肤的火炎热度和色彩,血肉烧焦的气味和颜色,在空中飞舞的「角」的美丽与姿色,都刻画在那半开的眼眸中—— 在这个即将结束的世界中,自己在想什么呢? 那时候得到的情感——如今依旧深深牢记在心。 在那之后,她的每一天都只是在对那份感情赎罪而已。 台版 转自 轻之国度 扫图:linpop 录入:shloaf ——那时候得到的情感,如今依旧深深牢记在心。 眼熟的景色因火焰而摇晃,熟识的人们逐渐化为无法言语的尸骸。 慢慢结束的世界,封闭起来的世界,没有回应的世界。 仅存严苛、不讲理,只会伤人的那种世界。 伸手、动指、颤唇,就算如此也要恳求。 因为即便身在毫无救赎的世界中,自己也只能这么做。 只能从挡住视线的背部后方窥探世界。 那道墙突然被撤去,变得宽广的世界炫目得叫人眯起眼睛,燃烧肌肤的火炎热度和色彩,血肉烧焦的气味和颜色,在空中飞舞的「角」的美丽与姿色,都刻画在那半开的眼眸中—— 在这个即将结束的世界中,自己在想什么呢? 那时候得到的情感——如今依旧深深牢记在心。 在那之后,她的每一天都只是在对那份感情赎罪而已。 台版 转自 轻之国度 扫图:linpop 录入:shloaf ——那时候得到的情感,如今依旧深深牢记在心。 眼熟的景色因火焰而摇晃,熟识的人们逐渐化为无法言语的尸骸。 慢慢结束的世界,封闭起来的世界,没有回应的世界。 仅存严苛、不讲理,只会伤人的那种世界。 伸手、动指、颤唇,就算如此也要恳求。 因为即便身在毫无救赎的世界中,自己也只能这么做。 只能从挡住视线的背部后方窥探世界。 那道墙突然被撤去,变得宽广的世界炫目得叫人眯起眼睛,燃烧肌肤的火炎热度和色彩,血肉烧焦的气味和颜色,在空中飞舞的「角」的美丽与姿色,都刻画在那半开的眼眸中—— 在这个即将结束的世界中,自己在想什么呢? 那时候得到的情感——如今依旧深深牢记在心。 在那之后,她的每一天都只是在对那份感情赎罪而已。 台版 转自 轻之国度 扫图:linpop 录入:shloaf ——那时候得到的情感,如今依旧深深牢记在心。 眼熟的景色因火焰而摇晃,熟识的人们逐渐化为无法言语的尸骸。 慢慢结束的世界,封闭起来的世界,没有回应的世界。 仅存严苛、不讲理,只会伤人的那种世界。 伸手、动指、颤唇,就算如此也要恳求。 因为即便身在毫无救赎的世界中,自己也只能这么做。 只能从挡住视线的背部后方窥探世界。 那道墙突然被撤去,变得宽广的世界炫目得叫人眯起眼睛,燃烧肌肤的火炎热度和色彩,血肉烧焦的气味和颜色,在空中飞舞的「角」的美丽与姿色,都刻画在那半开的眼眸中—— 在这个即将结束的世界中,自己在想什么呢? 那时候得到的情感——如今依旧深深牢记在心。 在那之后,她的每一天都只是在对那份感情赎罪而已。 台版 转自 轻之国度 扫图:linpop 录入:shloaf ——那时候得到的情感,如今依旧深深牢记在心。 眼熟的景色因火焰而摇晃,熟识的人们逐渐化为无法言语的尸骸。 慢慢结束的世界,封闭起来的世界,没有回应的世界。 仅存严苛、不讲理,只会伤人的那种世界。 伸手、动指、颤唇,就算如此也要恳求。 因为即便身在毫无救赎的世界中,自己也只能这么做。 只能从挡住视线的背部后方窥探世界。 那道墙突然被撤去,变得宽广的世界炫目得叫人眯起眼睛,燃烧肌肤的火炎热度和色彩,血肉烧焦的气味和颜色,在空中飞舞的「角」的美丽与姿色,都刻画在那半开的眼眸中—— 在这个即将结束的世界中,自己在想什么呢? 那时候得到的情感——如今依旧深深牢记在心。 在那之后,她的每一天都只是在对那份感情赎罪而已。 台版 转自 轻之国度 扫图:linpop 录入:shloaf ——那时候得到的情感,如今依旧深深牢记在心。 眼熟的景色因火焰而摇晃,熟识的人们逐渐化为无法言语的尸骸。 慢慢结束的世界,封闭起来的世界,没有回应的世界。 仅存严苛、不讲理,只会伤人的那种世界。 伸手、动指、颤唇,就算如此也要恳求。 因为即便身在毫无救赎的世界中,自己也只能这么做。 只能从挡住视线的背部后方窥探世界。 那道墙突然被撤去,变得宽广的世界炫目得叫人眯起眼睛,燃烧肌肤的火炎热度和色彩,血肉烧焦的气味和颜色,在空中飞舞的「角」的美丽与姿色,都刻画在那半开的眼眸中—— 在这个即将结束的世界中,自己在想什么呢? 那时候得到的情感——如今依旧深深牢记在心。 在那之后,她的每一天都只是在对那份感情赎罪而已。 第一章 『自觉的感情』 1 睁开眼后最先看见的,是带著人工感的白色光芒。光芒后方是宽敞的天花板,垂吊下来的结晶闪耀著淡淡的光辉照耀室内。 用睡醒的脑袋确认眼前光景,昴的意识立刻清醒,他的体质是一旦睡醒就不会赖床。 「……枕头的触感真不一样,气味和品质跟我平常用的价格差了一位数吧。」 昴享受过棉被的触感后,从散发微香的床上撑起身体。 一眼就能看出这是上流阶层的房间。昴睡的床,大到可以睡五个人都还有剩——将近十坪大的宽敞房间里,就只有一张大得夸张的床,实在是很诡异的布置。 「只有墙壁挂画这种形式上的家具陈设反而更添寂寞啊,这真的能叫做是客房吗?」 完全清醒的昴下了床,稍微转动四肢确认身体状况。肩膀和双腿的转动良好,最后掀起衣服触碰腹部。 「肚子上的伤……没有了。淤青不用说,就连肚子被切破的痕迹都没有吗?从没有留下缝线这点来看,这个世界的外科手术很优秀呢。如果我的大活跃不是妄想的话啦。」 回想自己的肚子被深深砍破,以及这一连串发生的事。 原本在地球的日本当一名普通高中生的昴,突然被召唤到异世界然后死亡——就如字面上的意思,死过好几次。 而现在能够保住一命,是在多个奇迹重叠之下所产生的偶然。 「话说回来,在那之后过了多久……有没有可以显示时间的东西呢?」 绕著室内张望,但都没看到像日历或时钟这类东西。门上亮著黄色光芒的结晶很醒目,窗外的黑暗透露出现在是晚上这项新情报。 昴耸了耸肩,然后大口深呼吸,接著…… 「总之不管怎样……这次是回避了『死亡回归』吧。」 道出这难以推断的结论后,终于下定决心要面对现实。 2 「第一次死得很惨,第二次是勇于赴死,第三次死得没有意义,第四次是在死斗结束后被流弹打中而死——不过却避开了这个发展。要是又死了,我就是彻头彻尾的路人甲了。」 把体重托付给床铺,昴扳著手指计算自己的死因,深感沮丧。 回顾过往,包含没死成的这一次,全都是死于刀伤,多到这阵子都不想看见刀了。 总之,在硬是回避了「死亡回归」后,时间总算是继续前进,原本受到致命伤的昴,可以像这样安然无事是因为…… 「从状况来猜,是那女生……爱蜜莉雅用了回复魔法吧?」 浮现在脑海里的,是有著一头银发、蓝紫色瞳孔的美少女——爱蜜莉雅。 腹部的伤口会痊愈,一定是她治疗的吧。对有被爱蜜莉雅疗伤过的昴来说,会这么想是很自然的。 而且很自然地,昴必然会认为自己休息的客房——这间宅邸的主人也是爱蜜莉雅。不过…… 「说到宅邸,也有可能是莱因哈鲁特他家。不管怎样……」 瞥了房门一眼,昴对杳无音讯的状况不满地叹了口气。 「一般来说,当我睁开眼时要有一名在枕边看护我的美少女对我说:『你醒啦?』才对呀。 被召唤来的时候也没有美少女,这个召唤系统的bug太明显啦……」 不但不能使出无双,邂逅女角的机会又很少,以召唤系统来说根本是不合格。 「而且,没动静到这种地步……不就只能自行确认现状好好给它大玩一下了吗?」 昴几乎是跳著起来,将手伸向房门。冰凉的空气从打开的门后流入,地板的冰冷直接传达给光著的双脚。 一出房间,眼前是墙壁和地板统一采用暖色系的宽大走廊,左右两边都是绵延的通道,恐怖的是走廊竟然长到看不见尽头。 「这豪宅气派过头了,叫人只能发出『呜哇啊』的声音啦。该说是超大还是广大无边……都没有人的气息耶。」 光脚走在走廊上,昂为这份静谧皱眉,连应该有的生活声响都完全没听见。 「撇开晚上这点不谈,这也安静过头了……这样会害我犹豫要不要吶喊耶。」 原本昴的性格应该是会大叫「有没有人在啊!」但以目前的状况来看,这么做可能会有危险。 毕竟现阶段,昂无从掌握自己是否置身在安全的场所。 是可以理所当然地判断有好心人将昴收留在宅邸内,但最糟糕的情况,就是在昴失去意识后,那个喜欢肠子的杀人魔跑回来绑架昴,这种可能性不能说没有。 话说回来,考虑到那种可能性后,就不能不采取行动。 「尽人事听天命,贤一不也这么说过吗?我也这么认为。」 顺带一提,贤一是昴的父亲,其实是个很有父亲架子的人。 昴迈开的步伐没有犹豫,但走了一段时间,他不解地歪著头。 「走这么久,别说是走到出入口了,连尽头都没看到,怎么会这样?」 异样的感觉挥之不去,决定走回头路再想想看该怎么做的昴转过身,结果却感到奇怪地皱起眉。 「这幅画……一开始走出房间的时候,不是在我的面前吗……」 站在走廊上的装饰油画前,昴双手抱胸沉吟。 画的主题是夜晚的森林,感觉跟自己一出房间就看到的是同一幅画。 如果不是自己走太慢……他突然想到一个可能性。 「地板有装设机关吗?该不会是让走廊像跑步机那样一直转动……吧?」 恐怕是在走廊上移动到某个距离,就会自动转移到地图另一头让人无限行走,这在rpg之类的游戏是很常见的地图圈套。 「要是走廊也会绕圈圈,那跟『死亡回归』还真是有够像的。」 没有徵求任何人的同意,昴直接打开附近房间的门,结果里头什么都没有,可说是个家徒四壁的房间,当然里头也没人在。 「无限走廊和好几个房间……是不找到正确答案就出不去的关卡吗?」 尽管还无法完全接受异世界召唤这件事,但刚醒来就立刻遇上新的奇幻要素,真是叫人想抱头的状况。 「按照约定俗成的发展,我接下来得花上好几个钟头寻找正确的房间吧。现在肚子饿、精神耗弱、体力也快要见底,既然如此……」 倒吞一口气,擦去额头上的汗水,昴带著觉悟踏出第一步。 面对挂著油画的门,握住原本就是昴走出的房间门把,转动。 「回房间睡到别人来叫我吧,说不定是走开始的房间就是终点这种常见的设定。」 这种自暴自弃的性格和思维所触发的构想,促使昴没有确认就直接踏入房间—— 「……怎么有个让人打从心底火大的家伙啊?」 然后,在毫无印象的书库里头,瞪著昴的卷发少女含恨说道。 3 ——那是非常适合被称作「书库」的房间。 房间大小是方才客房的一倍有余,顶触天花板的书架埋没整个空间,架上的书籍整齐排列,其藏书量难以想像。 「唉,就算有这么多书也没一本我看得懂的……真叫人沮丧。」 即使扫视书架,也没看到写有日文的书皮,也没有拼音文字那类的书,全都是在王都看过的象形文字——这个世界的通用文字排列组合在封面上。 凝视看过好几次都看不懂的文字,昴忍不住叹气。 「一进来就没礼貌地看著别人的书架,然后又叹气……你该不会是来找碴的吧?是的话我接受喔?」 「说话那样带剌,可惜了你这可爱的脸蛋啰?来,笑一 个笑一个。」 「贝蒂可爱是理所当然的,想看笑脸的话嘲笑的脸就够了。」 面对手指抵著脸颊卖笑的昴,少女在讨喜的脸蛋上露出无情的笑容。 这形容词在异世界用过几次了呢——美丽又楚楚可怜的少女。 年龄比在贫民窟遇到的菲鲁特还要小,大概才十一、二岁左右。大量使用花边的豪华洋装,格外适合她那张惹人怜爱的外貌。 浅奶油色的头发留得很长,烫成欧风长卷发是外观上最大的特徵,要是肯露出微笑的话,任谁都会为她的可爱所融化。 少女抱著一本很大的书,坐在木制梯凳上仰望昴。 「你竟然知道嘲笑这种艰难的字汇呢。还有,你会不高兴莫非是因为我一猜就中?对不起喔,像这种解谜猜猜看,我从以前就很拿手。」 菜月·昴具备了就算没有提示,也能在多个选项里猜中答案的能力。过去昴就是凭这项技能,在无意识中击溃许多事件。方才的走廊难关,也只是在辉煌的成绩中再添一笔罢了。 「人家劳心劳力地构筑出领域,却被你那样就……差劲。」 「就gm来说,会希望玩家把所有事件都玩过一遍,这种心情我懂,抱歉啦抱歉。」 昴轻轻扬手道歉,少女半眯著眼带著恨意瞪过来。害臊地笑著回应那含恨视线的同时,昴在内心谨慎地整理现状。 【插画011】 从少女方才的发言来看,无限走廊的原因似乎就是她,但少女的计划却因昴轻率的举动而作废。 「唉呀,彼此彼此啦,就别提了吧。总而言之,告诉我这里是哪里吧。」 「哼,这里是贝蒂的书库兼寝室兼个人房。」 「我该对这答案感到扫兴吗?还是该为没有自己的房间,只能在这过夜的你感到悲哀?或者,该对把书库当成个人房这部分微笑呢?」 「稍微戏弄你一下你就讲那什么话!」 讽刺被人直接回敬而生气的少女——自称贝蒂的她鼓起脸颊,从梯凳上下来走向昴。 「贝蒂也快忍到极限了,要让你稍微了解自己惹到什么人。」 「喂,你想干嘛,别这样啦!如你所见,我是个毫无战斗力的普通人喔?」 露出水汪汪的大眼睛,把身子缩小,同时还微微颜抖身体表现出自己的柔弱,但是少女的步伐别说放慢了,反而还加快速度。 「——你就不要给我乱动。」 彷佛有一阵寒气窜过昴的背脊。 眼前的少女,已经走到伸手就能碰到昴的位置。 被个头只到自己胸部的少女用浅蓝色瞳孔凝视,昴整个人僵化,身体起鸡皮疙瘩,寂静在头盖骨里头敲出高亢的耳鸣。 「有什么话想说吗?」 听到少女的提问,昴在顷刻之间从僵硬中解放。在被原谅的这短暂瞬间,昴寻找哪句话最适合说出口。视线游移的昴,最后抖著嘴唇说: 「别、别弄痛我哟?」 「嘴皮子能耍到这种地步,实在叫人佩服。」 用真心佩服的口吻这么说完,少女的手就伸向昴的胸膛。手掌贴在胸膛上,手指温柔地划过表面,感觉痒痒的,然后—— 「噗哇呜……!」 ——下一秒,昴有种全身被火烤的错觉。 某种骇人的东西在体内肆虐,从脚趾到每一根头发彷佛全都被烧掉的感觉,不适感伴随著身体内外宛如被火焰手指摸遍的痛楚。 视野忽明忽暗,等注意到时,昴已流出大量泪水跪在地上。 「好像还没昏过去呢,就和听说的一样,是个健壮的家伙。」 「你、你做了什么?电钻头萝莉……」 「只是稍微干涉你体内的玛那而已,循环方式奇怪的王八蛋。」 少女蛮不在乎地说完,弯下腰,用手指戳著昴浑身顗抖的躯体。 「算了,至少确定你没有敌意。还有,方才对贝蒂的过分无礼行径,就用刚刚徵收到的玛那饶了你吧。」 到达极限的昴,只是被戳而已就无法撑住上半身,整个头撞向地面。尽管如此,他还是花时间慢慢地转动脖子,瞪视带著嗜虐笑容俯瞰自己的少女。 「你,是那个吧……你不是人,这话不是在说你的性格。」 「都见过葛格了还这么慢才发现。」 少女愉悦地俯视趴在地面的昴,她的语气比外表还要年幼,反而让人感受到幼儿拔昆虫翅膀来玩的天真残酷。 「要订正……一件事……你连个性……都不是人……」 「高尚尊贵的存在,不是你的尺度可以测量的,人类。」 少女说出口的,是极度冰冷的话语。 昴感觉胸膛内部在闷烧,可是却连讲述感受到滚烫的力气都没有。意识无视昴的个人意愿,逐渐沉入黑暗。 ——才刚睡醒,却又要失去意识了啊。 「死在这里的话,要跨越尸体很麻烦,去跟其他伙伴说吧。」 ——说得像在讲虫子一样,不要这样形容我的尸体啦,你这家伙。说错了,是你这小鬼。 但连要这样耍贫嘴都没办法,昴再度陷入沉眠。 4 「唉呀,醒来了呢,姊姊。」 「是啊,醒来了呢,雷姆。」 再度睁开眼睛,是从两道音色相同的少女声音开始。 柔软舒适的触感就跟之前的床一样,烧灼昴睡醒的眼皮的,是从窗帘照进来的些许日光——这感觉应该是早上了吧。 「与其说是夜猫族,不如说有一半夜之眷族血统的我只要早上起床,胸口就会发热……」 边回想拒绝上学期间那日夜颠倒的生活,醒过来的昴撑起上半身,就这样旋转脖子、肩膀和腰杆,然后看向窗户。 「现在快要阳日七时了哟,客人。」 「现在已经阳日七时了呢,客人。」 声音亲切地告知时间。阳日七时——虽然不知道意思,但从字面上可以想像是早上七点吧。 「这么看来,刚刚醒过来那次不算的话,我睡了整整一天吧。没差,对于最高纪录是睡两天半的我来说没什么大不了的。」 「唉哟,真是废柴的发言呢。听见了吗?姊姊。」 「是啊,真是窝囊的发言呢。听到了喔,雷姆。」 「话说,从刚刚就一直用立体双声道责备我的你们是谁啊,小姐们!」 昴踢开棉被用力跃起,结果分别站在床的左右两侧,夹著他看的少女们吃了一惊,小跑步到房间中央会合。两人牵著对方的手,脸靠在一起看著昴。 并排而立的两位少女——是长相一模一样的双胞胎。 身高是一百五十公分的中间值,大大的眼睛和桃红色嘴唇,轮廓浅的脸蛋同时让幼稚和可爱并存,可用我见犹怜来形容。发型都是短发妹妹头,头发的分边方向不同,导致两人分别遮住左眼和右眼。 除了头发分边,还有发色——粉红色和蓝色这两样特徵可区分。 大致观察过双胞胎少女的昴,内心被搅乱之余喉咙不自觉地颤抖。 「不会吧……连在这个世界,也有女仆装的存在吗!」 身穿以黑色为基础的围裙洋装,头上戴著白色发饰,裸露纤细肩膀的特殊改造女仆装与短裙相得益彰,清晰地表现出身材曲线,极尽煽情。就连对女仆装造诣不深的昴,都知道这打扮一定反映出设计师赤裸裸的兴趣——然而,双胞胎美少女穿著这身行头也是不争的事实。 「女仆给我的印象是涵养的体现……不过这样也不坏嘛!」 「不好了,刚刚姊姊在客人的 脑里被迫遭受下流的凌辱。」 「糟糕了,刚刚雷姆在客人的脑里被迫接受耻辱的极限。」 【插画017】 「不要瞧不起我的脑容量喔,两位小姐全都是我妄想的犠牲品啦。」 昴的双手交叉,手掌在空中张开十指蠢动。这无意义的动作令两名女仆面露战栗,少女们松开牵著的手改为互相交握。 「请饶命,客人,请放雷姆走,污辱姊姊就好。」 「住手吧,客人,让拉姆逃跑,凌辱雷姆就好。」 「有够丑陋的,这什么姊妹爱啊!互相出卖对方就算了,还让我担任大坏蛋啊!」 就在两名女仆互推对方为受害者的时候,昴眯起自己的三角眼,犹豫该先对谁张开獠牙,结果突然发现…… 「……就不能更安静一点起床吗?」 敲击打开的房门两声,看著三人的少女站在门口。 及腰的银长发今天没有绑起来,而是任其自然地落在背后。服装不是在王都看到的长袍,而是适合窈窕身段的抢眼白色造型服装。裙子意外的短,修长的绝妙双腿让昴忍不住摆出欢喜姿势。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我是被选上的人!」 「……不知道你知道了什么,不过我知道是很无聊的事,真是遗憾至极啊。」 银发少女——爱蜜莉雅用看起来很厌烦的眼神盯著喝采的昴。 爱蜜莉雅的突然造访,让昴睁眼后尽是困惑的心境一口气止跌回升。 接连出现的陌生人——特别是一开始的幼女让自己吃足了苦头,因此被召唤到异世界后,仅凭对话就成为知己的爱蜜莉雅,在自己心中占了特殊地位。 「听到碧翠丝在你血液量不够的时候对你恶作剧,所以有点担心……不过跑来探望的我根本是浪费时间。」 「可是睡醒后看到你的脸让我心情超好。对了,虽然会怕,但我想问你一件事。」 朝著纳闷的爱蜜莉雅,昴双手合十同时眼珠朝上看四十五度角。 「请问,那个……你还记得我吗?」 「那举动很讨人厌,还有这是什么怪问题,像昴这么让人印象深刻的男生,哪有那么容易忘掉。」 被微笑的爱蜜莉雅念到名字,昴安心地垂下肩膀,然后马上又注意到自己被女生直呼名字,难得地害臊了起来。 「请听我说,爱蜜莉雅大人,姊姊被那一位残酷凌辱了。」 「听我说啦,爱蜜莉雅大人,雷姆被那男的监禁凌辱了。」 扔下连耳根子都红透的昴,冲向爱蜜莉雅的双胞胎口说不是事实的话。听了两人的告密,爱蜜莉雅苦笑后斜眼看昴。 「竟然对你们两人那样恶作剧……我是不知道昴会不会争论说他没那么做啦,但我相信他一定不会这么做的,你们就别太戏弄人了。」 「好的——爱蜜莉雅大人,姊姊也有在反省。」 「好的——爱蜜莉雅大人,雷姆也有在反省。」 拉姆、雷姆,个别称呼自己的两人道出看不出来有在反省的宣言。是习惯她们这样的态度了吗?爱蜜莉雅丝毫没有介意的样子。 「那么昴,身体的状况如何?有没有哪里怪怪的?」 「嗯,喔,这么说来睡觉前全身好像被烧伤一样,我还以为会死呢,可是现在却完全没那种感觉,反而是睡过头觉得有点慵懒。」 「如果只是那样就行了,要不要出去散个步?」 「散步?」 面对轻笑的爱蜜莉雅,昴歪著头。 「对,散步。我刚好要去庭院做每日例行工作,要一道去吗?」 「每日例行工作……是要做什么?给花圃浇水?」 「有点不一样,是和精灵说话。每天早上,和订契约的孩子们那样互相接触,是我和他们的契约条件之一。」 精灵,这单字让昴想起了经常和爱蜜莉雅在一起的猫形精灵。 散步跟精灵的话题,真是个同时挑起好奇心和好色心的好提案。 「那就一起去,顺便当复健吧。爱蜜莉雅酱在庭院和精灵谈话的时候,我就到处走走拉拉筋活动活动啰。」 「嗯,只要不大声喧哗就行……咦?你刚刚说什么?」 「ok,口头约定好了,去庭院吧。」 「喂,你刚才说了什么?『酱』是什么?那是哪来的词汇?」 名字被冠上昵称令爱蜜莉雅很困惑。掩饰自己无法直呼她名字的害臊,昴同时看向站在身旁的两位女仆。 「嘿,女仆姊妹,我原本的衣服在哪?不知何时我穿得像是住院的病人,我想衣服八成还留在这屋子里。」 「你知道吗?姊姊,该不会是在说那块骯脏的灰色破布吧?」 「我知道啊,雷姆,大概是在说那块被血弄脏的鼠皮色烂布吧。」 「你们的发言有够大胆耶,就是那块骯脏沟鼠色的破烂布啦,没怎样的话就去拿来吧。」 在昴的要求下,双胞胎看向爱蜜莉雅,投以徵求许可的视线。爱蜜莉雅抬起下巴回应,双胞胎就礼貌地鞠躬离开房间。 「虽然是我主动提出,但你绝对不可以勉强自己,因为你的伤势严重。」 「不过实际上,伤口愈合得很完美。喔,这么说来,对了。」 像是想起了什么,他端正姿势朝爱蜜莉雅慢慢鞠躬。 「为我治疗伤势的人,是爱蜜莉雅酱吧。谢谢你救了我,我果然很怕死,真的,死一次就够了。」 「一般都只有一次的机会吧……不对,不是这样啦。」 忍不住吐槽后,爱蜜莉雅睁著蓝紫色瞳孔看著昴。 「要道谢的是我,你不是豁出性命,在那里救了几乎不认识的我吗?所以治疗你的伤是当然的。」 真挚的眼神传达出感谢,昴忍不住呼吸一窒。 无法诚实回答的自己真是可恨。 ——真想用「才不是那样」来回答爱蜜莉雅的「要道谢的是我」。先救人的明明是爱蜜莉雅。 但是那样的记忆,如今只存在于昴的心中。 咽下那不可能传达出去的感谢心情,昴笑说: 「——那不然,我们是互相帮助就正负抵销了,怎么样?」 「正负抵销……?」 「就是互不相欠,两人都站在对等的状态!所以说让我们好好相处吧,兄弟!」 若对方是贫民窟的居民,说到这就会轻松地勾肩搭背了,但是现在昴能做的就只有趁势模糊掉羞耻和害臊。面对这样的昴,爱蜜莉雅小声地笑出声。 「我才不要这么奇怪的弟弟呢。」 「这评语太辛辣了吧!?」 还有被若无其事当成弟弟的沮丧感。 就在两人相视而笑的时候,房门打开,双胞胎女仆回来了。看到两人分别拿著的运动服上衣和裤子,昴挺直背脊。 「又再一次,开始新的一天了呀。」 跨越「死亡回归」后的第一天,「真的」开始了。 5 断然拒绝刻意想要帮忙更衣的两位女仆,独自换好衣服的昴和爱蜜莉雅走到宅邸的庭院。 环视宽敞的庭院,昴叹气道: 「有够大的耶,住宅也很大,可是这庭院根本是原野了。」 有钱人宅邸的庭园——在漫画和动画常常出现,大到可以举办自助餐派对的风景就在眼前拓展。站在一望无际的庭院正中央,昂立刻开始做伸展操当作复健。 看到昴的动作,爱蜜莉雅一脸不可思议。 「好少见的动作,这是在干嘛?」 「唉呀?你没有热身运动的 概念吗?就是在认真活动身体前,先把全身关节都松一松。」 「嚼——没什么看过呢,不过我知道突然活动身体很危险。」 「这个世界的人都不热身的喔?算了,没办法,要不我教你吧?来自我故乡的纯正热身操!」 「好、好啊,那就稍微做做看。」是被昴自信满满的气魄给压过了吧,爱蜜莉雅虽然后退却还是模仿著昴。昴要爱蜜莉雅站在身旁,然后大声说: 「广播体操第二段!双手前伸然后往上举,拉长背部的运动~!」 「咦,不会吧,什么!?」 「照著我的动作做做看,你将会吸收广播体操的真髓。」 训斥著困惑不解的爱蜜莉雅,昴同时背诵全国知名的广播体操口诀。 一开始倍感疑惑的爱蜜莉雅,在快结束时已经全心投入地在做体操。 做完最后的深呼吸,两人双手朝天高举,结束体操。 「最后举起双手,胜利!」 「胜、胜利——」 「很好,头一次就做得很棒,我授与『广播体操手初级』这个称号给爱蜜莉雅酱!」 全力做完广播体操,接受昴授与称号的爱蜜莉雅露出感动不已的表情。但在调整好呼吸后,她才想起一开始的目的。 「对了,话题被岔得很远,要是忘记我会被骂。」 说完,微微一笑的爱蜜莉雅从怀中取出绿色结晶给昴看。 「啊,这个是……」 「是精灵寄宿的结晶石啦,你认识帕克呢。」 「是那只在紧要关头跑去睡觉的小猫?它不是不知道我之后的活跃吗?」 「很遗憾,在事情告一段落之后,我听莉雅说过了哟,昴。」 彷佛对昴说的坏话起反应,结晶石发出光芒。响起的声音颇为中性,从结晶石溢出的光芒顷刻集结起来,在爱蜜莉雅的手掌上形成小小的轮廓。 巴掌大的娇小身躯,快和身体一样长的尾巴,用双脚步行的小猫精灵帕克,现身。 「哟,早安啊,昴,很棒的早晨呢。」 「对我来说从深夜到清晨这段期间是波澜万丈呢。不过,无限走廊和性格恶劣又威猛无比的幼女,跨越这些的早晨,和爱蜜莉雅酱一同流下热情的汗水……」 「不要说得让人怀疑好吗?」 爱蜜莉雅嘟起嘴巴责备,然后凝视掌中的帕克。 「早安,帕克。昨天对不起,让你勉强自己。」 「早安,莉雅。不过,昨天的事我认为是我不对哟,事态危险到差点失去你,就算感谢昴都还嫌不够呢。」 帕克用又圆又黑不溜丢的眼珠仰望昴,然后用手摸自己粉红色的鼻子。 「我得道谢,有没有什么想做的事?大部分的事我都能替你办到。」 「那么,就让我想摸的时候摸你的毛吧。」 面对大方的帕克,昴也立刻回答。 帕克和爱蜜莉雅双眼圆睁,一方面是因为他回答得很快,另外也是因为回答的内容叫人吃惊。 「你、你不稍微想一想再做决定吗?虽然看起来小小的不可靠,可是帕克的力量非常惊人喔。」 「有点过分呢,不过就跟她说的一样。别看我这样,我可是非常伟大的精灵哟。」 「喂喂喂,对我这种一流的顺毛工匠来说,随时可以玩弄想碰触的把玩对象,其价值可是用亿万财富来交换也不觉得可惜喔。唉呀,我是说真的。」 昴边说边履行权利,朝帕克伸出手。腹部、下巴,然后是致命的耳朵。 「耳朵太赞了!我已经迷恋上你的毛茸茸触感了!」 「我能稍微读取人心所以知道,不过会认真这么说的人实在太叫人吃惊了。」 被手指任意抚弄的帕克,喉咙愉快地咕噜咕噜叫。 昴和帕克玩耍的模样,让爱蜜莉雅放弃似地吐出叹息。 「那么,我去跟微精灵们聊天了……昴和帕克就在这边玩,不要过来打扰喔。」 「被抛弃了呢。」 「被抛弃啦。」 两人开玩笑地耸了耸肩,爱蜜莉雅没有答腔,无视他们快步走到庭院角落。她轻拂地面后坐了下来,闭上眼睛的她,周围开始被朦胧的光晕包围——这是很眼熟的场景。 「是微精灵吗?」 「没错,你竟然有办法区分,很多人都无法区分准精灵和微精灵呢。」 「我瞎猜的……才不是呢,但其实我也不知道区分的方法喔?」 昴会知道漂浮在爱蜜莉雅周围的光点是微精灵,是因为在王都发生的死亡回归中,有一次曾听爱蜜莉雅提起微精灵这个单字。 坐著的爱蜜莉雅小声地和微精灵交谈,彷佛和微笑的她同步,微精灵们不时也跟著闪烁微弱光芒。 「刚刚有提到和微精灵订契约,具体来说是要做什么啊?」 「进行和精灵之间的契约仪式——就是履行誓约。」 听到没听过的单字,昴皲起眉头。 「嗯——首先呢,精灵使者不跟精灵订契约就没办法使用精灵术,而契约的内容视精灵而定。到这边懂吗?」 「就是债主不同,利息或抵押品也不同吧,ok。」 「我是不ok啦,不过继续讲吧。总之,每个精灵要求的都不一样……但是像那种微精灵,只要用和术师接触这样的简单条件就能订下契约。」 「该说简单还是适合初学者呢?话说回来,照你刚刚说的,成形精灵要求的东西很不同啰?」 「聪明的孩子,领悟得快节省了说明时间,虽然有时候会莫名离题导致没有进展。」 「没有啦。」昴害羞地笑道。帕克对他投以温暖的视线后,抚弄自己的胡须。 「如你所言,像我这种有意识的精灵,要求就会严格一点。不过相对的,会给予契约者相应的贡献……我给莉雅的条件也很严苛喔。」 「我从刚刚就很在意,『莉雅』这个叫法很可爱耶。」 「还是输给你的『爱蜜莉雅酱』了——我下次也那么叫吧。」 「——算我求你们,绝对不要。」 爱蜜莉雅鼓著面颊介入两人的难笑话题。 回来的爱蜜莉雅,周围已经没有精灵的光辉,看来精灵talk show结束了。昴站起身,拍掉屁股上沾到的草。 「恳亲会结束了吗?感觉很简单就结束了呢。」 「因为很在意你们两个,所以就请他们提前结束,明天可得要好好聊聊了。」 爱蜜莉雅边说边伸出手掌,在昴下方移动的帕克跳了上去,它睁著圆滚滚的眼珠看向爱蜜莉雅,饶富深意地轻笑。 「不用担心,我探索了一下,没在昴身上发现恶意、敌意和危害的念头。尽管本性有点别扭,不过是个好孩子。」 「慢著……」 帕克的直接评语让爱蜜莉雅不禁哑口无言,接著吞吞吐吐地说: 「怎么在本人面前……那种事就算是真的,听别人这样讲不是会受伤吗?」 「啊——没关系、没关系啦,像我这种来历不明的家伙,试探我很正常,怀疑我也是理所当然,反而是刚刚爱蜜莉雅补充的话才伤人!」 昴对连忙用手捣住嘴巴的爱蜜莉雅露出苦笑。 帕克不可能毫无理由就接触自己,这点昴早就料想到了。 目前一点有用情报都没被套出的昴,爱蜜莉雅他们不会大意到毫无警戒就接纳。拉姆和雷姆的态度,也是这种思维的部分产物吧。 「说是这样说啦,但又没有能够好好说明的方法。」 只有记忆却没有户籍 ,就是昴在这个世界的现状。 被召唤来的事实难以说明,而且很有可能会被当成神经病。 既然如此,还不如交由帕克为自己做人格判断。 如果是可以读取内心表层,又深受爱蜜莉雅信赖的帕克,它说的话绝对比昴亲口说明还要有说服力。 「没事的,莉雅。不如说,昴本身也明白,甚至还利用我的读心术,真是坏孩子。」 「真是光荣的评价。就这样好好说服她吧,my friend。」 对昴的呼唤呈现愣住的表情,接著帕克捧腹大笑。 「真是好久没有被这样子对待了。嗯,我欣赏你。」 「可以的话,我想要爱蜜莉雅酱的评价。正所谓射将先射马,唉呀,没有马只有猫会有效果吗?……会怎么样呢?」 昴的手指抵著下巴认真烦恼,爱蜜莉雅惊讶地看向他。 昴疑惑地抬起眉毛,爱蜜莉雅说著「没事。」然后小小地倒抽一口气。 「——昂真的,很不可思议呢。」 「啊?」 「能够这样自然地接触精灵,而且还对我这种……半妖精抛媚眼,就算是开玩笑也让人惊讶。」 「如果不是开玩笑,就能让你大吃一惊吗?」昴虽然在内心这么说,但在看到爱蜜莉雅的微笑后就著迷到忘了。 因为她的微笑,就跟在王都互相告知姓名时一样纯粹。并不虚幻也不难过,光是看著内心就忍不住雀跃。 美丽流泄的银发宛如月之水滴般梦幻,肌肤像初雪一样洁白,蓝紫色的瞳孔彷佛施展了魅惑咒术,吸引昴的意识不肯放开。 高贵、美丽,拥有一颗百折不挠的内心,昴知道她是这样的人。 很自然的,差点对那张侧脸怀有感激之外的情感,昴连忙自制。 「唉呀,她们在干嘛?」 注意到什么的爱蜜莉雅开口说道,昴也跟著看向宅邸。 从屋子走入庭园的,是双胞胎女仆。 两人走到昴他们面前,庄严地行礼。 「——当家,罗兹瓦尔大人回来了,请诸位回屋里。」 毫无分秒落差,完美无缺的双声道。 虽然很讶异一丝不差的双人合唱,但双胞胎骤变的态度更叫昴吃惊。 先前的轻率感消失,从两人身上感受到的只有豪宅佣人的威严。 「是吗?罗兹瓦尔回来了……那就得去迎接了。」 「是,还请客人也移驾,主人说若您醒了就请您一并前来。」 帕克钻进爱蜜莉雅的银发里,抚摸头发接纳的爱蜜莉雅表情有点僵硬。凝视她的侧面,被指名的昴扭动脖子发出喀喀声响。 「话说,罗兹瓦尔是谁?」 「这栋宅邸的主人……对喔,都没跟你说明。」 察觉到自己的疏失,爱蜜莉雅用掌心遮著嘴巴。 「嗯,这个嘛,罗兹瓦尔他……你见到就懂了。」 「太快放弃说明了啦!这么没特徵吗!?」 「——不,刚好相反。」 爱蜜莉雅、帕克、拉姆和雷姆,四人同时回答。 惊人的四重奏让昴目瞪口呆。用手将他的嘴巴从下方合起来的蓝发少女,严肃地一鞠躬。 站在旁边的粉红色头发女仆,用手指向屋子。 「不管用什么样的言语,都难以形容罗兹瓦尔大人,见到他本人之后,客人您就能理解。请放心,他是很温柔的人。」 重复叮咛反而煽动了不信任感,但双胞胎只是互看一眼然后点头。 勉强同意的爱蜜莉雅,朝困惑的昴轻轻伸出手。 「——我想,昴一定和他很合得来,不过可能会很累就是了。」 拍了拍昴的肩膀,爱蜜莉雅沉重地低语。 第二章 『约定之晨尚远』 1 「从上面看的感觉,就是那个吧……你的脑袋似乎蠢得可以。」 被双胞胎带到餐厅里说要享用早餐,却遇到用这番话来代替打招呼的卷发少女。 爱蜜莉雅为了换装所以先回房间,因此和她中途就分开,现在在餐厅里的就只有昴和卷发少女。少女的讽剌招来昴极为不悦的表情。 「在清爽的早晨,一碰面就突然讲那什么话,你这萝莉。」 「那是什么单字,听都没听过,只觉得很不爽。」 「就是不在攻略范围内,年幼的意思。我对年纪小的没兴趣。」 「……对贝蒂无礼到这种地步,反而让人觉得悲哀。」 刻意无视少女挖苦的话,昴环顾宽敞的餐厅。 餐厅中央放著一张铺了白布的桌子,有几个座位已经摆好了餐盘,如果也准备了昴的份,那位于末席的某一个位置就是昴的吧。 「连餐桌礼仪都不懂的我,也被允许列席吗?」 「傲慢至极。既然不懂就该有不懂的样子,乖乖低头不就好了。」 「与其向你低头,我宁可正大光明地坐在主位然后被骂得狗血淋头。」 面对红著脸展露怒意的少女,昴挥挥手就要往主位坐下去。坐在这个位置的,八成是爱蜜莉雅或屋主吧,可能性是各一半。 看到昂真的将屁股坐在主位上,卷发少女露出嫌恶表情摇了摇头。 「算了,随便你。在那之前,你没有感谢的话要对贝蒂说吗?」 「还感谢咧,先前你不是才挥开我求救的手吗?这样子还要求感谢,你是怎样被养大才能做出这种结论啊,真想看看你的双亲长什么样!」 「为什么是你生气!想生气的是贝蒂吧!难得好心……」 对挑爨的话还口,昴的回应让少女的声音大了起来,不过最后却越来越小声。少女不自然切断对话的方式,反倒促使昴继续挑衅,不过…… 「打扰了,客人,送餐点来了。」 「打扰了,客人,送餐具和热茶来了。」 餐厅的门打开,推著餐车的双胞胎女仆走了进来。 蓝发女仆将沙拉和面包等正统早餐内容摆上桌,粉红色头发女仆快速地在杯中倒茶并分配到每个座位前。热腾腾的香气,让昴的肚子忍不住叫出声。 「哇啊——不错不错,贵族味十足的餐桌。我本来还在想,要是摆满了异世界的奇特食物该怎么办呢。」 光是场所在异世界这点,就让人担心会端出什么料理,看到菜色昴总算安心了。 大致看来,没有会对肉体和精神构成重大危机的食品。 食欲高涨,昴将整个人靠向椅背,只让两个椅脚承受体重,椅子发出的吱嘎声响彻餐厅,在少女装模作样的脸蛋上添加不耐。 昴不知为何就是想要逗弄卷发少女。萌生让她假正经的表情因感情而瓦解的恶作剧念头后,昴全神贯注地滑动臀部—— 「啊哈——啊,有没有——好东西呢?好——东西哟,好——东西。」 在那之前,踏入餐厅的新人物开心雀跃的声音中断了一切。 是个身高很高的人。 比昴高半个头,深蓝色的头发长到快要碰到背。 可是体格方面,与其说瘦,更接近纤细,肌肤的颜色也是病态的惨白。 配上端正的容貌,俨然是个抑郁阴沉的美青年。 左黄右蓝的不同瞳色,鲜明地强化了那个印象。 ——要是没有那身配色奇特到爆的服装,以及根本是小丑的脸妆的话。 「……吃饭前还雇用小丑来做余兴表演吗?真搞不懂有钱人的想法。」 「你在想什么大致猜得到,不过贝蒂就不干涉了。」 「好冷淡喔,贝蒂。我跟你是同伴吧?再多跟我热情地聊天嘛。」 「贝蒂跟你之间哪有什么关系,还有,不准随便叫贝蒂的名字。」 态度冷漠的少女耸肩后脱离对话,昴对她这样的态度苦著一张脸。踏进餐厅的小丑和昴一样看向少女,然后瞪大双眼。 「喔——呀——?碧翠丝会在这真稀奇。隔了这——么久,终于想跟我一起用餐,这不是很开——心吗?」 「脑袋幸福的人只要有那边的家伙就够了,贝蒂只是在等葛格而已。」 无情地斩断亲昵的发言,少女——碧翠丝的视线投向小丑身后,比小丑慢踏进餐厅的,是换好衣服的银发少女。 「葛格!」 像弹跳似的起身,碧翠丝晃动长裙跑了过去。彷佛花朵绽放的笑容,洋溢著可爱魅力让人忘记少女至今的自大。 碧翠丝的视线前方站著爱蜜莉雅,但回应的人却不是她。 「哟,贝蒂。四天没见了,有没有好好当个有精神的端庄淑女呀?」 碧翠丝对一派轻松自银发中现身的灰色小猫——帕克点头。 「我满心期待葛格回来哟,今天我们一起过吧。」 「嗯,没问题呀,好久没这样了,今天就一起悠哉度过吧。」 「哇——好棒!」 跳下爱蜜莉雅的肩膀,帕克落在碧翠丝伸出的手掌上。怜爱地抱住帕克,碧翠丝开心地当场旋转。 「呵呵,受惊了吧?碧翠丝真黏帕克。」 「好久没听到『受惊』这种话了呢……」 露出调皮笑容的爱蜜莉雅,走向被这和乐融融景象吓到的昴。才刚对说出少用语词的爱蜜莉雅吐出既定台词,她就发出「咦?」的声音指向昴。 「唉呀,昴,那个座位……」 「啊,对了!不对,不是啦。这个啊,你看,椅子要是冷的坐起来可能会连心灵都跟著消气,所以我只是先帮忙温热,可不是想要间接接触喔?」 在双目圆睁的爱蜜莉雅面前,庞大计划落空的昴从椅子上滑下。 「唉呀唉——呀,别放在心上啦。原来如此,你的体温或许没能传给爱蜜莉雅大人,但这个我会好好——慎重地收下——」 小丑伸手轻拍昴的肩膀像是安慰,然后笑了。轮流看著碰触肩膀的手和小丑温柔的笑脸,昴嫌恶地皱起脸。 「这个小丑是怎样,超爱装熟的。触碰舞娘是违反规则的哟?」 「什么时候变舞娘……不对,昴,这个人是……」 「唉呀唉呀唉——呀——没关系哟,爱蜜莉雅大人。想到他从濒死状态恢复到这么有精神的样子,不就应该——欢迎他吗?」 尽管口气让人不耐,但发言却都极为正经。小丑就这样承受大家的视线,拉了椅子慢慢坐下来。 坐在偌大餐桌最顶级的座位,也就是昴刚刚坐的位置。 「喂喂,不是我要说,随便坐在那里的话可能会被伟大的人骂喔。」 「不用担这个心……看样子,你还没跟昴报上名号吧。」 听到昴的忠告,爱蜜莉雅非常傻眼地说。只不过,她的傻眼不是对昴,而是对小丑。 「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这个——意思啰。」 面对昴的疑问,坐在椅子上的小丑摊开双手回应。 「我是这栋屋子的主人,罗兹瓦尔·l·梅札斯——是也。你在寒舍平安无事、舒适地度过了呢,那比——什么都重要——菜月·昴。」 打扮成小丑的变态贵族,厚脸皮到神清气爽地报上名号。 2 以坐在主位的罗兹瓦尔为首,大家各自坐在准备好的座位上,开始享用早餐。 「嗯……比一般的食物还好吃。」 从陈列在眼前的食物中,掠夺沙拉和汤到嘴巴里的 昴说出感想。 「呵呵——对吧对吧,这样看来,雷姆的料理很经济实惠哟?」 自豪的罗兹瓦尔点头回应,昴看向应该是负责下厨的雷姆。雷姆在他的视线里头用手比出一个食指和小指往上翘的手势,虽然不知道那是什么意思,不过八成是这个世界代表v的手势吧? 作为回礼,昴用双手比出青蛙的手势回应。 「这道料理是蓝发的……呃,可以叫你雷姆吧?是你做的吗?」 「是的,客人。屋里的餐桌是由雷姆负责,因为姊姊不太擅长。」 「哈哈——这对双胞胎擅长的技能不一样,那么,姊姊是比较擅长打扫喔?」 「是,正是如此。打扫和洗涤,是家事中姊姊最擅长的。」 「那雷姆是虽然擅长下厨,却不擅长打扫和洗涤啰?」 「不,雷姆基本上所有的家事都擅长,打扫和洗涤也很擅长,做得比姊姊还好。」 「姊姊的存在意义消失了耶!?」 万能妹妹,和连在擅长项目都不如妹妹的姊姊,以双胞胎来说反而很新鲜。 拉姆丝毫不在意妹妹的发言。没有订正代表是事实,不过就算如此,拉姆没有丝毫动摇的态度不会有问题吗? 「还是领域不同?拉姆是战斗系,朝庭院守门人的方向发展如何?」 「你不错——耶,拉姆和雷姆的个性都很强悍,所以第一次见面时都不太受欢迎。」 「在角色的个性深度上,因为主人太过特殊所以根本就不算什么哟,罗兹亲。」 被昵称为「罗兹亲」的罗兹瓦尔,用权势者的从容宽恕昴的发言。 对习于煽动对方引出情感的昴来说,他这是逃避发言的行为,不过昴并不在意,接二连三地吞食、消化盘中的菜肴。 「虽然有过饭很难吃要怎么办的念头,不过这么美味就没问题了。对吧,爱蜜莉雅酱。」 面对昴随性的呼唤,用餐巾擦嘴巴的爱蜜莉雅以扑克脸回应。昴歪头思考怎么了,结果她小声叹气。 「我说昴,用餐时禁止聊天,这样对两个人准备我们餐点的雷姆和拉姆很没礼貌,要是没有礼仪,可是会在重要场面以失败告吹的喔。」 「好久没听人说『告吹』了……总之你要说的是餐桌礼仪吧?都已经这种状况了,你现在才说?」 昴一边回应既定台词,一边用手指向餐桌。在宽大的餐桌旁,昴和爱蜜莉雅比邻而坐。 原本,两人的座位距离为活用餐桌的宽大而离得很远。 「你看,我想在爱蜜莉雅酱的旁边用餐,所以移了过来。罗兹亲默许的时间点你不说,等到现在才说?要不然,你可以把讨厌的青菜丢到我盘子里喔。」 「那圆椒拿去……唉哟,不是这样啦。讨厌,我简直像个笨蛋。」 说输人后就嘟起嘴巴的爱蜜莉雅,可爱得让昴笑了。 接著,昴从她方才的话中挑出疑问点。 「对了,罗兹亲,我刚刚好像听到爱蜜莉雅酱说,这栋豪宅的佣人就只有两个。」 「啊哈~现状确实是如此哟,就只有拉姆和雷姆而已。」 「照料这栋大得要命的豪宅的人只有两个,在讲究品质之前会先过劳死的。还是说……是无法雇用新佣人?」 面对昴的提问,罗兹瓦尔沉默下来,双手在餐桌上交握。他的脸上浮现笑容,但看著昴的双眸,里头的情感明显有所改变。 「你真的很不可思议——呢,来到露格尼卡王国的梅札斯边境伯宅邸,却还一派——搞不清楚状况的样子呢,亏你能通过王国的入国审查。」 「唉呀,在某种意义上,我有点像是偷渡入境啦……」 听到昴不经大脑的回答,爱蜜莉雅大吃一惊,眼神转为像在斥责稚子。 「受不了你,那种事还大剌剌地说出来,小心被可怕的人打得落花流水哟。」 「好久没听到『打得落花流水』这种话了。」 「不要扯开话题。我说昴,你真的不要紧吗?你身边的人都这样吗?还是只有你特别无知?」 对真心担心自己的爱蜜莉雅感到过意不去,昴反省自己的态度。 「啊——是我的记性比较差吧,要是不麻烦,愿意解释的话在下会备感荣幸。」 「听你会用这样的用字遣词,感觉就像是规矩人家的小孩……」 「在正式社交场合说出那种话的话,我的社交界出道之路会堵塞的。总觉得爱蜜莉雅酱在这方面的知识意外贫乏?我刚刚的尊敬语和谦让语可是不按文法、乱糟糟的哟?」 「呜……我无法否定。」 被昴指出问题点的爱蜜莉雅缩小身子。虽然惊讶爱蜜莉雅有这样的一面,不过为退缩的她说话的,是坐在主位一直不说话的罗兹瓦尔。 「你的说法我也不是不懂,不过爱蜜莉雅大人现在还——在学习哟。」 「学习啊,那方面可以牵扯到刚刚的话题吗?」 「你果然有在动脑,正因为有在动脑,才会有像是不经大脑的发言。」 面对貌似佩服的罗兹瓦尔,昴抖擞肩膀后拍打自己的胸部。 「活著动脑思考是理所当然的吧,四面楚歌、生死一线间的紧要时刻,彻底思考如何避免腹部内容物哗啦啦跑出来可是人类的义务。」 「哗啦啦跑出来的形容,简直就像是有亲身体验……嗯,回到原本话题,昴你知道这个国家——露格尼卡王国现在是什么状况吗?」 「完完全全、彻头彻尾、一点都不知道。」 「被你那样神清气爽地断言,叫我对你的生存方式感到惊讶。」 这不是称赞的话吧,看到爱蜜莉雅慈爱的眼神后,昴如此心想。虽然不是使用挑起保护欲的战术,但内心的距离感确实变得像母亲与幼童一样。 「是说,提到国家的状况……是发生了什么坏事吗?」 「不是很稳定的状态啦,毕——竟呢,现在的露格尼卡『没有国王』。」 品味罗兹瓦尔的话,理解意义后昴的呼吸一窒。 朝画著小丑妆的男子投以警戒眼神后,昴立刻在座位上摆开架势。 「不——用那么警戒,没必要担心,因为这已——经是市井小民都知道的严——重事实喔。」 「这样啊。不对,是那种被告知危险秘密而无法活著回去的剧情吗?」 「由我告知才知道,昂真可怜……总而言之,国内因为这样很不安定。」 原来如此。昴能理解,王位虚悬的状态,对王国的经营型态是致命伤。不管是病逝还是其他原因,国王突然的「死讯」都会动摇整个国家。 「不过,这种情况,一般来说不是由国王的子嗣来继承就解决了吗?」 「一般来说——是这样没错,可是呢——事情的起因要回溯到半年前。在国王驾崩的同一时期,城内有瘟疫蔓延。」 对外宣布传染病只有特定血统的人才会发作,罗兹瓦尔娓娓道来。 据说,在王城里头生活的国王及其子孙全都因此灭绝。 「既然是生病就不能责备本人啦,不过这样一来国家会变怎样?既然国王的血脉没有了,那就是以民意为优先选出总理大臣啰?」 「后半段我完——全不懂你在说什么,不过,目前王国的运作是由贤人会在执行。他们每一位的出身,都是在王国史上留下显赫名声的豪门世家,所以王国的运作没有问题。不过——」 罗兹瓦尔在这边停顿,收敛表情。 「——没有国王的王国,不应该存在。」 「这倒是。」 就算只是装饰 ,没有头脑存在的组织就不成立,国家也是一样。 「原来如此,我越来越了解了。也就是说,这王国因为没有国王而陷入选王的混乱风暴中,还因此缩小与他国的关系呈现锁国状态。这时出现了神秘的外国人——我,怎么看都超级可疑!」 「再——附加说明,接触爱蜜莉雅大人是想要和梅札斯家攀——上关系。虽然都是环境证据,但只要有那个意思,光凭这样就足以……」 罗兹瓦尔闭上眼睛,手摆出刀子的姿势,抵著脖子比出斩首的模样。看著罗兹瓦尔的恶作剧,昴因这突然的讨厌预感而止不住冷汗。 没错,从刚刚开始昴就一直很在意一件事。 「为什么……豪宅的主人要在爱蜜莉雅酱的名字后面加『大人』两个字?」 在宅邸里头地位最高的人物,却释出最大程度的敬意。 昴感觉胸口的不安滋长,快要开出黑色花朵。罗兹瓦尔朝他一笑。 「这是当然——的啰?对地位比自己高的人就要用敬称——嘛。」 嘴巴张开、浑身僵硬的昴,用彷佛会发出齿轮摩擦声的机械式动作看向爱蜜莉雅,结果一脸严肃的少女吐气,像是听天由命。 「我没想过要骗你的。」 「——呃,所以说,爱蜜莉雅酱是……」 得不到教训继续用昵称的昴,被补上最后一刀。 「我现在的头衔是露格尼卡王国第四十二代『国王候补』人选之一,那边的罗兹瓦尔边境伯是我的后盾。」 被告知的事实,让昴深切体会到自己的不敬行为已经突破天际。 3 ——在异世界邂逅的美少女,是女王陛下。 单单只看这句话,完全是正统派的奇幻异世界风格。 正确来说是女王候补,但一想到自己至今是怎么对待这位女王候补的,他忍不住说道: 「就算有三条命也不够用啊……」 「抱歉,吓到你了,我没打算瞒你这么久的。」 「嗯呀,我没生气,爱蜜莉雅酱真的像天使一样温柔呢。」 「咦!?」 昴过于直接的话让爱蜜莉雅说不出话来,接著脸颊泛上红晕。 「没有啦,其实我能做到这样,原动力全都是从爱蜜莉雅酱开始的。以这层意义来看,这真的是e·m·t((爱蜜莉雅酱·真的是·天使)哟!」 「……唉,总觉得能了解要如何和你应对了。你那不管对谁都能说的俏皮话就先忘了,直接进入主题可以吧。」 脸上还留有一抹残红,爱蜜莉雅拍手导正气氛。由于她拉开椅子恢复先前的距离感,昴也只能无可奈何地遵从。 「好——啦,虽然岔——到感觉不——错的歪路去,不过就进入主题——吧。昴,准备好——了吗?」 「刚刚的话题走向没让我脑袋飞掉,就让我祈祷不是坏事吧。」 听到昴说的话,罗兹瓦尔吹响口哨,爱蜜莉雅也露出意外的眼神,因为他们判断昴方才的言行举止,具备了探查两人真心的意图吧。 当然,那是他们解读过度,不过昴没让他们察觉到这点。 「刚刚只是在进入主题前,顺便提一下我的预测。刻意把话题导向爱蜜莉雅酱是女王陛下候补,能在包含这点的情况下说明状况吗?」 「……其实,昴很聪明吧?还是脑袋有问题?」 「这个二选一踩到我的极限啰!」 听到昴的抱怨,爱蜜莉雅轻轻吐舌谢罪。因为很可爱,所以原谅她。 昴草率的内心戏先不管,罗兹瓦尔在爱蜜莉雅道歉后紧接著说: 「你的预测非常正确。你的处境,和方才的事大有关系——爱蜜莉雅大人。」 「嗯,知道了。」 点头回应的爱蜜莉雅,从怀中拿出某样东西放在餐桌上。 看到伸长的纤白手指推出的东西,昴挑起眉毛。 「——这不是那个徽章吗?」 在白布上闪耀光辉的,是中央镶著宝珠,以龙为图腾的徽章。 它曾被手脚不乾净、名叫菲鲁特的少女给偷走,是昴死了三次才终于归还给原持有者爱蜜莉雅的重要道具。 宝珠闪闪发亮,深邃清澈的颜色让再度目睹的昴怀抱敬畏之心。 「龙是露格尼卡的象徵,重视到了自——称是『亲龙王国露格尼卡』的地步。城墙和兵器到处都有龙的图像,其中又以这枚徽章最为重要。」 罗兹瓦尔说到这故意停顿,昴朝他送上催促的视线,结果罗兹瓦尔用目光催促爱蜜莉雅继续。爱蜜莉雅闭上眼睛,颤动嘴唇。 「王选参加者的资格——这徽章是用来确认,持有者是否适合坐上露格尼卡王国王位的试金石。」 紧张声音告知的事实,让昴的眼珠子都快掉下来了。餐桌上的徽章是以展开双翼的龙为意象,宝珠的光芒证实了方才的话皆为真实。 「怎、怎么会……竟然搞丢过王选参加资格的徽章!?」 「讲搞丢很难听耶,是被手脚不乾净的坏女孩给偷了!」 「一样啦!」 大叫拍桌的昴站起来,虽然力道大到餐具差点掉出餐桌,但在场随侍的雷姆完美地进行支援,但昴看都不看一眼地说: 「要是真的弄丢了,你倒是说说看该怎么办啊!?那不是扔掉也没啥大不了的道具吧!区公所可是不会再发放的哟 「好——啦,弄丢的话——不是道歉就能了事,这点——毋庸置疑啦。」 看到昴慌张地大吼大叫,罗兹瓦尔将没必要的大衣领拉整后回答。 「所谓的国王,就是背负王国之人。要背负这重责大任的人,若是连一枚小小的徽章都无法保护就太荒谬了,会让人无法想像为何要将国家托付给此人——吧。」 「那是当然,这种事要是被知道一定会闹得沸沸扬扬……正因如此!」 围绕被偷的徽章在王都发生的騒动,然后是这场款待,导出的答案只有一个。 「曾弄丢徽章的事要是公诸于世就惨了,所以找徽章的时候爱蜜莉雅酱才会坚持要自己处理,不肯藉助外力。」 「……对,就是这样。」 「偷徽章的犯人是菲鲁特,但委托者是艾尔莎,那家伙也说她是受人之托……这样看来,是有人想要妨碍爱蜜莉雅酱成为女王陛下啰?」 「正——是如此。想让她失去王选参加者的资格,因此想到了抢走徽章这个简单的方法——呢。」 昨天发生的各种事情,在昴的心中开始连成一条线。 顽固抗拒帮助的爱蜜莉雅,菲鲁特和艾尔莎的委托人,还有让昴三度被杀的原因,这枚徽章就是有这种价值,也是昴能像这样住在豪宅还被款待的理由。 「重新思考后,我超gj!让我对奖赏的期待更高了!」 不用想也知道自己的功劳有多大,昴得意洋洋,连呼吸都跟著变用力,俯视爱蜜莉雅活动手指做出色眯眯的样子。完全是等著被吐槽的模样,但是…… 「嗯,就是这样。昴对我来说是大恩人,光是救你一命也不足以回报你的恩情,所以尽管开口吧。」 「啊?」 「只要能力所及我都会办到,不,是一定会办到。昴会找我,多少也是有这层意思在吧。」 看她手贴胸膛一脸认真地回望自己,昴说不出话来。 脸颊肌肉僵硬,紧张感的刻度无法和周遭的严肃氛围对齐。 ——糟糕,我太不会看气氛了。 没能看出周遭气氛的紧张感,无法跟爱蜜莉雅认真的眼神热度咬合,使得昴不知所措。结果, 为难到最后…… 「……干什么?」 「没有,忍不住就伸手了。」 昴的手指滑进盯著他看的爱蜜莉雅头发里。 与其说是摸头,更像是手指在享受头发的触感。 「如果要奖赏,看,这样子就够让我开心了,我要求不高。」 「……你也很爱摸帕克的毛,昴是不是会对体毛产生兴奋感啊?」 「别把头发归类在体毛里头啦!你这可是漂亮的银发耶!」 惨不忍睹的评价令昴哀嚎。爱蜜莉雅的银发摸起来就像丝绢一样,既柔软又具有异于帕克毛发吸引昴的魅力。 不过听到昴的话,爱蜜莉雅不知为何痛苦地垂下眼帘。不清楚她这举动的理由,昴歪著头思考。就在他脖子侧倾时,感受到来自背后的视线。 「啊,妨碍到你了——吗?如果是那个,我们就先退下啰?」 「那种顾虑在说出口的时候就成了多管闲事,而且我的发问时间还没结束。」 继续享受爱蜜莉雅的头发触感,昴用空著的手指向罗兹瓦尔。 「我知道爱蜜莉雅酱是女王候补了,不过身为她后盾的你,又是站在什么样的立场呢?」 「旁边的人都在看哟——你啊,从刚刚——对事物的理解力就好得没话说,以出身成长都是平民的人来说,你会不会懂得太多——了呢?」 「能得到这份赞美让我光荣备至,不过这单纯是受到动画和轻小说的影响,让我的大脑习惯了奇幻故事的走向罢了。」 奇幻题材的世界观总是掺杂难以记住的原创单字,身为跨越无数这种障碍的一名读者,这种程度的设定就算公布了,也无法让脑袋陷入混乱。 「嗯,好像没有隐瞒——呀。我的头衔是露格尼卡王国的……大致就是边境伯的身分啦。如果要更好听的职称,就是宫廷魔术师——啰。」 「宫廷魔术师……也就是城堡聘雇的魔法使者?」 「对,而且还是首屈一指的魔术师……这人就是王国里最厉害的魔法使者。」 接著昴说话的人是爱蜜莉雅,不过不知怎么的,她的表情有点不高兴。对她那样的反应似乎很开心的罗兹瓦尔,放松紧抿的红唇笑了。 「就顺著这些话继续说下去吧,我的立场是支援身为国王候补的爱蜜莉雅大人,把后盾这说词换个说法,就是条件不错的资助人。」 「资助人啊。」 赞助商代表,这就是罗兹瓦尔目前的头衔啰? 昴重新打量高个子小丑,然后偷偷朝爱蜜莉雅使眼色。 「虽然有点难以启齿……不过爱蜜莉雅酱,你就不能挑更好的人选吗?」 「没办法呀,我在王国内又没有可以倚靠的人,原本愿意协助我的就只有喜好异于常人的罗兹瓦尔……」 「原——来如此,消去法啊。」 「你们两位,不知道眼前的资助人很可怕——是好事——呢。」 虽然觉得被眨低,但别说是生气了,罗兹瓦尔还成熟地含笑对应。是器量大呢?还是他就是那种要被人轻蔑才能感受到愉悦的个性? 「那么,回到正题,罗兹亲是爱蜜莉雅酱的资助人,这我知道了。从小地方处处都隐隐可见天然呆和土包子部分的可爱爱蜜莉雅酱,昨天会在王都单独行动,不是非常罕见的事吗?」 「那是第一次——吧,原本拉姆应该也在一起——的。」 罗兹瓦尔苦笑著将话题扔向拉姆。昴朝话题所指的方向看过去,拉姆把头发旁分的方向改成和身边的雷姆一样,然后露出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发色完全不同,有乔装就跟没乔装一样。 「那个自信满满觉得『好极了,蒙混过去了!』的脸,叫人看了就火大耶。」 不管当事人有没有反省的意思,反正有取得口头确认就成功了。然而,这时出现了举起手、满脸尴尬的爱蜜莉雅。 「那个不是拉姆的错,昨天是我……该说是输给了些微的好奇心吗?总之就是糊里糊涂地和拉姆走散了。」 「那个像萌角的理由是怎样,这跟爱蜜莉雅酱的天然呆满出来不同,仆人没有遵守主人的命令是事实哟。你怎么说——咧?」 昴双手指著庇护拉姆的爱蜜莉雅,然后手指直接转向罗兹瓦尔。 「确实也有一番道理,拉姆的监督不周,或许——我也要负责。不过,把事扯到这来,你究竟想说什么——呢?」 「很简单,没有盯著身分重要的爱蜜莉雅酱是你那边的疏失,而我就是针对这点攻击的坏蛋。我的做法是只要被我找到可趁之机,能榨乾的我就尽量榨乾。」 昴说的话,让室内所有人的表情为之一变。 爱蜜莉雅皱眉,双胞胎用怀著歉意和敌意的眼神瞪昴,碧翠丝充满热情的眼神依旧向著帕克,帕克则是在鸡蛋料理前滑倒,头插进蛋黄里头。罗兹瓦尔浮现了然于心的微笑,点头说道: 「原——来如此。确实,就私人财产而言,比起等同身无分文的爱蜜莉雅大人,我这个资助人更适合用来——要求奖赏呢。」 「对吧?而且罗兹亲应该不会拒绝才是,毕竟我不但是爱蜜莉雅酱的救命恩人,还是防止她从王选之争中落马的救世主或啥的!」 从椅子上站起来,昴指著天空做出胜者姿势。 「我不会——不认同,因为这是事实。那么,以这为出发点,可以换我问你吗?」 同样站起来的罗兹瓦尔,以身高优势俯瞰昴,爱蜜莉雅担心地看著互瞪的两人。 「你想要——什么呢?就现状来说,我不会拒绝,为了掩盖遗失徽章的事实,我什么都愿意支付。来——你想要什么?」 「嘿、嘿、嘿,不愧是贵族大人,很懂事理嘛。奖赏就如我所愿,而且罗兹亲不得拒绝,男子汉绝不食言!」 「很豪迈的发言——呢,确实如此,男人不该找藉口,我绝不食言。」 昴那俨然是小恶棍的态度,令身后发出好感度下降的声音,但这一切全都是为了引出罗兹瓦尔承诺自己的伏笔。 罗兹瓦尔首肯后,昴会心一笑。 「我的愿望就一个,雇用我在这豪宅工作。」 和前面落落长的开场白相反,昴的要求简洁有力。 昴的要求让身后的女性阵容都呆住了,缺乏表情变化的双胞胎面容浮现困惑,碧翠丝露出真的很嫌恶的表情,而爱蜜莉雅…… 「不、不是我要说,你那也太……」 与生倶来的美貌和神秘感,让她即使翻白眼效果也减半。 「惊讶的表情也很可爱,不过你就这么反对我的提案?」 「不是那样,而是你太无欲无求了!」 气得好像是在说自己的事,爱蜜莉雅拍桌后逼近昴。 「你懂吗?帕克那次就算了,刚刚你又……不对,说起来,你在王都时也只要求知道我的名字。」 爱蜜莉雅罗列出自己所知昴应该可以得到奖赏的场合,知道那些结果的爱蜜莉雅摇头,因为她无法理解昴在想什么。 「我的……你根本就不懂我感谢你的心情,那样的要求……不管再多也完全无法回报你救我一命的恩情!」 语尾越来越弱,爱蜜莉雅手掌贴著昴的胸膛垂下头。 听到爱蜜莉雅的恸哭,昴深切感受到自己思虑不周。 爱蜜莉雅一直觉得欠自己人情,因为自己索求的回报和恩情完全不对等。 可是就这点来说,昴也一样。 昴也一直觉得亏欠爱蜜莉雅。 而且,还是无法再向爱蜜莉雅求得答案的亏欠。 因为在这个世 界,已经没有可以回报的恩情。 爱蜜莉雅湿润的蓝紫色瞳孔正面仰望昴。 认真眼神透露出的恳切色彩,让昴舍弃打马虎眼蒙混现状的选项。 然后极尽所能以真挚的态度,向她传达自己的真心。 「爱蜜莉雅酱不瞭解吧,我每一次每一回,都是真心真意地说出打从心底想要的事物哟?」 「——咦?」 「那时候,我想知道你的名字。明天无从预料,在新天地不安得叫人惊慌失措,或许冷静下来思考就会有许许多多必需、想要的东西——可是,我是不对自己说谎的男人。」 死了三次,就为了得到那报酬。 只是为了眼前银发少女的笑容,还有想知道她的名字而豁出性命。 ——在那瞬间,当然不可能去期望更多的奖赏。 「对罗兹亲的要求也是一样。我现在啊,是彻头彻尾的穷光蛋,虽然要一大笔钱痛快地挥霍也是可以,可是能够持续取得基本生活的资金也很不错吧?」 「……那也用不著当佣人,当个食客不就得了?」 「还有这招啊!罗兹瓦尔先生,请务必让我当食客……」 抓著一丝希望看向罗兹瓦尔,但他的双手在头上交叉。 「只有最初的要求有效,因为男子汉——绝不食言的嘛。」 「对——喔!说得没错,男子汉绝不食言!」 方才某人的发言被反弹回来,只能哭著咽下。 「刚刚有一瞬间对你另眼相看……看来似乎是我想太多了。」 「再加上得到爱蜜莉雅酱的这个评价,倒楣事怎么接踵而来啊!」 昴因自己的失言,失去了理想的异世界好吃懒做环境,再加上美少女对自己的好感度也跟著下降,实在是祸不单行。 「不管怎样……就是这样了。只靠拉姆和雷姆照料豪宅负担也太大了,男仆已就定位,请多多差遣。」 「虽说的确是很迫切的问题——呢,不过就像爱蜜莉雅大人说的,我也认为——你太没有欲望——啰?」 罗兹瓦尔第一次露出带著苦涩的笑容,昴朝他竖起指头左右晃动。 「我可是超级贪婪的男人喔。看就知道了吧?能够合法地和超级可爱又超级符合我喜好的美少女生活在同一个屋檐下,只要距离缩短了那心灵的距离也会跟著缩短,机会变成无限大!」 「原——来如此,确实是那样。和喜爱的女性身处在同个职场,可说是——难能可贵的机会,真——的是很棒的状况。」 「对啊,而且——」 昴停下摇晃的手指,将手伸向头部,然后抓乱自己的黑发。 「像我这样来历不明的家伙,与其不清不楚地放著,还是留在手边比较好吧?这样还能看出我对爱蜜莉雅酱是有用还是有害。」 昴非常清楚自身的立场有点糟,要是事态演变成没有张开防护线就想离开宅邸,事情一定不会那么简单就结束吧。考虑到这点,他才会做出这种发言。 如果罗兹瓦尔没有丝毫头绪,这话铁定会成为让人说不出话的找碴。 但是,有别于昴这样的尴尬心情。 「就这么办吧。你希望——能够打好关系吧?」 立刻反击的罗兹瓦尔闭上一只眼,只留黄色瞳孔看著昴回答。 那妖异光彩里头的感情,昴完全无法读取。 虽是题外话,但情不自禁顺著现场气氛做出类似告白的发言,昴因而内心娇羞不已。 但是,畏畏缩缩地窥视爱蜜莉雅的表情后…… 「真是的,昴实在是个拿你没办法的孩子……怎么了?」 被这样平淡的回应,昴也只能语塞。 是自己想太多吗?还是这也是不习惯跟美少女相处,经验值低下所导出的结果? 「喜欢的女生这么不把自己当成对象,反而让我燃起斗志了,喝!」 尽管置身在格外紧迫的环境,昴却朝完全偏离的方向提起干劲。斜眼看他的爱蜜莉雅,小声地自言自语。 「话说回来……拉姆和雷姆,哪个是昴喜欢的人呢?」 曲解方才的发言,爱蜜莉雅手指贴著嘴唇,任错误的想像在心中膨胀。 4 ——拖得很长的早餐时光结束,雇用昴的事情也大致决定。 看出事态发展,最早离席的是卷发少女——碧翠丝。 「事情好像定下来了,贝蒂也该跟葛格回去了。」 解决完自己的餐点,碧翠丝打算早早离去。对她连餐具都不收的无礼态度忍不住皱眉,昴竖起的手指朝旁挥向现在想要走人的少女。 「等一下,没必要这么赶吧……是说,也该不靠他人自己自我介绍才对。现在,就只有你的身分我还不知道,你是罗兹亲的妹妹?」 「竟然被当成那个的亲戚,看来你惹火贝蒂的功夫也很高明。」 相较于不爽爆表还叹气的碧翠丝,被人说得很惨的罗兹瓦尔只是开心地笑。在碧翠丝危险的视线中,昴缩起肩膀。 「贝蒂是罗兹瓦尔家禁书库的图书馆员啦。」 「葛格!?」 不过,悠哉插嘴的灰色小猫的发言,打乱了即将开始吵闹的气氛。小猫正在啃咬洒上砂糖并经过油炸,像是脆饼的土司边甜点。 「好甜,好吃,呜喵!」 「因为甜味而失去理智,这样不太好喔。是说,可以麻烦你讲得详细一点吗?」 昴一边催促沉浸在甜味中的帕克,一边趁机摸它耳朵享受至高无上的触感。被抚摸的帕克从盘子里抬起头。 「罗兹瓦尔身为魔术师本事十分了得,而他们家门第显赫,自然也会有代代相传,不能让人看到的书籍啰。贝蒂是遵照契约来守护那些书的,对吧?」 「嗯,就是这样,葛格说的话不论何时都正确无误。」 简直是跟盲从没两样的发言。碧翠丝的手伸向提心吊胆的昴没摸的那只耳朵,手指一碰到猫毛,少女俏丽的脸蛋就开始融化。 碧翠丝头一次在昴面前展露出和外表相符的可爱表情,昴忍不住惊讶地屏息。结果,从旁看著两人一猫的爱蜜莉雅微侧著头。 「这样子,看起来就像感情很好的两个人在抚摸小猫呢。」 「被说跟这家伙感情好实在有点……」 「被说跟这家伙感情好贝蒂敬谢不敏。」 听到爱蜜莉雅的感想,昴和碧翠丝的回答重叠在一起。相较于隐藏了几分羞涩的昴,碧翠丝的眼神认真无比。 「呵呵,将互看不顺眼的两人一同收为俘虏的我真是恐怖……喵喵喵!」 夹在两人之间,忙著自夸的帕克被爱蜜莉雅伸过来的手拎起而拼命挣扎。等到它不乱动,爱蜜莉雅才叹了口气。 「那个暂且不提,禁书库的看守人,这职业强烈地撼动了我的男儿心呢。」 著迷地看著精疲力尽的帕克,碧翠丝的表情对昴的感想表现出显著的降温。尽管如此,她还是摸著自己的卷发诚实回答。 「刚刚葛格几乎都说明过了,你进去的那个房间就是禁书库啦。」 「喔,那个满是书的房间啊。」 想起让人担心地板会不会塌陷的藏书量,昴理解到那就是禁书库。相反的,若那里的藏书全都是禁书,光是这样就觉得荡漾著犯罪的感觉。 「说不定这个萝莉,是在不知情的状况下被迫帮忙的可悲萝莉。」 「这单字不管听几次都叫人一肚子火呢,还有扔下回答完问题的贝蒂,去思考全世界最无聊的事,更是让人气得要死。」 「别绷得那么紧,吃点小 鱼乾吧。摄取钙质情绪会比较稳定,个头也会长高喔。虽然我觉得我跟爱蜜莉雅酱的身高差距,在谈恋爱方面是刚刚好啦……」 装作给愤慨的碧翠丝建议,昴偷偷朝爱蜜莉雅使眼色,但是她却置若罔闻,只是凑近碧翠丝。 「等一下,碧翠丝……你该不会邀请昴进禁书库吧?」 「……怎么可能啊,贝蒂根本没必要特意邀请那种来路不明的家伙,是他擅自选中『机遇门』的正确答案啦。」 额上冒青筋的碧翠丝粗鲁地站起,默默推开餐厅的门。 「奇怪?走廊呢?」 无法解释的光景出现在面前,昴忍不住发出愚蠢的疑问。 眼前——理应是通往豪宅走廊的门,后方出现的却是书架排列整齐的大房间。那是曾经看过一次的地方,对在那里昏倒的事还记忆犹新呢。 「这就是『机遇门』,你就把这神秘感烙印在眼底,尽情颤抖吧。葛格,来这边。」 踏入禁书库后,自豪地望向昴的碧翠丝伸出手,帕克便从爱蜜莉雅脚边跳上少女的手掌。 确认后碧翠丝就关上门,少女和小猫就这样隐身在门后。 「喔喔,厉害。」 让激动不已的昴更加惊讶的,是拉姆什么也没说便直接去打开关上的门的举动。被粗暴关上的门后方,连接的是昴要靠自己的脚行走的走廊,前一秒的光景简直就像是骗人的。 「原来如此,也就是用屋子里的门连到自己房间的魔法。皇家认证家里蹲,在有厕所解放危机时超方便的。」 「该说意外吗?你不怎么惊讶呢。刚刚说的家里蹲是什么?」 「为疲劳归宅的家人著想,犠牲自我持续保护家庭的守护神。」 「是喔……是很厉害的人吗?昴也是家里蹲吗?」 「嘎噗!」 本来是想哄骗爱蜜莉雅,没想到却被她反过来关心,昴感觉像是被砍了一刀。 「好——啦好啦,那么接著自我介绍——吧,拉姆,雷姆。」 无视因自作自受而认输的昴,和歪头思索的爱蜜莉雅,罗兹瓦尔拍手聚集注意力。被叫到名字的双胞胎安静地走到前方,抓住裙子尾端一齐行礼。 「重新自我介绍,我是此宅邸的佣人领班雷姆。」 「再次介绍,我是罗兹瓦尔大人宅邸的普通佣人拉姆哟。」 「姊姊突然急速坦白起来了,不过,轮不到我来说啦。」 听到昴双手抱胸的发言,双胞胎牵起彼此的手看向昴。 「因为客人……不对,昴(subaru)现在是同事了吧?」 「因为客人……不对,毛(barusu)一样是下人了吧?」 「喂,大姊,我的名字怎么变成让人瞎眼的咒语啦。」 这是跟人初次见面时,自己的名字一定会被拿来说笑的梗,可是拉姆和雷姆应该不知道才对。强忍焦急,昴回过头看罗兹瓦尔。 「我的立场是那个吗?果然比起管家,我更像实习佣人?」 「就现状来说,接受两人的指示处理杂务,是你最——优先的工作。有何不满吗?」 「如果要说不满,就只有刚刚搞错要你雇用还是养我的自己而已。唉,后悔也没用的事就不要后悔了。就是这样,请多多指教,前辈们。我会全力以赴,粉身什么去了啊。」 「碎骨。」 「就是那个啊。」 三人在瞬间指著对方道出说不出来的单字,接著昴伸手喊出「耶——」另外两人就跟他击掌回应。这已经不是合作无间,而是建立起法则来了。 「友好的情谊真美,彼此彷佛——毫无芥蒂,身为雇主也非常——高兴。是吧?」 「真不可思议,我们的波长很合得来,跟那个萝莉不一样。毫无疑问的,我们超级投缘!比那个萝莉还要投缘!」 「你就是讨厌被人认为跟碧翠丝感情好啦……」 爱蜜莉雅怜悯地沉吟,为餐厅的齐聚划下结局。 5 「那么,毛,走吧。」 这么说的拉姆,方才直接被罗兹瓦尔任命为昴的指导员。丢下俐落整理餐厅的妹妹雷姆,完全不帮忙的拉姆伸手打开餐厅的门。 「啊,感觉我的称呼会就这样定型下去了。」 「嗯,是啊,毛。因为罗兹瓦尔大人指示,所以先带毛参观宅邸,你可以做到跟著我的脚步不迷路吧?」 「我又不是爱蜜莉雅酱,才不会因为好奇就乱跑咧。」 「昴!」 在王都迷路的事被拿来调侃,爱蜜莉雅气得鼓起腮帮子。 在这之后,昴要和身为国王候补必须完成各种职务和进修的爱蜜莉雅分开行动。在不久后的分别前,先将爱蜜莉雅的美貌烙印在眼里吧。 「那么,虽然依依不舍,不过走吧,前辈。」 「就这么办,毛。那么爱蜜莉雅大人,稍后见。」 离开前,拉姆抓著裙子行礼,昴也跟在她的后头。 「昴,我会努力……你也要加油喔。」 「在帮我打气吗?我超开心的,干劲都源源不绝涌出了。」 昴学拉姆抓著运动服衣襬行礼,将爱蜜莉雅道别的表情当成珍奇之物猛看后退出房间,结果发现等在通道的拉姆皱著眉头。 「别露出厌烦的表情嘛,大姊。人家只是稍微俏皮一下,我对女仆文化可没有生疏到把女仆跟男佣搞混喔?对了,有没有制服啊?」 穿著运动服开始佣人生活也太无趣了。 听到昴的话,拉姆手贴著嘴,点头说著:「对耶。」 「服装很重要,有尺寸刚好的衣服吗……嗯,记得是有。」 「太好了,那就先换好衣服再上工吧。感觉我会意外的适合正式服装呢,一定很优雅又高尚。」 目测竖起拇指、牙齿闪耀光芒的昴的体格后,拉姆指向楼上。 「二楼是佣人的休息室,衣服就在那边换。毛的尺寸,应该和上上个月辞职的法兰黛莉卡一样。」 「喔——在这刚刚好的时间点辞职的法兰黛莉卡……是女的?」 「身材和昴大致上一样啦。」 「可是性别不同吧?」 停下脚步的拉姆翻白眼看昴,然后状似疲累地手摸额头。 「是很优雅又高尚的正式服装……你到底有什么好不满的?」 「全部啦!爱蜜莉雅酱穿的话,就算要花钱我也想看,可是我穿女仆装有谁想看啊!到时要是我开启了奇怪的癖好怎么办!我不想让那萌芽啊!」 不但无能还在异世界中堕落喜欢上穿女装,若演变成那样,讲得极端一点不如死了算了。可是,偏偏昴又有死后一切重来的恐怖能力,届时真的会无药可救。 就这样,在拉姆的带领下,他们来到了豪宅的西侧。罗兹瓦尔宅邸分成正中央的本栋,还有分别以通道连接的东栋和西栋,总计三栋组成的建筑物。餐厅和罗兹瓦尔的办公室都在本栋,佣人的休息室则是位在西栋。 「二楼的休息室……对了,除了挂门牌的房间,看你要选哪一间都可以,就挑你喜欢的当个人房,替换的制服就放在里头。」 「好——了解。那么,哪间好咧……」 被允许在豪宅内拥有私人房,昴站在通道口眺望候补房间。话虽如此,不过就是位置不同,内在应该都一样,既然如此靠近楼梯的房间比较方便吧。 「好,就这个房间……」 「葛格好棒,这顶级的毛茸茸触感,呼哇啊……」 没有多想就打开门的瞬间,发现一个在书库里头和小猫玩的萝莉。 察觉到有人,卷发萝莉的视线慢慢对向昴。昴回头看站在走廊的拉姆,确认她摇了摇头,于是他竖起拇指。 「我不会跟别人说的,所以放心吧,任何人在那触感之前都只是愚蠢之辈——」 「少说些很伟大的蠢话,还不快点关上门!」 「嘎呀噗嗯!」 被看不见的力量——八成是魔法之类的东西给撞飞,昴狠狠地撞上走廊墙壁。碧翠丝斜眼瞄了撞到后脑杓而眼睛打转的昴后,发出剧烈声响用力关闭门。 昴摇摇头,想要抗议刚刚的暴行,但打开门里头是空荡荡的客房而扑了个空,因为「机遇门」的效果发动了。 「只要碧翠丝大人消除气息,就没人知道她在哪里,除非每扇门都可以到,不然就只能等她自己出来。」 拉姆说得像是「你就爽快一点承认自己输了吧」。 她从后方安慰似地拍了拍昴的肩膀,那触感让昴认知到自己的败北—— 「我整个火都上来了,像我一样恶劣的那家伙,态度太恶劣了!」 才不认输呢。 挥开拉姆的手,昴回过头在走廊上全力冲刺。在瞪大双眼的拉姆面前,他冲到走廊最尽头的门。 「在这里!」 「——呀啊!?」 「好厉害喔,昴。」 少女的惨叫和灰色猫咪的称赞。 才刚看到「机遇门」再度被解开,碧翠丝的脸庞出现动摇的一幕,就因为这次没被撞飞而直接跌进书库里。 在书库里不被允许的大动作,让碧翠丝横眉竖目暴跳如雷。 「灰尘都跑起来啦!」 「这都要怪你没有好好打扫工作场所吧!而且书库哪能带猫进来啊!是要用厚书皮给它磨爪子吗!」 「我的指甲被莉雅剪得很短,所以不用担心啦。」 站在互相叫嚣的昴和碧翠丝身旁,帕克悠哉的嘀咕没能传给争论的两人。他们就这样对骂,声音响彻整间屋子。 缓缓走到连接禁书库门扉的拉姆,看著吵架的两人小声地说: 「姑且不论感情,投缘这点似乎是真的。」 「——才没有好吗!!」 早晨的罗兹瓦尔宅邸,在双重奏的叫喊下用力晃动。 6 昴的佣人生活,就这样以怒涛之势点燃战火。 结束和碧翠丝的不期而遇后,昴在服装间穿上拉姆给的佣人服。白色衬衫搭配黑色外套和裤子,和昴心目中的管家打扮完全吻合,但是问题在于…… 「喂——拉姆亲,我是先穿上了啦,不过……」 「我对那个称呼很有意见。哪里不合身……」 在房外等他换好衣服的拉姆回应呼唤,边抱怨边进入房间。在看到换好衣服的昴后,她的话语突然中断,手碰著下巴说: 「好像不对劲,问题在肩膀和腿短吧。」 「可以改说『裤长』吗!?衬衫基本上没问题,可是外套的肩膀周围很紧,因为有在无意义地锻炼身体,所以上半身比较有肌肉。」 如拉姆所见,肩膀的松紧和裤管的长度就是不合身的原因。持别是肩膀,腋下甚至无法贴在躯干上。因为是别人用过的二手衣,所以出现这样的问题是很正常的。 「裤管卷起来就行,但上面就没办法了,如果要把裤管改短我是可以自己来啦。」 「毛意外的有才能呢……不管怎样,可不能让你用那种寒酸样工作,不然会被人怀疑这间宅邸甚至是罗兹瓦尔大人的品味。」 「他本人都那副样子了,还有品味可言啊?」 虽然没有表情,但昴也知道自己的话让拉姆不高兴了,所以他乖乖闭上嘴巴。看到昴做出阖上嘴巴的手势,拉姆叹了口气。 「就算没有内在,要是连外表都不整齐就没有可看之处了。总而言之,裤管之后再改,就算只有外套也要修改一下吧。」 「就算你这么说,可是这边的修改难度很高吧?我又没什么这方面的经验。」 这不是做或不做的问题吧。以为要挑战自己裁缝技能极限的昴,拉姆对他说了「不用担心。」的开场白。 「雷姆会来。」 「会来……就算叫她她也不见得有空……」 「叫我吗?姊姊。」 「呼喔喔喔喔喔!」 原本想吐槽她那轻松的呼唤,结果雷姆却立刻从旁现身,叫人打心底感到害怕。 昴惊讶过度整个人僵住,双胞胎用同样的动作歪著脖子思索。 「为什么这么讶异呢?」 「为什么那么害怕呢?」 「才才才、才没有害怕咧!我只是有点吓到而已,双胞胎力量真绝!」 这就是所谓的双胞胎共感,即使分离也能互通意念啊。在感动的昴面前,拉姆用鼻子哼了一声。 「才不是那样呢,只是看到她经过所以才叫她罢了,真是可喜可贺。」 「有没有最后一句话,大幅关系到我内心裂痕的尺寸耶?」 「所以,有什么事吗?如果是跟昴有关,那雷姆就没空喔。」 「你也是,不用要那种毫无破绽的感觉伤害我!我是新来的耶!对我温柔一点啦!」 话虽如此,事实上雷姆的力量在维护这间豪宅上是不可或缺的,太过麻烦她确实不好,可是姊姊却指著昴对如此重要的妹妹说: 「雷姆,看到昴这么难看的样子,有发现什么吗?」 「肩膀怪怪的,脚短短的,还有眼神很恐怖吧?」 「生来无力可回天的部分就不要加进来了!容貌偏差值和普通的偏差值不同,是分类在本人怎么努力也徒劳无功的领域啊!」 不在乎昴的控诉,姊妹继续对话。明明是当事人却被撇在圈圈外,昴只好快乐地进行卷起长裤的作业,然后…… 「毛,把外套给雷姆,明天早上以前就能改好了。」 「那真是得救了,可是……这样好吗?工作都堆积如山吧。」 「当然忙到团团转,所以要是别发奇怪的牢騒直接交出来,那就是帮了大忙。」 「啊——知道了,麻烦你了。」 在正确言论的吩咐下,昴脱下外套交给雷姆。接过外套,这次换雷姆指著服装间,用下巴示意昴进去。 「得量尺寸,你自己做不来吧?」 「……什么事都麻烦你,真是过意不去。」 「没关系啦,反正这个恩情,总有一天要你十倍回报。」 「这样说不对吧,而且看起来不像是说谎或开玩笑,很恐怖耶!」 留下把自己讲得像是现场众人之中最伟大的拉姆,昴和雷姆进入服装间。 服装间里头不只有佣人的制服,还保管了许多罗兹瓦尔的替换服装,全都是奇特无比、色彩鲜艳的衣服,搞得整个房间像是马戏团的戏服更衣室。 穿过主人品味怪异的服装区后,看见几件保守但华丽的衣裳,其中有陈列曾在王都看过的服装,那里恐怕是爱蜜莉雅的服装区。 「真想全部都看一遍呢,在看过著装的样子之前真想保存起来……」 「你在那边碎碎念什么?请到里头来。」 被有点凶狠的声音呼唤,即使是昴也无法打哈哈,只能乖乖遵照指示。服装间里头不是试衣间,但有个区隔开来的空间,雷姆就站在那里拿著一条细绳等他。等距离做记号的绳子,是代替量尺的道具吧。 「请挺直背脊站在那里,双手平举跟肩膀同高。」 「是是,了解,麻烦你了。」 背对雷姆,昴按照指示举起双手站得直挺挺。小小的身体从背后 探过来,在昴的手臂和背部周围拉绳测量。突然感觉到柔软触感和呼吸的昴,忍不住发出「呜咿。」的声音颤抖著肩膀。 「昴,请不要发出那么奇怪的声音,让人很不愉快。」 「刚刚是不可抗力!这样到处搔人痒,男生很难过耶!」 可能是心理作用吧,雷姆的话听来很冷淡,昴在回应后,为了掩饰尴尬拼命找话题。 「话说回来,有看到像是罗兹亲和爱蜜莉雅酱的衣服,可是都没看到雷姆你们还有那个萝莉的礼服耶,是放在其他房间吗?」 「碧翠丝大人换穿的服装放在她的个人房,雷姆和姊姊除了制服没有其他服装,所以都是在自己房间换衣服。」 雷姆理所当然地回答,令昴皱起眉头。就在这空档,量好尺寸的雷姆在手边的纸上写了些东西。昴双手环胸,对著雷姆说: 「你说除了制服没有其他服装,所以你们房间只有女仆装啰?那外出和假日的时候穿什么?」 「和罗兹瓦尔大人一同外出处理公务的时候,还有在宅邸工作时都不成问题,毕竟在彰显身分的意义上,是不需要对他人说明的合理服装。」 「不是合理不合理的问题……我主张像你这样的美少女,拥有必须打扮可爱让人赏心悦目的义务。」 「姑且不论姊姊,雷姆就算打扮也没人会高兴。」 「谁说的,我就会高兴啊?」 「让昴高兴,有什么好处吗?」 「在佣人生活中增添活力,可能会提升作业效率,这不是很合理的追求吗?」 昴嘴硬的态度,令雷姆的表情微露惊讶。能够瓦解少女的扑克脸,叫昴开心到扬起嘴角。 「是什么让昴说到这种地步?雷姆不太明白。」 「即使发型和制服都相同,可是性格不同这点是可以用服装表现出来的啊!我很期待这个喔。不过女仆装很适合你,还有双胞胎这设定也很赞。」 现在的打扮也是可爱到爆表,不过发型和服装都一样,虽说是双胞胎的潜设定,可是想在里头添加「个性」这种精髓也是人之常情。 基于这种感觉,昴才会有这个提议,不过…… 「——事。」 「什么?」 「多管闲事。雷姆和姊姊一样,有什么不好吗?」 雷姆用比之前更加感情冻结的表情,对著双眼圆睁的昴这么说。 和方才轻松交谈的气氛不同,昴忍不住口拙。 「……不要说些奇怪的话,回去吧,别让姊姊等太久,而且还有很多事得让昴记住。」 用不容分说的态度说完,雷姆就背对昴走向房间出口。抱著无法释怀的心情,昴跟在她后头说道: 「你太喜欢姊姊了吧,那样子……」 不过这只是在口中嘟嚷,和少女的应对用普通方法行不通,对未来的不安只能叹息以对。 7 量完尺寸,在服装间外头和拉姆会合,然后又要和雷姆分开行动。 「雷姆晚上会修改外套,明天早上前就能改好给你。」 应该累积了很多工作的雷姆这么说完,朝拉姆使了个意义深远的眼色后就转身离开。看到两人用眼神互通有无的态度,昴戳戳拉姆的肩膀。 「我说,刚刚雷姆用眼神跟你说什么?」 「似乎是两人独处时要小心昴的下流目光,你这禽兽。」 「那样一瞥就有这种含意……喂,你离我距离有点远耶,伤到我了!」 抱著肩膀,伤心拉姆远离自己的同时,昴身为豪宅佣人的时光正式开始。 西栋有佣人休息室、备用品仓库,和不是禁书库的普通书库。东栋刚好相反,有迎接来宾的贵宾室,和提供客人住宿用的客房等,与集屋子机能于一身的本栋相比可看处不多。 「屋子整体的配置大致就是这样,再来就是建筑物外头有庭园,屋子和大门之间有前庭。那边之后再去看,到这边有问题吗?」 「参观事件里,感觉没有爱蜜莉雅酱应该做的事件呢?」 「似乎没有,所以移动到实际的工作场所吧。」 参观的过程,拉姆屡次停下脚步配合昴偏离本题的话语,结果没想到她本人的气质也很相合,所以很习惯顺著昴的发言聊天。 在这几个小时距离缩短了吗?鸿沟还很深吗?现在还难以判断。 「今天拉姆的工作,刚好是修整前庭和庭园,以及检查周围。帮忙准备午餐之后,从阳日八时开始得擦拭银餐具……毛也能帮忙。」 「那些我都会做,不过可以问一下跟阳日有关的问题吗?」 今天早上醒来的时候也听到了这个用语,按照推测,阳日可能是指天亮的时间。 「阳日八时表达的是时间嘛……有没有时钟呢?」 「时钟……?如果是魔刻结晶,宅邸内部都有吧,那边也有。」 朝拉姆指的方向看去,昴发现一个释放微光的结晶。走廊墙壁的上半部——如果在原本的世界会是摆放壁钟的位置,安装著一颗结晶。 结晶发出淡绿色光芒,昴眯起眼睛。 「我是有注意到啦,那个就是时钟的代替品吗?要怎么判断时间?」 「阳日零时到六时是风之刻,之后的六个小时刻度为火之刻。冥日零时开始是水之刻和地之刻——连这都不知道,毛你是哪来的未开化蛮族啊?」 「被真正的未开化蛮族说成这样,能不回答yes吗?」 尽管被说得很惨,但对欠缺常识的昴来说却是再正经不过的评价了。 回想起来,昴醒过来的客房也有设置魔刻结晶,跟那时候相比,结晶的绿色似乎变得比较深。 「该不会,颜色的浓淡会随时间经过而改变吧?」 「……风之刻是绿色,火是红色,水是蓝色,地是黄色。还有需要说明的事吗?」 「时间方面的事我懂了。阳日和冥日,就是早上和晚上的称呼而已。」 将异世界和自己世界的常识揉合,在遭逢其他龃龉之前就先观望著吧。 昴抱著胸膛点头,拉姆手贴额头,一脸疲累的样子。 「从零开始灌输工作就很费心了,你却连一般常识都缺乏……什么时候开始,拉姆成了不支薪的调教师了。」 「又是灌输又是调教的,可以不要选那种听了就很恐怖的字眼吗?前辈。」 听到「前辈」这个昵称,拉姆的眉毛动了一下。是多心吗?她感觉并不排斥,于是昴就用了「话说回来」当开场白。 「虽然屋里现在只有两个女仆,不过也不是一直这样吧?刚刚你也说过,有辞职的女仆之类的。」 「……因为别邸住著罗兹瓦尔大人的亲戚,之前的同事几乎都是从那里来的。拉姆和雷姆单纯是为了侍奉罗兹瓦尔大人,所以一直在主宅工作。」 「主宅和别邸……竟然不是反过来,这边才是主宅啊?」 「梅札斯家的当家,罗兹瓦尔大人的住处当然是本宅吧?虽说是亲戚,其他人都是梅札斯家分出去的血脉,其实关系并不深。」 会有这么复杂的家族环境,果然是因为罗兹瓦尔是贵族世家吧。 自己只是被雇用,跟这些完全沾不上边,所以最好先绷紧神经。在那之前,自己也不过是近距离接触到女王候补人选爱蜜莉雅的陌生人。 「就算侍奉的对象只有罗兹亲一人,但规模这么大的宅邸只靠两人维护是不可能的吧?这方面不能再更积极处理吗?」 「——现在是不可能的,因为有隐情。不说这些了,闲聊到此结束。」 拉姆拍手,为这看不见终点的 对话打上休止符,然后悠哉地迈开步伐。 想问的事还多如山高,但揉合常识可以边工作边进行。为了不要闹得不愉快,就先全力做好分配的工作吧。 「毫无勤劳经验的我,充满了谜样的积极。果然,有美少女在就是不一样。」 「就算称赞拉姆也不会得到好处的,我指导的时候不会放水也没有温情。」 「大姊学学妹妹,稍微谦虚一点比较好喔!」 反刍在服装间与雷姆的对话,昴忍不住如此吐槽。 8 「好痛——!」 红色的血液从新伤口滴出,昴忍著眼泪发出哀嚎。 看到昴挥舞流血的左手,身旁从事同样工作的拉姆眯起眼睛。 「都没反省呢,毛,你不知道进步这个字汇吗?」 「可是前辈,我没摸过筷子以外的调理器具,就直接跳到高级阶段啊。」 昴嘟起嘴巴,边解释边含住受伤的手指,品尝口腔内的铁钂味。 地点在厨房,时间是接近中午时分。和拉姆一同修整完庭园后,回到屋子的两人就来帮忙雷姆准备午餐,不过…… 「我就算了,连大姊都负责削皮是怎样,大姊的威严到哪去了?」 「负责擅长的领域,活用专长来工作,这里还轮不到拉姆出场。」 「事前就知道你们有各自的擅长领域,可是听起来你在能力值上就输了呀!?」 事先得到的情报是,在打扫、洗涤、料理、裁缝方面,拉姆根本所有家事技能全都低于雷姆。不过拉姆削蔬果皮的动作,确实可归类在十分熟练的领域中。 「姊姊、昴,差不多都弄好了吗?」 雷姆嘴上一边这么说,一边用让负责削皮的昴和拉姆吓到瞪大眼珠的气势快速推进烹调速度,相较之下两人只显得狼狈。雷姆本领之高超乎寻常,洗炼到令烹饪作业本身升华成一场精彩演出。 和在角落互相竞争,被低等杂务追赶的两人大不相同。 将食材倒进大锅里搅拌的雷姆回过头,然后看著默默削皮的姊姊和流血的昴,若无其事地点头说: 「不愧是姊姊,削皮的姿态就像是一幅画。」 「偏袒亲人到神清气爽的地步啦!也对我的工作模样给点评价嘛!」 「种出那些蔬果的农夫真是可怜。」 「我的心好痛!别说了!」 雷姆的视线前方,散落著被昴无情摧残的蔬果残骸。外观像马铃薯的蔬菜尺寸只剩下原先的一半,而且上头还有皮残留,再加上因为手指被割得很深,血都滴在砧板上了。 「毛根本不会用刀子,削皮的时候不是动蔬菜而是动刀子才会切到手。刀子要固定,旋转蔬菜就好。」 斜眼瞄了血流不止的昴,拉姆边给予建言边俐落地削完马铃薯。皮没有中断,从头到尾都连在一起,是很完美的一刀削皮法。 「事实上,拉姆的擅长料理是蒸蕃薯。」 「一脸得意洋洋地说出什么话来呀!可恶,看著吧,我的爱刀『流星』会让你刮目相看的!」 在不服输的心情下拿起刀,握紧木制刀柄鼓起干劲。没什么特别就只是把普通的水果刀,但从今天开始,对昴来说它就是爱刀「流星」。 「呜喔喔——!」 边叫边缩著身体,按照拉姆的建议刀子固定只转动马铃薯。一开始除了皮还削下大块的果肉,不过之后皮就顺畅地随刀而落,昴的内心著实震惊不已。 只要看向旁边,就能看到拉姆因昴按照自己的指示做而一脸骄傲,可是老实道谢只会叫自己不高兴,于是昴默默地集中精神削皮,结果—— 「被那样热情地注视我会害羞的……什么事?」 察觉到雷姆盯著自己看的视线后,昴抬起头。大致准备完毕的雷姆依旧挺著背脊,默默地凝视削马铃薯皮的昴,被这样指明,她才微露惊讶地试图解释。 「——是因为毛的丑态太引人注目了吧?尤其是脑袋,特别没品。」 不过,在雷姆开口之前拉姆抢先一步插嘴。听了这番话,昴歪头说道: 【插画083】 「这个,我觉得自己做起来格外顺手啦……」 「至少,以身为佣人这点来看毫无疑问是不合格。对吧?雷姆。」 「……呃,嗯,就是啊。细微的小地方确实是有一点点、稍稍、略微叫人在意。」 「好像让你非常在意,真是抱歉哪!」 委婉的说法反而清楚揭示评价,对自己的工作颇为自负的昴低调地认输。看他这样,拉姆哼了一声。 「顺带一提,宅邸所有人的头发都是雷姆在保养的喔。拉姆的发型和早上的穿著打扮也都是雷姆经手的,很棒吧?」 「原来如此,双胞胎互相打理彼此的话就会像在照镜子……这说法不奇怪吗?」 照方才拉姆的说法,听起来简直就是雷姆单方面在侍奉所有人。可是拉姆却双手抱胸,傲立在反问的昂面前。 「就跟毛你想的一样。」 「多替自己妹妹贡献一点吧,大姊!」 毫不保留尽情挥洒废柴姊姊成分的拉姆,对昴的叫喊佯装不懂。接著拉姆轻轻抚摸由雷姆整理的粉红色头发,盯著雷姆说。 「有空的话,雷姆,毛的头发也稍微修整一下比较好喔。」 「喂喂,被女生玩头发,会让我心跳加速双手不受控制喔。」 「姊姊?」 拉姆唐突的提议,令昴和雷姆面露困惑。拉姆红色的瞳孔望向用表情发问的妹妹,音调稍微降低。 「——你是因为在意头发,才会盯著毛看的吧?」 「……是的,没错。我觉得只要稍微梳理,修剪发尾后就会很好看。」 「就是说嘛,你就别客气了,在雷姆的巧手下,可是能上天国的。」 「可以拜托你不要用那种听起来很下流的说话方式吗?」 看起来提不起劲的雷姆,根本就是被姊姊的态度给逼迫,叫人过意不去。 是性格的问题吗?和对待昴的时候丝毫没有任何顾虑的拉姆不同,雷姆似乎还难以决定对昴要摆出什么样的态度。虽然昴本身也赞成缩短距离这点,但是…… 「如果讨厌直接说讨厌就好啦,虽然我并不希望被讨厌啦!」 「不,没那回事。雷姆有一点,稍微有一点,确实有一点在意是事实。」 知道被人万分在意,昴变得更加丧失自信。本以为在个人方面一定是——就在东想西想注意力不集中时…… 「——啊。」 三人的声音重叠,爱刀「流星」的刀刃从马铃薯移动到昴的手指上,手指的皮被浅浅地削下一层,昴发出哀嚎。 「呜喔哇——!搞砸了——!非常乾脆地削下手指皮了——!」 「爱刀听到了会很厌恶这层关系啦,既然是单方面的爱,改叫偏爱刀如何?」 「姊姊,水差不多要滚了,切好的蔬菜放到这里……」 「你们,稍微对新人的举止有点兴趣吧!」 以工作为优先的姿态十分出色,但昴根本没力气这样夸赞了。 9 ——过了半天左右。 「累、毙、了——啊!」 昴边说边倒在床上,整个人完全虚脱。 地点是在一间分配给他的佣人房,从今天开始,这里就成了昴就寝的个人房。只有睡床、简单桌椅的朴素房间,跟原先因伤休养的客房比起来格调差了许多。 「算了,花大钱装饰的房间待了也只会让人呼吸困难,还是这种的比较好……」 第三章 『锁链的声响』 1 「客人、客人,您很不舒服的样子,请问不要紧吧?」 「客人、客人,好像肚子痛的样子,不会是失禁吧?」 姊妹担心的声音投向低头的昴。 虽然时间短暂,声音却很熟悉。时而唠叨、时而让人安心,可以寄予信赖的声音。 ——如今,却披上完全不同的意义,残酷地晃动昴的耳膜。 「让你们担心真的很抱歉,我只是刚醒来,可能有点睡迷糊了。」 边承受视线边回应,昴调整过呼吸后才抬头。 涌上的激情,在脸抵著棉被的期间总算消失在浪潮里。脱离最初的冲击后,彷佛软绵勒人的丧失感如今还在胸腔内啜泣。 ——这些都是罗兹瓦尔的恶作剧,他只是想要骗我而已。这种想法多美好、多叫人气愤,又多让人感到救赎啊。 从自己的内心藉口获得些许救赎后,昴睁开眼看向前方。 「——啊啊,是这样啊。」 然而却被从朦胧之间瞬间扩展开来的世界给推回现实。 站在床铺两侧,手撑著床看著昴的双胞胎——拉姆和雷姆这两位看惯的人,还是一样面无表情地凝视昴。 两人的眼里,对昴没有丝毫感情。这四天的生活,和她们之间虽少但确实有累积的某种事物,就像云雾一样消失无踪。 「客人——?」 困惑的声音自两人的嘴唇同时发出。 她们的视线追著从床上起来的昴,不过当事人却感觉像是置身冰寒,顺从被催逼的焦躁感,和双胞胎姊妹拉开距离。 「客人,不可以突然乱动,您还要安静休养。」 「客人,突然乱动很危险,您还要好好休息。」 面对两人担心自己的声音和手指,昴反射性地转身逃避。冷淡的反应令两人痛心地眯起眼睛,不过昴根本无法从容到去注意这些变化。 被自己认识的人当作陌生人对待,那种难以忍受的感觉。 前些日子,昴才刚在大街上、在巷弄里、在废屋中品尝过相同的感觉。 但是,现在跟那时有决定性的不同。状况不同、时间不同、经验不同。 当时不用和几乎不认识彼此的爱蜜莉雅和菲鲁特重新培养感情。 现在却要单方面和曾经缔结信赖的人重新培养感情。在认识的人变得像陌生人的生疏下,离奇的恐怖感紧抓著昴不放。 看到昴畏怯的眼神,双胞胎女仆也开始察觉到异状。 沉默笼罩室内,彼此都在互相窥探等对方出招,没人有动作,于是…… 「抱歉——我待不下去了。」 昴抓住门把,连滚带爬冲出走廊的行动,比意图制止的双胞胎动作还要快了一点。 赤裸的脚底感受著走廊地板的冰冷,昴一边大口吐气一边冲剌。既突然又没有目的地,只是胡乱奔跑。 逃跑,快点逃,可是却不知道自己在逃离什么。 他只知道一件事,就是自己无法继续留在现场。 奔驰在相似的门并列的走廊上,昴还是用快要跌倒的狼狈样乱窜。 然后喘口气,像被引导似地推开其中一扇门。 ——大量书架并排的禁书库,迎接滚进来的昴。 2 只要关上门,禁书库就与外界完全隔绝。 一旦如此,要想踏入这个房间,就得打开宅邸内的所有门。 不用担心被追了。垂下肩膀,昴背靠著门瘫坐在地。 即使坐下来,双腿依旧在颤抖,连想要止住颤抖而伸出的手指也一样。 「如果是在玩纸相扑,我说不定会大活跃哟,哈哈。」 连自嘲的话都失去力道,乾笑声只是凸显了虚无感。 静谧书库的空气荡漾著老旧纸张的气味,朝昴的心情稍微注入了平稳和缓。明知只是一时心安,但现在的昴也只能倚赖它。 重复,不断重复,一直重复深呼吸。 「——没敲门就闯进来,真是无礼至极的家伙。」 昴像上了岸的鱼大口喘气,嘲弄的声音从书架深处传到他的耳中。 昏暗的房间深处,入口正面的尽头放著一张梯凳,少女就坐在那。 是和平常一样毫不动摇,持续和昴保持距离的禁书库看守人碧翠丝。 碧翠丝用力阖上对娇小身躯来说过大的书本,瞪视著昴。 「你是怎么打破『机遇门』的?……刚刚就算了,现在又来。」 「不好意思,一下子就好,先让我这样,拜托。」 双手合十膜拜,但没听到对方的回答,昴闭上眼睛。 ——必须在安静又不会被打扰的地方,好好重新面对现实和自己。 自己的名字,这里是哪里,刚刚的双胞胎是谁,眼前少女的名字和存在,不可思议的房间。四天,说好的约定,明天,要和谁,一同到哪去—— 「对啊,爱蜜莉雅……」 想起在月光下闪闪发光的银发,还有含羞带怯的微笑。 让月亮甚至满天星斗都黯然失色的闪耀少女爱蜜莉雅,以及与她的约定。 「碧翠丝。」 「……竟敢直呼我的名字。」 「你说我刚刚打破了『机遇门』对吧?」 不但直呼名字,还没礼貌地丢出问题,碧翠丝的表情变得相当不悦。不过尽管如此,规矩有礼的碧翠丝退避冲突,耸耸肩说: 「就在三、四个小时之前,没神经的你才刚被我戏弄。」 「就是无视你的计划,所以你在闹别扭的时候吧,我懂了我懂了。」 即使无力,只有挖苦碧翠丝这件事不会忘记,少女再度闹别扭。 ——三、四个小时前,昴刚和碧翠丝相遇。 刚刚的话,意味著那是自己第一次在罗兹瓦尔宅邸醒过来的时候,也就是昴什么都没想,第一次开门就中大奖,打破无限走廊的时候。 之后,昴就在这个禁书库被碧翠丝亲手弄昏。 第二次醒来是在早晨,床前有拉姆和雷姆。 「也就是说,现在的我是在……宅邸第二次醒来的时候啰。」 收集线索和记忆比对后,昴大致推断出自己置身的时空位置。 双胞胎会一同来叫昴起床,只有在这天早上,之后都是单人轮流,而且可以躺在客房的床上也只有在第一天。 「所以说,我从五天后又回到了四天前,是这样啰……?」 跟在王都时一样,昴再度回溯到过去的时空里,现在的状态就是要如此定义。 不过,理解现状跟接受是两回事。 昴抱住头,思考会这样回到过去的原因为何。 在王都,昴会回溯到过去,都是以死为契机的「死亡回归」造成的。以三次的死亡为粮食,拯救了爱蜜莉雅脱离轮回,是至今以来的判断。 事实上,在罗兹瓦尔宅邸的这五天,应该是平安无事、万事太平地度过。 然而到了第五天,却突然回到过去——而且事前毫无预兆。 「跟上次的条件不一样吗?自以为死了就会回去,但其实是一个礼拜左右就会自动回去……不对,如果是那样……」 这样一来,就无法说明为何会回溯至来到罗兹瓦尔宅邸第一天的早晨。 时间回溯的原理不明,但在王都的回溯应该存有某种程度的规则。 其一,就是复活地点的问题。如果昴没有脱离那个回圈,照理说醒过来时应该会和水果店的伤疤老板打照面才对。 「不过,现实却是刀疤中年男变成外表是天使的女仆二人组 ,落差太大啦。」 接纳现状的心境,就跟天国与地狱一样是正反对照。 摸遍自己全身,确认身体状况良好。什么事都没有,昴这么想。 如果按照之前的条件,昴会回到过去的理由很明确,亦即——他死了。 「就算会死好了,为什么会死?睡著之前的一切都很普通啊,睡著后也完全没有会让人感受到『死亡』的状况。」 当场死亡。假若如此,就不会有令人意识到「死亡」的瞬间。 虽然也有猜想是因中毒或瓦斯而在睡著的情况下被杀的可能性,但那意味著暗杀。昴没有理由被人那样做,前提条件根本不成立。 「这样一来,搞不好是没达到破关条件所以被强制送回过去。」 以游戏来比拟,就是没有完成必要的事项导致game over。可是,根本不知道是谁策划了哪些事件,连触发方式都不清楚,这根本是款烂游戏。 「我原本就是马上放弃,直接上攻略网站找破关方式的随性玩家……」 「还想说在碎碎念些什么,结果是那么无聊的事。」 望著沉浸在思索之海的昴,碧翠丝貌似无趣地说完,脸庞浮现嘲笑。 「死啊活的,人类的尺度就是这么无聊透顶,结果就是些无稽妄语之类的谎言。」冷漠,在某种意义上是厌弃到残酷的话语,但是碧翠丝不变的态度反而让昴安心。他站起来,拍拍屁股重新面向门。 「要走了?」 「我有事想确认,要沮丧等那之后再说,多谢啦。」 「贝蒂啥都没做……快点滚出去,贝蒂要重新移动门了。」 与温柔无缘的声音,不知为何却让现在的昴感到舒适。 碧翠丝本身没有那种意图吧,但昴却觉得被那番话给推了一把。扭转门把,朝吹来凉风的外头踏出一步。 短浏海被风吹动,眼睛有点痛所以伸手遮脸。 然后风停了,光溜溜的脚底传来草皮的触感——而在视野里…… 「唉呀,果然是闪闪发亮啊。」 看到在庭院前轻声叹息的银发少女,昴的内心雀跃不已。 还真是漂亮的处理法。他在内心这么骂傲慢自大的书库看守人。 「——昴!」 察觉到昴的少女瞪大蓝紫色双眼,慌张地跑过来。嘴唇所吐出的银铃声响,仅是发音就谱出最高级的曲调。 昴也自然地走向冲过来的少女。两人相对,看过昴全身后,少女的眼角透露出安心。不过,像是要重振精神,她马上就端正姿势和眼神。 「我可不是担心你,是因为你醒来后马上就不见,害得拉姆和雷姆慌张地在屋子里头跑来跑去。」 「那两人会慌张反而很稀奇。还有抱歉啦,我刚刚去找了一下碧翠丝。」 「又来?醒来之前就去过一次了,我听说你被她戏弄……」 担心地凑近自己的美貌——爱蜜莉雅毫无防备的脸蛋,令昴差点忍不住想伸手倚靠,但他连忙自律自己软弱的内心。 在这时候这么做的话就太急性子了,在禁书库得到让自己冷静的时间也就失去了意义,让碧翠丝背黑锅可不是自己的目的。 面对一脸担忧的爱蜜莉雅,昴只能表情含糊地回应。看到他那不像自己的态度,爱蜜莉雅反而冷淡地没有深入追问。 这是当然,对相遇后一同度过的时间未超过一小时的爱蜜莉雅来说,不可能会知道现在的昴「不像他自己」。 昴和爱蜜莉雅之间,有著无法弥补的四天鸿沟。 只有昴知道,爱蜜莉雅不知道的那四天,确实存在过。 「怎么了?我脸上有什么吗?」 「有可爱的眼睛、鼻子、耳朵和嘴巴啊。那个……你没事就好。」 一开始说的话让爱蜜莉雅面红耳赤,但她对紧接著的话点头回应。 「嗯,我没事,因为昴保护了我。昴才是,身体还好吗?」 「喔,好得不得了,只不过有点缺血。玛那被拿得一乾二净,又因为起床的冲击而削减体力,感觉精神像是被球棒痛殴一顿,不过我没事喔!」 「是吗?那就……咦?怎么听起来像是满身疮痍……」 「唉哟,就你看到的,没事啦。」 伸展双手,为了展示健在的样貌给爱蜜莉雅看,他在原地转一圈。 尽管不舒服,但身体状况正慢慢恢复正常。上紧发条,用舌头湿润嘴唇,现在必须开始扮演菜月·昴这个人。 「有精神就好……你要不要回屋里?我还有点事。」 「喔,跟精灵的talk time对吧?我不会妨碍你,可以待在你旁边吗?还有帕克借我一下。」 「是没关系,不过真的不能妨碍我喔,因为我可不是在玩。」 歪著头,爱蜜莉雅的说话方式像在对小孩说话,这样的大姊姊姿态可爱得无以复加——决心之火点燃了昴的心。 「好啦,走吧走吧,时间有限而世界宏伟,我和爱蜜莉雅酱的故事才刚开始。」 「是啊……咦?你刚刚说什么?『酱』是哪来的?」 「没关系没关系。」 推著对昵称感到惊讶的爱蜜莉雅的背,两人移动到庭园的既定位置。 昵称也是,昴知道在持续呼唤昵称的期间,爱蜜莉雅就会完全丧失订正的力气,一点一点地认同,这也是在失去的四天时间里所构筑的羁绊之一。 「——我会拿回来的。」 爱蜜莉雅露出无法认同的表情,昴走在她身后小声地说。 停下脚步,望著远去的银发,然后视线移向天空。 ——看到东方天空的低处,可恨的太阳正冉冉升起。 再五次,重复这样的光景,就能迎来约定时刻。 要是可以看到太阳迎接自己与月亮相配的少女说好的约定就好了。 ——还有时间,而且他已经知道答案。 「我是不知道惹到谁,不过我会全部拿回来,让对方哭丧著脸的。不要瞧不起打心底迷上那一晚笑容的我的贪恋。」 朝著天空握拳,不知是对谁下达宣战公告。 那是昴来到这个世界后,头一次向对自己施以「召唤」和「轮回」的存在给予极为明确的叛逆宣言。 和第二次轮回的战争,即将开始。 为了知晓罗兹瓦尔家一个礼拜后的后续。 为了守护那一晚的约定,和她们说好的约定—— 3 痛骂升起的太阳,第二次的罗兹瓦尔豪宅头一天拉开序幕。 这五天,若能看到太阳平凡升起又落下就好了。 度过这段期间的方式,昴的方针是「尽可能按照上一次的剧情流程」。 在庭园下定决心,昴最终的目的,就是完成在最后一天和爱蜜莉雅讲好的约定。为此,就必须通过那一天的月夜,再度订下约定。 而且按照轮回的约定俗成,可以确立某种程度的结论。 那就是「走相同的路,故事就会归结在同样的地方」。 因为走的路和上次相同,当然会有这种结果。相关人物的想法和行动重叠,就会通往同样的结果吧。对昴来说,重要的是只改变重复发生的死亡结局,全面回收过程中所发生的回忆。 亦即,终极目标为利用轮回只撷取好的部分。 使用save&load大法,将结局诱导向自己的喜好,这就是昴崇高又邪恶的决心。 「虽然这样想,可是为什么这么难呢?」 在冒著水蒸气的浴室,呈大字形浮在浴池中,昴边吐泡泡边回顾第 一天。 从下定决心的早晨开始,便以破竹之势迎向大失败戏码。 首先和爱蜜莉雅结束早上的例行工作,等罗兹瓦尔回来在餐厅高谈阔论。 老实说,没有自信可以趁势讲得连细处都一样,不过大致的对话走向应该都是承袭上一次。帕克的赞美,爱蜜莉雅的昵称,推选国王的概要和爱蜜莉雅的关系,然后是确立昴在罗兹瓦尔家的地位。 挥别被豢养的魅力,昴跟上次一样以实习佣人的身分成为宅邸的一份子。之后和教育指导员拉姆一同行动,从认识宅邸接续到第一天的劳动工作,可是从这边开始就怪怪的。 「为什么跟上次完全不一样呢?简直就像是准备了完美的小抄,结果看到考卷时却发现科目错了那种徒劳无功感……我是为了什么重来的啊。」 从浴池中只探出脸来的昴,下巴放在浴池边缘不高兴地说道。 按照方针,原本事件走向应该跟上一次一样,可是担任指导员的拉姆给予的工作内容却跟以前完全不一样,从杂事等级一窜升到等级四了。 「虽然还是一样尽干些杂事……不过内容难度比起上次根本是三级跳啊。」 单纯来说,就是交付的工作不论在质还是量的方面都增加了。 「上次虽然也是做得筋疲力尽,不过这次的难度却不容小觑……可恶,本来还想说工作一样的话就能轻松完成。」 与预料相去甚远的残酷现实令昴发牢骚,不过另一方面,他判断目前的状况称不上良好。 努力模仿上一次的过程,结果就是这样。要是第一天的内容就变得如此之多,那第二天以后搞不好也无法和上一轮一样。 无视微小差异,就会有接踵而来的大问题,这样的落差可能性好可怕。 「特别是这一次,不知道回到过去的理由……」 像平常一样睡觉,醒来就回到过去了。这次的模式就是这样,和上次以死亡作为时间回溯的条件不同,无法预料生命终点的这一次,光是思考对应方法就煞费苦心。 「差这么多的话,记忆会变得不可靠呀……?」 和爱蜜莉雅在王都邂逅的第一天——回想那充实的一天。 尽管细节部分每次都走到不同的路,但大抵上每次发生的事情都有共通点。还不知道遗漏重大事件的话会怎么样,但说到这次在罗兹瓦尔宅邸的日子里,唯一在昴的脑中有留下印象的事件,除却第一天的话就只有和爱蜜莉雅的约定。 如果能抵达那里,之后只要改变结果就能够跨越这次的轮回。 把整个身体浸泡在浴池中,在缺氧的情况下集中思绪沉思,然后,就在昴的脸探出浴池时…… 「——哟——可以一起洗吗?」 手插腰的全裸贵族就在眼前,昴后悔自己干嘛呼吸。 全裸站在伸手就能触及的距离,胯下圣剑被浴室暖风晃动的他,正低头俯视著昴。 「浴室被我包了,我拒绝。」 「这是我的宅邸设施,是我的所有物喔——?我可以自由——使用的。」 「那就不要问啊,随便就跑来跟人抢浴室。」 「唉——呀,好严厉,而且我又不知道有人在用。虽说这个浴室确实是我的所有物……」 罗兹瓦尔单膝跪地,伸手轻轻抬起没有抵抗的昴的下颚。 「身为佣人的你,不也可以说是——我的所有物吗?」 「我咬!」 「毫不犹豫就咬啊——!」 咬了抓自己下巴的讨厌手指后就远远退开,昴以仰式远离罗兹瓦尔。 浴室大到很夸张,浴池的宽敞可以比拟日本古代澡堂的木制浴池。过度浪费空间的做法,赤裸裸地呈现出贵族的癖好,不过独占的满足感也绝非一般。 所以,工作结束后的泡澡时间就跟上次一样,成了昴的休息时间,但是…… 「又是预料之外的展开啊……」 ——上次的四天里,从来不曾跟罗兹瓦尔一同洗澡过。 不仅如此,在前一个轮回里头罗兹瓦尔忙到不行,几乎没有跟他打过照面。他都是和照料自己的双胞胎接触吧,和昴的接触就只有在第一天的早餐时间而已。 「没想到,一切都朝我预料之外的方向攻过来……」 「我是不知道你在烦恼什——么啦,不过世上满满都是——不顺心的事。」 边讲些日子不好过的话,边泡进浴池里的罗兹瓦尔走到昴身边。背靠著浴池壁,吐出一口长气的姿态,怎么看都是处处皆有的普通男性,看来泡澡的快感是世界共通的。 「现在我才发现,就算是你,到了浴室也是会卸妆的呢。」 「嗯?啊——啊,对呀。唉呀,这可能是我第一次在昴面前——露出素颜喔。」 「是啊,搞什么,这个普通的帅气感是怎样啊,根本没必要隐藏吧。」 「我脸上的妆是兴趣,并不是用来遮住脸——的哟。我又没有嘴巴裂开鼻子扭曲,眼神也没有可怕到叫人绝望……唉哟。」 「不要看著我说,如果我是内心软弱的三角眼早就死了。」 生来就一副凶恶眼神,在第一次见面时给人强烈的负分印象,即使很想对生给自己这种面容的双亲抱怨,但母亲的眼神跟昴一模一样,所以也不好说什么。 看到昴因为想起双亲而表情复杂,罗兹瓦尔转换话题。 「和拉姆跟雷姆有没有好好相处——呢?那两人在这宅邸工作很久了,应该懂得和后辈来往的方法吧。」 「雷姆还不太有接触,和拉姆倒是打好关系了。不如说,拉姆有点过分亲昵了。在分前、后辈之前,她的态度从我还是客人的时候就没变呢,那女生。」 「唉——呀,不足的部分会由雷姆弥补,因为是姊妹,所以都会互相帮忙。在这层意义上,那两人其——实干得不错。」 「在我听到和看到的范围内,都只有雷姆在弥补,拉姆根本就是妹妹的劣化版。」 单看姊妹双方,就能直接断言她们在家事技能的优劣程度。姊姊拉姆在所有技能上,等级都不如妹妹雷姆,而且相差还不是一、两等而已。一般来说,应该会有姊姊被劣等感折磨的设定才对。 「可是结果却是『因为是姊姊所以拉姆比较伟大』,她神经粗到把我吓到了。」 「要说神经粗的话,我觉得——你也不输她——哟。不过,原来是这样啊,你会这样回答呀。哒哒哒地踩在人的痛处上,表达起来也毫不客气,其实很不——错呢。」 「你话中太多拟态词,感觉不出你在称赞人。」 不懂得看气氛的昴,在批评他人缺点上是没有犹豫的。光是这一点就成了让他容易被孤立的高傲性格,这也可以说是喜欢触怒他人的坏习惯。 昴的回答令罗兹瓦尔闭上一只眼,只留下左边的黄色瞳孔仰望天花板。 「我不是在讽剌,我是真的觉得不——错。因为女孩们有点太过要求只靠她们自己了结一切——啦,这方面,要稍——微靠其他人从外面拉一把……这样子,一定会有所——改变的。」 「是这样吗?」 「是这样——喔。」 两人将头部以下的身体泡进浴池,让全身感受温暖并交互发出感叹。然后,昴突然想起什么而抬起眉毛。 「对了,罗兹亲,我有点事想问你,可以问一下吗?」 「好——啊,只要是见识渊博的我可以答得出来的就可——以。」 「我还是第一次看到用这么拐弯抹角的说法,来表达自己博学多闻的家伙呢。先不说这个,这间浴室的热水是用什么原理涌出的?」 敲敲浴池底部,昴道出一直怀抱在心的疑问。 两人浸泡的浴池是以石材制成,触感舒服感觉像是大理石。浴室位在宅邸地下室的一角,而且男女都可使用,不过每个泡澡的人使用后都会奢侈地放掉热水重新加水,所以就算在爱蜜莉雅洗完之后进来也毫无充实感。 「我没有特别要喝啦,不过想在喝到之前先知道。」 「你的冒险心真的经常叫我惊讶——呢。这就是年轻人……不,我年轻时就有你那种构思了吧。」 昴的莽撞在罗兹瓦尔看来十分耀眼,接著他点头。 「总之,答案很简单——喔,因为浴池底下铺设了火属性的——魔矿石。洗澡的时候推动玛那煮沸热水,厨房应该也有在用。」 「原来加热锅子的原理是这样,我才想说没有瓦斯是怎么加热的咧。」 雷姆俐落地生火备料入锅,在后头边削蔬果皮边切到手是昴的职责。不过,在搞不懂那个讲得理所当然的「推动玛那」的意思下,主厨·昴还离诞生甚远。 「总觉得玛那这种东西,不是魔法使者就拿它没辄呢?」 「没——那回事哟,所有的生命都具有门,不论动植物都——毫无例外。不然的话,就无法成立现今利用魔矿石发展的——社会了嘛。」 新单字的出现令昴歪起脖子思考。是看不下去昴那个样子吧,罗兹瓦尔竖起一根手指咳嗽清嗓。 「要不,就在这边给你——上门课吧。教导有点愚昧无知的你,何谓魔法使者——如何?」 「我就无视想要一一顶嘴的心情,在这边先乖乖上课啰。」 面对罗兹瓦尔提出教授知识的建议,昴在浴池里头端坐,重新面向他。只不过,双方全裸这一点没有任何改变。 「那么——就从初级开始,昴当然知道『门』是什么吧?」 「不,就算你讲得理所当然应该要知道,不知道的人还是雾煞煞……」 「你的音调突然降下来了呢。还有,连门的事都不知道吗……就像谦虚地说完后,接著说『咦,真的吗?』这种感觉。有用对吗?」 罗兹瓦尔向昴确认「真的吗」的使用法。发源于昴的国度,在原本世界经常被输入的措辞中,又以「真的吗」的使用频率特高,所以熟悉得很快。 给罗兹瓦尔的使用法评价满分,双方击掌后又回到课堂。 「欸、欸,坦白说门是什么?有和没有会有什么变化?」 「简单来说,门就是让玛那进出自己身体的——出入口。透过门,可以吸取玛那,也可以释放玛那,是我们的生命线——哟。」 「了——解,就是mp专用的水龙头嘛……」 在罗兹瓦尔的简洁说明下,昴能够理解了。 「刚刚说所有人都有门,那我也有吗?」 「真——是,当然有——啦,如果自认是人类的话。你是人类吧?」 「我这种直接被放生到异世界的纯人类男子真不走运,既是真正的平凡人,又是真正的路人甲。」 毫无战斗的力量也没有打破状况的智慧,学力偏中下,身体能力稍高但没有持久力,习得的技能只有裁缝和bad ending制造者,完全是路人中的路人。 但是,这可能是来到异世界后第二值得高兴的情报,让昴管不了那么多。魔法这诱人的单字令心头高声呼喊,瞳孔因希望而闪闪发亮。 「第一值得高兴的当然就是遇见了爱蜜莉雅,不过这个也很夭寿赞啊!终于,我也要成为梦想中的魔法使者……不对,这正是我所期盼的机会!」 「魔法的话题能让你这么高兴——呀,真是魔法使者暗中保佑——呢。不过,就算有门,素质问题可是占了很大的要素。因为值得自豪所以我很自豪,像我这样受才能眷顾实在很糟糕——哟?」 罗兹瓦尔的开场白,让昴听到了触发剧情的轻微声响。 自信满满的罗兹瓦尔不知道,眼前全裸飘在浴池里的昴,是来自异世界的「被召唤之人」这件事。 自古以来,从异世界被召唤而来的人都有特殊能力,可是自己武力不行,知识不行,运气说零还算高估,根本就是负数。然而现在,有魔法,没错,魔法。 「来了呀,罗兹亲,我的崭新希望!魔法、魔法,来谈谈魔法吧。现在,魔法浪潮正在袭来。我光辉的未来,就飘荡在浪潮间!」 「是——吗?那就继续啰。魔法基本上分为四——个属性,你知道——吗?」 「不知——道!」 「啊哈——啊,无意义、无目的、无知到天真的绝佳地步。看在我心情好的份上,就跟你说明吧。玛那分为火、水、风、土四种属性,懂了——吗?」 「喔,很基本呢,已经理解吸收了,继续继续!」 昴的要求令罗兹瓦尔心情大好,他边点头边继续讲解。 「与热量有关的火属性,掌管生命与治愈的水属性,在生物体外活动的风属性,在体内活动的土属性。主要的属性大致分为这四类,一般人都会有其中一种属性的——资质。顺带一提,我是四种属性的资质都有——喔?」 「哇喔!虽然骄傲得令人厌烦,不过还是形式上夸奖一下。好厉害!属性是怎么调查出来的?」 「当——然,像我这样的魔法使者,只要碰到就能知道。」 「真的吗?来了,这就是我在等著的剧情。快帮我看,然后告诉我!」 昴像没有管教过的狗一样欢欣雀跃,用温情的目光看著他,罗兹瓦尔同时将手掌贴在昴的额头上。这是一幕全裸的两个男人,眼睛闪耀著光彩互相看著对方的光景。 「好,那么——失礼一下了。缪——缪——妙——妙——」 「呜喔喔!好有魔法气氛的效果音!现在,就是见证奇幻的时刻!」 唯有现在,忘却了所有的不安,昴任思绪驰骋在眼前的浪漫中。 ——魔法,那一定会成为被召唤至异世界的自己的獠牙。 确信的希望让瞳孔闪耀发亮,昴一味地等待诊察结果。 「好——知道了。」 「来了,就等这句话。是什么呢?我的属性是哪个?果然是反应我炽烈燃烧的热情个性的火?还是其实是比任何人都冷静沉著的硬派冷男部分比较突出的水?又或者是吹过草原清凉飒爽的天性才是我的本质的风?不对不对,这边应该是会出现我那从容值得依靠的nice guy大哥素养的土才对!」 「嗯,是『阴』呢。」 「all驳回!?」 出现令自己怀疑耳朵的诊断结果,昴的反应简直就像被告知身染恶疾。而且,实际上罗兹瓦尔就是用宣告绝症的感觉,沉重地开金口。 「毫无疑问——是彻彻底底的『阴』呢。和其他四种属性的连结非——常的微弱,相反的却只特化一点到这种地步,实属罕见——咧。」 「什么啊,阴是啥啦!不是四种分类而已吗!是分类错误吧。」 「我刚刚没说——到,除了四种基本属性外,还有『阴』与『阳』这两种属性。只——不——过,几乎没有相符者,所以就省略了说明——啦。」 意思是,极端罕见的例外啰。 听了罗兹瓦尔的闸明后,昴空转的心情这才平复下来。 没错,就是非常稀少的属性,这意味著特别的能力。 「其实这是非常厉害的属性吧?就像五千年才出现一个,比其他属性都还要超级强的那种!」 「这个嘛,说到有名的『阴』属性魔法……遮蔽对手的视野,阻隔声音,让动作变迟缓,可以用的就是这些吧。」 「debuff专门化!?」 debuff,给敌方负面状态效果的技能总称,具备朝辅助职业突飞猛进的特化性能。 原本期待可以使用传说级的破坏魔法,或是强大无比到可以引起天地变异的魔法,但却是令罗兹瓦尔难以启齿的妨碍·降低能力系效果魔法。 因为是真心觉得遗憾,所以是事实吧。 「被召唤到异世界,没有武力、没有智慧、也没有作弊技……连魔法属性都是debuff专门化……」 「顺——带一提,你毫无魔法的才能,如果我是十,你到三就是极限了哟。」 「又是不想听到的事实啊!这世界根本就没有神明佛祖啦!」 哗啦一声,整个身体沉浸在浴池里,以大字形浮上来的昴苦闷不已。感觉方才还对用途抱持的希望开始委靡,但一度萌生的期待却没那么容易消除。 「只要能用就好的想法……不对,我可是debuff专门化啊,听起来帅气吗……?」 「若重视帅气度的话就另当别论,反正记住也没——损失呀。如果想要用魔法的话可以学喔,很幸运的,我家就有一个——『阴』系统的专家。」 「是吗?太好了!这时候不是魔法本身,而是能得到他人亲手教导魔法真传就该感到满足。好,出浴室后马上开课!」 若能让爱蜜莉雅带领自己踏入魔法领域,就能加深亲密度了。昴为此激动非凡,甚至忘了最初的目的是要走上个轮回的剧情。 「你好像搞错——了呢,『阴』属性的专家可不是爱蜜莉雅大人——哟?」 「你、说、什、么!从刚刚就那样,玩弄人心很快乐吗!那个专家是谁呀,你吗!因为你是拥有全属性的菁英魔法使者咩!我心灰意冷了啦!」 「是碧翠丝哟。」 「我的心都沉到海沟里了啦!!」 啪唰——!掀起莫大的水花,今晚最大的叫喊声炸裂开来。 4 「可恶,泡过头了。罗兹瓦尔那像伙,重复把我捧高又摔下,他以为他是如来神掌吗?」 穿上配给的服装,在更衣室的昴依旧满面通红不停发牢騒。 在浴池结束叫人灰心的属性诊断后,昴就先行离开浴室。 一方面是跟罗兹瓦尔的对话让自己亢奋,再来就是长时间泡在热水中导致头昏脑胀。仔细想想,一开始的伤势才治好没多久,目前还在贫血时期。 「再加上身体僵硬,明天八成会肌肉酸痛。可恶,拉姆那个王八蛋,给我记住。就因为我比上次手更巧而拼命使唤我……」 「如你所愿,拉姆记住了。」 「呼哇啊喔喔喔呜!」 拿著装待洗衣物的篮子离开更衣室时,被零时差的回覆给吓到跳起来。从飞起来的篮子里掉出来的内裤,就落在站在更衣室门口的拉姆脚边。 「唉——真是的。」 拉姆弯腰拈起昴的内裤,然后立刻扔进旁边的垃圾桶。 「你眼前站著一个拿著篮子要去洗衣服的男生耶!?」 「对不起,捡起来的瞬间,生理上的嫌恶感让拉姆忍不住想要快点放手,就变那样了。」 「这样讲在形式上比较漂亮就是了!」 哭著从垃圾桶里回收内裤,塞进篮子后重新面向拉姆。昴看著在安静走廊上待机的她,推测她的目的。拉姆似乎察觉到他的疑问。 「很遗憾,拉姆已经洗过澡了,你再怎么等拉姆也不会进去换衣服。」 「根本没察觉到嘛!?身为女仆这可是很要命的喔!?」 「开玩笑的,只是在等著帮罗兹瓦尔大人更衣。」 「会不会太宠他了,穿衣服自己就能办到吧。」 这个世界似乎也有要佣人帮忙穿袜子,自己却不曾亲自穿过袜子的人,罗兹瓦尔也是那一种人吧。 「该不会连那奇怪的化妆也是交给你们两个来化,这样我少许的信赖又减得更少了。」 「在拉姆面前不许对罗兹瓦尔大人不敬,敢有下次拉姆就会行使实力。」 虽然觉得是温情的忠告但却是事实,因此要先铭记在心。 其实,宅邸的工作只有在第一次执行时拉姆会亲切细心地教导,之后若再问同样的事,她就会毫不留情地用彷佛在看猪圈的猪的眼神注视昴。 「再多说就是自找麻烦……那么前辈,告辞了,明天见。」 「昴,你之后要干嘛?」 「什么都不做,睡觉而已啦。明天也要早起,当然是早点睡吧?可恶。前辈,早起真的很难过。」 听了昴交杂反抗精神和泄气话的回答,拉姆轻轻点头,闭上眼睛。 沉默的她是想说什么呢?就在焦急的昴准备开口之前,她睁开了眼睛。 「那么,等一下去找你,在房里等著。」 「——啥?」 昂吐出愚蠢的声音。 5 不知宣告了多少次,菜月·昴对爱蜜莉雅是专情无比。 自从来到异世界,有机会就会出现在原本世界遇不到的美形人物,但爱蜜莉雅的存在可说是鹤立鸡群。 单纯就容貌来看已是美若天仙,不过该怎么说呢?她的言行举止在在都对上昴的喜好。 因此,不论多么貌美如花的女子,都无法像爱蜜莉雅那样打动昴的心。 「所以说,这张处于完美状态的床也只是为了让我安稳入眠,没有其他理由。」 手指以锐不可挡的气势戳向床铺,还朝著没人的地方做出气魄十足的断言。 洗好澡回到房间的昴,眼前是一回来就花费所有时间弄平整的床。连衣服都没洗,就先埋头整理床铺,明明刚洗好澡现在却又满头大汗。 「没什么特别的意思,没什么特别的意思。灭却心头火自凉,灭却心头火自凉。冷静、冷静,一个爱蜜莉雅酱,两个爱蜜莉雅酱,三个爱蜜莉雅酱……天堂啊!」 「吵死了,昴。已经入夜了,安静。」 「喔哟咿!」 跳太用力撞到墙壁,站在房间入口的拉姆悄然无声地打开门。 「都说安静了还制造噪音,真没用。」 「什么啦,你自己订的规则!我是听了你的话之后常识被动摇才会心神不宁啦!你到底是为了什么想对我怎样!」 「哼!」相较于破口大骂的昴,拉姆则是用鼻子小声喷气。被懒得化为语言的轻蔑给撞击,昴也只能举起双手静默下来。 拉姆接著穿过昴的面前,走向房间深处——写字用的桌子。 虽是每间房间都有的设备,不过对无法读写这世界文字的昴来说,就只是多余的家具,至今他还不曾坐在写字桌前。 「发什么呆。昴,过来这边。」 像管教狗一样的粗鲁说法令昴不高兴,不过他已下定决心不要被拉姆的步调牵著走。话说,原本这样的做法是昴的专精领域才对。 不管她说出多吓人的话都绝对不可以动摇。将自己的心化为钢铁后面对她,怀著就像是要上战场的觉悟,昴在叉开双腿傲立的拉姆面前抬头挺胸。 「干嘛?这次是什么样的不讲理要求?」 「你在说什么?是要教你认字,都说快点坐下了吧。」 「我刚刚才第一次听到啊!!」 钢铁之心顿时崩坏。 固化的心灵瞬间挫败,昂无法掩饰动摇。桌上放著纯白纸张制成的笔记本、羽毛笔、红褐色书皮的书,昂倒吞一口气。 不是玩笑话也不是恶作剧,她似乎是真的要教自己念书写字。 「不过,为什么突然……」 「昴不识字,看今天的动作就知道了,所以才要教你。要是无法认字就没办法帮忙采买,也没办法为要事留言。」 困惑的昴问出的问题,拉姆都给予认真至极的回答。 昂惊讶到像鱼一样嘴巴一开一阖,拉姆拿起红揭色书皮的书给他看。 「先从简单的开始,这是小孩看的童话集,接下来,每天晚上拉姆或雷姆都会陪你念书。」 毫无疑问是值得感谢的提议,但现在昴的心情是困惑大于感谢。 这个剧情走向就跟方才在浴室一样,都是上一次没有碰到过的状况。而且就昴自身的感觉来看,和上次的四天相比,跟双胞胎的亲密度还不够。 「为什么要对我这么亲切?」 「那还用说,拉姆是……不对,是为了享乐。」 「重说一遍跟没说一样啦,你真的不对劲耶。」 「这是当然的吧,昴能做的事情越多,拉姆的工作就越少,拉姆的工作减少,雷姆的工作也必然减少,所以这么做只有好处。」 「而我却要取而代之,被超多工作追著跑!?」 「……?」 似乎不懂他话中的含意,拉姆歪头思索,她那反应连昴顶撞的力气都给剥夺了。 不过,在惊讶到极点的另一方面,拉姆的贴心叫人开心也是事实。 「ok,了解了,不就是念书而已嘛。」 「昴的情况是会话的文法没问题,所以不会有多难,但用字遣词很没品这点,事到如今也无从矫正了。」 「装作补充其实是在痛骂我吧?」 边说边坐在桌前,拿起羽毛笔就算准备结束。羽毛笔轻盈地在笔记本上书写出文字,这是在异世界值得纪念的第一次下笔。 「菜月·昴驾到……好了。」 「没有闲工夫给你涂鸦作画来玩了,明天也要早起,所以时间很有限。」 「不,这是我的母语啦……果然看不懂吧。」 由于可以对话,原本期待写下文字后会自动翻译,不过事情没那么顺利,就跟昴看不懂这世界的文字一样。 「先从最基本的i文字开始,ro文字和ha文字要在i文字都学完后再学。」 「三种类型的文字啊,光听就觉得挫败了。」 在学会新语言之前,早一步快要夭折的心煎熬无比。现在深切体会到学习平假名、片假名、汉字的外国人的心情,以及学习障壁有多高了。 「学会i文字后就能看懂童话,时间方面最晚到冥日一时吧。明天有工作,拉姆也要睡觉的。」 「在最后让真心话走光的行为,我不讨厌哟,前辈。」 「拉姆也认为拉姆的老实是美德。」 毫不犹豫就如此回覆,都分不清是真心话还是玩笑话了,感觉有很高的机率是真心话。昴开始上认字的课程。 学习新语言的基本,就在于反覆背诵和默写。 模仿拉姆写的基本文字,将之填满一整张纸。当务之急,唯有以书写到快产生「字形饱和」的勤勉,来除尽必要的辛劳。 在疲劳和睡意的侵袭下,感觉眼皮越来越重,但为了陪自己用功的拉姆,昴绝不容许自己打瞌睡。说起来,像这样在第二次轮回的第一天就得到友好对待,可是宝贵的机会,说是天赐良机也不为过。 「怎么说呢——虽然你说是为了享乐,不过我还是很高兴。」 按捺住害臊的心情,昴老实地将内心话传达给后方的拉姆。 羽毛笔在笔记本上奔走发出微弱声响,趁著重复书写相同文字的间隔,昴回想上一次的四天佣人生活。 仔细想想,如果有时间每天都是追著爱蜜莉雅跑,不过在那四天里,相处时间最长的就是拉姆了吧。 要教育对宅邸所有工作完全陌生的昴,应该是煞费苦心。当然拉姆的工作不只这样,同时还要做平常的业务和兼职,辛劳应该是倍增。 说到负担,当然也要提到雷姆啰。也因此,上一次的四天里没什么时间和雷姆接触。听闻优秀的雷姆将拉姆份内的部分工作一肩扛起,等于负担间接加重,叫昴感到内疚。 「老实说,我不认为自己有讨喜到哪去。」 本来就很繁忙的生活,还得教育像昴这样没用的新人,当然会很痛苦。不过就算会被对方这么想,对昴来说也是一种习惯的亲密感。 所以说,像这样没被否定的现在,令昴感到欣喜。 「我想从今以后也会给你添麻烦,不过我会尽快成为战力的,拜托你了。」 椅子发出吱嘎声,昴只转动脖子,朝后方默默守望自己的拉姆说道。 对于昴打从心底的感谢和今后的热情展望,拉姆平静地回以—— 「呼噜。」 躺在整理得乾乾净净的床铺上,发出可爱的鼻息。 啪叽一声,羽毛笔折断了。 6 输给突然涌上来的冲动,昴张开大口打呵欠。 用袖子粗暴地擦去化做眼角泪水而浮现的睡意,然后伸个懒腰。傍晚的天空在沉没的太阳饯别下染成橘色,流动的云朵缓缓地慰劳一天的结束。 昴一边目送浮云,一边转动手脚和脖子确认身体状况。重度劳动的影响还在,但已经没有第一天晚上那样的疲劳感。 「身体强度没有变,所以是有稍微学到不让身体疲劳的活动法吗?」 不是肉体习惯操劳,而是熟练作业改善了做事效率,才减轻了疲劳感吧。 「死亡回归」不会让强化的肉体一并回到过去,因此熟习经验是必备的要素。 「昂,久等了——没事吧?」 「嗯,喔——没事没事,雷姆也买完东西了?」 「是,顺利买完了,昴相当受欢迎呢。」 举起装了采买物的手提篮,慰劳昴的是蓝发少女——雷姆。 穿著合身女仆装的雷姆,按住随风摇曳的头发,用带了些微柔和的表情看著昴。被泥土尘埃和鼻水眼泪弄脏管家服的昴,开口说道: 「打从以前不知道为什么我就有这种受小鬼头喜爱的体质,果然是那个吧——我体内无法完全压抑的母性或什么不断招惹了童心。」 「小孩子就跟动物一样会在心中给人排地位,所以会靠本能得知对方是不是可以欺负的。」 「你根本不是要赞美我啊!?」 面对口说毒辣评语的雷姆,让昴深切感受到她这一点跟拉姆一样,两人不愧是姊妹。 直来直往的拉姆和拐弯抹角的雷姆,要和两人来往,若是精神上不够坚强就撑不下去。当然,体力方面要是不够坚强,工作本身就会做不下去。 现在,昴和雷姆位在离宅邸最近,名叫阿拉姆的村落。 即使怪里怪气,但身为边境伯的罗兹瓦尔,可是拥有数笔土地作为领土的一介贵族。离宅邸很近的阿拉姆村也不例外,居民像是理所当然地认识昴他们,还亲切地打招呼。 因为采买等工作而有很多接触机会的双胞胎当然不用说,可是昴才第一次来大家却似乎都知道他的存在。在惊讶乡下的流言蜚语传播速度之余,受到欢迎这点令人不自在却又高兴。 「话虽如此,那群小鬼嘻皮笑脸就黏过来是怎样……一点都不理解我的硬派男气质,不小心碰到可是会烫伤的。」 「一下说母性一下又装大人,昴一个人很忙呢。」 「那个『一个人』听起来有点带剌,不过忙碌的人不会跟著瞎搅和这点也让人觉得平稳,果然陪雷姆出来买东西是好事。」 无法区别食材的昴根本帮不上忙,只能在雷姆购物的期间在村子里杀时 间,结果被一群小孩发现自己很闲,落得被绑架的地步。 「对你不够尊敬啦,所以你才不会被那些死小鬼喜欢。」 「那昴有让那些孩子们见识到值得尊敬的事吗?」 「你的话正确至极!虽然一开始我就觉得和被瞧不起不太一样……这方面,拉姆似乎做得很棒。」 「因为姊姊非常优秀。」 对话莫名无法吻合。以姊姊自豪的雷姆洋洋得意的样子,看不出里头包含异样态度,只能推测那是她的真心话吧。 「坦白说,拉姆的性格感觉会很频繁地跟人摩擦。」 「无所畏惧也是姊姊的魅力,对雷姆来说根本不可能办到。」 补充的话听来很悲哀,昴皱起眉头但没有追问。 「话说回来,昴的认字进度怎么样了?」 昴突然闭口不语,雷姆为了振奋他的精神而改变话题。 「逐步顺利进行……是很想这样回答,可是没那么简单。果然万事都要花时间慢慢培育,跟爱情一起!」 「不要在中途枯萎就好了。」 「刚刚雷姆的评语让我的爱乾枯了啦!」 大声吶喊,看到雷姆的表情浮现一丝丝微笑,昴也安心地笑了。 ——自拉姆提出夜间个人教学后,已经过了四天。虽然一开始说要轮班担任昴的学字小老师,但目前雷姆还没来上过课。 光是平常就忙到极点的雷姆,似乎觉得自己亏欠昴。 面对难得犹豫不决的雷姆,昴笑脸迎人挥了挥手。 「都说不用担心了。又不是被扔著不管,我对拉姆也没有不满。不,她每次都在上课期间躺在床上睡觉,害得我干劲跟著消退,真希望她能别这样。」 「姊姊是为了激发昴的干劲,才会刻意用那种方式。」 「搞什么,你对姊姊的绝对崇拜已经超乎寻常啦,简直就是鬼上身。」 「鬼上身……?」 这是自创语汇,昴自己流行的话让雷姆不解地歪著头。 「原本都说神灵上身,我改成鬼的版本啦。鬼上身,不觉得很顺吗?」 「你喜欢鬼吗?」 「可能比神明还喜欢,毕竟神明基本上什么都不做,可是鬼的话,聊未来的展望似乎可以一起谈笑风生呢。」 一讲到明年的话题就特别热络,勾肩搭背的红鬼和蓝鬼互相大爆笑。想像那幅光景的昴,突然瞥见雷姆的表情确实刻划出笑容。 「喔……」 【插画155】 至今看过好几次她微笑的模样,可是看到这么清晰的笑脸还是第一次。尽管不知道是什么打开了雷姆的心扉,不过昴弹指说道: 「你那笑容,可以匹敌百万伏特的夜景哟。」 「去对爱蜜莉雅大人说啦。」 「这跟情话可不一样喔!?」 昴端正姿势老实乞求原谅。结果,面对这样的昴,雷姆轻轻抬眉。 「你那手是怎么了?」 「嗯?喔,被小鬼头带的狗畜生给用力咬了。」 浮现清晰齿痕的左手已经停止流血,不过还是渗出一点血水。顺带一提,管家服的背后被鼻水给弄脏,等昴发现时已经是回到宅邸的事。 「帮你治疗吧?」 「咦?怎么,雷姆也能使用回复魔法?」 「不过是简单法术,充其量只是应急治疗,还是给爱蜜莉雅大人治疗比较好?」 「嗯,不能否认是很有魅力的提议,不过……我两边都不要。」 望著左手背上的狗咬痕迹,昴辞谢那个提议。 伤痕在某种意义上,是绝佳的判断印记,昴能意识到自己踏上第二次轮回,也是因为在上一次路线所受的伤消失不见。 有无伤口就是「死亡回归」的有效判断点,若不是偶然被狗咬伤,就得用小型刀械或羽毛笔弄伤自己。 「唉呀,这是名为荣誉负伤的玩意,每个人都不可能用与生倶来的乾净姿态活下去咩。」 「伤痕确实是被称为男人的勋章,但那只有在战场遭遇失败的时候。」 「或许是真实的一部分,但无情的发言就免了!」 雷姆说话直爽又毒辣,但看她疑惑的模样似乎对此没有自觉,这样反而可怕。 「虽然你这么说,但之前也常常在雷姆面前切到手,不过为什么都不曾像刚刚那样说要帮我治疗呢?不如说,为何至今都不曾开口呢?」 「不痛就记不住,雷姆认为教训要留著比较好。」 「真是乾脆的斯巴达教育方针……那刚刚提议治疗的理由是?」 撇开之前视而不见的理由,他想知道这次没有置之不理的理由。 听到昴的疑问,雷姆沉默半晌。 看著她默默不语的侧脸,昴心想会不会跟刚才的微笑有关。 于是…… 「棉被被吹走,猫咪躺著睡,说俏皮话的是谁呀!」 「你脑袋突然出问题了吗?」 「结论太早下啦。不是啦,我只是想确认刚刚雷姆笑的理由。」 想说似乎是对鬼上身的自创语有反应,所以就讲些类似的冷笑话看看。 「还以为你喜欢大叔式冷笑话,想说是不是因为这样心情大好,所以才对我温柔的。」 「请想成雷姆治疗昴伤口的机会再也不会来了。」 「那么生气啊!?」 「会这么生气,是在昴偷偷讲姊姊坏话之后头一次呢。」 「那不就最近!太频繁啦!」 因为讲了一句多余的话,雷姆看昴的视线增加了锐利。 虽然打哆嗦,但昴放弃辩解,闭上嘴巴仰望天空。夜色慢慢自暮色后头逼近,这让他感觉到手脚紧张僵硬。 ——毕竟,第二轮的世界也将在今天迎接第四天结束。 「能否平安无事迎向明天的朝阳就是胜负关键,在那之前……」 是否能和爱蜜莉雅订下之前的约定,也是很重要的胜负。 7 菜月·昴第二次在罗兹瓦尔宅邸待了一个礼拜,而现在的局面正迎向最大的危机。 在剧情没有按照自己预习的前一次路线走的时间点,就难以说是一帆风顺,不过都来到这了却发生最严重危机。 「所以,拉姆和雷姆今晚都没办法来昴房间,就由我来监督你用功。虽然这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说完,爱蜜莉雅伸出舌头露出可爱的害臊表情。她坐在床上,看著昴面向写字桌,而这让昴的忍耐度被剧烈地削减。 ——大半夜,在青春期的男生房间,和可爱的女孩子单独相处。 谁能责备失去集中力,费心对抗兽性本能的昴呢? 「嘿,昴比我想像得还要专心学习呢。」 尽管拼命地在脑里持续背诵文字,却还是完全无法专心。这时爱蜜莉雅站起来,佩服地称赞昴。似乎是刚洗好澡,飘过来的微弱温香和爱蜜莉雅本身的香气结合,痛打昴的理性。 面对用眼神询问学习进度的爱蜜莉雅,昴慌张地打开笔记本。 「我、我现在在练习写基本的i文字。这本童话集几乎都是以i文字写成的,所以我今天的目标是看能不能阅读这本儿童书籍。」 「喔——以童话集为目标——啊。」 「怎么,有让你在意的事?」 爱蜜莉雅停止翻阅充作课本的童话集,昴好奇地看她。 「嗯——没到那种地步,虽然有一点啦。昴要是也能看懂的话,嗯。」 啪的一声阖上书,爱蜜莉雅重新坐回床上。站姿就很有格调,不过格外 无防备的爱蜜莉雅著实叫昴无从隐藏内心的慌乱。 「其实我今天是想去跟只能在冥日见面的孩子们聊天,不过今天就先以昴为优先。你要感谢我,然后努力喔。」 「当然,只有感谢爱蜜莉雅酱还不够,要不要我替你按摩作为感谢的证明呢?我会带著平日的感谢,亲自仔细为你治愈疲劳让你融化的,咿嘿嘿。」 「总觉得你的手势很可疑,我不要。而且那样不就中断你的学习了吗?继续继续。」 被爱蜜莉雅拍手责备,昴继续与烦恼战斗,再度面向写字桌。 边默念要专心边不断在笔记本上写出文字,不知不觉杂念从昴集中精神的脑内脱离。 「果然,只要认真起来就不会分心了,真是。」 「我这个人只要一头栽进去就会看不见周围,所以对喜欢的人也是直线猛冲!」 「呼嗯——这样啊,要是对方也能早点注意到昴的专情就好了。」 昴那要说轻薄就有多轻薄的话,被爱蜜莉雅讲得像是跟自己毫无关系。由于昴本人不认为自己对爱蜜莉雅的好感是清晰的男女之情,所以也不打算追究。 「欸,昴……你为什么不能像念书一样认真工作呢?」 「认真地执行不认真是我的理念……好像不是说这种话的气氛呢。怎么了?」 「是啊,跟你讲认真的——因为拉姆也有稍微发牢騒,说感觉昴在工作的空档都在摸鱼。」 是因为变成像在打小报告吧,斟酌字词的爱蜜莉雅表情也很苦涩。但是,听到这番话的昴被命中要害,痛苦得只能皱起脸。 昴在工作时摸鱼,拉姆的见解是对的。 事实上,昴没有认真在工作。 原因在于为了让结果和上次相同,而企图调整剧情。 跟上次还没习得任何佣人技能的时候相比,虽然只有一点,但现在的昴手脚确实变灵巧了。而明明会却装不会的装傻功夫,没能逃过女仆前辈的法眼。 「……你好像不是没有罪恶感呢。昴,我感觉你在奇怪的地方有所坚持,希望你不要在念书方面摸鱼。」 「只是有点事情……这个连藉口都称不上。明天开始我会转换心情好好做,所以请原谅我,女王陛下。」 「嗯,听起来感觉不差……好像有点怪怪的?」 对摆架子的自己感觉怪不好意思的,爱蜜莉雅歪起她那可爱的脑袋。 昴对爱蜜莉雅态度软化感到安心,同时对现在的她发誓明天开始要认真面对工作。 至少,按照上次剧情发展的必要性,已在今晚消失。 这四天来从拉姆和雷姆那里接受的恩情,要尽可能努力回报。 只不过,就算不打混偷懒,也无法立刻成为战力就是了。 「这种事心情很重要,希望我的努力,能让她们两人买帐。」 「又在不错的地方糟蹋了好气氛……你写完啦?」 「今天的份算是结束了!对了,我有个愿望,可以请爱蜜莉雅酱听听看吗?为了让我明天有动力好好努力工作,可以给我奖励吗——」 「奖励?事先声明,我可以动用的金钱只有一点点喔。」 「怎么好像是我在强行逼你包养我。算了算了,你就听听看。就是,我明天开始会尽心尽力工作……所以跟我约会吧!」 竖起拇指,牙齿闪耀光芒,昴摆出决胜姿势邀请爱蜜莉雅。 面对昴豁出决心的表情,爱蜜莉雅的大眼睛给了他一个大白眼。 「约会,是要干什么?」 「哼哼,孤男寡女一同外出就叫做约会。在这期间会发生什么事,就只有恋爱女神会知道。」 「这么说的话,昴今天就是和雷姆约会啰。」 「唔喔喔,出乎意料的反击!不算!拜托不算分!」 虽说的确是和美少女一道外出,但不希望是做采买食物这种带有生活感的活动,而是彼此特地梳妆打扮后再一起出门。 「我明白你是想一起外出了,可是要去哪?」 「其实宅邸旁边的村庄有只超级lovely的拘畜生还有花田,请务必让我的『流星』留下爱蜜莉雅酱和飞舞的花朵一同演出的场景。」 放在昴个人房角落的塑胶袋,里头是他从原本世界带来的少数财产。跨越赃物库激斗的手机和杯面,也都还在袋子里。 「若是可以充电,用爱蜜莉雅酱的照片塞满记忆体可是我个人的野心。」 「嗯……村庄啊。」 在妄想爱蜜莉雅会在日期更迭时才下定决心的昴面前,爱蜜莉雅手支著脸颊沉思。这么说来,上次她对约会邀请也是犹豫不决。 上次是怎么让她同意的呢?为了重现记忆,昴让牙齿反射出光芒。 「狗畜生超可爱的,去吧!」 「可是,可能会给昴添麻烦,还有村民……」 「小鬼头们全都是天真无邪的天使阵容,走吧!」 「……真是的,我知道了。没办法,就一起去吧。」 「花田也是色彩缤纷美丽绝伦……真的吗?」 跟上次相比,爱蜜莉雅的抵抗似乎少了一点,所以他不禁大吃一惊。 看到昴一脸意外的反应,爱蜜莉雅嘟起嘴唇,耸耸纤细的肩膀。 「既然约会能让昴从明天开始有干劲的话,那陪你无妨。真是的,太过优柔寡断是不行的。」 「没有、没有、绝对没有!我已经在为要怎样才能完美地完成工作而彻底燃烧灵魂了!」 「为了这种事而燃烧灵魂?」 看到昴燃起斗志,爱蜜莉雅重复吃惊,接著两人笑了出来。 一个劲地笑了一阵子后,爱蜜莉雅轻轻点头站起来离开床铺。她走过昴的身旁,仰望窗外的天空浅浅微笑。 「嗯,今晚的星星也很漂亮,明天会是好天气。」 「——是啊,而且会成为难忘的日子。」 「昂又来了……」 爱蜜莉雅背靠著窗框回过头,叮咛昴的油嘴滑舌。不过,她嘴唇的动作在看到昴的表情后停住。 ——因为昴的表情看起来是前所未有的认真。 「太过悠哉的话,困了的我就会把爱蜜莉雅酱错认成抱枕到天亮哟。」 「刚刚昴你……没有,没事。」 「像这样被女孩子中断对话,我的男儿心深感不安。」 虽然想追究那别具深意的态度,但爱蜜莉雅离开窗边说:「什么事都没——有。」然后翩然地通过昴的身旁,就这样握住门把转过头来。 「那么,管家昴先生,明天开始请好好工作,因为奖励只有给认真的孩子,才能叫做奖励。」 轻轻举起手做出像是敬礼的动作后,她留下微笑银发飘扬地离去。 没有等昴回答,银色身影就消失在门外。 就算伸手也碰不到,房内只荡漾著可爱少女的残香。 可是—— 「喂喂喂喂,真的假的啊?实在是,我现在干劲满满了啦,是真的。」 再度定下约定,然后,昴要再度挑战这一晚。 为了越过第四天的夜晚,迎向第五天的约定之晨。离天亮还有六个钟头。 「好,来一决胜负吧,命运大人——」 8 坐在地上背靠著床,昴分分秒秒衷心盼望天色转亮。 连冰冷的地板触感,在坐了超过两小时的现在也几乎感觉不到了。昴只是身体清醒到极致,到了不需要地板冰冷的地步。理由很简单。 「有谁能在心臓小鹿乱撞到这么大声的情况下睡著啦。」 心跳声 既快又高,大声锐利到彷佛在耳边不断敲响的地步。血液流过全身的感觉敏锐无比,手指不断倾诉像是麻痹般的痛楚。 「殷切盼望跟爱蜜莉雅的约定,结果就是这样吗?喂喂,我这样子简直就跟远足前一天睡不著的小孩一样啊,不要想起修学旅行时睡过头的事啦。」 边用回忆排遣心情,昴边抬头瞪著看了好几个小时也不嫌腻的天空。 ——仔细想想,还真久啊。 离早上还有四个钟头,尽管了无睡意,但持续警戒会发生什么事只是耗损精神。想到被袭击的可能性,打发时间的行为除了扰乱集中力之外别无其他。 因此,持续思考成了昴唯一能做的事。 重新回顾这四天,第二轮的这四天。 开头的失衡,多个与第一轮不同的差异,这些都给予来到今晚的路程莫大影响。不过,留在昴记忆中的事件大多已经通过。 只是,对于轮回的原因和避开方法还是没有头绪,这都拖长了不安要素。 与爱蜜莉雅的关系良好,和拉姆与雷姆的关系也渐入佳境。 「再来,要说遗憾的话……」 就是今晚没遇到碧翠丝这点。 上次的最后一晚,虽然时间短暂但昴曾和碧翠丝接触,而这一次却没有。即使略过这次不谈,在第二轮里与碧翠丝接触的时间一样很少。在被严格的时间管理追赶下,这四天来几乎没和她交谈。 「是说,上次就算打照面也只是在互呛而已……我们真的合不来。」 不记得跟碧翠丝说过什么值得一提的话,但在这个第二轮世界的头一天,昴被轮回事实给击溃的心灵,毫无疑问是由碧翠丝的存在所拯救。 正因为她那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平常态度,才让昴得到安心重新站起来。 「或许至少也该道声谢。」 虽说对这个世界的碧翠丝道谢也只是让她莫名其妙,露出嫌恶的表情给昴看,但一想到她,昴的嘴唇就向上弯起。 和碧翠丝之间毫无变化的斗嘴,也成了回想起来就好笑的记忆。 要是可以迎来明天,迎接早晨,就可以去做最想做的事。 不只是对碧翠丝,也有话想对拉姆、雷姆还有罗兹瓦尔说。 当然,是在对爱蜜莉雅道尽千言万语后,这点还要请他们多担待。 回顾的话会笑出来。上次和这次,合计八天的时间,内心的轻松能否表现出来,端看天亮之前的三个多小时,不过眼皮却觉得越来越重。 「在这边睡著的话可就真的笑不出来了,跟玩线上游戏的时候不一样……」 揉著眼皮逃离突然涌出的睡意,但是睡魔连寒意都带来,昴忍不住发抖然后苦笑。抱著双肩,为了提高体温而摩擦身体,可是不管怎么做就是无法驱散寒意。不仅如此,睡意还越来越重。 ——乐观地掌握现状,昴也察觉到了变化。 看就知道,运动服袖子底下的肌肤起了鸡皮疙瘩,来自体内的寒意让身体止不住颤抖。太异常了,异世界现在的气候很接近原本世界的春末,有时会有非得卷起袖子度过的大热天,可是为什么现在,却冷到两排牙齿直打颤呢? 「糟糕,该不会这是……呃!」 会颤抖不是因为寒意,而是感受到了恐惧,昴连忙以手撑地。 但是,颤抖已经传至全身,手臂无法支撑身体。昴强迫现在也摇摇欲坠的膝盖站起,毛骨悚然的倦怠感令人想吐。 「谁、谁来……」 方才喧闹至极的心跳声减弱,呼吸越来越急促的同时,昴走到房间外头。 尽管张口求救,喉咙却像堵住一样只能发出嘶哑的声音。 阴暗的走廊飘荡著乾燥空气,肺部像是抗拒氧气般痉挛,脚步也因此迟滞。 大事不妙,这个想法支配了昴的脑海。 自己身上发生了什么事?具体的情况他一无所知。 只知道一件事,现在,自己有生命危险。 呻吟,踩著蹒跚步伐往前走。目标是楼梯,要上楼。 每一步都像在削减灵魂一样,拉著痛苦迈进,走过习惯的通道。 「哈啊……哈啊……!」 抵达楼梯后,每一阶都要手脚并用才爬得上去。在抵达楼上之前不知道花了多少时间,连去思考这个问题的力气都被省下来用在攀爬,目标是走廊尽头。 体内的内臓彷佛慢慢融化,有著全都搅拌在一块的不快感。涌出来的呕吐物从嘴角流淌到走廊,眼泪逐渐污染昴的脸庞。 尽管会暴露这样的丑态,爬行的昴脑海中就只有一个人。 ——爱蜜莉雅、爱蜜莉雅,一定要去爱蜜莉雅那里。 使命感,义务,无法言说的感情不断推动昴。 现在的昴,没有要爱惜自己性命,理所当然要保护自己的念头。 朝著爱蜜莉雅房间爬去的昴,已近油尽灯枯。 用手臂拖拉身体的力气不够,于是他将身体靠在墙上,用滑行前进。失去站立行走的能力,丧失身为人类的尊严,这姿态让观者抱持了超越怜悯的嫌恶感。 「——」 全身倦懒,呼吸紊乱,高亢的耳鸣一直嗡嗡作响。 所以,昴会注意到那诡异的声音,没有任何理由,单纯只是偶然。 ——简直就像是有人在拖动铁炼的声音。 身体的动作因异样感而停止。靠在墙上的肩膀下滑,头颅就这样落到地面。 「——呜?」 下一秒,冲击将昴撞飞出去。 全身大幅晃动,原本倒在地上的身体被刮飞出去,在地面反弹好几次。脸部在地面滑行后,昴察觉到自己受到某种庞大的冲击。 不觉得痛。 只有从手脚末端到腹部内臓全都被晃动的不适感。 「发生……了……」 什么事?说完,他手贴地面试图抬起身体,然而颤抖的手臂只是抓著地面无法使力。好奇怪,力气无法取得平衡,只有右手在用力,左手干嘛去了?跑哪去了?在不明所以的焦虑下,昴瞪向没有发挥作用的左手。 ——自己的左半身,从肩膀以下全都飞了出去。 「——啊?」 横躺在地,凝视缺损的左半身,昴愣住了。 左手自肩膀以下都飞出去,大量鲜血从被挖开的伤口喷出,染红了走廊。 注意到伤口的存在后,痛楚紧接著像雷电一样窜过全身。 昴像是到了陆地的鱼一样跳动,喉咙被已经无法用痛和滚烫来形容的感觉堵住,连惨叫的余地都不留,只能折腾打滚。 视野忽明忽灭,红色和黄色光芒交替闪耀,昴的意识自宅邸飞离远去。 好想死、好想死、让我死,好想死、好想死、好想死,让我死、让我死、让我死。这根本不算活著,只是还没死而已。马上就要死了,死定了。不知道发生什么事,一切都好遥远,什么都想不起来。一切都无所谓了,怎样都好,快让我死。 而昴这样全心全意的愿望—— 「铁炼的……声音……」 以再次听到的微弱声响收尾,在头盖骨碎裂下获得实现。 9 「——!!」 在自己的惨叫下醒过来,这样的经验对心臓的恶劣影响可说是前所未有。 掀开棉被清醒的昴,呼吸混乱的同时也品尝到了那股冲动。 「左、左手……在,还在。」 像要抓取什么似的,左手朝空中伸展。 被扯掉、飞出去的左半身还健在。以右臂环抱似地确认左半身的存在,在短时间内尝到 第四章 『薄暮之时的捉迷藏』 1 ——重新回想记忆中的第四天,昴下结论。 「第一次的死因,可能是睡著的期间衰弱而死……」 袭击等待朝阳的昴的,是突如其来、难以忍受的睡意和寒意。那种从全身剥夺体力与精力的感觉,发挥了十足的力量,能在短时间内让昴衰弱而亡。 要是睡著就等于陷入毫无防备的状态,所以根本不可能自那永远的睡眠中醒过来。 「只不过……铁炼的声音啊。」 尽管可以成立关于衰弱的推测,但对铁炼的声音却只能举双手投降。 那是长长铁炼互相交叠而成的特殊金属声响,恐怕那就是挖去昴左半身的凶器。光是回想伤口,曾经失去的半个身子就像麻痹一样抽痛。肉体应该不记得那体验才对,可是灵魂却拒绝那个记忆。 「有人攻击我……应该错不了。不过让我衰弱的人和铁炼的主人,不知道是不是同一个。」 说到这次的收获,就只有凶手确有其人而已。 在第四天的晚上,罗兹瓦尔宅邸遇袭。在可怜的犠牲者清单中,昴的名字也被添加在内,屋里其他人的名字有无在榜上就不得而知。 「如果有我的话,应该就包括所有人了吧。八成跟赃物库一样,与爱蜜莉雅是国王候补有关,可是……」 昴想到这里便抱住头。有人袭击,目标是爱蜜莉雅他们这点还看得出来,到这边的推论还堪称顺利。 「可是,就算知道了,我手中不但没有可以说明的证据,也没有能够防范于未然的手段。」 「死亡回归」的麻烦之处,在于无法说明死前世界的情报。 更何况这次是预见凶手入屋袭击。虽然可以叫罗兹瓦尔拟定对策,但要是犯人改变策略,就无法应付之后的变化。 虽然有击退犯人这一手,但昴的战斗力低落而且敌方战力不明,因此被排除在选项之外。 边吐边流泪然后被击杀,就是上一轮的简单概要。 「就连我都觉得太惨烈了,而且连对方的脸和武器都没看到,根本就是死得毫无价值……」 因为没能瞧见对方的底细,所以也无法拟定退敌计划。 双手抱胸、歪著脖子,昴绕著房间打转。结果,有人对这样的他说道: 「——既然郁闷消沉得要死,看是要快点放弃或是被打飞出去,选一个吧。」 处在房间中央,被昴当成绕圈运动中心的碧翠丝,打心底不开心地这么说。 昴回头看表情尖酸刻薄的她,然后用不带恶意的神情吐舌头。 「抱歉抱歉,不过像这样让脑袋以外的地方转一转,很不可思议的脑袋也会跟著运作哟。所以看在我跟你交情的份上,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咩。」 「贝蒂跟你哪有关系,不过才见过两次面而已。」 「嘴巴这么说,内心却很老实呢,明明就很爽快地让我进房间。」 「那是你擅自打破『机遇门』才会这样,真是不敢置信。」 碧翠丝还是一样,毫不掩饰对昴的敌意。怀著还会被少女敌视态度拯救的心情,昴在醒过来的早晨踏入禁书库。 即使试图切割,但被拉姆与雷姆两人当成陌生人对待,果然很难过。 跟上次不一样,先知会她们后昴才离开房间,不过能够倚靠的地方除了这里不作他想。 「唉哟,又不会给你添麻烦,至少端杯茶出来让我悠哉一下。」 「哪可能端出那种东西。啊啊,讨厌,郁闷死了。」 摸著自己的卷发,碧翠丝嘴角扭曲像是感到著急。 看著碧翠丝那样,昴突然想到一件事。 「话说回来,你虽然长这样但好歹是个魔法使者吧?」 「真叫人不愉快的说法,要是被拿来跟哪里的二流人士相提并论,贝蒂可就困扰了。」 「……你的朋友很少吧?」 「为什么会从刚刚说的跳到这种话题!」 「没啦,因为我的朋友也很少所以知道,不过你那样不好喔。要是在这个年纪就扮演盛气凌人的角色,之后就有得受了,趁可以矫正的时候快点改过吧。」 边煽动红著脸的碧翠丝,昴边用咳嗽转换现场气氛。他恳切地想要请教一脸不能理解的魔法使者碧翠丝,就是…… 「有没有哪种魔法……可以让人衰弱而死,死得就像睡著一样?」 昴想让她确认自己的衰弱状态——是中毒或疾病造成,亦或是魔法使然。 那一晚,侵袭全身的恐惧和倦怠感的真面目,在现阶段怀疑是魔法所为。 猜想不到感染突发性传染病的契机,还得要是发作后几小时内就能让患者衰弱致死的疾病。虽说这里是异世界,但昴不认为有这么刚好。 另外也有考虑过使用毒物暗杀的可能性,不过那太欠缺可行性。将昴是被人用凶器打死这一点算在内,毒杀和直接攻击重叠在一起,很明显不自然。 这个问题令碧翠丝皱眉,不过看在昴的态度上,她轻轻耸肩回答。 「单论有没有的话,是有的喔。」 「真的有啊?」 「比起魔法更接近诅咒吧,咒术师擅长的法术里头,有很多那种玩意,毕竟那就是阴险咒术师的做法嘛。」 咒术师,这个新职业让昴困惑,碧翠丝竖起一根手指开始上课。 「巫师——也就是咒术师,发源自北方国家古斯提克的魔法和精灵术的亚种职业,只不过全都是半吊子废柴,所以没人当他们是回事。」 「可是,他们是真的有能力咒杀人类吧?哪里半吊子了?」 「就是那里半吊子啊——用途就局限在杀害他人而已。身为和玛那面对面的人,那种叫人火大的术师根本就是邪魔歪道。」 这个世界对咒术的忌讳似乎是根深蒂固,碧翠丝毫不掩饰嫌恶,昴也没有理由替诅咒说话。现在要先得到更多情报,于是他探出身子催促她继续说。 「所以,如果用那种咒术,也能做出我刚刚说的那种情况啰?」 「贝蒂认为可以,不过比起下咒,还有更简单的方法。」 「更简单?」 「你应该已经亲身体会过啰。」 看到昴歪头思索,碧翠丝将手掌朝向他,夸耀又冷酷地笑。不适合她的不祥笑容和话中本意,让昴找到了答案。 「该不会,你是指……那个强制抽取玛那的招式,有可能致人于死!?」 「玛那就是所谓的生命力,若是持续强行吸出,就能让人衰弱而死。比起仰赖咒术师那种玩意,这样还比较轻松确实。」 「一开始……不,在第一天和刚刚!要是一个弄不好,我刚刚就会被你杀了耶!」 「要是让你死在这里还得收拾你的尸骸,所以贝蒂下手有分寸啦。」 「不要说尸骸啦,听起来就像在讲虫子一样!」 你本来就跟虫没两样。被她用那种眼神注视,昴开始问自己为何会认为这里是安适之所。 「该不会,杀了我的人就是你吧……」 「要是你死了就不会有这些啰哩叭唆的对话,贝蒂也乐得轻松。很遗憾,贝蒂现在很忙,连杀了你都嫌浪费功夫。」 双手放到身后,碧翠丝通过昴的身旁站到书架前。晃著哥德萝莉装的裙襬,伸懒腰的少女指向比自己稍微高的地方。 「这本吗?」 「……旁边那本啦,快点拿过来。」 「好啦好啦。」 将意外厚重的书本抽离书架,交给鼓著腮帮子的碧翠丝。碧翠丝收下后还是一脸不满,连道谢都没有就坐到房间深处的梯凳上。 那比椅子更好用吧?每次都在禁书库看到她坐在上面。 「你在看什么书?」 「描写如何驱赶跑进房间虫子的书。」 「有虫跑进书库啦……这真是太糟糕了,是怎样的虫?」 「又黑又大眼神和嘴巴都很坏的虫。还有,态度也很傲慢。」 「特徵很醒目呢,那种虫……」 环顾周围,可以的话想叫她快点把虫赶走。 看到昴转动脖子,视线钉在书上的碧翠丝叹了口气。 「你还有什么事吗?没事的话麻烦你出去。」 「喔,这个嘛……对了,刚刚提到把玛那咻咻吸走的那招,每个人都办得到吗?」 「那种描述叫人意外至极……在这屋子里,办得到的只有贝蒂和葛格吧,罗兹瓦尔是办不到的。」 「嘿,他本人讲得自己无所不能呢。」 罗兹瓦尔也是虚荣心旺盛啊,还是说,与效果的朴实性相反,其实他会使用令人意外的稀有技能呢?像是玛那抽吸术。 「总而言之,不要一直咻咻吸个不停啦。特别是我,现在是真的血液不够,一吸走就会痛快地衰弱而死的。」 「哼,你的东西全都还回去了,不过血就没办法了。算了,反正贝蒂也没有做到那种地步的义务。」 对于贝蒂耸肩说的话,昴「嗯?」了一声歪头不解。 照刚刚的文法,耐人寻味的事实正浮出台面。 「你刚刚的讲法听起来,堵住我伤口的人好像是你似的。你性格恶劣到抢爱蜜莉雅的功劳啊?」 「那个没用的小姑娘,还没有治愈致命伤的能力,是葛格和小姑娘将伤口恢复到平稳状态,再由贝蒂治疗……怎样啦。」 「没有,真的超复杂。」 在意想不到的地方阃明昴生还的内幕。 就跟在小巷里头治愈伤口时一样,昴一直深信治好自己致命伤的人一定是爱蜜莉雅。 怀疑地眯起眼睛,但表情复杂的碧翠丝没有动摇。除非她胆大包天到撒这种谎,不然就当她说的是事实好了。 也就是说,碧翠丝是…… 「好大的狗胆,竟敢撒漫天大谎,性格真的恶劣到极点了你!」 「无法老实接受他人好意的你,也好不到哪去啦!」 昴失礼的言论让碧翠丝气得怒吼,离扭打成一团只欠临门一脚。 不过,最后是以被魔力弹飞的昴头下脚上撞击墙壁作结。 站在靠著墙壁倒反过来的昴面前,碧翠丝抚摸著长卷发。 「差不多好滚了吧,手不抖了,可怕的东西也能打混过去了吧。」 「……曝光啦?」 「你有在隐瞒吗?贝蒂那么好找真遗憾喔。」 倍感无聊的碧翠丝用鼻音冷哼一声,朝昴挥手像在赶虫。 听了少女的话,昴把手举到面前——手指忘记颤抖了。 死亡次数总计五次,但根本无法习惯。不如说随著次数增加累积死亡经验后,光是想像又要再度尝到死亡的恐怖,双腿就会战栗。 更何况这次的死法是惨死,回来之后昴的心被绝望挤压,勇气无法通到手指和双脚,谁又忍心责备他呢? 「那藉口time也结束啦,有够不温柔,真是的。」 最后叹个气,站起来的昴手碰禁书库的门。 回过头,他朝没在看自己的碧翠丝苦笑。 「抱歉,不过得救了,下次再麻烦啰。」 「下次会把玛那抽得一乾二净,所以别再来了。」 碧翠丝的视线依旧在书上,口气冷淡地扔了这句话过来。感觉她那姿势推了自己的背一把,昴扭转门把准备穿过「机遇门」,然后—— 「在那之前,你刚刚说的虫子该不会是我吧!?」 「够了,快点滚,还是你想用飞的!?」 最后是被击飞出「机遇门」。 2 「那个,你没事吧?」 「这份温柔正是我的痊愈之源。这是真的,毫无虚假。」 在庭园被银发少女俯视,昴说完后垂下肩膀。 被碧翠丝的魔力弹飞,因为「机遇门」被强制转移的昴,从庭园二楼露台窗户喷射出来掉进花圃,差点就变成死因为口角的结局。 「杀了我的人是那家伙的说法变得越来越有力了……」 「那个花圃,昨天雷姆才用动物粪便施肥过喔……」 「呜喔喔喔哇啊啊,三秒法则——!!」 哪来的三秒钟,根本是颓然丧志三十秒后才跳出原本插进去的花圃。站在保持微妙距离的爱蜜莉雅面前,昴拚命拍打被泥土和泥土以外的东西弄脏的衣服。 「不算,不算啦!施肥是昨天的事,肥料正在被净化哟!!」 「我说,你可以说是『走狗屎运』,这样不论是讲法还是想法都比较好听。」 「爱蜜莉雅酱切换到安慰模式了!」 是觉得昴快哭出来挥动袖子的样子很可怜吧,爱蜜莉雅标致的脸蛋上刻划出苦笑,接著轻轻用手指触碰胸前的坠子。 「——帕克,起来啰。」 绿色结晶在爱蜜莉雅的呼唤下,绽放出淡淡的光辉。光芒逐渐化为小小的轮廓,没多久就变成小猫的样貌,出现在爱蜜莉雅的手掌上。 小猫用力伸展小小的身体,做出像是在伸懒腰的动作。 「嗯——早安,莉雅。喔,昴也起来啦。」 「早安,帕克。虽然你才刚起来又很突然,不过可以洗一下昴的身体吗?」 眨眼央求的爱蜜莉雅让昴忍不住看傻了。在女儿的请求下帕克回过头,看到昴浑身泥土的样子后点头表示理解。 「那就来洗吧——接招!」 「就来洗吧——就算你讲得那么轻松……呜耶咦!?」 以帕克伸出的两只手为起点,绽放出银白色光辉——接著,光芒化为大量的水,以迅猛之势直击昴的半边身体,一口气冲去这世间的不净。 「这是洪水吧——!」 「唉哟哟,都没冲到另一边。」 动了多余念头的帕克调整水柱角度,结果原本只被水冲到一边而不断旋转的身子朝反方向旋转,昂无法抵抗只能任其一下往右转一下又往左转。 「好啦,变乾净了,太好了呢。」 「我、我这颗被玩弄的……心灵……湿答答、湿淋淋、湿漉漉了啦。」 眼睛转圈圈,站在泡水草皮上摇摆的昴,边用湿透的袖子擦脸,边在疲累的状态下勉强站起。 「力道大到快把手臂给扯下来了……喂,老实说该不会你们才是犯人吧?」 「不知道你在怀疑什么,但很遗憾不是,真遗憾啊。哼哼……呜喵!」 在空中漂浮的小猫做出愤怒之举,弹了他狭窄的额头让他惨叫后,昴重新面向爱蜜莉雅。 总觉得成了至今以来感谢心情最薄弱的再会。原本应该是从惨死状态复活的昴,获得爱蜜莉雅含泪迎接的感动场面才对。 为了打破这种状况,一开始要先说什么好咧—— 「噗!」 「呼耶?」 「啊哈哈!讨厌,对不起,不行。啊哈,呼呼呼呼!讨厌,你们两人在干嘛……啊啊,肚子好痛,讨厌,要笑死了啦!」 面前的爱蜜莉雅突然忍不住大笑,吹跑了不安。 指著变成落汤鸡的昴,爱蜜莉雅美丽的脸蛋上刻划出满满喜色,笑得合不拢嘴。预料之外的反应,令昴和飘在脑袋旁边的帕克面面相觑。 「总而言之,为一开始的坏印象扳回一成了!感激 您的助攻,岳父大人!」 「谁是岳父大人,才不那么简单就把女儿交给你咧!」 昴厚颜无耻的发言,让挺起胸膛的帕克傲慢地这么宣布。 听到这对话,爱蜜莉雅的大笑声又炸裂在庭园里头。 3 「我听拉姆她们说你要来庭园,不过怎么那么慢。」 笑完之后,爱蜜莉雅在庭园一端凝视著昴这么说道。 她的瞳孔还留有笑意的残渣,她边拭泪边与之对话。让人爆笑的昴,则是灵巧地玩弄手中的帕克说: 「嘿——觉得我很慢到啊,那我可以想成你是在等我吗?」 「这个嘛,不对哟?我确实认为有必要道谢,也想过我要是来了却没见到人会很讨厌,不过我会留在这里只是偶然。」 「没错,是偶然喔,昴。找各种理由拖延我的舔毛时间,和微精灵讲相同的话好几次让他们筋疲力尽……这些全部都只是偶然。」 还是一样不擅长骗人的爱蜜莉雅先是自爆,接著由帕克引爆更多内幕。 「讨厌!帕克?」 「老实说出来不就得了,不过这正是莉雅的可爱之处……昴也这么认为吧?」 「超级这么认为的!爱蜜莉雅酱的所有一切,对我来说都是闪亮的一等星!」 「连昴都戏弄我……还有,那个『酱』是什么?是从哪里跑出来的?」 在之前的轮回,这话题都是放著等爱蜜莉雅一点一点地接受,不过这次昴手贴下颚做出恶人笑容,决定先笼络她的心。 「这就是所谓的绰号啦,跟帕克用莉雅称呼爱蜜莉雅酱一样,是一种表示两人亲密关系的爱情表现。」 「……我不记得跟昴的交情有那么好喔。」 「真是质朴伤人的发言,但我不灰心。这是预支两人的关系,我希望我们的关系可以亲近到用绰号称呼你,ok?」 至少,缩短距离到在前些天的晚上容许这个绰号的地步。 昴的强硬发言让爱蜜莉雅面露惊讶,然后脸颊微微泛红。 「嗯……知道了,那样我能接受。讨厌,不要看这边。」 「唉呀?我以为会被厌烦以对,没想到却得到好感?你怎么看,解说员帕克先生。」 「我的女儿朋友很少,她对绰号这种东西可是饥渴若狂,简单啦。」 「我的女主角很简单攻略呀!」 待在背过脸的爱蜜莉雅肩膀上,打理自己胡须的帕克,它的回答让昴惊讶无比。本以为攀登的是险峻峭壁,但意外发现可以著手的地方有很多。 「不过,身分差异还是存在……得详细调查贵族制度了。」 「哼……该不会是在谈我非常不情愿的事吧?」 「只是达成e·m·p(爱蜜莉雅酱·真的·pretty)的协议而已啦。喔?」 用戏言带过爱蜜莉雅的追问,突然看向豪宅的昴眯起眼睛。 「是拉姆和雷姆啊,早餐时间应该还要再一下子才到不是吗……」 追著昴的视线,看到走出豪宅的双胞胎后,爱蜜莉雅斜倾著脑袋。将银发承接阳光的一幕烙印在眼底,昴同时确认著事件的进行。 是罗兹瓦尔回来的时间点,来到他们面前的双胞胎同时低下头。 「——当家,罗兹瓦尔大人回来了,请诸位回屋里。」 不管听几次都会心醉神迷的双声道。 看著爱蜜莉雅对两人点头,昴当场伸展身体,然后重新面向双胞胎。拉姆和雷姆从头到脚看过昴现在的模样后,将脸凑在一起。 「姊姊、姊姊,才一下子没见,客人就成了满身泥巴的落汤鸡。」 「雷姆、雷姆,才一下子没见,客人就成了满身秽物的骯脏破抹布。」 「不用你们说我也知道自己成了阴沟老鼠啦,我的运动服在哪?」 听了两人辛辣的评论后回以苦笑,昴仰望整间豪宅。 决定先换个衣服整理仪容后,再去和罗兹瓦尔打照面。 ——因为这次,他决定走跟之前不一样的路线。 4 ——实质上,这是第三次在罗兹瓦尔宅邸度过一个礼拜。 在第三轮的这一次,昴重视的是收集情报这一点。 「关键字是魔法和铁炼……只有这些还是什么都不知道啊。」 唯一知道的,就只有第四天深夜会有某人闯入袭击。 现阶段就算将这情报公开给罗兹瓦尔他们,也不会被当成一回事吧?而且昴无法说明情报出处,要是一个弄不好,昴也会被怀疑是敌对阵营派来的刺客。要是至少知道入侵者的个头身高,事情就会不一样了。 「所以这一次,我决定彻底收集情报。假如『死亡回归』的条件和上次一样的话……」 在王都的轮回死了三次,第四次才得以突破死亡结局。如果条件相同,应该还有一次回来的机会,所以要活用这次的情报,在第四次破解死亡结局。 「老实说,这是我打一开始就想放弃又不想选的作战……」 可是,能够打出的手牌有限,要付出犠牲的觉悟是必要的。再加上原本就没有舍弃小事件的打算,重来一遍的觉悟和从一开始就放弃后来又决定挑战是不一样的。可能的话,这次也有脱离回圈的念头。 「为此,要婉转地告诉帕克,请他好好保护爱蜜莉雅。」 在庭园嬉戏的期间,昴曾悄悄对帕克耳语,说担心爱蜜莉雅的周遭。能够读取感情的小猫,似乎认为昴的认真并非虚假。 「虽然讲得很含糊,不过为莉雅著想这点似乎是千真万确。」 它以宽容的态度承受了昴强硬的话语。 这样一来,可以想成爱蜜莉雅在某种程度是安全的吧。 没被深入追问,以及卸下重担叫人松了一口气。 「再来要委婉地跟罗兹瓦尔以及那个萝莉……说是委婉,要怎么做啊。」 粗暴地搔头,昴把羽毛笔夹在人中,伸展背脊。 等著处理的难题多到令人头痛,尽管如此还是要竭尽所能用尽手段。可以的话,希望拉姆和雷姆,当然还有罗兹瓦尔跟碧翠丝,都能一同平安无事地度过第四天。毕竟山顶的高度,并不构成不挑战的理由。 「集中力不够啊,该怎么办呢……喔。」 「打扰了,客人。」 将体重都靠在椅背,让椅子发出吱嘎声的时候,外头传来呼唤。 对方在昴回答之前就先开门,门一打开,看到的是粉红色头发的女仆——拉姆。 拉姆捧著摆放冒热气茶杯的托盘,看到面向写字桌的昴后抬起眉毛。 「唉呀,您真的在念书呢,客人。」 「你超级失礼的耶,虽说是暂时,但我现在好歹是宅邸的客人哟。」 「是名为食客的寄生虫。我是这么认为的,客人。」 大胆说出内心话,闻进房间后,拉姆开始为昴张罗热茶。 从旁望著她工作的样子,昴没有隐藏拉姆的话所带来的苦笑。 名为食客的寄生虫——这个说法再正确不过。 「请喝茶,客人。」 「喔,谢谢,好烫好烫好烫。」 俯瞰接过来的茶杯里头,琥珀色的液体冒著热烟,水面泛起波纹。这世界的茶,不论外观还是味道都跟红茶类似,连享受茶香这点也一样。 拉姆态度虽然冷淡,但在泡茶的程序上倒是挺有模有样。 看过她洗炼的动作,昴慢慢品尝刚泡好的茶,然后点头。 「嗯……果然很难喝。」 「这可是罗兹瓦尔宅邸里能拿出来 的最高级茶叶,客人却说出会有报应的感想。」 「苦的东西再贵喝起来还是苦。不行,我果然只把红茶当成叶子,这是植物的味道。」 昴被苦到连脸都皱起来。翻白眼看他的拉姆,像是理所当然似地拿起自己带过来的茶杯,毫不客气就坐在床上伸直双脚。 「堂堂正正在客人面前打混,你的大胆叫我无话可说。」 「『更放松一点。』一开始这么说的是客人吧?拉姆也是为了回应这要求才刻意这么做,至少应该要感谢拉姆。」 「神清气爽地推销观点到这种地步,反而很新鲜呢。」 互不相让到最后,昴双手高举表示投降,同时让椅背发出更大的声响。边听这声音边用红茶湿润嘴唇的拉姆,突然斜眼看昴。 「那么,两天后要外出的客人,习字稍微有进展了吗?」 问得这么直接,昴忍不住微露苦笑。 ——第三次的轮回开始后,目前已到第二天的晚上。 在这一次的轮回中,昴在豪宅里的立场与之前有了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变,成了客人。这当然是在最初的早餐场合,由昴主动提出。 要求获得客人待遇的昴,这次住在客房,由雷姆和拉姆照料生活,还得以继续上次学习文字的课程。 ——这一切,都是为了制作不落口实就能离开宅邸的理由。 在内心演练未来的构想,手指同时在别的意识下继续模仿书写i文字。机械式的动作写到让人厌烦,而且根本没进到脑子里。 「那脸呆样是在专心吗?还是平常就这样?」 「看到现在正朝文艺青年突飞猛进的我还敢这样说,望著专心一志面对书桌的背影,都不会枰然心动吗?」 「真是欠缺格调的发言,还有这些潦草的字——文艺青年听到会厌恶的,客人。」 「我至今还没看过像你这种除了客人两个字以外,其他话都带著不屑的女仆呢。」 昴含恨的话被爽快无视,拉姆一脸索然无味,翻阅被文字埋没的书页。瞪著表情没有变化的拉姆侧脸,同时为像这样缩短距离的态度感到纳闷。 和之前身为佣人所得到的待遇不同,这次跟拉姆她们的接触点很少。正因如此,除了追著爱蜜莉雅跑的时间之外,全都像这样窝在房间里头写字认字,不过偶尔会跑去戏弄碧翠丝。 所以跟拉姆与雷姆两人,只能以佣人与客人的距离感对待彼此。尽管如此,拉姆还是会像这样找到空档就来昴的房间,像朋友一样跟昴说些不拘小节的话一同度过时光,这实在叫人不得不觉得奇怪。 「麻烦请停止视奸拉姆,拉姆会赏你耳光喔,客人。」 「我会在脑中做粉红色妄想的人就只有爱蜜莉雅而已啦。啊,对了。」 为了掩饰尴尬而别过眼,结果视线尽头摆著一本红褐色书皮的书。被挑出来看的这本书,是用来当参考书的童话集,现在终于也能稍微理解部分文字了。 「也就是,时间够了,该是享受一下苦读的成果了。」 「尽是些不知道会很丢脸的常识性话题。如果想装文艺青年,至少要先认得这部分的i文字。」 「我装成文青让你这么火大?」 拉姆没有回应昴的这个问题,而是拿起留在桌上的杯子把茶喝下肚,那原本是昴的饮料。 「喂——我没听过有服务生把送来的茶全部喝掉的喔。」 「反正会用难喝的表情来喝,乾脆就不要喝了吧。对茶来说,给有饕客之舌的人喝掉还比较高兴。」 「都说感想是有叶子的味道了……啊啊,算了,我要专心看书,看你是要回去还是杀时间,随便你了。」 粗鲁地挥挥手后,昴就靠著椅子翻开童话集。一开始是作者的序文和目录页,进入本文之前的顺序都是熟悉的书本格式。 「我看看,是从这边开始吧……很久很久以前——」 果然不管是那个世界,童话故事的开始都一模一样。莫名接受的同时又继续看下去,因为是童话,所以故事的起承转合十分明快简洁,以让小孩子看得懂为优先,想像空间很多也是童话的要素。 「带有教训意味的剧情很多,这点也一样呢。也有哭泣的红鬼这类的故事。」 顺带一提,在日本的童话故事当中,昴最喜欢的是《哭泣的红鬼》。不过被问到最讨厌的童话,他也会回答是《哭泣的红鬼》。 最喜欢也最讨厌的故事,就是《哭泣的红鬼》。 「bad end和bitter end全都去吃屎吧,结局全都幸福快乐不是很好吗?」 「在你述说深度感想的时候打扰很抱歉,你看完了吗?」 「看完啦,享受微妙的常识感落差意外的有趣,这样简直就像是异文化交流的感觉。我也来进口几个我家乡的童话故事吧?像是《哭泣的红鬼》。」 「哭泣的红鬼……?」 对于昴思考异世界著作权问题的低语,拉姆眼帘轻颜。看到她难得有反应,昴挑起眉毛。 「那是我家乡的童话故事名称啦,不然我说给你听看看吧?」 昴立起手指提议,但拉姆没有回应。只不过,从她依旧坐在床上,手放大腿眼神看向昴的举动,可以得知她在催促昴说下去。 「那么,就仔细听好啰,《哭泣的红鬼》。很久很久以前,有个地方……」 从陈腔滥调句子开始的童话——《哭泣的红鬼》,是想和人类做朋友的红鬼及其友人蓝鬼所编织出来的友谊故事——是一个无伤大雅的故事。 山上住著两只鬼,红鬼为了与村民打好关系而不断释出善意却失败,最后藉由惩罚在村里作乱的蓝鬼,弭平与村民之间的鸿沟并成为朋友作为结束。故事到最后蓝鬼会离开,红鬼对蓝鬼不惜远走来表达友情的方式感到难过,颓然跪倒在地痛哭流涕,那就是这样的故事。 「红鬼反覆看著留在蓝鬼家前面的信,流下眼泪……结束。」 虽然简略,不过还是对拉姆讲完这个童话。这是昴看过好几次的故事,他尽可能留意用字遣词,避免掺入个人意见。 听完故事后拉姆垂下目光,昴维持讲完故事的姿势等她开口。没多久,拉姆小声吐气。 「……好悲伤的故事。」 听拉姆小声地这么说,昴点头认同。 「对啊,不过,我认为这也是个温柔的故事。」 「拉姆觉得登场人物不就只有笨蛋而已吗?不管是红鬼、蓝鬼,甚至是村民都一样。」 「那可真是……嗯,很辛辣的感想,不过我也无法否定就是了。」 三方思虑都欠周详这点是事实,只有被骗的村民一无所知,两只鬼若是能再多讨论商量,应该就能达到更好的妥协点。至少,未来这两人一定不需要永远分离。 「所以说,我最喜欢也最讨厌这个故事了。蓝鬼犠牲自己真的很酷,但不求回报到跟个傻子一样,我是那种希望认真就会有回报的类型。」 「客人是这么想蓝鬼的吗……不过拉姆却觉得红鬼才是无可救药的那位。」 拉姆的回答让昴抬起头,但她没有看昴,而是咬唇继续说下去。 「把自己的愿望牵扯到蓝鬼身上,结果自己什么都没失去,就只是让蓝鬼犠牲,导致了悲惨的结果,至少拉姆是这么认为的。」 「那么,你认为他们该怎么做才好?」 「……红鬼要是真心想跟人类交朋友的话,只要折断头上的角到人类村庄就好啦。应该要在蓝鬼离开之前,先对自己千刀万剐才对。」 「又提出很极端的意见了,喂!」 「有吗?」说 出的夸张意见让昴提高音量,不过拉姆却无动于衷地轻轻摸自己的短发,边玩弄发饰边继续说道。 「为了得到什么就该付出的代价,它让蓝鬼承担这才叫过分。既然想要友情的是红鬼,那受伤的也应该是红鬼才对,剥夺这机会的蓝鬼也有问题。」 「别用那么严厉的审视法咩,你是对鬼有什么深仇大恨吗?」 「——客人,您会想和哪一只鬼当朋友?」 「哪一只鬼?」 面对拉姆的提问,昴眨了眨眼,这问题他从未想过。 拉姆点头,双手伸向昴,然后各竖起一根手指。 「是只会拜托人还要别人擦屁股的红鬼,还是沉浸在自我犠牲中的笨蛋蓝鬼,哪一个?」 「感觉是看说法的二选一……而且我个人的话,会设定崭新的村民吧。」 在《哭泣的红鬼》中从未被讨论过,但站在村民的立场思考是很稀奇的事。不管怎样,昴凝视拉姆伸出的双手,稍微犹豫后这么回答。 「……无聊的答案。」 「别这么说嘛,看过《哭泣的红鬼》后,我会想要鱼与熊掌兼得也是人之常情吧?」 昴伸手轻轻按住拉姆的双手。他的回答让拉姆吐出叹息,瞪著碰到自己手的昴。 「一个利己,一个利他,过头的话两方都是让人不想待在身边的类型。」 「过头吗?那就由近在身旁的家伙告知不就好啦?想要交朋友的红鬼也好,还有想帮红鬼交朋友的蓝鬼也罢,都不是坏蛋吧?比起那种不分青红皂白就干掉窝在岛上的鬼的正义代表,我更喜欢这种鬼呢。」 朝灿笑的昴叹气,拉姆松开被抓的手指,看著自己的双手。手被挥开的昴耸声肩,重新坐回椅子,再次面向拉姆。 「是说,《哭泣的红鬼》蛮受拉姆小姐喜爱呢。」 「两边都想友好,客人根本是花心又优柔寡断,总有一天会后悔。」 「我记得的不是那种故事吧!?鬼的故事怎么突然变啦?」 拉姆对昴的大叫转头不理,轻轻拍手结束这个话题。那性急的态度叫人挂心,不过在说出口之前拉姆指著桌上的书说: 「客人故乡的童话先不提……对这边的故事有什么印象吗?」 「这个嘛……在意的果然是中间的龙的故事,还有最后的魔女故事吧。怎么想就这两个特别不一样。」 翻阅童话集的昴回答。在这本书中,让昴最印象深刻的就这两篇,其中一篇根本是特殊待遇,而另一篇简直是…… 「魔女的故事嘛——因为不能记载所以就只写能记载的部分,这份草率执行得有够彻底,起承转合什么的all无视,就只有概要而已。」 「……魔女的故事会这么写是没办法的。龙的故事会有特殊待遇,是因为这里是露格尼卡啰。」 「喔,是说『亲龙王国露格尼卡』吧?这名字的由来我总算知道了。」 把童话集放在桌上,昴一边点头一边将手放在封面。 现在,昴所身处的大国被称为「亲龙王国露格尼卡」。 以世界地图来看,这个位在世界最东方的国家会被叫做「亲龙王国」是有理由的。 理由很简单,因为这个国家在很久以前就跟龙缔结盟约,由龙守护。 「饥馑、疾病,与别国战争——每当露格尼卡陷入各种窘境,龙就会出借力量保护这个国家。」 「所以才会在国名前面加上『亲龙王国』。根据童话内容,是由王族和龙订下盟约,这个与其说是童话,更像在讲古。」 「没错,因为是事实。就连现在,尊贵的龙依旧在遥远的彼方——大瀑布那里看守这个国家的安宁,直到完成与王室的约定。」 拉姆严肃地告知,昴吞咽口水专心聆听。 在久远过去与龙的约定——虽然童话里没有描述这个内容,但却是拯救王国度过无数次危机的约定。 想到这,昴突然发觉一件事,龙缔结盟约的对象若是露格尼卡王族…… 「唉呀,可是和龙签约的一族……不是在前阵子灭亡了吗?」 「是的,在很短的时间内。」 「这样不是很糟糕吗?不对,我完全不知道是什么东西怎样个糟糕法。」 龙为了守约而尽心尽力,那约定的代价应该也不轻吧?然而应该支付代价的王族却擅自全灭,那截至目前为止的负债要向谁去讨呢? 「龙在索求什么,没有写在童话里所以无人知晓。就现今的状况来看,龙会有什么动作,只有神知道……」 说到此,拉姆停顿换了口气继续说: 「不对——是只有龙知道喔,客人。」 昴倒抽一口气,明明不热,却感觉额头冒汗。 咀嚼方才拉姆说的话,吞入,在胃中搅拌吸收后吐气。能与拥有强大力量的龙交涉的人,唯有站在王国顶点的人。亦即,是昴也认识的少女。 「爱蜜莉雅身上的压力非比寻常啊。」 「是的,背负一个国家,肩扛国家的命运,面对保护或毁灭仅凭一念的龙——光是想像,又能写一篇童话。」 爱蜜莉雅翻阅这本童话集露出的复杂表情,是在上一次轮回的最后一晚。翻页的手会停下的理由,如今昴总算是领悟了。 爱蜜莉雅怀抱之物的庞大与重量,远远超越昴的想像。那纤细的双肩背负了多沉重的责任,光想就足以让内心哀嚎。 「这是无可奈何。」 「——啊?」 「每个人都有与生俱来的资质,资质伴随著责任。爱蜜莉雅大人生来就有他人所没有的资质,因此不管那条路有多艰险,都必须走上去。」 「让一个女孩子,背负所有重担?」 「要是有可以一起提行李的人就好了。不过,在总有一天会攀上的顶峰,必定只有爱蜜莉雅大人一人。」 不清楚来源的怒意使昴的声音颜抖,对此,拉姆的声音冰冷又理性。注意到那是为了不剌激自己的怒意而有的顾虑,昴垂下肩膀。 朝拉姆大发雷霆根本是不讲理,爱蜜莉雅背负的重责大任并不是拉姆的责任,昴原本就没有发火的资格。会生气,是因为非常懊恼。 「对了,拉姆。还有一个故事……」 道歉好像怪怪的,于是昴指著童话集想要改变话题。 与书本中间明显受到特别对待的龙的故事成反比,书末有个只用几页就打发的故事。 标题是『嫉妒魔女』。 「这个魔女的故事……」 「拉姆不想讲。」 一口回决。明明龙的故事就说那么多,现在却讲得像要断绝关系。 在不禁瞪大眼睛的昴面前,拉姆迅速收拾茶杯和托盘,然后起身。 「待太久了,不能给雷姆添太多麻烦,拉姆差不多该回去了。客人,晚餐时间会再上来叫您。」 「喔、喔……」 以不容分说的态度背过身子,拉姆迅速走向门口。不过,却在碰到门之前停下脚步,回过头对被抛下的昴说: 「方才的故事……就是红鬼和蓝鬼那个。」 「喔,嗯。《哭泣的红鬼》怎么了吗?」 「请不要讲给雷姆听,那孩子一定会讨厌那个故事。」 是要怎么说,跟雷姆之间的话题从未跳到童话上头。尽管如此,昴从拉姆像是叮嘱的话语里头感受到压迫感,因此只能轻轻点头。 看昴首肯,拉姆这才真的离开房间,昴则浑身虚脱地倒在床上。 拉姆最后的态度,是禁止对雷姆讲童话故事,但根本没必要这么严肃。 「搞什么嘛, 那个态度……」 对著天花板抱怨后,昴拾起童话集翻动书页。 最后一篇,『嫉妒魔女』是仅有四页的超短故事。 「可怕的魔女,恐怖的魔女,连叫她名字都会畏惧,每个人都这么叫她:『嫉妒魔女』……」 毫无起承转合,内容只是一个劲地在传达魔女有多恐怖。用小孩子也看得懂的文字来描述,光是这点就觉得十分乏味又直接到叫人毛骨悚然。 「明明是我用功学习后终于看得懂的书……」 感觉达成感和满足感,甚至连最后的爽快读后心得都一同被糟蹋了。 昴在床上打滚,将童话内容赶出脑子。接著思考的,是只剩下两天时间的本次轮回测试。 花上明天一整天来做足准备后,两天后的早上就要付诸行动。 一一击溃无止尽的不安,不知不觉间昴的意识落入睡眠中。 5 「那个——虽然时间很短,但感谢各位的照顾。」 住在豪宅里头的人们(只有四人,碧翠丝没来)站在玄关大厅目送,昴顺畅地说完离别的招呼语。 因为昴要求逗留罗兹瓦尔家三天,约定的期限已到,踏上旅程的早晨来临。 穿著运动服,提著塑胶袋的昴虽然还是初期装备,但背上背著装有罗兹瓦尔好心给予的道具袋。沉重的道具袋里头似乎装了为数不少的金钱,据罗兹瓦尔的说法,这是「爱蜜莉雅大人那件事的谢礼」。 「真的不要紧吗?可以帮你叫龙车,让你坐到王都的……」 在送行的人当中,直到最后都在对昴说话的爱蜜莉雅,表情里的担心色彩十分浓厚。她关心自己的态度让人开心,不过昴用力拍胸膛。 「不要紧,我就是想悠悠哉哉地慢慢走。总有一天,当我成为配得上爱蜜莉雅,又强又聪明又有钱的男人时,我会骑著白马来掳走你的。」 「有没有带手帕?饮水跟拉格麦特矿石,还有那个还有那个……」 「你是老妈子啊?」 爱蜜莉雅担心东担心西的,最后还说:「一个人会不会怕寂寞睡不著?」自己到底是被认为有多黏人啊?还是说她凭直觉感受到昴一直在压抑胸口不安的真心? 「那——么,昴,要保重喔。虽然时间很——短,但很愉快。伴手礼可别弄丢了,因为我稍——微加码了和你这三天份的回忆。」 罗兹瓦尔眨眼要求握手,察觉到他意图的昴回握他的手,同时晃动背著的道具袋发出声音。 「封口费嘛,我知道。我不会多嘴的,我对龙发誓。」 「和你接触似乎会遗落诡计的价值呢。还有在这个国家,对龙起誓可是最高级的誓言,我不是怀疑你,不过还请千万不要忘——记。」 昴举手回应罗兹瓦尔的叮咛,接著将举起的手朝站在小丑身后的双胞胎伸去,拍打默默伫立不动的两人肩膀。 「也承蒙两位的超级照顾了。特别是雷姆,谢谢你总是做出美味可口的饭菜。拉姆的话……嗯,有什么咧……你打扫厕所很灵巧?」 「姊姊、姊姊,客人的恭维话拙劣到叫人绝望呢。」 「雷姆、雷姆,客人的恭维话没格调得要命呢。」 「吵死了,我是真的想不到啦。不过,多谢啦。」 朝所有人道别后,在依依不舍前推开玄关的门。 走过宅邸入口,穿过前庭跨过铁门,就是一条笔直通往阿拉姆村的森林道路。基本上是沿路走到城镇,途中再叫龙车前往王都——这是昴的假计划。 「昴,真的很谢谢你,要是有什么事,你随时都可以来。」 直到最后的最后,向一直说著温柔话语的爱蜜莉雅告别,被众人送行的昴踏上前往阿拉姆村的道路。银发少女在宅邸不断挥手,直到看不见昴为止,那动作处处透露出可爱,因不安而变小的使命感再度燃烧起来。 ——走在森林道路一阵子后,停下脚步的昴警戒地看向周围,确认没有别人的气息和视线后,就离开道路走进森林。尽管拉姆她们曾叮咛野生动物很多所以进入森林会很危险,但昴依旧不为所动。 无视忠告,分开草木往森林深处迈进。爬了好几个斜坡,不时被树枝或粗糙的树叶给划伤,但他的速度都没有慢下来。 就这样在山中挺进了十五分钟左右吧。 「好,就是这里。」 视野脱离一片绿意,高耸的天空迎接昴。在越过数个森林斜坡后,昴抵达了位在山间地势偏高的小丘陵,可以从面前的悬崖俯瞰眼前的房屋。 这里是可以从山中眺望眼熟的豪宅——整间罗兹瓦尔宅邸的位置。 绕过林道,经过森林和山丘后才能抵达的绝佳观测点。 「特别是爱蜜莉雅的房间看得一清二楚,要是发生什么异状,马上就能知道吧?」 远远的可以看见爱蜜莉雅的房间窗户,虽然看不见里头,但确实是发生骚动或异状就能目视到徵兆的位置。第四天的晚上,异状必定会在这个时间点到来。 「也就是今天晚上。再来,就只要等事情发生。」 现在是早上,离昴被杀害的时间还有十六个钟头——必须保持集中力。 这次不当佣人所以不用工作,彻底休养的结果,精神和体力都充实饱满。 事前察知罗兹瓦尔家的异状,创造不管发生什么事都能立刻冲进屋子里的条件,那是昴在这一轮所准备的以奇袭为前提的作战。 留在屋子里,袭击者诅咒的对象就会包括昴。 缺乏迎击手段、战斗力又低的昴,根本无法和袭击者抗衡。在对剌客的情报极为渴求的现在,那正是致命伤。 既然如此该怎么做——昂所导出的答案,极为简单。 「这次要和死亡做切割,认清来袭者以及掌握遇袭状况……而且要做到彻底。」 从之前的两次经验,昴判断这次的袭击是与王选有关的暗杀行动。不知道目标是否有包含关键的爱蜜莉雅,还是只是杀害她身边的人以兹警告。不过,由于两次昴都有被杀,因此所有人都被杀害的可能性很高。 「对策是否有效姑且不论,罗兹瓦尔也有在警戒的样子呢……」 脑中浮现身著小丑装扮的贵族——罗兹瓦尔,昴假设他没有蠢到会让未来的女王爱蜜莉雅陷于毫无防备的状态。 布署在屋内的拉姆和雷姆,这两名佣人的存在强化了这个假设。 「老实说一开始,只靠两名佣人维护这种规模的豪宅,还以为他脑子有问题呢……」 两名女仆的忠诚心毋庸置疑,主从三人用长期相伴所构筑的信赖关系结合。拉姆过头的真诚之爱和雷姆的敬意,只要看过就能了解。 罗兹瓦尔恐怕是只配置了不用担心会背叛的人物,固守爱蜜莉雅的周围。 若假设为真,几个月前有一名女仆辞职的事实,拉姆对不增加佣人人数的提问含糊其词的真意,都能得到解释。 「问题在于这样的警戒是否有发挥作用。剌客来袭的时候因为我死了所以不知道,只有我死的话倒还好……不,一点都不好。」 罗兹瓦尔的对策,无法连不算在策略内的昴都保护到是没关系,不过怕就怕,策略中的主要人物爱蜜莉雅也被波及到。 而且昴从在王都三次、宅邸两次的死亡经验中,体会到现实中不管再怎么严加戒备,敌人都 是从容不迫地伸出魔爪破解。 状况当然要预想到糟糕、甚至最恶劣的情况。 「最糟糕的情况,就是罗兹瓦尔毫无警戒导致爱蜜莉雅被暗杀。当然,罗兹瓦尔、拉姆和雷姆,甚至连碧翠丝也都会被杀…… 唔,可恶。」 光是想像厌恶感就插入胸口,那是最糟的戏码。 虽说是为了避免那种状况发生,可是决心脱离战场从外侧俯瞰事态的自己,理由正当合理到叫昴想吐。 当然,无法做到如此绝情的昴张开了好几道防线,也有意在发生事故时就立刻冲进屋子到处通报有敌人来袭。 「要是对方是那种会因为我叫喊就吓跑的慎重派,那就谢天谢地了。」 边道出期望的发展预测,边从道具袋里头拿出绳索。这是从宅邸仓库借来、长度很长的绳子,昴将绳子牢牢绑在身旁的树干和自己腰上。 要是直接拿来当逃生绳索会因为重力加速度而死,因此在长绳中间打了好几个结。 「再来就是切断绳索用的刀子……拿来用在这种地方,会被骂吧。」 边说边拿出的刀子,是已经熟悉操作手感的爱刀「流星」。 本次的轮回昴是彻底的食客,因此今天是第一次拿起,不过…… 「其实,重来的四天和再之前的四天,已经用过无数次了。」 在当忙于杂务的佣人期间,昴在厨房的主要工作就是削蔬果皮和清洗餐具。爱刀「流星」就是负责削下像马铃薯的蔬菜和凛果的皮,还有不时切割昴的手的水果刀。这次,因为计划里需要刀子,因此就自然地拿走了这把刀。 「只是切断绳子还好,最糟糕的情况……啊。」 刀子不只是用来帮助自己逃脱,也要在有什么万一的时候负责伤害自己。 昴想到对抗诅咒的手段,就是以自残来剌激痛觉,驱散难以抗拒的睡意。 在更糟的情况下,这把刀有可能会刺向敌人。而在真正糟糕的情况下—— 「用来自杀啊。唉……我办得到吗?那么可怕的事……」 不觉得怯懦胆小的自己,能够这么轻易了断生命。 刀刃映照出自己的脸,昴喉咙抽动,露出自嘲的笑容。 看著手中的小刀,掠过脑海的是与拉姆和雷姆之间的记忆。 斥责昴用刀方法烂到极点的拉姆,以及用不耐烦表情斜眼看昴被刀子切到手的雷姆,每次都会被骂不要拿刀来切奇怪的东西。 「……会被骂吧,因为又把刀子拿来用在错误的地方。」 被拉姆瞧不起、被雷姆嫌弃、被痛骂的自己,昴可以清晰地看到这些幻觉。 啊啊,那样的光景实在—— 「会被骂吧……那就骂吧。」 愿望脱口而出,期望能平安无事,再度被那样的日子给埋没。 「我不想死——也不想让大家死。」 像是说给自己听,昴回想起才刚分别的人们。 为了在下一轮突破轮回,昴决定将爱蜜莉雅他们当成弃子。这次跟上一轮一样,昴跟他们缔结了确切的羁姅,然而这次却要犠牲他们。 按住发疼的胸口,这是惩戒,当然的报应,天经地义要承受的惩罚。 昴以失去为前提来拟定策略,所以这是绝对、必须接受的罪过。 带著沉痛的心情接受,心里怀著怜惜承受。 彷佛用手指扩张创造出来的伤口,挖肉割骨。昴就是忍著这份苦痛,度过这失落的四天,为了不要忘记一切。 「应该说过了吧,菜月·昴。轮回发生的时候,即使大家都忘了……你也要记住。」 所以说这次轮回发生的事,不可以当作忘了也没关系。 直到最后一分一秒,昴都必须不断去追求想要的happy end,没人有权利去认定爱蜜莉雅他们的存在是要消失在时间夹缝中的泡沫。 安静地趴在地上,从树丛缝隙间监视罗兹瓦尔宅邸。昴压抑呼吸声,镇定原本很紧张的身体脉搏,将觉悟沁透全身。 前所未有,自己的身体遵从自己意思的感觉。 将身体交给这难能可贵的感觉,昴静静地等待时间到来。 6 时间已到傍晚,夕阳的耀眼橘光照耀在昴所在的丘陵。 在阳光下眯起眼睛,昴活动紧张的身体,松弛僵硬的手脚。 开始监视宅邸后,已经过了八个小时。这段期间,屋子里头没有任何异状,极其安稳。没错,本来入夜之前屋子里头都很和平的。 「这么说来,这次雷姆没有外出采买呢……」 在第四天的傍晚以前,本来会发生与雷姆购物的事件,但这次没有。单纯是多出了昴一人份的食材,所以没有必要采买吧,真是微妙的事件差异。 想到就想笑,昴察觉到自身的紧张感松弛于是拍了拍脸颊,现在可不是中断集中力的时候。 「还要再等个八小时,哪是回忆傻笑的时候啊。专心点,专心——」 话才说到一半就中断。 不知是幸运还是不幸,因为「那个」就是瞄准了昴改变心情的瞬间。 「——唔!」 耳膜捕捉到些微奇特声响的瞬间,昴的身体毫不犹豫地退向旁边。 除了投入所有感官外,这也是事前就决定的闪避行动。 紧接著,听到超重物体拦腰压断树木的破碎声。被砍倒的树波及周围,树叶和树枝折断散落的声音交杂狂舞。 昴冲出那里,一口气纵身跃下悬崖。 「——呃啊!」 即使咬紧牙根依旧无法压抑部分惨叫,内臓品味坠落时翻腾的浮游感。不过,坠势才两秒就因逃生绳索而中断,被勒紧的痛苦叫人哀嚎。 「紧急……逃脱了……!」 用刀子切断绳索,再度坠落的期间,鞋底拼命抓住倾斜的岩壁。打滑,撞到肩膀,但还是设法粗暴地降落地面。昴连松口气的时间都没有,就开始奔跑。 为了让身子变轻,连道具袋都扔了,毫不顾虑仪容,边喘气边说: 「看到了!呼哈……嗯,看到了!」 奇袭昴、撞倒群树的物体——那是约有人类头部大小、带剌的铁球。可说是让保龄球具有杀伤力的物体,是个以连接绵长「铁炼」为特徵的武器「流星锤」。 趴著不动的昴所听到的金属声来自铁炼,音色简直就跟那凶器没什么两样。 目击到威力和凶恶度后,直到现在昴才开始牙齿打颤。 那样的质量伴随准确度飞过来的话,承受直击的身体会四分五裂也不奇怪,昴的半边身体会被打飞也是可以理解的。 「可是……竟然是攻我这边!」 踩踏树枝,越过山沟,跑遍立足处恶劣的山路,昴边跑边吐口水。 袭击昴,是预料之举。 就跟袭击宅邸一样,敌人也有可能会攻击离开宅邸的昴。如果目的是杀光相关人士,那昴当然也会是目标。 「可是那是以知道我在那屋子里待了好几天为前提!」 袭击者从几天前就在监视豪宅,拟定绵密的计划。 因此,才会将离开屋子的昴视为目标之一,朝著警戒来袭的他攻过来。 「——呜!」 喘不过气,肺臓好痛,脚像要打滑,刚刚也差点跌倒。 太过拼命结果迷失了方向,以不跌倒为优先狂奔在兽径上,对持久力没有自信的昴,在紊乱的呼吸中为眼前的光景咂嘴。 「我根本没逃出敌人的手掌心啊。」 停下双脚的前方,耸立著大片悬崖,彷佛要将人监禁起来,昴悔恨地呻吟。 可以窥见坚硬锐利碎片的石壁,是抗拒让人攀爬和踏脚的自然要害。当然,现在的昴没有可以穿越这里的手段。 回过头,深呼吸调整乱掉的呼吸,摆开架势。 正 前方,森林里头的黑暗不知不觉变得深沉,被林木遮住夕阳的这个空间里,充满了与世隔绝的寂寥感。 「要来的话就来呀……!」 用坚决驱赶泄气,昴拉开运动服拉炼脱下上衣。双手拿著摊开的上衣严阵以待,静静等待袭击者的到来。 被追赶、被逼到绝境,昴如今不过是陷入捕食者陷阱的无力猎物。但是,昴可没可爱到被乖乖吃掉。 他要收取与犠牲相对应的代价。 ——剎那间,暴力自黑暗彼方带来了铁炼音色,高速飞过来。 「我可是……毅力满满啊!!」 致死一击逼至眼前,昴的身体展露出超越常识的反射性。 举起双手架著的上衣,从正下方套住飞过来的铁球,让飞行路线偏离,成功地以毫米之差避开了直朝身体而来的撞击。不过,上衣被硬生生拧下,昴的身子也跟著无法止住的冲击被撞到岩壁上。 但是,抬头看到偏离目标的铁球陷进山壁的瞬间,心想计划成功的昴跳了起来,牢牢抓住伸直的铁炼。 然后他瞪向铁炼的另一头——也就是握著武器的来袭者方向。 「喂,现身啊,王八龟孙子!为了见你一面,我可是费尽千辛万苦耶!」 昴用怒吼谩骂来振奋自己。 一手握著铁炼,另一手重新握住用来切断绳索的刀子,情况恶劣的话,他已有朝袭击者挥刀的觉悟。如果有那必要,昴是不会犹豫的。 他凝神盯著黒暗看,有自信不管出现什么样的对手都绝不会看漏。 虽然方才陷入穷途末路的绝境,但还是捡回了小命,搞不好这次不需要犠牲任何人,就能击退来袭者。 在一度放弃的状况中,昴拼死伸向那乐观的光明。 光明里头有爱蜜莉雅、女仆姊妹、傲慢少女和罗兹瓦尔。昴不禁忘记现状,聚拢收集在这世界早已不存在的与他们之间的回忆。 有好几个约定想要完成、想要缔结,如今却没能传达出去。 接著…… 「——没办法了。」 铁炼发出声响,感觉伸直的炼条因主人接近而垂落。 但是,撇开那细微的感觉不谈,昴为眼前的人物瞪大双眼。 嘴唇颤抖,不成声的声音化做呻吟溜出喉咙。手指不知不觉放掉握住的铁炼,脖子像抗拒现实一样无力地轻轻左右摇晃。 踩著草,踏过树枝,少女从黑暗中缓缓现身。 身穿以黒色为基底的短围裙洋装,头上戴著白色发饰,手上紧握铁制握柄,上头用铁炼连接著与娇小身颗完全不搭的铁球。 「要是在什么都没察觉的情况下被雷姆了结,对你来说是最好的结局。」 摇曳著蓝色头发,眼熟的扑克脸歪著头说。 「……骗人的吧,雷姆。」 一心想要保护的少女,竟在昴的面前挥舞凶恶铁球。 7 瞬间,支配昴大脑的只有完全的空白。 甚至连否定眼前光景这类想倚靠的恳求念头都没有。 只有无止尽的纯白,昴的思考就这样被白色景致给完全覆盖。 呼吸停止,停滞到连心臓都忘记跳动,而将昴从那里解放的,是一滴沿著额头流下的汗水,抚摸肌肤的感觉显得格外冰冷。 但是,回到现实后迎接昴的,却是想要否定现实的光景。 ——不妙,不妙不妙不妙不妙不妙不妙。 接续空白埋没思考的,是在焦躁感和混乱下变得乱七八糟的牢騒抱怨,完全无法好好思考,眼前的人真的是雷姆吗? 貌似恭敬实则轻蔑,爱挖苦人却又离不开姊姊,一板一眼到了神经质的地步,所有技能都赢过傲慢自大姊姊的好人——她真的是昴所认识的雷姆吗? 望著战意烟消云散的昴,雷姆用空著的手抚摸自己的蓝发。 「如果不抵抗,也是可以给你个痛快哟?」 「——你以为我会说『请务必那样』吗?去吃屎啦!」 「失礼了。说得也是,客人确实不是那种人。」 弯腰鞠躬的姿态太过背离现场的氛围,雷姆的举止就跟平常一样,令人错以为自己还置身在宅邸。 光是这样,无法拭去雷姆手中粗暴家伙带来的异样感。 「女孩子用粗壮武器,确实是浪漫的一种……」 连接铁炼的带剌铁球,是足以将命中的对手化为肉酱的致死性打击武器。让雷姆选择这武器的,毫无疑问是兴趣癖好恶劣之人。昴曾亲身品味过那威力后壮烈成仁,雷姆可以自由操纵铁球,可是通过实验认证的。 一点一点地咬碎现实接纳的同时,昴挤出话语以寻求突破。 「为什么要这么做……我可以问这种很俗套的问题吗?」 「一点都不难,可疑即是罪,这是身为女仆的守则之一。」 「没有『要爱邻舍如同自己』的格言吗?」 【插画219】 「雷姆的双手已经满了。」 想争取时间但对方没打算配合,跟昴一问一答的雷姆,视线片刻不离地看著他。现在只要一动,毫无疑问就会被杀掉。 尽管勉强活下来,但死过五次的昴,本能在尖叫的同时也敲响警钟。 说是胶著状态,但其实是单方面被逼迫。昴拼命地运转大脑,想稍微挤出一点情报,还得小心注意力不能分散。 「——拉姆知道这件事吗?」 蓦地说出口的,是长相与雷姆一模一样的姊姊的名字。 冷淡、嘴坏、态度差的三冠王,身为女仆的技能全都劣于妹妹的拉姆,对昴来说是在罗兹瓦尔家相处时间最久的人。如果连拉姆也跑到敌人那边的话——那昴度过的那些日子算什么。 「在被姊姊看到之前,雷姆会了结一切。」 所以雷姆道出的答案,出乎意料的可以说是昴渴求的回答。 在吐出一口长气后,昴回瞪正面的雷姆。用舌头湿润嘴唇,眼神还透露著生机的昴令雷姆皱起眉头。 「所以说,你是擅自作主啰?明明没有接获罗兹瓦尔的指示。」 「雷姆会排除实现罗兹瓦尔大人悲愿的障碍,你也是其中之一。」 「养了狗却没有好好教呢,被咬的路人a可没办法忍受——噗啊!」 「不准侮辱罗兹瓦尔大人。」 为了探查雷姆的本意,轻率挑衅的昴的侧脸被铁炼打中,视野因打击的力道而摇晃,发出锐利痛楚的左脸颊出现纵向的大片撕裂伤。 铁球依旧插在崖壁里,雷姆用弯曲的铁炼当成鞭子抽打昴。 因挑爨的发言而受伤,但这么做是有价值的。 至少,雷姆对罗兹瓦尔的忠义是真的,而且深信把昴封口对罗兹瓦尔有益恐怕也是事实。因为她判断昴离开罗兹瓦尔宅邸到外头,会对支援爱蜜莉雅参与王选之争的罗兹瓦尔造成不利。 也就是说—— 「喔,原来如此——你就这么信不过我吗?」 「是的。」 看她毫不犹豫地点头,昴感受到彷佛被人拿利刃剌入胸口深处的痛楚。 这答案对昴来说不但掀起了讨厌的预感,那股预感肯定还会让在宅邸里头生活的所有场面换了色彩。 所以昂无法将那萌生的讨厌预感说出口,只能堵在心里。 只有嘲笑自己滑稽愚蠢的笑声无法遏止。 「太难看了,我还误以为自己干得很棒。」 「姊姊她……」 「我不想听!——吃我这招!」 放声吶喊,在雷姆稍微犹豫的瞬间,昴从口袋掏出 手机往前伸。 ——接著,白光划破沉入黑暗的森林,让雷姆的动作在剎那间停滞下来。 「——喝啊!」 昴往前冲,鼓起浑身力气用肩膀朝娇小的身躯撞过去。 虽然雷姆能用不可理喻的臂力挥舞那暴力装置,但单纯相撞的话,论体格和体重是昴比较有利。在毫不留情的突击下,瘦小的身体朝后方飞出,失去平衡地倒在地面。但昴连看都不看,一口气冲过她身旁。 边喘气边把空气压进肺臓,昴拼命思考并驱使双腿。 如果这是雷姆的个人行为,那昴又可以勉强捡回一命。只要回到宅邸,跟雇主本人直接谈判就有可能保住小命。可是,要是罗兹瓦尔的意见和雷姆相同,那就是逃离狮子的牢笼后又刻意冲进饿狼的牢笼的愚蠢行为。 「就算那样……还有爱蜜莉雅……!」 在记忆中比任何人都闪耀生辉的银发少女,一定会相信昴说的话。 ——身为王选竞争的当事人,她搞不好会觉得昴的存在很碍事,真的会相信昴说的话吗? 「——!?」 一瞬间,自己的声音掠过脑海,昴承受到彷佛被雷劈中的冲击。 毫无疑问,自己用自身的声音去怀疑爱蜜莉雅。 如今的昴,在怀疑自己一直以来认识的那个直肠子拼命三郎,为了他人毫不犹豫让自己吃亏的少女。 「我……是为了什么……唔!」 立场改变,想法也跟著改变。纵使如此,自己怀疑了爱蜜莉雅。 连想要保护和作为决心依据的人都怀疑,昴还能相信什么呢? 质疑想保护的人的心思,被想要保护的人追杀,在山中逃窜却一筹莫展没有任何解决状况的方法。 ——什么嘛,这次本来还打算彻底收集情报的。 结果,一旦威胁以预料之外的形式逼近面前,还不就只能边喷洒生命边紧抓活下去的希望不放。自己太骄傲,想法太天真,思考太浅薄了。 上气不接下气,几乎是滚著跑过坡道,昴只能任后悔流淌而下。 洒落泣诉,泪水模糊视野。他的脚步慌乱,突然跑到没有树木的开放空间,昴看到夜色正逼近天空尽头,然后—— 「——啊?」 来自超高高度的风刃一闪,切断昴右脚膝盖以下的部位。 看到右脚下半部顺势弹跳出去,失去平衡的昴剧烈撞击地面。脸颊的伤口在冲击下再度出血,撞击岩面的肩膀骨头发出爆裂声。彷佛直接电击大脑的痛楚劈剌全身,昴发出惨叫。 「啊啊啊啊啊嘎!我、我的脚!?」 没有痛觉,反而让人觉得恐怖。 右脚膝盖以下的部位消失,被切开的断肢飞进树丛后面。迟一步喷出的鲜血染红大地,现在才来访的痛楚蹂躏神经。 「唔——!!」 抓著地面,不成声的痛苦大大提高。 按住伤口,身体胡乱舞动,空著的右手拍打地面、殴打树木,指甲断裂剥离,热度让意识沸腾。好痛苦、好痛苦,痛苦到要死了。 痛楚用锉刀锉削神经,感觉就像是体内的肌肉内臓都裸露在外,然后用刨刀刨成片。每一秒血液都以迅猛的速度流出体外,分分秒秒都在提醒自己正在死去。 「水之玛那啊,请治愈他。」 突然,柔软的手掌从上方按住昴疯狂挣扎的身体。动作被封住后,用充血的双眼巡视,昴才注意到穿著女仆装的少女已经在自己身边。 蓝色头发的雷姆,原本要杀了昴的她,手掌凝聚青白色光芒,朝失去右脚的地方灌注温暖的魔力。近似剌痒的感觉,来自于治疗魔法。 痛楚并非完全消失,但在远去的现实中,震惊支配了昴。 都到了这个地步,实在不知道雷姆治疗昴的理由。承受昴的视线,雷姆的面容浮现淡淡微笑,就在从那里看出微弱的希望时…… 「要是让你这么简单就死去,就问不到情报了。」 雷姆接著说出的话,让昴深切明瞭那不过是虚幻愚蠢的乐观。 结束应急治疗后雷姆站起来,边演奏铁炼的音色边拉近铁球。 仰躺在地面的昴,身旁就是在地面挖出一个洞的铁球。近距离观看更觉外观粗俗草率,完全是只强化威胁性命功能的暴力装置。 雷姆刻意把铁球运到看得见的位置,她这么做的意义充分地传达了出来。 你的命现在在我的掌握中,这是为了让昴容易理解而有的示威行为。 「——这个,先没收了。」 说完,她便掰开弯起身躯的昴紧握的手掌。他手中握的,是与雷姆邂逅之后便彷佛僵硬得无法放手的刀子。 粗暴地掰开僵化的手指,雷姆拿起刀子后在手中旋转。 「方才拿这个刺雷姆的话,应该就能逃得更远。」 雷姆皱起眉头,像是在说无法理解昴的不合理行为。 但是,在开始变弱的痛苦中,昴边压抑喘气边摇头。 ——要我拿那把刀子刺向雷姆,我做不到。 待在雷姆身后,按照拉姆的教导学习削蔬果皮的刀子,是一同度过吵杂却温柔时光的道具,怎么能拿它剌进雷姆的身体呢? ——我没有那样的觉悟。 看昴默默无语只是一直摇头,雷姆叹气,将刀子丢向森林的树丛,然后敲响铁炼似在重振精神,接著用冷淡的目光俯看昴。 「雷姆问你,你是爱蜜莉雅大人敌对候补者阵营的人吗?」 「……我的心一直都是爱蜜莉雅的。」 才说完,弯曲的铁炼就用力痛打昴的上半身。 逃跑时被树枝等物划破的衣服轻易地破裂,底下的肌肤也留下相同的撕裂伤,昴的惨叫响彻森林。 「你是被谁,用什么样的条件雇用的?」 「爱、爱蜜莉雅酱的笑容,无价。」 反手一挥,又是同样的殴打,位置就跟方才一模一样,丝毫不差。边亲身感受那卓越的技术,边用痛苦的吶喊夸赞她的本事。 之后,又重复相似的问题和相似的答案。 问答几次,铁炼的音色就奏响几次,接著就是惨叫和哀嚎的大合唱。 每当意识快要飞到远方,雷姆就会伸手用回复魔法治愈昴。往返于治愈与暴力的连环地狱中,昴的精神耗损殆尽,意识几度中断。 即使如此,唯有心灵不愿屈服在雷姆的殴打下。 对昴顽固的态度感到疲累了吧,擦拭溅到脸上的血液,雷姆突然仰望天空。 「差不多该回去了,都来不及准备晚餐了。」 「……晚餐吗?今天的菜色是什么呢……」 「这个嘛,绞肉馅饼如何?」 「被、被当成晚餐我可敬谢不敏……」 面对直到最后都还在耍嘴皮的昴,雷姆终于用叹气来表现情感。然后一阵静默,雷姆用比平常还要无情的双眸俯视昴。 「——你,是魔女教的相关人士吗?」 出现没听过的单字,昴困惑地皱眉。 那是根据现场什么状况出现的单字?因为不明白雷姆在问什么,昴闭口无语。 「请回答,你是『被魔女附身之人』吧?」 「……被魔女附身?」 「请不要装傻!」 雷姆激动不已,浅蓝色的瞳孔充斥怒气射向昴。从初次见面到现在这一瞬间,昴从未见过她这样,这真的是雷姆头一次展露出情感的样貌。 雪白面颊涂上愤怒的朱红,雷姆甚至露出杀意俯视昴。 「我、我不知道啦……原本我家世世代代……都没信任 第五章 『期望的早晨』 1 「——!!」 无法认知意识回归的瞬间。 豪雨在耳畔持续作响,视野忽红忽白闪烁不停,世界扭曲歪斜。 四肢没有感觉,五臓六腑被拧榨的痛苦让喉咙扯开嗓门大声吶喊。 扭动、弹跳身体,全身能动的部位全都在释放不明所以的激情。 ——已经分不清什么是什么了。 脚被砍断的痛楚,铁炼像要切割焚烧身躯所留下的伤痕,都已经消失无踪。 血液流失,生命流失,自己即将死去。 不想死,难过、痛苦、难受、悲伤、恐惧,全都好讨厌。 想远离一切,看得见的、碰得到的、感受到的,全部都想远离。 「——!」 好像听到什么,听见了谁的声音。 混杂宛如野兽的吶喊,听到了拼命倚靠的某人的声音。 听不懂,搞不懂意思,不想去了解在讲什么。 听了也没用,就算听了也只会受伤,纵使听了也改变不了什么。 明明如此拒绝一切,但世界却还是逐渐成色、成音、成形。 血液通过手脚,全身乱动挣扎的感觉正确无误地传到脑海。 挥舞的手臂打到了坚硬的东西,指甲断裂、手背裂伤出血,锐利的痛楚直冲脑门,尖叫的气势稍微缓和下来。 然后他注意到,发疼的手臂被某人用像覆盖的方式给搂住。 脚上也有类似的触感,从正上方覆盖著双腿,封住了脚的行动。 慢慢恢复的视野,正上方是看过好几次的白色天花板。 察觉到自己是仰躺在柔软的床铺上睡觉。 吐气像是虚脱,僵硬的身体逐渐松弛,结果…… 「客人、客人,已经冷静下来了吗?」 「客人、客人,胡乱挣扎结束了吗?」 两道耳熟声音敲击耳膜的瞬间,昴忘记吶喊的喉咙再度尖叫。 2 对昴来说,在罗兹瓦尔宅邸第四次的第一天,以前所未有的最恶劣形式拉开序幕。 总计六次,昴在这世界须命后又活著受辱。 每次的死法都不轻松,每次的死亡都带来了相同的莫名丧失感。 每次时光重来所掀起的痛楚和苦痛都无法习惯,无人能理解剩下的寂寥和失望所带来的苦恼。 尽管如此他还是咬紧牙根,拼命地勇敢活下去。 还下定决心不论面对怎样的困境也绝不屈服,内心也绝不认输。 然而,连这样的决心都在前一次的「死亡回归」粉碎殆尽。 丧失、失望、寂寥,全都在淘挖著依靠之前羁绊活下去的昴。 站不起来,连试图站立的力气都没有。 想不到必须站起来的理由,这就是现实。 「——好,结束了。我想伤口愈合得很漂亮,不过还是不行乱来哟。」 抚摸昴负伤的右手,坐在床边的爱蜜莉雅笑道。 清醒后因大吵大闹而受伤的昴,被赶过来的爱蜜莉雅治疗。 ——房间里,目前就只有昴和爱蜜莉雅两人。 醒过来时正好在场的两姊妹,看到了昴清醒后的丑态,之后就将现场交给爱蜜莉雅离开了房间。 「拉姆和雷姆她们非常担心你哟。」 出现不想听到的名字,昴反射性地抬起头。 看他这样爱蜜莉雅有点吃惊,但马上轻轻摇头。 「难得你这么消沉,是不是她们做了什么失礼的事?等一下见到面,我帮你念念她们。」 「失礼的事啊,不,完全没有……我跟那两人之间,什么事都没有。」 满不在乎的声音沙哑无比,爱蜜莉雅漂亮的眉毛轻轻靠拢。 尽管斜眼看到爱蜜莉雅的反应,昴的嘴巴却吐不出道歉或藉口。 取而代之脱口而出的,是不像讽剌的发问。 「我问你,爱蜜莉雅……你不觉得我很碍事吗?」 「怎么可能会那样想呢?昴是我的救命恩人,还没报恩恩人就擅自不见的话,那我该怎么办?所以要是你不在了我会很伤脑筋的。」 爱蜜莉雅立起手指,讲得滔滔不绝像在挽留昴。昴静静听著,同时发现自己在仔细观察爱蜜莉雅的表情和动作。 「喂喂喂,真的假的……」 这是怀疑的眼神。不是看其他人,用这种眼神看爱蜜莉雅的自己叫人灰心沮丧。 刚刚,爱蜜莉雅不是说了出乎意料的话吗? 要是不把恩人当恩人看待,那是最差劲的行为。 在这个无依无靠的世界,爱蜜莉雅对昴来说是唯一的绿洲。 可以寄托心灵的人,对失去这点的昴来说,爱蜜莉雅是独一无二的。 「——」 突然,有个想法掠过脑海。 何不把「死亡回归」的事实向爱蜜莉雅坦白呢? 「对呀……」 回想起来,昴至今都是亲手试图改变此路不通的现实命运。 但是,一个人挣扎努力的结果,却是掉入前后都无路可走的死胡同。 为了打破这种状况,就要有前所未有的变化。 例如仰赖第三者——与信得过的人之间的羁绊,这不就是答案吗? 「——爱蜜莉雅,我有事想请你听我说。」 彷佛浓雾散尽,昴心中的迷惘与不安都消失无踪。 降低音调的昴所散发的氛围,令坐在椅子上的爱蜜莉雅端正姿势,担忧的脸蛋在透露出紧张的同时看著昴。 看到蓝紫色瞳孔映照出自己,昴思索第一句话该如何开口。 关于「死亡回归」,该从哪里开始讲呢?还是应该从昴不是这个世界的人开始阃明? 可能会被一笑置之,被认为是玩笑话的可能性也很高。 即使如此,爱蜜莉雅对昴的诉说应该不会冷淡以对。 那样的期待,就是现在支撑昴的全部。 ——从「死亡回归」开始讲起吧。然后,可以的话请帮我一把。 竟然请求曾救过自己的人再拯救自己一次,察觉自身的悲惨,昴开口诉说。 为了改变混乱至极的状况,为了战胜命运,需要两个人的力量。 ——没错,就是这样。 「爱蜜莉雅,我会『死亡——』」 开始坦白。这么想的瞬间,「那个」来了。 「——」 异样感,「那个」马上捆住了昴的意识。 感觉到哪里怪怪的,他马上就注意到这么想的原因。 声音,声音消失了,声音自这个世界消失。 自己的心跳,爱蜜莉雅的呼吸,从窗户钻进来的早晨凉风。 这些全都从世界消失了。 而那只不过是异常的开始。 ——声音消失后,接下来是所有存在的动作消失。 时间被拉长,剎那成为永恒,一秒后的世界消失到久远时间的彼方。 眼前,爱蜜莉雅维持著认真表情没有动弹。 爱蜜莉雅凛然的姿态依旧,但却永远不会有下一个举动。 昴也一样无法动弹,怎样都动不了,无论是嘴巴、眼睛,还是其他部位,都将永远停止。 声音消失,时间停止,昴的心愿远走到手碰不到的地方。 在超越理解的现象里,不知为何只有昴的意识还在静止的世界中持续吶喊。 ——然后,「那个」突然出现。 黑色的雾霭,在连眨眼都办不到的视野中,「那个」忽然飘了出来。 在一切都停滞的世界里,唯有雾霭的行动不受限制。蠢动,改变形状,质量大约是两只手掌可以捧起来的程度。雾霭逐渐有了轮廓形体,没多久就结束变化。 ——在昴看来,很像是黑色的手掌。 具备五指,长度只有到手肘,不过「那个」确实是手。 黑色手指颤抖,有著清晰手肘形状的「那个」,以缓慢的动作在空中泅游。看到它抵达的终点,昴只有意识紧张起来。 黑色手指钻进昴的胸膛,彷佛昴的肉身根本不存在。 手指触碰内臓、抚摸肋骨的感觉,只有这感觉直接传达给昴。 不适和焦躁感支配昴,雾霭的动作没有停下。 【插画239】 简直就像目的地在昴的胸膛更深处。 ——喂,慢著。 声音出不来,身体连抵抗都没办法,昴的意识在恐惧下惨叫。 ——这真的一点都不…… 内心话还没说完,冲击就先从根本摇动昴的存在。 内臓受伤为何会痛呢?有人可以说明吗?答案很简单,用「没必要去想那种事」一句话就能解决。 在那瞬间,袭击昴的剧烈疼痛根本没必要附加理由。 就只有心臓快被毫不留情捏爆的痛楚,单纯到灵魂都快磨碎。 无法发出声音,连痛到身体发抖的动作都被禁止。 仅有苦痛,然后又带来不只是苦痛的东西,最后留下让昴感激涕零的警告。 痛楚撕裂昴的存在,意识被搅成一团扭曲变形,思考被切割成想不起原形的地步—— 「——昂。」 「——?」 「昴,你怎么了?突然安静会让我担心呀。」 手放在昴的膝盖上,银色的美貌忧心忡忡地窥望他的瞳孔。 像脱离控制似地呼出气息,确认手指能遵从自己的意思,接著战战兢兢地摸自己的胸口,从外部确认心臓正在平静地跳动。 身体可以动,声音出得来,心臓也不觉得痛。 ——可是,恐怖却清楚地铭刻于心。 只留下活下来的希望,「那个」带来的事实让昴绝望。 再挑战一次,「那个」。光是这么想,就看到黑色雾霭在摇曳的幻觉。 然后,昴终于不得不认同。 「怎、怎么了?你从刚刚就怪怪的喔?如果有什么事……」 无法承受涌上来的感情,昴双手掩面。爱蜜莉雅感到不知所措,同时向他发问。 「——我想拜托你。」 打断爱蜜莉雅担忧的声音,昴依旧低头背过脸。 没有抬头,现在自己脸上的表情一定很难看。 在目前的心灵状态下,看到爱蜜莉雅自己有可能会说漏嘴,他无法信任自己。 自制心全数出动,昴只掰出一句话。 想要传达的话,求她听自己诉说的心情,全都舍弃。 「不要管我了。」 无力地说了这句话后,没有去看爱蜜莉雅倒吞一口气的反应,昴直接倒在床上。 手掌下意识地触摸胸膛,昴清楚自觉到这是个逼人接受的现实。 ——不可以坦白。 不管到哪,昴都只能一个人挣扎。 3 连爱蜜莉雅都拒绝,昴开始了惨澹的第四轮。 用无心的一句话伤害爱蜜莉雅后,换罗兹瓦尔来到客房。 他说了什么,昴几乎没有印象。 只觉得被他用像是估价的眼神看了一遍。是只有这一轮才这样,还是每轮都有只是自己没注意到,如今已不得而知。 「身为贵客的你,可以尽情住到高兴为止——哟。」 感觉他说了对自己很方便的话。 但那对昴来说,已经是无所谓的事了。 现在若是悄然离开宅邸,毫无疑问会被封口吧。可是继续当屋子里的累赘,也无法回避不久后被做成绞肉的命运。 简直就是在确定bad end的情况下记录存档,虽说是自动存档,可这根本是不讲理到极点。 「——」 明明躺在床上没做什么动作,但用嘴巴呼吸的昴气息却紊乱快速。 害怕睡觉,昴一直用手中的羽毛笔剌著自己的手背。每当眼皮快要下坠,就用痛楚强迫意识清醒。要是睡著,可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 已经死了三次。 在王都的轮回只死过三次,因为在第四轮突破无限轮回的那一天,对昴来说第四次的死亡是未知领域。 找不到回避死亡的方法,即使如此,还是不想死。 怀疑一切,抗拒所有,只是一味地执著存活。 忘却了时间流逝,也忘记饥渴,昴一味地关注自己的存在。 发现伤口的疼痛可以肯定自己的存在后,挖手背的时间间隔就变短。 痛楚、喜悦、痛楚、喜悦、痛楚、痛楚、痛楚—— 「——还真是有够没出息的嘴脸呢。」 突然听到有人这么说,昴像弹起来似地抬起脸。 昴的眼睛宛如野兽一样闪耀光芒,视线前方是一名背靠入口的少女。 在这次轮回中,还没见过面的碧翠丝亲自来访。 这是前所未有的状况,这样的变化使昴的警戒心瞬间飙高。 「……这次是你啊。」 低沉、嘶哑的声音竟然是自己发出来的,察觉到时内心著实吃了一惊。 诅咒这世界的心情跑到声音里了吗?语气灌入了超乎想像的敌意。 「才不过一、两天就沉闷到这种地步,真是蠢到没药救了。」 「我没心情陪你高谈阔论啦——你来干嘛?」 被她趾高气昂地耻笑丑态,昴不高兴地回嘴,碧翠丝微眯起眼睛。 「……是葛格和那个小姑娘,叫贝蒂来见你一面的。」 「帕克和……爱蜜莉雅?」 「说你醒了之后样子就怪怪的,所以怀疑是不是贝蒂在你第一次醒来的时候做了什么,真是失礼。」 明明是事实碧翠丝却不承认,但昴可管不了那些。 应该有被昴无心的话语伤害,但爱蜜莉雅却还是在担忧昴的心灵。虽说搞错方向,但没想到她竟然直接找碧翠丝谈判。 不知何故,碧翠丝无法对帕克摆出强硬姿态,而被女儿撒娇的帕克似乎就顺著爱蜜莉雅的意,要求碧翠丝去探望昴。 爱蜜莉雅的关怀稍微为暴躁的昴带来温暖。 即使那对改变情况一点意义都没有。 「知道了,我已经没事了,你有特地来道歉,这样就够了。」 「为什么贝蒂非得道歉不可?不先从订正这点开始的话,本来要回去都不能回去了。」 面对粗鲁赶自己走的昴,碧翠丝扭曲嘴唇。别说是离开了,她大步走向床铺,打算朝昴说出更过分的话时…… 「——呜?」 昴看到安静下来就很可爱的脸蛋,皱起鼻尖歪著头。 碧翠丝一脸不高兴,东张西望后瞪向昴。 「看来你不只脸臭而已,味道变得这么浓啦。」 「——啥?」 「在跟你说剌鼻臭味的话呢,暂时不跟那对双胞胎碰面是明智的。」 碧翠丝捏住鼻子,挥手做出掮风的动作。 「——」 但是,那个关键的「臭味」二字紧抓著昴的心不放。 臭味,确实有人在第三轮快结束的时候提起—— 「你说我身上哪里发臭?」 抬起头,声音首度灌注了拒绝之外的情感 ,昴对她提问。 「——魔女的臭味啦,臭到贝蒂的鼻子都快歪了。」 ——「魔女」这个关键字,让昴感觉脑子抽痛。 大脑记得这个单字,应该是在最近看过这个单字,那是在—— 「嫉妒魔女。」 「在现今这个世界,讲到魔女除了那个还会有谁。」 把昴当成傻瓜的措辞,令昴探出身子继续追问。 「为什么会从我身上闻到那股臭味?」 「谁知道?要不就是魔女对你一见钟情,不然就是你被当成眼中钉。不管哪一个,被魔女另眼相看的你都是个麻烦人物啦。」 「被连脸和名字都没看过、听过的人另眼相看,很毛骨悚然耶。」 碧翠丝耸肩,暗中用态度表示继续这个话题只会叫人不悦。 魔女,「嫉妒魔女」在童话故事里头只留下名字,是被整个世界避讳的存在。 但魔女和昴的交集毫无故事性可言,昴就只接触过概要的故事而已。 当然,也不记得有遇过魔女,更不记得有任何足以留下余味的肢体接触。 ——雷姆确实也曾说过,昴的身上有魔女的臭味。 雷姆过头的杀意,和魔女的臭味有关。如果因为不记得的事实而被怨恨,根本是在不白之冤上强加莫须有罪名,只能百口莫辩地闭上嘴巴。 知道自己拿无可奈何的事实没辄,昴叹出一口长长的气。 「如果没事的话贝蒂要走了,要去跟葛格说贝蒂有好好跟你说过话了。」 「等一下。」 拋下陷入沉默的昴,手握门把准备用「机遇门」离开的碧翠丝被叫住,她露出嫌恶的表情,只转动脖子回过头。 「你认为有亏欠我吧?」 昴用坏心的想法扔出这么一句话。 不知道有没有意义——不过有赌赌看的价值。 朝著满脸厌恶的碧翠丝,昴边拍床边说。 「你、认为、有亏欠我,老实回答yes吧。」 「不觉得。」 「我要跟帕克告状喔。」 「唔……可能有一点点会那么想。」 这次连身体都面向昴,碧翠丝双手抱胸,一副很伟大的样子似地仰望他。 由上往下看著碧翠丝的娇小身躯,接著想起至今与少女一同度过的时光——昂烦恼到最后,下定了决心。 「既然觉得亏欠我,那就实现我一个愿望,这样就原谅你。」 「……说来听听。」 「第五天的早上……就是大后天早上,在那之前可以保护我吗?」 恳求看起来比自己年少的少女,而且还是请求保护这么丢脸的内容。 听了昴的愿望,碧翠丝沉思半晌。 「真是含糊的说法,你有被人盯上的理由吗?」 碧翠丝回以理所当然的质问。 翻白眼看昴的她,开始在房间内绕圈踱步。 「说起来,把纠纷带到这间屋子里很不应该。对贝蒂来说,这间房子是不能失去的地方。」 「……我本人没打算做什么,只是想拍掉身上的火星而已。」 「连这种事都丢给别人的习惯,你的心意可真是了不起啊。」 「就只有这次,我无话可说。」 低头的昴令碧翠丝叹气。 就这样,无言的时间在室内流逝好一阵子。 低著头,昴想这段期间应该会响起关门的声音吧。 那是拒绝昴的恳求,碧翠丝回到禁书库的声音。 听到那声音的时候,也是昴一丝希望溃散的时候。 「手,伸出来。」 走到床边的碧翠丝,朝看破局势发展的昴伸出她的小手。 目瞪口呆的昴叫人烦躁,碧翠丝不耐地抓起他的手,结果看到满是伤痕的手让她皱起眉头。 「恶心,没想到你还有自残的癖好,真是无药可救的变态。」 「那是罗兹瓦尔的专利吧,我只不过是剌青失败而已。」 「不但没有感性和技术,连说谎的才能都没有……真的是没救了。」 叹了口气,像是要隐藏昴右手的伤口,碧翠丝的小手掌覆盖在上头。 手指滑动,双方的手指像被邀请似的靠在一起互相交握。 「——应允汝之愿望,以碧翠丝之名,在此缔结契约。」 如此告知的碧翠丝,她庄严的姿态令昴说不出话来。 突然间,眼前的少女看起来跟之前判若两人。 在交握的手指传来的热度中,碧翠丝浑身缠绕了一股神秘感。 「虽然只是暂时,但契约就是契约——就接受你那莫名其妙的要求吧。」 面前的碧翠丝松开手指,再度抱胸而立。昴低下头,试图压抑情感的浪潮。 没有化作语言的感情,从胸口深处无止尽地溢出。 从意想不到的地方伸出的救援之手,使他不知道该如何对待。 「搞什么……差点被幼女给弄哭了。」 「别再讲什么幼女了,还有,敢跟葛格告状的话可不饶你。」 「那么在乎啊,让你拼命到鬼上身了。」 碧翠丝认真又饱含敌意的视线,让昴苦笑著这么回应。 从绝望开始的第四轮,在这一轮之中,第一次出现微弱但确实的笑容。 4 和碧翠丝暂时缔结契约后,尽管只有些许,但昴得到了确切的安心。 不过,昴被逼到绝境的状况,在本质上没有任何改善。 他还是一样,继续龟缩在罗兹瓦尔提供的客房里头生活,碧翠丝并不是一天二十四小时都黏著昴不放。 会出事的第四天深夜到第五天清晨——为了腾出护卫昴的心力给那段时间,缔结契约后,碧翠丝说在约定的时间到来之前都不会露脸,然后便离开房间。 取而代之不断拜访昴的是…… 「这样啊,太好了。碧翠丝有好好来道歉,太感动了。」 坐在床边面露微笑点头的爱蜜莉雅。 即使被残忍对待依旧亲切和蔼,爱蜜莉雅成了苛责昴良心的存在,另一方面,说是为黑暗世界照进一线光明的女神也不为过。 就连昴向再度造访的爱蜜莉雅为一开始的没神经发言道歉…… 「你那时一定很焦躁吧?谁都会有那样的时候,没办法呀。如果你也能对拉姆和雷姆道歉,她们会很高兴的。」 她就这样柔和地带过昴之前的伤人发言。 但后面的小小愿望,昴无法回以明确答覆。 在没有获得信任的状况下,若被她们判断只是个知道危险事实的人就会被杀害灭口,即使亲身品味过那过头的忠诚心,他无法彻底憎恨她们也是事实。 闭上眼睛,回顾在宅邸里的过往。在那段时光、回忆中,昴和双胞胎的心情从未有过片刻交集吗? ——或许他只是希望能这么想。 「果然,饭都没吃呢。」 「……抱歉。」 看到床边托盘上冷掉而且没被碰过的食物,爱蜜莉雅用担忧的声音低语。 不分青红皂白地破口大骂,之后一直态度恶劣地窝在房间里。即使面对这样的客人,雷姆和拉姆依旧尽心尽力从事佣人的工作。 即使知道每次的餐点都不会被碰触,也明瞭自己不受欢迎。 一个没在跟人客气,一个表面恭顺实则无礼,但却都是坚守本分的人。 昴很清楚,虽然清楚,却一样无法接受。 ——搞不好有掺毒。 每次看到她们端来的 食物,脑内就会闪过这样的不安。 讨厌这么怀疑两人的自己,可是昴知道双胞胎挥舞凶器追杀自己的未来确实存在。 有许多优点的人,想要杀了自己的现实。 从认知到那一刻开始,昴的绝望便于焉展开。 「不吃一点的话对身体不好哟?虽然我知道你很难过。」 「我的胃无法接受……如果爱蜜莉雅酱肯喂我的话,我可能就吃得下。」 朝担心自己的爱蜜莉雅耍嘴皮子后,昴诅咒自己的无可救药。 诅咒佯装轻薄、想从打心底担忧自己的人那里博取同情的自己。 可是…… 「好啊。来,啊~~」 「——咦?」 「好啦,啊~~」 把放了餐点的托盘放在大腿上,手拿汤匙的爱蜜莉雅盯著昴看。 舀了一匙还勉强带有余温的汤,朝昴的嘴巴慢慢接近。 不明白爱蜜莉雅的意图,昴忍不住撇过头。 「不、不对不对不对,先等一下喔。爱蜜莉雅酱,你在干嘛?」 「什么干嘛,你不是说喂你的话你就吃吗?来,吃吧,我来喂你。」 「呃——这是扭扭捏捏结果还是办不到的做做样子,还是真的喂了女孩子却满脸通红,所以只喂一次就是极限的约定俗成?」 「喂你这种讲孩子气话的小孩吃饭有什么好害羞的。好啦,不要再说些有的没的了。」 面对胡言乱语的昴,爱蜜莉雅强行喂食。 结果,被她的气势压倒,感觉脸红到耳根子的昴张开嘴巴。 「啊、啊——」 「好,吞下去。一口一口来喔,来、来、来、来、来。」 「太快了啦!?明明是初次喂食却连一点韵味都没有呀!?」 是有参加快食比赛的经验吗?爱蜜莉雅移动汤匙的机械式行为里,没有任何多余的动作。努力吃下接连不断送过来的食物,昴在中途慌张地挥手。 「暂、暂停!暂停!我要求暂停!食、食物跑到气管了……!」 「讨厌,刚刚感觉正好……昂?」 「咳咳,咳咳!不是,是真的,跑到,气管了……就是,感觉怪怪的……」 视线从面露不满的爱蜜莉雅脸上转开,昴假装咳嗽的同时尽可能自然地别过脸。他现在,不想给爱蜜莉雅看到自己的表情。 滚烫的东西从眼睛深处不住地涌出,一边瞪大眼睛制作眼泪的逃跑路线,一边拼命忍耐要它们不准流下。 因为在看不见任何希望的世界,自已被人持续地温柔对待。 自己有什么价值能蒙受这样的对待?昴这么想著。 正因为被否定了价值,菜月·昴才会陷入绝望。 「我说,昴。」 「……嗯,啊——啊——好,嗯,好像好了,没问题,我没事了。」 听到关怀的呼唤,昴轻轻清嗓,演出恢复正常的小短剧,然后回过头,朝爱蜜莉雅做出吊儿郎当的表情。 ——用极为温柔的眼神,和看著自己的爱蜜莉雅四目相接。 「继续,来吧。」 「……那种说法,好像是要开始做些很不应该的事呢。」 「——?」 爱蜜莉雅歪著头,似乎没有察觉自己的发言具有危险的魅力。 或许联想到那种事的自己,才是脱线傻气的? 「啊~~」朝爱蜜莉雅伸过来的汤匙张开嘴,在羞耻心和复杂感伤下红著脸吃完食物。吃光后,爱蜜莉雅满意地拍手。 「很好。来,吃饱以后要说什么?」 【插画255】 「偶——粗——饱——了。」 「没礼貌,再说一遍。」 「谢谢招待。」 「很好,粗茶淡饭,不成敬意。」 看昴深深低头,爱蜜莉雅礼貌地点头致意。 面对笑意加深的爱蜜莉雅,昴抚摸莫名饱胀的肚子。 肚子空了两天突然被塞满,竟然不会有反胃的感觉。 「因为拉姆说你有好些天没有进食,所以雷姆就做了吃了以后不会让你肚子太胀的料理,她们都是好女孩呢。」 昴的疑问,被爱蜜莉雅以双胞胎姊妹为傲的话语给戳穿。 原本,这份关怀应该会让自己开心到继续流泪,然而那对现在的昴来说,只觉得错乱、痛心疾首到要哭出来。 如果这份温柔和亲切的对待,背地里都是有理由的话。 「好啦,昴吃过饭了,我待这么久也累了,先回去啰。」 「既然如此,一起睡不就好了?」 「很好很好,好像已经恢复精神了呢。我也有很多要做的事情,是翘掉那些跑来看你的,你可要替我保密哟?」 爱蜜莉雅边眨眼边将手指贴在嘴唇上。 一想起爱蜜莉雅原本在这个时间都在做什么,昴就觉得无地自容。 为了在未来背负起国家,她每一天应该都过著兢兢业业、拼命努力的日子,却将其实连一分一秒都很珍贵的重要时间浪费在昴身上。 「——爱蜜莉雅酱,晚上的时候房门要上锁,不可以让任何人进去喔。」 会脱口说出这番话,有可能是接触到爱蜜莉雅的关怀后,稍微唤起了抵抗命运的力气也说不定。 听到昴唐突的忠告,爱蜜莉雅摇曳银色头发歪著头说: 「因为昴会跑进来吗?」 「没错没错……不是啦!!那句话不是爱蜜莉雅酱,是帕克说的吧!?」 「哇喔,你竟然知道。」 从银发内探出头的帕克,贼笑著看昴和爱蜜莉雅。似乎是一开始就躲著听两人对话,它挥动尾巴像在嘲笑瞪视自己的昴。 「想说我的可爱不适合这种场合所以就保持沉默,但没想到有人突然就认真地表露感情了,所以让我有点在意啦。」 「……只是讨厌的预感啦。你也注意点,爱蜜莉雅酱就拜托你了。」 因为有黑色雾霭,所以昴避免诉说清晰的未来,但即便如此,可以读取感情的帕克没有特别追问就直接接受。 「总觉得,只有我被撇在一边搞不清楚状况呢。」 「因为爱蜜莉雅酱太口爱了,所以要时时注意被夜袭的危险性。要当心车子和男人喔,对吧,父亲大人。」 「对呀,莉雅,特别是眼神凶恶的黑发男生,父亲大人我绝不轻饶。」 「布鲁图斯!!」 呼唤背叛者代名词的昴逗得帕克爆笑,爱蜜莉雅抓起大笑的帕克,塞回自己的头发里,然后站起来。 目送两人离去,房内剩下自己的时候昴倒向床。 虽然只有宽心的程度,但成功督促两人留意安全了。原本这次的危机就跟爱蜜莉雅他们没什么关系,这样一来他们应该就不会有问题吧。 「啊啊,糟糕……」 就在内心忽然感到安心的当下,昴的意识顿时被睡意蹂躏。 因痛觉而远离的睡魔,掌握到绝佳时机大举入侵,昴的精力全给掠夺一空。 空荡荡的肠胃被填满,意识无法抵抗,像坠入瞌睡虫之海似地殡落。 5 处在梦与现实的夹缝中,昴的意识像云朵一样飘浮。 梦是大脑整理情报时的副产物,以前不知在哪听过这种说法。 既然如此,像这样睡著却还是持续看到妨碍安眠的光景,是脑子为了尽可能整理鲜明的记忆,这么说也是合情合理。 深刻强烈的「死亡」记忆,重复不断地切割昴。 呻吟,挣扎,浑身被汗水浸湿, 眼角流淌泪水,烦闷痛苦。 泪水和软弱不断地涌出,灵魂被削减,不断地削切,直到最后被耗用殆尽,届时一定会什么都不留。 心灵和身体都彻底樵悴到这么想的地步。 「——」 突然,痛苦不堪的昴,身上的僵硬消失。 彷佛让身体从内部战栗的寒气和害怕,突然都被驱逐赶走。 ——原因是手。 有人,握著昴的手。 躺在床上,精神处在无意识中的昴,因为有人碰触而被拉回现实。 温暖的触感,温柔的感觉,在在都诉说著自己正被疼惜。 宛如被拯救,和煦的风吹进被摧残殆尽的心中。 安适在令人窒息的时间造访,鼻息忘却辛苦回到平静。 有人,有东西存在。 是现实吗?还是这也是方便的梦境? 右手和左手,两只手掌都感受到微弱的残温—— 6 「——你是要呼呼大睡到几时!」 「痛死人了啊!」 被粗鲁地踹飞,再加上掉在硬梆梆地板上的冲击,让昴发出哀嚎。 甩甩头撑起身体,看到踹人的那只脚还举著的碧翠丝,昴露出苦瓜脸。碧翠丝也没有隐藏自己的不爽,用鼻子哼气。 「约定时间到了我才勉为其难来的,但你还真是从容不迫啊。」 「不用讲得那么难听也知道你的嘴巴很贱啦,现在更是深有所感。」 昴边回嘴边为自己不自觉睡著一事吓出一身冷汗,明明是不惜自残来保持清醒持续警戒的。 「竟然在关键的第四天打瞌睡,真的不要命了吗?我这白痴。」 「在那边嘟囔什么,很吵耶。够了,随便找个地方坐吧。」 俯视轻轻戳自己的昴,碧翠丝貌似无聊地这么说,然后坐到梯凳上。看著回到既定位置的少女,昴察觉到异状而环顾四周。 ——醒过来的地方,竟然是在禁书库里。 「吓死人,我睡著的时候,是你把我背过来的?」 「要在充满你的臭味的房间度过,贝蒂可敬谢不敏。贝蒂会待的地方就只有禁书库,在这里你也给我礼貌一点。」 虽然没意料到碧翠丝会有这种举动,不过昴判断这种状况很棒。 碧翠丝的「机遇门」具有让袭击者无法锁定昴所在位置的效果,雷姆应该是没有破解「机遇门」的有效方法。 「你考虑得蛮多的呢,真意外。」 「少在地上嘀嘀咕咕烦人,贝蒂只是想实践驱虫的方法。」 她正在看的就是在讲驱虫的书吗?碧翠丝拿起封面给昴看,但昴朝她吐舌头。 以为她关心自己根本是多虑了。从地板上站起来,昴突然盯著自己的双手看。 有什么奇怪的感觉残留,睡著的期间,有人碰到这双手—— 「碧翠丝,我想是不可能,不过你有跟睡著的我握手吗?」 「当然是不可能啊,就算是葛格拜托,贝蒂也不会握你的手的。」 「一语道破啊……不过,你要跟这样的我死在同年同月同日喔!」 「绝对不要。」 碧翠丝无情地嘟起嘴巴,昴接著重新环顾房间。 在还是一样只有书本的书库里头,叫人坐下但根本没地方可以坐,实在伤脑筋。 「就算叫我杀时间……」 越接近时限,不安和紧张越强烈,现在的平静能保持多久都还是未知数。 如果有可以让自己专心到忘记时间的东西—— 「对了,有没有只用『i文字』写的书?」 「……你该不会不识字吧?进了梅札斯家禁书库的人是个文盲,会有多少人为此哭泣抱屈啊。」 「对那些人很过意不去啦……你一直待在这个房间?」 除了在餐厅那次,昴从未看过碧翠丝离开禁书库。除却前些天她造访客房的破格之举,碧翠丝都一定是待在书库的梯凳上。 面对昴的疑问,碧翠丝微微低头。 「因为契约就是那样啊。」 「又是契约啊。虽然被那救了的我没资格说这种话,不过你都不觉得累吗?」 「这完全是贝蒂自己希望的契约。」 闭上眼睛说完,碧翠丝摆出拒绝被追问的态度。 契约,在来到这个世界之后,听过好几次的肃穆单字。 就像爱蜜莉雅与帕克、微精灵们缔结契约那样,碧翠丝也对那词汇抱持强烈的感情。就算是暂时,但因为跟碧翠丝缔结了契约,所以昴也知道。 年幼的碧翠丝,那样的少女承担和遵守著契约——为何昴看到她那个样子,就无法忍受心头深处像是剌痛的感觉。 「我说,你是因——哇噗!」 「一直发问烦死了。拿那本去看,稍微安静一点。」 还想问问题的时候却被扔了一本书,立刻接住的昴注意到一件事。 手上的书,从标题到内容全都使用「i文字」。 昂抬起头,面前的碧翠丝已经对他失去兴趣,视线落在手中的书本上拒绝对话。 想问的话被迫中断,被强行要求默不作声。 不过连道谢的话都不给说的态度,让昴既感激又开心。 7 ——在禁书库的时间,平静又缓慢地度过。 彼此不发一语,只有慢慢翻页的声音在书库中此起彼落。 话虽如此,现在的昴根本没有专心看书的从容,从刚刚就一直在翻同一页,持续发出胡乱翻页的声音。 ——在封闭的禁书库里,无法窥探外头的样子。 在房间特质上,连扇窗户都没有的禁书库完全与外界隔绝,是个隔离空间。 感觉不到日照,无法知道时间过了多久,外头现在几点了呢? 打瞌睡时就被带入禁书库,使得昂无法推测正确的时间。 想得单纯点,只要在这房间待个半天就能度过那个问题之夜。 但是,置身在停滞的禁书库里,那半天的感觉就溶于暧昧含糊之中。 自己的时间感无法信任,但要问碧翠丝又很犹豫。 不是不想妨碍专心念书的碧翠丝那种值得称赞的理由,昴是在害怕自己的行为会引发变化。 翻阅书本的手指麻痹,舌头诉说乾渴,心臓跳得像警钟,呼吸急促。 被强迫保持这样的紧张感多久了呢? 如果开头就不讲理,那结尾也一样是毫无预兆。 「——在呼唤。」 突然,这样的呢喃在书库内平静响起。 昴像反弹一样抬起头,叠起书本的碧翠丝正要下梯凳。 「有人呼唤贝蒂。」 与其说是对昴说,更像是在自言自语的呢喃。 说完,碧翠丝动动手指,顿时昴全身感受到空间扭曲的异样感。 接近浮游的感觉摇晃全身,眼珠子打转的昴小声呻吟。听到这声音,碧翠丝才像是想起昴的存在看向他。 「喔,你在呢,都给忘了。」 「明明在你眼前还忘记,就算是玩笑话也太低级了。」 「这是优先事项的问题——葛格在呼唤我。」 对他这么告知后,碧翠丝就通过昴的身旁将手伸向门,像是天经地义似地要到外头。焦急地挽留少女,昴的声音抖颤。 「喂、喂,等一下啦!现在出去的话……」 「你要窝在这里也没差,只要待在这里就很安全。」 留下像是嘲讽的话,碧翠丝穿门而出。少女的态度令血液直冲脑门 ,昴像踢椅子似地站起,手握门把。犹豫个几秒,然后…… 「啊啊,混帐,到底是怎样啦,这种程度的小事!」 口吐脏话鼓舞自己,粗暴地打开门后踏到外头。 接著—— 「啊——」 昴忍不住发出愚蠢的声音。 用手挡住穿过眼皮的眩目光芒,为朝阳的欢迎吐出动摇的声音。 像要确认似的,手在空中挥舞,昴的身体踉跄往前。通道的正面是可以看见前庭的窗户,外头——是刚刚才升向高空的太阳。 渴望已久、挑战数次却始终到不了的第五天朝阳。 「不会吧……过了吗?第四天的晚上过了吗……!?」 无法相信眼前的结果,用力推开窗户,被流泄进来的凉风抚摸浏海,昴嗅到强烈的早晨气息。 脚往下滑背靠著墙壁,他失去站立的力气瘫坐在地。 只能发呆。 原本已经放弃,早已绝望,消磨殆尽。 可是,昴还是跨越了第四天夜晚,来到了第五天。 「哈、哈哈……」 不知不觉发出乾笑声。 一度发出声音,就找不到停止的方法。 「嘻嘻,哈哈哈,什么嘛,喂,什么嘛,竟然这样……喂……哈哈……」 想不到完整表现现在心情的方法。 抱著膝盖,昴蹲在通道,像疯了似的持续发笑。 原本深信那是遥不可及、不可能、绝对碰不到的地方,一旦打开盖子,朝阳却又这么直接地照耀昴。 无法说话,说不出话,昴终于—— 「——昴?」 突然,宛如银铃的声音介入昴空虚的欢喜。 连抬头都懒,他只抬起视线,通道尽头站著银发少女。 是爱蜜莉雅。在第五天的早晨,发现了平安无事迎接这一天的爱蜜莉雅。 两人一同越过第四天的晚上,这事实几乎让昴浑身颜抖。 这是盼望已久的机会,如果能和爱蜜莉雅一同迎来第五天的早晨,就能再度约定并实现约会的光景。 向村里的孩子们介绍爱蜜莉雅,然后两人并肩漫步在花团锦簇的花田,一同拥有同样的回忆,但是…… 「爱蜜莉雅……?」 对比开始为真实感薄弱的成就感上色的昴,爱蜜莉雅就只是凝望昴,然后像是想起什么而跑向他。 「昴,你跑到哪里去了?」 「没有啊,我……」 「因为……不,算了,没关系……跟我来。」 爱蜜莉雅用叫人吃惊的强硬态度把昴拉起来,然后直接迈开大步。 连回应都不听的态度著实叫人惊慌,但昴还是挤出僵硬的笑容。 「要去哪里啊……那个,我在问你耶,爱蜜莉雅酱。我啊,在刚刚,完成了一件事,我很努力喔……」 盯著爱蜜莉雅的侧脸,昴结结巴巴地告知自己的成就感。 「为什么是那种表情咧?一切不是……都很顺利……对吧?我像这样平安无事,爱蜜莉雅也是……对了,我们……一道去……村子吧,在那里……」 「——」 「我有好多想做的事和想说的话,有好多好多哟,我希望也能让爱蜜莉雅酱知道……」 「——昴!」 昴被呼唤名字的简短话语打断,然后注意到一件事。 一瞬间,爱蜜莉雅看著昴的瞳孔里,充满藏不住的动摇和焦躁感。 简直就像重现在赃物库豁出性命的那一幕。 「到底怎——」 怎么了?想问却没能问成。 因为在说完之前,别的声音先敲击昴的鼓膜。 ——那是尖叫,或者该说是悲鸣。 高亢拉长尾音、满盈悲伤的叫声,是会在听者心头留下悲痛爪痕的灵魂吶喊。 彷佛撕裂半个身体,叫喊绵延持续,惨痛地贯穿宅邸的早晨空气。 穿过通道往楼上走,东侧二楼是有佣人个人房的楼层,昴在以前轮回中所用过的房间也在这。被爱蜜莉雅拉著手,前往走廊尽头,在那里…… 「罗兹瓦尔和……」 蓝色长发男子站在走廊,看到赶过来的两人后眯起眼睛。他的旁边是靠著墙壁的碧翠丝,灰色猫咪站在少女肩膀上弯著身子。 「进去。」 到了三人面前,罗兹瓦尔朝想要发问的昴简短告知。 罗兹瓦尔指著的,是旁边打开门的一间个人房。 回头看向爱蜜莉雅,她也朝昴点头。爱蜜莉雅的蓝紫色双眸湿润,不容分说地强迫昴下定决心。 昴屏息,朝房内踏出一步。 连在这段期间,尖叫都还在持续,不间断地从房间里头冒出。 进到里头,用力睁开因为紧张而僵硬的眼皮——昴看到了。 整齐乾净的房间,反映出使用者一丝不苟的性格,将不多的家具配置得很感性,是充满女孩子味道的陈设。 房间设计跟昴的个人房一样,只是因为使用者不同就有这样的变化。 因为冒出这样的感想,让昴在一瞬间忘记眼前的光景。 但是,逃避现实也没多久,就被残酷的现实给追上而告终。 位在房间正中央,平整的床铺上——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泪水滂沱的拉姆声嘶力竭地吶喊,几乎要被深沉的悲伤给撕裂喉咙。 ——被姊姊紧紧搂著,咽气的雷姆躺在床上。 8 像这样,被空白支配意识的情况已经体验过好几次了。 被击溃在地爬不起来,至今目睹过好多次悲剧。 不是应该得救了吗? 「——」 【插画271】 横躺在床上的蓝发少女,失去生气的脸蛋惨白,紧闭的双眼不会再睁开,用作睡衣的睡袍给人甜美的印象,十分适合她的气质。 昴突然想到,自己从未看过雷姆穿女仆装以外的服装。 「为什么……雷姆会……」 低喃,手插进自己的短发,昴差点就跪在地上。 睡眠不足的疲劳感引发头痛,大脑想要拒绝眼前光景的提案想来格外有魅力。 在宅邸里的轮回,这次已经是第四次。对前三次都被杀害回到原点的昴来说,雷姆是最该警戒的凶手。 「可是……为什么……雷姆被杀了呢……?」 杀害昴的人应该是雷姆,怎么会反过来换她被杀呢? 突然,脑内的恶魔私语——她真的死了吗? 搞不好是要眶骗自己,诱使自己疏忽大意。这种可说是恶劣玩笑话的说法,远比肯定宛如恶梦的现在还要动听。 他接近雷姆,想要确认她的生死,但是…… 「——不要碰!」 忍不住伸向雷姆的手,被用力挥过来的手臂弹开。 呻吟著抬起头的拉姆,用愤怒的面容瞪视昴,只不过那份盛怒带著滚落的泪珠,轻易地夺去昴想要反驳的话。 「别碰雷姆……别碰拉姆的妹妹。」 毫无他人介入的余地,完全的拒绝。 用哭声说完,拉姆再度搂住雷姆的身体,静静地流泪接著那么说。 即使姊姊痛彻心扉豁出一切,妹妹也丝毫没有醒过来训斥她的迹象。 从这事实来看,可以清楚理解到。 ——雷姆是真的死了。 「死因是衰弱而死——呢。在睡著的期间被夺走生气,心跳越——来越慢,让生命之火像沉眠一样消 逝。这手法与其说是魔法,更偏向是咒术。」 站在门边的罗兹瓦尔,对踉跄步出房间的昴说出自己的推测。 咒术。听到这个单字昴瞪大眼睛,小丑说的死因不禁让他嘴巴大开。 中了咒术因衰弱而亡——那是在第一轮和第二轮的世界中,袭击昴身体的异常状态及直接死因,亦即雷姆跟昴都是被相同的咒术所杀害。 「那个诅咒怎么会施在雷姆身上……」 因诅咒而衰弱,再被铁球砸碎脑袋是第二轮的死因。 从那一晚的状况来说,昴把咒术和铁球用等号相连,判断是雷姆的犯行。但是,雷姆被咒杀的现在,可说是颠覆了那个前提。 「咒术师和雷姆是不同人……?」 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出现了新犯人——咒术师的身影,昴陷入混乱。 雷姆会杀了昴,是依据对罗兹瓦尔的过度忠诚心。至少,若在第三轮世界中雷姆的发言为真,答案就很明显。 直接对昴下手的雷姆,跟咒术师是合作关系吗?可若是如此,就不能说明这次雷姆被杀的状况。站在咒术师的立场,不会希望存在曝光。 雷姆与咒术师要是毫无关连,那要怎么说? 第一次昴是被咒术师的咒术所杀;第二次是中了咒术师的术法而衰弱,再被雷姆基于某种理由杀害;而第三次,跟咒术师无关,是直接被雷姆杀死。 「是因为在第四轮……我什么都没做,所以雷姆成了咒术师的目标吗……?」 虽然是毫无根据的推论,但整理事实之间的关系,只能做出这种结论。 昴被咒术师盯上的理由若跟王选之争有关,那就有可能是对相关人士的无差别攻击,藉此牵制爱蜜莉雅的阵营。昴和雷姆,都只是随机挑选的犠牲者。 「你好像,烦恼得很认真——呢?」 蓝色与黄色的异色瞳,像俯瞰一样映照出近在眼前的昴。罗兹瓦尔那像是在评鉴的目光,让人感觉内心都被看透,昴为此皱眉。 「问这种事有点不应该……不过客人,你——心里有没有谱——呢?」 「为、为什么……问我这种事?」 「没——有啦,失礼了。我似乎也有点生气,毕竟可爱的随从遭遇这种不幸——嘛。」 罗兹瓦尔的视线突然离开昴,沉痛地凝视著房内。 看著他的侧面,昴自觉到自己置身的状况有多险恶。 昴是清白的,但没有可以证明的手段,因为在这一回的路线里头,昴丝毫没有被身边的人信任的要素。 「……昴。」 发出不安的声音,爱蜜莉雅拉了拉昴的袖子。 只要看一眼,就知道湿润的蓝紫色瞳孔在诉说什么。 如果知道什么就说出来,那双眼睛这么说。 只消呼唤名字,就能传达出她的意思。 想要回应爱蜜莉雅的恳求,但另一方面,想拍开她手指的冲动袭向昴。 如果知道什么,所有人都轻松地这么说。 ——那种事,能讲我也想大声讲出来呀。 看昴陷入沉默,爱蜜莉雅抓著袖子的手指微微颤抖。 重复轮回,每次都在挣扎著让未来变得更好,然而结果全都背离期待,还带了超乎想像的恶劣事迹回到原点。 「昴。」 整颗脑袋被混乱搅拌,乾脆全部开诚布公还比较轻松。 不,是可以变轻松的。 ——就在想要豁出去的时候。 「——」 黑色雾霭和停滞的世界,凌驾想像的痛苦瞬间掠过脑海。 倒抽一口气,意识到袖子被爱蜜莉雅抓著的触感,昴感到胃部一阵绞痛。 继续这样沐浴在爱蜜莉雅的恳求眼神下,自己迟早会投降。就算没有,只要能读取情感的帕克有那个意思,自己在隐瞒什么的事情就会败露。一旦演变成那样,就无法在不触及「死亡回归」的情况下说明。 而那意味著,要品尝永无止尽的苛责之苦。 感觉嘴唇急速乾裂,恐惧奔窜令昴难以承受,他稍微朝后退了一步。 「——如果知道什么,就不要逃。」 昴这轻微的举动,于房内崩溃哭泣的少女眼中,根本就是为了隐瞒对自身不利的事态而想逃跑。 剎那间,阵风用力摇晃门扉,余波拍打著昴的浏海。因突如其来的暴风闭上眼睛,但紧接而来的锐利痛楚纵向撕裂脸颊。 「好痛……呃!」 忍不住伸手摸脸,手掌上都是血。是风,脸被风割伤了。 待在房间里头,手掌朝向这边的拉姆,用充满憎恶的眼神射穿昴。 「如果知道什么,就全部说出来。」 「等等,拉姆!我……」 办不到。说出来的瞬间就会破坏一切的预感,令昴中断话语。 但是,即使延后铁定会发生的决裂时间点,也想不出可以打破现状的良策。 看昴闭口不语,拉姆再度送出灌满警告意味的风。 如果可以用陈腐的表现,拉姆的招式是被称为「风刃」的现象。 风之魔法——引发类似真空气旋现象的魔法。斩击的锋利纵向切割昴与拉姆之间的地板和门,超越撕裂脸颊的威力直逼昴而来。 要被砍了——眼前的现象让昴甚至忘了呼吸,但是…… 「——贝蒂是严守约定主义者。」 风刃被站在昴前面的奶油色头发少女翻掌抵销。 碧翠丝轻甩举起的手掌,望著不以方才的技艺为傲的拉姆。 「在宅邸的期间,保护这家伙的人身安全是贝蒂要遵守的契约。」 「碧翠丝大人……!」 面对严肃告知的碧翠丝,拉姆气愤咬唇。 斜视拉姆的愤怒,碧翠丝仰望站在旁边的罗兹瓦尔。 「罗兹瓦尔,你的佣人对你的客人做出无理之举哟。」 「确实,实在是遗憾之至——呢,可以的话,我也想马——上将他视为上宾款待。在他吐出藏在心中的一切,变得轻松之后。」 「这家伙昨晚待在禁书库耶,所以跟这件事应该没有关系啦。」 「事态的重要性已经不在那了,你应该也知道——吧?」 交涉决裂,罗兹瓦尔耸肩,接著双手手掌朝上。连昴都看得到,他的手掌突然浮现许多颜色缤纷的光辉。 红、蓝、黄、绿——即使是没有魔法知识的昴,也知道那四种颜色的光芒是凝缩的魔力。在美丽的色调中,灌注了超乎想像的能量。 「还是没变呢,有点小聪明的年轻人。稍微有点才能,比他人稍稍努力,蒙受一点家世和师长的恩惠……这样的黄口小儿还真自以为了不起呀。」 「好严厉——喔,说起来,窝在时间停止的房间的你,和经常走动的我辈有多么不同,要不要来试试看,啊?」 两人之间生出魔力热潮,足以让昴产生空气扭曲的错觉。 撇开当事人昴,两人互相提高战意。 「不——过,真没想到你会挺身保护他呢,你——就这么喜欢他吗?」 「玩笑话用在你的化妆和癖好就够啦,罗兹瓦尔。贝蒂的理想对象是葛格那种人,那个家伙不管是可爱度还是体毛量都不够格啦。」 相较于让四色光辉浮空的罗兹瓦尔,碧翠丝看起来根本毫无防备。可是,在站著对峙的少女周围,出现空间歪斜这种压倒性现象,看不见的东西反而凸显了可怕。 「怎样都好,那些事怎样都没差!」 战况一触即发,介入拥有超凡力量之人互瞪较劲场合的,是尖 著嗓子、用力跺脚的拉姆。她承受全员的视线,同时使力握著裙襬。 「不要妨碍,让拉姆过去,拉姆要帮雷姆报仇……你如果知道什么,就全部说出来,帮帮拉姆……救救雷姆。」 那是悲痛的倾诉,让人紧握胸口的话。好想回应,昴是真心这么想。 可是,却又无话可回。 对缄默的昴感到沮丧和失望的拉姆,射出充斥负面情感的视线。 「对不起,拉姆。就算这样,我还是想相信昴。」 像要保护昴免受敌意视线所伤,爱蜜莉雅站到碧翠丝身旁。 她举起手掌朝向拉姆,边牵制战局边转过半边脸面向后方被庇护的昴。瞳孔像在探索只字片语般犹疑不定,然后低垂视线说: 「昴,拜托你,如果你能拯救拉姆和雷姆的话……求求你。」 慈悲的感情,让昴为自己的卑微到羞耻。 事以至此,爱蜜莉雅还是站在昴这一边。 站在一开始对自己说出过分的话,现在这种关键时刻又闭嘴不语的昴这边。 「对不起——」 践踏爱蜜莉雅这样的关怀,昴的双脚不是朝前,而是朝后退。 在这瞬间,沉痛的感情窜过爱蜜莉雅的眼睛。那是失望、是悲叹,最甚的就是对寄予信赖被背叛的预兆无从忍受的心灰意冷。 昴真正对自己绝望,是在看到爱蜜莉雅那个眼神的时候。自觉以自己的行为为开端,推开了无可挽回的恶梦门扉。 不想去看那些,昴于是背对爱蜜莉雅。 一瞬间,爱蜜莉雅的手伸向远去的背影,但是在碰到昴之前,她先迎击了风刃。风和纯粹的魔力撞击后玛那弹开,这段期间昴拔腿狂奔。 「昴——!」 挥别叫住自己的声音,昴忘我地冲过走廊。感觉身后的魔力碰撞变得更激烈,但昴却没有回头的勇气。 太弱了,脆弱得万劫不复。 所以才会蔑视想要相信自己的爱蜜莉雅,和试图救自己一命的碧翠丝的所有好意和善意,自私地逃跑。 不知道该怎么做才好,唯有—— 「——绝对要杀了你!!」 身后传来拉姆宛如泣血的尖叫。 失去另一半的少女,用足以撕开身子的复仇吶喊追在后头。 塞住耳朵,摇头,发出不成声的声音,昴逃跑,不断地逃。 不断地逃下去。 9 一个劲地埋头狂冲,不知道过了多久。 上气不接下气,膝盖发软,流淌的汗水划过下巴。持续奔跑,若不持续奔跑,就会被后方追过来的不知所以感情给追上。 然后被抓到的时候,这次就真的全都完了。 拉姆悲痛的吶喊,怨恨的怒吼,到现在都还没离开耳内。 逃跑,因为逃跑,因为自己逃出来了。 如今,昴已经回不去那里了。 拉姆和罗兹瓦尔不会原谅逃跑的昴,爱蜜莉雅和帕克也无法完全信任顽固不肯开口的昴吧。不仅是他们,还拋下遵守契约的碧翠丝,那名少女也不会再当昴是同伴了。 「这不是彻底完蛋了吗……!我能做什么……我还能干嘛!」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到底是哪里不对?这些全都搞不清楚。 要怎么做,世界才会容许昴的存在呢? 「明明……之前那么……快乐。」 被唐突地召唤至异世界,只能在一无所知的世界中苟活。在只有不安扎根的世界,只有那间宅邸是愿意接受昴的安宁之所。 那些日子,那些时光,那段只度过为期一周的时间,对现在的昴来说,是那么遥不可及又令人怜爱。 重新来过,回到原点,再次挑战,每一次的世界都向昴张牙舞爪。 ——我不行了。 这样的呢喃忽然闪过脑海。 ——我为什么还要继续拼命努力? 催促自己放弃的声音,是甜美的诱惑,昴好想将一切都交给它。 如果按照那声音去做,一定可以变得轻松吧。 原本,昴就是容易选择轻松状况的那种个性。 不是只有昴,只要是人类都会这样吧。 为眼前的选项烦恼时,第三个选项出现的话会怎么样呢? 会感觉那个选项宛如天启,被人责备伸手选取的冲动。 血气急速脱离头部,高分贝喊叫的心跳感觉离得好远。手脚变沉重,像被驱赶而跑的双腿不知何时拖著脚跟走。 「——」 几乎站立不动的时候,昴才初次察觉到自己置身在被树木包围的森林里。似乎是奔出宅邸偏离林道后,在山路里迷失了方向。 被郁郁苍苍的茂盛绿意笼罩,连天空都被遮住而显得昏暗,昴觉得这里跟第三次死亡的地方好像。 想到死亡的瞬间,第三个选项顿时带有明确的影像。 「只要死了……」 ——就能得救了吧?可以脱离这个状况。 「啊啊,对啊,只要死了就行。」 清楚地说出口后,觉得这真是绝妙方案,嘴角不禁泛起笑容。 死了三次,丢掉一切,然后重头来过的第四次世界。 这一次得到的只有小命一条,除了性命以外什么也不剩。 拼死拼活地持续挣扎,结果却是这样的话,那还有什么意义呢。 「想做就去做啊,反正我这个人死了也没差……」 咬著嘴唇,对将自己卷入这个状况的存在吐露憎恨。 黑色情感炖煮五脏六腑的同时,走在森林里的昴视野突然变开阔。 在眼前展开的,是与昴心境完全相反,湛蓝到可恨的天空,还有…… 「……悬崖。」 多么恰到好处的神机妙算啊。 到了这种时候,才终于倾听自己的愿望。昴朝上天的存在吐以感谢的咒骂。 ——然后,给予愚蠢可悲的菜月·昴安详。 踩著摇晃的脚步,像被邀请似地走向悬崖。 风很强,正面吹来的风掀起衣襬,昴站在可以仰望蓝天的悬崖边。 底下,仔细看是锐利岩肌并排的峭壁,往下十几公尺就是宽敞的裸岩区,要是从这高度坠落到那里,绝对免不了一死。 「哈……哈……哈……」 目击到底下的裸岩,可以清晰地看到自己惨死的幻觉。 忘记的心跳声再度大声歌唱,肺臓挛缩,呼吸断断续续。大量汗水浸湿全身,感觉格外的冷,昴闭上眼睛。 ——就这样,闭上眼睛往前踏出一步,就结束了。 这次死了,昴会变成怎样呢? 又会回到在宅邸的第一天重新开始吧?就算会那样也不在意了。 假如回到第一天,那里有爱蜜莉雅、拉姆、雷姆和大家。昴会当宅邸的佣人,若无其事地和大家接触,然后在第四天的夜晚睡著死去吧。 重复这过程,昴至少可以沉浸在安稳的日子中。 真是好主意,没有比这更好的救赎了。既然如此,死了也不坏。 「——」 可是,悬崖上昴的身体却文风不动,只有膝盖像耍人一样在颤抖。 伸手试图停止颜抖,膝盖却在弯腰的时候虚脱,整个人失去重心,姿势变得像是朝天空磕头,昴为自己的悲惨咬破嘴唇。 「只要再一步而已……我连……这么简单的事都……」 ——勇气不足所以办不到。 尽管被逼到绝境输给冲动,却还是无法执行软弱的决定。 决心和觉悟都脆弱 得好笑,蹲著流泪就是昴现在的样子。 明明不知道活著的意义,却又害怕死亡而不敢自杀。 自己有多悲惨、多难看,昴边抓地面边发出呻吟。 直到体力耗尽,昴都在为自己的凄惨流泪,不断懊悔。 10 看到在无意识中浮现的光景,昴以为自己做了恶梦。 在明亮的房间里,坐在餐桌旁的有昴和爱蜜莉雅,罗兹瓦尔坐在主位,碧翠丝正在喝红茶,旁边是把头塞进盘里食物的帕克。 爱蜜莉雅告诫在餐桌吵闹的帕克,雷姆配合中间的空隙俐落地执行职务,拉姆则是专门侍奉罗兹瓦尔完全无视其他人。 不自觉的,昂笑了,大家也笑了。 ——做了一个如此幸福温暖的恶梦。 伴随苦痛的梦,呼唤悲伤的梦,带来丧失感的梦。 品尝心灵被刮削的痛楚,喘不过气的昴丢失了呼吸。 「——」 突然,表情和缓下来。 感觉有人握著自己的手。 手掌所感受到的温暖,让紧缠不放的负面情感逐渐远离。 然后,看到光芒。 白色的光芒,耀眼的光辉,意识被导向那里—— 11 「——终于醒啦。」 睁开眼睛,昴的正面映照著被夕阳彩绘的橘色天空。 注意到自己仰躺在地面还有失去意识。之前在思考著什么,思考的期间像被吞没一样失去意识。 ——自杀失败,丢人现眼地哭喊,最后累了就睡著了。 超越滑稽,令人觉得怜悯的丑态。像婴儿一样的行为,不对,没有犯错能力的婴儿比现在的昴有用多了。 「说些什么来听听啊。」 「……要说什么?」 「不仅无趣还很迂腐,一脸不爽又难搞的家伙。」 吐出辛辣评语后,碧翠丝随便地甩开一直摸著的昴的手。 碧翠丝身上的洋装跟峭立的悬崖根本不搭,甚至可以用荒唐来形容,简直就像是把少女的照片贴在风景画那样不协调。 「……穿成这样跑到外头来,很不寻常呢。」 「贝蒂也不想走在这种土臭味很重的山里,要不是因为你逃进这种地方哭著闹脾气,贝蒂才不会来呢。」 碧翠丝拍拍洋装裙襬,厌烦地告知,昴这才注意到一件事。 她是为了什么出现在宅邸外头,甚至到这种荒郊野外呢? 「为什么……」 「怎样啦?」 「你为什么要来?我……」 ——即使是遵守契约保护自己的碧翠丝,昴也无法向她坦承以对。 昴欲言又止的态度,令碧翠丝一脸厌恶以鼻子嗤笑。 「保护你的人身安全,是贝蒂跟你缔结的契约。要是你暴露丑态后又跳崖自杀的话,可是会损及贝蒂的威信的。」 「贴身随扈啊……我们的约定是到今天早上而已吧!?」 「——贝蒂可不记得有讲到期限哟,是你误会了吧。」 昴搜寻记忆,闭上一只眼的碧翠丝撇离视线一口断定。契约内容出现「误会」这样的差错后,碧翠丝还想继续执行跟昴的契约。 嘴巴坏又不对盘的少女——这种印象强烈到无以复加的碧翠丝,她所展露的慈悲之深,令昴忽然得到胸部被槌打的错觉。 碧翠丝没有遗弃昴,既然如此,说不定还可以—— 「抱著淡淡的期待,也想得太美好了。」 「——呃。」 没必要放弃。又朝轻松想法靠拢的昴被碧翠丝制止,她摇头说: 「失去的东西是不会回来的,贝蒂能做的事已经所剩无几,向双胞胎姊姊辩解的机会也没了,因为你已经扔掉那个机会了。」 「我……!」 如果能说我早就说了!真想这样吶喊。 要是没有心臓会被捏烂的制约,昴早就全盘托出然后请求谅解。 明知那根本成不了拉姆的救赎,但至少为了自己的内心安宁。 「都到这种地步还在妄想,我是白痴吗……不,我真的是白痴。」 拟定方针,找藉口,辩解,明哲保身。重复这些过程,昴来到了这里。 不论是物理还是精神层面,崖上的昴都被逼到无处可逃。 逃了又逃,逃了又逃,持续逃跑,昴才会在这里。 「既然知道回不去了……那你打算拿我怎样……」 「至少,死在我看不见的地方,不然会做恶梦的。所以说,如果你想逃跑,那贝蒂会帮你逃到领地外头。」 裹上「严厉」这层糖衣,碧翠丝的温柔叫人心如刀割。 她的表情冷淡,视线冷漠到像在看无趣的事物,然而少女话里的真正意图,以温柔打垮制服了昂。 碧翠丝说的,绝对不是谎言。 如果昴希望逃跑,少女一定会接受并且出手相助吧。 逃跑之后不知道有什么在等待自己,但是不会发生比这里更恶劣的事了。 不会比因为自己的愚蠢而瓦解安居之所,然后扔下一切逃跑更糟糕了。 「——」 被风刃割伤的脸颊,现在也还在不断诉说著冒血的痛楚。 碰过伤口后,昴迟至现在才发现自己曾受过类似的伤,昴的灵魂还记得这股锐利。 昴被雷姆追杀在山中逃窜时,砍掉他右膝以下部位的就是风刃,这跟那个用的是同样的魔法,碰触伤口的昴凭直觉领悟到这件事。 「最后挖掉脖子的魔法也是吧……原来是两人合力……」 死后才知道,迟来的理解和绝望会合,增加了内心的沉痛。 就连现在,拉姆怨恨的怒吼,和失去雷姆的悲切恸哭都还烙印在脑子里。 那瞬间,那个地方,就是昴的分水岭。 昴不应该逃出宅邸,纵使忍耐痛楚的觉悟不够,也应该要和拉姆面对面交谈。 错过时机就永远失去了接触内心的机会。 一度离掌而去的机会,不会再回到昴的手中。 ——至少,在这个世界是如此。 「双胞胎的姊姊为了妹妹而忍耐,然后双胞胎的妹妹为了那样的姊姊而活。不管少了哪一个,那对姊妹都不圆满了。」 彷佛划破寂静的思考,碧翠丝发出抑郁之声。 手指穿过自己华丽的头发,碧翠丝没有看昴继续说下去。 「不管缺哪一个,都无法恢复以往,罗兹瓦尔也一定不能容忍。」 「那是什么意思?你知道什么……?」 总觉得,她在讲很重要的事。 昴逼近碧翠丝质问话中的真意,但是伸出的手指却被少女轻易躲开。接著少女反过来抓住昴的袖子绊倒他,温和地将他拉倒在地。 顺著力道躺在地面,昴感到惊愕,碧翠丝的头发碰到他的脸颊。 「你竟然这么在意,不过才四天,而且你几乎都窝在房里也不太有机会跟对方打照面。如果要强迫推销你的自以为是,那个双胞胎姊姊现在可无法从容地听你说,因为你已经不是不相干的人类了。」 「我什么也……!」 不知道。本想这么说,却又说不出口。 重复过了十几天的时光,就在昴的心中。其实昴大可以反驳,在那段期间有现在的碧翠丝不知道的时间、回忆和羁绊。 然而,让昴不能大放厥词的,是突如其来的理解。 昴所知道的跟碧翠丝高声告知的,就是从拉姆和雷姆表情窥探出的真心话、感情和羁绊有可能都不存在。 后记 久疏问候,我是长月达平,对一部分的读者而言是鼠色猫。 感谢您在第一集之后又拿起本故事的第二集,我想应该是没有从第二集开始看起的猛将,不过若有这样乱来的勇士,请看看旁边,第一集八成就放在那里。如果没有的话,还请跟书店店员询问:「请问有这个的第一集吗?」您的一句话,足以改变销售额! 撇开这个直接到不行的秘密行销,第二集突然就拆成上下两集。在作品的特性上,有必要将故事分为「问题提出篇」和「解决篇」,所以就变成在这么关键的节骨眼插入「请待下集分晓!」的状况。 由于往后本作品也会进入重复卡关再挑战的冗长过程,希望诸位能够享受每一轮的剧情变化,同时看到之后的关卡怎么解决。 这次担任解决篇的第三集会在隔月发售,还请放心,万岁! 另外,从第二集开始陆陆续续有新角色登场,对看过网路版的读者来说,是盼望已久的角色群。 特别是女仆姊妹和萝莉图书馆员,是本作里人气很高的成员,大冢老师的设计功力真的叫人又叫又跳。多亏有他,女性角色全都很耀眼可爱,而且罗兹亲成了奇迹般的可疑人物。大冢老师真的叫人打从心底佩服。 席卷他和她们的豪宅物语会如何解决呢?敬请期待下一集。 那么,大致闹过一遍了,这次接续第一集,来说说本作品诞生的背景吧。 我个人喜好立场差、能力低的男生为了女生努力到吐血的故事,我真的很喜欢这种题材。 因此,一开始主角除了「无力」,还有「无知」、「无能」、「鲁莽冒失」、「特别的迟钝」大放送,是全都塞在一起做出的人物设定。当然只是创作一个没有优点的角色没有意义,因此就想让他拥有特别的能力。不是强大的力量或压倒性的财力,而是符合作者喜好的特别能力。 于是可以「死亡回归」的无力系主角诞生了,这样的主角为了让高不可攀的银发女主角回头而不断挣扎,故事的主剧情设定跟著油然而生。 在只有这些设定的情况下到了某家家庭餐厅,和十年好友y坚持只靠饮料吧台来膨胀原本设定,完成了大略的雏形。 也就是说,能够心平气和聊妄想的朋友,和深夜的家庭餐厅,就是创作作品的秘诀。 后记的大部分区块都被戏言填满了,就用剩下的空间来道尽感谢吧。 池本责编,从第一集开始就很感谢您,第二集和第三集彼此都在削减灵魂到以为会死的地步,不过平安无事出书比什么都重要,完成了耶~ 还有大冢老师,比上次还要快完成插图的速度十分不寻常,在确定设计稿ok的隔天插图就完工,让我尝到彷佛生出不同时间轴的错觉,还有看到完稿的异次元喜悦,非常感谢您。 装订设计师当然非草野莫属,延续第一集幻想风格的爱蜜莉雅,这次完成女仆姊妹纤弱得勾引保护欲的厉害封面,谢谢您。 其他还有校正人员和行销人员,以及各家书店店员的帮助,合众人之力,才得以将续集发送至各地,谢谢大家。 最重要的当然是拿起第一集后又拿起第二集的读者,向您致上最大的谢意,真的非常感谢。 那么,期待能在下个月的第三集解决篇再相见。 2014年1月长月达平《第一集发售前紧张到要死时下笔》 80’s 一切都是从这里开始的……(骗人) 看过设定后,就决定画面无表情的角色。 被作者&编辑说「她们是人气角色,要更可爱一点!」所以就再次修正。 网路版的设定 古典风的拉姆&雷姆。因为太朴素的理由而废弃。 将「鬼(划掉)」的设定膨胀后追加和风要素,不过却因为「看起来不像女仆装」而再做修改。 留下发型、发饰、和风要素,然后把裙子改成迷你裙 完成! 「葛格!葛格!贝蒂把『re:zero』第三集预告整个抢过来了!」 「哇喔,你真是坏女孩,贝蒂。说到第三集,就是豪宅故事的完结呢。」 「对啊,终于到解决篇了。明明是主角,被召唤来才一个礼拜却随随便便就死了,真是让人看了会操心的家伙。」 「呵呵,不过会真心担心的贝蒂是好孩子哟。能够窥见贝蒂这个温柔之处的第三集,是何时发售啊?」 「葛格好坏喔……发售日是三月二十五日,连续三个月每个月贩售一集。还有,不可以忘记一同发售的月刊ic alive re:zero附录特集哟。」 「莉雅的封面真是可爱,二月和三月的封面是豪宅双胞胎女仆……嗯嗯,这两人都被画得很可爱不是吗?这样昴也会很高兴吧。」 「取悦那种家伙根本毫无意义,贝蒂觉得若是采用葛格和贝蒂的双人照会更好。」 「考量到读者群,会去想谁做封面人物比较可爱是无可奈何的结论呀。」 「明明博学多闻城府又有点深的葛格也很棒……」 「附录的re:zero美术设计图,是大冢真一郎老师全新绘制的封面以及角色插图,有点精美的角色介绍是可看之处哟。」 「用附录形式补充只看本文还不瞭解的角色背景……真是奸诈的做法!」 「这是为了拉抬销售额啰。好啦,撇开行销人员在外头的努力,在故事里头努力的登场人物会变得怎样呢?在第一集就死得很惨的昴,能否抓住期望的未来呢喵。」 「《re:从零开始的异世界生活》第三集,将在三月二十五日发售喔!」 「在发誓一定会救你之后,伸出的手是否能碰到她们呢——敬请期待!」 「在最后正经起来,葛格的可爱和浓密毛发最棒了……」 注:以上日期皆为日本地区的发售时间。 久疏问候,我是长月达平,对一部分的读者而言是鼠色猫。 感谢您在第一集之后又拿起本故事的第二集,我想应该是没有从第二集开始看起的猛将,不过若有这样乱来的勇士,请看看旁边,第一集八成就放在那里。如果没有的话,还请跟书店店员询问:「请问有这个的第一集吗?」您的一句话,足以改变销售额! 撇开这个直接到不行的秘密行销,第二集突然就拆成上下两集。在作品的特性上,有必要将故事分为「问题提出篇」和「解决篇」,所以就变成在这么关键的节骨眼插入「请待下集分晓!」的状况。 由于往后本作品也会进入重复卡关再挑战的冗长过程,希望诸位能够享受每一轮的剧情变化,同时看到之后的关卡怎么解决。 这次担任解决篇的第三集会在隔月发售,还请放心,万岁! 另外,从第二集开始陆陆续续有新角色登场,对看过网路版的读者来说,是盼望已久的角色群。 特别是女仆姊妹和萝莉图书馆员,是本作里人气很高的成员,大冢老师的设计功力真的叫人又叫又跳。多亏有他,女性角色全都很耀眼可爱,而且罗兹亲成了奇迹般的可疑人物。大冢老师真的叫人打从心底佩服。 席卷他和她们的豪宅物语会如何解决呢?敬请期待下一集。 那么,大致闹过一遍了,这次接续第一集,来说说本作品诞生的背景吧。 我个人喜好立场差、能力低的男生为了女生努力到吐血的故事,我真的很喜欢这种题材。 因此,一开始主角除了「无力」,还有「无知」、「无能」、「鲁莽冒失」、「特别的迟钝」大放送,是全都塞在一起做出的人物设定。当然只是创作一个没有优点的角色没有意义,因此就想让他拥有特别的能力。不是强大的力量或压倒性的财力,而是符合作者喜好的特别能力。 于是可以「死亡回归」的无力系主角诞生了,这样的主角为了让高不可攀的银发女主角回头而不断挣扎,故事的主剧情设定跟著油然而生。 在只有这些设定的情况下到了某家家庭餐厅,和十年好友y坚持只靠饮料吧台来膨胀原本设定,完成了大略的雏形。 也就是说,能够心平气和聊妄想的朋友,和深夜的家庭餐厅,就是创作作品的秘诀。 后记的大部分区块都被戏言填满了,就用剩下的空间来道尽感谢吧。 池本责编,从第一集开始就很感谢您,第二集和第三集彼此都在削减灵魂到以为会死的地步,不过平安无事出书比什么都重要,完成了耶~ 还有大冢老师,比上次还要快完成插图的速度十分不寻常,在确定设计稿ok的隔天插图就完工,让我尝到彷佛生出不同时间轴的错觉,还有看到完稿的异次元喜悦,非常感谢您。 装订设计师当然非草野莫属,延续第一集幻想风格的爱蜜莉雅,这次完成女仆姊妹纤弱得勾引保护欲的厉害封面,谢谢您。 其他还有校正人员和行销人员,以及各家书店店员的帮助,合众人之力,才得以将续集发送至各地,谢谢大家。 最重要的当然是拿起第一集后又拿起第二集的读者,向您致上最大的谢意,真的非常感谢。 那么,期待能在下个月的第三集解决篇再相见。 2014年1月长月达平《第一集发售前紧张到要死时下笔》 80’s 一切都是从这里开始的……(骗人) 看过设定后,就决定画面无表情的角色。 被作者&编辑说「她们是人气角色,要更可爱一点!」所以就再次修正。 网路版的设定 古典风的拉姆&雷姆。因为太朴素的理由而废弃。 将「鬼(划掉)」的设定膨胀后追加和风要素,不过却因为「看起来不像女仆装」而再做修改。 留下发型、发饰、和风要素,然后把裙子改成迷你裙 完成! 「葛格!葛格!贝蒂把『re:zero』第三集预告整个抢过来了!」 「哇喔,你真是坏女孩,贝蒂。说到第三集,就是豪宅故事的完结呢。」 「对啊,终于到解决篇了。明明是主角,被召唤来才一个礼拜却随随便便就死了,真是让人看了会操心的家伙。」 「呵呵,不过会真心担心的贝蒂是好孩子哟。能够窥见贝蒂这个温柔之处的第三集,是何时发售啊?」 「葛格好坏喔……发售日是三月二十五日,连续三个月每个月贩售一集。还有,不可以忘记一同发售的月刊ic alive re:zero附录特集哟。」 「莉雅的封面真是可爱,二月和三月的封面是豪宅双胞胎女仆……嗯嗯,这两人都被画得很可爱不是吗?这样昴也会很高兴吧。」 「取悦那种家伙根本毫无意义,贝蒂觉得若是采用葛格和贝蒂的双人照会更好。」 「考量到读者群,会去想谁做封面人物比较可爱是无可奈何的结论呀。」 「明明博学多闻城府又有点深的葛格也很棒……」 「附录的re:zero美术设计图,是大冢真一郎老师全新绘制的封面以及角色插图,有点精美的角色介绍是可看之处哟。」 「用附录形式补充只看本文还不瞭解的角色背景……真是奸诈的做法!」 「这是为了拉抬销售额啰。好啦,撇开行销人员在外头的努力,在故事里头努力的登场人物会变得怎样呢?在第一集就死得很惨的昴,能否抓住期望的未来呢喵。」 「《re:从零开始的异世界生活》第三集,将在三月二十五日发售喔!」 「在发誓一定会救你之后,伸出的手是否能碰到她们呢——敬请期待!」 「在最后正经起来,葛格的可爱和浓密毛发最棒了……」 注:以上日期皆为日本地区的发售时间。 久疏问候,我是长月达平,对一部分的读者而言是鼠色猫。 感谢您在第一集之后又拿起本故事的第二集,我想应该是没有从第二集开始看起的猛将,不过若有这样乱来的勇士,请看看旁边,第一集八成就放在那里。如果没有的话,还请跟书店店员询问:「请问有这个的第一集吗?」您的一句话,足以改变销售额! 撇开这个直接到不行的秘密行销,第二集突然就拆成上下两集。在作品的特性上,有必要将故事分为「问题提出篇」和「解决篇」,所以就变成在这么关键的节骨眼插入「请待下集分晓!」的状况。 由于往后本作品也会进入重复卡关再挑战的冗长过程,希望诸位能够享受每一轮的剧情变化,同时看到之后的关卡怎么解决。 这次担任解决篇的第三集会在隔月发售,还请放心,万岁! 另外,从第二集开始陆陆续续有新角色登场,对看过网路版的读者来说,是盼望已久的角色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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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外,从第二集开始陆陆续续有新角色登场,对看过网路版的读者来说,是盼望已久的角色群。 特别是女仆姊妹和萝莉图书馆员,是本作里人气很高的成员,大冢老师的设计功力真的叫人又叫又跳。多亏有他,女性角色全都很耀眼可爱,而且罗兹亲成了奇迹般的可疑人物。大冢老师真的叫人打从心底佩服。 席卷他和她们的豪宅物语会如何解决呢?敬请期待下一集。 那么,大致闹过一遍了,这次接续第一集,来说说本作品诞生的背景吧。 我个人喜好立场差、能力低的男生为了女生努力到吐血的故事,我真的很喜欢这种题材。 因此,一开始主角除了「无力」,还有「无知」、「无能」、「鲁莽冒失」、「特别的迟钝」大放送,是全都塞在一起做出的人物设定。当然只是创作一个没有优点的角色没有意义,因此就想让他拥有特别的能力。不是强大的力量或压倒性的财力,而是符合作者喜好的特别能力。 于是可以「死亡回归」的无力系主角诞生了,这样的主角为了让高不可攀的银发女主角回头而不断挣扎,故事的主剧情设定跟著油然而生。 在只有这些设定的情况下到了某家家庭餐厅,和十年好友y坚持只靠饮料吧台来膨胀原本设定,完成了大略的雏形。 也就是说,能够心平气和聊妄想的朋友,和深夜的家庭餐厅,就是创作作品的秘诀。 后记的大部分区块都被戏言填满了,就用剩下的空间来道尽感谢吧。 池本责编,从第一集开始就很感谢您,第二集和第三集彼此都在削减灵魂到以为会死的地步,不过平安无事出书比什么都重要,完成了耶~ 还有大冢老师,比上次还要快完成插图的速度十分不寻常,在确定设计稿ok的隔天插图就完工,让我尝到彷佛生出不同时间轴的错觉,还有看到完稿的异次元喜悦,非常感谢您。 装订设计师当然非草野莫属,延续第一集幻想风格的爱蜜莉雅,这次完成女仆姊妹纤弱得勾引保护欲的厉害封面,谢谢您。 其他还有校正人员和行销人员,以及各家书店店员的帮助,合众人之力,才得以将续集发送至各地,谢谢大家。 最重要的当然是拿起第一集后又拿起第二集的读者,向您致上最大的谢意,真的非常感谢。 那么,期待能在下个月的第三集解决篇再相见。 2014年1月长月达平《第一集发售前紧张到要死时下笔》 80’s 一切都是从这里开始的……(骗人) 看过设定后,就决定画面无表情的角色。 被作者&编辑说「她们是人气角色,要更可爱一点!」所以就再次修正。 网路版的设定 古典风的拉姆&雷姆。因为太朴素的理由而废弃。 将「鬼(划掉)」的设定膨胀后追加和风要素,不过却因为「看起来不像女仆装」而再做修改。 留下发型、发饰、和风要素,然后把裙子改成迷你裙 完成! 「葛格!葛格!贝蒂把『re:zero』第三集预告整个抢过来了!」 「哇喔,你真是坏女孩,贝蒂。说到第三集,就是豪宅故事的完结呢。」 「对啊,终于到解决篇了。明明是主角,被召唤来才一个礼拜却随随便便就死了,真是让人看了会操心的家伙。」 「呵呵,不过会真心担心的贝蒂是好孩子哟。能够窥见贝蒂这个温柔之处的第三集,是何时发售啊?」 「葛格好坏喔……发售日是三月二十五日,连续三个月每个月贩售一集。还有,不可以忘记一同发售的月刊ic alive re:zero附录特集哟。」 「莉雅的封面真是可爱,二月和三月的封面是豪宅双胞胎女仆……嗯嗯,这两人都被画得很可爱不是吗?这样昴也会很高兴吧。」 「取悦那种家伙根本毫无意义,贝蒂觉得若是采用葛格和贝蒂的双人照会更好。」 「考量到读者群,会去想谁做封面人物比较可爱是无可奈何的结论呀。」 「明明博学多闻城府又有点深的葛格也很棒……」 「附录的re:zero美术设计图,是大冢真一郎老师全新绘制的封面以及角色插图,有点精美的角色介绍是可看之处哟。」 「用附录形式补充只看本文还不瞭解的角色背景……真是奸诈的做法!」 「这是为了拉抬销售额啰。好啦,撇开行销人员在外头的努力,在故事里头努力的登场人物会变得怎样呢?在第一集就死得很惨的昴,能否抓住期望的未来呢喵。」 「《re:从零开始的异世界生活》第三集,将在三月二十五日发售喔!」 「在发誓一定会救你之后,伸出的手是否能碰到她们呢——敬请期待!」 「在最后正经起来,葛格的可爱和浓密毛发最棒了……」 注:以上日期皆为日本地区的发售时间。 久疏问候,我是长月达平,对一部分的读者而言是鼠色猫。 感谢您在第一集之后又拿起本故事的第二集,我想应该是没有从第二集开始看起的猛将,不过若有这样乱来的勇士,请看看旁边,第一集八成就放在那里。如果没有的话,还请跟书店店员询问:「请问有这个的第一集吗?」您的一句话,足以改变销售额! 撇开这个直接到不行的秘密行销,第二集突然就拆成上下两集。在作品的特性上,有必要将故事分为「问题提出篇」和「解决篇」,所以就变成在这么关键的节骨眼插入「请待下集分晓!」的状况。 由于往后本作品也会进入重复卡关再挑战的冗长过程,希望诸位能够享受每一轮的剧情变化,同时看到之后的关卡怎么解决。 这次担任解决篇的第三集会在隔月发售,还请放心,万岁! 另外,从第二集开始陆陆续续有新角色登场,对看过网路版的读者来说,是盼望已久的角色群。 特别是女仆姊妹和萝莉图书馆员,是本作里人气很高的成员,大冢老师的设计功力真的叫人又叫又跳。多亏有他,女性角色全都很耀眼可爱,而且罗兹亲成了奇迹般的可疑人物。大冢老师真的叫人打从心底佩服。 席卷他和她们的豪宅物语会如何解决呢?敬请期待下一集。 那么,大致闹过一遍了,这次接续第一集,来说说本作品诞生的背景吧。 我个人喜好立场差、能力低的男生为了女生努力到吐血的故事,我真的很喜欢这种题材。 因此,一开始主角除了「无力」,还有「无知」、「无能」、「鲁莽冒失」、「特别的迟钝」大放送,是全都塞在一起做出的人物设定。当然只是创作一个没有优点的角色没有意义,因此就想让他拥有特别的能力。不是强大的力量或压倒性的财力,而是符合作者喜好的特别能力。 于是可以「死亡回归」的无力系主角诞生了,这样的主角为了让高不可攀的银发女主角回头而不断挣扎,故事的主剧情设定跟著油然而生。 在只有这些设定的情况下到了某家家庭餐厅,和十年好友y坚持只靠饮料吧台来膨胀原本设定,完成了大略的雏形。 也就是说,能够心平气和聊妄想的朋友,和深夜的家庭餐厅,就是创作作品的秘诀。 后记的大部分区块都被戏言填满了,就用剩下的空间来道尽感谢吧。 池本责编,从第一集开始就很感谢您,第二集和第三集彼此都在削减灵魂到以为会死的地步,不过平安无事出书比什么都重要,完成了耶~ 还有大冢老师,比上次还要快完成插图的速度十分不寻常,在确定设计稿ok的隔天插图就完工,让我尝到彷佛生出不同时间轴的错觉,还有看到完稿的异次元喜悦,非常感谢您。 装订设计师当然非草野莫属,延续第一集幻想风格的爱蜜莉雅,这次完成女仆姊妹纤弱得勾引保护欲的厉害封面,谢谢您。 其他还有校正人员和行销人员,以及各家书店店员的帮助,合众人之力,才得以将续集发送至各地,谢谢大家。 最重要的当然是拿起第一集后又拿起第二集的读者,向您致上最大的谢意,真的非常感谢。 那么,期待能在下个月的第三集解决篇再相见。 2014年1月长月达平《第一集发售前紧张到要死时下笔》 80’s 一切都是从这里开始的……(骗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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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最后正经起来,葛格的可爱和浓密毛发最棒了……」 注:以上日期皆为日本地区的发售时间。 久疏问候,我是长月达平,对一部分的读者而言是鼠色猫。 感谢您在第一集之后又拿起本故事的第二集,我想应该是没有从第二集开始看起的猛将,不过若有这样乱来的勇士,请看看旁边,第一集八成就放在那里。如果没有的话,还请跟书店店员询问:「请问有这个的第一集吗?」您的一句话,足以改变销售额! 撇开这个直接到不行的秘密行销,第二集突然就拆成上下两集。在作品的特性上,有必要将故事分为「问题提出篇」和「解决篇」,所以就变成在这么关键的节骨眼插入「请待下集分晓!」的状况。 由于往后本作品也会进入重复卡关再挑战的冗长过程,希望诸位能够享受每一轮的剧情变化,同时看到之后的关卡怎么解决。 这次担任解决篇的第三集会在隔月发售,还请放心,万岁! 另外,从第二集开始陆陆续续有新角色登场,对看过网路版的读者来说,是盼望已久的角色群。 特别是女仆姊妹和萝莉图书馆员,是本作里人气很高的成员,大冢老师的设计功力真的叫人又叫又跳。多亏有他,女性角色全都很耀眼可爱,而且罗兹亲成了奇迹般的可疑人物。大冢老师真的叫人打从心底佩服。 席卷他和她们的豪宅物语会如何解决呢?敬请期待下一集。 那么,大致闹过一遍了,这次接续第一集,来说说本作品诞生的背景吧。 我个人喜好立场差、能力低的男生为了女生努力到吐血的故事,我真的很喜欢这种题材。 因此,一开始主角除了「无力」,还有「无知」、「无能」、「鲁莽冒失」、「特别的迟钝」大放送,是全都塞在一起做出的人物设定。当然只是创作一个没有优点的角色没有意义,因此就想让他拥有特别的能力。不是强大的力量或压倒性的财力,而是符合作者喜好的特别能力。 于是可以「死亡回归」的无力系主角诞生了,这样的主角为了让高不可攀的银发女主角回头而不断挣扎,故事的主剧情设定跟著油然而生。 在只有这些设定的情况下到了某家家庭餐厅,和十年好友y坚持只靠饮料吧台来膨胀原本设定,完成了大略的雏形。 也就是说,能够心平气和聊妄想的朋友,和深夜的家庭餐厅,就是创作作品的秘诀。 后记的大部分区块都被戏言填满了,就用剩下的空间来道尽感谢吧。 池本责编,从第一集开始就很感谢您,第二集和第三集彼此都在削减灵魂到以为会死的地步,不过平安无事出书比什么都重要,完成了耶~ 还有大冢老师,比上次还要快完成插图的速度十分不寻常,在确定设计稿ok的隔天插图就完工,让我尝到彷佛生出不同时间轴的错觉,还有看到完稿的异次元喜悦,非常感谢您。 装订设计师当然非草野莫属,延续第一集幻想风格的爱蜜莉雅,这次完成女仆姊妹纤弱得勾引保护欲的厉害封面,谢谢您。 其他还有校正人员和行销人员,以及各家书店店员的帮助,合众人之力,才得以将续集发送至各地,谢谢大家。 最重要的当然是拿起第一集后又拿起第二集的读者,向您致上最大的谢意,真的非常感谢。 那么,期待能在下个月的第三集解决篇再相见。 2014年1月长月达平《第一集发售前紧张到要死时下笔》 80’s 一切都是从这里开始的……(骗人) 看过设定后,就决定画面无表情的角色。 被作者&编辑说「她们是人气角色,要更可爱一点!」所以就再次修正。 网路版的设定 古典风的拉姆&雷姆。因为太朴素的理由而废弃。 将「鬼(划掉)」的设定膨胀后追加和风要素,不过却因为「看起来不像女仆装」而再做修改。 留下发型、发饰、和风要素,然后把裙子改成迷你裙 完成! 「葛格!葛格!贝蒂把『re:zero』第三集预告整个抢过来了!」 「哇喔,你真是坏女孩,贝蒂。说到第三集,就是豪宅故事的完结呢。」 「对啊,终于到解决篇了。明明是主角,被召唤来才一个礼拜却随随便便就死了,真是让人看了会操心的家伙。」 「呵呵,不过会真心担心的贝蒂是好孩子哟。能够窥见贝蒂这个温柔之处的第三集,是何时发售啊?」 「葛格好坏喔……发售日是三月二十五日,连续三个月每个月贩售一集。还有,不可以忘记一同发售的月刊ic alive re:zero附录特集哟。」 「莉雅的封面真是可爱,二月和三月的封面是豪宅双胞胎女仆……嗯嗯,这两人都被画得很可爱不是吗?这样昴也会很高兴吧。」 「取悦那种家伙根本毫无意义,贝蒂觉得若是采用葛格和贝蒂的双人照会更好。」 「考量到读者群,会去想谁做封面人物比较可爱是无可奈何的结论呀。」 「明明博学多闻城府又有点深的葛格也很棒……」 「附录的re:zero美术设计图,是大冢真一郎老师全新绘制的封面以及角色插图,有点精美的角色介绍是可看之处哟。」 「用附录形式补充只看本文还不瞭解的角色背景……真是奸诈的做法!」 「这是为了拉抬销售额啰。好啦,撇开行销人员在外头的努力,在故事里头努力的登场人物会变得怎样呢?在第一集就死得很惨的昴,能否抓住期望的未来呢喵。」 「《re:从零开始的异世界生活》第三集,将在三月二十五日发售喔!」 「在发誓一定会救你之后,伸出的手是否能碰到她们呢——敬请期待!」 「在最后正经起来,葛格的可爱和浓密毛发最棒了……」 注:以上日期皆为日本地区的发售时间。 久疏问候,我是长月达平,对一部分的读者而言是鼠色猫。 感谢您在第一集之后又拿起本故事的第二集,我想应该是没有从第二集开始看起的猛将,不过若有这样乱来的勇士,请看看旁边,第一集八成就放在那里。如果没有的话,还请跟书店店员询问:「请问有这个的第一集吗?」您的一句话,足以改变销售额! 撇开这个直接到不行的秘密行销,第二集突然就拆成上下两集。在作品的特性上,有必要将故事分为「问题提出篇」和「解决篇」,所以就变成在这么关键的节骨眼插入「请待下集分晓!」的状况。 由于往后本作品也会进入重复卡关再挑战的冗长过程,希望诸位能够享受每一轮的剧情变化,同时看到之后的关卡怎么解决。 这次担任解决篇的第三集会在隔月发售,还请放心,万岁! 另外,从第二集开始陆陆续续有新角色登场,对看过网路版的读者来说,是盼望已久的角色群。 特别是女仆姊妹和萝莉图书馆员,是本作里人气很高的成员,大冢老师的设计功力真的叫人又叫又跳。多亏有他,女性角色全都很耀眼可爱,而且罗兹亲成了奇迹般的可疑人物。大冢老师真的叫人打从心底佩服。 席卷他和她们的豪宅物语会如何解决呢?敬请期待下一集。 那么,大致闹过一遍了,这次接续第一集,来说说本作品诞生的背景吧。 我个人喜好立场差、能力低的男生为了女生努力到吐血的故事,我真的很喜欢这种题材。 因此,一开始主角除了「无力」,还有「无知」、「无能」、「鲁莽冒失」、「特别的迟钝」大放送,是全都塞在一起做出的人物设定。当然只是创作一个没有优点的角色没有意义,因此就想让他拥有特别的能力。不是强大的力量或压倒性的财力,而是符合作者喜好的特别能力。 于是可以「死亡回归」的无力系主角诞生了,这样的主角为了让高不可攀的银发女主角回头而不断挣扎,故事的主剧情设定跟著油然而生。 在只有这些设定的情况下到了某家家庭餐厅,和十年好友y坚持只靠饮料吧台来膨胀原本设定,完成了大略的雏形。 也就是说,能够心平气和聊妄想的朋友,和深夜的家庭餐厅,就是创作作品的秘诀。 后记的大部分区块都被戏言填满了,就用剩下的空间来道尽感谢吧。 池本责编,从第一集开始就很感谢您,第二集和第三集彼此都在削减灵魂到以为会死的地步,不过平安无事出书比什么都重要,完成了耶~ 还有大冢老师,比上次还要快完成插图的速度十分不寻常,在确定设计稿ok的隔天插图就完工,让我尝到彷佛生出不同时间轴的错觉,还有看到完稿的异次元喜悦,非常感谢您。 装订设计师当然非草野莫属,延续第一集幻想风格的爱蜜莉雅,这次完成女仆姊妹纤弱得勾引保护欲的厉害封面,谢谢您。 其他还有校正人员和行销人员,以及各家书店店员的帮助,合众人之力,才得以将续集发送至各地,谢谢大家。 最重要的当然是拿起第一集后又拿起第二集的读者,向您致上最大的谢意,真的非常感谢。 那么,期待能在下个月的第三集解决篇再相见。 2014年1月长月达平《第一集发售前紧张到要死时下笔》 80’s 一切都是从这里开始的……(骗人) 看过设定后,就决定画面无表情的角色。 被作者&编辑说「她们是人气角色,要更可爱一点!」所以就再次修正。 网路版的设定 古典风的拉姆&雷姆。因为太朴素的理由而废弃。 将「鬼(划掉)」的设定膨胀后追加和风要素,不过却因为「看起来不像女仆装」而再做修改。 留下发型、发饰、和风要素,然后把裙子改成迷你裙 完成! 「葛格!葛格!贝蒂把『re:zero』第三集预告整个抢过来了!」 「哇喔,你真是坏女孩,贝蒂。说到第三集,就是豪宅故事的完结呢。」 「对啊,终于到解决篇了。明明是主角,被召唤来才一个礼拜却随随便便就死了,真是让人看了会操心的家伙。」 「呵呵,不过会真心担心的贝蒂是好孩子哟。能够窥见贝蒂这个温柔之处的第三集,是何时发售啊?」 「葛格好坏喔……发售日是三月二十五日,连续三个月每个月贩售一集。还有,不可以忘记一同发售的月刊ic alive re:zero附录特集哟。」 「莉雅的封面真是可爱,二月和三月的封面是豪宅双胞胎女仆……嗯嗯,这两人都被画得很可爱不是吗?这样昴也会很高兴吧。」 「取悦那种家伙根本毫无意义,贝蒂觉得若是采用葛格和贝蒂的双人照会更好。」 「考量到读者群,会去想谁做封面人物比较可爱是无可奈何的结论呀。」 「明明博学多闻城府又有点深的葛格也很棒……」 「附录的re:zero美术设计图,是大冢真一郎老师全新绘制的封面以及角色插图,有点精美的角色介绍是可看之处哟。」 「用附录形式补充只看本文还不瞭解的角色背景……真是奸诈的做法!」 「这是为了拉抬销售额啰。好啦,撇开行销人员在外头的努力,在故事里头努力的登场人物会变得怎样呢?在第一集就死得很惨的昴,能否抓住期望的未来呢喵。」 「《re:从零开始的异世界生活》第三集,将在三月二十五日发售喔!」 「在发誓一定会救你之后,伸出的手是否能碰到她们呢——敬请期待!」 「在最后正经起来,葛格的可爱和浓密毛发最棒了……」 注:以上日期皆为日本地区的发售时间。 第一章 『菜月·昴重新开始』 台版 转自 轻之国度 扫图:linpop 录入:shloaf 1 ——从意识中断到复活,在菜月昴的体感时间中只是一瞬间的事。 「——」 脑袋砸在坚硬的地面上碎裂,世界被染为一片鲜红,只是眨眼前的事。 才刚感觉到全身失去知觉,昴的身体便平躺在柔软的床铺上。 「呼——」 吐气,缓解死亡冲击连同灵魂一同抽离带来的身体僵硬。 肺部挛缩,心臓惨澹瑟缩到连呼吸都没把握。 这也难怪,因为纵身跳崖了结自身性命的行为,他还是第一次体验。 第四轮的死因是自杀。在「死亡回归」条件还不明朗的现况下,这次经历的事态都是前所未见的,昴的人生就算在此终结也不奇怪。 但是—— 「回、回来了……」 紧握颤抖的拳头,昴朝眼前的白色天花板露出傻笑。 柔软的床铺、香气宜人的枕头、平整的床单。 每一样,都是罗兹瓦尔宅邸在第一天迎接昴这名客人的用品。 还有更重要的—— 「姊姊、姊姊,客人好像还深深陷在睡迷糊的状态呢。」 「雷姆、雷姆,客人在这年纪就已可悲地犯痴呆了呢。」 双胞胎姊妹互牵著手,两双瞳孔在床前凝视著昴。 身穿以黑色为基调的洋装,搭配白色围裙,头上的纯白发饰美丽非凡。修剪整齐的短发妹妹头分别是蓝色和粉红色,可爱的容颜还残留著稚嫩。 一肩挑起整个宅邸事务的姊妹花,就是让昴「死亡回归」的原因。 听惯的声音、熟悉的动作就在面前,获得第五次初相见的机会,让昴的内心颤抖不已。 想说的话多得像山,然而话语却像堵在喉咙似地说不出来。 看到还活著的雷姆和依旧无礼至极的拉姆,感受两人理所当然接待自己的举动,难以压抑的感情纷纷上涌。 「客人、客人,您怎么了?身体不舒服吗?」 「客人、客人,您怎么了?老毛病发作了吗?」 看到昴按著胸膛低下头,双胞胎显得不知所措。 两人分别站在床前的左右两侧,夹著昴从两旁伸出小小的手掌想要触碰他。 她们的手—— 「借用一下。」 「咦?」 「啊!」 昴在知会的同时,不容分说地伸出双手握住两人的手。 不理会因惊讶而僵硬的姊妹,感受手指的纤细和手掌的温度与触感后,昴开口说道。 「啊啊,果然是这样啊……我没有搞错。」 交握的手的触感,昴还有印象。 他还记得那份温暖,在呼吸困难的夜里拯救了自己。 毫无疑问,这就是让自己下定决心跳崖的契机。 「不不不,客人,这一切全都是搞错了。」 「不不不,客人,您活著一定是搞错了。」 昴失礼又不讲理的举动,令两人甩开手后用言语责难他。 可是,对于两人所说的话,昴却像在听悦耳的音乐那样点头说道: 「考虑到之后的事,这些话还真叫人笑不出来……不过现在却觉得不赖。」 「姊姊、姊姊,客人说不定是被责备后会开心的麻烦人士喔?」 「雷姆、雷姆,客人好像是被人痛骂后会兴奋的超级大变态?」 【插图006】 不把客人当客人看的发言马上就脱口而出,但昴笑著左耳进右耳出。 以真正的意义来说,如果可以再次重置与两人的初次相见—— 比起警戒,两人表露的是生理上的嫌恶。昴在她们面前跳下床,伸展身体确认状况后,笑容满面地重新面向讶异的两人。 「没打招呼就突然那样真的很对不起。除了道歉,我还有想说的话。」 听到双手环胸、无意义地挺起胸膛的昴这样讲,拉姆和雷姆正襟危坐。 看到两人的视线增添了几分敏锐,昴微微感受到她们已经开始在评估自己了。 没能赢取两人的信赖,甚至没能获得宅邸所有人的信任时,菜月昴的安宁时光就会再度被没收,只能看到绝望吧。 所以在这次的路线里,必须谨慎小心不让她们有疑心生暗鬼的空间—— 「说实在的,如果我人际关系好到懂得做人处事的话,就不会落到拒绝上学的地步啦。」 听到昴的喃喃自语,两人头上都冒出问号、面露不解。 连这样的举动都用双重奏方式表现的两人很有趣,这使得力气和紧张感脱离了昴的身体。 想说的话和想做的事都已经决定了。 「——我相信你们,让我们好好相处吧。」 要和第一轮的世界一样,拼命、努力地面对她们。 除了稍微了解到未来的事,以及拥有或许可以重来的可能性以外,昴的本质并没有改变,只是全心全力挣扎著活过眼前的状况而已。 昴的要求让双胞胎面面相觑,默默无语的用眼神对话。 斜视只有她们才懂的交流互动,视线突然瞥向房门,刚好看到一名少女走进来。 来者有长至腰际的银发、晶莹剔透的雪白肌肤,以及彷佛会施放魅惑魔法把人吸入其中的蓝紫色瞳孔,不食人间烟火的美少女——爱蜜莉雅。 察觉到昴的视线,爱蜜莉雅边看房里的三人边轻轻苦笑。 「因为闹烘烘的我就过来看看……昴,你看起来很有精神,没事就好。」 「直到刚刚我的内心都五味杂陈,但在看到爱蜜莉雅酱之后,那一切都被吹到九霄云外去了。治疗我心的特效药,是名为爱蜜莉雅酱的慈爱锭。」 「抱歉,我不太懂你在说什么。」 比平常还要油嘴滑舌,爱蜜莉雅的美貌浮现了困惑的复杂神色。 「烦恼的表情也很可爱……爱蜜莉雅酱总是常保新鲜,鲜度完美无比。」 「被那样说总觉得很讨厌。不过,早安,还好你平安无事。」 虽然愁眉苦脸,不过她立刻朝昴投以柔和的微笑。 在爱蜜莉雅的时间轴里,这是两人在王都事件过后的第一次相逢。曾在死亡边缘徘徊的昴恢复健康,应该让爱蜜莉雅放心了吧。对此,昴老实回应爱蜜莉雅的话。 「嗯,早安——那么,要开始了喔。」 不明白昴笑著回应的话中含意,房内的女性全都歪头表示不解。 简直像是三姊妹的反应,让昴忍不住放声笑道: 「就是在罗兹瓦尔宅邸的一个礼拜——攻略开始!」 不是对其他人,而是说给自己听。 ——来,推动故事吧。 让住在这间宅邸的所有人,都能仰望昴所期待的朝阳。 第五次的第一天,罗兹瓦尔家的早晨开始了。 2 为了冲破在罗兹瓦尔宅邸的一星期,需要跨越的关卡主要有两个。 其一是获取豪宅居民的信任,不单单是拉姆和雷姆,还包括她们的主子罗兹瓦尔。 要是无法通过她们的审视,昴被杀害封口的可能性就非常高。 第二道关卡则是——击溃袭击罗兹瓦尔宅邸的咒术师。 但是这点尚未掌握解决的线索。 在数次轮回中袭击罗兹瓦尔宅邸,夺取昴和雷姆性命的咒术高手。 可是这难缠的敌人,却在轮回到第五次的世界,也未曾留下一丝半点的 线索。 要赢得拉姆和雷姆的信任,并打倒身分不明的邪恶魔法使者,方能突破这次的轮回——那是昴死了四次才找到的胜利条件。 只不过,要达成关键条件的要素有太多的不确定,虽然可以「死亡回归」,但却难以决定该从何处著手。 前途多难到让人想抱头逃避,但昴挥别负面情感积极向前。 不管耸立的障壁有多高,都必须勇敢挑战。 在不知道回不回得来的情况下,选择自杀的昴回来了。 正因为主动赴死,所以明知会死也应该试著挑战。 ——昂已经这样下定了决心。 3 「所——以,拉姆?就你看来,他的评价如——何呀?」 在月亮高挂夜空的时候,罗兹瓦尔宅邸最顶楼的办公室正在举行密谈。 用拉长字词的独特说话方式发问的,是坐在黑檀木办公桌前的男性。 他是个拥有蓝色长发、病态苍白肌肤,给人虚幻印象的美青年——只不过,脸上却化著令人联想到小丑的妆容,搭配独特的讲话方式,让人无法抹去轻率的印象。 他是谁呢?他正是宅邸的主人,罗兹瓦尔·l·梅札斯本人。 参与密谈的只有罗兹瓦尔,以及隔著办公桌与他面对面的女仆——拉姆两人。 面对双手在桌上交握,带著笑意的罗兹瓦尔的问话,拉姆歪头思索。 迷惘该如何报告的态度,令罗兹瓦尔抬起一边的眉毛,像是看到珍稀之物。 「喔——嗯,任何事都能当机立断的拉姆会烦——恼,实在是很——稀奇——的事呢。才一天,果然无法评断——一个人吧?」 「那倒不是。」 虽然立刻回以否定,但内容却欠缺明快。手指碰著自己的嘴唇,拉姆带著些许疑虑说道。 「他——毛在能力方面没有可看之处,就连身为佣人的工作也只比门外汉好一点。这是在评价之前的问题。」 「那可真是……是他主动要求现在的职务,实——在是叫人难以置信。」 回想今天早上在餐厅的对话,罗兹瓦尔表情含笑。 邀请清醒的客人共进早餐,针对他的功绩与奖赏进行讨论。 就罗兹瓦尔的印象来说,得到的结论是「昴受过一定程度的教育,脑袋还挺灵活的,是个懂得明哲保身的少年」。 评价还不坏,但就其他的意义来说值得警戒。 因此,赋予拉姆教育指导员的职责,同时不著痕迹地监视昴的动向,还像这样设立了报告的地点。 虽不认为第一天就能看出成果或找到破绽,但让拉姆犹豫该如何报告也是个问题。 拉姆沉默半晌,然后对撑著脸闭上一只眼的罗兹瓦尔说道。 「关于毛,有好几个不可思议之处。」 「嗯嗯,所以我不是在——听吗?不管你在意的点是什么,都尽管说出来。」 「能力方面可说是无能,但该怎么说呢……毛在重要的地方又敏锐过人。」 「敏锐过人,是什——么意思呢?」 「其实真的是很小的事……在工作期间,他对宅邸的细微部分知晓得太过详细,像是用具摆放的地方,收拾餐具时放入柜子的顺序和排列方法,还有就是……雷姆和拉姆对茶叶的喜好。」 「——」 听到拉姆讲述的内容,罗兹瓦尔的手指滑过下巴,以沉默作为回应。看到罗兹瓦尔的态度,拉姆先以「当然」作为开场白。 「全都是枝微末节的小事。用毕早餐后有简单带他参观宅邸并进行说明,有可能是在这段期间看过而记在心上……」 「要不是有太多的偶然……原来如此,还蛮——令人在意的呢。」 任何事物可疑的开端都源自于微小的破绽,假若不是想太多,那么昴有可能在进入宅邸之前就先调查过这间屋子。 只不过,那种可能性很小。 「在王都保护爱蜜莉雅大人,可是他的功绩啊……」 「那是为了潜入宅邸的手段……这么想太夸张了,毕竟要不是碧翠丝大人,他有可能会就这样死亡。」 昴被抬回宅邸的事,罗兹瓦尔还记忆犹新。虽然并非直接治疗,但碧翠丝没有必要帮忙昴的企图,再加上拉姆也是从王都回来的路上才遇到负伤的昴,要想瞒过两个人的眼睛怎么样都太困难了。 「根据这些情况,想太多的感觉变得有——点强烈过头啰。」 「在王都袭击爱蜜莉雅大人的……是『掏肠者』吧?有可能是和对方共谋,策划潜入宅邸里头……」 大概是连自己都觉得可能性太低吧,拉姆的话有气无力,罗兹瓦尔也摇头否决。 「不——对,这不可能,只有『掏肠者』和他联手的可能性,没——必要考虑。」 「……说得也是。」 「比起这个,还有其他在意的点吗?」 听到罗兹瓦尔的催促,拉姆低垂眼帘。 「这个嘛,除去敏锐过头这一点……毛积极到叫人不舒服的地步。」 「什么?」 拉姆的发言与其说是慎选字词,更像是在寻找可以形容的话,罗兹瓦尔为此皱起眉头。 她也察觉到自己说的这句话不得要领吧,找不到明确词汇表达而著急的表情依旧,拉姆继续说道: 「一直积极地啰唆个没完,即使工作失败也是笑个不停,不仅如此,他简直就像是在奋不顾身地讨好我们……」 「……你是怎——么想的呢?」 「爱蜜莉雅大人说毛像小孩一样对自己的欲望很老实,率直到叫人无法讨厌……但实际相处过后却觉得跟听来的样子不一样呢。」 面对简短的问话,拉姆简明扼要地回应。 拉姆狐疑的地方,跟昴短暂接触的罗兹瓦尔不可能会知道,但是,毕竟是长期相处的忠臣所言,罗兹瓦尔对她的进言点头回覆。 「不管如何,他毫无疑问是个需要观察的人才。要在第一天就看清一个人,实在是——没办法。关于他救了爱蜜莉雅大人的恩情,必须确实回报也是——事实呀。」 「若是有个万一……」 含糊其词的拉姆,像是要探听接下来的答案。 少女的表情不变,但能读取她内心所想也是因为相处了很久吧。罗兹瓦尔用黄色瞳孔凝视拉姆的软弱,然后轻轻地摇头。 「这件事是必——须慎重处理的问题,身为姊姊的你要留意,可别让雷姆先——偷跑了唷。」 面对罗兹瓦尔的指示,拉姆严肃地点头。 没有参与这次密谈的另一名女仆——雷姆偶尔会有揣测上意然后擅自行动的倾向。贸然行事只会误事,若是用可爱的斥责就能了事那倒还好。 但像这次的重大局面,她的独断独行有很高的机率会让事态朝不好的方向前进。 危险要防患于未然,尽早排除,但跟爱蜜莉雅的关系因此恶化,那可就笑不出来了。 「就拉姆来看,也觉得雷姆根本就不信任毛……是的,拉姆会注意。」 「麻烦你啰,现在可是重要时期……没错,是至今种种汇聚起来的测试时期。」 靠上椅背,罗兹瓦尔用带著疲倦的声音喃喃说道。 想对那样的他说些什么,但拉姆最后什么也没说地闭上嘴巴。就这样,沉默和夜晚的冰冷空气流过两人之间。 「话说拉姆,报告结束——了吗?」 「……是的,没能报告重要的事情,实在非常抱歉。」 「不——用那么苛责自己,比起这个,先完成原本的工作吧——空了两晚,不 是应该相当难受——吗?」 「啊——是的。」 面对罗兹瓦尔勾动手指的邀请,拉姆一脸陶醉地顺从。 站在办公桌前面的她,踩著摇晃的脚步接近罗兹瓦尔,毕恭毕敬地坐上他的大腿。 「今晚也……麻烦了。」 「这是行使理所当然的权利,每次都会做,不是什么丢——脸的事,毕竟你宝贵的身体,不是你自己一——个人的嘛。」 用手摩娑脸颊,让轻轻闭上眼睛的拉姆抬起头。用另一只手梳理粉红色头发的同时,罗兹瓦尔闭上一只眼睛,用黄色的瞳孔俯视拉姆。 「接——下来,你对我们来说会是什么样的存在呢……希望是友好的那一方?」 只在口中喃喃自语,罗兹瓦尔就这么切换意识。 只凝视眼前的拉姆,只将意识沉入拉姆。 罗兹瓦尔宅邸第一天的夜晚过去。 ——就像宅邸主人和女仆之间的神秘密谈结束那样。 4 「good m!今天也是晴天,是洗衣服的好日子!让我们度过一个happiness的一天吧!」 三呼万岁迎接升起的朝阳,昴高声发出喝采。 罗兹瓦尔宅邸的第五次攻略,第二天的早晨。 站在庭院正中央,沐浴在晨光下同时用力转动上半身。 用最适合早上的广播体操促进全身血液循环,将睡眠时蓄积的能量转换为活力。 「好,victory——!」 最后双手朝天高举,发出胜利吶喊后结束一天之始的开端。 爽快地擦拭冒汗的额头,昴边笑边回头,结果…… 「今天也是一大早就很有精神呢……」 「喂喂,爱蜜莉雅酱,别讲得像是别人的事喔,爱蜜莉雅酱也是干劲十足吧!」 庭园角落,在树荫底下进行每日例行工作——和微精灵对话的爱蜜莉雅苦笑,身旁是小猫精灵帕克飘在空中,正在忙著用手洗脸。 「看你洗脸的样子,真的是只猫咪呢。那个先不说,精灵果然还是会困吧?会睡懒觉吗?」 「累积疲劳的话你们也会想睡吧?作为精灵活动力来源的玛那要是减少,就会有类似的行为,如果玛那不够充分就会……呼喵啊。」 被打呵欠的帕克牵引,爱蜜莉雅也以手遮嘴小声打呵欠。 两人倾诉睡意的举动,让昴耸了声肩。 「两位一起熬夜,肯定是在畅谈喜欢的人的话题吧?也让我加入嘛——咦?我喜欢的人?这个嘛——说出来会害羞耶——」 昴双手十指交扣、低下视线,不停地偷看爱蜜莉雅。 面对昴的态度,爱蜜莉雅挥手敷衍。 「好啦好啦,我喜欢的是帕克,帕克喜欢的是我,话题到此结束。」 「相思相爱!?没有我介入的余地!?」 「没有喔喵,莉雅可是拜倒在我的魅力之下。昴或许不是坏男人,可是根本不能和我相比,老实地放弃莉雅……喵呜喵呜!」 帕克本来想用高高在上的态度教训靠过来的昴,但爱蜜莉雅的手指从旁伸过来捏住两人的耳朵。 「你们不要得意忘形了,老讲这种话,我也是会生气的。」 「好痛好痛,生气了生气了!」 在爱蜜莉雅的惩罚下,昴和帕克齐声喊痛服输。 耳朵被放开后,两人各自摩擦著疼痛的患部,爱蜜莉雅双手插腰站在他们面前。 「感情好是好事,但是不可以拿人当话题来玩,听懂的话就回答我。」 「懂——了。」 看到她伸手催促,一人一猫点头如捣蒜。 感觉不但被当成小孩对待,还被玩弄于股掌之间,不过一看到满意微笑的爱蜜莉雅,很不可思议的那种小事就无所谓了。 丝毫没察觉昴看自己的微笑看到发呆,爱蜜莉雅突然拍手。 「对了,刚好。来,昂,坐到这边。」 侧著身子坐在草坪上的爱蜜莉雅,轻拍自己身旁的位置叫昴坐下。 领悟到这是叫自己「坐下」的瞬间,昴快速行动,立刻滑到指定位置。 「被呼唤就冲著滑过来的我,驾到!怎么了怎么了?刚好是怎样个刚好?手可以伸到痒处的男人——菜月昴,只要一声令下就会帮爱蜜莉雅酱抓很痒却摸不到的背喔!」 「我只是叫你坐在隔壁,你的反应却比预想还大,我是要怎么回啦?」 在昴猛烈的攻势下,爱蜜莉雅也只能苦笑。 「就是呢……昨天啊,你第一天工作的状况如何?做得好吗?」 「嗯,有八成都不行呢!」 「这样啊,这么自信满满……咦?不行?还八成?」 「不,说八成太过头了……六……不对,七成五左右吧……」 「不行的地方比较多,这点根本没变啊……」 是因为昴对自己的评价比预期还低吗?感觉有责任的爱蜜莉雅沮丧不已。不过,她马上又抬起头以免让昴担心。 「啊,不过回头一想,第一次工作就有两成做得上手对吧?那样就行啦,之后一定会越做越顺手。没错,要有自信。」 「就是说啊!头一次就有两成,之后只会更加进步,再来就是我顺风之路的开始!」 「少那么自恋,好好反省吧。」 「既然要撒娇,当然就要撒娇到最后呀^啊,我说错了,没事没事,对不起。」 被爱蜜莉雅狠瞪的魄力给压过,昴缩起身子垂下脑袋。 不管怎么样…… 「其实,有拉姆、雷姆帮我感觉是可以拼下去的,全力以赴却只能完成两成的工作,是因为我目前的实力就是如此,但我可是很期待今后的我唷。」 「既然你本人这么积极,那我也没什么好说了……」 听了昴正面的发言,爱蜜莉雅嘟起嘴巴像是在闹别扭。偶然看见她孩子气的举动真是可爱至极,昴的胸膛燃起了火热的冲动。 但他动用所有自制力压抑那股冲动。 他做出滑稽的举动,用双手手指指向爱蜜莉雅。 「总、总、总而言之,即使今天也被女仆姊妹到处指挥命令,我还是会努力过著佣人生活。对这样的生活感到疲倦就能躺在爱蜜莉雅酱的大腿上,我会排除万难的。」 「……只听一半的话感觉还不错。」 「脸蛋那么可爱却做出辛辣的评价!不过,一半的话就代表躺一只大腿是ok的!那么,今晚爱蜜莉雅其中一只大腿已经保留给我了……不准抢喔,帕克!」 改变手指所指的对象,收下宣战通知的帕克,态度不减从容地弹了一下自己的胡须。 「哼哼,不管在我之后出现的你说什么,莉雅都已跟我订下契约,将身心都奉献给我了。事到如今,我们的关系……喵喵喵!」 「不要在我不知道的期间擅自更改契约内容啦,真是的。」 爱蜜莉雅捏住不知悔改的帕克的双耳,在空中摇晃要它反省。 不过帕克已经习惯了吧,它表情一派悠闲,在爱蜜莉雅手中幸福地晃来晃去,他们之间的关系著实叫人羡慕。 「那么,早上的活力也补给完了,该去工作啰。」 「活力补给?你做了什么吗?」 「当然就是和爱蜜莉雅酱亲热地调情啊。」 「你又来了,老是那样作弄人,等到真的有万一时,可就没人相信你说的话啰。」 「我是知道类似的童话啦,不过我认为那是主角自作自受……」 「你有资格这么说吗……?」 用害臊的笑容回应爱蜜莉雅傻眼的视线,昴拍拍屁股站起来。 「再不走会被骂的,今天早上预定要帮忙准备早餐,爱蜜莉雅酱怕吃圆椒吧?有放进你餐盘的话我会先挑掉的。」 「不可以挑食,就算讨厌也要吃掉……我有跟昴说过我讨厌圆椒吗?」 爱蜜莉雅疑惑地歪著头,昴留下一抹浅笑挥手离去。 他确实曾经听过,也曾经看过那个场景。 意识到爱蜜莉雅盯著自己看,昴无意义地左摇右摆,做出令人发笑的动作。 ——为了避免微笑消失,他一直意识著、注意著那道视线。 5 目送昴摇摇晃晃地离开视野,爱蜜莉雅小声叹气。 叹息的终点,是掌上帕克目送昴远去的背影。突然察觉到看著自己的视线,帕克仰望爱蜜莉雅。 「怎么啦?苦著一张脸。」 「就觉得闷闷的,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说。」 说不出口的爱蜜莉雅,苦恼著该如何将内在的困惑化为言语,可是话语却卡在喉咙深处,没能顺利成为语句而是变成叹息消失。 守望著爱蜜莉雅的苦恼,帕克抽动自己粉红色的鼻子。 「你是在意昴吧?莉雅会这么担心别人,还真是稀奇呢。」 「不要讲得好像我不擅长跟人来往,我不是不擅长跟人来往,只是没机会跟人接触而已!」 鼓著腮帮子,爱蜜莉雅对帕克展露出不会给其他人看见的表情。 像爱撒娇小孩的态度和举止,是爱蜜莉雅对帕克寄予莫大信任的证明。接受这份信赖的帕克,也用沉稳的表情看著视同女儿的少女。 不管怎么样,帕克敏感地察觉到她表达不出的感情并点头回应。 「唉,莉雅会困惑也是难怪,因为事情变得有点伤脑筋了。」 「伤脑筋?」 虽然帕克的说话方式悠哉,但爱蜜莉雅没听漏话中透露的氛围,表情也随之紧绷。 基本上,不管状况多么险恶,帕克的态度都很一致,不知道这是精灵的特性还是帕克的性格就是如此。由于难以从他精灵式的发言察觉到严重性,因此听者的判断就变得很重要,亦即,一切端看爱蜜莉雅的判断。 在屏息以待的爱蜜莉雅面前,帕克悠哉地玩弄著胡须。 「我试著接触了一下,昴的心整个乱成一团,不管是外表还是内在都乱七八糟,再这样下去,没多久内心就会出问题了吧。」 从头到尾,帕克的口气都不失从容。 6 匡锵!陶器碎裂的声音吓得雷姆抬起头。 「don"t mind!don"t mind!别在意,没事!」 这么说的同时,踩著跳舞般步伐、穿著佣人服的少年——昂抓著打扫工具跑过来。他快速地清理脚下散落的陶器碎片,然后做出擦拭额头汗水的举动。 然后,他看向盯著所有过程的雷姆,露出牙齿做出凶恶的笑容。 「放心吧,因为善后处理得快,没有出现任何伤患喔。」 「这份用心很不错,但弄倒花瓶的人就是昴吧?雷姆去拿替代的花瓶,你负责擦地和准备花……」 「不用,不劳烦你!花瓶和花都由我处理,前辈请去做自己的工作!」 越过下达指令的雷姆,前往备品仓库的昴在几分钟后拿著花瓶回来。他将花瓶放回原来的位置,倒水插花恢复以往的景观。 「呼——完成一件工作心情也跟著愉悦了呢,雷姆玲。」 「不过就是自己增加的工作自己收拾罢了……昴,你什么时候听过花瓶放哪里的?是姊姊说的吗?」 「嗯、啊、喔……对,是听姊姊说的!像我这种人,一定会有机会打破花瓶的嘛,为了那一刻的到来,有事先告诉我花瓶放在哪里!」 不愧是姊姊,真有先见之明——就算是雷姆也想不到这样拙劣的藉口。而且比起花瓶,收拾破花瓶使用的打扫工具,以及毫不犹豫地扔掉陶器的昴,他对宅邸配置的掌握更叫雷姆在意。 不管怎么想,都不觉得那是被雇用一、两天的人可以办到的。 尽管如此,一投以狐疑的视线…… 「没问题吧?不用一个人处理那么多工作,稍微分一些出来吧。我会帮忙做的,我什么都做喔。」 他就会像这样亲切地靠过来,实在搞不懂这个人。 不是怀著恶意、敌意的举止,但也不是清白之人的举动。可是,若是以心里有鬼的人来说,态度和话语又太过直接露骨,全都是破绽。 简直就像拼命要习惯工作,以及拼命要和雷姆跟拉姆增进感情。 那股拼劲,不知为何看起来像是被急切的感情压迫似的,雷姆为此皱起眉头。 昴这种不被认同却又极力主张的姿态,叫人胸口十分难受。 「昴——」 「唉呀,都忘了有拉姆唧指派的工作了!我会尽快解决那边的工作再回来,对不起啰!待会儿见,我们马上会再碰面的!」 还来不及叫住他,昴就拔腿飞奔消失在走廊尽头。收回伸出的手指,雷姆回过头,想找姊姊商量内心的这份困惑—— 「——不行,这点小事还不劳姊姊出马。」 彷佛被方才感受到的胸口痛楚给妨碍,雷姆为了解决剩下的工作而走向自已的岗位。 7 ——好难受。 「喔,拉姆唧!看到我刚刚的表现了吗?我使用菜刀的技术仅仅一天就相当熟练啰?不会是才能开花结果了吧!?」 ——好难受、好难受、好难受。 「雷姆玲,快看快看!将这纤细刀工化为可能的技术!现在,我的手指简直就是寄宿著奇迹!illusion!」 ——好难受、好难受、好难受、好难受、好难受、好难受。 「爱蜜莉雅医真是的,不要每次相见就扰乱我的心啦!这真是造孽罪过呀!」 ——好难受、好难受、好难受、好难受、好难受,好恶心、好恶心、好恶心、好恶心、好恶心,好想吐、好想吐、好想吐、好想吐、好想吐。 保持笑容、搞怪耍宝讲些俏皮话,被交代的工作就全力做好,毫不畏惧失败果敢地挑战,要是手头没事就四处游走触发事件。 动员所有记忆,挖掘至今以来重复过四遍的四天时光,不管多细微的小事都尽可能触发,并将之牢牢烙印在心中。 不这样不行,一定得这样。 连一秒钟都不能浪费,经历完所有可能发生的事件后,要模拟必要事件的所有成败条件。想成是游戏就好了,要彻底管理触发事件。这件事自己应该很擅长,越常碰到可能性就会提升得越高。 ——应该要笑得更自然,我应该可以让自己笑得更灿烂才对。 以无意义且无用的夸张举动,让人觉得自己是不值得警戒的愚蠢之辈吧,也要避免被判断为不能用的笨蛋。全力运转脑袋,不可以停止思考。 要时常注意别让一举一动有不自然的地方,哪怕是一秒还是剎那都不可轻忽大意。 ——不能失败,不可以,因为我不可以失败。 一再反覆循环,脑中的警铃持续不断地作响。 那是告知危险的警报声。 来到异世界后没有丝毫进步的自己,就只有这方面的感觉变得敏锐。 「哈啰,拉姆唧,我可没有跷班喔?我有确实完成工作,前辈可以傲慢地在房间边等边午睡唷?」 无厘头地接近,搭配轻薄和表面的微笑来应对,藉此回避状况。 有成功吗?有确实扮演好菜月昴吗?没让 人感受到不可信吧?不只在拉姆面前,在雷姆面前 更要拼命十倍、一百倍。 要自然地消除不自然,乔装成菜月昴。 这很简单,毕竟要扮演的对象就是自己。完全没察觉到住在宅邸的人的真心,单纯天真又无忧无虑地享受给予的事物,自己只要恢复成怠惰的懒猪即可。 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会,什么都没察觉,就只是这样而已。 戴著傻愣愣的微笑面具往前走。 在宅邸里头,不知道会在哪遇到谁,就连在自由活动的时间也没有自由,空著的时间全都用在校验过去以及拟定未来的行动。 「喔、呜、恶……」 呕吐感突然上涌。 只有呻吟从嘴角流出,尽管如此昴依旧没有让微笑消失。 就这样踩著小跳步,像跳舞一样钻进附近的客房,然后走向房间里头的盥洗室。 「……喔噗噗啊!呜恶、呕呜恶……!」 把已经空荡荡的胃袋内容物全都倾泻而出。 饮料食物一进入身体就会全都吐出来,所以现在吐出的就只有黄色的胃液。然而,现在就连胃液都已乾涸,只剩持续把内臓绞乾的疼痛。 呕吐感没有消失,昴大口吞咽水龙头的水,把肚子灌得满满的再吐出来。重复好几次这个动作,像是要把胃袋给洗乾净一样不断呕吐。 「哈……哈、哈……」 用袖子粗鲁地擦拭嘴角,一脸苍白的昴急促喘气。 快被身上的压力杀了,继续过这种无法放松的时间,感觉自己会因此衰弱而死。 嘲笑本末倒置的自己,但却挤不出一丝乾笑。 浮现出来的,就只有从内心上涌的不安与绝望。 ——我有确实做好吗? 仔细想想,和宅邸人员关系最好的情况,就只有在无知的第一轮。 原因在于第二轮之后,都过度在意第一轮的剧情发展,导致待人接物和工作的方式都出了问题,这也是没能获得女仆姊妹信赖的最大理由吧。 因此,昴在这一回参考了第一轮的剧情。话虽如此,模拟第一轮的情境在第二轮的世界也会跟著失败,所以关键在于要做得比第一轮的世界更好。 亦即,全力完成眼前的工作,拿出最佳成果就行了。 如此一来,拉姆和雷姆就不会舍弃昴。只要撇除被姊妹肃清的路线,昴担心的事就少了一件。 「不过,这样才拿五十分……要拿到满分,就得揭发咒术师的真面目……」 光是昴不会被双胞胎姊妹杀害,无法从咒术师的威胁中逃脱。 昴或雷姆,其中一人无法迎接第五天的早晨,哀嚎将会响彻宅邸。 可以的话,他是很想立刻向屋里的人吐露有咒术师这号人物,并藉此拟定对策,但是昴却不能这么做。一方面是因为豪宅的居民尚未信任他到会听进他的建议,再来就是自己不能坦白情报来源。 对别人提到「死亡回归」是禁忌,只要说破昴就会品尝到地狱的痛苦。 他害怕那种痛楚,不过更恐惧碰到那个漆黑的手指。 要赢得相关人士的信任,还要揭露咒术师的真面目。 时间压倒性的不够,不够到叫人焦急、发狂。 一边思考到底该怎么办,一边走进不能怎么办的死胡同。 昨晚他也被找不出答案的螺旋吞噬,因而一夜未眠。 找不出解决方案,只能靠摸索来抖落清楚原因的不安。 支付性命重头来过,自己却还是无能为力、蠢到没药医。 「啊啊,可恶……太逊了。」 不能失败,自己已经没有后路。 应该已经舍弃的性命,应该已经终结的生命,害怕再次丧生的恐惧。 这是第五次的世界,可是昴没有乐观到认为下次还回得来。 这次是回来了,可是下次就不一定了,搞不好这次就是最后一次。 总是能意识到自己站在悬崖边,精神也因此逐渐耗损。 要是不能死心到自暴自弃往前跑,就会对交出自己的一切有所抵抗而无法痛下决心。 勇气不够,自己太平庸了,从头到脚都是个凡夫俗子。 自己只是个小人物,昴对这点清楚到自己都讨厌自己。 「现在哪还有时间诉苦啊,混帐东西……」 如果有空抱怨,还不如拿来耍嘴皮子赚取印象分数。 挥别呕吐感,昴拍打僵硬的脸颊斥责自己,然后走出客房。 目前没事干,但这可不是休息时间,现在就连休息时间都要珍惜著用。 总而言之,先找到拉姆或雷姆—— 「终于找到了。」 正要决定思考方向性的时候,身后突然有人向他搭话。 回过头,眼前的是正在调整呼吸的爱蜜莉雅。 一看到爱蜜莉雅,昴的意识立刻发出声响切换模式。 什么胃痛、胸疼、闭塞感全都忘了,意识全力集中在她身上,脸颊因笑容而扭曲。 「唉呀,被爱蜜莉雅酱指名让我觉得高兴、害羞又稀奇!不管什么事都请尽管说、尽管命令!为了你,不管是上刀山下油锅,甚至是赃物库我都愿意潜入!」 高昂的情绪更甚以往,昴在爱蜜莉雅面前隐藏内心。 随机应变的等级高到让人想要称赞自己,但是爱蜜莉雅的反应却和预料不同,本来还以为她一定会露出受不了的表情叹气。 「昴……」 「喂喂,如果是我认识的爱蜜莉雅酱,这时候会……啊!难道你是假的!?可是可是,有人能重现这种可爱到叫人想要抱紧的美少女吗!?」 用荒诞无稽的发言邀请厌倦,然而爱蜜莉雅的反应还是很贫乏。 每每背叛预料的她,用充满悲哀感情的瞳孔望著昴。 ——糟糕,本能在呼唤自己警戒。 「咦?爱蜜莉雅酱都不说话是怎么了?这样下去的话,会被误以为不管怎样你都不会生气的坏蛋捉弄喔?举例来说,没错,就是我啦!」 好奇怪!自己的声音在脑内不断吶喊。 没有厌烦也没有生气,爱蜜莉雅只是用沉痛的眼神凝视著昴。 ——不会是被看出自己戴著拙劣的小丑面具吧? 不安介入的瞬间,昴想起经常黏在爱蜜莉雅身旁的小猫。 自称精灵的猫咪,可以读取别人内心表层的感情。 只做表面功夫的昴,他的行为早就被看穿了。 事到如今才注意到这点,昴的虚张声势开始剥落。 脸上的微笑消失,浮现像是稚子怕被骂的表情。 在看清一切的对手面前,装模作样地试图隐藏实在是滑稽得可笑。自己最不想被爱蜜莉雅知道,他渺小的自尊心开始龟裂。 彼此之间陷入无言的沉默。 昴已经无话可说,爱蜜莉雅也眼神动摇,似乎在寻找适合开口的话语。 ——爱蜜莉雅幻灭了,那是昴唯一不想让它发生的事。 可是要说什么藉口才能成立呢?就连这点他也不清楚。 几欲开口却找不到重要的字句,昴因而无法踏出半步。 看著吞吞吐吐的昴,爱蜜莉雅突然小声地说: 「好吧,昴,你过来。」 「……咦?」 「听话。」 拉扯他的手腕,爱蜜莉雅把昴拉进最近的客房里。 被带进才刚踏出去的房间,昴的脸上冒出疑问。 但是爱蜜莉雅无视他的反应,手插著腰环视房内。 「好, 你坐下来,昴。」 伸手指著地板,银铃般的声音这么说道。 顺著手指往下看,地板上铺著地毯,虽说没人使用但房间都有打扫,当然是躺在地上也没关系的状态。 「要坐的话可以坐在床上或椅子上吧?为什么要刻意坐在地上……」 「不管,你坐就是了!」 「好的,我很乐意!」 异于平常的强硬口气,让昴忍不住像飞扑一样端坐在地。 看到他坐下,爱蜜莉雅满意地点头后走到他身旁。 昴很自然地从低处仰望她,但却没有萌发邪念。 他只是一味地拼命读取爱蜜莉雅的意图。 「……嗯。」 从喉咙深处发出轻微声响的人是爱蜜莉雅。 像在说服自己似地深吸一口气后,她也端坐在昴的旁边。 爱蜜莉雅坐在近在咫尺的距离,让他的内心小鹿乱撞。昴用眼角窥探是否能从那白净的脸蛋中看出情感,结果看到那张脸蛋面泛红潮、耳朵通红。 「因为你是特别的。」 「——咦?」 疑问还没问出口,就有东西推著昴的后脑杓。端坐的身体没有违抗那道力气顺势往前倾——直到接触到柔软的触感。 「位置有点糟,而且……嗯,感觉剌刺的。」 脑袋下方有什么东西在蠢动,爱蜜莉雅害臊的声音从正上方洒落。 惊讶地抬起视线,眼前的光景让他吃惊到目瞪口呆。 正上方是爱蜜莉雅的脸,而且双方的脸还在快要碰到的距离。看著上下颠倒的美貌,昴稍稍理解到:「喔,我颠倒过来啦。」 在这种距离,上下颠倒,头下方有柔软的触感。 ——集合这些关键字,昴的脑内导出一个答案。 「这、这是睡大腿?」 「很丢脸耶,不要讲得那么直接。还有,禁止看我这里,眼睛闭起来。」 额头被人轻拍,眼皮被手掌覆盖遮住视线。 不过昴用手推开爱蜜莉雅的抵抗,开口提出疑问。 「害羞的爱蜜莉雅酱也很棒……不过话说回来,这到底是什么状况?我什么时候做了能得到奖励的事?」 「你那莫名的逞强,现在大可不必了。」 额头再度被打,但这次拍打额头的手没有遮住他的视线,而是用手指梳理昴的浏海,痒痒的感觉让他眯起了眼睛。 「昴有说过吧,精疲力尽的话会想躺在大腿上,所以就给你躺啰。这可不是随时都可以,今天是特别给你躺。」 「特别?今天才第二天耶,我的体质有虚弱到疲惫困顿吗……」 「我就打开天窗说亮话了,这种事一看就知道啦。详情你不能跟我说吧?我不认为这样就能让你轻松……不过我只帮得上这个。」 打哈哈被慈爱的眼神打断,梳理浏海的手指不知不觉拨开黑发,像在哄小孩似地开始轻抚头部。 笑声溢出,昴想要拨开爱蜜莉雅的手指。 那样根本反过来了,不可以做出那么逊的行为,自己已经发誓要在爱蜜莉雅面前把戏演好,已经做好虚张声势的准备了。 「哈哈……爱蜜莉雅酱真是的,你那样……我会……」 可是他声音沙哑、喉咙哽咽,说不出下一句话。 昴无法将意识抽离抚摸自己头部的柔软触感。 「你很累吗?」 「才、才没有,我还可以,我完全没事……」 「很难过吗?」 「被这样温柔对待,我、我可是会迷恋上你的喔?你这样我又会……那样……哈哈。」 面对简短的发问,昴回应的话语只能空虚回荡。 空泛虚无的词汇,连自己都知道那只是空洞无比的字词排列。 接著爱蜜莉雅把脸凑近那样的昴。 「——很辛苦吧。」 「——!」 像慈爱,像慰劳,像怜悯。 只是这几个字,只是这么一句话,昴内心的堤防就此崩坏。 斑驳的堤防毁坏、坍塌,蓄积的东西一口气朝外奔流。 原本打算一直封住,可是累积的激情却没能消除一丝半点。 「真的……很辛苦,我好痛苦、好害怕,难过得不得了,我痛到以为会死掉……!」 「嗯。」 「我很努力唷。我非常努力,拼死拼活地努力,豁出一切想把所有事都做到最好……!是真的,打从出生到现在,我真的从来没有这么努力过!」 「嗯,我知道。」 「我很喜欢这个地方……很重视这个地方……所以才拼命地想要拿回来。我好怕,非常害怕,又被那个眼神盯著看的话……我讨厌这么想的自己,讨厌得不得了……」 无法控制感情。 一度爆发的情感溃堤满溢,泪水浸湿戴著微笑面具的胆小鬼的脸。 涕泪纵横,嘴巴里头有不知名的液体回流,把昴夹杂哽咽的哭声转化为更难听的声音。 丢人现眼、悲惨至极,一个大男生躺在女生的大腿上,被摸著头痛哭流涕。 丢脸到让人想死,被温情满盈到以为自己已然死去。 听昴哭诉的爱蜜莉雅温柔附和。 昴零散说出的话语无法组成意义,根本无法传达出去。 尽管如此,爱蜜莉雅的声音依旧温柔地抒解了昴的心。 不知道原因,或许只是不想去深究而已。 但昴现在彷佛被那份温暖所救赎是事实。 泪水滂沱,昴趴在爱蜜莉雅的大腿上一直哭。 落泪、哭泣、哭喊,不知不觉间可悲的哭声消失到远方。 ——只剩下平稳的鼻息落在客房。 8 陷入沉眠,昴感受著在胸口深处呼吸的温暖之物。 这就是所谓的感情吗?现在的昴终于了解了。 每次看到爱蜜莉雅,每当和她说话,一和她的手指互相接触,昴的心跳就会不断增强,为什么会有那个不知名的感情呢? 一意识到爱蜜莉雅,体内就会发热的「那个」,是叫做「恋爱」的麻烦疾病。 一旦意识到它,人就无法抗拒这股热病所具备的力量。 昴也不例外,所以—— 不管重复多少次,即使受了严重的伤,尽管十分痛苦,就算哭天抢地,纵使被绝望紧咬不放,为了她,为了爱蜜莉雅—— 为了和她继续走过每一天。 ——菜月昴无论死多少次,都会为这份爱恋而活。 9 ——雷姆来到客房时,爱蜜莉雅正温柔地抚摸熟睡的昴的黒发。 悄然无声打开房门的雷姆,看到里头的爱蜜莉雅正要开口…… 「嘘——」 看到爱蜜莉雅竖起手指贴在唇上的动作,雷姆便闭起了嘴巴。 雷姆眯起眼睛,走近坐在地上、身体靠在一起的他们身旁。 「昴只是在睡觉?」 「对。呵呵,你看,他像个小孩一样,摸摸头就露出了安心的表情。」 兴致盎然地抚摸昴,爱蜜莉雅向雷姆寻求认同。 面对她的话语,雷姆只是平静地摇头回应。 「看来昂今天没办法再工作了呢。」 「是啊,今天就让他放假吧。才开始工作两天就放假,真是个坏孩子,等他恢复精神再来惩罚他吧。」 盈盈一笑,爱蜜莉雅又回到玩弄昴脸颊的工作。 似乎没有要推开睡著的昴、解放双腿的意思。 雷姆如此解释爱蜜莉雅的态度,静静地 俯视酣睡的昴。 天真无邪的睡脸就像是孩童一样,看不见紧张和轻浮。 跟说要工作而分开前,因紧迫感而痉挛的笑脸比起来有天壤之别,差距大到让人觉得怀疑他有什么企图是很愚蠢的行径。 「看他睡成这样,都没力气去惩罚他了。」 雷姆仿效爱蜜莉雅,用手指轻轻触碰昴的浏海后喃喃说道。 简直就像对世界一无所知的婴儿般毫无防备,雷姆的嘴角微微上扬。 「我去跟姊姊说昴今天帮不上忙,工作得重新分配才行。」 行礼后,雷姆礼貌地这么说完便准备转身离去。 目的地是姊姊所在的地方,依照现在的时间点,姊姊应该还在收拾餐厅。 得跟她会合,重拟今天预定的工作行程。 「雷姆。」 突然的呼唤让她停下脚步,雷姆慢慢转过身。 她的视线和坐在地上的爱蜜莉雅有很大的落差,即便如此,雷姆却感受到不可思议的压迫感,简直就像被爱蜜莉雅俯视一般。 不在意雷姆微微吃惊的样子,爱蜜莉雅小声地说。 「——昴是乖孩子唷?」 「——」 面对被告知的话语,雷姆深深鞠躬回应。 然后毫不回头地走向房门,留下昴和爱蜜莉雅走出客房。 走在走廊上,咀嚼玩味爱蜜莉雅方才的话。 雷姆面无表情的侧脸正在微微颜抖,但她本人毫不知情。 ——只有略微飘荡的邪恶气味,在雷姆的心中留下一点疙瘩。 第二章 『哭过喊过就会停止哭泣』 1 「借躺女孩子的大腿,被摸著头然后迎向安稳的睡眠……以单一事件来看,这可以说是最好的事件了。」 反覆说了好几次之后叹气,脸红到耳根子的昴抓了抓头。 回忆几个小时前,盛大吐露内心的场面。 「在心仪的女生面前哭天抢地,还在眼泪鼻水弄脏脸的情况下睡著,甚至在这种状态下独占她的大腿好几个小时……这到底是怎样的羞耻y啊。」 回想起爱蜜莉雅大腿的触感,以及跟这触感换来的大腿惨状。 爱蜜莉雅的大腿被昴的鼻水和其他东西弄得惨不忍睹,不管是从卫生层面还是昴的男子汉指数来看,都是不可饶恕的状态。 尽管如此,爱蜜莉雅在昴醒来之前却不曾试图摇醒昴,也没有责备一个劲低头道歉的他。 「你再稍微休息一下比较好,还有昴不知道呢。」 「咦?」 「与其说无数次的对不起,只要说一次『谢谢』就能让对方心满意足,因为人想要的不是道歉,而是想要这么做才这样的喔。」 用手指抵住道歉的嘴唇,在这么告知的同时还奉送眨眼,没有男人能不为之倾倒。事实上,昂早就轻易倒下了。 包含之前的互动,察觉到自己对爱蜜莉雅的爱恋,在真正的意义上对昴来说,爱蜜莉雅的一言一行看起来全都闪耀生辉。 和要回房更衣的爱蜜莉雅道别后,昴抱著像在作梦的心情在宅邸徘徊,回过神的现在,才发现自己像这样抱著头难看至极。 「真没用,我没用到爆了。唯独不想被爱蜜莉雅看到我懦弱的样子,结果给她看到更丢脸的模样了,这样下去我还有什么脸见她呀——」 「……三更半夜跑到别人房间,讲的还是那种话。」 坐在梯凳中间,斜眼瞄著扭动身躯的昴的洋装少女——碧翠丝口出恶言,在可爱的脸蛋上刻画出厌恶神色。 和爱蜜莉雅道别之后,不想跟人见面的昴最后踏入的,就是这间没人到得了的禁书库,而且看管禁书库的少女会不高兴也是吸引人的地方。 不过,来到这里不单单只有那个理由。 「别这么说嘛,碧翠子,我跟你的感情这么好。」 「贝蒂跟你才不是那种……慢著,你刚刚叫贝蒂什么?」 昴对抬起眉毛、脸颊抽筋的碧翠丝拍了一下手。 「喔,碧翠子啊。我认为要表现亲近感昵称是不可或缺的,虽然整间宅邸就只有你我完全无法浮现取绰号的心情……」 回顾之前的轮回,那是真正被孤独的绝望所埋没的时候。 充满歪理谬论和带有胁迫的说话方式,也可以说是被迫上了花言巧语的当。即使有那种开始,两人之间还是缔结过契约。 最后是昴单方面斩断契约,但碧翠丝却不惜让契约内容含糊不清,也要尽全力保护昴。 就算碧翠丝忘了,昴也没有忘记那时候的心情。 「——因为,一想到你是怎么看我的,我就忍不住想叫你碧翠子,那是我能对你做的,竭尽所能的亲爱证明!」 「根本就高兴不起来!那是什么强加于人的善意!那已经超越不舒服,是恶心至极的境界了!」 「什么嘛,你那种说法!我可是打从心底要传达感谢的心情,可不是敷衍了事的场面耶!」 「回顾自己刚刚的发言,如果你还能说不是开玩笑的话,你跟贝蒂之间成立的不是对话,而是感觉像对话的其他东西啦!」 两人的对话应该是像棒球的你丢我接,但途中被说成像是橄榄球一样,昴就说不出话了。 虽然是昴表达亲爱的方式,但对上碧翠丝却是一个巴掌拍不响。 「算了,反正我还是会继续叫你碧翠子。」 「那是没必要的专一,就算你叫那个名字贝蒂也不会回应的。」 「别讲得那么薄情嘛,碧翠子。」 「……」 面对昴的呼唤,碧翠丝默默地看著书本没有回应,似乎是在实践自己方才的发言。 走向态度顽固的碧翠丝,昂无可奈何地绕著梯凳打转。 「怎么了碧翠子,有精神吗碧翠子,喂喂你没事吧碧翠子,有什么伤脑筋的事就说出来啊碧翠子,嗯?怎么了碧翠子,你可以的碧翠子,我说碧翠子碧翠子。」 「没看过像你这么烦的家伙,干什么啦!!」 对挑衅抵抗力很低的碧翠丝,根本就是善于触怒他人的昴的绝佳美食。看到耸著肩膀发火的 碧翠丝,昴摆出胜利姿势嘴角上扬。 「其实我被逼到走投无路一筹莫展,坦白讲,我希望你能助我一臂之力。」 ——昂把丢人现眼、哭天抢地、慌张失措后导出的结论,告知长卷发少女。 2 在爱蜜莉雅的大腿上吐露内心,积累的污秽心情与泪水全都流淌殆尽,留下来的,就只有昴本身纯粹无比的贪婪。 ——我喜欢爱蜜莉雅,原本我就喜欢她,但我现在是真的喜欢上她。 外表就是自己的菜,光听声音就会心跳加速,只消和她对话,整个人就像置身在梦境。她为了别人而吃亏的样子,自己不能放著不管。 喜欢她的心情,现在变得更加清晰明瞭。 当昴被异世界召唤,无人可依靠的时候,她是第一个伸出援手的人。 然后,在自己被推进绝望死路时,她又拯救了逐渐迈向死亡的心灵。 不管是性命还是心灵都获得了救赎。 ——已经无法想像「没有爱蜜莉雅自己还能活下去吗?」这种事。 喜欢和爱蜜莉雅一同度过的豪宅生活,喜欢可以学习到各种事物的环境,喜欢表面冷淡其实很照顾自己的拉姆。最喜欢的是爱蜜莉雅,也喜欢讲话客气却是在拐弯骂人,但还是会指导自己的雷姆。爱蜜莉雅酱真的是天使,提供这个乐园的罗兹瓦尔对自己有恩,还曾蒙受碧翠丝无法回报的恩惠。对住在这间宅邸的人们都有好感,昴也很想一直待在这里。 止不住满溢而出的思绪,几乎要堵塞胸口。 但是,在觉得幸福的另一方面—— 喜欢爱蜜莉雅,但能力不足以保护爱蜜莉雅的自己有够窝囊。住在豪宅的生活并不轻松,不知道会在何处被人舍弃。害怕操纵风刃割断脖子的拉姆,恐惧会用铁球砸碎头盖骨的雷姆,能对那两人下达不需对昴手下留情指示的罗兹瓦尔,他的疯狂叫人不快。每次睡醒都要确认自己的小命还在不在,随时得怀疑绝望是不是正逼近而来的时光,让人痛苦、悲伤得不得了。 那也是昴心中未曾消失过的真心话。 内心被这些相反情感烧灼的昴,被爱蜜莉雅拯救了。 拾起他即将耗损殆尽的心灵给予安慰的人,是爱蜜莉雅。 一想到爱蜜莉雅活力就满溢而出,爱蜜莉雅挽留了他想要逃跑的心。 「也就是,e·m·t(爱蜜莉雅酱·真的是·天使)。」 「你刚刚说了什么无聊到爆的话?」 「怎么会呢,对我来说只是再次确认最重要的事物而已。」 自信满满地挺起胸膛,昴如此回答。 听了他的发言,碧翠丝露出连回以厌烦的动作都嫌麻烦的表情。 「回到原本的话题吧……你说要借用贝蒂的力量,这是怎么回事?」 「嗯,我认真到想求神保佑,但是想不到有谁可以帮忙。」 按照现状,整间豪宅里昴可以全心信任的对象——当然就是爱蜜莉雅,但她的存在对昴而言是最重要的因素。 也就是说,唯有爱蜜莉雅昴不 希望她遭遇危险。对于平常都以自己的性命为优先的昴来说,可以让自己拿命来衡量的就只有爱蜜莉雅。 因此,拜托爱蜜莉雅的选项,不到最后关头不会轻易选择。 这样一来,自然也不能借用帕克的力量,那剩下的选项就是—— 「基于种种考量,只能靠其实非常天真,看似难以攻略其实漏洞百出的碧翠子。」 「就算不瞭解详情,也感觉得出你话中的侮辱唷?」 「才不是那样……说真的,依现状来看,我在这屋里能依赖的就只有你。」 拉姆和雷姆不用说,当然也不可能对罗兹瓦尔坦白。 昴在这豪宅里头,除了爱蜜莉雅以外,可以仰仗的就只有碧翠丝了。 「拜托——就是这样,求求你。」 所以,昴在碧翠丝面前跪在地上,低头提出请求。 为了终止绝望的连锁,希望她能化为照亮正确道路的灯火。 「你的力量是必要的。总括来说,我想要守护这处我能够幸福生活的地方,而且不是所有人都在的话我不要。」 「——」 「……碧翠丝?」 额头摩擦地板的昴,受不了冗长的沉默看向碧翠丝。 忍不住倒抽一口气,碧翠丝望著昴的瞳孔里,有著十分复杂的感情。 她皱眉咬唇瞪著昴,但应该是恶狠狠瞪过来的表情,在昴看来却像是快哭出来似的。 「——」 张嘴想要说些什么的少女,视线却不知所措地摇晃。 看得出来碧翠丝的内心在动摇,然而现在不能让她说出来。 「听我说,碧翠丝。我了解你没必要乖乖听我的要求,因为从你的角度来看,我只是在一天前被抬过来、身分不明的家伙。」 「……既然知道的话,应该也知道贝蒂的答案啰。」 「我很感谢你帮我治疗腹部的伤口,虽然你不知道,但我必须感谢你的事有一大堆,不仅如此,不拜托你的话我就一筹莫展了。说来可悲,真的是悲惨到无可奈何,可是我只能仰赖你。」 一股脑地将涌上心头的话全都说出来。 这是个强硬又自私,毫不考虑碧翠丝心情的差劲要求。 昴只能用磕头表现诚意。面对只有表面诚实的昴,碧翠丝像平常一样发出嘲笑。 「悲叹自己的无力又趴在地面,你是没有自尊这种东西了吗?」 「我能清楚看见重要的东西,如果要磕头十次、一百次才够,我也会这么做的。」 哪来那种执著自身渺小的低劣自尊心啊。 昴低著头,只是一个劲的恳求。 他知道这是卑鄙手段,在来回五次的世界里,昴都会和碧翠丝相遇,每次见面就大吵一架。 因为一直持续这种关系所以他很清楚。 碧翠丝这名少女,就算表面采取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态度—— 「头抬起来啦。」 沉稳的声音传到耳朵,昴知道自己的卑劣恳求达成目的。 再次察觉到己身的卑微,也知道自己对碧翠丝的行为毫无诚意。 这一切都是为了让碧翠丝这名少女下定决心而不可或缺的。 就这样下结论,菜月昴实在是个愚昧之至的人物。 「碧翠……」 「吃这招。」 「噗呸!」 但是,少女的鞋底毫不留情地陷入那悲怆感慨的脸。 维持著跪地的姿势,只有头部往后扭,难以形容的声音在禁书库内发出闷响。 昴保持后仰的姿势痛苦打滚,发出不成声的惨叫。 「你……这个……」 「你根本就不了解,你那颗脑袋就算滚个几百次,也无法跟贝蒂的劳力相提并论。就像不管收集几枚铜币,光辉也没办法超越圣金币,这你是知道的吧?」 「不,就算是铜币,只要收集个几千枚也能换到圣金币吧?如果以价值来比较的话,应该是这样才对喔?你算数没问题吧?」 「少用那种看可怜小孩的眼神看我!那不是直到刚刚还在恳求贝蒂的人该有的眼神吧!?」 昴和碧翠丝的唇枪舌战开始了。 在重复多次的世界里,从未用这样的理由进行攻防。 与碧翠丝惯性争论的期间,昴觉得内心的悲怆觉悟不知何时变得跟屁没有两样。 「知道了,那我使出大绝。假如你肯帮我,我会准备相应的谢礼喔?」 「你以为贝蒂会为你准备的报酬动心吗?」 「听了尽管吓一跳。我在王都救了爱蜜莉雅,所以帕克欠我一份情,它说作为交换要它做什么都可以——你懂意思了吧?」 碧翠丝脸色一变,屈服于笑得贼兮兮的昴的交涉术下。 昴心想,这真是个以帕克作为诱饵的愚蠢对决。 为了报酬,碧翠丝虽然不情愿但终究还是决定帮助昴。 ——桥小的魔法使者尽管知道这是个诡计,还是决定上当受骗。 3 虽然不能否认大多是仰赖碧翠丝的温情,但昴成功地取得了碧翠丝的协助。 将自己能力不足的部分推给少女,这件事等解决完所有问题再来反省吧。 「……你想知道有关咒术师的情报?」 昴开头的发言令碧翠丝皱起漂亮的眉毛,表情显露出不快。 袭击宅邸的咒术师,这份威胁悬而未决,却是必须尽快处理的事项。会寻求碧翠丝的帮助,想用魔法来对抗咒术的考量也是一大理由。 该透露到多少程度,如何不触及核心说明给碧翠丝听,这对昴来说是关键。 「要是透露过多情报,大概又会被惩罚……」 以前想对爱蜜莉雅坦白「死亡回归」的时候,昴在时间突然停止的世界中,体会到像是黒色雾霭的手掌给予他极度的痛苦。 无声的惨叫和心臓快被捏烂的剧烈疼痛,轻而易举地夺走了昴抵抗的意志。 因此,将对黑色雾霭的警戒升到最大等级,昴慎选用语来继续说明。 「我知道有咒术这个魔法类别,不过却不清楚那跟魔法使者或精灵使者有什么分别,请详细告诉我这方面的事。」 「问这么稀奇古怪的东西,就算你在意那种货色,也得不到什么好处啦。」 跟以前提到的时候一样,碧翠丝对咒术的嫌恶感十分强烈。那时候虽然没有刻意追问免得自寻烦恼,但这次可不能这样。 「我记得咒术基本上是以扰乱他人为前提的魔法,还有就是发源自北方国家。」 「清楚到这种程度,你可真是在意呀——根据咒术不同,可以让对象被病魔入侵、禁锢行动到一定的程度,或是单纯夺取他人性命……总之就是性格恶劣的类型啦。」 「是根据使用方法而定吧,不过的确都是只用在绊人脚步的用途上呢。」 光就这点来看,根本就是「诅咒」。 为眨低他人而存在的超乎寻常之力——在原本的世界,在丑时三刻钉草人也要被归类在咒术的范畴里吧,只不过他原本生活的世界向来都否定超自然现象。 这么想著的同时,昴探出身子,想让好不容易才开金口的碧翠丝透露更多。 「那么,我想问……咒术要怎么防范?」 想迎击咒术师,要是无法掌握其真面目就难以实现。 昴在现下这个时间点得到的优势,就只有知道袭击会发生。 知道咒术师会攻过来,所以摸索防范手段是正确的方法,但是…… 「没有喔。」 「——咦?」 「咒术一旦发动就没有方法可以防范,发动之后就会持续到最后,咒术就是这样。」 「竟、竟然可以让即死耐性无效化……」 碧翠丝平淡地告知,昴的主意立刻受挫。 用即死耐性无效化的咒文奇袭——像是等级一的death法术,轻而易举就能让宅邸发生失控状况。 原本看到的光明远去,这感觉让昴用力抓头,绞尽脑汁思考别的方案。对状况恶劣程度的认知太天真了,现实比昴的想像还要不妙。 「——不过,那仅限于发动后的咒术。」 「——咦?」 不过,隔了一下子才告知的话,让昴瞪大眼珠。 昴的反应,让留了一手的碧翠丝满意地笑逐颜开。 被暗算了!从她的表情察觉后,昴的嘴巴因震惊和愤怒而一张一合。 面对连话都说不出来的昴,碧翠丝愉悦地竖起一根指头。 「就如方才所言,发动后的咒术没有任何手段可以防范,但在发动之前,咒术是可以被妨碍的。发动前的咒术就只是术式而已,只要有技术就能轻松解咒。」 「对刚刚那个小把戏的怒火就留待之后发飙……举例来说呢?」 「在这间宅邸首先是贝蒂,当然还有葛格,再来就是罗兹瓦尔和……小姑娘三人组没有经验所以做不来。啊,你也办不到。」 「这点我很清楚啦……」 就是因为无法防护,第一轮和第二轮才会死在咒术下。 讨厌的回忆先放一旁,昴朝碧翠丝举手发问。 「请问发动前的术式,可以想成是咒术为了发动而做的事前准备吗?」 「效力强大的咒术当然会伴随强大的负担,魔法跟咒术在这点都一样,只不过咒术在这方面更严重,充满缺陷。贝蒂这么说,你应该也懂了吧。」 「事前准备……有没有可以猜到的情况呢?」 面对昴彷佛溺水者抓草求援的提问,碧翠丝闭上眼睛舔了一下嘴唇。 「根据施咒内容会有所不同……不过咒术有个绝对不会偏离的规则。」 「不会偏离的……规则。」 屏声息气,昴催促中断话语的碧翠丝继续说下去。 面对昴恳求的视线,碧翠丝轻轻颔首。 「——接触要施行咒术的对象,这个是必要条件。」 她这么说道。 「——」 话语进入脑袋的瞬间,昴的大脑开始天旋地转。 要施展咒术,术师就必须和施咒对象接触。也就是说,不管在第一次还是第二次的世界,受到咒术影响的昴都曾接触过咒术师,发生这种事的可能性在—— 「除了宅邸的人……就只有山脚的村庄。」 过去受咒术影响造成「死亡回归」的时候,昴都有到过那个村庄。 回想起来,每次去村庄都是在关键的第四天白天。在村里被咒术师下了咒术的术式,当晚咒术就在宅邸里发动——直到死亡,模式大致上是如此。 如果咒术师在村子,那么前一轮的世界雷姆会死在咒术师手中也就能理解了。 因为昴没去村子,所以咒术师的目标就换成了雷姆。根据情况也有可能会是拉姆,如果昴在的话恐怕就会变成昴倒楣。 连起来了,所有的一切都连起来了。 咒术师就在阿拉姆村,不过还不知道是居民还是旅居者。 如果是后者就不难找出来,因为那个村庄的人口不多,就像昴一去到村里,大家马上就认出他是外地人。如果是前者的话,那就是准备周到的犯行—— 「不过那个可能性反而很低。」 如果这次事件是为了妨碍参与王选之争的爱蜜莉雅,那么只能在确定要遴选国王的时期,也就是在王室血脉断绝的半年前开始铺陈。 包含爱蜜莉雅被正式提名的时间,实质的准备期大概只有三、四个月。 根本没有时间让咒术师潜伏到村人里头做事前准备。 「咒术师是外人,要找出那家伙不是难事。」 说出口后,昴开始寻找自己的推算有没有漏洞。 虽然有好几处修正点,但大方向没错,以咒术师来看是要有所行动前的状况。自己的存在在这个时间点败露,若不是跟神或恶魔杠上的话根本就说不过去呀。 想到这边,昴咀嚼著现在还是「第二天晚上」的事实。 相较于状况开始朝最恶劣倾斜的第四天,还有一天的犹豫期。 那也意味著,可以由自己对咒术师先发制人。 「抓到狐狸尾巴了吧,畜生,我可是被杀了两次死得很惨呀!」 看到改变状况的光明,昴紧握双拳,声音因欢喜而颤抖。 昴为事态好转欢天喜地,另一方面,中途就被撇在一旁的碧翠丝一脸不满。少女可爱的脸颊泛红,用视线强调自己的不快。 「向人寻求协助还这种态度是怎样?如果刚刚的话有帮助,你不觉得应该对贝蒂说什么吗?」 「啊啊,对喔!得救了,托你的福我看见了光明!碧翠子我爱你!」 「什——呀!?」 昴扑过去抱起她轻盈的身体,和碧翠丝一同打转。 尽管身穿豪华洋装,少女的身躯却轻得像羽毛。因为昴的心情大好,在相乘效果下旋转的速度变得更快。 「放手……放我下来!」 「哈哈哈,我现在好像可以飞到空中呢!不,一起飞上天吧,碧翠子!?」 「要飞你一个人去飞啦——!」 「啊噗叭!?」 魔法从正上方施放,承受直击的昴用劈腿的姿势撞击地面。 从头顶传来的冲击,沿著身体从屁股离开。 玛那在体内疯狂肆虐,一屁股坐在地上的昴整个人头昏眼花。 另一方面,华丽翻动裙襬翩然著地的碧翠丝,对著摇头的昴嗤之以鼻。 「谁叫你得意忘形做出轻率之举,吃到苦头了吧。」 「我可不是只有吃到苦头喔——是白色的!」 「——!?吃屎吧你!」 「灯笼裤!?」 第二发攻击直直打中昴的眉心,轻松将他打飞到书库深处。 翻滚之后用力撞击书架,他被掉下来的厚重书籍当成垫背。 昴从书本山中爬出,处处被书角打伤的他泪眼婆娑。 「只是亲密度计量表稍微爆表就这样吗?你有什么不满那就说出来啊!」 「像抱小孩举高高的行为,把人甩来甩去看人内裤,还有空泛虚假的爱的告白,全都让贝蒂不满啦!你的存在本身就叫人火大!」 「连存在都被整个否定,太悲哀了。停止吧!挥别这种自虐的话题!」 就像看到改善状况的预兆,昴也希望能看到自己的毅力。 【插图059】 即使无力至少不要无能,昴一边告诫自己一边点头。 「总之,状况好转许多。今晚来不及,不过明天我要去村子一趟。」 去找出咒术师的真面目吧。 要去村子,八成会有拉姆或雷姆同行的条件吧。考虑到届时要当场和咒术师直接对决,有战斗力的人陪同是必要的。 倘若顺利打倒咒术师,以此契机让两人的信赖度计量表爆表的话,事态就会顺利地朝大团圆迈进。罗兹瓦尔宅邸的一周关卡,就算是攻略完毕了。 「回想起来有够辛苦的……」 尽管知道现在高兴还太早,但无计可施的情况已经能看到一线光明,谁也不能责备欣喜若狂的他。 还有其 他要考虑的事吗?因为快看到山顶而疏忽脚下可不行啊。提高胆小鬼的警戒心,昴突然想到一件事。 「魔女的残留气味……」 「你说什么?」 「对了,魔女。雷姆说过,碧翠子也有。」 一道出那个浮上心头的字眼,各种场面便化为记忆复苏。 魔女。那是在这个世界频频出现,被当成忌讳之物的存在。 为什么会被厌恶唾弃呢?昴只知道童话故事『嫉妒魔女』的故事表层,可是现在却格外在意这件事。 因为魔女这个单字,几度出现在菜月昴的道路上。 抬起头,昴凝视皱起眉心的碧翠丝。 会得到答案吗?昴对此感到不安。当初问了同样的问题,拉姆却拒绝回答,而雷姆则是将它作为攻击昴的理由之一。 连爱蜜莉雅似乎也对魔女抱持著强烈的抗拒。 「碧翠子——你知道魔女吗?」 「——」 对方没有立刻回答。 听到这振动耳膜的单字,碧翠丝闭上眼不说话,像在确认那句话的意思。 昴只能等著因碧翠丝的反应而急躁起来的心沉静下来。 「吞噬世界之徒,影之城的女王,最可怕的灾厄——嫉妒魔女。」 喃喃道出的话,让昴倒抽一口气瞪大双眼。 完全没看昴的样子,碧翠丝的嘴唇吐出忧郁的叹息。 「在这个世界,魔女这个词汇只用来表示一个人的存在,而且还是个连道出名字都会被视为禁忌的存在。」 「任谁都害怕,任谁都畏惧,无人能违逆她。」 「没错,就是这样,会问别人知不知道的人才奇怪呢。在这个世界里,除了亲人和家人的名字之外,就是魔女的名字最为人所知。」 「哪这么夸……」 想要一笑置之,但碧翠丝的表情丝毫没有开玩笑的意思,所以他又把话吞了回去。 假如刚刚说的不是玩笑,那毫无疑问就是这个世界的黑暗面。 「嫉妒魔女『莎缇拉』——吃光过去被冠以宗罪之名的六位魔女,吞噬一半的世界,是最可怕的灾厄。」 碧翠丝冻结感情的声音,令昴吐出一口短气。 那是他曾听过的名字,而且碧翠丝的话中有著压迫感超越以往的重量。 「有云,她想要爱。有云,她不懂人类的话语。有云,她嫉妒世界万物。有云,看过她的脸之后无人能生还。有云,她的身体永远不会腐朽、衰老、死亡。有云,即使被龙、英雄与贤者的力量封印,也无法毁灭其身。」 碧翠丝仔细讲述,不让昴插嘴。 然后像是要归纳罗列出来的情报。 「有云……」 她说出最后一个开场白。 「——其身为银发半妖精。」 4 ——嫉妒魔女莎缇拉。 消灭过去在世界呼风唤雨的六名魔女,毁灭一半世界的灾厄魔女。 她的身躯被英雄亲手封印在水晶中,据说现在也沉眠在世界的一隅。 这是个荒诞无稽的故事,身为现代小孩的昴是这么想的。 过了数百年恶行还被继续传诵这点尚能理解,但肉身依旧被封印在世界的某处,以原本世界的常识来说根本就不能接受。 「唉,毕竟是生在不知道总理大臣的姓名,却认识国民偶像团体里最受欢迎的女生的时代,本来就不能抱啥期待。」 举出极端的例子,昴盘腿而坐,撑著脸凝视庭院一角。 在朝阳普照的庭园里,坐在草皮上的爱蜜莉雅,四周被淡淡的光芒所包围。 尽管重复看了数次,都无损其神秘感和幻想氛围。这世上屈指可数的美景之一,便是爱蜜莉雅早上的例行工作。 为了避免打扰她,昴坐在稍远处看守著。穿著管家服压抑上涌的呵欠,昴吐出长长一口气,再度泅游于思绪之海。 在禁书库和碧翠丝谈了一夜,现在已是第三天的早晨。 「该睡了,否则对肌肤不好。竟然让人熬夜,还真是会麻烦人。」 被迫陪昴跨过深夜迎向黎明,碧翠丝怒上心头。 被粗暴地赶出禁书库后,结束早晨沐浴的昴走到庭院和爱蜜莉雅会合。看著认真进行每日例行工作的少女,他重新下定决心鼓起干劲。 「你的脸色变得不错呢。」 有个声音向他搭话。抬起头,昴的眼前是灰色毛球,那当然是帕克。 帕克飘在空中,像普通的猫一样用短短的手边洗脸边说: 「昨天真是叫人看不下去,现在稍微放心了。」 「这样啊,抱歉害你担心了。不过,我希望用你的毛皮来充分安慰我那尚未重新振作的纯洁之心,呼哇啊。」 「唉唷,能虚张声势应该就没问题了,这样莉雅出借大腿也算是有价值。」 抱紧只有手掌大小的猫咪,这次他锁定帕克的尾巴,寻求凌驾以前震慑过自己的耳朵触感。根部和末端的触感超乎想像,让昴忍不住倒抽一口气。 在至高无上的触感下露出陶醉的表情,昴和手中的帕克四目交接。 「该不会,你也看到我睡大腿的情况?」 「谁叫你睡那么久,端坐好几个小时是很累的,我说过很多次可以跟我交换但都被拒绝……所以放心吧,莉雅直到最后都没有放弃职责唷。」 帕克给了绝对的保证,昴因单恋和羞耻忍不住红了脸。 看到昴纯真的反应,帕克点点头,然后…… 「嘿!」 「好痛——!?为什么刚刚抓我」 「我对女儿的复杂爱情炸开了啦,要顺便让昴炸开也可以唷?」 「不好吧!?父亲的心真是复杂耶!」 身为父亲的两难困境炸裂,帕克打算和昴一起远离爱蜜莉雅。昴对它弯腰低头求饶,试图确保现状的距离。 结束对话后,昴斜眼瞄了一下爱蜜莉雅,她似乎正在专心和精灵们谈话,完全没有察觉一人一猫糟蹋了早晨宁静的相声表演。 「——银发的半妖精啊。」 望著温和侧脸浮现美丽到叫人看呆的微笑,昴突然如此低喃。 那是碧翠丝说过的,其中一个嫉妒魔女的描述。 震撼世界,至今依旧被当成恐怖代名词的魔女,和那样的存在拥有共通点,对人生会造成多大的负担呢? 即使没有切身之感,但昴也知道那不是轻松的路。 尽管如此,爱蜜莉雅还是长成直肠子又充满慈悲心。 不损楚楚可怜的凛然生存方式得以实现,恐怕是因为…… 「蒙受周遭相当大的恩惠,或者……」 「因为养育的亲人很优秀,哼哼——」 双手插腰往后仰,架子十足的帕克边笑边弹胡须。 能读取情感的猫,在读了昴内心的浪潮后,认为刚刚的自言自语是想到什么而有感而发吧。 「不过呢,那孩子与生倶来的性质占了大部分。原本没打算要说给你听,其实那孩子的辛苦是你想像的一万倍——尽管如此却还是成长成这样,很惹人怜爱吧。」 完全挤不出只字片语来反驳眯起眼睛的帕克。 事实上,昴对爱蜜莉雅一无所知,而帕克和爱蜜莉雅却共有他不知情的每一天,昴绝对不明白现实的表面底下有多残酷。 别自以为了解,帕克刻意叮咛了昴。 人被命运玩弄的时候是非常无力的,昴也深知那份无力感。 「帕克啊,你知道嫉妒魔女吗?」 「没什么是我不知道的喔。 」 「那我想问你……会冒用嫉妒魔女的名字,是在什么时候?不对,说冒用太难听了,说借用比较好吧?」 在脑内苏醒的,是最初被召唤到王都时的事。 真的是第一次,最开始的第一轮,爱蜜莉雅对一无所知的昴自称「莎缇拉」。 真意为何勉强可以想像,但是昴希望得到别人的肯定,而那人不是其他人,正是最了解爱蜜莉雅的人。 不明白昴问这个问题的意图,摇晃长尾巴的帕克歪头说道: 「会有那种不要命的时候吗?现在众人还很憎恨魔女,刻划在灵魂深处的恐惧和绝望尚未消失,敢在大家面前假冒魔女,只能说是脑袋出问题了吧。」 「这个领教了。」 「喵喵?」 帕克被手指戳了一下的头上冒出问号。 无视他的疑问,昴弹响手指强化帕克的推论。 在这个世界胆敢冒用魔女之名,会被当成脑袋有问题是很正常的。 只是昴屡次偏离常识外加不了解常识,换作一般人都会当对方是神经病。 那么爱蜜莉雅为何明知如此,还刻意报上魔女的名字呢? 「奇怪的人会被畏惧疏远,那样就不会害人卷进王选的纷争了。」 她是希望让偶然遇见的少年远离危险吧。 报上假名的爱蜜莉雅,她的想法已经消失在次元的彼方,知道这段对话的人就只有昴而已,所以昴也永远没机会询问她那么做的用意。 可是,只能那么想了。 一那么想,昴就得到相信那是结论的答案。 「露出一脸呆样,你怎么了?」 昴因爱蜜莉雅超越次元的慈母光辉而麻痹,散发光辉的当事人苦笑著坐到他身旁。 和精灵的畅谈似乎结束了,爱蜜莉雅的周围没有漂浮淡淡光点,取而代之的是原本一直泅游在昴身旁的帕克,在她纤细的肩膀上著陆。 「就定位置,果然还是这里最叫人放松,我家最棒!」 「你是旅行回来的老爹吗?明明很累还得开车,真是辛苦了。」 「为了保护女儿免遭色狼毒牙,所以要目光如炬呀。毒牙别靠近啦。」 「不要盯著我看还一直毒牙毒牙说个不停啦,那会害我的个人印象变差的。」 圆圆的黑眼珠盯著昴看,帕克露出苦笑。像这样藉由和小猫拌嘴,昴得以稍微拖延与爱蜜莉雅的对话时机。 并不是讨厌和爱蜜莉雅对话,只是还无法正眼瞧她。 毕竟是睡在人家大腿上嚎啕大哭,还被摸头好几个小时。 尽管在那之后过了一个晚上,但在爱蜜莉雅面前还是不知道该摆什么表情。 即使如此还是跑来见她,昴的病症已经是严重的爱蜜莉雅中毒状态。 和极度混乱的昴面对面,爱蜜莉雅也是结结巴巴,同时忙著用手指梳理自己的银色长发。经过些许沉默,在呼吸中下定决心的爱蜜莉雅露出微笑。 「那个,总觉得蛮害臊的……身体状况还好吗?」 「在听到爱蜜莉雅酱的声音之前还很危险。那个,怎么讲才好咧,真的很对……」 谢罪的话刚说出口就停止。吞下差点说出口的话,昴重说一遍。 「真的很谢谢你,我塞得满满的脑袋总算有点恢复正常了。」 「似乎还没整个想通呢,不过让你有想通的念头就好。嗯,有稍微帮上忙就好。要是又快累垮的话随时开口,姊姊我会温柔安慰你的。」 爱蜜莉雅将手放在胸前,俏皮地眨眼。 那种态度,也是为了减轻昴的罪恶感而有的体贴吧。看著年长又开心的脸蛋,总觉得能瞥见她些许本意,想法也稍微动摇。 「有精神是最好的,今天可得好好工作喔。因为你在奇怪的时间睡著了,晚上睡得好吗?」 「这点请放心,像我这种家里蹲预备军,基本上都是昼伏夜出的夜猫子,反而是最近过得健全过头了。」 「你有时候会说到的那个家里蹲是什么啊?」 「为了日夜看守自家,经常在情报之海累积名为世界情势和世界经济等知识的文明守护者……高阶的家里蹲不会离开房间,连跟情人过纪念日都是隔著萤幕唷。」 不过那是灵魂阶层往上攀升一个位阶的人的作为。 昴所说的怪异内容,让爱蜜莉雅露出敬而远之的讨好笑容。 看到爱蜜莉雅的反应,昴突然想到一件事。 「说到魔法,爱蜜莉雅酱是用哪种魔法的魔法使者呢?」 「这个嘛,严格来说我跟魔法使者不同,和帕克的契约一样,我是精灵使者。使用的不是魔法而是精灵术,不过原理几乎一样。」 「魔法使者和精灵使者差在哪啊?」 歪著脖子,昴看向爱蜜莉雅肩膀上的帕克。察觉到话题的焦点投向自己,小猫边抚摸自己腹部的毛边说: 「魔法使者是藉由自己体内的玛那来使用魔法,精灵使者则是藉由大气中的玛那来使用法术。引发的效果虽然一样,但过程却大不相同。」 「请问是怎样的不同呢,老师?」 举手询问担任讲师的帕克,猫咪心情大好扬起微笑。 「简单的说,就是有没有用到门。魔法使者的资质受个人门的大小和数量左右,但精灵使者却不看重那些,因为使用的是体外的玛那。」 「原来如此,透过门从外部吸收玛那,再透过门将蓄积于体内的玛那拿来使用魔法,那就是魔法使者,不过精灵使者可以无视这段过程。」 将说明内容在自己体内咬碎咀嚼后,途中昴又产生了疑问。 「嗯?不对呀,这样一来精灵使者不就强过头了?魔法使者的燃料是贮蒇在内部,精灵使者的燃料是外部委托保管所以可以用到爽……打起来根本就不用比嘛。」 「理解得很快呢,不过事情没那么好喔,因为大气中的玛那并不是无限的……」 中断话语的帕克仰望爱蜜莉雅,对上视线后少女点头继续说道。 「精灵使者使用的法术,其强大与否仰赖缔结契约的精灵之力。可以和精灵订契约的素质已经很罕见,强大的精灵又更少,所以说很难讲哪一边比较优秀。」 「嗯……不过跟强大的精灵订契约感觉相当不错吧?爱蜜莉雅酱其实很能干?还是帕克才是厉害的那一方?」 「这个嘛,从上面数下来比较快数到我,这点我不否定啦。」 「你看起来很温和,但在评价自己的时候却毫不犹豫耶。」 在自我意识强烈度上有独到见解的昴,对上始终如一的帕克还是略逊一筹。 是年龄的差距吧,黄口小儿和大精灵大人,在这方面培育的年数就不同了。 不过好像不习惯被称赞,大精灵喜不自胜却又笑得很害臊。 「对了,帕克是什么精灵啊?在赃物库的时候一直啪喀啪喀地做出冰……可是在我的记忆中,应该是没有冰这个属性呀。」 某一次在浴室上课,罗兹瓦尔有教过魔法属性分别为火、水、风、地四大靥性,再加上讨厌的阴阳系统也才六种。 听到昴的疑问,回应的人不是害羞微笑的帕克,而是爱蜜莉雅。 「我擅长的也是冰,不过这其实是火的玛那喔。火主要是有关热量的玛那,所以不管是热还是冷,整体来说都是被分在火属性。」 「嘿,原来是这样,可是魔法理论……魔法,魔法啊!」 听著爱蜜莉雅的说明,昴体内重燃对魔法的憧憬,一度放弃的憧憬再度探头,抖动耳朵的帕克点头说道: 「嗯,你该 不会是想用魔法吧?」 「不行吗!?是本大爷耶!可以的吧!像那种降下陨石雨的超强魔法……」 「不行,办不到唷。魔法和精灵术都很重视基础,魔法可不是一蹴可几的。」 帕克直接折断昴萌发的好奇心。气势被折损而垂头丧气的昴,帕克在说著「不过」的同时伸手弹胡须。 「要简单体验的话倒是可以唷。」 「怎么说?」 「总之你想用用看魔法,那只要我或莉雅辅助你就行了。使用昴体内的玛那,透过昴使用魔法,对我们来说,就只是使用的玛那从大气转为昴而已,魔法本身会从昴的门出来,怎么样?」 「等一下,帕克,不要轻易允诺人啦,那不是很危险吗?」 爱蜜莉雅劝诫帕克的诱惑,不过昴的心情已定。 「抱歉了,爱蜜莉雅酱,你担心我让我超开心的……可是,我要做!」 竖起大拇指,牙齿闪亮生辉,昴朝爱蜜莉雅投以会心一笑。 昴那彷佛拭去所有不安与担忧的态度,让爱蜜莉雅翻白眼。 「为、为什么要做到那种地步……?」 「这还用说——我生为男人,就该以男子汉的方式而活!」 紧握拳头,昴威武地发出吶喊。 生为男人,不追求浪漫就跟死了没两样。来到异世界后,昴在这个场面发挥了最高规格的男子气概。 ——而且,要是增加一个可以使用魔法的选项,能做的事就变多了。在这次的路线,保护爱蜜莉雅和其他人的可能性或许会上升。 面对昴的豪气干云,爱蜜莉雅放弃制止他摇了摇头。 「如果觉得危险,我绝对、绝对会立刻阻止的。」 叮咛过后,她决定看著昴的挑战。 用灿笑接受爱蜜莉雅的忠告后,昴兴奋地重新面向帕克。 「首先要做什么?画个魔方阵,还得把碧翠子拿来当祭品吧?」 「你似乎和贝蒂处得不错,我也很高兴。这个嘛,先调查看看昴的属性吧,要知道你能使用什么魔法,不然也无从开始。」 听到帕克的提案,昴直到刚刚的开朗愉快表情瞬间死去。 帕克和爱蜜莉雅都很惊讶,昴则是机械式地摇头。 「我、的、属、性、一、定、是、火、啦?」 「怎么突然讲话这么生硬了?」 面对爱蜜莉雅的疑问,昴只是低下头。可以的话,他不想再次想起。 然而,帕克跳离爱蜜莉雅的肩膀,飘在昴的面前伸出尾巴。 「那么,要调查啰。缪——缪——妙——妙——」 「某个变态贵族也曾这么做过,这是必要过程吗!?」 长尾巴的末端触碰著昴的额头,口中发出效果音的帕克在眼前摇来晃去,接受诊断的昴则是对结果怀抱畏惧。 「不对,这里要积极乐观的思考。回想起来,罗兹瓦尔那时候的态度不是很不自然吗?没错,那家伙是嫉妒沉眠在我体内的魔法使者才能。对,那一定是嫉妒,所以才会说些没有的事让我放弃……」 「嘿——真罕见呢,朝『阴』属性勇往直前咧。」 「再见了,我的魔法使者人生——」 超越次元,被不同人宣告一样的答案之后,昴绝望了。 光辉灿烂的未来被关闭,昴的debuff专门化魔法使者人生揭开序幕。 「就是现在,把敌人的防御力化为薄纸吧!可以做到这点就好,呵呵呵。」 「啊,你毫无魔法使者的才能。门太小了,只有数量差强人意吧?不过都打得不是很开,所以通风也很差。」 「知道了啦,很吵耶你!顺便问一下,把我的才能数值化会是什么样子?」 「专心修练魔法二十年,或许可以成为超二流的魔法使者吧。」 「花了半辈子还达不到一流的程度吗……我放弃这条路了啦……」 昴含泪放弃梦想的宣言,叫爱蜜莉雅听了不禁傻眼。不过没办法,因为努力和加油这些字汇,在昴的字典里头早就已经涂掉了。 只不过,是否放弃梦想又另当别论了。 「我还是想体验、学习魔法看看,所以拜托你,该怎么做才好?」 「因为你是阴属性,莉雅要辅助有点勉强。来个简单的,像是纱幕之类的。」 「那是遮住视力的魔法吧,我也不曾看过呢。」 因为太过微不足道,知名度低到连在行家里头也不会提到。 昴对自己的系统越来越绝望,但另外两人不理他,继续进行著魔法讨论。 「陷入两人世界很贼耶。是说,你们谈的是我的魔法吧?其实我可以用那个纱幕吧?那个可是重点耶。」 「是啊,不知道的魔法确实很可怕。好吧,这个就是纱幕啦。」 「——啊?」 帕克觉得昴的主张有道理而点了点头,简短咏唱后挥动小小的手。 接著,昴的视野突然被黑暗覆盖。 在眨眼的瞬间,眼前的景色全被漆黑掩盖。 忍不住惊叫出声,可是连自己的声音都到不了自己的耳朵。创造出来的黑暗不只是视野,还将外界的联系全数隔绝开来,被世界孤立的感觉让昴背脊打颤。 「好,结束。」 听到拍手的声音,昴才发现自己回到现实。 「才一下子就流了这么多汗……昴,没事吧?要不要握个手?」 「我、我没事,只是有点丧失感觉……啊,我错过牵手的机会了!」 视力恢复,看到眼前是爱蜜莉雅后才宽了心。 耍完嘴皮子后摸摸自己的眼皮,确认那里没有任何变化。 「刚刚的就是纱幕吗?虽然不受重视,可是效果强到没话说吧?」 「不是那样唷,要对手弱到跟自己有实力差距才有效,而且也不持久。如果是由我施加在昴身上,应该可以让你一辈子都在黑暗中。」 「这想法太恐怖了!!别说一辈子,一天我就会胆小到崩溃了,别乱来!」 昴一边苦笑,一边偷偷把发抖的拳头藏在背后。 瞬间与世隔绝的感觉,即使不想领会,还是知道自己全身僵硬了。 深信这世上只有自己,没人可以依靠的时间——回想起那份孤独,昴的内心就软弱地颤抖。 感到丢脸而咬紧牙根,昴用笑容带过内心的感受。 「不管怎样,有没有效先不说,我也能使用刚刚的魔法吧?快点快点,我想试试!我想试试看啦——」 「好啊,那我来辅助。莉雅先走远一点,免得玛那失控让昴四分五裂结果脏了衣服。」 「真的会那样吗!?这种失败案例大致上不可能发生吧,对吧!?」 帕克没说话只是贼笑,爱蜜莉雅则用有点悲怆的表情说完「不可以勉强喔」就真的站到远处保持距离,这让昴的内心不禁开始积累没来由的紧张。 在十分不安的当下,事态撇下开始退缩的昴继续进行。 帕克坐在昴的黑短发上,乔正屁股的位置同时说道: 「刺剌的,是个坐起来很不舒服的头呢。」 「我根本没想到有朝一日会被人坐头呀。虽然无法拿坐垫招待,不过就慢慢坐著享受吧。」 「不了,我已经开始想念莉雅的头发了,所以马上完成吧。就照刚刚说的,可以吗?」 昴犹豫了一下,不过立刻露出笑容点头。 虽然不安的要素一样接一样,但自己果然还是无法违逆好奇心。 视昴的点头为肯定,帕克也跟著大力点一下头。 突然,昴觉得全身发热,感觉与血液不同的东西在体内奔驰——在体内肆虐的无形奔流,就是玛那吧。 昴知道头上的帕克在用手指挥体内的能量流动。 「昴,开始想像吧。现在,你体内的玛那流向会透过我来按照你的意思行动,一部分的玛那会从门吐到体外,你就想像——黑云好了。」 「想像,想像吗?交给我吧,我最擅长妄想了。」 巧妙地曲解帕克的建议,昴开始妄想在自己体内蠢蠢欲动的能量去处。 想像门——被称作gate的东西在身体中心,门沉重地开启,让能量从内侧往外溢出。能量到了外头,会按照昴的意思升华为现象—— 「啊咧,伤脑筋,门怎么突然这样。」 都到了最后一步,帕克忽然如此低喃。 「什么——」连发问的时间都没有。 紧接著—— 「你们两个!?」 爱蜜莉雅发出惨叫,几秒后,罗兹瓦尔宅邸的庭园一角,被急遽喷发的黑色雾霭覆盖。 ——虽然没有四分五裂,但就结果而言还是大失败。 5 「从结论来看,是昴控制门的能力太弱,所以不要勉强比较好喔。」 「看到这状态,你的第一句话竟然是这个呀,可恶。」 「嘿嘿嘿。」 「装什么可爱啦!?」 昴一边大骂拍头吐舌的帕克,一边用全身品味草皮的触感。 趴在草上的昴不停喘气,全身异常慵懒。像发高烧的倦怠感遍布体内,感觉不出有斗志传到手脚。 他曾有过类似的感觉。 真正在宅邸的第一天,被碧翠丝吸光玛那的时候也有相同的倦怠感。 归根究底,现在的昴是完全欠缺燃料的状态。 「跟好坏无关,昴的门不给用呢,所以会无视使用者的意图,里头的东西一股脑地跑到外头来了。」 「我是没有盖、盖好盖子的……酱油吗……」 虽然不服输地这么说,但体力浪费得非常彻底。 光是试图站起身就煞费苦心,别说是手脚了,就连身体都使不上力。 就这样趴在地上的昴,和蹲在自己身旁的爱蜜莉雅对上视线。 「不可以动,你体内的玛那都喷光了,所以乖一点,搞不好今天也不能工作了。」 「——那可不行!」 爱蜜莉雅像在斥责顽皮孩子的态度,让昴忍不住放声大叫。 爱蜜莉雅惊讶地眨眼,身旁的昴认真地诅咒自己的糊涂。 如果就这样葬送一天,就等于是白白舍弃这条路线好不容易得到的一天犹豫期。 那样太过愚蠢,也太致命了。 自己咎由自取、栽跟头失败,不能让这种事发生。 「唔咕咕咕……」 「等一下,都说不可以勉强了。」 「现在就是要勉强自己的时刻,现在不做就真的后悔也来不及了……」 因自己的行为自作自受不是多稀奇的事,可是发生在这个时间点就太糟糕了。 挣扎到额头冒出汗珠,昴充满气魄的样子让爱蜜莉雅耸了声肩。 「真是拿你没办法耶。」 再度蹲下的爱蜜莉雅,生气地嘟起嘴唇。 不明白爱蜜莉雅这句话的用意,昴以视线仰望她。 「——?爱蜜莉雅酱,你做什——唔!」 才一抬头,口中就突然被爱蜜莉雅硬塞了某种东西。 舌头上有圆圆又柔软的触感。 爱蜜莉雅堵著昴的嘴巴,朝困惑的他点头。 「咬。」 「——?」 「咬碎,然后吞下去。来,快点。」 不容分说的态度,让昴只好果断地咬烂——口中的触感。 顿时,酸酸甜甜的滋味在口中扩散,像水果的触感传达给舌头品尝,昴眯起眼睛,紧接著——那个造访。 「呜喔喔喔喔喔喔喔喔——!?」 全身像被火烧一样涨满热度,昂当场用力站起,力道大到像是用跳的。 血液彷佛沸腾般在体内喧嚣,灼热似乎要从手脚烧到指尖,无法招架的热度化作呼吸被吐出,双脚擅自提起大腿。 直到现在,昴才总算发现自己是用自己的脚站起来的。 身体各处都还有些迟钝,但让人动弹不得的倦怠感已经消失。 「刚、刚刚那是……?」 「那是名叫波可果实的水果,吃了能使体内的玛那活性化,只能求一时的安慰,但是门会取回力量。」 神奇果实的真面目,似乎是回复mp的道具或是类似的东西。 大幅转动肩膀,确认除了倦怠以外没有其他异状后,昴松了一口气。 「呼——我放心了,要是就这样回收bad路线,我会无法原谅自己的。谢谢你,爱蜜莉雅酱。」 「波可果实数量不多而且对身体不好,可以的话我是不想用的……你刚刚那不是在虚张声势吧?」 方才的昴气势逼人,让爱蜜莉雅不惜使用贵重物品了吧。 听到爱蜜莉雅像在测试的语气,昴挺起胸膛说道: 「当然,我不会让你后悔的。」 他说得十分果断。 然后马上做出擦拭额头的动作。 「不过,真的做了蠢事……要是就这样结束的话,会被超越前一轮的自我嫌恶给气死的。」 在体验过各种死法的意义上,昴有自信他人绝对办不到重复死好几次的经验,但因屈辱而死的体验真的是敬谢不敏。 可以的话,非常希望死亡经验就停留在上一次的跳崖自杀。 自己了结性命的决心,也在昴的心中刻下深深的伤痕,他已经不想再这么做了。 死亡只要一次就够了,而且人生的最后,希望是躺在榻榻米上享尽天年。又或者是在某个帅气的事件后,躺在爱蜜莉雅怀中被看护是最棒的—— 「没有啦,不会那么想就是我之所以是小人的原因。」 即使在耍嘴皮子,也无法轻易地将「死亡」挂在嘴边。 可以笑自己胆小的人,就只有和昴有过真正相同体验的人。 「没事吧?真的能好好工作吗?」 昴的表情变化,让爱蜜莉雅忧心忡忡地询问。 「不但可以工作,连其他的事都能做好,爱蜜莉雅酱只要想像自己在搭乘不沉战舰『昴改』,无所畏惧地前进就行了。」 「步晨站见……我是不知道那是什么啦……」 「总觉得兴奋起来了。爱蜜莉雅酱,可以再说一遍吗?」 「昴的眼神很下流,我不要。」 一如往常的对话后,昴边笑边在原地伸展身子,然后挺直背脊。 「那么,我就用崭新的心情去面对前辈啰!」 「对喔,她们从昨天开始就没提到昴了呢……」 「——啊。」 伸展背部时被这么一说,昴的腰部发出喀哒的声音。 6 「姊姊、姊姊,名叫昴的无情男子跑来了。」 「雷姆、雷姆,又叫毛的薪水小偷出现了。」 「昨天真的很对不起——请原谅我!」 昴低头道歉乞求谅解。 总觉得这半天都在一个劲地低头道歉。撇除罗兹瓦尔,宅邸的人自己全都道过歉了,而且还都是女性。 「被女孩子轻蔑的路线回收完毕——我真是罪孽深重啊。」 「姊姊、姊姊,昴这个人出乎意料的是个变态。」 「雷姆、雷姆,毛是喜欢被人轻视的被虐狂呢。」 「说过头啰,尤其是姊姊!」 在姊妹残酷的弹劾下大叫,跪在地上的昴直接以手腕作为支点,把姿势转为倒立,翻了个圈之后流畅起身。 「总而言之,昨天我很不像样&前天多嘴啰唆,很抱歉。唉呀,发生了很多事,不管怎样,心情转换过后,从今天开始我会以全新的我出发!」 「是睡大腿吧。」 「就睡大腿咩。」 「该不会大家都知道吧?很丢脸耶!」 昴掩藏红通通的脸当场崩溃,双胞胎女仆面面相觑。 「差不多该去做早上的工作了,姊姊。」 「差不多该开始早上的勤务了,雷姆。」 「无话可说的态度让我更沮丧了啦!」 两人挥手舍弃昴的控诉,快速地按照自己的宣告准备工作。于是,昂立刻叫住她们。 「等一下等一下,在执行早上的工作之前我有个请求。」 听到昴的呼唤,两人停下脚步回过头来,歪头齐声说道。 「请求?」 「麻烦事?」 「姊姊的老实久久来一次应该要很高兴,可是在我体内燃烧的心情是什么?真不可思议。」 能有这样的互动叫人开心,但和妹妹截然不同,姊姊明显感到厌烦的态度让昴不禁苦笑。吐出一口气后,轻轻带过内心浮现的不合理焦躁。 「其实我想去村子看看。这附近有村庄吧?有没有要外出采买呢?」 为了确认昨晚在禁书库做出的推论,他想在今天去一趟村子。 听了昴的打算,雷姆将手放在胸前思考。 「的确,香料的分量有点危险,本来是想明天才去村子的……」 「那么,要不要把预定提前到今天?怎么样,快用完的话还是早点去吧,毕竟这里不是可以轻易到隔壁借味噌的地方吧?」 就算想跟邻居交好,附近也没有住家。 昴的提议让雷姆有点伤脑筋的样子,不过…… 「有什么不好,就去吧。」 「姊姊?」 抚摸自己粉红色头发的拉姆,代替烦恼的妹妹满不在乎地回应。 「反正都得出门一趟,而且又没有急事,还有名为毛的驮兽,就趁这个机会尽情使用吧。」 「也多少考虑一下我的肚子曾被剖开,躺在床上三天才起来吧!」 期待毫不留情的拉姆会施舍温情的同时,昴为她的声援感到疑惑。 因为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可以想见双胞胎女仆的意见并不总是一致。 在上上次被雷姆杀掉的轮回里,可以推断犯行是出自于雷姆的独断行为。 说不定,两人的意见比昴想像的还要不统一。 不管怎么样…… 「……既然姊姊这么说的话。」 经过短暂沉默的思考后,雷姆也讲述肯定的意见。 宅邸的工作量大半都仰赖雷姆,不过能力占优势的雷姆,一直以来大多都把决定权交给拉姆,这是他在持续到现在的相处中知道的。 虽说是偶然,不过在拉姆说服的当下,交涉的结果就已经决定好了。 面对摆出胜利姿势的昴,雷姆一扫方才的思索面容,恢复平心静气的表情说道: 「不过,要去村庄只能在午餐过后,也就是阳日二时之后——在那之前,至少要把平常的工作完成。」 「没问题啦,起头的毛会粉身工作的,对吧?」 「没错,好好看我蜕变后的力量吧,我会粉身什么的努力啦!」 「碎骨。」 「对,就是那个。」 被立体双声道纠正成语的空白部分,昴抓抓头,切身感受到交涉的结果。 约好外出采买后,佣人时间终于正式开始。 是在脑中把工作顺序重新排列组合过了吗?目送雷姆大步离去的背影,昴看向身旁的拉姆。 这次当然也有义务,和被任命为教育指导员的拉姆同行。 应该可以避开昨天——正确来说是前天,带著等同自暴自弃紧张感对待她们的情况吧?应该这么说,要恢复成那样反而太过沉痛,连要稍微重现都不可能。 「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察觉到自己的黑历史……这已经不是士别三日刮目相看的等级了。」 「在你离题之前先说一下。」 拉姆双手抱胸,冷眼看向沉痛反省的昴。 她的视线不知为何叫人想抬头挺胸、端正姿势重新面向她。 「关于刚刚在庭园的魔法……」 「喔喔,很难看吧,抱歉抱歉。那根本不能用,暂时都会封印起来,要想灵活运用的话,具体来说好像得修练个二十年。」 「难看不在话下,不过别太刺激雷姆。」 「——?」 不明白拉姆话中的意思,昴的脸上浮现问号。 看到他的傻脸,拉姆像平常那样用鼻音耻笑。 「哼!在庭园的一角,用魔法扰乱包含爱蜜莉雅大人在内的周围——毛应该要对制止雷姆的拉姆跳上一曲感谢舞蹈才对。」 「啊……啊——啊——啊——对呢——应该要的——」 自己使用魔法失败带来的打击过大所以没有察觉,但从旁人来看,那个状况根本就是「那样的状况」。 真的要感谢不让惨剧提早发生的拉姆,相反的,因为这样就想提早杀人的雷姆,其立刻下判断的倾向叫人不寒而栗。 「我太漫不经心了……持续四次后是这个吗?可以预料到后面的发展。」 「在碎碎念什么……不快点工作的话,早餐和午餐都会赶不上的。」 「不,我在想下午外出采买这件事,是拉姆还是雷姆跟我一起去呢?」 一想到刚刚拉姆的操心,跟雷姆同行果然心情会有点凝重。 不管怎样,考量到去村子的目的,同行者是雷姆的话比较好。 过去两次外出采买都是雷姆跟自己,这次应该也是这样吧。昴是这么想的,但是…… 「你在说什么蠢话?」 「——咦?」 面对歪著头的昴,拉姆的扑克脸罕见地露出笑容。 那是十分坏心,叫人打心底发寒的魔性笑容。 「拉姆和雷姆都会去,毛可是左拥右抱呢。」 ——如果拥抱的不是剧毒或獠牙就好了。 万万没想到交涉过于顺利的情况会有这样的发展。昴用手掌掩面,仰望天花板,只在心中这么抱怨。 第三章 『勇气的意义』 1 ——对昴来说,这是第三次造访这个村庄。 位在边境伯罗兹瓦尔的领地,豪宅旁边名叫阿拉姆的村落规模很小,居民恐怕只有两百人上下。 人数比昴原本世界的当地小学还少,而昴正以「左拥右抱」的状态,走向绕一圈花不到二十分钟的村子。 「话说回来,竟然这么快就完成了工作。」 「因为毛俐落到恶心的地步呀,不知道是发生了什么事。」 「不用害羞,直接称赞我就好,尽管夸耀沉眠在我体内的潜在能力开花结果了!」 早上的工作内容被给予高度评价,昴现在得意到飘飘然。 为了下午的采买,需要眼明手快的工作都进行得很顺利。之前因为过度精神抖擞而失败,但这次以自然的心态挑战反而效果极佳。 肩膀没那么紧绷,跟爱蜜莉雅大腿的触感不无关系吧。 ——是因为能够放松了吧。 多亏了睡大腿,以前只要跟双胞胎说话就紧张得要命,现在已经能顺利对话了。在好的意义方面,适度的紧张感支撑著昴的觉悟,连上了不至于大意的结果。 因此,现在的昴可以保持沉稳不会颤抖。 这是侥幸,没有因为奇怪的态度而被视为问题人物。 在昨晚和碧翠丝的问答中,得知咒术师要施加诅咒必须事先和施法对象接触,若要将咒术用在暗杀,这样的条件危险性很高。 如果是在原本的世界,只要从远距离狙击目标即可,可是咒术却必须接近到碰触对方,这是因为咒术的确实性,让人甘冒这样的风险吧。 「不管怎样嫌疑犯已经缩小,仅限于过去我去村庄时碰到的人。」 那个人若是这几天才从外地来的话,基本上就可以锁定是犯人了。 话虽如此,回想在村庄的时间,昴却无法想起所有的记忆。 至今的焦点都集中在豪宅内,由于是以前被排除在外的路线,所以光是要反刍在村子里发生的事就煞费苦心。 「引人注目的就只有假村长村长伯、摸人屁股的返老还童婆,还有平头青年团长和拉姆雷姆亲卫队的平头亲卫队长。」 列举出印象强烈的人,昴感到无精打采。 为人很像村长所以被称为村长伯的老爷爷,还有做出色狼行径还笑著说「返老还童啰」离去的老婆婆。青年团代表跟亲卫队长根本是同一个人,差别只在于有没有蒙面,好像是羡慕可以跟女仆姊妹相处而一直过来撞昴的肩膀。 「村长伯可能开始痴呆了,连去厕所都要人带路……现在想想,他们不知为何都有碰过我,太可疑了吧……」 只是,他们全都是村庄原本的住民,但又没有符合最初条件的人。 「不管怎样,这次也只能踏进同个地方看看了。」 做出只能以身体碰撞的结论,昴为想不出其他主意的自己叹气,而他这样忧虑的叹息引来了…… 「怎——么了,昴?」、「肚子饿了吗?」、「肚子痛吗?」 接连对叹气产生反应的声音,来自于昴的上方。 昴转动脖子看向后方——抓著自己后背的数个小身影。 一抵达村庄,这些孩子就争先恐后地缠上昴,不只是后背,就连双脚和腰上都有,人数加起来居然高达七人。 重新背起对有锻炼过的身躯来说不算重的体重,昴让脖子的骨头喀喀作响。 「你们就算穿越时空也要缠著我啊……」 「你在说什么啊?」、「撞到头了?」、「吃坏肚子了?」 「别那么拘泥于肚子痛,你就这么想让我喷哔哔大便吗?」 昴一这么说,孩子们就齐声笑出来,这恐怕不是因为话题有趣,单纯只是对「喷哔哔大便」有反应而已。 纯粹的没品话题可以诱使这年纪的小孩爆笑,似乎是放诸世界皆准的通则。 「还有,莫名被小鬼头缠上的特质也没变呢。」 被爬上背部的小孩拉脸颊,昴只能为自身体质的残酷性垂头丧气。 「为什么从以前就特别受小鬼和老人家的喜爱呢?讲真的,这世界只要有一个人喜欢我就行了。」 转动身体,逗弄攀在背上的小孩。 小孩纷纷发出开朗雀跃的声音。「下一个换我换我!」昴一边听著他们吵闹,一边拖著他们在村里游行。 现在,昴是一个人自由活动。 实际上不是一个人,他的身上到处都有小鬼头抓著,行动上可以说是不自由,不过自由活动的意思,指的是拉姆和雷姆都没跟在身旁。 一同抵达村庄的女仆姊妹说: 「姊姊、姊姊,分头行动,只拿轻的东西吧。」 「雷姆、雷姆,重又难拿的东西交给毛就行。」 留下令人担忧的发言,她们就散开跑去采买了。 那恐怕是她们对想逛逛村子的昴的贴心之举吧,但说实在话,他很希望其中一人留下来,这样就算被小孩子豪迈地缠上…… 「即使超紧张,也不用跟嫌疑犯打招呼就能解决了。」 擦去冷汗,昴为继续执行以自己为诱饵的作战吐出忧愁无比的气息。 有关寻找咒术师一事,昴选择了风险非常高的作战,虽是让自己变为砧板上的鱼肉的自杀行为,但不躺在砧板上就无法拜见厨师的脸。 「反正只中术式的话,碧翠子说过她可以解咒。」 只要没出差错让咒术立即发动,那单单被刻上术式是不用担心性命安危的。被诅咒之后,不管是要向碧翠丝磕头还是什么,反正求她帮助自己就行了。 「昂——坏脸脸。」、「好可怕的脸。」、「奇怪的脸。」 「别说些不好听的话啦。还有,第三个讲话的人,从刚刚就一直讲些让人火大的评语唷!」 边吐槽边拖著孩子们游行绕村。 就算想甩开他们也甩不掉,而且他们还能帮忙导览村庄。 更重要的是,对于不想在村子里引起骚动的咒术师而言,带著这么多小孩走路的昴,应该是难以下毒手的对象,所以小鬼头也肩负了挡子弹的任务。 「我真恶毒,连自己都对自己的主意感到心寒呢。」 「昴,怎么了?」、「干嘛呀。」、「痴呆了吗?」 「嗯——没什么。」 伸手抚摸抓著自己双脚的孩子们的头,昴露出自嘲的笑容。 「唉,为了我的幸福,你们就多少帮点忙啰?」 话说回来,自己本来就不喜欢小孩子这种生物。 又吵又爱装熟又任性。 ——或许是觉得跟自己一样,所以才会这么认为吧。 2 「想说自由时间差不多该结束了就来看看……」 将手插进粉红色头发里,拉姆傻眼地叹了口气。 承受拉姆这样的视线,昴当场将双手用力朝天高举。 「胜利——」 「——胜利!!」 紧跟著高举双手大叫的昴,许多声音高亢重叠,一起歌颂胜利。 结束后发出欢呼,人们不自觉地跟隔壁的人击掌。昴也跟拭去额上汗水、高声畅谈的人们一一击掌,接著调整呼吸来到拉姆身旁。 飒爽跑过来的昴,被拉姆冷冽到极点的眼神迎接。 「所以,那是什么余兴节目?」 「说什么余兴节目,差太远了吧?只是想说把小鬼头聚集起来做体操好杀时间,看到的大人就一时兴起加入而已。」 为了一口气应付想一起玩又吵闹的孩子们,所以就开始做起广播体操,结果看到的大人们 也跟著加入,最后演变成将近一半村民参加的盛大运动会。 「唉呀,比预料的还要受欢迎,我也吓到了呢。从小孩到老年人都能感受到乐趣,不就是这款体操能够被长久支持、持续下去的秘诀吗?」 「谁知道啊。」 「别撇得一乾二净嘛,喂。」 对于拉姆冷淡的回应,昴夸张地向后仰,结果看到的孩子也学昴的动作往后仰。 「拉姆唧好冷淡。」、「拉姆唧好过分。」、「拉姆唧好可怕。」 「……你把那个称呼告诉这些孩子?」 「该说告诉吗?比较像是推广你的容易亲近?你看嘛,距离远的话连对方的脸都看不清楚,那种寂寞感……我是这么认为啦……!」 「真会硬凹。拉姆是不在意,不过雷姆可能会讨厌那样。」 「雷姆玲?」、「雷姆玲。」、「雷姆玲玲。」 孩子们七嘴八舌又拉长尾音,听得拉姆只能放弃似地耸了耸肩。 「所以,期望的村庄之旅满意吗?」 「——嗯,关于这点毫无疏失。」 回应拉姆的问话,昴把脸颊扭曲成笑容的形状。 名义上是在村庄散步,实为和嫌疑犯接触的计画,其结果非常卓越。 原本就是很醒目的人选,再加上这次是由昴主动制造接触机会,为了缩小嫌犯的范围,所以还特别留意之后的接触。 「在最后的最后,有和做广播体操的平头大哥击掌,来个完美的结束。」 和主要嫌疑犯都接触过后暂时安心下来,拉姆来接自己,就代表待在村庄的时间结束——也就是要和孩子们告别了。 「各位,我还有工作先走啰。唉呀,真遗憾呢,要是还有时间就能再玩久一点了。哈哈哈,可惜呀可惜!」 「讲得那么爽朗。」、「还边笑边讲。」、「有那么高兴吗?」 甩落看起来蛮难过的孩子们,昴朝抱怨的小鬼头吐舌头。成熟度低下到无法挽回的地步,但达成目标的满足感让昴丝毫不觉。 总之,准备就这样和拉姆两人前往与雷姆约好的会合场所。 「喔?」 突然,绑著咖啡色辫子的少女红著脸,拉扯昴的衣襬。 昴感到很惊讶。辫子少女直到刚刚都跟积极缠上来的小孩保持一点距离,没有加入玩闹的圈子,只是一直瞄著这里。 「怎么了?有什么话想说,我洗耳恭听喔?」 「那个……来这边。」 昴配合她的高度蹲下来,少女改拉袖子要他到别的地方。 被软弱无力的手拉著,昴回头看向拉姆。 「——就让你再拖延一下吧?」 「喔,这份恩情我收到了,前辈。那么,是什么事呢?」 得到许可之后,昴跟随拉著自己的少女前进。 少女走在前头,领著先前的顽童成员走向村子里头。 「你一定会惊讶。」、「你一定会高兴。」、「你一定会跳舞。」 「惊讶、高兴、跳舞,我到底是被期待要做出多舍身的动作啊。」 被嘻嘻笑还给予奇怪评价的孩子们包围,穿过村庄住家后进到照不到阳光的一角。然后,他在孩子们指著的前方看到那个。 「啊——这么说来还有这起事件呢。」 忍不住发出理解的声音,昴拍手后不住点头。 冲出去的辫子少女,喘著气将那个抱过来。 ——那是有著褐色体毛,外型像「幼犬」的生物。 看起来像刚出生没多久的幼犬,有著圆溜溜的瞳孔和柔软的体毛,是能让顺毛工匠——昂呻吟的可爱生物。 但是,幼犬对昴的态度却叫人遗憾。 「呼嘎!」 「果然又是这样啊……」 昴伸出手的瞬间,它就竖起全身的毛进行威吓。 小小的身躯露出警戒的姿态,连孩子们都一脸惊讶。 「平常都很乖的。」、「只对昴生气耶——」、「你做了什么啦,昴。」 「我才想问咧。三次都这样,是不投缘吧。」 不管喝倒彩的小鬼头,昴朝不曾对自己友好的幼犬苦笑。 过去有两次,也就是每次造访这个村庄就一定会发生遇见幼犬事件,而且每次都会像这样被猛烈嫌弃,害得他疼爱动物之心受到伤害。 「每次轮回都没改变的反应,在某种意义上算是新鲜……不过可以的话,有友好反应我会很高兴的,我是说真的。」 昴露出亲切笑容,幼犬突然低头像是解除警戒。看幼犬在辫子少女怀中缩起身子的模样,昴认为这是机会而弹响手指。 「那么,失礼了。」 把用帕克锻炼提升的顺毛工匠实力,全数发挥在这只幼犬上。 重点碰触头顶、脖子和尾巴根部等地方,毛茸茸的触感让昴露出陶醉的表情。 「呜嘻嘻,盼望已久的触感好棒,虽然是野生的但却是上等货色。如果有灌注爱情刷毛的话,肯定是毛会再长长的可造之材。喔,头顶有个十圆秃,是伤口吗?还是撞到哪——」 可能是对这白色伤痕感到自卑吧,一碰到那个地方幼犬就张开嘴巴咬住昴的手。连忙抽回左手,但上头已经留下了清晰的齿痕。 手背冒血的尖锐痛楚,让昴边摸伤口边说: 「唉呀——这是何等完美的事件补完率,连伤口的位置都几乎一样,你是有穿越时空吗?」 昴想要缓和气氛而嘻皮笑脸,但恢复警戒的幼犬继续朝他威吓。 再度打开鸿沟的一人一犬互动,让旁观的孩子们看得直点头。 「果然是太得意忘形了。」、「谁叫你摸那么多下。」、「这孩子是母的喔。」 「感觉问题点微妙地错开了……是说,没人担心我,我要哭啰。」 在取水区稍微洗个手,就和跟幼犬嬉戏的孩子们挥手道别。辫子少女一脸该负责任的表情,不过昴刻意做出滑稽的动作,在博得她的浅笑之后才走。 「抱歉,久等了。」 【插图101】 双手抱胸、背靠著围墙的傲慢女仆,看到了回来的昴。 「以为马上就结束才送走的后辈,回来后不只头发东翘西翘、衣服皱巴巴,连左手都流血了。」 「那可真是抱歉喔!发生了很多事,看就知道了吧。」 「是啊,看过之后就大致知情了。」 端正的脸蛋透露出些微担忧的感情,拉姆小声地吐气。 不同以往的态度和方才发言的微妙语气让昴皱起眉头,不过拉姆没有让昴问出心中的疑问,她像平常那样用鼻子发出「哼」的声音。 「不管是伤口还是外观都惨不忍睹,快点跟雷姆会合吧,不管是哪个雷姆都会马上帮你治好。」 「拉姆唧没办法使用治愈魔法吗?」 「如果是切除患部的粗鲁治疗法就可以。」 「这个民俗疗法太危险了吧!?」 昴没有掩饰自己的战栗。突然,拉姆走近昴拉住他的袖子。 拉姆会这样主动接触人真是难得。 昴眨了眨眼,转动头部的拉姆对他说: 「毛,不来吗?」 「要去啊?跟你一起。」 这么一回应,在那瞬间他看到了拉姆的微笑。 就这样,昴被拉姆拉著袖子往前走。 如果平常也这么老实的话就可爱多了。这么想的另一方面,又想到有可能是平常都对自己很老实,所以才会老是有那样的发言吧。 老实,也是要看时间和场合的。 边想著这些,边和拉姆两人走向雷姆等待的地方。 不知为何,感觉步伐比平常还要缓慢悠闲,背部彷佛被那感觉推著走。 3 三人回到豪宅,是在太阳西斜到看不见身影的傍晚以后。 沐浴在夕阳下的罗兹瓦尔宅邸前面,有一名男子倒在地上。 那是谁呢?是菜月昴。他的身旁放著一个大木桶,趴倒在地的昴用力喘气。 「到了,终于……到了。我做得很好!真的是gj!」 「是是是是,有劳你了。」 「好啦好啦,辛苦你了。」 敷衍地慰劳昴的辛劳,双胞胎女仆站在倒地男子的左右两边。 拉姆的冷淡跟往常一样,不过连雷姆都表现出轻微的冷漠。那是购物完在村子会合时,被拉姆拉著昴的手的画面气到了吧。 「姊姊和昴的感情真好呢。」 在雷姆说出第一句话的时候,昴很后悔选错了选项。 试图挽回什么而决定搬运根本是拿来泄愤用的重量级大桶子回宅邸,但凭这点有挽回多少形象就不得而知了。 「那么,先回屋里了,请慢慢来。」 然后当事人雷姆对昴留下这句话,轻松地扛起了大桶子。 举重力为八十公斤的昴,认真起来都不知道能否将木桶从肩膀往上举,可是那么重的东西,雷姆却用单手像抱小物件似地抬起来。 那豪爽画面的异常性,令昴发出乾笑。 「有需要我吗?」 「不用喔?看就知道了。」 拉姆丝毫没有要袒护昴内心的男子气概,目送悠哉扛著木桶离开的雷姆,昴痛切感受到自己认真做的劳力活有多没意义。 「搞什么,为什么我要做啊,根本就只是惹人嫌而已。喂喂,请停止虐待后辈呀,前辈。」 「你不懂吗?毛,这当然是体贴啰。」 「不懂啦,体贴什么啦。」 「若是雷姆扛著大行李回来,毛却拿著只装了几样香料的小袋子摇摇摆摆走在后头,爱蜜莉雅大人看到的话会怎么想?」 「前辈的体贴让我说不出话来了!」 昴向拉姆跪拜表达感谢之意。 让个头比自己小的女孩拿大型行李,自己只拿著购物袋就心满意足地凯旋而归——光是想像爱蜜莉雅目击到那个景象,昴就觉得想死。 「姊姊,罗兹瓦尔大人……」 先进屋里的雷姆,回到在门口对话的两人身边。妹妹一道出主人的名字,拉姆立刻高速产生反应。 平常的佣懒不知去向,瞬间整理好仪容的拉姆俯视著昴。 「你在干什么,毛,想让罗兹瓦尔大人等吗?」 「只有你们两个人懂,但我搞不懂啊。咦?什么?意思是佣人要集合吗?」 她们彷佛在看学习力差的小孩。被这样的眼神盯著看,昴连忙跟在两人身后,途中学习拉姆稍微整理仪容时,宅邸玄关的大门开启了。 「喔——唉呀,两人也在一起——呢,省去找人的功夫帮助真——大。」 豪宅之主——罗兹瓦尔张开双臂等待三人。 蓝色的长发加上蓝色和黄色的异色瞳,虽然是瓜子脸美男子,但却被脸上的小丑风格妆给糟蹋了——不过,除此之外的打扮跟平常不一样。 「这是外出打扮吗?」 「洞察力不错,唉——呀,其实我也不太——喜欢这样呢,可是要是穿平常的服装——会有人啰哩啰唆,所以没办法——只好像这样——穿礼服啰。」 罗兹瓦尔平素喜好做奇特打扮,许久未见他穿不是几何花纹、或是会与背景同化充满玩心的穿著。应该说,这是第一次见到。 罗兹瓦尔这身装扮,让昴想到两个可能性。 「是有访客吗?」 「是要外出吗?」 拉姆和雷姆同时道出与昴相同的想法。 佣人有志一同的问话,让罗兹瓦尔在苦笑后指著拉姆。 「拉姆答对了,是外出。有稍微——麻烦的讯息——进来,为了确认,我要去嘉飞尔那里跟外头晃晃,虽然是不想——太晚回来啦。」 听到第一次出现的单字,却无从判断是人名还是地名。 但是,昴学光是这样就洞悉一切的双胞胎,没有任何异议只是点头。 「就——是这样,我想今晚是回不来了——拉姆、雷姆,交给你们了。」 「是,谨遵命令。」 「是,豁出性命在所不辞。」 用眼神对立刻回应的两人颔首,接著异色瞳转而凝视昴。品尝被左右不同颜色的光辉给压迫,昴不舒服地微微转动身体。 「不好意思,我还没有宣誓要豁出性命表达忠诚唷?」 「那——倒没关系,就算你突然宣誓,也只会觉得不舒服和——恶心。不过呢——也要交给你了,昂。」 拍打昴的肩膀,罗兹瓦尔闭上一只眼,只留下黄色瞳孔映照出昴的身影。 「我感觉到可疑的气味,你只要好好保护——爱蜜莉雅大人,可以吧?」 「——嗯,这个尽管交给我。」 哪轮得到你说。 不知道罗兹瓦尔把状况看透到什么地步。 虽然不知道,但昴果断地回应他。 ——这是至今未曾有过的发展。 这意味著,昴的行动让世界产生了变化。 看昴点头,罗兹瓦尔露出满意的笑容,接著向忠臣双胞胎传达几件事…… 「那就这——样,我出门啰,我会祈祷——什么事都没发生的。」 说完后,三人目送罗兹瓦尔从玄关走出去,然而这时的昴却狐疑起来,因为完全没看到罗兹瓦尔外出用的马车或交通工具。 该不会是用走的吧?实在很难想像—— 「那么,麻烦你们看家啰——」 边说边摇晃外套的罗兹瓦尔轻轻一跳,顿时,昴看见了。 跳起来的罗兹瓦尔飞上空中,就这样随著风一口气提高高度。上升到几乎跟云差不多的高度后,罗兹瓦尔在张口结舌的昴的视野里,朝山的另一边离开,他的身影逐渐变小直到看不见。 「飞、飞起来了耶……魔法好厉害。」 好不容易,昴才将方才目击到单独飞行的感想说出口。 另一方面,早就看惯罗兹瓦尔飞行魔法的姊妹花迅速切换模式。 管理主人不在的宅邸,顺序也立刻互相分配好。 「即使罗兹瓦尔大人外出,我们的工作也没改变。应该要说,正因为罗兹瓦尔大人不在,所以更要全力以赴。」 「这是优等生的意见呢。不过,来吧!放马过来!」 朝著开始摆架子的雷姆点头,昴燃起干劲卷起衣袖。 当然,他燃起的干劲不是针对工作,而是状况的变化。 变化很明显,朝让人预期到宅邸会被袭击的方向转变,双胞胎也会加强宅邸的警备吧,不过确切知道袭击法的昴,警戒心比她们更高。 咒术师的真面目——有必要尽早抓住。 对方的行动变快,毫无疑问是今天造访村庄的行为成为了诱因吧。也就是说,昴诱饵作战的目的顺利达成。 再来就只剩下熏出咒术师,好验证昴的推测。 4 「就是这样,等得不耐烦的碧翠子时间到啰。」 推开门进入禁书库,他一开口就如此宣告。 如此堂堂正正的闯入法,令坐在梯凳上看书的碧翠丝泄气地垂下肩膀。 「这么爽快地打破贝蒂的『机遇门』,真的是……怎么会变 成这样。」 「直觉啦,直觉,是我心中的第六感告诉我的。」 虽然碧翠丝对走过来的昴露出真心嫌恶的表情,但看到昴的脸色中掺杂著认真之后,她突然眯起眼睛。 「跟半天前的表情又不一样了,真是个忙碌的家伙。」 「我也想悠哉一点过活呀,不过这个世界就是要让人慌乱忙碌到无法这样呢。」 接二连三涌出来的问题之多,仅是凡人的昴只能被耍著玩。 只不过,这次终于不是被追赶,他有自信把对方逼到走投无路。 「有件事想给你确认,所以我用超特急速度打扫完浴室就来了。」 「如果浴室的优先度比较高,那似乎不是多重要的事。」 「该说是浴室优先,还是雷姆的好感度优先呢……算了,那先不提。」 昴也一样,认为在娱乐很少的世界中,洗澡是少数可以放松休息的时间,要是打扫供人休憩的浴室敢摸鱼,光是想像雷姆的反应就叫人害怕。 本来,雷姆对跟姊姊培养出好感情的昴,好感度就没多高。 就算发现咒术师,如果雷姆的好感度低,照样会走向bad路线,所以昴根本不敢掉以轻心。攻略两条路线,宛如劈腿男人走钢索的心情,如今也存在于昴的心中。 「如果是在爱情难题中犹豫要选哪一边,我可是超级欢迎那种情况。」 「感觉话题又走偏了……所以,你找贝蒂有什么事?」 「喔,这个嘛……」 总而言之,站在准备听他说话的碧翠丝面前,昴陷入沉默的思考。 烦恼该用什么方式开口,接著他点头说道: 「我认为我可能被诅咒了,能请你确认一下吗?」 「……你在说什么啊。」 「我认为我可能被诅咒了,能请你确认一下吗?」 「谁会把同样的话讲两次啦!讲了关于咒术师的情报不过半天的时间,就算容易被影响也该有……」 深信昴只是被害妄想症发作,破口大骂的碧翠丝朝他靠近,不过途中少女的脸色一变,她先是惊讶、疑惑,最后用确信的表情仰望昴。 「有诅咒术式的气息……你真的被诅咒了呢。」 「真的假的?就算拐弯抹角地猜想,但实际被你这么一说还是吓到我了。」 这是以被诅咒为前提的诱饵作战,但知道真的被诅咒后,还是有毛骨悚然的感觉。 昴的脸色欠佳不单是因为害怕,还有自己的想法——也就是剌客混在那些亲切和蔼的村人里头这件事被肯定之故。 「知道是什么样的诅咒吗?」 「只看到术式还不好说,不过就如同先前说过的,一旦发动十之八九是要你性命的诅咒。你看起来似乎不怕,都没想到会死吗?」 看著平静接受自己发言的昴,碧翠丝很惊讶似地眨了眨她的大眼睛。不过面对她的质问,昴耸肩回答。 「啥?又不是白痴?死亡超恐怖的耶?这个世界没有比死亡更恐怖的东西,会讲『死了比较好』这种话的人,真希望他们死过一遍再说说看。」 只有这点,是昴在异世界得到、绝对不能退让的真实。 「死亡」是绝对的,不容许他人随便对待,所以将「死亡」跟其他事情做比较,或是轻易说出口,都是不懂「死亡」的轻率态度。 正因为昴知道、品尝过好几次「死亡」,为了不要品尝、品味到超越「死亡」的绝望,他才会回来像这样重新矫正世界。 「所以说,这次我一定会克服给祢看的,命运。」 如果有掌管命运的神明,那这就是向祂宣战的布告。 菜月昴会取回与品尝过痛苦的时间一样长的时光,还有happy end。 在谩骂完超乎常理的存在之后,昴重新面向碧翠丝。 「那么,就麻烦你快快将这诅咒解开,因为没时间了。」 「……为什么贝蒂非得救你一命不可?」 燃起先发制人机会的昴,一开始就在理应是最大协助者的少女这里碰钉子。昴对此抓了抓头。 「有想到你会说出这种不可爱的话,所以我早就准备好说服的方法了。要是我死了,帕克肯定会难过的。」 「……葛格才不会因为你的死,情绪受到那么大的影响咧。」 「此言差矣,我死了爱蜜莉雅多少会受到打击,爱蜜莉雅受到打击的话,也会对帕克造成伤害,而且应该要防患于未然的你,却采取不作为的态度!」 「你脑袋根本糊涂到,分不出求人救自己一命和威胁的分别啦!」 碧翠丝跺脚但却没有反驳昴的发言。在叹气中加入不耐烦,在表达绝非她本意的同时朝昴招手。 「就当上你的当。只不过,之后贝蒂再也不会跟你扯上关系!」 「这个老实讲我没办法答应,有困难的时候我绝对会来找你帮忙。我会扫倒你的小腿,磨成粉煮汤喝。」 「立场是被人救的你,真的有自觉吗?」 「大肆宣扬弱者的理论,我是很吵又麻烦的家伙,这自觉我有,抱歉了。」 昴低头谢罪,碧翠丝则是一脸厌烦地摇头。 接著,少女掌中发出白光,轻轻碰触昴的身体。 「现在开始要破坏咒术的术式,咒术师会在直接接触的地方刻下术式,多少说个位置作为参考。」 「喔喔,好,早就准备好了,请放心。」 感受著发光手掌传来的温度,昴在同时确认自己的身体。 在村子里被嫌疑犯碰过的地方纷纷被剔除,只有返老还童婆擅自摸了屁股,但就在碧翠丝将手伸向臀部的时候,除了认为老婆婆就是犯人之外,昴还打算用性騒扰告发碧翠丝。 然而这样的想法—— 「——咦?」 碧翠丝手掌碰过的位置,出乎意料的都没有术式。 白光透过少女的手掌沁入肌肤、传播热度。麻痒的感觉,像是从被碰到的地方朝体外渗出。 「黑色……雾霭?」 碧翠丝发光的手,直接抓住化为黑色雾气的咒印。 麻痒感消失,一想到蠢动的雾霭原本就在体内便觉得战栗,然后…… 「应该是没有不祥之物了。」 给人被一把抓烂的印象后,那玩意就在碧翠丝的手中消失。碧翠丝像是碰到脏东西似地甩手,注意到没说话的昴后对他冷哼道。 「结束了啦,这样一来你就安全了。」 被告知结束之后,昴才察觉自己止住了呼吸。 尽管嘲笑自己的胆怯,不过催促昴的却是泉涌的疑问。 「喂,碧翠子。」 「放尊重一点,那个称呼……」 「刚刚手掌碰过的地方,就是咒术师碰过的地方吧?」 昴打断她的话继续追问,碧翠丝不情愿地颔首。 看到她点头,昴锁定了屡次使用咒术犯罪的犯人身分。 「不去村子一趟不行——」 得知犯人的身分后,昴不得不立刻行动。 如果是原来的计画,是等到明天再跟罗兹瓦尔或拉姆她们同行,揪出潜伏在村子里的咒术师并将之击破——但是,这个计画已经行不通。 被快速的心跳追赶,昴手握门把开门冲出去。 呼吸混乱,他慌张失措到听不见碧翠丝的制止声。 「要做到什么地步才甘愿……开什么玩笑!」 嘲笑命运的不讲理以及随之起舞的昴一行人,这兴趣恶劣到叫人怒火中烧。 伴随想得到的唾骂,饱含怒气的昴拔腿狂奔 。 他持续奔走著。 5 奔过走廊、冲下楼梯,在平台处翻身跃下,在玄关大厅落地后,昴一边疾走一边仰头吶喊。 「——拉姆!雷姆!我有话要说!」 用大到整间屋子都听得见的音量大喊,结果听到声音现身的人是拉姆。 拉姆似乎刚好就在附近工作,看到呼吸急促又红著脸的昴,她眯起眼睛像在责备他的没规矩。 「怎么了,毛,那么焦急难看……」 「不好意思,我接下来要去村子一趟。阻止我也没用,就算被阻止我也要去,但是没说一声就擅自跑去可能会让你们混乱,所以我才叮咛一下。」 「去村子?做什么……不对,在那之前,你是打算破坏罗兹瓦尔大人的叮咛吗?今晚,宅邸要交给我们这些仆人,你是不懂那句话的意思吗?」 拉姆瞪著昴的视线,锐利度增强不少。 拉姆的准则是一切都以罗兹瓦尔的意思为优先,昴的态度简直就是蔑视主人的命令,这个行为触怒了她。 不过,昴也有无法撒手不管的苦衷。 「连问答的时间都很宝贵,我就单刀直入地说了。阿拉姆村有邪恶的魔法使者,现在我知道了那家伙的身分,所以一定要过去解决。」 「……你要我认同那种像小孩子编的鬼话吗?」 「没有其他说法了,你不信我也没办法。这是事实,你问碧翠子就知道了,还有……」 「姊姊——」 在跟疑惑更深的拉姆抗辩之时,背后的大门打开,雷姆在门后现身。 雷姆看了看在玄关争论的两人,以自然的动作站到姊姊身旁。 「姊姊,这是……」 「他说要打倒村子里的邪恶魔法使者,所以要外出。」 拉姆将昴说的话清楚明瞭地告知妹妹。昴心想,单纯只听这些话会觉得根本是在胡言乱语吧,而且雷姆似乎也下了同样的判断。 「姊姊、姊姊,昴说了相当无聊的玩笑话。」 「雷姆、雷姆,毛扮小丑的才能超一流的。」 「拉姆、雷姆,我平常爱说笑,但也有认真说话的时候。」 昴盖过双人合唱的台词,让两人同时闭上嘴巴。 紧接在姊妹的反应之后,昴往前踏出一步。 「我知道我说的话难以置信,就现状而言要你们完全接受我的意见是不可能的,所以我不会要你们无条件目送我离开。」 从这边开始,形成对昴来说十分重要的岔路。 昴用舌头湿润嘴唇,指著沉默的两人提议。 「我接下来要去村子,觉得可疑的人跟过来也无所谓,来搞清楚我在干什么吧。只不过,不可以留爱蜜莉雅一个人,只准一个人跟过来。」 「少擅自下令……话说回来,如果遵守罗兹瓦尔大人的命令,雷姆跟姊姊根本就没必要理你……」 「嗯,对啊,如果只遵守傍晚罗兹瓦尔下达的命令确实是如此,可是,罗兹瓦尔针对我下达的命令就只有这样吗?」 「——」 彷佛被戳中痛处,雷姆说不出话来。 昂刚刚的发言只是故弄玄虚,但却射中了把心。 两人有被罗兹瓦尔下达监视昴的命令,这从至今经历过的片段情报就能想像出来。 视线飘疑不定的雷姆试图寻找藉口,不过在那之前拉姆先叹气说道: 「明白了,毛,就认同你的独断行动。」 「姊姊!?」 姊姊爽快对争论举起白旗的态度,叫雷姆感到愕然。 但是,拉姆看向吃惊的妹妹,用眼神示意她静默。 「不过,正如毛所知道的,我们不可能让你一个人去,要是让毛单独行动,就是违背罗兹瓦尔大人的命令。」 「就是说嘛,所以妥协点是?」 「尽管生气,但只能接受毛刚刚的提议,就让雷姆陪你去。」 「求之不得。」 伸出紧握的拳头,昴向拉姆提出的条件表达同意。 小声叹气的拉姆,转头看向在话中被提及的妹妹。 「雷姆,就是这样,麻烦你了。拉姆负责去向碧翠丝大人确认,并且保护爱蜜莉雅大人——反正你那边也能看得一清二楚。」 「姊姊,那样用眼睛——」 「现在不是说那种话的时候,有必要就用,雷姆也要这么做。」 姊姊淡然的措辞,令雷姆无法再多说一个字。旁观只有两人才理解的互动,昴被雷姆投以不友善的目光。 「昴,雷姆想问你详情。」 「路上说吧,说不定,事态正在朝非常糟糕的方向进行。」 若是昴最恶劣的想像成真,就会出现无法用直嚷夸张和大笑就解决的被害情况。那不单单是 针对昴个人而言,而是更大规模的被害情况。 轻拍拉姆肩膀表示谢意,带著看来还不能接受的雷姆走向玄关。 到村子要十五分钟,总之要用跑的过去—— 「——昴,你要去哪?」 玄关大厅的大楼梯上,翩然落下银铃般的声响。 忍不住回过头,上方站著银发摇曳的爱蜜莉雅。 似乎是听到昴刚刚大叫的声音,她喘著气俯视三人。 「我听到很大声就下来看看……发生什么事了?」 「哪有发生什么事。唉唷,不用担心啦。啊,不过你愿意稍微担心我,我很高兴。」 为了不让爱蜜莉雅担忧,昴刻意佯装轻浮。 昴的态度每次都很不正经——可是,爱蜜莉雅却从他身上看到了什么。 「那表情……你又要去做危险的事情了。」 不但立刻看穿,爱蜜莉雅还露出欲言又止的表情。 为自己一下就被看穿的别脚演技哀叹,昴用手掌遮住脸。 「那方面的争论刚刚好不容易才结束的……」 「制止你也没用吧?」 「嗯,就是那样。应该说,被阻止的话障碍会在各种场合……」 「好啦好啦,我知道了,我不会阻止你。」 走下楼梯,来到昴面前的爱蜜莉雅双手插腰。 被蓝紫色的瞳孔笔直注视,昴的目光离不开那光彩。 爱蜜莉雅的手伸向无法动弹的昴,轻轻碰触他的胸膛。 「就算跟你说不能勉强自己乱来,也一定没用吧。」 「视情况而定啦……嗯,不对,这一切我也不想啊。」 可以走在不好不坏、没有问题的平坦道路是最好的。 可是没办法,如果能改变状况的人只有自己,那昴就不得不有所行动。为什么会变成这么麻烦的个性呢? ——眼前的少女影响很大吧。这么一想,就让人忍不住苦笑。 「——愿精灵赐福给你。」 「你说什么?」 摸著胸膛的爱蜜莉雅低喃,昴对此不解地歪著头,爱蜜莉雅则是朝他抿嘴一笑。 「是送行的话啦,要你平安回来的意思。」 「喔喔,原来如此。知道了,爱蜜莉雅酱,在我平安回来的拂晓,就请你将我这只小鸟温柔地抱在胸前啰。」 「好啦好啦。」 打发完索求拥抱的昴后,爱蜜莉雅的视线也看向雷姆。默默看著两人互动的雷姆,在这视线下挺直背脊。 「雷姆也要小心。还有帮我监视昴,不要让他乱来。」 「是,爱蜜莉雅大人,我明白了。」 雷姆拈著裙襬行礼,爱蜜莉雅满意地点头。 昴用鞋尖敲了敲地 板,轻轻别曲膝盖做完热身。 「那我走啰,爱蜜莉雅酱。」 「路上小心。」 爱蜜莉雅的声音,在背后推著挥手道别的昴,送他出门。 推开玄关门,在留下的两人目送下,昴和并肩同行的雷姆一同奔向村子。 「可以说详情了吗……」 「以妨碍王选为目的的咒术师在村庄里,我已经请碧翠丝帮忙解咒,因为我也中了诅咒,一个弄不好,搞不好村子会毁灭。」 「——真的吗?」 边跑边倒抽一口气,雷姆瞪大眼睛询问。 对此,昴默默点头回应,一个劲地往村子狂奔。 如果咒术师是理性的人类,就没有必要想像那种手段。 但是,如果昴的推测被肯定,就会发生最凄惨的可能性。 所以昴死命地跑,身旁的雷姆也在知道事情的重大性后沉默地奔驰。 两人的身影奔向位于远方树林另一头的村庄,划破夜晚的黑暗。 【插图123】 6 两人抵达村庄时,黑暗中的村庄被猛烈的篝火照亮。 在这个时间点升起这么大的火势来保留照明,怎么想都不对劲。 异于平常的气氛,不只呼吸急促的昴,身旁的雷姆也露出察觉异常的表情。 这时,村子里的年轻人发现两人,朝他们跑了过来。 「两位不是宅邸的人吗?这么晚了……」 「你来的正好,发生什么事了?」 打断年轻人的话,雷姆以上位者的姿态发问。 年轻人对雷姆的语气有点吃惊,不过马上提高音调回答。 「是、是的,其实村子里有好几名小孩不见踪影,只知道天黑之前他们还在玩……所以大人现在都在找他们。」 「不见的人是不是榴卡、佩特拉和米尔德?」 年轻人含糊不清的发言,让昴在雷姆提出质问前先行插嘴。 听到昴说出的名字,年轻人目瞪口呆。 「是、是没错……你知道他们上哪去了吗?」 得到内心不安被肯定的回答,昴当场咂嘴以脚踹地。 他看向村子的尽头——也就是通往森林围墙的方位。 「在找小孩的,除了你还有谁?」 「青年团全数出动,还有村长伯。」 「孩子们在森林里,就算翻遍整个村子也是找不到的。」 昴的断言让年轻人脸色大变,他似乎还有话想问昴,但昴却拍拍他的肩膀往森林走去。 「我先进森林,你去跟大家说,小孩子在森林里!」 没有回答身后发出的疑问声,昴朝著森林笔直前进。 连忙跟上来的雷姆,对昴充满确信的态度投以狐疑的目光。 「为什么你会知道……」 「猜的。不,我就是知道。如果孩子们说的话是真的,那就绝对在那边。」 木制的高耸栅栏围绕在村庄周围,跨过与森林相邻的栅栏后,两人穿过群树之间往深处走去。 昴顺著不可靠、只是听过的记忆走,突然身旁的雷姆抬起头。 「——结界断了。」 站在发出惊讶之声的雷姆身旁,知道自己判断正确的昴咬紧牙根。 眼前,雷姆说的是嵌进大树里的结晶。感觉失去光芒很久的结晶,应该是每隔一定距离,就会在森林树木里设置的结界媒介吧。 指著森林说有结界,那种情况在昴的记忆中有好几次。「不能进入深山」,之前被拉姆直接警告是在什么时候呢? 「结界断了会怎么样?」 「魔兽就会跨越界线,因为森林是魔兽的栖息地。」 「魔兽吗……所以咧?魔兽到底是什么?」 听到昴的发问,雷姆眼神动摇同时结结巴巴地回答。 「魔兽,就是拥有魔力的人类外敌,据传是魔女创造的生物。」 「连在这边都还出现魔女啊……」 不能听漏的单字频繁出现,昴为此皱起眉头,不过在雷姆刚刚的说明下,他更加肯定咒术师的真面目,以及目前危害村庄的灾厄前兆。 「昴,你做什么!?」 惊讶的雷姆出声制止他。 雷姆的眼前,是穿越被称为结界的群树之间,想再往深处走的昴。 昴回过头,朝停下脚步的雷姆伸出手。 「小鬼头都在里头,得去救他们。」 「你有什么证据?要越过结界需要得到罗兹瓦尔大人的许可……」 「我手背上的伤疤就是证据!」 为了让雷姆看见而举起的左手,上头留著清晰的野兽齿痕。 傍晚在村子被孩子们包围,那是和幼犬接触时被咬的伤痕。 ——碧翠丝指著这个伤口说了。 制造这伤口的存在,就是施加诅咒在昴身上的当事人,而它—— 「是孩子们疼爱的狗。装成狗的样子却不是狗,如果它是单方面诅咒被咬对象的魔兽那要怎么办!」 第一轮和第二轮,昴都有被那只幼犬咬伤手,在昴没有外出的情况,换成雷姆被咬也不奇怪。 不是人为,而是像天灾。 就像以老鼠作为媒介散布的传染病,这是透过魔兽散播出去的诅咒感染。 孩子们追著那只魔兽进到森林里,大家根本无从得知他们是否安全。 「时间拖越久越糟糕,虽然不知道小鬼头他们有没有被姐咒,总之要尽快带他们到宅邸里解咒。」 「请等一下,怎么能擅自这么判断……说起来,这状况太过可疑。」 「啊啊?」 雷姆抓著想尽快进入森林的昴不放。 她指向村子的方位,再指向宅邸的方向。 「简直就像趁著罗兹瓦尔大人不在的期间,制造这次的问题……你敢断言这不是要攻击宅邸的调虎离山之计吗?」 「那不然要怎么办?舍弃现在很危险的小孩,回到宅邸巩固防御吗?如果第二天全村的人都死光也无所谓,那确实也是一种方法呢。」 昴也知道自己这番话太过卑鄙。 雷姆不过是想让应该守护的宅邸居民远离危险,那是理所当然的想法,并不构成责备雷姆的理由。 不过,不管保持沉默还是蜷缩不动,被迫下决定的时间都一定会来临。 而且,拖到最后才下的决定,后悔也会是最大的,昴深知这一点。 「雷姆,走吧,只能靠我们有所行动了。」 「为什么要做到这种地步……昴跟这村子有什么关系……」 是还在迷惘该如何判断吗?昴第一次听到雷姆像个女生般碎念。 不论何时都不会失去严肃和礼貌态度的雷姆,竟然会吐露泄气话。 那份软弱让昴有强烈的共鸣,可是现在不允许彼此互舔伤口。 说真的,昴自己也很害怕前进,他的双脚在颜抖,除了疲劳以外还有其他的理由。应该隐藏起来的胆小表现在脸上,有谁能责备自己呢? 可是昴拍打脸颊,强迫自己忘却想要逃往软弱的心。 「——佩特拉有说,长大后想要到都市做衣服。」 「……什么?」 「榴卡说要继承父亲身为村子里最厉害樵夫的工作;米尔德想在花田收集花朵做成花冠,然后送给妈妈当礼物。」 「——」 扳著指头一一细数眼皮底下浮现的小脸蛋,昴继续说道。 「梅伊纳的弟弟或妹妹就要诞生了,所以他很开心;岱因和凯因是兄弟,老是在吵谁娶得 到佩特拉。」 忍不住轻笑出声。 然后,转头看向在一旁保持沉默的雷姆。 「才不是没关系呢,他们的脸和名字,还有未来想做的事我都知道。」 昴很讨厌小孩。 又吵又爱装熟,讲话又没大没小,最重要的是完全没有礼貌可言。 粗鲁、无礼、冒失又不客气,简直就像在镜中看见的某人。 「不过,我跟他们约好明天还要做广播体操。」 被召唤来的第一天,昴应该也想过同样的事。 放著不管就轻松多了,可是正因为办不到所以才奔驰。 看向雷姆,她正在犹豫、困惑该如何下判断。 软弱的身影,怨叹能力不足的姿态,那就是昴本身的样貌。 看到现在比自己还软弱的她,就对做好觉悟的自己感到厌烦。 会害怕恐惧是无可奈何,但最后又是利用某人来保全自己,这股小人之心叫昴打从心底憎恨。 如果连自己的怯懦都能利用的话,那就拿来利用吧。 「我是那种跟人约定就会信守承诺的人——我和那些小鬼头,一定还要再一起做广播体操,所以往里头走吧。」 ——都不知道勇气是这么恐怖的东西。 昴拼命按住颤抖的手,却没发现自己是在用颤抖的声音这么断言。 看著昴那样的背影,雷姆静静闭上双眼,然后…… 「真拿你没办法。」 「雷姆?」 嘴角上扬的雷姆突然仰望昴。 这可以说是第一次,雷姆的表情浮现出清晰的感情。 「雷姆被下达的命令是监视昴,要是在这里让昴一个人离开,就无法完成工作了吧?」 雷姆像在嘲弄的话语,让昴愣了一下之后回过头。 「啊啊,对喔,你可要好好监视我有没有做出可疑的举动喔。」 「嗯,就这么办。所以——走吧。」 看著走到身旁的雷姆,昴头一次觉得这是两人真正成为同伴。 感到难为情的同时,本来想向雷姆道谢,但却忽然发现一件事。 ——走在旁边的雷姆,手上不知何时握著一颗铁球。用铁制握把和炼条连结的铁球,在雷姆手中发出与重量感不搭的清脆金属声。 「请问,雷姆小姐,那个是?」 「护身用的。」 「不,可是那个……」 「是护身用的。」 昴和雷姆就这样一边对话一边踏入没人涉足过的森林。 好不容易挤出的勇气再度萎缩,最后勉强用必死的觉悟才重新振作。 7 单手拿著「护身用」的铁球,和呈现临战态势的雷姆持续捜索夜晚的森林。 月光被树木遮住,陷入一片漆黑的森林有著浓重的黑暗。避开挡住去路的树,拨开枝叶往前走的过程,身体处处都产生渗血的擦伤。 在以透进来的微弱月光作为光源的世界里,有一件事成了两人的搜索关键。 「——」 雷姆停下脚步,在环顾周围的同时轻轻抽动鼻子。 就如同那像是警犬的动作所示,两人是仰赖雷姆的嗅觉来搜查森林。 为了避免扰乱她的集中力所以不能说话,可是内心却非常不安。追著走在前方的娇小背影,分分秒秒过去的时间同时也在削减昴的精神力。就在这时…… 「——附近,有生物的气味。」 朝左边投以锐利视线的雷姆低语,昴也跟著朝同个方向看去,可是那里只有不变的黑暗。焦急不耐之下,昴碰触雷姆的肩膀。 「是孩子们吗?」 「不知道,不过不是野兽的气味。」 知道这些就够了。催促雷姆行动,昴也跟在冲出去的少女之后。 也许是心理作用,掌握线索的雷姆表情也透出明亮的预兆。如同字面上的意思,是照进黑暗的光明,脚步无意识地加快。 原本,期待与不安就是互为表里。 雷姆无法肯定捕捉到的气味是小孩的,不能说跟那无关。 雷姆脚踢地面,推开树丛做出一条道路。追在她身后,呼吸急促、双脚也开始变得沉重,可是意识却很清晰,眼睛也开始习惯黑暗。昴逐渐能够看清楚森林的轮廓——接著,森林分开,略高的小丘迎接两人。 山丘让森林开了一个口,在月光照耀绿色山丘的幻想式光景里头—— 「是孩子们!」 孩子们瘫倒在绿色地面,呈大字形睡著。 昴和雷姆连忙跑过去,确认孩子们是否安好。 倒在地上的总共六人,虽然都没有意识,不过还有体温和呼吸。 「还活著——他们都活著!」 赶上了!昴痛快地叫喊,但是身旁的雷姆却表情严肃。 「不,现在虽然还有呼吸,但衰弱得很严重,再这样下去……」 「衰弱……诅咒吗!」 仔细一看孩子们都脸色苍白,拼命重复又短又急促的呼吸,额头上还冒著冷汗,睡脸看起来就像在做恶梦一样。 「好不容易找到却……雷姆,你有办法解咒吗?」 「雷姆没这能耐,不过,至少姊姊会看到这里的状况……总而言之,要不间断地施以治愈魔法,状况稳定之后就搬离这里。」 「知道了,我……可恶,帮不上忙,我负责警戒周围。」 为自己什么都办不到的无能感到生气。雷姆没对那样的昴说些什么,只让银白色的光芒——将治愈玛那集中在手掌上,开始治疗孩子们。 目光扫向周围,确认在治愈波动下孩子们的睡脸转趋安稳。就保持这个状态,带他们去宅邸请碧翠丝解咒—— 「昴……?」 微微睁开眼睛的少女,呼唤在脑中拟定行动计画的昴。 意识还很朦脏吗?昴牵起视线还无法对焦的少女的手。 「你醒了吗?佩特拉。很好,你是好孩子,坚强的孩子。不过不要勉强,我马上就带你回去,让你跟害你痛苦的理由说再见,现在你先乖乖休息……」 「一个人……还、还在里头……」 「——喂,你说什么?」 佩特拉断断续续地想传达什么。 对这片段的情报有不祥的预感,昴再一次呼唤佩特拉,但是声音却无法传给再度闭上眼睛、失去意识的她。 抚摸睡著的佩特拉的额头,昴在焦躁感驱使下看著孩子们,然后…… 「啊啊,可恶……真的没看到辫子女孩。」 睡在当场的六个人,全都是在白天缠著自己的孩子,缺少的,是让昴和幼犬见面,畏缩不敢上前的女孩。 「混帐东西!」 口出恶言之后,昴抓抓头站起身。 看见并听见他跟佩特拉的互动,雷姆看到昴的态度后著急地瞪大双眼。 「请、请等一下,太危险了。如果是被魔兽带走的话,恐怕已经……」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我懂,我再清楚不过了。可是雷姆,你也听到了吧?佩特拉清醒后的第一句话,说的是有一个人被带走了。」 衰弱到呼吸断断续续,痛苦到想哭的佩特拉,在说「救我」之前是先担心朋友的安危。 年幼瘦弱的女孩子,比起自己优先担心朋友。 「……我想要顺著佩特拉的气势,要捡的话就应该努力全部捡起来。」 「你太贪得无厌了,说不定会连原本捡到可以带回去的东西都搞丢喔。」 「所以说,雷姆就要小心别变成那样啰?」 紧咬不放的雷姆露出心虚的表情,昴双手摊开像是要给吃惊的雷姆看。 「就算面临这种情况,我也什么都办不到,既不能使用回复魔法,又没办法一口气把小孩全部扛回去。所以说,我应该要有效活用我自己吧?」 「那跟雷姆有什么关系……」 「要维持孩子们的体力,就需要雷姆的力量。村子的青年团……八成就快追上进入森林的我们,到时你就把孩子交给他们,来追我就行啦。」 村民应该也知道森林里有魔兽,因此理当会准备充分的装备和照明,只要把孩子交到他们手中,叫他们带去宅邸就好了。 「这段期间,我到森林更深处看看,最后的孩子……要是演变成最糟糕的情况,我也会退回来的。不过如果还有希望,我也会尽可能争取时间。」 「敌人的威胁根本无从预测,村民也不知何时会到,最糟的状况,是雷姆有可能找不到昴。」 难以接受昴的判断,雷姆拉住昴的袖子劝说。 是担心昴的人身安全,还是个性原本就不轻易答应不确定的方案呢? 如果是前者那真叫人开心,不过昴拨开雷姆的手指,反过来牵住她的手。 「没事的,你不会跟丢我的。」 「你有何根据……」 「要根据有啊。」 昴笑了,用手指摸摸自己的鼻子,然后指向雷姆的脸。 「就算其他人察觉不到,但就只有你察觉得到我的气味。缠绕在我身上的恶臭,罪人留下的气味——对吧?」 雷姆惊讶到瞪大眼珠,真痛快。 就像是对不知道哪一次的雷姆报复一样,用眼前的雷姆报复不认识的雷姆,让人想笑。 「昂……为什么会知道……?」 「这个嘛,全都不知道耶,不知道的事情太多了。昨天、今天、明天都重复好几遍了,却还是无法得到期望的答案。」 回顾重复过头结果疲惫不堪的每一天。 然后,如今可以将那当作笑话的自己,其变化十分值得夸耀。 「就像你有想问我的话,我也有很多想问你的事。所以说,等全部收拾完毕再聊吧,聊到喉咙沙哑为止。我们,约好啰。」 就这样硬是拉著雷姆的手,把她的小指和自己的小指勾在一起。 小指互相缠绕的样子令雷姆困惑的时候,昴已经上下晃动勾住的手指。 「我们打勾勾啰。」 「刚、刚刚那是……?」 「是我故乡跟人约定时会做的仪式,要是违背约定就会被迫吞下一千根缝衣针,是个地狱仪式喔。」 一个劲堆叠出来的昴空间,已经超越了雷姆的理解。 重重的困惑导致雷姆无话可说,昴弹响手指,牙齿闪烁光芒。 「我相信雷姆喔,所以我想做出让雷姆相信的行动。为此,刚刚才会订下那样的约定。」 「——」 「我说过了吧?我是那种跟人约定就会信守承诺的人,而且我还有爱蜜莉雅的祝福,所以我可以满不在乎地说:『别担心偶。』」 「还偶咧……」 忍俊不住,雷姆在傻眼叹气的同时无力发笑。 看著笑不停的雷姆,昴也跟著轻声地笑了,然后…… 「约好了——我真的会问很多事。」 「好啊,我也是,有不得不跟你约好的事,像是头发之类的。」 「头发……?」 「就是你在各种场合都一直盯——著我看的理由啰。」 听到昴的话语,雷姆张大眼睛说不出话。接著,她蓝色的瞳孔浮现罪恶感,张口欲言。 「昴,雷姆是……」 「没关系,我没有搞错,你是在意工作笨手笨脚的我那颗惨不忍睹的头,所以才一直看著我……没错吧?」 在轮回开始前的第一个世界,昴和雷姆有过约定。以拉姆的话作为起点,雷姆要帮顶著那头丢人发型的昴剪头发。 那时候,那句话的真正意思,如今的昴终于了解了。 雷姆那时候对昴抱持著压抑不住的不信任感,并且明显地表现在眼神上,所以拉姆立刻用头发太乱的说法来蒙混过去。 现在才知道,那个约定其实是以谎言作为契机而有的。 所以昴笑著这么说,是想将从谦言开始的约定化为真实。 「平安回去之后,就麻烦你帮我做造型啰,要帅气到让爱蜜莉雅忍不住依偎在我身上唷。」 「……原本的素材组成,是雷姆没办法干涉的喔?」 「那种事实拜托说得更委婉一点啦!」 那是不知道被遗弃在何处的两人对话。 察觉到昴的意图,雷姆配合开玩笑,这件事让昴感到很高兴。 重现自己追求的幸福时光,昴心满意足地点头。 「把孩子们交给村民后,马上就会去跟你会合,请绝对不要乱来。」 「放心吧,毕竟现在的我可是鬼上身啊。」 「鬼……上身?」 「就是神明上身的鬼版本啦!是最近的my favorite!」 昴在头上竖起两根指头模拟角,装成鬼的样子。 不知道对昴这样肤浅的虚张声势有什么看法,但雷姆没有做任何评论。 「请小心。」 背对雷姆目送他离去的视线,昴看向森林深处——佩特拉失去意识之前,用视线告知的方位,接著他走下山丘。 「好啦,要大干一场啰,菜月昴先生。」 说出振奋自己的话,用力咬一口跟雷姆勾手约定的小指,接著他跑了起来。 ——在尽头等待的,是绝望、希望,还是什么呢? 好几次都会来临的第四天早晨,现在还很遥远。 8 心急如焚,可是脚步却很慎重。 嘴巴乾渴,喉咙紧张到快要痉挛。屏去呼吸、压低脚步声,在警戒漆黑森林的同时向前迈进。那脚步其实正是犹豫,但在迈步向前的行为里找不到恐惧和懦弱。 「虽然对雷姆说了大话……」 单独行动很危险,可是昴不认为毫无胜算。 原本小人性格的昴几乎不会去豪赌一把,即使如此还去挑战,就只有在看到根据和胜算的时候。 「对小鬼投下诅咒的,如果是白天遇到的幼犬……」 和魔兽这恐怖的词汇看起来相反,幼犬本身的战斗力不高,只要注意诅咒的威胁,真要交战的话…… 「应该不至于会输……吧?」 对敌人的娇小身形抱持期待,寻求丢人现眼的胜算。 虽然想得太过刚好又乐观,不过不觉得积极思考是错的。不管怎么说,这个世界总是对昴很严苛,越是重复恶劣的想像,就越能看见凌驾其上的绝望意气风发地被释放出来。 这世界扭曲的示爱法,让昴忍住叹息垂头丧气。这时…… 「——呃!」 突然产生的不协调感让昴呼吸一窒、停下脚步。 空气为之一变的感觉如实传达给肌肤,滑过额头的汗水温度急速下降。 风送进颤抖鼻孔的,是从前进方向飘来的浓烈兽味。原本只有茂盛草香土味的空间,现在有生物特有的腥臊味蔓延。 止不住被讨厌预感挑动的感觉,昴压抑呼吸往前走。 偷偷从树丛间看出去,凝视飘散气味的原因——结果却倒抽了一口气。 「——」 视线的尽头,是树木稀疏生长的空间,那里有棵因风和腐蚀而倒下的树木。在那倒下的树木旁边,有著一双细瘦白皙的脚。 伸长脖子观察,昴确认到那双腿被破烂的衣服包裹,散开来的咖啡色辫子是属于少女的头发——找到了! 「——」 屏住呼吸,昴开始思考。 她毫无疑问就是自己要找的少女,可是趴伏在地的身体一动也不动,别说是有没有意识,就连有没有呼吸都无从确认。稍微瞄了一下少女的周围,附近似乎没有把少女掳走的魔兽身影。 带著猎物回家然后放著不管,怎么想都怪怪的,可是…… 「要是这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那该怎么办……」 犹豫的期间,有可能会错过救出少女的绝佳机会。要是魔兽回来,昴可以与之较劲的可能性是一半。 ——为什么在这里的是菜月昴呢? 假如是罗兹瓦尔、碧翠丝,或者是莱因哈鲁特的话。 拥有可称得上是英雄之力的他们,这种状况应该能轻易突破吧。 但是,在场的偏偏是菜月昴。 想要奇迹的是菜月昴,可是他根本无法化腐朽为奇迹。 等待雷姆应该才是确实的做法,正常的思考如此向他倾诉,可是脑内想的却相反。 ——如果是爱蜜莉雅,一定不会犹豫吧。 这么一想,昴的双腿便停止颤抖。因迫近的选择而加快的心跳,还有自己慌乱的呼吸,终于取回了平静。 分开草木,昴跃进眼前的空间,直直冲向少女。抱起卧倒在树影内的娇小身躯,确认轻盈身体的心跳。 ——呼吸很微弱,不过心脏确实有在跳动。 「……太好了。」 没有选择舍弃这个女孩的选项,真的是太好了。 细微的呼吸和心跳,是因为少女也受到诅咒的影响吧。既然如此,要尽快施以治疗魔法和解咒。 虽然对体力没有自信,但若只是扛著一名少女穿过森林——就在昴当机立断准备站起身的时候。 「——」 忽然袭向背脊的凉意,让昴转头往后看。 ——晃动树丛、跨过草木,踩踏在裸露地面上的是一只四足野兽。 野兽的体毛又黑又短,外观接近原本世界的杜宾犬,但体格却比昴认知的杜宾犬还要大上一倍。脚尖像钩爪一样尖锐,即使闭上嘴巴也无法完全遮掩的牙齿滴下口水,野兽一边发出低沉的嘶吼一边用充血的眼睛瞪著昴。 魔犬,或者该说是魔兽,不祥的外型完全符合那些称呼。 「……怎么不一样啊,喂。」 抽筋的脸颊在不自觉间挤出乾笑。 眼前看到的魔兽,迥异于昴设想的小型犬。附带一提,会在这个时间点现身就代表…… 「拿这孩子当诱饵,等我上钩吗……?」 是野生的本能吗?无法想像兽类会有的智能令人感到战栗,还有好几个叫人纳闷的疑点,不过现在的昴没有从容到可以分割思考区块去想那些事。 只用视线窥视周围的情况,不过丝毫没有雷姆前来的迹象,也没有能够躲过魔兽逃跑的地方。更麻烦的是,魔兽低头压低姿势,开始弯曲四足。 没时间犹豫了。 「呿……可恶,要来的话就来啊!」 边喊边脱掉上衣,把剪裁合身的上衣绕在左手上。 与猛兽对峙时,最该注意的凶器是獠牙。在手上缠上厚布,让猛兽咬住以防受伤,可说是跟四足野兽对峙时应有的最低配备。 想起在原本的世界,曾看到电视上播放训练警犬的节目,于是他立刻开始模仿。伸出左手,瞪著估算跳过来时机的魔兽。 压低姿势没有动弹的魔兽,让昴的内心感到焦急。 「在从容什么啊!快呀,过来!过……」 消失了。 原本在眼前的魔兽,突然像融入黑暗消失了。 惊愕到喉咙冻结,昴迷惘该让朝黑暗伸出的左手往哪伸——下一秒,魔兽的利牙穿破厚厚的布,深深咬进肉里。 「好——!」 剎那间,剧痛到视野被染为鲜红,被穿剌的痛楚直接殴打神经。 但是…… 「——痛的相反!!」 左手臂使力收紧肌肉,嵌入肉里的牙齿自然无法拔出,搭配绑著上衣的效果,使得魔兽的动作完全静止。 红色双眸和昴的视线互相纠缠,就在彷佛要被野兽压倒性的敌意吞噬时…… 「竟敢咬我,你这个王八蛋——!」 连同左手抱住魔兽的身体,昴用力旋转身子。魔兽的身体在离心力下浮起,旋转的力道让它的背部撞到身后倾倒树木——突出的树枝。 「——!」 锐利树枝剌破皮肤,发出插进肉里的闷响,然后野兽临死的哀嚎响彻夜晚的森林。 后背被穿透的魔兽,在按住它的昴怀中挣扎了一阵子,但它的力道越来越小,最后终于停止了动作,昴也当场跪在地上。 「赢……赢了吗?」 看著魔兽了无生气的眼珠,昴喃喃自语地将左手从魔兽的牙齿上拔下。上衣被鲜血和口水弄脏,底下的左手更是惨不忍睹。 直视伤口,痛觉开始侵触神经,昴发出不成声的惨叫。即使脸都皱在一起,但安心感让他呼了一大口气。 即便没有雷姆的力量,也是可以脱离险境。费事地解开上衣,然后重新绑在左手上,这次是拿来当成止血带。 确认手臂可以动之后,这次才要抱起少女。 「好痛……不过这是活著的证明。可恶,总之先回去村子……」 话说到这边就中断了,因为他注意到一件事。 ——他全身的感觉捕捉到,呛鼻作呕的野兽气味再度飘荡。 回过头,草丛摇晃,然后昴低声呢喃。 「喂喂,骗人的吧……」 闪闪发亮撕裂夜晚森林的红色双眸——这样的光点多到数不清,全都从正面的树丛后方往这边看。 不想去数有多少,不过就算用上双手双脚的指头也绝对不够。 察觉到后,昴张开双手挺立在原地。 不是向那无数的光点投降——是要庇护身后的少女。 「——」 野兽们根本没有感受到他无言的觉悟。 红色光点无视昴的意志,同时朝他冲了过来。 「喔——!」 回过神时,昴的喉咙正在吶喊,那是无法放弃的咆哮。 只有这个不能输给眼前的光点!只有气魄不能输!正如字面上的意思,这声咆哮只是外强中乾的纸老虎,魔兽的獠牙朝昴吶喊的咽喉咬过去—— 「——」 ——看到眼前魔兽的头部,像水果一样爆裂。 极近距离的扑杀造成鲜血喷发,站在正前方的昴被血液从头淋下。 之后,失去头部的魔兽身体只剩下速度,就这样用力撞上昴。被撞到往后飞又滚了几圈,在疼痛和血液的黏腻感中,昴甩甩头站起来。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孩子们都平安回村子了,你争取时间辛苦了。」 优雅地翻动裙襬,一手轻轻拈著白围裙洋装,另一只手带著凶恶的铁球,蓝发少女翩然降临森林战场。 「雷姆,危——!」 苦等的援军终于到来,但却只有片刻的欢喜,因为魔兽集团中打头阵的两头魔兽,正朝著震响铁炼的雷姆、朝著那细瘦的身颗扑过去。 在立刻叫出声的昴的面前,雷姆踩著看来缓慢的脚步转过身。 「——险!」 握著铁制握把的右手朝旁横扫,炼条和铁球跟上那回转的运动。 应 第四章 『鬼上身的作法』 1 好远,意识在浪潮间飘荡。 波纹摇晃,在打盹中,在梦与现实的夹缝间,意识载浮载沉。 「——其他方法吗?」 「——样,之后就随你高兴。」 忽远忽近,在远方和此地之间,可以听见有人在对话。 依赖的声音,推开的声音,含泪的声音,冻结情感的声音,声音。 突然,手掌被柔软的触感包覆。 那是谁的手?从几度被触碰的记忆中回想起来。 寻求这份温暖,想要将它取回来,这并不是作梦吧? 手掌的触感突然远离。 放开自己的手,远去、远离,越来越高,高到无法碰触。 然后—— 「——我一定会救你!」 只留下这份坚强的决心,对方便扔下了自己。 所有的一切逐渐消逝,被拋下远离。离开了,越走越远。 然后—— 2 意识被强制打断,像这样醒过来是第几次了呢? 望著不熟悉的天花板纹路,昴朦胧地这么想著。 「喔喔呜,好痛……」 意识清醒,想要撑起躺著的上半身时,侧腹却传来痉挛。 想触碰抽痛的肚子,不适感却在旋转的左手腕上爆发。直接把不适的左手送到面前,看到那份笨拙就能了解了。 左手从手指到手腕,全都被白色的伤症埋没。 有不适感的不只手腕。 掀开衣襬,抽筋的右侧腹也有同样的伤疤。另外两只脚踝、右手的手臂和肩膀周围,甚至是臀部都有,根本不胜枚举。 这些全是被魔兽利牙戳剌、咬碎后产生的伤口痕迹。 「我还以为死定了呢……」 自己为了庇护即将被攻击的雷姆,全身都沐浴在魔兽的利牙之下。 猛兽的下颚把昴的肉体撕扯得像碎肉。 真实感受到血液、内臓和生命都溢出洒落的感觉-应该可以确信自己完蛋了才对。 「勉强捡回一命,还被治疗了吗……」 确认手指可以动,昴慢慢扫视周遭。 不熟悉的天花板和粗制滥造的床铺,狭窄的房间实在不像是罗兹瓦尔的豪宅,而且入口的旁边——是坐在木制椅子上,低头睡觉的少女。一注意到她的存在…… 「——爱蜜莉雅。」 她没有回应呼唤。 打瞌睡的爱蜜莉雅似乎睡得很沉,呼吸十分地沉稳。美丽的银发难得凌乱,更重要的是,她身上的衣服处处都是血和泥巴留下的深色痕迹。 受伤的自己躺在床上迎接早晨,爱蜜莉雅睡在旁边,而且从她的样子来看,就算是脑筋迟钝的昴也能立刻掌握状况。 「我又欠这女孩人情了呀……」 「怎么说呢,这次的情况,你可是做出了与劳力相符的成果,所以我想莉雅不觉得你有欠她什么唷。」 有个声音回应自己沙哑的低喃,昴朝那边看过去,看到帕克从睡著的爱蜜莉雅发丝中钻出来,飘在空中往这边靠近。 「唷,早安啊,昴。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怎么说好咧,伤口有点痉挛的感觉,不过都捡回一命了,实在是没得抱怨。既然身体没有残缺不全,身为男人还有什么好碎碎念的。」 战斗所受的伤是名誉负伤,虽然不打算这么说,但还是会对留在身上没有消失的白色伤疤发出感慨。 比起这些,昴更在意的是伤口变伤疤的原因。 「很符合我勇猛的成果——但实际上在那之后怎么样了?老实说,我在森林被狗群喀滋喀滋咬了之后就没记忆了。」 「喀滋喀滋的形容还真是可爱呢,看到你被送过来时的身体状况,我觉得该用『狼吞虎咽、杯盘狼藉、一扫而空』比较贴切。」 「如果真是你形容的那样我早就死了,就算有三头六臂都不够。」 「嗯,所以说呢,剩余的伤害量,也让蓝发女仆很狼狈呢。」 听他讲得这么爽快简单,昴的喉咙却不自觉地冻结。 看到昴的反应,帕克补充说明。 「不过呢,那孩子因为鬼化的影响,伤口都自动治好了。在把你扛回村子的时候,身上没有醒目的外伤啦,至少不需要用到治愈魔法。」 「不要故意吓我啦……无论如何,雷姆也有回到村子啊。另外还有一个女孩,她有跟我一起被带回来吗?」 「有喔,尽管放心。小孩总共七人,昴的判断十分正确。」 帕克劈哩啪啦地说著,一边拍打不会发出声音的肉球手掌。因为柔软的肉球而无法鼓掌,那模样让昴扬起嘴角,不过他摇摇头驱逐杂念。 「帕克,回到村子的小孩都有成功解咒吗?」 「这个你也放心,因为有用魔法恢复些许体力,又有我和贝蒂解咒,所以过程很顺利没有问题,孩子们的组咒都确实解除啰。」 帕克拍打胸膛给予保证,看他那样,昴深深吐气,为自己的行动不是没有意义而感到安心。 然后,昴将手放在胸膛,同时把话题转向睡著的爱蜜莉雅。 「对了,爱蜜莉雅……整晚都在这?」 「跟她说乖乖等待就好,可是她就是听不进去,为了治疗昴甚至不惜削减欧德,就让她这样好好睡一下吧?」 「欧德……是什么?」 昴对没听过的单字感到疑惑,帕克弹了一下胡须开口说明。 「充斥整个大气的魔力叫玛那,欧德是反过来,是生物原本就蓄积在体内的魔力。虽然有个人差异,但总量是既定的,如我所说就是削减生命,因此我有跟莉雅说过,非到必要绝对不要轻易使用……」 帕克欲言又止的态度,让昴能够轻易想像出爱蜜莉雅采取了什么样的行动。 原本,在半夜叫出帕克就不在契约内容里。只不过,为了解咒就必须藉助帕克和碧翠丝之手,因此爱蜜莉雅在执行的时候是毫无犹豫的吧。 为了他人受伤,即使吃亏也不厌烦,正因如此才惹人怜爱。 「这里是村里居民的家吧?到外头去看一下不要紧吧?」 既然不打算吵醒爱蜜莉雅,跟帕克小声对话的行为也差不多要告一段落了。 下半身从床上移到地面,帕克对发问的昴回以肯定的点头。 「我稍微活动身子,确认一下治疗的状态比较好。」 取得帕克的许可,昴准备走向屋外。 途中,在穿过爱蜜莉雅身边之前,他朝著银发少女礼貌地点头。低头的时候看到爱蜜莉雅的睡脸,他拼命压抑想要恶作剧的心情,就这么走到外头。 「啊啊,也是啦,当然会这样嘛,这是当然的。」 出了房间,从正面的玄关探头到建筑物外侧,看到村子吵吵闹闹的样子后,昴这么说道。 虽然才刚旭日东升没多久,但村子中央的广场已经聚集了许多人影。 这是个小村落,一有骚动便会立刻传遍全村。年长者、女性和小孩们都一脸不安,以强健青年为中心的团体,围住他们并给予鼓励。 那是昨晚追著昴和雷姆进入森林的青年团吧,里头有几个人头上裹著绷带,看样子他们似乎也有人受伤。 快速扫视他们,找不到要找的人,昴不解地歪起脖子。 「——毛,你醒了啊。」 身后有人呼唤,昴停下脚步回过头。 从昵称就知道是谁,但像这样见到本人的脸之后,安心便自然地涌出。 站在背后的,是一头粉红色秀发的女仆——拉姆。 拉姆卷起女仆装的袖子,手上抱著像是篮子的东西,里头有大量看似是蒸蕃薯的食物,看来她正在运送这些食品。 微微冒著热气的蕃薯,透出些许盐巴的气味,昴的胃在期待和兴奋下发出小小的呻吟。事到如今,他才意识到自己的肚子空空如也。 「你受了那么重的伤本来还很担心,但一醒来就吵著要吃东西还真是可怜啊,该不会是被狗咬了之后传染到狗了吧?」 「传染到狗是什么意思啊?不过,喔——嗯——嘿,这样啊,你有担心我啊?」 「要吃就吃。」 「姆呜噗吧!」 昴左摇右摆消遣拉姆的失言,结果落得嘴巴被蒸蕃薯塞满满的下场。 被蕃薯的灼热堵住喉咙,昴仰头朝上,像野兽一样呼吸。 「哈呼、哈呼,我还以为会死呢!不过很好吃!」 「很好吃吧,才刚做好……不,才刚蒸好喔。」 「你那得意洋洋的表情是怎样,真叫人火大耶,不过很好吃。」 「好啦好啦,再给你一个,你就安静地贪吃吧。」 拉姆递出蕃薯,昴像个孩子一样欢天喜地地收下。 拉姆用轻蔑的目光看著这样的昴好半晌。 「唉呀,关于昨晚那件事,先老实跟你说声谢啰,辛苦了。」 「彻头彻尾都用上位者的语气讲话……我做了什么让你需要道谢的事吗?」 「领民要是有什么万一,领主就会被追究责任,一想到要是孩子们就这样被一群沃尔加姆威胁……所以毛采取的行动是正确的。」 「沃尔加姆……喔。」 是那个黑色魔兽的名称吧。 沃尔加姆,就昴所知,那是出现在神话中的魔兽名字,真是取了个很不得了的名字呢。 光听名字就知道,那是遇到就会让生命饱受威胁的存在。 昴点头后,拉姆朝森林的方向看去。 「昨晚,破掉的结界修好了,之后花了一整晚的时间巡视结界有没有问题,所以应该不会有沃尔加姆越界了。」 「只要人类这边不越界就行了,对吧?要是小鬼头越过结界去把幼犬宝宝带回来,那就没有意义啰?」 「很刺耳耶——有事先叮咛村民了。」 难以形容的不安音色,是因为扑克脸拉姆的心情不安稳吧。 听她所言,维持、确认结界并报告似乎是村民的责任,要是有所怠惰就会成为对罗兹瓦尔不利的理由,那是拉姆不希望看到的事。 之后,昴又抢了两个蒸蕃薯才跟拉姆分开。 道别后,拉姆前往现在也很担心害怕,全都凑在一起的村民们。这种体贴村民的行为是拉姆的风格吧,用蒸蕃薯表示心意也很像拉姆会做的事。 「不过蒸蕃薯好好吃,盐的分量拿捏得绝佳。」 咬著手中的蒸蕃薯,昴在这之后也逛了村子一圈。 一边检查身体状况,一边确认从森林带回来的孩子们是否安好。 孩子们都因为疲劳和解咒造成的体力消耗沉眠著,不过昴从他们父母、家人那边收到了过度的感谢。 老实说,不是想被感谢才做这件事的昴焦躁得要死,在狼狈到无以复加之后,他连装傻都没办法就害臊得逃之夭夭。 【插图167】 就这样巡过村子一遍,昴打算回到一开始的住家等待爱蜜莉雅起床——这时,他突然想到还没跟蓝发少女打照面。 「——」 突然掠过脑海的,是满身兽血、放声大笑的鬼。 那凄惨的姿态十分壮烈,但让回想起来的昴全身发抖的,并不是恐惧的感情。 从额头长出的纯白之角——非人的样貌让昴感觉到什么。 没错,那个时候昂—— 「——刚好你在这里。」 在心情化为清晰的言语之前,有人出声叫住昴。 踏过草丛,大胆让洋装裙襬摩擦地面走过来的人是碧翠丝。 「你在外头穿这么长的裙子,会很豪迈地弄脏喔?」 「贝蒂有用魔力让泥土砂子这些会造成脏污的原因弹开——不说这个了,有话跟你说。」 礼貌回应昴毫无意义的疑问后,碧翠丝朝他招手。 换个地方——是要说在这里不能说的话吗? 虽然有点纳闷,不过昴对碧翠丝没有任何不满。跟在恩人少女的背后,昴突然拍了一下手。 「话说回来,你会跑到宅邸外头,是为了帮孩子们解咒吧。多谢啦。」 「……没什么,贝蒂只是被葛格拜托而已。」 帕克会拜托碧翠丝,当然是因为被爱蜜莉雅拜托吧。 碧翠丝应该知道这点才对。 尽管如此,她却还是刻意拿帕克当挡箭牌,这名少女连在这种时候也很不老实。 带著忍俊不住的昴,碧翠丝前往村子一角位于田地旁边的道路。村民因为魔兽騒动聚集在村庄中心,因此位在村庄角落的这里没有看到随处游荡的人。 「你刻意把我带到这里,有何贵干啊?」 「你没说无聊的笑话,似乎是察觉到气氛了。」 面对摊开双手的昴,回话的碧翠丝含糊其词,视线一再飘移,手指还一直玩弄自己的裙襬像在犹豫。 一副难以启齿的态度。 对昴任何事都直率以告的碧翠丝,现在的态度竟然扭扭捏捏,少女的表情就像是害怕被双亲责骂的小孩。 看到她这样的表情,很不可思议的,昴并没有想要强迫她快点开口的心情,而是双手抱胸,将背靠在保护田地的木制栅栏上,等她再度开口。 昴等待的姿势反而促使碧翠丝下定决心。 她闭上眼睛,然后慢慢地让瞳孔映照出昴的身影。 接著她说了。 「——再过不到半天,你就会死。」 3 吞咽被告知的话语,将之咬碎、咀嚼。 言语通过喉咙、纳进胃袋,化为血肉到达大脑,整个过程仅仅数秒,昴都是静止不动的。 「你比我想的还要镇静呢,还以为你会哇哇大哭。」 得到的反应比预期还要平静,碧翠丝因此挑高眉毛一脸惊讶。 昴朝那样的她举起右手,竖起两根手指。 「我想到两种可能性。」 在沉默的碧翠丝面前,昴弯曲其中一根手指。 「第一,黑色幽默,就是恶劣的玩笑。老实说,这话听了笑不出来……不过要是出现『成功吓到你』的告示牌,那我就笑得出来了。要拿出来就趁现在喔?」 昴眨眼开玩笑地如此要求,但碧翠丝的表情没有改变。 在默默无言的碧翠丝面前,昴别曲剩下的手指。 「既然不是玩笑,那可能性就只有一个——诅咒,还没解除。」 「你在森林被魔兽群攻击时,它们全都在你身上追加、植入诅咒了。」 彷佛要证明昴的推测,碧翠丝双手环胸这么回应。 残留在身体各处的白色伤疤——是全身沐浴在魔兽利爪尖牙下的结果。 厌恶地看了一眼残留紧绷感的伤疤,昴接著说道: 「保险起见我问一下,不能解咒吗?你应该不是摆架子吧?」 实在不认为碧翠丝会说出「就算你苦苦哀求贝蒂也不干」这种话,但还是抱著些许希望问问看。 当然,碧翠丝用摇头来回答昴的提问。 「如果有哪个家伙可以解咒,就能让你欠下无以回报的大恩情啰。」 「喂喂,饶了我吧,我已经累积超多要还的恩情了呀。」 老是蒙受恩惠却无从回报,上次、上上次,还有这次都是,不是只有这次的世界。 碧翠丝对昴的缅怀露出想询问的表情,但昴挥挥手带过。 「可以问一下,这次诅咒无法解除的原因吗?」 「……想知道自己是怎么死的可以喔。原因很简单——你身上的诅咒重叠太多,要解开的话太过复杂。」 「诅咒重叠太多?」 昴因无法想像而歪头思索,碧翠丝朝他摊开双手。 然后,双手之间突然出现了一条红线。 「把诅咒当成这条红线。」 碧翠丝用两手拉著线,绑了一个结。 「这个结就当作是诅咒的术式。解咒很简单,就是把这个结解开就行了,可是……」 手指灵活地动来动去,碧翠丝双手之间的绳子数量越来越多,蓝色、黄色、绿色、桃红色、黑色、白色的线不断增加,而每条线绑上的结又互相缠绕在一起。 「如果只有一个诅咒,只要拉著线解开就行了,可是像这样全部搅在一起的话……」 昴从伸出双手的碧翠丝手中,用交替翻花绳的要领接过线结。缠绕在手指之间的线,不管拉扯还是穿线都看不出可以解开的迹象。 「诅咒也是这样的话……啊啊,可恶,这难度确实太高了。」 就算一个一个照顺序解开,也不知道该从哪里下手。 当然,只要花时间,要解开也不是不可能。 「但有半天之内这个条件,为什么会有这个时间限制?」 「很简单,只要半天,为了得到玛那,魔兽就会发动术式。」 碧翠丝竖起手指,然后指向昴继续说道。 「那个魔兽的诅咒是『从对象身上夺取玛那』,目的单纯是为了维持肉体才要吸收玛那……也就是说,你被当成魔兽的饲料了。」 「因为肚子饿而攻击人吗?毕竟是野生动物,想法真简单,我该感谢那些家伙的小腹现在没有空著。」 想把焦虑扔向某处,但很遗憾的是满手都是丝线。把难以言喻的感情投向线结,面对挣扎著试图解开的昴,碧翠丝开口说道: 「——你不害怕吗?」 「啥?」 「贝蒂说的话,对你来说是宣告剩余寿命还有多少,而且贝蒂和葛格其实有救你的手段,只是判断时间不够所以置之不理。」 昴剩下的时间,乐观判断还有半天。 视魔兽的饱足度而定,就算在这瞬间被夺光玛那也不奇怪。 对昴宣告没救的事实后,碧翠丝在等待听完的昴会有什么反应。她是想要什么呢?昴突然想到了。 「干嘛啦你——是希望我责备你吗?」 「——」 碧翠丝不否定,但也没有肯定。 选择沉默的碧翠丝,其内心无从得知,但昴露出了苦笑。 「你和帕克的判断,就人情义理来说是很薄情,不过以合理性来看是很理所当然的。风险和劳力根本不成正比,你们是正确的,所以我不觉得你们薄情寡义。」 这是真心话,绝对不是把自己的性命看得很豁达,所以…… 「——我还有其他事想问,可以吗?」 「……什么?」 「爱蜜莉雅也知道我被诅咒了吗?」 现在,看护到累的爱蜜莉雅还在昴接受治疗的房间里睡觉。 帕克和碧翠丝都放弃的事态,爱蜜莉雅是如何面对的呢? 连爱蜜莉雅都放弃了吗?昴只在意这点。 「那个混血小姑娘不知道啦,葛格没有帮你解咒,也是为了不让小姑娘知道诅咒的存在。」 「……喔,原来如此。要是帕克开始解咒,就不得不告诉爱蜜莉雅,到时候她就会知道我被诅咒,以及得救的可能性很低这些事。」 帕克担忧的,是爱蜜莉雅得知昴无法获救时的心灵状态。 只要保持沉默直到诅咒发动,爱蜜莉雅承受的心灵伤害就只有昴的「死亡」而已。 既然是一切以爱蜜莉雅为优先的帕克,理所当然会选择这个判断。 和外貌相反,帕克其实不好惹。理解他的想法之后,昴这么说了。 「对了。」 像是刻意把话题区隔开来,昴戳了戳碧翠丝。 一边看著用指头戳的地方,一边朝皱眉的碧翠丝断言。 「你可没坏心到只是刻意来跟我宣告死亡时间,我是这么看你的喔?」 「……你又了解贝蒂什么了?」 「至少,我感觉你我打交道的时间比你所想的还要长四倍。」 望著加深眉心皱纹的少女,昴回想起既长又短、过去两个礼拜的种种。 和拉姆与雷姆的关系,除了第一回以外难得良好。与爱蜜莉雅的关系,撇除睡大腿这件事也是不错。找到了万恶根源的咒术师,还拯救了孩子们的性命。 回顾这段反覆的轮回,这次的考试可说是接近满分。 再来就是关键,要是能把自己的性命也算进去的话,那就满分了。 「治疗我伤势的是你、雷姆和爱蜜莉雅吧?既然看穿是被诅咒到没救的家伙,根本就没必要治疗了吧。」 感觉到碧翠丝的动摇,对于不够坦率的少女,昴发出轻笑。 「你有够不会说谎耶。」 「……得救的可能性一直很低是事实,葛格是不想让那个小姑娘得知另一个方法,所以才会治疗你的。」 「所以你就扮演坏人的角色,承受我全部的怒气?你这个幼女考虑得太周到了。告诉我吧,那个极少的可能性是什么?」 用拇指和食指比出一个小圆圈给碧翠丝看,向她索求解答。 碧翠丝犹豫半晌后,放弃似地吐了一口气。 「还记得跟你说明咒术时的话吧?没有方法可以阻止发动的诅咒,贝蒂曾这么说吧?」 「喔,那个啊。所以说要解咒就得在发动前……不对,等一下,以那为前提很奇怪,如果那是真的……孩子们怎么还能得救?」 从碧翠丝的话中发现不对劲,昴歪头思考事实跟知识完全不同的结果。 根据碧翠丝所说,要成功解咒就只能在诅咒的术式发动前,发动之后的术式没有任何方法可以停止,正因如此诅咒才会是可怕之物。 在森林深处发现的孩子们已经很衰弱,那毫无疑问是魔兽,诅咒发动的缘故,既然如此,孩子们还能挽回一命的理由是—— 在组合推论的期间,一个可能性如电光石火般出现。 昴抬起头,重新面向碧翠丝问道: 「施咒者本身死掉的话,诅咒的效果会如何?」 「如果是一般的诅咒,效果会持续下去,但是这次的诅咒是透过术式来进食,要是食用者呜呼哀哉,进食中断不是理所当然的吗?」 碧翠丝的肯定,让昴内心的纳闷得到解答。 孩子们身上的诅咒之所以会停止,在于施咒的魔兽死亡。施咒者死亡后,诅咒就变成单纯的术式,再藉由碧翠丝之手解咒。 昨晚,在那森林殒命的魔兽数量应该很可观。 若其中有在孩子身上施咒的个体,那推论就能获得肯定。 而且,这份确信同时也会导出一个答案。 「原来是这样——在我身上下咒的家伙数量过多,根本无法锁定。」 回头,昴看向魔兽栖息的森林。 不久前,昴才全身沐浴在追过来的无数魔兽獠牙中。 要是每道伤口都带著诅咒效果,那组咒昴的魔兽可说是不计其数。更何况,要在半天之内驱逐所 有个体,就现实层面来说是不可能的。 帕克和碧翠丝裹足不前,没有告诉爱蜜莉雅真相的理由恐怕就在于此。 「葛格他……」 「你不说我也知道啦,要是爱蜜莉雅知道的话,她一定会乱来的。虽然那样我会万分高兴……却也万分恐惧。」 爱蜜莉雅总是为他人著想,毫不犹豫地做出利他损己之事,正因如此,昴不会去找爱蜜莉雅帮忙,因为他不想这样。 要是有个万一,导致在眼前失去爱蜜莉雅,昴一定会尝到就算撕裂身体上百次也无法形容的痛苦。 「难度根本就是鬼上身的等级,非比寻常又荒谬绝伦,不可能啦,放弃——」 『所以,就这样放弃?』 话说到一半,那声音在昴的脑海里苏醒。 混著杂音又遥远无比,简直就像在无意识底部回响的细微之声。 昴抬起头环顾四周。 除了自己和碧翠丝以外,现场没有其他人,不仅如此,刚刚的声音—— 『没有其他方法吗?』 像在寻求倚靠的声音,但声音里头又蕴含著悲怆的决心。 「头痛吗?那也是当然啦。」 『就只能这样,之后就随你高兴。』 眼前碧翠丝的声音,和碧翠丝说的另一句话声音重叠。 不知道是在哪听到的,不过在某处听过的对话正在脑中纷扰。 视野闪烁,耳鸣像警报一样作响,令人忍不住当场跪下—— 『——我一定会救你!』 充满决心、有所觉悟的声音,让弯曲的膝盖重新直立。 昴记得那个声音,也对那个声音有印象。 而且他注意到一件不得不问的事。 「——雷姆在哪里?」 早上醒来之后,昴一次也没见到蓝发少女。 听说两人是一起回到村子的,也有听说她平安无事地从森林里回来了。 「碧翠子……碧翠丝,雷姆在哪里?」 逼近沉默以对的碧翠丝,昴开口问道。 「如果站在跟她一样的立场,你会怎么做?」 「这不算回答!」 大声顶撞卖关子又拐弯抹角的回话后,昴的身体大幅倾斜,血液不足的身体摇摇晃晃,跌倒后的他回顾自己的行为。 这感情不过是迁怒,而且碧翠丝正是为了承受昴这样的感情才站在这里。差点就这样倚靠这份体贴了,昴为自己的悲惨感到怒不可遏。 这时候—— 「——刚刚的话,不能当作没听见。」 平静扼杀感情的声音,介入昴和碧翠丝之间。 一看,粉红色头发的少女从广场角落走了过来。 「拉姆……」 被呼唤名字而看向昴的视线——其冰冷叫昴屏息。 那模样让昴想起在失去雷姆的世界里,发出憎恨吶喊的拉姆。最疼爱的妹妹陷入危机,让拉姆像那时候一样憎恨一切—— 「——」 想到这边,昴终于发现了。 拉姆在身前交握的手正在微微颤抖,保持扑克脸的嘴唇也被咬紧,拼命地不让表情有任何变化。 「用千里眼看不到雷姆,碧翠丝大人……雷姆在哪里?」 「贝蒂提示过可能性,仅此而已。那不构成葛格和贝蒂出动的理由,因为选项太有限。」 「不是那样说吧……那雷姆果然在……」 ——在魔兽栖息的森林里,雷姆打算一个人讨灭魔兽而闯进去了。 这全都是为了拯救菜月昴。 「为什么……为什么雷姆要为我做到这种地步!?」 雷姆也有可能会夺走昴的性命,虽说跟以前相比关系变好了,但不认为已经构成足以舍命相救这么好。 难以接受雷姆决心的昴,看到身旁的拉姆有戏剧性的反应。 在一瞬间,悲叹的表情转换成决心,拉姆打算追随妹妹,毫不犹豫的要冲进森林。 「——慢著!」 昂立刻张开双手跳到拉姆面前,阻挡她的去路。 对此拉姆怒目相视。 「让开,毛,现在的拉姆没有时间,无法温柔应付你。」 「我可不是什么都没想就叫你别去喔!我有几件事要问你,你可要老实回答。」 「拉姆没时间做那种……」 「一定要救出雷姆。顺带一提,如果你稍微认同我是同伴的话就听我说,因为就算只有一点,我也想提升救出雷姆的可能性。」 听到是拯救雷姆的手段,拉姆的顽固态度也稍微动摇。 看到拉姆的态度浮现犹豫,昴竖起一根手指问话。 「我想问的只有两件事,你那个叫千里眼的能力,可以得知雷姆的所在地吗?」 「……嗯,可以,进入森林的结界就算是在千里眼的范围内。千里眼是能『与拉姆波长相合的存在』共享视野的眼睛,所以只要进入范围内就一定能找到。」 「不是看穿一切的眼睛,而是复数的视野……这力量简直就像在中控室确认监视摄影机的影像。不管怎样,能靠那个能力跟雷姆会合是再好不过了。」 第一个条件达成,昴边点头边接著竖起第二根手指。 「那么,第二个——拉姆,你是战斗型的女仆吗?」 「……这问题是什么意思?」 拉姆眯起眼睛,昴耸肩对她说道: 「这个嘛,在跟雷姆会合之前,不知道会在哪里跟魔兽杠上打起来,不能自卫的话就不用谈找人了。先讲清楚,我要是参战的话可是超级绊脚石喔。」 「等、等一下,毛该不会打算跟过来吧?」 昴大言不惭地讲自己实力不足,反倒让拉姆难得用焦虑的口气发问。 「我知道你动摇了,不过这可是必要条件喔?不,老实说目的如果只有雷姆平安无事,那我就不是必要的……」 台词后半段越讲越小声,听得拉姆面露疑惑。 看她那样的表情,昴连忙挥手。 「我不过是想让所有人一起抵达第五天罢了,能达到这个目的,才有让我数度挑战的价值。所以,我拜托你。」 昴双手合十膜拜,拉姆似乎在犹豫该说什么而颤抖著双唇。 不过,最后还是没能化为语言,而是变成叹息消失。 「——如果你是期待拉姆战斗的样子能跟鬼化的雷姆一样,答案是不可能。」 「你说什么?」 「拉姆跟雷姆不同,拉姆是『无角者』,只会使用一点强烈的风系魔法。」 说完,一阵强风配合拉姆轻摇手指的动作,摇晃昴的头发。 干涉自然的魔法要是变凶恶,威力就足以砍断昴的右脚和挖开脖子吧。想到这里,就觉得刚刚那阵清风让人毛骨悚然。 但是,如果是算在我方战力,那就没有比这更可靠的了。 「碧翠丝!我现在要跟拉姆一起进森林,如果回来之前爱蜜莉雅醒了,就先帮我蒙混过去。」 「……竟然要去带双胞胎妹妹回来,那可是放弃自己性命的行为,你真的了解吗?」 「有点不太对,我订正一下。」 面对低声质问自己觉悟的碧翠丝,昴竖起手指左右摇晃。 「习惯死亡而放弃的癖好实在可笑之至,性命很重要,而且只有一个,你们拼死帮我保留住这我知道,所以让我难看地拼命挣扎吧。」 他们延续了这条曾经因为绝望而舍弃的性命。 因为有许多人向昴伸出援手,自己现在才能像这样活著。 直到目 前为止,他们给予的都是延长战的时间。 「来上演一出逆转胜的戏码吧,我可是从那种颓废状态好转到这里,贪婪的我想在之后的故事看到自己的存在,要有我的个人风格啦,我超想看的。」 用狗屁歪理做不正经的说明。 完全不触及碧翠丝询问意图的回答,不过昴讲的时候可是抬头挺胸。 「搞不懂你在想什么……随便你啦,反正选项我已经提示过了,要从里头选哪一个就由你自己决定。」 「你就是这样打发雷姆的吧。算了,感谢你~碧翠子。」 回头看森林,想像如今也在那深沉黑暗中战斗的雷姆。 鸡婆又容易冲动误事,不跟人商量就随便揣测别人的心情,擅自快速做出结论又任意下手,真是个搞得人一个头两个大的女生。 「你对我做什么,我就要奉还你同等程度的行为啦。」 掰得手指咖咖作响后,以决心作为靠山,昴向魔兽森林发出宣言。 朝居住在里头的黑色魔兽群,还有将昴拉进这个命运的超乎常理存在——进行过去曾履行但忘记的宣战布告。 「好啦,来场最后的大对决——命运大人,我来啰。」 4 「——明明刚刚还帅气十足地说大话。」 向命运宣战后大约十五分钟,在昏暗的森林里,拉姆如此低喃著。 站在走路不时脚滑的昴身旁,拉姆仰望他说: 「喂,看到你勇往直前朝累赘发展的身影,要掩饰失望可是很辛苦的。」 「你懂掩饰的意思吗?要是掩饰的内容被对方知道就算失败啰?」 对拉姆堂堂正正轻视的话语打岔,昴流露叹息。 ——现在,昴跟拉姆两人在魔兽森林里徘徊寻找雷姆。 自行穿过结界,涉足森林深处是了解魔兽特性的拉姆提出的方案。平常吃过结界苦头的魔兽们,基本上不会接近村庄附近,因此都居住在深山里头。 当然,想要歼灭魔兽的雷姆会去的地方,自然也会是那里。 「话虽如此,都只有兽径好走实在是……」 「不习惯的话还另当别论,都没什么前进的话就不用谈了……拉姆是说真的。」 「慢著,要放弃我还太早了。我懂你的心情,不过稍微慢一点吧!」 女仆装应该是完全不适合走山路的服装,但脚步轻快无比的拉姆,行军速度比昴快上一倍。对于担忧妹妹安危的拉姆来说,配合脚程慢的昴根本是百害而无一利。 至少,倘若再继续拖拖拉拉的话,就免不了这项污名。 「我可是大病初愈体力浪费过度又血液不足耶……话说回来,我错过让爱蜜莉雅酱跟我说路上小心的时机了!」 「只要还没说『我回来了』,那昨晚的『路上小心』就还有效。」 「是、是那样吗……?」 昴一边对拉姆的诡辩感到疑惑,一边拿手中的剑当成拐杖抵住地面,提心吊胆地确认脚下并追在拉姆身后。 ——拿来当拐杖的剑,是跟阿拉姆村的青年团借来的。 昴告知要进入魔兽之森,青年团代表露出的表情叫人难忘。 断然拒绝惊讶、制止的声音,在说出一部分事情后,对方就出借了这把剑。 尽管吹嘘说是村子里最锋利的剑,但就只是极为正统的单手剑。跟门外汉没两样的昴收下勉强能挥动的剑后,两人就被送离村庄。 不过,村子里赠与的东西不只这些。 「口袋里头有……零嘴,漂亮的石头和……呜喔喔喔!有虫跑进去了!」 昴将手伸进塞满各色物品的口袋里头翻找,结果被讨厌的触感吓到惨叫。 从狭窄场所解放的小虫振翅高飞,离开昴的手,飞进森林深处。 「趁混乱干这种欠扁事的臭小鬼们!之后要好好说教一番。」 「这是被仰慕的证据吧……这种男人哪里好了。」 「孩子们的纯真眼眸,能看出我的男儿本色闪耀无比,而且被喜欢的可不只有我,拉姆也知道吧?」 「……是呢。」 拉姆回应索求同意的昴,昴对那个答案心满意足地不住点头。 离开村子前,拉姆也有看到昴和孩子们的互动,对昴来说能够触动心弦的事,要是对拉姆来说也能这样就好了。 被青年团送走后,昴就被醒过来的孩子们抓住。 想直接跟昴和雷姆道谢的孩子们一发现他,就拿了许多东西塞进昴的口袋,还说是感谢的心意。 零嘴、漂亮的石头,甚至连那长翅膀的小虫子,对孩子们来说都是将感谢的心情化为形体的物品,所以不能等闲视之。虽然虫子逃掉了。 然后孩子们露出笑脸,对被迫收下不需要的感谢形式而动摇的昴说: 「我们也想向雷姆玲道谢,你等一下会带她来……对吧?」 雷姆现在在多危险的地方,为了什么而赌命战斗呢? 孩子们不知道,而且也不需要知道。 要说原因的话—— 「放一百二十个心吧,臭小鬼们。那种半夜跑进黑暗森林里的坏小孩,我会和不找人商量就急著跑进去的大姊姊一起教训他们。」 顺带一提,就算加进鲁莽跑进森林,全身被狗咬而给周围的人添莫大麻烦的笨蛋男人也行。 整晚跪坐,接受村长伯的说教不也是一种痛快吗? 自然描绘出的未来预想图,叫昴嘴角上扬。 这时,拉姆对莫名露出狰狞笑容的昴说: 「毛,我要用千里眼了,你等一下。」 拉姆在前方止步,没有回头,用命令的口气说完,就静静地低下头。 森林鸦雀无声,一边品尝声音消失的感觉,昴快步走向站著不动的拉姆身旁,拔剑出鞘警戒四周。 不可以掉以轻心——因为使用千里眼的时候,拉姆是毫无防备的。 「——」 白皙的脸庞低垂,拉姆沉默地集中精神发动「千里眼」。 根据说明,这是可以跟其他生物共享视野的能力。借用与使用者波长相合的生物视野,或是借用别的生物视野来延伸视线距离,达到如字面上的「千里」效果。 仰赖拉姆这项能力,进入森林后已经用了好几次千里眼,可是到现在都还没发现雷姆,生物过多反而也是使用上的一大难处。 不过—— 「毛——视野中又出现拉姆和你了。」 「来了吗……我先往前走啰?」 看到闭目的拉姆点头,昴意识到自己小声吞咽后加快的心跳声。 慢慢往前踏出一步,留下毫无防备的拉姆,踩踏草木走到长满青苔的岩石上,抵达之后停下来深呼吸,接著放下一直拿著的单手剑。 铁制剑鞘发出敲击岩石表面的坚硬声响,接著森林开始嘈杂。 「——嘎噜!」 打破寂静的咆哮声和轻快的脚步声敲击昴的耳膜。 立刻回头,从头顶的树木缝隙间冲出来的黑色四足野兽,裸露牙齿瞄准昴的喉咙,要是反应迟钝就会被咬断。 没多想就举起双手防御,但野生动物的速度比较快,牙齿前端轻易地贯穿人体,喷出的鲜血就是昴丧失的性命——在那之前…… 「为什么每只个体一看到昴就会失去冷静啊,真纳闷。」 「呜喔哇!」 厌倦的吐气传到陷入困境的昴那里,眼前张开血盆大口逼近的魔兽,身体被风刃从旁斩断。身体被分为前后两段的魔兽瞬间一命呜呼,上半身顺势用力撞上昴,把他撞飞。 被撞到的昴运气很差从斜坡上滚落,变得浑身都是泥巴和擦伤后站了起来,朝站在山坡上俯瞰这里的拉姆投以抗议的目光。 「你说的稍微是像这样吗!」 「不想让被杀的野兽死得太痛苦,所以就没心思去顾虑毛啰。」 朝蛮不在乎冷言冷语的拉姆瘪了瘪嘴,昴看向落在旁边的魔兽尸体。 已经呜呼哀哉的身醒——即使知道那是危险生物,可毕竟现在是以生物尸体倒下的状态,于是昴轻轻双手合十。 「像那样每死一只就心碎的话可是会负荷不了的,更何况不歼灭它们毛就无法得救……方才的狩猎法,是毛设计的吧。」 「我也知道这是伪善的感伤啦,当然也知道这是自我满足。」 与其说是感性不同,问题应该出在原本生长的世界不同吧。 昴不能说是信仰虔诚的人,但对于生命的敬意还是有的。 而且现在,经过「死亡回归」这个现象后,有自觉到这份敬意稍微增强了。 「那么,刚刚有用千里眼看到雷姆吗?」 「没有,很遗憾,似乎还要到更深处。从刚刚只要想确认,瞄准毛的沃尔加姆就一直跑来,害得拉姆根本无法集中精神。」 道出锁定昴为猎杀对象的魔兽习性——拉姆觉得不可思议似地以手撑著脸颊。她的疑问,昴大致猜想得出答案。 无法明确用语言表达,但只能说是昴太弱小。 虽然昴缄默不语,不过拉姆在来回看著他和魔兽之后说道: 「果然是因为毛很弱。」 「烦恼后得出的结论是这个吗?真失礼。」 「那不然,是看起来很好下手。」 「根本的部分都没变嘛,大姊。」 相较于耸肩的拉姆,昴垂头丧气。 拉姆的言行举止很难判断是不带意图还是套话,不过八成是后者。 进入森林后,有好几次魔兽单独袭击他们,每一次都跟方才一样,由拉姆使用魔法给予攻击昴的魔兽致命一击。 狩猎方法能确立,是由昴主动提议的。比起使用千里眼而毫无防备的拉姆,昴更容易被攻击,连一开始半信半疑的拉姆,事到如今也不再怀疑。 ——总算等到问的时机了,犹豫再三的昴如此心想。 「我可以问无角者是什么吗?」 脱口而出的,是对进入森林前所听单字的疑问。 不知为何,可以想像这单字的意思。听到问话,拉姆依旧从上方俯视昴。 「如你所闻,那是给明明是鬼还失去角的愚蠢之徒的蔑称啦。」 出现「鬼」这个单字,昨晚雷姆的样貌浮现在昴的脑海。 忘不了浑身兽血、放声大笑的雷姆,额头上——白色的角闪耀著微弱光辉。 那根本就是童话故事中「鬼」的样貌。 然后,拉姆刚刚自称是无角者的话,也就是说拉姆的额头—— 「因为一点小事失去了只有一只的角,在那之后,拉姆什么事都必须仰赖雷姆。」 「……我好像问了不该问的事?」 「为何?」 昴抓抓脸,拉姆一脸真的很不可思议的表情问道。 「没有啦,我是不知道对鬼这个种族来说角是什么样的东西,但我猜想应该是很大的问题吧,而我还这样神经大条地直接问你。」 「都已经追根究底了才说这种话——算了,放心吧。」 压低情绪化的声音威胁昴后,拉姆的扑克脸稍微瓦解。 「撇开当时不谈,现在已经稳定了。虽然失去角,不过有失有得,也捡回了一条命——不过,雷姆并不是这么想的吧。」 以相当难受的声音作为区隔,拉姆朝昴伸出手——那是要启动千里眼的信号。 昴爬到斜坡上时,拉姆的意识已经介入他人的视觉。 闭上眼睛的拉姆呼吸急促,额头和颈项冒出大量冷汗,双脚像是被操了整天似地微微颤抖,移动时不停摇晃彷佛晕眩发作。 借用他人视野的千里眼,对少女的身体会造成相当大的负担。 不管多难过、痛苦,拉姆绝不会说泄气话。 结果在本质的部分,拉姆和雷姆这对双胞胎是相似的。 如果要勉强的人是自己,就会毫不犹豫地去做。 包含爱蜜莉雅和碧翠丝在内,住在豪宅里的女性全都有点过度以他人为优先。 「弱鸡的我有够逊,连我自己都讨厌自己了。」 用力踹脚下的草,结果飞散的草跑进嘴巴,弹起来的泥土掉进眼睛,真是大失算。 吐出泥臭味的口水,同时为自己的失态感到非常难为情。 但是,这样的愚蠢行径跟自己再相配不过,所以肩膀的力道稍微放松了。 「拉姆——你很担心雷姆吗?」 明知道扰乱集中精神在千里眼上的拉姆是不好的,但他还是这么问道。 与他人视野同步,意识焦点不在现场的拉姆,慢了一拍后说道: 「那是当然的吧。那孩子确实比拉姆还强,但是那不构成不担心的理由。」 「……嗯。」 「不管让那孩子做什么,她都能做得比拉姆好,可是拉姆是她的姊姊,只有这个立场是绝对不会动摇的。」 在坚定的决心下,拉姆行使名为「姊姊」的立场。 一直以来,昴都以为拉姆只是乐得轻松才利用姊姊的身分,所以非常瞧不起她,不过那却是愚昧至极的误会。 拉姆一直比昴所想的还要了解自己的立场,对雷姆来说-则是必须一直视拉姆为值得自豪的姊姊。 在认清这些之后,昴也只能下定决心。 「剩下的和雷姆会合之后再说,不过那也只是理想状态啦。」 抓抓脸,昴边做热身运动边低喃。 是对昴时态度纳闷不已吧?没能得到任何成果的拉姆中断千里眼,将意识拉回现场。 她拨正被汗水弄湿的浏海,同时用诧异的眼神看向昴。 「毛,你要做什么?」 「以现状来说,如你所言我这个包袱太重了。我在进森林前应该说过,要救雷姆的话我能派上用场。」 虽然只是不太确信的推测,但以至今发生的事件来看,胜算调整为七比三左右。当然,还是对三成的机率感到不安。 「怎能不在有胜算的时候赌上一把呢。拉姆,做好铤而走险的觉悟了吗?」 「在魔兽森林跟年轻男性独处——置身在比这更危险的状况,身为少女是不可能没有觉悟的吧。」 「很敢讲耶,这位大姊。」 昴笑了,然后大口吸气、瞪大双眼。 只要昴的想法正确,应该就能靠这招改变现状。 即使知道这是必要之事,依旧止不住内心的恐惧。 ——知道自己很害怕又胆小,尽管如此,现在可是不容逃避的场合。 如果昴是对的,那个应该会来。 「拉姆,其实我会——」 ——开口要说「死亡回归」。 昴佯装打破禁忌,意图告诉他人被禁止说出口的事项。 眼前,等著昴说出重点的拉姆表情冻结。 不对——是时间静止了。 世界失去颜色,声音消失,时间的概念荡然无存。 一切都等同停滞的世界,唯一逃过这项制约的存在突然出现。 「——来了吗?」 这句话其实没有变成声音。 但是,朝眼前「那个」发出的通知和请求中全都是竭尽毒辣之词,要是心情能稍 微传达出去,郁闷能获得发泄的话是再好不过了。 ——在时间停止的世界里,只有黑色雾霭不受影响。 忽然出现的雾霭,在虚张声势的昴面前化作手的轮廓。 先是生出手指,再来是手腕,接著是手肘,然后延伸出手臂,形成人类的右手。 以前应该只到手肘的手,这次清晰地具现化到肩膀。 「——」 结成比第一次看到时还要清晰的影像,雾霭将黑色手指滑进屏息的昴的胸腔。穿越胸膛的薄肉,抚摸肋骨,然后直达心脏。 心臓被直接握住的痛楚,即使略过了想要发狂吶喊的打滚,仍旧让人位在无法言语的领域。 ——漫长难受、无法忍耐的痛苦时间一直持续。 心跳的速度狂乱,血流被挤压得乱七八糟,全身都发出哀嚎。痛到喷出血泪,咬紧的臼齿承受不了咬合的力气而碎裂。 痛苦到发生上述状况也不奇怪,在一切停止的世界中就只有生成痛觉的昴,连挣扎呻吟都不行,只能被迫一直承受。 不久,痛苦的时间远去,视野化为纯白—— 「——毛?」 被呼唤后,昴才注意到自己双膝跪地。 口水从低垂的嘴巴流淌而出,昴连忙用袖子擦拭,然后站起身来。 「危险危险,这个白日梦。」 「是因为重伤刚痊愈就想勉强才会这样吧,如果不舒服就先回村子,假如有找出雷姆的手段,只要告诉……」 还没说完,拉姆便表情一变,转头环顾周围。 寂静降临的森林里,就只有迎风摇曳的树枝,和叶子互相摩擦的些微声响。竖耳倾听这些声音的拉姆,看著昴问道: 「你做了什么,毛?」 「……只是试著赌一下,还伴随少许痛苦而已。」 尽管是那样庞大的痛苦,可是余韵却没留在身体任何一处。 彻底在精神上造成伤害的做法只让人觉得丑恶,唯i感谢的就只有在现实中还留有可以活动身体的体力。 不管怎样—— 「风乱了……野兽的气味接近了,而且数量不少。」 在因风喧嚣而开始失去寂静的深绿中,拉姆的脸忽然朝右方固定。 跟著往那边看去,结果看到复数的红色光点从森林深处逐渐逼近。 数量大约有五只——看到跑来的魔兽,拉姆小声咂嘴。 「明明都还没找到雷姆……!」 「喔,放心吧,大概再过不久就能会合了。」 「为什么说得那么肯定!」 朝用锐利目光恫吓自己的拉姆耸肩。 「雷姆的目的是要杀光森林里的魔兽吧——只要有我在,它们就会以我为目标想要猎杀我。所以说,到时雷姆也不得不来到我这边。」 昴一直在思考疑问的答案。 在每个轮回里,魔兽都选昴作为诅咒的目标,其理由何在? 反覆的日子里,在村庄遇到的魔兽一定会对昴施加组咒,与其说是无法避免的命运,更像是有别的强制力在运作。 魔兽对昴的存在会过度反应,这个疑问的答案出自于同样对昴有过度反应的人之口。 「直截了当地说——就是魔女的遗香。」 所谓的魔兽,据传是魔女创造出来的人类外敌。 而且,魔兽对散发魔女臭味的昴总是会产生过度反应。进入森林后不挑拉姆,屡次攻击昴也是基于同样的理由吧。 既然魔兽会被些微的魔女香气引诱而现身,那就善加利用这点吧。 森林里的魔兽,在昴身上下咒的所有魔兽都会聚集起来,而追著魔兽跑的雷姆也会跟著出现,多么豪迈又盛大的景况啊。 ——命名为「菜月昴诱饵大作战」。 以前要告诉爱蜜莉雅「死亡回归」而导致雾霭出现的时候,碧翠丝不经意说出的话成为这次作战的线索。 包围昴的魔女香气,会随著雾霭的出现而变浓。 ——恐怕,黑色雾霭和魔女之间有什么关连。 「死亡回归」的能力和包围昴的魔女香气——到底有什么样的因果关系呢?但现在没有时间可以去探讨。 只有无法传达给任何人的苦闷,以及无法向任何人倾诉的剧烈疼痛。 对准备了这些的命运进行反击的爽快感,让昴不惜扔下逼近眼前的威胁,扭曲嘴角露出凶恶笑容。 ——啊啊,我终于可以对安排这轮回的命运报一箭之仇了! 在心中喝采,重新握好单手剑,摆出架势面对迫近的魔兽。 然后,朝并肩而立的拉姆高声告知。 「那么,战斗方面就超级拜托你了,拜托啦!」 「之后客观回顾自己说了什么,请你会想去死。」 比拉姆带著叹息的声音慢一些的风刃,从正面命中魔兽群。 ——与魔兽的战役,于角色分配好后再度开启。 5 脚踢大地,往前跳跃。 像要连同在脚下蜿蜒的粗大树根一同踏破似的,鞋底就这样用力踩下去。 走在森林或山上等没有专门铺设的道路上时,会慎重确认脚下稳定度的行为其实是错的。跑在自然的兽径上时,正确做法是毫不犹豫判断脚底下是什么。 相信鞋底的坚固而踩踏,结果就是开辟出道路。 呼吸混乱,顺著额头流下的汗水跑进眼睛,在痛苦眨眼的同时,一边拂去汗水。 身体往前倾,尽可能减少风阻面积并且全力奔驰。 但是,追踪者的脚步声不绝于耳,彷佛在嘲笑四处乱窜的昴。紧跟在侧,要彻底逃脱的可能性等同于无。 肺部疼痛挣扎著要求氧气,昴的嘴巴开开合合难看至极,而且…… 「好猥亵的脸……你现出原形了。」 「你这家伙,给我记住喔 后悔把氧气用在多余的地方,昴重新抱好怀中的拉姆继续奔驰。 利用魔女残香发动「菜月昴诱饵大作战」约十分钟后,如昴所料魔兽群开始聚集,跟它们的战斗极为激烈,终于——两人无计可施只能选择败逃,所以才会在森林里穿梭。 「相信你说的可以战斗,结果竟然是这样!」 「实际上有战斗啊,只是拉姆的体力没你想像的多。」 「不是都说会帅气地走过险桥吗!?」 「这桥危险得超乎拉姆想像,在走过去之前就差点掉下去了。」 拉姆厚脸皮地一一回应昴的吵嚷。 这样的态度,实在让人想像不到她因为重复战斗,结果消耗玛那到手脚都不太能动的地步。 被昴释放的魔女残香吸引,魔兽顺利被诱出。 但顺利过头数量激增,讲白点就是变得棘手,因此除了后悔以外没有其他话好说。 使用风之魔法的拉姆,收拾掉的魔兽多达十七只。 顺利解决魔兽到这数量时,拉姆突然浑身无力地倒下。身旁的昴大吃一惊,连忙扛起拉姆开始逃跑—— 「走到这地步……只能临机应变了。」 「被搬运的人很吵喔!还有不要说话啦,会咬到舌头……原本……就没……什么……体力……!」 昴是所有运动项目都能拿到优异成绩的人,运动能力虽好,却因为窝在家里不出门,导致耐久力不够的缺点非常严重。如果是跑马拉松的话,要拿到全校倒数第二名也不是梦。 即使是如此贫乏的持久力,在遇到命悬一线的情况时还是会挤出来的,只不过体力之泉乾涸也只是时间上的问题。 紧追不舍的魔兽们 ,也知道逃跑的昴很快就会精疲力尽吧。 彷佛在享受猎物变弱的过程,每当昴的动作变迟钝时,它们就会攻击脚底来牵制,为萎缩的逃跑本能加油添火。 「差不多是我隐藏的力量解放的时候——好痛!」 才刚发完牢騒,魔兽的牙齿就咬进昴的右肩。 是厌倦戏弄了吧,一只魔兽抢先攻击。尖锐的触感陷进肩膀,痛楚直冲脑门,逼得他脑袋快要爆炸了。拼命扭动身躯,挥开咬著不放的魔兽—— 「——毛!」 「糟糕——!」 怀中的拉姆喊叫出声,接著森林突然散开,昴的脚在瞬间踩空。 双脚在空中挣扎,内臓就像整个被抬起来似的受到浮游感侵袭,接著脚跟摩擦斜面,身体失去了平衡,两人不断下滑。 「中招了……!」 不可以轻视魔兽,它们并非单纯的野兽。 仅有数次与之交锋,就能感受到它们是有智慧的生物,但昴却没有从紧迫的事态和野兽的外观中强烈意识到这点。 结果,选择看似不错的路,就是被诱导向悬崖的下场。 「混帐王八蛋!!」 滑行的斜坡角度变陡,昴拉长喉咙大叫,抱著拉姆的手臂更加用力,左手拔出剑朝悬崖剌下去。 「好痛痛痛痛,好痛好痛好痛!」 左半身整个摩擦地面,转动剑身让剑剌得更深,好不容易才停止滑落。仔细一看,差点就到悬崖尽头了,只要判断迟了一秒就会摔死吧。 「喔喔哇!」 仰望崖上,追过来的几只魔兽煞车不及跌倒,从昴的身旁滚落。 无法停止速度的魔兽,发出像家犬的哀嚎后消失在悬崖,狠狠地撞在锐利的岩石表面上,骨头碎裂的声响传到昴的耳膜。 「啊,岌岌可危的我也不免伤感,可是……」 「你抱很紧耶……」 置身在手臂不自觉用力的昴的怀中,拉姆抱怨这份压迫感。 少女的身体虽然轻,但加上昴本身的重量,手臂的负荷将近有一百公斤——紧抓插在崖面上的剑,昴的手也快要到达极限了。 「要是掉下去我们两个都很危险,毛,爬得上去吗?」 「是很想用毅力上去啦……不过等在上头的魔兽也是个……」 问题。边说左手边使力,把体重托付在插入斜坡的剑刃上,试图让姿势轻松一点。 「——啊。」 两人的声音重叠,同时响起的还有尖锐的钢铁断折声。 剌在悬崖上的单手剑,留下前端的三分之一剑身断掉了。连忙将歪掉的剑身重新剌进地面,却因为前端变平所以剌不深。 怀著肉会被磨掉的觉悟,用全身抱住斜坡,但摩擦力不足以支撑两人份的体重,努力没得到成果,剑身脱离地面,两人再度滑落。 「哇啊啊啊啊,完蛋了——!!」 「——代价很高喔,毛!!」 头朝下直直坠落的感觉,让昴想起前一次跳崖的经验而毛骨悚然。 尽管如此,他还是无意识地紧抱怀中的拉姆,至少要保护她免受坠落的冲击,男子气概似乎没有因此消失。 接受用力的拥抱,拉姆同时转动身体,伸手朝向地面。 「——埃尔·芙拉!」 咏唱的同时玛那膨胀,在两人预定著地的地面引发爆炸气浪。 来自正下方的风压,让坠落中的身体乘著上升气流,头下脚上的姿势也被转正,更重要的是多少减缓了下坠速度。 这样的话……昴在视野旋转一百八十度的世界中下了判断。双脚鼓起浑身之力,咬紧牙根到臼齿要裂掉的地步,忍耐著地的冲击。 「唔喔喔喔喔喔喔喔!啊啊啊啊啊——忍住了——!!」 ——忍过去了。 双脚当场用骇人的麻痹感提出控诉,昴边跳边慰劳双腿,仰望两人坠下的悬崖后被那高度吓到。 超过十公尺的崖高,差不多就跟学校的四楼一样,从那里被扔到坚硬的地面,真亏他们还能捡回一命。 「谢谢拉姆大人佛祖保佑,要是没有那个风魔法的话,现在……」 想要表述对大难不死的感谢,却发现怀中的拉姆一动也不动。 拉姆低垂著头,鼻孔流出一道血,闭上眼睛的她重复急促呼吸,并且不断发出痛苦呻吟。 「啊咧,喂,拉姆?糟糕,怎么这样,喂!」 轻轻摇晃她的身体呼唤她,拉姆却没有回应。 说起来,她的体力本来就因为与魔兽战斗跟使用千里眼而消耗殆尽,刚刚的魔法虽然救了两人一命,却也削减了拉姆的精神力吧。 「啊啊,可恶,时机糟糕透顶了我。」 咒骂自己的漫不经心,昴更小心地抱好拉姆,也捡起掉在旁边的断剑硬是收回剑鞘,然后抬头往上看。 就算是魔兽也无法飞越堪称断崖绝壁的悬崖,即使想追过来也得绕路,至少要趁这段期间拉开距离。就在这么想的时候—— 「喂喂,骗人的吧。」 头顶上,昴刚刚滑下来的斜坡流下大量土石——上头是释放玛那的幼犬魔兽及魔兽群。 曾经见过的幼犬魔兽,毫无疑问就是最初在村子对昴施加诅咒,还让昨晚寻找孩子们的雷姆受到严重打击的罪魁祸首。 那么丁点大却是统率族群的首领吗?以再自然不过的样子让其他魔兽顺服,昴忍不住发出乾笑。 「我恨魔女……香水喷太浓了。」 留下怨言,昴转动双腿确认麻痹程度,准备再度逃跑。 祈祷魔兽们会看轻两人,不要立刻扑过来。这么祈祷著准备冲剌的时候—— 「奇怪,啊咧?」 在奔跑的前一刻,昴察觉到异样而歪著头。 滑下来的魔兽们样子怪怪的,它们站在土石流上缩著身子,一到地面就立刻三五成群地散开。 「唉呀,喂,我在这里唷?」 简直就像在逃窜,昴搞不清楚这是什么状况。 到底发生什么事了——紧接著,那个疑问在悬崖上爆炸,倾倒在昴的身上。 「嘿——」 再度仰望上头,悬崖上的变化让昴吃惊,但也立刻理解了。 ——高高的悬崖上,出现一个人影。 拎著染血的铁球,穿著女仆装的少女,用失去正常的双目瞪著悬崖下方。 和涂抹坚定杀意的视线对上的瞬间,前所未有的讨厌预感让昴的背部被冷汗浸湿。 剎那间,「鬼」跳下高高的悬崖,降落在眼前的大地。 在森林深处被魔兽包围,和「鬼」对峙,还抱著不能不保护的少女。单手拿著断剑的昴来到了最终局面,他倒吞一口气说道: 「就算如此,我这边的战力也太过贫乏了吧?」 抱怨没有传达给任何一方,而是被刮过森林的风给无视了。 来了,现在这一刻,就是所谓的关键时刻—— 6 ——明知很危险却还是踏进魔兽之森的昴和拉姆,同心协力击退来犯的魔兽,安全到达森林深处。发现反覆和魔兽群战斗却奇迹似地没有受伤的雷姆,谴责她的冲动行为后,为彼此的平安无事欢喜和解。 然后,利用昴能够吸引魔兽的体质,集拉姆和雷姆的姊妹之力一一击倒魔兽,让昴从魔兽的诅咒中获得解放,最后是大团圆结局。 「理想中的状况是那样啦。」 昴拽气地边说边舍弃过于一帆风顺的妄想。 从雷姆正面盯著昴看的眼神中,找不到友好的感情,只有漆黑的杀意。 虽然荒谬,但实在看不出她处在可以对话的精神状态中。 让人连要眨眼都会犹豫的压迫感,面对眼前的威胁,就算只有一瞬间,只要移开目光就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 ——出现这样的想法时,已经是把眼前的雷姆当成敌人了。察觉到这点后,昴露出苦笑,自己到底是来这里做什么的啊? 「雷——姆——玲,我是你的朋友昴喔。」 不曾觉得表情这么僵硬过,但昴还是刻意佯装有朝气的声音。 说不定,雷姆会因呼唤而恢复正常,但是…… 「别用那么热情的视线看我嘛,我会烫伤的。」 雷姆扭动脖子的力气大到几乎要发出声音,同时锁定昴。 感受到警戒的矛头整个指向自己,呼唤作战可能是失败了。 会这么想,是因为雷姆现在的样貌真的是鬼气逼人。 熟悉的女仆装全都沾满鲜血,而且还是乾涸的血上又再碰到还没乾的血,暗红色和鲜艳红色的双色调,衬托出凄惨的程度。 是鬼化的影响吧,双手指甲又利又长,跟魔兽相比毫不逊色。挂在右手的「护身用」铁球也是沾满血浆和肉片,将不吉利之感发挥到极致。 可以断言。 正因为对雷姆的样子有觉悟到某个程度,现在才能勉强保持平常心,要是在夜路或哪儿不经意遇上现在的雷姆,百分之百一定会尿失禁。 尽管浑身散发凄厉的鬼气和疯狂,雷姆额头上的白角——只有那里像是不知惨状似的,依旧保持纯白之美。 明明是象徵雷姆为凶恶之「鬼」的部位,却只有那只角给予昴不协调的印象。 但是,状况却毫不顾虑昴的心情。 放眼望去,散开的魔兽们躲在岩石后方和森林树木之后观察这边,是在确认昴和雷姆的动向吧。 不难想像只要它们发现空隙,转眼间就会扑过来大快朵颐。 前有雷姆、后有魔兽——简直就是千钧一发又穷途莫展。 无法动弹的昴和按兵不动的魔兽,雷姆接下来的行动,成为左右状况的关键。 吞下一口气,闭上眼睛,然后重新笔直回望雷姆。 雷姆的眼眸会有多动摇呢?昴灌注全副精神,避免漏看任何小细节。 结果—— 「姊姊……」 沙哑又精疲力尽的声音。 可是,确实带有意义的音节,震动了昴的耳膜。 嘴唇颤抖似在困惑的雷姆,双眼专注地凝视拉姆的侧脸。 虽然被疯狂漩涡吞噬到失去神智,但雷姆的意识还是记得自己的另一半,记得她敬爱不已的姊姊。对此,昂感叹吐气。 「你正是姊控的代表啊,要是能恢复正常就万幸……」 「——放开她。」 语尾被打断,跟铁球夹带狂风飞过来是同时发生的事。 身体能够立刻往左倾斜,真是近乎奇迹。 还没从落地的冲击中恢复,膝盖无力导致昴的身体稍微失去了平衡,实在是很幸运。 通过的铁球尖刺浅浅掠过右肩,肉被削掉的剧烈痛楚使脑袋沸腾。 忍住痛到涌出的惨叫,昴朝斜前方踏出一步。 「很痛耶!」 以被掠过的肩头为起点,旋转身子侧步闪躲,看起来像是钻过伸长的铁炼下方。紧接著,驱敌的炼条重击昴原本站著的地方,在地面留下铁蛇的图案。 闪避只要慢一步,昴的背上就会爆裂出同样的形状吧。 想像肌肤被扯裂的痛楚就背脊发凉,昴像求情一样看著雷姆,但看著昴的雷姆态度却没有任何变化。她的双眸依旧满是敌意,一副神智不清的样子。 「鬼化是不错啦,可是却加上无法控制的设定吗……」 从雷姆现在的所作所为,昴如此推测。 若真是那样,问题就在于如何让她恢复神智。昨晚鬼化的时候也是在狂乱状态,可是昴失去意识前,记得雷姆的意识有从鬼回到原本的她。 应该是昴在眼前受重伤,给予她恢复神智的冲击吧。 「吃她一发铁球试试?虽然会马上变绞肉……」 如果触发跟昨晚相同的条件,雷姆一定会恢复自我吧。 只不过,昴会变成肉酱就是了。 「——」 怀中应该清楚如何处理的拉姆,意识依旧在远方。从刚刚开始就一直摇晃她看能不能把她摇醒,但离效果出现似乎还需要一段时间。 而且,眼前的雷姆和周围的魔兽,可没打算慢慢等下去。 昴舔舐爬过脸颊的汗水,湿润嘴唇让嘴巴蓄势待发。 既然没有可以打出的牌,就只能将想到的选项全都拿来试试看。 如果突破口只有这个,那么去做就是昴的作风。 「喂,雷姆!不只我怀里的姊姊,你也看看我啊!我的名字是菜月昴,天地无用的打杂实习生!罗兹瓦尔宅邸备受期待的仆人!虽然老是给你和拉姆添麻烦,可是我们感情还是有好有坏……喔喔哇啊!」 诉诸感情和记忆的作战实施到一半,就被没耐心的雷姆干扰而中断。 旋转的铁球折断、击碎行进路线上的树木,昴用飞跃前滚翻勉强躲过边发送木片边逼近的铁球,以三级跳远的标准动作华丽闪避,然后回过头。 「人家话讲到一半就杀过来,这是成何体统啦!真想看看你家人长啥模样……啊,就在这里!」 「把姊姊还来……!」 雷姆身体前倾,对著鬼吼鬼叫的昴喃喃自语。出乎意料的,雷姆突然只靠手腕摆动的动作拉回扔出去的铁球,再用反作用力敏锐地旋转身子。 「——!」 从身后飞扑过去的魔兽,被雷姆的后回旋踢直接命中身体——晶然的声响炸裂开来,魔兽的内脏四分五裂散落一地,即使远看也知道。 想要渔翁得利的魔兽,耍小聪明的下场就是如此。 原本要配合先锋进行波状攻击的魔兽们,目击那凄惨死状后也忍不住停下脚步。 那愚蠢的行为等同是在猎人面前仰躺露肚。 横扫的后回旋踢,将并排的两只魔兽腹部和头部一同打烂。丝毫不介意飞散的血肉,雷姆趁著那一踢的威力往前进,踩碎看到她靠近而缩起身子的魔默前脚,用另一只脚把停止动作的鼻梁往上踢,那只魔兽当场颈骨断折。 高举的脚跟接著往下敲烂旁边的魔兽躯体,一只魔兽为了帮同伴报仇而张开大口飞扑过来,却直接被雷姆抓住喉咙朝高空扔去。 画出一道抛物线,魔兽微弱的哀嚎拉长尾音,声音先是越来越远,然后又越来越近,最后发出像是水果砸在坚硬地面的声响后中断。 虐杀之后又虐杀,为了残杀而进行的残杀,这是杀戮中的杀戮。 以强大个体君临战场的「鬼」,破坏力根本不是魔兽能匹敌的。 即使如此—— 「以数量来说,果然是凶恶过头的武器。」 尽管看到同胞在眼前被杀害,但魔兽们似乎不打算结束一度开启的战端。它们裸露獠牙、伸出利爪,边嚎叫边扑向来势汹汹的雷姆。 被揍飞、被打烂、被踏碎、被扯成碎片,即使魔兽尸骸越堆越多,但也确实地在雷姆身上留下不浅的伤痕。 被飞溅血液染红的女仆装,不只是被喷出的血液晕染,还开始混杂从内侧流出的鲜血颜色。看到这样的情况,昴感觉到形势开始变化。 眼前的鬼与魔兽之战极尽炽烈,他们的意识里头已经没有昴和拉姆的存在。威胁度低的对手留到后头,现在他们为了歼灭麻烦的外敌 休息 『雷姆』 1 ——对雷姆这名少女来说,被人拿来跟「姊姊」比较非常难受,但却是日常生活。 在亚人族中,鬼族所拥有的臂力与玛那,都被归在出类拔萃的优异种族中。 要说鬼族的唯一弱点,就是人数很少。 只特化诞生强大个体的种族,大多都没办法繁衍大量子嗣,与庞大的力量相反,鬼族不得不在狭小的深山构筑聚落生活。 正因为是不惜远离人烟而活的种族,为了保护稀少的同胞,鬼族订定了几项严格的规范。 ——对鬼族来说,双胞胎是「忌子」。 这也是鬼族之间订立的严格规范之一。 原本,每名鬼族生来头部就有两只角。 平时角都隐蒇在头盖骨里,不过当事态演变成动摇鬼本能的状况时,角就会伸出头部,吃光周围的玛那。 强行使大气中的玛那顺服,大幅提高自身的战斗力,角就是为此存在的器官,对鬼族来说也是种族的骄傲。 但是双胞胎另当别论,因为他们是在分享两只角的情况下出生。 在鬼族,失去角的个体被称为「无角者」,会丧失鬼族的身分。 失去一只角都免不了被诽谤责难,更别提一出生就少了一只重要的角的双胞胎,那可以说是不得不忌讳的事。 因此,双胞胎被视为忌子,出生后立刻被处分掉是一直以来的习俗。 这对双胞胎的命运,原本也是要在诞生之初就走到尽头。 下了苦涩决定的族长,准备亲手处置婴儿的瞬间,双胞胎之一放出巨大的魔法力——除非其天赋才能被发现,才能免于一死。 2 双胞胎姊姊取名为拉姆,妹妹叫雷姆,地位在鬼族之中敬陪末座。 她们的生活绝对称不上一帆风顺。 虽说保住性命,但身为双胞胎的事实无法抹灭。 打一开始就被贴上「无角者」标签的两人,在一族的冷落下成长。 连有血缘关系的双亲,态度也都冷漠无比,同族的人也都毫不掩饰对两名忌子的嫌恶和轻蔑。对她们来说,那里可说是最差劲的生长环境。 不过,如此恶劣的环境也没持续多久。在她们懂事之后——正确来说,是双胞胎姊姊的自我意识确立后。 幼儿期的拉姆在表现上,最贴切的形容词就是「神童」了。 拥有在历代鬼族之中无人能比肩的才智,虽然年少但拉姆能使用的玛那持有量却超越群伦,更重要的是头上的角美得让所有鬼族都为之著迷。 但她不沉浸在自己的才能与实力里,宛如额头上那只纯白之角,坦率彰显自身的姿态,任同族的任何人都会自然低头。 对尚未满十岁的少女而言,那是破格的待遇。 冷若冰霜的双亲,直接讽剌嘲笑的同族,甚至连打算亲手杀了刚出生姊妹的族长,在拉姆的威光面前都无话可说。 在众多亚人族中,鬼族算是高等种族,而拉姆就是为了立于鬼族顶点而生的存在。 由于尊敬强大的个体,所以在面对强大存在时都是毕恭毕敬。 正因为鬼族有这样的习性,所以对拉姆的鞠躬尽瘁里不存在任何企图。 只会踩著笨拙的脚步,跟著优越「姊姊」走在荣光之路,就是雷姆的日常生活。 没有任何出类拔萃的才能,可以使用的玛那量也很普通,身为鬼的能力就跟一只角的鬼一样平均。和姊姊不同一点自信都没有,总是躲在姊姊背后缩著身子,像个影子一样模仿姊姊的一举一动。 那就是年幼雷姆的处世方法,是她保护未成熟心灵的手段。 她并没有嫉妒姊姊,她很尊敬、敬爱姊姊。 她也不憎恨双亲,因为双亲不只爱姊姊,也爱著雷姆。 同族也没有疏远她,会被期待很正常,因为她是拉姆的妹妹。 比任何人都优秀的姊姊,对自己期望有加的双亲,替自己加油、期许自己变得像姊姊一样优秀的每名族人——这些对雷姆来说,简直就像拿刀切割身体的苦行。 勉强自己的个性及打扮之所以会和姊姊一模一样,也是受到姊姊不小的影响吧。 尽管身高、长相、外形无分轩轾,可是身为「鬼」的资质却大不相同。 当然,雷姆也曾努力改变这种状况。 虽然不过是年幼孩子浅薄、幼稚又拙劣的错误尝试,可是雷姆还是试过所有手段,只为了接近姊姊一步,或是在任何一件事中赢过姊姊。 可是,姊姊在任何方面全在雷姆之上。 拉姆位在不管做什么都无法碰触的领域,是比任何人都亲近,比任何人都惹人怜爱的存在,雷姆在幼儿时期就已领悟到了。 自己无法跟姊姊相提并论。 姊姊永远站在前头,沐浴在照耀世界的光芒下。从姊姊背后畏畏缩缩地探头偷看,被耀眼的光辉照得缩小身子,就是自己的位置。 只要就这样放弃,就能像草木顺风吹拂那样认同每天的苦难了。 ——甘于承受死心放弃的日子,究竟要持续多久呢? 3 某天晚上,雷姆被热到醒过来。 躺在木制床上,把棉被掀离满身是汗水的身体,环顾周围的雷姆突然发现,应该睡在旁边床上的姊姊不见了。 她心想,得赶紧去找姊姊。 如果姊姊醒著,自己就必须跟在威风凛凛的身影背后,就算姊姊只是因为单纯的小事才起来,自己也不可以落后,这样的强迫观念支配了当时的雷姆。 走出房门——这么想的时候,慢了一步的雷姆才终于察觉。 会热到受不了,是因为住习惯的家被火焰包围了。 被碰到的门把烫到缩手,雷姆才想到这个事实。沉眠的嗅觉清醒后闻到焦臭味,额头发痒接著角就跑了出来。 立刻以强化过的肉体打破门板,冲出被烈火笼罩的屋子吧。虽然不知道理由,可是在本能的命令下只想到往外冲。 用脚一踢,破坏变脆弱的墙壁,雷姆冲到屋外。 即使在这个瞬间,支配雷姆脑海的依旧只有「要快点到屋外遵从姊姊的指示」,这种类似狂热盲从的思考。 这个思考,被在家门外目击到的光景瞬间涂改。 部落的中央,堆了高高的焦黑尸体。 猛烈燃烧的住家,快被烧光的树木,熟悉的世界在一晚就变为火红地狱。 在被烈焰焚烧、扭曲的尸体堆中,看到熟悉的脸孔挤在一起,雷姆当场放弃思考,瘫坐原地。 披著黑袍的人影慢慢包围雷姆,帽兜戴得很深的人们,除非来到身边不然看不见脸,即使看到了也不记得在哪见过,不过从影子身上完全感觉不到友好的光芒,雷姆的脸颊浮现不符现状的微笑。 那是年幼少女过度达观、放弃无数次的表情。 影子丝毫不理踩那伴随沉痛的表情。 扬起手,将手中闪耀的银色刀刃朝少女挥下——接著,影子的头颅飞起。鲜血四溢,同时夺走了四条性命,高明的手法甚至让飞起的头颅没察觉到自己须命,连惨叫声都没有。 肌肤能直接感受到熟悉的玛那波动,雷姆确信是姊姊干的。 看透的瞬间,雷姆当场站起。 既然姊姊在某处,自己就得跟在后头。 视线没必要游移,因为马上就看到了姊姊。 和自己一样的脸蛋现在正因悲怆而扭曲,姊姊冲过来紧紧抱住妹妹,确认怀中的雷姆没受伤后,她整个人安心地放松身体。 紧紧回抱那个身躯,雷姆品味到无上的幸福与哀戚。 — —之后的事,她都不太记得了。 心里只想著一切交给姊姊就行了。 那是最好、最正确的,姊姊做的事,永远都是所有可能性中最好、最尊贵的。 然而,回过神时两人已被包围。 人影的数量多到覆盖视野,雷姆呆呆地望著,即便如此,她还是深信姊姊会想办法解决。 面前的背影拼命地吶喊著什么。 流泪、缩起身子,声嘶力竭地诉求什么。 看到姊姊趴跪在地,雷姆感到困惑,因为俯视姊姊不存在于雷姆的生存方式里。 在姊姊身后,把身子缩得比姊姊更小,才是自己的存在意义。 姊姊大叫著站起来,在自己的面前张开双手。 玛那泉涌,姊姊异于常轨的力量散开,看不见的刀刃切割周围的一切蹂躏世界。 但是,在力量奔驰之前,姊姊回过头抱紧雷姆,接著是——冲击。 然后,雷姆看到了。 钢铁从旁挥来,姊姊头上的白色光辉飞上红色天空。 转呀转呀转,被砍断的角不断旋转。 从根部被折断的角喷出的鲜血,然后是某人高亢的惨叫。 目击这些的自己想到了什么,如今她还记得清楚分明。 保护自己、承受暴行、角被折断,听著敬爱姊姊的惨叫声,看著一直羡慕的美丽白角在空中飞舞。 ——啊啊,终于断了。 雷姆是这么想的。 4 在那之后的详细经过,发生了什么事,雷姆都不知道。 只知道在不知不觉间失去的意识恢复时,雷姆已经远离熟悉的家乡,被藏在偌大的豪宅里,身旁还有失去「角」的姊姊。 先恢复意识的姊姊,对雷姆醒来一事欣喜若狂——但支配雷姆心灵的,就只有失去角后能力退化到低于常人的姊姊。 【插图233】 行为举止和之前都没变化,但却不见过去发挥在所有事物上的才气。姊姊会为一些小事费神,使得雷姆有许多机会出手帮忙。 在失去过往光辉、能力劣于自己的姊姊面前,雷姆心中产生过去未曾有过的优越感——虽说只是萌芽,但那是不对的。 从这时候开始,在雷姆身心中扎根生长的,是凌驾过去自卑感的强迫观念。 也就是,害被世界所爱的姊姊贬至地面的难堪罪恶感。 雷姆会强烈敬爱姊姊,也是受到这罪恶感的驱使。假如雷姆内心只有对优秀姊姊的嫉妒心,就不会变成这样吧。 但是雷姆深爱姊姊,而且姊姊的角断掉的瞬间自己在想什么——雷姆没有机灵到能够忘了那个而活。 「姐接……姊姊原本做得到的事,雷姆必须全部代替姊姊完成。」 改变对姊姊的称呼,扔掉隐藏在身后的过去,雷姆的奋斗于焉展开。 面对所有事物以及被赋予的职责,全都以「若是姊姊应该会这么做」的心态去完成。打从以前自己就一直跟在后头看著姊姊的一言一行,所以下判断时没有任何迷惘。 明明是按照那样的心态去做,可是结果却经常远低于自已预期的成果。那是当然的,姊姊更厉害,有缺陷的姊姊和原本就不够好的自己,加起来也不如过去的姊姊。 原本应该由姊姊开辟、引导、行走的道路,现在要由自己摸索,牵著姊姊的手往前走。 ——在那条路上,已经不存在名为雷姆的少女的人生。 对自己来说,雷姆的一切都只是为了仿效「姊姊应有的人生」而存在,要是连那点都无法满足,那不中用的自己也毫无相信的价值。 岁月过去,从被烧毁的故乡迁移到收容两人的豪宅中,日复一日背离理想的两人,耗损著雷姆的心神。 身为佣人并非自己的本意,收容两人的豪宅之主很善良,更重要的是姊姊对他著迷到可以说是奉献身心也不在乎的地步。 如果要说这幸福美满的日子有何问题,那一切都是雷姆的责任。 你做得很好。主人称赞自己,那种话在故乡早就听过无数次。 不要勉强自己。姊姊担心雷姆,但即使勉强自己却还是不够。 为什么要这么拼命呢?不知道是谁问雷姆这不负责任的问题。 ——那还用说吗? 因为全都做不好。即使竭尽所有、切割灵魂,把此身燃烧殆尽,都碰不到原本应该存在的人事物。 ——你是为了什么而活呢? 这全都是为了,替在那熊熊烈火的夜晚产生愚昧想法的自己睛罪。 ——要怎么做才能赎罪呢? 赌上此身此命,开辟出被雷姆夺去,姊姊应该要走的道路。 因为自己的全部,都是姊姊的劣化品,自己不过是替代品罢了。 5 持续被强迫观念操弄,雷姆度过耗损精神的日子将近七年。 就雷姆来说,即使对这段时光的任何成果都不满意,但周遭的人却都盛赞拼命努力的她。在罗兹瓦尔宅邸得到聪明能干的评价,还在王选的重要时刻被任命为罗兹瓦尔的亲信。 这些赞美对自己来说受之有愧。在这么回答的同时,雷姆的心中充斥著从未减少的焦躁感。 日积月累的罪恶感不仅没有消失,甚至更加用力掐紧她的心灵——而且促使她将自己的人生奉献给姊姊。 「我的名字叫菜月昴!万夫莫敌的无工作经验者!请多指教!」 有异物混进罗兹瓦尔宅邸,是在姊姊与爱蜜莉雅从王都回来的那一天。 据说他是爱蜜莉雅的恩人,重伤的少年被抬进豪宅,少年清醒后便和罗兹瓦尔交涉,顷刻间就赢得实习佣人的身分。 对于这位来历不明的少年,雷姆抱持强烈不信任感是理所当然的。 特别是他开始佣人生活的第一天和第二天,老是露出空泛的笑容,还刻意和雷姆与姊姊接触,在在都让她的负面情感堆积。 更何况少年身上传来的气味,对雷姆来说是在剌激她想起过往难受的记忆。 魔女的余香——身上罩著这股瘴气的极罕见存在,确实存于这个世界。 自从故乡被火海吞噬的那晚,雷姆的鼻子就能够嗅出那微弱的瘴气。原因不明,不过七年的岁月证明了这种瘴气会唤醒讨厌的回忆,而且专从策划坏事的家伙身上飘出来。 很自然地,雷姆看向飘散瘴气少年的视线变得严厉。 在罗兹瓦尔和爱蜜莉雅面前不能表现出反感,但注视少年的时间变多,像是要揭露他的内在。 对失去角的姊姊而言,只期望与心上人罗兹瓦尔在一起,其他别无所求。而对夺走姊姊原本居所的雷姆而言,一直守护姊姊能够安心的场所不但是必须还是绝对,因此只要是危害到这个环境的人事物,雷姆都不会饶恕。 就目光所及,少年的行为并没有带来不和谐,但是即使听从姊姊的意见继续观察他,雷姆还是认为应该要尽早将他赶离宅邸。 等到发生什么事就太迟了,就在雷姆做出这个结论的时候。 ——撞见了昴睡在爱蜜莉雅大腿上的光景。 虽然当时是尊重爱蜜莉雅的意见,不过雷姆心中开始对思考要如何去对待昴的想法产生厌烦。 逐一审视可疑人物——昴的动向,但很讽剌的是,雷姆知道跟他那轻浮的态度成对比,他对任何事都是全力以赴去做。 那种能力不足又渴望结果的姿态,雷姆也说不出是跟谁重叠在一起。 隔天早上,昴的态度和姿势都产生了肉眼可见的变化。一直以来的紧张气氛消失,毫无技术性可言的积极互动方式 也变了。 目的不明的拼劲,转换成追求达成目标的上进心后,面对工作的方式自然也跟著转变。虽然还是绊手绊脚,但就质量来说确实有稍微提升。 对于不欢迎环境产生变化的雷姆来说,昴是麻烦人物这件事依旧没有改变,但已经到了可以改变想法,停止以敌对意识接触他的地步。 异常是发生在那之后,罗兹瓦尔不在的晚上。 「——一个弄不好,搞不好村子会毁灭。」 昴以奇怪的表情告知最糟糕的可能性,在姊姊的指示下,跟著他前往村庄的雷姆本来还半信半疑,不过到了阿拉姆村,发现真的有孩子行踪不明,而且森林里的结界被打破丧失了功能。 「雷姆,走吧,只能靠我们有所行动了。」 昴邀请犹疑不定的雷姆进入森林深处,决定要去拯救陷入险境的孩子们。 实在太不可思议了,一点能耐都没有的他,拼死要帮助没什么关连的小孩子,这个中的理由雷姆实在是不懂。 昴并不是有勇无谋,他知道自己弱小无力,在自觉这点之外,还对向他人求助自己不足的这件事毫无犹豫,这根本是一种傲慢吧。 进入森林,找到孩子后用魔法维系他们的命,这时昴竟然又说要只身一人前往更深处寻找不见的孩子,这对雷姆来说除了惊讶没有第二个反应。 用深知自己无力的眼神,明白自己能力不够的表情,以扼杀放弃无数次的声音,昴始终没有放弃抗争。 目送一个人进入深处的昴,治疗孩子的雷姆心思涣散。无法用言语表达的感觉,以热流的形式盈满雷姆体内。 将孩子们交给青年团后,凭藉魔女瘴气抵达昴的所在之处时,刚好是他被魔兽群包围的穷途末路之际。 看到睡在他怀中的少女时,雷姆的迷惘散去。 一边掩护逃跑的昴,一边投身抵挡攻过来的魔兽群。被鲜血与疼痛折磨,可是雷姆的心却轻盈地像是舍去了重担。 没想到不去怀疑昴或是其他人,会是那么畅快的事。 在那之后,硬生生吃了一击的雷姆意识堕入深沉黑暗,取而代之的是只被战意支配的鬼之本能觉醒,开始虐杀。 飞散的血肉叫人快乐,忘记目的、尽情施展力量给人无比喜悦。 现在不是做这种事的时候!理性发出控诉却传不到本能那里。 鬼的本能想要更多血、更多性命—— 「——呃!」 背部被推的冲击,让雷姆迟了一拍反应。 什么东西推了雷姆毫无警戒的背后?回过头,视线尽头是昴的脸孔。 那个表情里头有安心,鬼的本能切换成雷姆的意识。 看到他身旁有狰狞的魔兽之牙逼近,得踏出步伐伸长手去救他——这么想的雷姆,鼻尖突然嗅到了瘴气。 而那导致判断瞬间变慢,然后…… 「——嘎啊啊啊啊!!」 雷姆跟过去的自己一样,没有丝毫改变。 犯下跟过去一样的罪孽后,她终于认知到这一点。 第五章 『all in』 1 ——雷姆恢复意识的时候,双脚没有著地。 被某个人用手牢牢圈住腹部抱著,如此粗鲁乱来的对待,让人不觉得对方有意识到自己抱著的是女性。 这也难怪,因为那只手的主人现在正在拼命奔驰,根本没有多余心力去顾虑这么多。 「——毛,朝右避开正面的断树!跑太慢了!」 「别那么多……要求……哈……我可是……在全力……奔跑了啦!」 熟悉的声音在近距离互相怒骂。 被剧烈上下摇晃的雷姆,摇摇头将意识拉回现实。 「……昴,你在做什么?」 「你醒了吗?雷姆!」 边跑边发出欢喜之声,昴的脸往下看。 意识朦胧之下仰望昴,雷姆忍不住喉头痉挛。 昴的额头破皮了吗?冒出来的血纵向划过他的脸。他的身体处处留有昨晚的白色伤疤,而且上头又累积重叠了许多伤口,所以不停在渗血。 「…太好了,雷姆,你真是让人费心的孩子。」 晃动粉红色头发,跟昴并肩奔跑、浅浅一笑的是拉姆。 拉姆的嘴唇稍微瓦解成只有熟识的人才能理解的笑容形状,伸出的手轻轻抚摸雷姆的蓝色头发,接著…… 「芙拉!」 咏唱风之刃的咒文,卷起的风刃切断森林——途中也将魔兽的肉体切成圆片,原本要飞扑过来的身体化为森林的肥料。 中途,晕眩造成脚步不稳,拉姆轻轻撞向昴的身体。 「好痛痛痛痛!拉姆,喂,你明知道我的右肩脱臼……!」 「……吵死了,没有拉姆的话你早就被咬了,就稍微当个可以靠的墙壁吧。」 「至少靠在另一边的肩膀……好痛啊啊啊啊!!」 在剧烈疼痛下,快哭出来的昴发出惨叫。 把体重寄托给昴的拉姆,从「失去角的伤痕」流出鲜血。 凝视两人后,雷姆才忽然想到现在的事态。 自己是为什么在这里,为什么会被两人保护。 「为、为什么……」 「啊?」 「为什么不放下雷姆就好?」 边被摇晃著边将这样的疑问说出口。 昴一脸狐疑地俯视她,雷姆继续颤抖嘴唇。 「姊姊和昴跑来的话就没意义了,雷姆……雷姆必须一个人完成……受伤的人只要有雷姆就够了……」 「就算你那样讲也太迟了,我跟拉姆已经浑身是伤了啦!要是不小心的话还会比你更严重咧!」 昴的嚷嚷并不夸张,而是事实真是如此。 拉姆好像想到什么,并没有参与对话。姊姊这样的态度让雷姆感觉被拋弃,所以拼命地找话说。 「都怪雷姆……都是雷姆的错,因为雷姆昨晚犹豫了一下……所以雷姆必须负起责任……不然的话……雷姆没脸面对姊姊和昴……」 「我知道你现在很难过,不过可以简明扼要地讲吗!?真的拜托你了……」 「其实,如果昴没有被咬就没事了——」 声音似乎也清晰地传进没在听的昴的耳里。 昴绷著脸看过来,雷姆朝他告白自己的罪孽。 在昨晚的森林攻防战中,昴为了保护不成熟的雷姆而献身于爪牙之中。 目击到魔兽之牙贯穿、撕裂、沉浸在血泊中的昴的肉体,雷姆对自己的行为和判断根本无话可说。 昴身上飘散著和过往烧尽一切的遥远记忆中一样的浓厚臭味。 嗅到那气味的瞬间,雷姆就无法动作。 「因为雷姆犹豫要不要朝昴伸手,所以昴才会差点死掉,而且还害你全身受到大量诅咒,所以——」 「为了赎罪,你是想一个人解决吗?」 听到雷姆的告解,昴虽然呼吸混乱但还是点头表示理解。 被破口大骂、被轻蔑,雷姆有这样的觉悟。 本来是在进入森林前就该被昴骂得狗血淋头才对。 会把这件事延后,是因为想尽早拯救昴呢?还是没有觉悟面对自己的软弱? ——铁定是后者吧。嘲笑自己软弱的心之后,雷姆如此心想。 不管被骂多严厉的话,自己都会心甘情愿地承受。 因为那是自己犯下的罪孽,以及应该被给予的惩罚。 「雷姆。」 「是。」 被呼唤名字,雷姆怀著觉悟抬头。 ——眼前,是昴的脸。 「我敲!」 「——!?」 叩!骨头和骨头相撞的声音响起,火花在雷姆的视野中四散。 锐利的痛楚让视野在瞬间闪烁,感到莫名其妙的雷姆按住额头。现在没有鬼化的肉体,跟普通人类没什么两样。 承受敲击的额头微微肿起,外观看起来应该变红了吧。 昴俯视因不明所以的事态而翻白眼的雷姆。 「是说,你是笨蛋吗?不对,你根本是笨蛋。」 「毛,你的额头又破皮出血啰。」 「我也是笨蛋,这我知道!可是你妹是更笨的大笨蛋!」 拉姆插嘴这么说道,昴摇晃流血的头,看到这里,雷姆才知道自己被昴用头锤撞了,不过还是不知道为什么会被这么做。 「听好了,我的故乡有个俗语叫做『三个女人凑一起会吵死人』,不过我要讲的跟那没关系,而是『三个臭皮匠胜过一个诸葛亮』这句话。」 说著说著,昴小声碎语:「是臭皮匠吗……」他歪了歪脖子,然后自暴自弃地说: 「啊啊,随便啦!总而言之,就是在讲与其一个人思考,集结三人之力箭矢比较不容易断的意思啦。」 「可以想像,但好像跟原本的用法不太一样……」 「总、而、言、之!不要一个人钻牛角尖,也拜托一下周围的人呀!又不是口才不好。像我心脏被握——」 说到这边,昴的表情突然转为痛苦。 他的身体自然前屈,边难受地调整呼吸边说: 「刚刚那个不行吗……标、标准会不会太严格?」 「在说什么……不对,昴,怎么……魔女的气味……突然变浓……」 雷姆捏住鼻子,为自己嗅到的可怕味道扭动身躯。 应该唾弃的恶臭,魔女的余味就在极近距离浓密飘荡。 忽然产生这么重的气味,是因为什么事而发生的呢—— 「算了,就当作是转换心情吧,我也转换一下。」 然而,雷姆的疑惑被昴漫不经心的话给驳回。 在哑口无言的雷姆面前,昴的侧脸是认真地把刚刚的问题给往后延。昴边跑边看著前方的视野,强化了紧张和警戒。 同时,跑在身旁的拉姆也伸手按著疼痛的头,开始咏唱魔法。 「拉姆,村子的方向……不对,结界就好,往哪边走可以到结界?」 「穿过前面的魔兽群,再往左全力奔驰就可以,你打算怎么做?」 面对拉姆的提问,昴拉长尾音发出「唔嗯——」的呻吟,接著做出一个坏脸。 「把雷姆丢给拉姆,然后我自己无情地逃到结界里如何?」 「你要当引诱沃尔加姆的诱饵,这段期间让拉姆带著雷姆逃跑对吧?明白了。」 「可以不要直接把我隐藏的害臊说出来吗!?」 昴和拉姆对话的时候,奔跑的速度依旧没有减缓。 听了两人的对话,雷姆感觉到眼前彷佛一片黑的绝望。 「那根本不算得救吧……请、请住手,这样子 雷姆……」 「行李就闭上嘴巴乖乖被运送就对了。都说没事的,穿过结界会合,之后再用你想不到的妙招将魔兽一网打尽。这样就是大团圆,轻松胜利啰?」 雷姆不知道昴准备好的妙招是什么。 老实说,她根本怀疑妙招是否真的存在,甚至觉得那只是现场的敷衍话。 毕竟,昴单独穿过魔兽群,这个前提本身就是不可能的事。 「不用那样……魔兽什么的,雷姆会赶跑……」 不能让昴做有勇无谋之事,雷姆手脚使力试图移动。 但是,下垂的手脚却不肯遵从雷姆的意思。指头颤抖,嘴唇也只到勉强蠕动的程度,擅长使用的武器也不在雷姆手边。 「雷姆的……武器呢……」 「那么重的东西我哪拿得动啊!下次买一个替代的还你啦!」 身体动弹不得和没有武器的现实,让她深切感受到自已什么都办不到。 对只能被守护而感到绝望的雷姆,身体从昴的手中慢慢移交给拉姆。 「别弄掉啰。」 「比起只有一只手的毛,拉姆还比较有力气。」 「那为什么是由我扛雷姆!?」 「是因为毛坚持要自己扛吧。」 「还我这段期间的力气啦!」 用手掌掩面,昴想把自己的发言当作没发生过。 在姊姊的怀中仰望昴,为这不可置信的事实摇头。自己明明说过那么轻视侮辱昴的话,可是为什么他还要帮忙到这种地步。 「昴,你为什么要做到这种地步……」 「——这个嘛。」 听到问话昴想了一下,接著竖起一根指头笑著说: 「因为我人生中第一次约会的对象是你,我可无法薄情寡义到见死不救。」 说完,他用竖起手指的手轻轻抚摸雷姆的头发。 「就这样,要稍微分开一下啰。雷姆就拜托你了,大姊。」 「拉姆会祈祷毛能平安无事会合的。」 扔下简短的对话,昴和拉姆奔跑的方向突然分开。 拉姆朝右,昴往左。 在正面等他们过来的沃尔加姆魔兽群,看到猎物分散后瞬间动摇了一下,但马上就锁定昴为目标穷追不舍。 「——姊姊!」 「这是毛舍命争取的时间,要有效利用。」 拉姆额头浮现汗珠,用失去从容的口气对雷姆这么说道。受伤和疲劳加叠,现在拉姆的跑步速度绝对称不上快,和鬼化后的雷姆更是不能比。 想到这里,雷姆就为自己的窝囊后悔得想哭。 只要能鬼化,就有力量可以破除这个状况,那样的话就可以保护昴,还可以反过来抱著姊姊走,这些全都做得到。 然而在这么关键的时候,自己体内的「鬼」却连表现在脸上都没办法。 身为半吊子鬼族的自己,弱小到来到这里也一直在扯姊姊和昴的后腿。 抱著后悔的雷姆,让昴当诱饵往前冲的拉姆,脚步没有丝毫迷惘。 在拉姆心中的优先顺序,雷姆的重要性凌驾于昴。 恐怕不只是昴,拉姆在这种状况中,也把雷姆视作比自己的性命还重要吧。即使要出卖昴当诱饵,但只要能提高姊妹俩的存活率就能毫不犹豫地同意。 敬爱的姊姊做的决定是正确的。这么想的另一方面,雷姆又不得不去想。 姊姊为什么这么坚强呢?为什么能够舍弃一切呢? 既然可以果断地做出这么脆弱的决定,那倒不如展露出更厉害的一面。 抓紧儿时对姊姊的全盘信赖,明知不讲理雷姆还是朝姊姊呼喊。 「姊姊……昴他……昴他……」 「不可以回头,雷姆,毛的觉悟会白费的。」 尊敬的姊姊所说的话,任何时候姊姊的话都是正确无比。 只要乖乖遵从,心灵一定可以获得守护,因为拉姆永远是正确的。 ——既然如此,正确的事还有何价值可言。 「——姊姊!!」 「——唔!!」 雷姆顺从内心控诉的叫喊,让拉姆的表情剧烈震荡。 抿唇、瞪大双眼的拉姆停下脚步,雷姆立刻扭动身体逃离姊姊的怀抱,翻转坠落地面的身体看向身后——看向昴正在奔驰的背影。 在远处拔腿狂奔,却嫌跑得太慢的奔驰。 一头黑发、满身是伤,摇晃著无力下垂的右臂,将各种情感聚集起来拼死努力的样貌,那个人就是昴。 然而挡在他面前的,是身躯巨大无比的漆黑魔兽。 跟其他魔兽相比个头大得夸张,可能是族群的首领吧。 以那只魔兽为目标,周围被魔兽包围的昴猛然奔驰。 朝著远去的背影伸手,雷姆向碰不到的背部拼命伸长手。 即使伸长手指,纵使内心战栗,也构不著他的背影。 尽管如此,雷姆还是希望能碰到似地大喊。 那一晚没能碰触到的手指和想法,希望这一次一定要碰到。 「——昴!」 不知道那声音究竟有没有到达。 只看到宛如要回应那声呼唤——奔驰的昴用左手拔出闪耀著暗沉光辉的剑。 2 ——自己都不知道。 自己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成会做这种蠢事、意气用事的男人了? 虽说是为了不让双胞胎姊妹感到内疚,勉强自己忍受快哭出来的痛楚昂首阔步,但这些举动根本不像是自己会做的事。 背对她们,一知道两人看不到自己的脸孔,他的表情当下就崩坏了。 剌痛和闷痛,两种极端的痛楚频频发作。虚张声势剥落,昴整张脸皱在一起,像狗一样难看地伸出舌头。 「好痛……痛死了啦,好痛喔,妈妈——爸爸——爱蜜莉雅酱……!」 呼唤人生三大依赖对象,瞥了一眼晃来晃去的右臂。 断断续续抽痛的右肩,是在给雷姆的角一击之后著地失误而受的伤。可能是脱臼,希望只是这样。 不管伤势怎么样,依现状来看不用期望右臂可以回归战线。可以拿、可以用的武器变少,昴还是不得不挺身面对眼前的敌人。 傲立在奔跑的昴面前的,是不知邂逅了第几次,连数都嫌烦的幼犬魔兽。这已经超出不懂教训的程度,它该不会是憎恨著自己吧? 「差不多该跟你来个最后对决了……」 昴边跑边防备魔兽会释放的土石流。 这次要是毫无防备地吃了那招,可不是右肩脱臼那么简单。 挥去被土石削开砸死的讨厌想像,昴预计在土石流被放出来的瞬间朝旁边跳开——尽管放马过来!带著半放弃的心情,昴恶狠狠地瞪著魔兽…… 「呼啊咿?」 忍不住发出愚蠢的声音。 这也是当然的,因为昴的眼前出现了难以置信的光景。 幼犬魔兽小声怒吼,把小小的身躯缩得更小,那动作简直就像是在蓄积全身的力气。就在昴眯起眼睛,心想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情时…… 「——呃!」 毛球以爆炸之势胀大。 原本是可以抱著疼爱的室内犬,眨眼间成长为超越大型犬的特大级魔兽——昴吓到阖不上嘴巴。 「虽然是漫画里头经常出现的桥段,可是那些多余的质量是打哪来的?」 回答问题的,是让整座森林闻之丧胆的咆哮。 脚踢地面弹起,用两只后脚撑住浮起来的身体,接著魔兽敲击空出来的两只前脚脚爪,展露 只消轻轻一摸就能削断骨头的凶器。 「没办法用魔法给予致命一击,让你这么生气吗……」 在最终决战使用直接攻击的判断让昴退缩,他转动眼睛捜寻迂回路线——可是背后和身旁全都被追来的魔兽牵制住,连移动都很困难。 「比起美少女姊妹更优先找我,被兴趣恶劣的鬼上身啦你们……混帐王八蛋!」 只要留意,就会发现脚步不自觉慢下来的气息逐渐包围周遭,看来森林里的魔兽,似乎一口气全都聚集到昴身边了,诱饵作战大成功! 连浑身发抖、小便失禁乞求饶命的闲暇都没有。 逃跑的路被堵住,只能往前直冲。也就是,只能跟那只巨大魔兽单挑。 ——得到这个结论的瞬间,昴做好亮出自己王牌的决定。 手伸入怀中翻找口袋,有石头的触感、碎掉的零嘴,还有布料黏糊糊的不快感,以及…… 「再来,就是相信帕克……!」 把拿出来的东西放进嘴里,向灰色的小猫精灵献上全心全意的祈祷。 用臼齿固定在口中滚动的触感,然后瞪大眼睛看著前方。 距离昴和魔兽接触没剩多少时间,再过几秒,冲突一触即发。 就在这个时候。 「——昂!」 听到了。 刚刚,能听到有人在呼喊昴的名字。 悲痛的声音凄凉无比,宛如这个世界就要终结一般,内心因昴的生死而碎裂——昂不由得高兴起来。 【插图255】 我真是太过分了,变态,变节份子。 呼喊昴的少女有什么样的心情,尽管不是无法想像,但笑得出来的自己根本就是脑袋有问题。 笑了,笑出来,笑完后,昴用能动的左手拔出折断的单手剑。 魔兽的咆哮从正面传来,把剑架在腰际,昴也发出怒吼。 声音背叛自己发出难听的吶喊,灵魂与灵魂互相撞击。 离接触还差分毫,在那之前,昴深吸一口气。 想像自己体内的正中央。 意识著胸膛与腰部之间,位在丹田的部位有联系内外的「门」,昴发出叫喊。 「——纱幕!!」 大气接受魔之咏唱的干涉,紧接著黑云以昴为中心,像爆炸一样产生。 黑云吞没昴和所有魔兽,将森林的最终决战关闭在黑暗中。 3 ——黑色雾霭内是无从理解的世界。 世界的形、色、味,所有一切在这之中都无从掌握。 唯一可以确定的就只有脚底——与地面接触的部位,传来坚硬确切的触感。 要是没有这个触感,在这片黑暗中一定连上下的感觉都没有吧。 什么都看不见、什么都听不见、什么都不知道。 那意味著世界终结。 用鞋底的触感去感觉世界,昴的意识在浑沌不清中寻找著什么。 因为即使置身在黑色雾霭中,也有不得不去做的某件事。 ——什么、有什么、是什么、到底是缺了什么。 回想起来吧,在无从理解的世界产生前,在可以理解的世界所发生的事。 无从理解的世界为何会降临?是谁这么做的?为了打开这个世界所需的条件,到底在哪里呢? 想啊,快想,想起来吧,鞋底是踏实的世界,回想起在那以外的世界。 大脑顺从命令,思考开始迸出火花。 还差一步,还没到。双腿越来越无力,不久之后就会被无从理解给压烂,连脚底的触感都将变得不可信。如果这是可以预期的,那答案就不在外头。 既然不在体外,那就问问里头吧。假如被无从理解给支配的外侧没办法,那就呼唤经常无意识行动的所有内臓吧。 克尽职责吧,可以动的部分全数出动,完成之后,他终于—— 「——!!」 蓦地,像燃烧的感觉在体内狂涌。 坐立难安的热情在身体里肆虐,昴的喉咙发出不成话语、宛如野兽的吼叫。不,是觉得有叫出声,但其实不知道有没有。 不知道,虽然不知道,但虚脱的双腿再度动了起来。 往前走,朝认为是前方的方向跨出步伐。 理解,无从理解,理解,无从理解,理解,无从理解,重复又重复,最后终于—— 4 冲破黑色雾霭跑到外头的瞬间,昴得到惊人的手感。 手从紧紧握著的剑上松开,抬头的昴硬生生忍住惊愕。 眼前是一头埋进雾霭中的巨大魔兽——它的身上,深深插著昴刚刚抓著的单手剑。 意料之外的一击,在昴的手中留下不曾有过的厌恶感。 用已经钝掉的剑刃,插入活生生动物体内的感觉,那带给昴超乎想像的精神冲击,还产生了不合现状的不快感。 那是刚刚杀了温热生物的感觉。 还在无从理解世界中的魔兽,无法认知到剑插在自己身上的感觉。 没察觉到自己被要杀害的对象给杀害,望著这样的落差,体认到要趁现在拉开距离的昴,开始摇摇晃晃地奔跑。 头好重、全身倦懒,这是使用不完全的魔力,释放过多玛那造成的后遗症。 原本一用魔法应该就会喷光体内所有玛那,然后当场倒地连站都站不起来才对——但昴用了王牌来打破、脱离这个状况。 「……要感谢那些小萝卜头才行啊。」 吐出口中残留的些许果皮,昴轻笑出声。 吐出的果实——是从某处捡拾收集来的吧?那是孩子们塞给要去救雷姆的昴,而昴原本以为没有用的东西。 波可果实,可以让玛那枯竭的身体恢复力量,是提升能力值的道具。 从确认其存在的瞬间开始,脑中就一直有这个模糊的计画。 在使用魔法的瞬间咬破果实的话,身体或许还能动。 以性命当赌注的豪赌,不过天平很完美地朝昴的方向倾斜。 背对还被关在无从理解世界的魔兽,昴朝应该是结界所在的方位前进。 技能不成熟、玛那也不够,不知道昴的纱幕效果可以持续多久。 想不到其他可以争取时间的手段,总而言之,要尽量靠近结界—— 「——啊?」 可是昴的企图,却被来自身后擦过右侧腹的一爪给当场挫败。 锐利的疼痛告知出血,昴发出痛苦呻吟后双膝一软,可是出爪的外敌却不让昴跪下。 粗壮的前脚粗暴地抓住昴的头部,然后掐住头颅轻轻拎起。 「混帐王八蛋……」 面前,是张开大口准备生吞昴的巨大魔兽口腔。 被血弄湿的牙齿和腥臭味扑面而来,昴对敌人深厚的执念自暴自弃地笑道: 「王八蛋,去死吧——!」 用力拔出剌在魔兽身上的剑,然后使尽全力朝张开的血盆大口敲下去。 「——嘎!」 朝口腔乱搅的致命一击,让魔兽发出惨叫放掉昴的身体。 被扔出的昴滚落在地,姿势前倾架好没放手的剑,抬头仰望魔兽。 「啊啊!怎么啦,来呀!过来呀,混帐!」 魔兽乱甩头部,以狂乱的形貌看向昴。 面对面后,昴也摇晃染血的全身,骂著脏话挑衅。 血气冲上脑袋,彼此只看得见对方,互相以命相搏。 双方都了解到,不杀死眼前的敌人,这一切就不算结束。 两者都进入临战态势,只要扣下扳 机就会开战。 爆发前的一人一兽——不,是两头野兽在对峙,可是那却…… 「——乌尔戈亚!」 被从空中降下的火炎弹给永远中断。 「呜呜喔啊啊!?」 遮住脸,昴被冲击吞噬,身体朝后方飞出去。 眼前的地面突然爆炸,冲击伴随著高温,热浪强烈敲击全身。 已经伤痕累累的身躯又再追加烫伤,倒卧的昴摇了摇头。 「到底……怎么了……」 饱含热度的空气灼烧喉咙,但昴还是抬起头,看到现状后惊讶得整张脸僵住。 ——在昴的面前,魔兽的巨大身躯被火焰包围、燃烧。 被烈焰之舌舔遍全身,魔兽胡乱挥动四肢展露痛苦。肺臓被燃烧的空气灼伤,叫不出声的魔兽在火红之中持续舞蹈,不久之后便发出重低音倒在地上。 最后剩下的,就只有变身后质量减少的焦黑肉块。 「——」 让昴惊讶的,不只是魔兽意想不到的末路。 烧死魔兽的炎弹接二连三地从空中降下,击中黑云里头。 命中整片黑暗的火炎会发挥多大的威力,从外头看不出来。 但是,可以想像其结果。 在散不开的黑暗中,魔兽们丝毫不觉自己被焚烧,就这样死亡。 那算是慈悲还是残酷呢?昴根本分不出来,不过…… 「唉——呀唉——呀,还——真是不错的——想法呢,原本是用来干扰视线的纱幕,刻意拿来——当成记号使用。」 用火焰了结一切的人物,喋喋不休地边笑边从空中翩然降落。 深蓝色长发迎风摇曳,双眼的瞳色一蓝一黄,纤瘦的修长身体穿著奇装异服,脸上涂著小丑装扮的王国最强魔法使者——罗兹瓦尔驾到。 著地后罗兹瓦尔拍拍裤脚,将长发拨至背后俯视昴。 「啊哈——实在是——惨不——忍赌呢。」 「来得太慢啦,罗兹亲,你知道我抱著必死的觉悟几次了吗!」 大概用一只手都不够数。 骂完后,虚脱的昴当场瘫软,因为膝盖无力到站不起来。 「话说回来,你竟然知道我在这里。」 「因为在村子里——被爱蜜莉雅大人千——叮咛万交代,她说『不管是乱来还是有勇无谋,被追到无计可施的时候一定会使用魔法,从空中看就不会错过』呢。」 「碧翠子那家伙……一下就被爱蜜莉雅看穿啦。」 力不从心的碧翠丝执行任务失败了,不过罗兹瓦尔像这样奇迹似地介入,或许可以说是结果好就好。 「罗兹瓦尔大人——!」 声音闯进回顾状况的昴的耳朵。绕过燃烧的黒色雾霭,从树丛后方现身的人是拉姆。把肩膀借给雷姆的她,在罗兹瓦尔面前解冻表情。 「让您费心了,非常抱歉。」 「不——会,没关系。不如说,你们在我不在的时候——做得很好喔。」 慰劳的话让拉姆红了脸颊,手按住胸膛严肃地点头。 看著两人的互动,昴安心地深深吐气。 「——昴!」 「呜恶!」 突然被飞扑过来的雷姆抱住,昴的喉咙发出惨叫。 眼前、脸旁是浅蓝色的头发在摇晃,处处都感受得到柔软触感,昴这才理解状况。平常会觉得是「赚到了」的欢喜场面,可是现在却无法悠哉以对。 「雷姆,刚刚身体……到处都……啊,还有意识。」 是无法控制情感吗?拥抱的力道大到惊人。 全身的伤口开始大合唱,昴拼命拍雷姆的背提醒,但是…… 「还活著,还好你活著,昴、昴……」 感动至极的雷姆没察觉到昴的反应。 将脸埋在他的胸膛上,缓缓流出的温热水滴浸湿脸颊,难为情和各种情感交杂到来,已经超出昴的大脑处理能力。 总而言之—— 「又是……这种模式……」 撑不住自己的脑袋,昴边说边垂下头。 意识远去,声音渐渐听不见,最后是…… 「现在先睡,等你醒来可得好好答谢你的所作所为——至少可以排除威胁你生命的存在。」 小丑风格消失,带著认真的某人声音敲响鼓膜。 对此感到确切的安心,昴慢慢放开意识。 直到陷入沉眠之前,都感受得到拥抱自己身体的温暖触感,品尝著好不容易得到的温暖…… 昴的意识,逐渐沉入无意识之泉中。 终章 『未来的事』 1 ——被黑影支配的世界中,昴的意识再度被召唤。 什么都没有,只有意识飘在空中,昴朦胧察觉到己身的存在。 没有人,什么都没有,没有开始、没有结束,只存在著无为的世界。 彷佛投身在夜晚的大海,不可靠的感觉让昴放任意识漂流。 突然,昏暗的世界产生变化。 正面有个人,站在只有意识的昴的眼前。 垂直伸长的影子,注意到时已经形成人形,站在昴的面前。 看不见脸,样子很模糊,只隐隐觉得是个女性的身影。 影子摇晃,缓缓地朝他伸出手。 手指温柔掠过意识的时候,昴不知为何万分想哭。 彷佛一直期盼被这样对待,很不可思议的感情波动。 被蠢动的影子抱住,冲动性地想被吞险——罾住,被制止。 昴想要跟影子重叠的意识,被来自后方的纤白指尖给包覆。 柔软又灼热的触感。 一意识到那个热度,昴面前的影子存在就迅速变得淡薄。 朝向前方,心灵震颤,激情叫喊——但是在无的世界里没有声音。 独自被留下,影子远去,慢慢淡化,最后消失无踪。 在最后,影子平静地伸手指向快哭出来的昴。 『——你。』 连原本听不清楚的话语都变得模糊不清,而后世界消失了。 2 醒过来后,最初映入昴眼帘的,是没看过的豪华天花板。 跟起居寝卧的个人房不同,客房的装饰多到连不太会去看的天花板上都有一堆,虽说是贵族宅邸,为了彰显主人的权威和其他有的没的,这是有其必要的虚荣。 只不过,对于骨子里和生养环境都是小市民的昴来说,待起来不是很舒服。 离清醒还有一段时间,把短暂时光拿来思考这个之后昴不住眨眼,然后…… 「——你醒了吗?」 声音来源就在床的旁边,而且还是极近距离。 枕在异常柔软的枕头上,昴转头,眯起眼睛看著坐在旁边的人。 「醒过来后身边就是女仆,在某种意义上是男人的夙愿。」 「……这次是雷姆思虑不周,这点事根本无法赎罪。」 「啊——像这种颓废的开始也不错呢。比、起、这、个……」 在低垂眼帘的雷姆面前撑起上半身,一个字一个字发音来做区隔,同时从棉被里举起右手,那只手和坐著的雷姆的手紧紧牵在一起。 「这个是我干的吗?抓著不放的感觉……如果是的话,那我实在是丢脸至极,简直就像孩提时代抓著喜欢的毛巾不肯放开似的。」 「不,那个,这是……」 听到昴的发问,雷姆瞥向握著的手,脸颊微微泛红。 「是雷姆牵的。」 「为什么啊?丑话讲在前头,我睡到满身是汗,所以手掌也湿湿黏黏的喔?」 「昴……」 「嗯?」 看著交握的手,昴用沉稳的心情望向话语中断的雷姆。 在没有被催促的情况下,雷姆呼吸几次后才抬眼看昴。 「因为睡著的昴看起来很痛苦的样子……所以我就……」 「握住我的手了?」 「雷姆很软弱,充满缺点,因此像那种时候,不知道能为你做什么,因为不知道,所以就想到别人做了之后雷姆会开心不已的事。」 牵手的举动是联系到害羞的记忆吗?说话一直断句,似乎是拙于表达。 不过,面对表白心情的雷姆,昴看著交握的手绽放笑容。 就是这个手掌,解救了像孩子一样被恶梦压迫的昴。 雷姆也曾有过在想哭的夜晚,被谁像这样子握住手。对昴做同样的事,让靡觉得难为情又开心。 没有松开的理由,于是手掌继续相握。感受著温暖,昴歪头说道: 「总而言之,不只是之后的事,我想听听事情的始末。」 「好的,昴的印象到哪里呢?」 「罗兹亲用火雨来个贵气降临后,被兴奋的雷姆勒到昏过去这边吧。」 「……那么,就讲之后发生的事。」 雷姆结结巴巴,事务性地说明之后的经过。 昴失去意识后,罗兹瓦尔开始歼灭森林的魔兽。 即使失去意识但身上依旧有魔女残香的昴,毫不影响作为引诱魔兽的活饵机能,聚集起来的魔兽和森林里的残党,最后全都被烧死。 「那我和雷姆身上的诅咒……」 「术师……在这个情况就是咬人的魔兽,因为已经死亡所以不用担心诅咒会发动,罗兹瓦尔大人、碧翠丝大人和大精灵大人都已经确认过了。」 「三人都诊断过的话就没问题了……嗯,这次可以相信他们。」 被咬的地方太多,昴轻抚胸膛,现在总算可以安心了。 成功拆除身上的定时炸弹,一想起为此而死的次数,面容就因忆起的辛劳和疼痛皱起。 「村子的混乱也由罗兹瓦尔大人直接解决了,现在已经几乎恢复了平常的状态。」 「这样啊,孩子们也没事吧?不过有那个吧?最喜欢的昴哥哥伤得那么惨,那些家伙想必也很担心吧?嘿嘿嘿!」 「——嗯,正是如此。」 昴只是想耍嘴皮子缓和气氛,但若有所思沉吟的雷姆却慢慢掀开昴盖著的棉被。怎么了?对雷姆态度产生的疑问,立刻转为惊讶。 棉被底下,昴的衣服似乎是来到罗兹瓦尔宅邸的第一天,受伤后换穿在身上的病人服,而衣服的下半身和鞋子的地方有异状,那是…… 「密密麻麻的涂鸦……当这是骨折的人被打的石膏吗!」 「那是在罗兹瓦尔大人的好意下,被邀请至宅邸的孩子们写的。」 「真是的,那群臭小鬼……」 咂嘴后,昴看著他们写的留言。 从昴的角度来看字是上下颠倒,而且又写得很乱难以辨认。 不过,昴毕竟也已经会书写i文字,花点时间就全部看完了。 『谢谢你把雷姆玲带回来。』、『谢谢你——』、『逊毙的你很帅喔。』、『说好啰,还要一起做广播体操。』、『最喜欢你了。』 「实在是,那群小萝卜头……一群笨蛋,所以我最讨厌小孩子了。」 骂完,背靠著枕头的昴望向窗户,瞪著村子的方位,想像在那边的孩子们。还早咧,能去村子的时刻还远得很。 得对那些做这种开心恶作剧的小鬼头们抱怨几句才行。 话语和表情互相矛盾的昴,像是置身在温暖的视线下,露出复杂的态度。 温柔地注视这样的昴,雷姆突然正色,颤抖著嘴唇说道: 「关于经过,接下来要说昴的身体状况。」 「嗯,喔,那个啊,解除诅咒就算了,太复杂了没办法啦。」 说著说著才发现,被雷姆握住的右手,肩膀的骨头早已回到原本的位置。 即使使力右肩也不会抽痛,更感觉不到痛楚,身体各处都没有兽牙戳过的紧绷感。这个世界的治愈魔法真万能耶,昴这么想著。 「对不起,昂。」 可是,在做出乐观判断的昴面前,雷姆低头致歉。 想不到接受道歉的理由,昴朝雷姆挥了挥手。 「喂喂,抬起头啦,雷姆。我不觉得身体有哪里不对劲呀,根本是完好如初呢。」 「才不是那样。明显的伤势确实都已治疗完毕,幸好也没留下会对 日常生活造成影响的后遗症,可是……」 中断话语,雷姆的脸上落下悲痛的影子。 「会留下症痕。不只是身体,还有心灵也是,而且因为重复治疗的关系,昴体内的玛那几乎快枯竭了。」 「喔,难怪觉得身体有点懒懒的……不过那也不是什么大问题啦,对男人来说,除了背部以外的伤疤都是勋章,心灵创伤的话我可是个顽强硬汉喔?」 昴用拇指比向自己,灿笑著想打消雷姆的罪恶感。 这也不是谎言,要是昴的心灵单纯到碎裂后就无法恢复,那就无法迎接像这样和雷姆握著手 的早晨。 讲到心灵创伤,昴有体验过就算无法直视雷姆的脸也不奇怪的经历。 想到这里,昴直盯著雷姆看。 浅蓝色的短发,端正的脸与其说漂亮不如说是偏可爱,连一开始以为感情变化很少的表情,现在也开始转变。不可怕,完全不怕她了。 虽然有让昴数次经历死亡回归的雷姆,但也有像这样打从心底为昴生还感到欣喜的雷姆,这些全都是运气机缘。 有为了姊姊而失控的雷姆,也有为了保护昴而著急误事的雷姆,也有下定决心不伤同伴就扔却理性进入狂战士模式的雷姆—— 「事情尘埃落定后回过头看,雷姆其实既冷静又不冷静呢。」 就平常在宅邸的态度来看,雷姆是个非常优秀又具备冷静判断力的人。 一旦事态急速转变,她本人的思考也会跟著急速转变,这点在这次的事件中就可以看出来。 当下就做决定的特质昴没资格说别人,不过雷姆的情况在于还会伴随行使实力及行使实力时带来的危险,而这些状况主要是由昴担任被害人。 听到昴的针砭,雷姆瞬间停止动作,接著无力地低下头。 「雷姆明白。」 声音微弱,像是要把胸中的想法一点一点吐出。 「雷姆无能又无才,是鬼族里扯后腿的人,所以怎样努力也到不了姊姊的境界。脚步慢的雷姆要追上姊姊,除了跑快一点之外,雷姆想不出其他方法。」 用空著的手遮住脸,雷姆用挤出来的声音持续告解。 「如果是姊姊就能做得更好,如果是姊姊就不会有这样的失败,如果是姊姊就一定不会犹豫,如果是姊姊就绝对不会有错。如果是姊姊、如果是姊姊、如果是姊姊——」 话语中断,雷姆看向昴的目光中带著微弱光芒。 浮现在双眸的不是眼泪而是空虚,以及看清现实的绝望。 「雷姆是姊姊的替代品,而且一直都很劣等,不管花多久时间都追不上真正的姊姊,生来就是瑕疵品。」 ——突然,眼眶泛出薄薄一行泪。 「为什么是雷姆的角留下来了呢?为什么不是姊姊的角留下来呢?为什么姊姊生下来只有一只角呢?为什么——姊姊和雷姆是双胞胎呢?」 彷佛在寻求自己的存在意义,雷姆的双唇颤抖著。 蓄积在眼眶的水珠滑下脸颊,在雷姆的白皙肌肤上留下悲痛的光芒。 昴陷入沉默。像是难以忍受这阵沉默,雷姆连忙拭去泪水。 「对、对不起,说了奇怪的话,请你忘了。这是雷姆第一次……跟人说这种事……才会这样……」 「我说雷姆。」 雷姆连珠炮似地说著,想要抵销刚刚的话。 打断那样的雷姆,昴呼唤她的名字。 打破沉默的昴会说什么呢?雷姆害怕答案却还是抬起头。 昴对这样的她说了。 「就我所听到的,你真的是大笨蛋呢。」 「——咦?」 「仔细想想,要颁发三个笨蛋奖给你,知道是哪三个吗?」 不明白昴的意思,雷姆的眼神蒙上阴影。看到这个反应,昴笑说「真拿你没办法」,然后在雷姆面前竖起一根左手手指。 「首先,第一个笨蛋奖。用真的救了我这种已经过去的事来唠哩唠叨。有看到在你眼前活跳跳的我吗?而且脚也好好的黏在身上喔。」 昴摇晃写满留言的双脚。雷姆察觉昴说的话跟自己的告解似乎有关,但她还是微微摇头说: 「那是以结果来定论……」 「结局好万事好,古人曾这么说过。要拿过程来看的话,老实说我的情况比你更不忍卒睹。这就是你的第二个笨蛋奖,什么事都往心里藏,想要自己一个人解决。」 眨眼后,昴竖起第二根手指。 「虽然你为了我而暴走让我很开心啦,但那也是要看时间、场合的,最重要的是,大家一起商量一定可以找出更好的方法。」 关于狩猎魔兽,昴话中的道理可是自明之理。 雷姆似乎对自己的鲁莽感到羞耻,没有反驳只是低垂视线。 不过,这是在看到结果之后才能说出口的马后炮理论。 没有心思细想的雷姆丝毫未觉,也没发现昴偷偷伸舌头做鬼脸。 「那么第三个……你应该知道吧,雷姆?」 「不知道,完全不知道。雷姆总是能力不足,没办法到达……」 「对,就是这个,这就是你的第三个笨蛋奖。」 昴的手指指向无法停止蔑视自己的雷姆。 接著竖起来的第三根手指开始摇晃。 「雷姆你呢,讲到姊姊就会死命地捧高拉姆眨低自己……我不觉得拉姆待在雷姆的位置上会为状况加分唷?她比雷姆还没体力,料理技巧也差,会跷掉工作讲话还很难听……优点的话,就是考虑得比别人周全一点吧?」 细数拉姆的特质,昴心想她跟雷姆所讲的理想样貌实在是天差地远。 所有能力都劣于妹妹的姊姊,那应该是姊妹俩的共同认知。 听到昴的感想,雷姆像是反对似地摇了摇头。 「不对,不是的,真正的姊姊是更……有角的话,就不会那样……」 「可是拉姆就是没有角啊,而且我也不认识有角的拉姆。」 打断想用既定答案否定自己的雷姆,昴继续说下去。 「我认识的拉姆就如我刚刚所说,料理、裁缝、打扫、礼仪谈吐,全都比不上雷姆——不过,我觉得那样不错啦。」 言行举止妄自尊大过了头,偶尔起个冲突也不赖。 和拉姆来往的距离感,对昂来说非常舒服。 「有没有角什么的,大概就只有雷姆会在意那种事吧?你只是拿对方的优点和自己的缺点来比较,然后因此沮丧罢了。」 「——」 「拉姆没有的东西雷姆有,你就认同这点吧。雷姆很温柔,又是拼命三郎,非常努力,还有胸部比拉姆大。」 「——哼!」 「好痛!慢著,不准含泪打人!」 想起在森林时跟拉姆的简短对话。 拉姆本人,对鬼族的拘泥与坚持似乎没那么多。 不仅如此,拉姆好像还很想把雷姆的拘泥与坚持处理掉。 ——昴并没有自大到要试圆帮忙处理。 毕竟,他的人生经验论长度和密度都太过浅薄,是只有嘴巴不输人的毛头小鬼。 这种人的说教,哪可能去敲动他人的心房。 不逞能,也不觉得有办法打动他人。 因为必须在自己心中妥协的事,不能仰赖某人得到答案,而是要靠自己摆平才有用。 所以他告诉雷姆的,单纯只是昴强迫推销自己的心情而已。 「没有你,我现在一定是被狗咬到一命呜呼。多亏有你我才能得救,现在才能像这样活得好好的。不是只靠你姊姊, 还因为托了你的福。」 「……真正的姊姊,可以做得更好。」 「或许吧,不过当时在场的是你。」 罩住微弱的抗辩后,昴将左手放在被握著的右手上。 雷姆惊讶地抬头,昴带著害臊的感谢开口。 「还好有雷姆在,谢谢你。」 「——呃。」 昴说出的话,让雷姆发出像是喉咙痉挛的呻吟。 然后她背过脸,不让昴看到自己的表情说道: 「雷姆……雷姆是姊姊的替代品,永远都是……」 「别用那么寂寞的方式定义自己啦,原本把拉姆和雷姆分门别类就错了,毕竟姊姊属性和妹妹属性——视状况,是会引发战争的。」 至死都无法相容的嗜好差异,两边都各有其优点。 先不管想说的话有没有传达出去,昴的话让雷姆紧闭双眼。 「算了,失去角的理由我也不想追问,没问就不会知道啦,因为不知道才能说些自以为是的话。」 昴用左手拍拍自己的额头上方——就是雷姆的角长出来的那一带。 「没有角的拉姆,有雷姆代替她的角就好啦,两人相亲相爱地扮好『鬼』就行了。美丽的姊妹爱,是最强的喔?」 「——啊呜。」 「还有啊,虽然你说什么替代品,可是拉姆也不是雷姆的替代品呀?假如雷姆不在了,你能想像拉姆会变成怎样吗?」 语塞的雷姆不知道,但昴知悉那样的未来。 因妹妹的死而绝望,疯狂的拉姆竭尽所能想要报仇。 「不过……」 尽管如此,雷姆还是无法轻易同意昂的劝说。 要说服人很难,雷姆的情况在于长年累月的想法难以改变,内心的疙瘩硬度也很结实。 「我明白了,不然就这样吧。雷姆是拿自己跟心中的理想拉姆相比,然后束手无策吧,既然如此,那就把比较的基准,也就是把你理想的拉姆给消除掉。」 「哪可能这么简单就办到,雷姆一直和姊姊……」 「所以说,想要评价的时候就问我啰。比起那个理想拉姆,我更能站在现实层面给你评语。先声明,我完全没有看气氛的能力,所以会直言不讳,什么客套话还是讲情面的我一概不说,因为是你自作自受。」 昴笑出来,用左手轻抚雷姆的蓝色头发。 雷姆觉得难为情而眯起眼睛,昴则是小声吐气。 「在我的故乡,有句话叫『讲到明年的事鬼就会笑』,所以说呢——」 昴歪头朝著什么话都没说,乖乖被摸头的雷姆继续讲道。 「笑吧,雷姆,别苦著一张脸。笑吧,边笑边聊未来的事吧,你至今说了那么多消极负面的话,今后就用同等分量积极正面的话来盖过。总而言之,从明天的事开始也行。」 「……明、明天的事?」 「对,明天的事。什么都可以唷?例如明天早餐要做日式料理还是西式料理,袜子要从右脚先穿还是左脚先穿,任何芝麻小事都可以。不管多无聊的事,都要等到明天才能做到,是未来的事,怎么样?」 摊开手,昴向雷姆索求答案。 雷姆踌躇片刻,然后面有难色地皱紧双眉。 「雷姆很弱,所以肯定会一直依赖人的。」 「有什么关系?我软弱、脑袋差、眼神凶狠、还不懂看气氛,连我自己说了都觉得沮丧,可是我还不是一边期待身旁的人帮我一把,一边靠他人活过来了,就彼此依赖往前进就好啦。」 就因为什么都自己抱著,眼里只有那个重担,所以才会越来越看不见自己所走道路的尽头。 昴也是,若能两手空空走的话就轻松多了。 尽管这么想,行李却在不知不觉间堆积起来——既然一个人拿会看不见前方,那就跟别人一起分著拿,一同前进就行了。用一句话来形容这种感觉,要怎么说呢? 「让我们笑著并肩而行,聊明天这种未来的话题吧。跟鬼边笑边聊明年的事,可是我的梦想唷。」 「……你鬼上身了。」 「对吧?」 昴对她眨眼、扬起嘴角,雷姆看到之后也跟著轻笑。 小声笑出来,笑著笑著眼角突然涌出泪水。不知停止的泪水流呀流的,即使如此雷姆还是一直笑。 又笑又哭、又哭又笑,雷姆把脸埋在棉被上来遏止哽咽和笑声,即便这样雷姆的哭笑声却还是静静地落在房内。 昴一直温柔地抚摸雷姆的头发。 右手也一直牢牢地握著她的手,直到最后。 始终温柔无比,和蔼慈祥地摸著头发。 3 昴回想起在罗兹瓦尔宅邸重复了好几次的一个礼拜时光。 和雷姆、拉姆这对双胞胎的关系,昴在宅邸里的地位,救出村里的孩子们,森林里的魔兽被歼灭,已经没有危险。合计超过二十天的冒险万万岁。 没错,应该要高呼万万岁。 「——我没在生气唷,嗯,我没有生气。看护的对象清醒后跑掉,怕我找他所以先把我五花大绑在椅子上,然后丢下我就走。我没有在气这些事,没有喔。」 要是没有心情不好的少女,边用手指玩弄银发边逼问昴的话。 【插图281】 像瀑布一样流下冷汗,昴默默地倾听爱蜜莉雅的恨意。 爱蜜莉雅来到房间已经过了十分钟,可是大部分的时间都像这样披著说教的皮实则在埋怨。 刚来探病时她有担心昴的身体状况,确认没事后安心吐气,接著像是重新振作精神般开始抱怨,这样的作风完全彰显了爱蜜莉雅的性格。 「我,真的,没有,生气喔。」 「是,爱蜜莉雅酱生气是应该的,真的很对不起。」 「我都说我没生气了,讨厌。不过昴好像自认为有错,那也没办法了,我就接受你的道歉吧——真是的,不要让人担心啦。」 昴被气势压过而道歉,爱蜜莉雅在劝诫完之后露出极品微笑。 超卑鄙的,用那种表情说这种话,自己怎能不屑一顾呢。 和雷姆和解后,取代离开的女仆进来的人,就是爱蜜莉雅。 来访的爱蜜莉雅行动就如前面所述,不过说教完,蓝紫色瞳孔浮现的就只有挂念昴的光芒,而被这光芒照耀的昴反而静不下心神。 「话说回来,昴真的是很会受伤的孩子呢,会来到这个宅邸就是因为受伤……在那之后也才过了四天而已。」 「我可不是喜欢才受伤的喔?只是这个世界对我有点严苛……所以说,就算只有爱蜜莉雅酱,要是肯让我撒娇的话就好了!」 「一脸想要撒娇的样子,明明就跑掉了还敢说,我才不管你呢。」 「呜啊啊!葬送机会啦!可恶,碧翠子你就不能做得更好吗!」 昴大叫,迁怒给完全没来露脸探望的薄情奶油卷。 听到他的话,爱蜜莉雅想起了自己被扔下的事,因而闹起了别扭。 「坐在椅子上睡著,醒过来就被五花大绑,吓得我大惊失色。」 「好久没听到『大惊失色』这种话了……」 「不要打哈哈。帕克也是,用它的方式不让我去追你们,要是罗兹瓦尔没回来,事情会变怎样你知道吗?」 嘟起嘴唇微愠的爱蜜莉雅,让昴觉得过意不去。 帕克就如自己所料,努力不让爱蜜莉雅沾染危险,碧翠丝则是早早放弃说服爱蜜莉雅,直接朝强制封锁她行动的方向进行。 被两人联手堵住去路,担心昴的爱蜜莉雅会有多难受呢? 假如被丢下的人是自己,一定也会那么想。 尽管如此,同样的事若是再次发生,昴果然还是会扔下爱蜜莉雅吧。 「不过,又被救了呢。」 「咦?」 「我说,又被你救啦。明明是为了答谢你帮助我才带你来这间宅邸,结果又变成这样了。所以,非——常谢谢你。」 双手合十,爱蜜莉雅的表情瓦解转为微笑。 接受谢意后,昴觉得有东西落在胸口。 「没有啦,别这么说,我只是去做想做的事,毕竟也不是跟我没关系嘛。对啦,是我做的。」 边说边涌出真实感,刚刚落在胸口的感觉就是这个。 回顾二十几天反覆的日子,昂终于看到了终点。 内心挫败无比,即使被击倒却还是追求的东西,现在到了手中。 达成了,总算靠自己感受到这点。 「虽然昴这么说,但我们会觉得过意不去。罗兹瓦尔也好,拉姆和雷姆也是,一定都想向昴致谢。」 「这样啊……那我就接受这番好意,罗兹亲要稍微重新审视我的雇用条件,拉姆、雷姆要暂时当我的专属女仆,呜呼呼。然、后、呢!」 用手遮住嘴巴发出好色的笑声后,昴突然左右摇摆身体逼近爱蜜莉雅,然后指向略微缩起身子的她说道: 「爱蜜莉雅酱也要给我奖励吧?」 「真是现实耶你,受不了。如果是我办得到的事……是说,之前是问我的名字呢。」 「哼哼——不能小看贪心的我唷,这次的我是和那种天真无缘的男人,贪欲和贪婪加上性欲,交织融合起来在挑拨我!」 即使无法从床上站起,昴还是摆出双手斜举的粗暴姿势。 看到昴器宇轩昂到如此地步,爱蜜莉雅也端正坐姿重新面向昴,似乎没想到会听到出乎意料的要求。 面对摆出「放马过来」姿态的爱蜜莉雅,昴在脑内搜寻「爱蜜莉雅奖励清单」。 从酸甜滋味到夜晚冒险的庞大选项中,深思熟虑后他选了其中一个。 那就是…… 「那么,跟我约会吧,爱蜜莉雅酱。」 没错,二十天前说好的约会,昴决定再次跟爱蜜莉雅缔结约定。 「约会?」 「就是两人一同出门,看一样的东西、吃一样的食物、做同样的事,创造共同的回忆。」 「……那种事有什么好?」 「就是那样才好啊。」 最初的一步,就是从那里开始的。 昴为了跟爱蜜莉雅来场梦寐以求的约会,不知道花了多少心力和苦力。 途中各种想法累积重叠,昴轮回后需要的难度通常都会持续攀升,不过最后祈祷可以飞越的难度通常也就那么高。 所以说,要为这个反覆不断的日子收尾,这个约定是再适合不过的了。 「我可以跟村子里的小鬼头炫耀爱蜜莉雅酱,那边还有很漂亮的花田唷,就算只是发呆走路,只要在一起对我来说就是特别的。」 「在昴心中,贪婪的意思跟一般人不一样呢。」 「别提啦,再过不久,你那可爱的微笑也会因为我的厚颜无耻而冻结喔,yes!」 竖起拇指、牙齿反射光芒,昴边比赞边眨眼。 看到昴一贯的姿势,爱蜜莉雅虚脱似地笑了笑。 「好啦,知道了,就跟昴约会吧。」 「好耶!那样正是e·m·f(爱蜜莉雅酱·真的是·妖精)!」 约定好了,昴舶手欢天喜地地喧闹。 爱蜜莉雅叹了口气,斜眼看他兴奋的样子。昴怀著期望身体快快康复的心情望向窗外——那是村子的方位,是他们约好的约会目的地。 幻想璀璨夺目的未来,昴突然想到魔兽之森。 据说留在昴身上的诅咒已经全部失效。 一切都是从穿过破掉结界、闯入村子的一只魔兽开始,最后以魔兽被歼灭作结。 这次的事件,最终以灭绝分开居住的其中一方划下句点。 莫名其妙无法释怀,昴想起了一件事。 拼命到忘我,拿剑戳进魔兽身体的触感,残留在手掌上的感觉仍然记忆犹新。 夺走性命的那个触感。 这种触感,会在不知不觉中忘却吧。 随著时间经过,像现在这样萦绕在心头的东西一定会消失吧。 只是,在忘记的日子到来之前,自己能办到什么呢—— 「昴。」 「嗯?」 被呼唤而转过头。 昂望向远方的朦胧视线,爱蜜莉雅会认为有什么含意呢? 站起来的爱蜜莉雅拉开窗帘,阳光一口气充斥房间,爱蜜莉雅美丽的银发被光之乱舞吞噬,朝昴的意识里引进光辉。 然后,爱蜜莉雅突然对不发一语的昴微笑道: 「约会那一天,带著花束去吧。」 「——嗯。」 接受这微笑,心想真敌不过她的昴用手掌盖住脸。 在忘记的日子到来之前,在心中铭刻下来以免忘记吧。 虽然是伪善、强迫式的感伤,但不觉得自己有搞错。 因为爱蜜莉雅的微笑彷佛在说,那样做是正确的。 和爱蜜莉雅两个人,互相谈笑一同度过接下来的时光。 ——总算到来的第五天朝阳,柔和地照耀在两人身上。 休息 『月下的密谈』 昴和爱蜜莉雅约好约会的早晨——时间往前推回半天左右。 「首先要犒赏我不在时——你的辛劳。做得好,有努力收拾事态。」 男子和蔼的声音,具备老练男性特有的魅力。口气轻佻,但里头含有确切的慰劳之意,让被叫唤的少女肩头颤抖。 「您过奖了,而且最后是劳烦罗兹瓦尔大人出手……」 「那倒没关系,只是烧死森林的魔兽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 罗兹瓦尔挥挥手,讲得好像只是小事。 他的话并非夸张、虚荣或谦虚,只是讲述事实。少女——拉姆知道这点,因此没有插嘴。 两人对话的场所在罗兹瓦尔宅邸最顶楼,主人罗兹瓦尔的办公室。 每次在这里进行夜间密谈时,参与者一定都是这两人。 「结束的事之后再提,不能——聊更有建设性的事吗?比方说昴之后的样子怎样——了?」 「身体方面已经治愈,几乎没有大碍。碧翠丝大人虽然抱怨,却还是有倾尽全力治疗。」 「这到底是——吹什么风啊。我认识她很久,但还是第一次看到她这么偏袒某个人呢……我想该不会……」 罗兹瓦尔闭上蓝色眼睛,语尾意有所指。虽然后半段变小声听不清楚,但拉姆不打算妨碍主人思索。 「不管怎么样,没有碧翠丝大人毛就无法得救。」 「这点该说昴是运——气好过头吗?其实像碧翠丝那样的治愈魔法高手很少有,会让擅长搞伤自己身体的人觉得丢脸喔。」 罗兹瓦尔摇头后垂下脸,嘴角刻划著淡淡的微笑。 外人无从得知的透明微笑,是基于正负哪一方的情感呢? 「不——过,从开场白的可疑之处来说,他的状态似乎——称不上好?」 「是的,毛在短时间内,两度从枯竭状态硬是勉强让门活性化,不仅如此,还以治愈魔法治愈攸关性命的伤势……由于撬开门后又过度使用,要等到能正常运作不知道要多久。」 「这是大精灵大人和碧翠丝的诊断?」 「是的。」 交握双手,罗兹瓦尔闭上眼睛咀嚼情报。 门受损,对操作玛那的魔法使者来说是致命的障碍,贵为宫廷魔术师的罗兹瓦尔,对昴现在的状况之恶劣深有所感。 「虽说门的修复速度因人而异,不过怎样也要花上几年,对他来说是被迫做出残酷选择。」 「问题不仅在于门受损,还有诅咒的残留。」 听到罗兹瓦尔的结论,拉姆点头,并再度道出昴的恶劣处境。 「——发动的危机应该已经去除了呀?」 「术师——这种情况是沃尔加姆被一举歼灭所以不存在术师了,诅咒也不用怕会发动……可是术式似乎还留在昴的体内。」 「错综复杂缠绕在一起的线,连碧翠丝都难以解开啊……唉呀呀,正是所谓的咒缚这档事呢……越来越必须回报他的功勋了。」 失去术师的术式虽然还留有不安,但发动的危机已经解除。不过怀抱体内像是埋著不定时炸弹的最恶劣情况,昴挺身防止敌人的恶意蔓延周围,其中最重要的相关人士,就是爱蜜莉雅了。 就结果来看,昴成功保护参与王选之争的爱蜜莉雅,是就算置之不理也应该要回报的功绩。 「是说拉姆……接续魔兽的话题,我拜托你的事确认过了吗?」 罗兹瓦尔露出少有的奇妙表情发问,拉姆毫不犹豫地点头,然后边摸自己的额头边对等待回答的罗兹瓦尔说道: 「能够确认的尸骸个体有限,但所有魔兽都变成了『无角者』。」 触摸额头的手指,剌激著发饰底下的旧伤。拉姆意识著微微抽痛的伤症,向罗兹瓦尔禀报。 听到拉姆的回答,罗兹瓦尔吐气靠向椅背。 「歼灭时,我看到的魔兽也是如此,不——过呢,这样一来,事情就从单纯的魔兽问题——大幅转变啰。」 「被折断角的魔兽,会遵从折断自己角的对手——有意图侵扰宅邸或罗兹瓦尔大人领地的愚蠢之徒。」 「又——是跟王选之争——有关吧,不惜把我引诱到嘉飞尔那边,我们真是被视作绊脚石呢。」 「嘉飞……您说嘉飞尔?」 「该说是个冷淡的家伙吗?说起来,能否借用他们之手很微妙啊。」 出现知道的名字,拉姆挑起眉毛,罗兹瓦尔对此则是一脸伤脑筋地耸了耸肩。 态度虽悠然自得,但内容却不是可以轻松带过的事,这点拉姆也十分了解。原本就是胜算薄弱的战争,持有的手牌能多一张是一张。 自觉自己也是其中一张手牌的拉姆,对于只能看著罗兹瓦尔孤军奋战一事感到心焦难耐却又无可奈何。 「回到原本的话题吧,折断魔兽之角的『头目』身分有眉目——了吗?」 「……大概,不过已经行踪不明。被毛和雷姆从森林里带回来的其中一名孩子,隔天之后就不见人影。」 关于两人带回来的「辫子少女」,村民们众口一致皆说没有见过,孩子们也证实她是在不知不觉间加入他们的。 进一步追问发现,一开始将魔兽幼体带进村子,还有之后带孩子们跨越森林结界的也是那名少女,那名少女十之八九就是「头目」。 「在王都是『掏肠者』,在领地是『魔兽使者』,都跟奇怪的家伙扯上关系呢。」 「杂耍的人就算聚集再多,也无法让罗兹瓦尔大人受挫吧?」 「唉呀,竟然口出狂言呢——过来。」 笑著的罗兹瓦尔朝拉姆招手,拉姆绕过黑坛木办公桌走到他身旁——然后罗兹瓦尔伸手把拉姆的娇小身躯抱到大腿上,接著…… 「迟了一晚——没做呢,还会觉得难过吗?」 「拉姆深知罗兹瓦尔大人非常忙碌,拉姆的事可以延后……」 「拉姆,你老是——这么说呢。」 手指勾住低垂眼帘的拉姆下巴,让她抬头后,罗兹瓦尔露出微笑。 「你和雷姆在我心中,都是屈指可数的重要存在唷?没错,假如你们因为这次的事件而出了什么差错,我也没有自信可以克制自己。」 被手指勾著下巴,听著做作的话语,拉姆一脸心醉神迷。她用带著热情的眼神,凝视极近距离的主人。 「拉姆和雷姆,对罗兹瓦尔大人很重要——」 「没错,你和雷姆对我来说很重要、很宝贵,是比一切都还要贵重——」 交叠话语,累积彼此的心情,慢了一拍后,罗兹瓦尔黄色的瞳孔映照著拉姆。 「——不可或缺的棋子。」 罗兹瓦尔堂堂正正地这么告诉拉姆。 他的声音里不带一丝罪恶感,仅是单纯罗列事实。 自身存在被清楚断定为棋子的拉姆,完全接受这件事。 「——是。」 羞红了脸,她陶醉地点头回应。 拉姆的态度可说是顺从和著迷,罗兹瓦尔把大腿上的她抱得更近。 「好——啦,那么开始吧。拉姆也不能太过勉强喔?虽然你讲得很客气,可是玛那消耗得很凶吧?」 「万分抱歉……麻烦您了。」 接受罗兹瓦尔的好意,拉姆拿下装饰在粉红色头发上的发饰。 在发饰下,罗兹瓦尔的手指分开粉红色的头发,在额头往上一点的地方有些微的白色伤疤。 ——那是她在过去作为鬼族,被誉为神童时代的遗留物。 罗兹瓦尔的手指滑过那道伤疤,像是在爱抚怜惜之物。 「— —授予星星之加持。」 四色光辉沿著罗兹瓦尔的手臂集中,在传到手指时变成白光——光芒就这样穿过手指,注入拉姆的伤疤。 ——直接将玛那转让给别人,是十分仰赖高度技巧的法术。 各属性的玛那只要没有分配均匀,玛那就会转换成力量伤害施法对象的肉体。这是拥有四属性玛那资质,且能在高等领域中灵活运用的罗兹瓦尔,方能完成的「治疗行为」。 对鬼族而言,额头的角是让玛那自由来往内外的通道。 跟门任务很相近的角,是为了让自身变得更强而有力的器官,也是让鬼族得以成为强韧种族的最大理由。 但是,拉姆因为外在因素失去角,吸取玛那的量和排出的力量全都无法让肉体满足。更何况,拉姆的肉体能力在鬼族中是首屈一指。 放著不管的话,肉体就会逐渐衰败——为了维持肉体,必须像这样与罗兹瓦尔在夜晚密会,当作每日的例行工作。 罗兹瓦尔透过角的伤疤注入玛那,拉姆感觉到肉体逐渐充满活力。身体沉浸在体内盈满温暖之物的甜美感觉,拉姆突然想到…… 「都忘了,有事必须向罗兹瓦尔大人禀报……」 「嗯?什——么事?」 继续治疗行为,闭上一只眼睛的罗兹瓦尔问道。拉姆思索片刻,犹豫该如何传达的嘴唇烦恼地张开。 「雷姆,变得亲近毛。」 「嗯嗯?」 「毛的某个特质,似乎碰到了雷姆的弱点。」 禀报的是双胞胎妹妹的事。雷姆处于什么样的心理状态,姊姊拉姆十分清楚,相反的,个性耿直的妹妹就绝对做不到。 「雷姆啊,唉——呀,不是什么不可思议的事吧,那孩子跟拉姆不同,并不是基于忠诚——才侍奉我的。」 主人对妹妹的评价,拉姆听了没有反驳,只是沉默以对。亦即,是无言的肯定。 与用无偿的忠诚心侍奉罗兹瓦尔的拉姆不同,雷姆的顺从是自我防卫的变调。 对雷姆而言,罗兹瓦尔是「能够庇护姊姊拉姆的存在」,姊姊的存在就是自己的存在意义,这是雷姆执著的依赖心所造成的想法。 单纯如此才保护宅邸居民的雷姆,采取的行动往往操之过急又轻率,只要一不注意,很容易就会擅自解决可能会危害到大家的存在。 在被袭击之前先建立起信任的昴可说是捡回一命,拉姆是这么想的。 当然,尽管做出这样的评论,对拉姆来说雷姆是世界第一可爱的妹妹,其存在的优先顺序被摆在比拉姆本身还要高的地方。 ——只不过,若是问到雷姆在自己心中是排名第一吗?现在的她无法老实点头。 「不管雷姆的心情怎么样,拉姆会继续留在我手中,既——然如此,雷姆也必然得留下。你——看,结果就跟至今一样——什么都没改变。」 「正是如此,雷姆的重要之物增加,结果只能说是贸然行事的可能性增加而已。」 「啊,在演变成那样之前可要事先叮咛喔,那个可是明天的——重要工作。」 罗兹瓦尔讲得像是开玩笑,同时手掌上的光芒消失,治疗结束了。 明白自己又充满活力的拉姆,依依不舍地离开主人的大腿站回地上。把拉姆从大腿放下来的罗兹瓦尔,也从椅子上站起来。 「接下来又要忙碌了,虽然会很辛苦,不过也要麻烦拉姆和雷姆——啰?」 「谨遵吩咐。此身自那火焚之夜后,就一直都是罗兹瓦尔大人的。」 拎起裙襬,拉姆当场屈膝恭敬行礼。 接受她的忠诚,罗兹瓦尔将手伸至背后交握,走近窗边。斜眼看站在旁边的拉姆,然后拉开窗帘。 天空——仰望高挂圆圆月影的夜空,罗兹瓦尔眯起颜色不同的双眸。 「这次的王选说什么都要赢,为了我的目的。」 如此低喃著,他伸出手揽住拉姆的肩膀,将她抱近自己。 再度近距离感受那修长身躯的体温后,拉姆静静闭上眼睛低下头。 听著身旁的男子,自己的主人,寄托灵魂之人的声音。 「——为了弒龙的那一天。」 《完》 序章 『愚者的坚持』 台版 转自 轻之国度 扫图:linpop 录入:shloaf ——像这样被打趴在地已经几次了呢? 坚硬地面的触感,口腔中血和沙砾混在一起黏黏沙沙的,全身灼热像被火焰炙烤。被打了无数次的脑袋晕眩朦胧,肿胀的左眼看不到前方。 「——不觉得继续下去只是无谓的挣扎吗?」 从遥远上方俯视自己的声音传来。 呈大字形趴在地上,昴只能挪动脸颊仰望声音的来源,紫发青年正摇晃著手中木剑的前端。 以举行仪式的纯白作为基本色调的制服没有任何脏污,既没有喘气也没有流汗,唯有手中染血的木剑微微浮现在他给人的优美印象中。 「要是撤回前言低头道歉,就能以此作结啰,怎么样?」 对昴的身体残酷痛击、不断殴打,青年毫不留情地将他打倒在地。 他在重复这样的行为之后,固定会扔出相同的劝降宣言。 但是昴的答案也是固定的。 「我没错,我绝不低头。」 难看地流著鼻血,仰赖手中紧握的木剑站起身,昴吐掉纠结在喉咙的血块后大口喘气。 实力差距显而易见,胜负更是一目了然。别说是胜算了,就连要报一箭之仇都得依靠奇迹。 但是那又怎么样?昴如此心想。 「……要撤回前言的是你们才对……喝!」 口腔内的伤口发痛,快速说完话后,昴以慢得要命的速度吶喊。 将一切灌注在舍身的一击之中,结果…… 「赌上所有也无法弥补的差距——那就是与生倶来的差异哟。」 使出全力的一击被顺势化解,身体失去平衡,紧接著胸口吃了一剑。呼吸堵塞、视野闪烁,才刚这么想著,下一秒颜面就受到冲击,整个人仰倒在地。 疼痛十分剧烈,在甚至要忘记呼吸的痛苦中,昴的右眼看著天空。 仰望的苍穹又高又远,什么都看不到。 望著叫人憎恨的湛蓝,昴使尽吃奶的力气再度站起。 ——不管重复几次,我都会这么做。 仅以无止尽的怒意作为粮食,忍受像要吐血的疼痛看向前方。 怒意的矛头究竟是正确还是错误?他像是要从那样的事实中别开眼。 台版 转自 轻之国度 扫图:linpop 录入:shloaf ——像这样被打趴在地已经几次了呢? 坚硬地面的触感,口腔中血和沙砾混在一起黏黏沙沙的,全身灼热像被火焰炙烤。被打了无数次的脑袋晕眩朦胧,肿胀的左眼看不到前方。 「——不觉得继续下去只是无谓的挣扎吗?」 从遥远上方俯视自己的声音传来。 呈大字形趴在地上,昴只能挪动脸颊仰望声音的来源,紫发青年正摇晃著手中木剑的前端。 以举行仪式的纯白作为基本色调的制服没有任何脏污,既没有喘气也没有流汗,唯有手中染血的木剑微微浮现在他给人的优美印象中。 「要是撤回前言低头道歉,就能以此作结啰,怎么样?」 对昴的身体残酷痛击、不断殴打,青年毫不留情地将他打倒在地。 他在重复这样的行为之后,固定会扔出相同的劝降宣言。 但是昴的答案也是固定的。 「我没错,我绝不低头。」 难看地流著鼻血,仰赖手中紧握的木剑站起身,昴吐掉纠结在喉咙的血块后大口喘气。 实力差距显而易见,胜负更是一目了然。别说是胜算了,就连要报一箭之仇都得依靠奇迹。 但是那又怎么样?昴如此心想。 「……要撤回前言的是你们才对……喝!」 口腔内的伤口发痛,快速说完话后,昴以慢得要命的速度吶喊。 将一切灌注在舍身的一击之中,结果…… 「赌上所有也无法弥补的差距——那就是与生倶来的差异哟。」 使出全力的一击被顺势化解,身体失去平衡,紧接著胸口吃了一剑。呼吸堵塞、视野闪烁,才刚这么想著,下一秒颜面就受到冲击,整个人仰倒在地。 疼痛十分剧烈,在甚至要忘记呼吸的痛苦中,昴的右眼看著天空。 仰望的苍穹又高又远,什么都看不到。 望著叫人憎恨的湛蓝,昴使尽吃奶的力气再度站起。 ——不管重复几次,我都会这么做。 仅以无止尽的怒意作为粮食,忍受像要吐血的疼痛看向前方。 怒意的矛头究竟是正确还是错误?他像是要从那样的事实中别开眼。 台版 转自 轻之国度 扫图:linpop 录入:shloaf ——像这样被打趴在地已经几次了呢? 坚硬地面的触感,口腔中血和沙砾混在一起黏黏沙沙的,全身灼热像被火焰炙烤。被打了无数次的脑袋晕眩朦胧,肿胀的左眼看不到前方。 「——不觉得继续下去只是无谓的挣扎吗?」 从遥远上方俯视自己的声音传来。 呈大字形趴在地上,昴只能挪动脸颊仰望声音的来源,紫发青年正摇晃著手中木剑的前端。 以举行仪式的纯白作为基本色调的制服没有任何脏污,既没有喘气也没有流汗,唯有手中染血的木剑微微浮现在他给人的优美印象中。 「要是撤回前言低头道歉,就能以此作结啰,怎么样?」 对昴的身体残酷痛击、不断殴打,青年毫不留情地将他打倒在地。 他在重复这样的行为之后,固定会扔出相同的劝降宣言。 但是昴的答案也是固定的。 「我没错,我绝不低头。」 难看地流著鼻血,仰赖手中紧握的木剑站起身,昴吐掉纠结在喉咙的血块后大口喘气。 实力差距显而易见,胜负更是一目了然。别说是胜算了,就连要报一箭之仇都得依靠奇迹。 但是那又怎么样?昴如此心想。 「……要撤回前言的是你们才对……喝!」 口腔内的伤口发痛,快速说完话后,昴以慢得要命的速度吶喊。 将一切灌注在舍身的一击之中,结果…… 「赌上所有也无法弥补的差距——那就是与生倶来的差异哟。」 使出全力的一击被顺势化解,身体失去平衡,紧接著胸口吃了一剑。呼吸堵塞、视野闪烁,才刚这么想著,下一秒颜面就受到冲击,整个人仰倒在地。 疼痛十分剧烈,在甚至要忘记呼吸的痛苦中,昴的右眼看著天空。 仰望的苍穹又高又远,什么都看不到。 望著叫人憎恨的湛蓝,昴使尽吃奶的力气再度站起。 ——不管重复几次,我都会这么做。 仅以无止尽的怒意作为粮食,忍受像要吐血的疼痛看向前方。 怒意的矛头究竟是正确还是错误?他像是要从那样的事实中别开眼。 台版 转自 轻之国度 扫图:linpop 录入:shloaf ——像这样被打趴在地已经几次了呢? 坚硬地面的触感,口腔中血和沙砾混在一起黏黏沙沙的,全身灼热像被火焰炙烤。被打了无数次的脑袋晕眩朦胧,肿胀的左眼看不到前方。 「——不觉得继续下去只是无谓的挣扎吗?」 从遥远上方俯视自己的声音传来。 呈大字形趴在地上,昴只能挪动脸颊仰望声音的来源,紫发青年正摇晃著手中木剑的前端。 以举行仪式的纯白作为基本色调的制服没有任何脏污,既没有喘气也没有流汗,唯有手中染血的木剑微微浮现在他给人的优美印象中。 「要是撤回前言低头道歉,就能以此作结啰,怎么样?」 对昴的身体残酷痛击、不断殴打,青年毫不留情地将他打倒在地。 他在重复这样的行为之后,固定会扔出相同的劝降宣言。 但是昴的答案也是固定的。 「我没错,我绝不低头。」 难看地流著鼻血,仰赖手中紧握的木剑站起身,昴吐掉纠结在喉咙的血块后大口喘气。 实力差距显而易见,胜负更是一目了然。别说是胜算了,就连要报一箭之仇都得依靠奇迹。 但是那又怎么样?昴如此心想。 「……要撤回前言的是你们才对……喝!」 口腔内的伤口发痛,快速说完话后,昴以慢得要命的速度吶喊。 将一切灌注在舍身的一击之中,结果…… 「赌上所有也无法弥补的差距——那就是与生倶来的差异哟。」 使出全力的一击被顺势化解,身体失去平衡,紧接著胸口吃了一剑。呼吸堵塞、视野闪烁,才刚这么想著,下一秒颜面就受到冲击,整个人仰倒在地。 疼痛十分剧烈,在甚至要忘记呼吸的痛苦中,昴的右眼看著天空。 仰望的苍穹又高又远,什么都看不到。 望著叫人憎恨的湛蓝,昴使尽吃奶的力气再度站起。 ——不管重复几次,我都会这么做。 仅以无止尽的怒意作为粮食,忍受像要吐血的疼痛看向前方。 怒意的矛头究竟是正确还是错误?他像是要从那样的事实中别开眼。 台版 转自 轻之国度 扫图:linpop 录入:shloaf ——像这样被打趴在地已经几次了呢? 坚硬地面的触感,口腔中血和沙砾混在一起黏黏沙沙的,全身灼热像被火焰炙烤。被打了无数次的脑袋晕眩朦胧,肿胀的左眼看不到前方。 「——不觉得继续下去只是无谓的挣扎吗?」 从遥远上方俯视自己的声音传来。 呈大字形趴在地上,昴只能挪动脸颊仰望声音的来源,紫发青年正摇晃著手中木剑的前端。 以举行仪式的纯白作为基本色调的制服没有任何脏污,既没有喘气也没有流汗,唯有手中染血的木剑微微浮现在他给人的优美印象中。 「要是撤回前言低头道歉,就能以此作结啰,怎么样?」 对昴的身体残酷痛击、不断殴打,青年毫不留情地将他打倒在地。 他在重复这样的行为之后,固定会扔出相同的劝降宣言。 但是昴的答案也是固定的。 「我没错,我绝不低头。」 难看地流著鼻血,仰赖手中紧握的木剑站起身,昴吐掉纠结在喉咙的血块后大口喘气。 实力差距显而易见,胜负更是一目了然。别说是胜算了,就连要报一箭之仇都得依靠奇迹。 但是那又怎么样?昴如此心想。 「……要撤回前言的是你们才对……喝!」 口腔内的伤口发痛,快速说完话后,昴以慢得要命的速度吶喊。 将一切灌注在舍身的一击之中,结果…… 「赌上所有也无法弥补的差距——那就是与生倶来的差异哟。」 使出全力的一击被顺势化解,身体失去平衡,紧接著胸口吃了一剑。呼吸堵塞、视野闪烁,才刚这么想著,下一秒颜面就受到冲击,整个人仰倒在地。 疼痛十分剧烈,在甚至要忘记呼吸的痛苦中,昴的右眼看著天空。 仰望的苍穹又高又远,什么都看不到。 望著叫人憎恨的湛蓝,昴使尽吃奶的力气再度站起。 ——不管重复几次,我都会这么做。 仅以无止尽的怒意作为粮食,忍受像要吐血的疼痛看向前方。 怒意的矛头究竟是正确还是错误?他像是要从那样的事实中别开眼。 台版 转自 轻之国度 扫图:linpop 录入:shloaf ——像这样被打趴在地已经几次了呢? 坚硬地面的触感,口腔中血和沙砾混在一起黏黏沙沙的,全身灼热像被火焰炙烤。被打了无数次的脑袋晕眩朦胧,肿胀的左眼看不到前方。 「——不觉得继续下去只是无谓的挣扎吗?」 从遥远上方俯视自己的声音传来。 呈大字形趴在地上,昴只能挪动脸颊仰望声音的来源,紫发青年正摇晃著手中木剑的前端。 以举行仪式的纯白作为基本色调的制服没有任何脏污,既没有喘气也没有流汗,唯有手中染血的木剑微微浮现在他给人的优美印象中。 「要是撤回前言低头道歉,就能以此作结啰,怎么样?」 对昴的身体残酷痛击、不断殴打,青年毫不留情地将他打倒在地。 他在重复这样的行为之后,固定会扔出相同的劝降宣言。 但是昴的答案也是固定的。 「我没错,我绝不低头。」 难看地流著鼻血,仰赖手中紧握的木剑站起身,昴吐掉纠结在喉咙的血块后大口喘气。 实力差距显而易见,胜负更是一目了然。别说是胜算了,就连要报一箭之仇都得依靠奇迹。 但是那又怎么样?昴如此心想。 「……要撤回前言的是你们才对……喝!」 口腔内的伤口发痛,快速说完话后,昴以慢得要命的速度吶喊。 将一切灌注在舍身的一击之中,结果…… 「赌上所有也无法弥补的差距——那就是与生倶来的差异哟。」 使出全力的一击被顺势化解,身体失去平衡,紧接著胸口吃了一剑。呼吸堵塞、视野闪烁,才刚这么想著,下一秒颜面就受到冲击,整个人仰倒在地。 疼痛十分剧烈,在甚至要忘记呼吸的痛苦中,昴的右眼看著天空。 仰望的苍穹又高又远,什么都看不到。 望著叫人憎恨的湛蓝,昴使尽吃奶的力气再度站起。 ——不管重复几次,我都会这么做。 仅以无止尽的怒意作为粮食,忍受像要吐血的疼痛看向前方。 怒意的矛头究竟是正确还是错误?他像是要从那样的事实中别开眼。 台版 转自 轻之国度 扫图:linpop 录入:shloaf ——像这样被打趴在地已经几次了呢? 坚硬地面的触感,口腔中血和沙砾混在一起黏黏沙沙的,全身灼热像被火焰炙烤。被打了无数次的脑袋晕眩朦胧,肿胀的左眼看不到前方。 「——不觉得继续下去只是无谓的挣扎吗?」 从遥远上方俯视自己的声音传来。 呈大字形趴在地上,昴只能挪动脸颊仰望声音的来源,紫发青年正摇晃著手中木剑的前端。 以举行仪式的纯白作为基本色调的制服没有任何脏污,既没有喘气也没有流汗,唯有手中染血的木剑微微浮现在他给人的优美印象中。 「要是撤回前言低头道歉,就能以此作结啰,怎么样?」 对昴的身体残酷痛击、不断殴打,青年毫不留情地将他打倒在地。 他在重复这样的行为之后,固定会扔出相同的劝降宣言。 但是昴的答案也是固定的。 「我没错,我绝不低头。」 难看地流著鼻血,仰赖手中紧握的木剑站起身,昴吐掉纠结在喉咙的血块后大口喘气。 实力差距显而易见,胜负更是一目了然。别说是胜算了,就连要报一箭之仇都得依靠奇迹。 但是那又怎么样?昴如此心想。 「……要撤回前言的是你们才对……喝!」 口腔内的伤口发痛,快速说完话后,昴以慢得要命的速度吶喊。 将一切灌注在舍身的一击之中,结果…… 「赌上所有也无法弥补的差距——那就是与生倶来的差异哟。」 使出全力的一击被顺势化解,身体失去平衡,紧接著胸口吃了一剑。呼吸堵塞、视野闪烁,才刚这么想著,下一秒颜面就受到冲击,整个人仰倒在地。 疼痛十分剧烈,在甚至要忘记呼吸的痛苦中,昴的右眼看著天空。 仰望的苍穹又高又远,什么都看不到。 望著叫人憎恨的湛蓝,昴使尽吃奶的力气再度站起。 ——不管重复几次,我都会这么做。 仅以无止尽的怒意作为粮食,忍受像要吐血的疼痛看向前方。 怒意的矛头究竟是正确还是错误?他像是要从那样的事实中别开眼。 台版 转自 轻之国度 扫图:linpop 录入:shloaf ——像这样被打趴在地已经几次了呢? 坚硬地面的触感,口腔中血和沙砾混在一起黏黏沙沙的,全身灼热像被火焰炙烤。被打了无数次的脑袋晕眩朦胧,肿胀的左眼看不到前方。 「——不觉得继续下去只是无谓的挣扎吗?」 从遥远上方俯视自己的声音传来。 呈大字形趴在地上,昴只能挪动脸颊仰望声音的来源,紫发青年正摇晃著手中木剑的前端。 以举行仪式的纯白作为基本色调的制服没有任何脏污,既没有喘气也没有流汗,唯有手中染血的木剑微微浮现在他给人的优美印象中。 「要是撤回前言低头道歉,就能以此作结啰,怎么样?」 对昴的身体残酷痛击、不断殴打,青年毫不留情地将他打倒在地。 他在重复这样的行为之后,固定会扔出相同的劝降宣言。 但是昴的答案也是固定的。 「我没错,我绝不低头。」 难看地流著鼻血,仰赖手中紧握的木剑站起身,昴吐掉纠结在喉咙的血块后大口喘气。 实力差距显而易见,胜负更是一目了然。别说是胜算了,就连要报一箭之仇都得依靠奇迹。 但是那又怎么样?昴如此心想。 「……要撤回前言的是你们才对……喝!」 口腔内的伤口发痛,快速说完话后,昴以慢得要命的速度吶喊。 将一切灌注在舍身的一击之中,结果…… 「赌上所有也无法弥补的差距——那就是与生倶来的差异哟。」 使出全力的一击被顺势化解,身体失去平衡,紧接著胸口吃了一剑。呼吸堵塞、视野闪烁,才刚这么想著,下一秒颜面就受到冲击,整个人仰倒在地。 疼痛十分剧烈,在甚至要忘记呼吸的痛苦中,昴的右眼看著天空。 仰望的苍穹又高又远,什么都看不到。 望著叫人憎恨的湛蓝,昴使尽吃奶的力气再度站起。 ——不管重复几次,我都会这么做。 仅以无止尽的怒意作为粮食,忍受像要吐血的疼痛看向前方。 怒意的矛头究竟是正确还是错误?他像是要从那样的事实中别开眼。 台版 转自 轻之国度 扫图:linpop 录入:shloaf ——像这样被打趴在地已经几次了呢? 坚硬地面的触感,口腔中血和沙砾混在一起黏黏沙沙的,全身灼热像被火焰炙烤。被打了无数次的脑袋晕眩朦胧,肿胀的左眼看不到前方。 「——不觉得继续下去只是无谓的挣扎吗?」 从遥远上方俯视自己的声音传来。 呈大字形趴在地上,昴只能挪动脸颊仰望声音的来源,紫发青年正摇晃著手中木剑的前端。 以举行仪式的纯白作为基本色调的制服没有任何脏污,既没有喘气也没有流汗,唯有手中染血的木剑微微浮现在他给人的优美印象中。 「要是撤回前言低头道歉,就能以此作结啰,怎么样?」 对昴的身体残酷痛击、不断殴打,青年毫不留情地将他打倒在地。 他在重复这样的行为之后,固定会扔出相同的劝降宣言。 但是昴的答案也是固定的。 「我没错,我绝不低头。」 难看地流著鼻血,仰赖手中紧握的木剑站起身,昴吐掉纠结在喉咙的血块后大口喘气。 实力差距显而易见,胜负更是一目了然。别说是胜算了,就连要报一箭之仇都得依靠奇迹。 但是那又怎么样?昴如此心想。 「……要撤回前言的是你们才对……喝!」 口腔内的伤口发痛,快速说完话后,昴以慢得要命的速度吶喊。 将一切灌注在舍身的一击之中,结果…… 「赌上所有也无法弥补的差距——那就是与生倶来的差异哟。」 使出全力的一击被顺势化解,身体失去平衡,紧接著胸口吃了一剑。呼吸堵塞、视野闪烁,才刚这么想著,下一秒颜面就受到冲击,整个人仰倒在地。 疼痛十分剧烈,在甚至要忘记呼吸的痛苦中,昴的右眼看著天空。 仰望的苍穹又高又远,什么都看不到。 望著叫人憎恨的湛蓝,昴使尽吃奶的力气再度站起。 ——不管重复几次,我都会这么做。 仅以无止尽的怒意作为粮食,忍受像要吐血的疼痛看向前方。 怒意的矛头究竟是正确还是错误?他像是要从那样的事实中别开眼。 第一章 『再访王都』 1 「好,最后双手朝天高举——胜利!」 「——胜利!」 昴举起双手喊出收尾的台词,许多人也跟著出声大喊,成为早上例行功课的广播体操就此划下句点。听著吶喊的欢呼声,昴擦去额头上的汗水。 前方,和乐融融参与广播体操的,是住在最靠近罗兹瓦尔宅邸的阿拉姆村居民,大概聚集了村子一半的人口吧。 看到熟悉的面孔洋溢生气,昴也忍不住微笑。带著紧张表情低头的样子,已经好一阵子没瞧见了。 为了前阵子因魔兽騒动伤口未愈的村子,昴提议每天早上一起跳广播体操,结果出乎意料的大受异世界居民好评,现在已经成了村里的一大活动。 就连一开始担心参加人数的昴,也因为魔兽事件直接受害的孩子们跳得很开心,开始感受到这么做的价值。 原本世界的风尚也是不能小看的,特别是与广播体操有关受到欢迎的事。 「好啦,小鬼头们,排队啰排队,来盖印章啰!」 昴一边喊著一边拿出来的,是前端切平的生蕃薯。把蕃薯的前端插进装有墨汁的容器里,然后盖在孩子们递出的纸张上头。 就这样,雕刻蕃薯的印章——蕃薯章就在纸上留下今天的力作。 「怎么样?新的一个礼拜就从这里开始……蕴含这种忧愁,表现出这种感受的热情作品『星期一的帕克』,这个垂下来的耳朵可是重点喔。」 「猫咪好可爱!」、「猫咪好棒!」、「猫咪好可怜!」 蕃薯章是从暑假广播体操得到的灵感,每天早上,很多孩子都在期待今天会盖什么样的图案。 靠著莫名的巧手,昴巧妙地吸引童心。 和村民谈笑一阵子之后,昴向他们挥手道别。 「啊——好累好累。嘿,爱蜜莉雅酱,让你久等了。」 「不会,没关系,昴也辛苦了。」 村子广场的角落,在树荫下靠著树干的少女轻声慰劳。 少女——爱蜜莉雅抚摸著银色长发,一边调整罩住头部的帽兜一边微笑。 「村民们似乎都重拾精神了,这都是多亏了昴。」 「我没做什么大不了的事啦,只是用广播体操让健康的血液容易在体内循环。爱蜜莉雅酱才是,每天早上都陪我过来,真是不好意思。」 「没什么啦,昴的身体不算完全康复,拉姆和雷姆又要忙宅邸的工作,而且我也不讨厌这样。」 「你说的不讨厌,是指跟我一起度过早晨吗?」 「噗——错了,是跟一直以来没有交集的村民们……稍微有了接触吧,我想之前是我自己画出了界线。」 爱蜜莉雅帽兜底下的侧脸看得到一抹羞红。 那可爱的样子,让昴不禁感觉脸颊发热。 最近爱蜜莉雅的每日例行工作——在庭园和微精灵聊天结束后,两人就会到村子里跳广播体操,然后再回到豪宅。 和爱蜜莉雅并肩同行,从村子走回宅邸要十五分钟。这段短暂的早晨时光,对现在的昴来说是无上的奖励。 「话说回来,昴也跟村子很熟稔了呢,搞不好比拉姆和雷姆还要有名喔?」 「还好啦,我就像是不小心拯救村庄的英雄,用这点卖他们人情,时髦却又不招摇……这点也让爱蜜莉雅酱重新迷上我!」 「原本就没在迷恋你……而且,我觉得他们对你的看法有点不同。」 手指贴著嘴唇,爱蜜莉雅用伤脑筋的表情微倾著头。 传递出去的好感被轻轻带过,昴有点闹别扭。 「村里的人与其说是把昴当成拯救他们的英雄,不如说你给他们『有识之士』的印象似乎更强烈。因为你看嘛,你知道很多不可思议的事。」 「被当成博学多闻的博士吗……不对啊,我也只有推广广播体操啊……」 「你有教孩子们新的游戏,蕃薯章也是……还有美乃滋!」 拍手的爱蜜莉雅眼神散发光彩,因为她十分喜欢昴在宅邸里试做的美乃滋。 在原本世界是个道地美乃滋控的昴,为了增添饮食生活情趣而重现的美乃滋,深受爱蜜莉雅以及阿拉姆村的好评。 「不过,对魔兽事件的贡献竟被拿来跟美乃滋相提并论,我的努力都要愁眉苦脸啦,我可是为了大家才赌命努力的……」 为了救孩子们进入森林结果被狗咬,为了救出想救被咬的昴而跑进森林的雷姆结果被狗咬,最后在要被狗首领咬的时候被罗兹瓦尔救了。 「唉呀,我好像比想像的还要来得没用!?」 回顾自己的功绩,好像没什么能拿出台面炫耀的。 虽然成为许多功绩的关键,但凭己力胜取的功绩搞不好是零。 「够了,别那么在意枝微末节的小事。」 「可是爱蜜莉雅酱……」 「昴的努力知道的人都非常清楚,不只是罗兹瓦尔和拉姆,雷姆不是特别明瞭吗?」 听了爱蜜莉雅的安慰,昴依旧露出泄气的表情。爱蜜莉雅小跑步到前面后转身,突然把帽兜往后拉,长长的银发在身后摇曳,迎著朝阳闪闪发光。 「我也是喔。」 「——咦?」 「昴的努力我也非常了解,所以不可以垂头丧气,懂吗?」 接著她又歪头问道:「回答呢?」 这句话让一脸呆滞的昴连忙用力点头,他的反应让爱蜜莉雅爆出笑声。 「真是的,这次是什么?像个坏掉玩具的动作。你每次都这样。」 「不对,刚刚那样应该不是故意的……不过如果不是,爱蜜莉雅酱才是卑鄙一百倍吧,不管怎么挣扎都会重新迷上……」 「好啦好啦,你又这样打哈哈了,我觉得——这是坏习惯喔。」 完全不采信昴的真心话,微笑的爱蜜莉雅充耳不闻。重新戴上帽兜站到自己身旁的样子,让昴重新体认到自己绝对敌不过她。 就在说这聊那的期间,道路的尽头已经可以看到罗兹瓦尔家的大门。距离抵达还剩下几分钟——早晨的幸福时光尽管依依不舍,但已即将结束。 「宅邸前面……停著龙车呢。」 身旁停下脚步的爱蜜莉雅低喃,昴看向同样的方位后也停了下来。 宅邸门口停著一辆很像马车的交通工具,之所以用「很像马车」来形容,是因为那跟昴认识的「马车」不一样。 毕竟拉著车体的生物,是个大小跟马匹差不多的蜥蜴。 和原本世界的大小有落差,昴在感到吃惊的同时拍了一下手。 「这个玩意在王都很常看到,你刚刚说这是龙车?」 「……?嗯,因为地龙拉著后面的车跑,所以才叫龙车吧?咦,不会吧,难道这也是我常识错误?其实有正式的名称吗?」 「没有没有,是我无知啦。爱蜜莉雅酱是正确的,要对自己有自信。」 「真的吗?你不是在开我玩笑吧?不是故意在正经的地方轻轻带过,想让我丢奇怪的脸吧?要是敢说谎,小心我打你个落花流水喔。」 「打你个落花流水没什么人在用了啦……」 面对扬手表现生气举动的爱蜜莉雅,昴做出抱头逃跑的动作。在这样闹著玩的期间,两人走到龙车前面。 「哦……好棒喔,总觉得真实过头了。」 虽然在王都看过好几次,但这么近看还是第一次。 地龙——爱蜜莉雅这么称呼的蜥蜴,尺寸虽然跟昴认知的马一样,但整体来说身材细长,体重似乎蛮轻的。在这方面,给人灵敏度高过马的印象。 「唉呀唉呀, 待在上方太失礼了。」 两人一接近,坐在龙车驾驶台上的人物这么说道。 那名人物在吃惊的两人面前,从驾驶台翩然落地。 轻盈到几乎没有声音,昴对此微微屏息。驾驶台的高度大概跟昴的视线平高,不是可以那么轻巧落地的高度。 「您回来了,请原谅在下在门前的失礼。」 说完,行为举止堪称老绅士的老人鞠躬行礼。 一头白发仔细地梳拢至后方,身上穿著合身的黑色套装。这名长者虽然高龄但看得出身体锻炼有素,释放出的气质令人不自觉地挺直腰杆。 随从——若是如此,那带著这号人物的主子必定是个大人物吧。 带著这种感想,昴的视线瞥向龙车里头…… 「使者已经入内,目前应该正在晋见梅札斯边境伯。」 看出两人的想法,老绅士抢先一步提供解答。昴一时词穷,身旁的爱蜜莉雅往前一步重新面向老人。 「你说使者……该不会是……」 「正如爱蜜莉雅大人所想,与王选之事有关。」 王选这个单字一出现,昴便抬起头。 爱蜜莉雅的表情很自然地严肃起来,昴为这诡异的形势发展皱起眉头。 「我想使者有事要正式传达,请您归宅一叙。」 「……是传唤吗?」 「详细的情况请问使者。」 对于老人明事理的回答,爱蜜莉雅僵著脸点了点头。 「——走吧。」 简短地说完后,她没有回头看昴便迈步向前。 昴连忙跟在她身后小跑步进屋,最后回头看了门口一眼。 ——驾驶依然朝这边低著头,默默目送两人进屋。 2 「您回来了,爱蜜莉雅大人。」 驾驶目送他们进入宅邸玄关大厅,前来迎接两人的是穿著女仆装的少女——雷姆。和平常不同,她高亢的声音不带一丝情感,话语充满平静。 最近在豪宅里头——特别是在昴的面前,变得很常展露笑容的雷姆,现在的态度可以看出是接待客人的模式。 「我回来了。离开宅邸很抱歉——好像有访客?」 「看起来是来自王都的使者,罗兹瓦尔大人正在会见,您是不是也要同席?」 「当然,那是我的事,怎么可以置身事外。」 点头回应雷姆的问话,爱蜜莉雅准备踏上通往楼上的阶梯。 「好耶,重要大事果然叫人紧张非凡,可不能做出愚蠢的行为了。」 走在爱蜜莉雅身旁,昴理所当然似地也要跟去会谈,斗志看起来十分高昂。只是……看到昴干劲十足,爱蜜莉雅停下脚步。 「唉呀,怎么了,爱蜜莉雅酱?紧张感突然涌出来了吗?要不要我帮你按摩?」 「那个……对昴很不好意思,但接下来要去商谈要事的地方。」 「……我知道啊,所以我才重新提振精神……」 「姊姊已在会客室陪同,没有其他佣人出场的余地,你应该明白吧。」 代替难以启齿的爱蜜莉雅开口,面无表情的雷姆打开天窗说亮话。 雷姆的话让昴倒抽一口气,转头看向爱蜜莉雅。 「骗人的吧,我被撇除在外?」 「对不起喔,昴。雷姆,请带路。」 「好的,昴请先回房。」 爱蜜莉雅小声道歉,处于工作模式的雷姆也没对昴说出温柔话语。雷姆走在爱蜜莉雅前头引路,两人的身影一消失在二楼,留在原地的昴便出声咋舌。 「也对啦,就算毫无异世界知识的我在场,也帮不上什么忙吧。」 尽管如此,还是希望自己能够扯上关系,会这么想是出于任性吗? ——昴被召唤至异世界大约一个月,这段期间发生了好多事,昴有自信能将与自己相关的人们的命运往好的方向修正。以爱蜜莉雅为主,与宅邸居民和村民的良好关系,也都是因为这点才得以维系。 正因为这么想,被排挤在重要事件之外让他产生不满。 自己被丢到一旁——不管是物理上还是精神上。 当然,他对能力不足这点有所自觉,所以能接受自己被扔下。 「可是接受和放弃是两码子事。好啦,接下来该做些什么咧?」 乖乖回房间赌气睡觉?菜月昴可没这么老实。 有没有什么方法能让自己接近这起重大事件呢?昴开始沉思。 「——想到了。」 弹响手指,昴那张坏人脸为自己的想法露出满意的微笑。 3 「一直在外头等待不会无聊吗?要不要喝一杯呢?」 坐在驾驶台上的老人俯视泡茶回来的昴,微微瞪大双眼像是吃了一惊。 场所再度回到豪宅外头,停在正门口的龙车旁。 「真是失礼了。因为有点意外,在下又做出从上方看人的失礼行为了。」 老绅士和方才一样,从驾驶台纵身一跃,在昴的眼前落地。 和刚刚相同,几乎没有著地声。 「那就不客气了,在下确实有点口渴。」 「啊,请用茶。因为不清楚你的喜好,反正我就泡了最贵的茶。」 一递出托盘,老绅士的脸上就刻画出柔和的微笑。昴看著他顺应年龄的皱纹在嘴角浮现,一边仔细观察边走到他的身旁,结果…… 「哦哇,怎么了?」 突然,身旁受到轻微冲击的昴吓了一跳。一回头,原来是地龙在用鼻头轻戳他的肩膀。皮肤黝黑的地龙,正用锐利的爬虫类眼睛看著昴。 被盯著看的昴,产生了迥异于恶心的神奇感受,或许是地龙平稳的目光里头没有敌意吧。 「哦,非常抱歉。别看这头地龙这样,但它却是我们当家最优秀的地龙。」 「啊,没关系,别放在心上,应该说被碰到还蛮幸运的。」 「真感谢您这么说。嗯,这头地龙会有这样的反应真是难得。」 为地龙的无礼致歉后,老绅士一边低喃一边用蓝色的眼珠注视昴,视线锐利到简直能洞穿人心似的,令昴浑身僵硬。 「……冒昧请教,那是战伤吗?」 「你说这个吗?没有夸张到能称作战伤啦,就是发生了一些事……」 「是野兽牙齿和爪子留下的伤口呢。会保护左半身,是受到伤势的影响吗?」 「——」 看到卷起衬衫袖子下方的白色疤痕就看穿原因的老绅士,其眼力十分惊人。自从负伤后,昴一直留意身体左侧行动确实是事实。 「——再度为失礼致歉,您也有不想回答的事吧。」 向沉默以对的昴谢罪后,老绅士将接过的红茶杯子送向嘴边。 「好喝,您真是狠下心为在下准备了这等好茶呢。」 「……这可不是夸张,这真的是这屋子里最贵的茶。不过要是拿来喝的事情被发现,八成会被粉红色头发的女仆痛骂一顿。」 擅自泡了「严禁私用」的最高级茶叶,此事若是曝光,肯定会被拉姆说教。 「那么,不惜用这等好茶为饵,是想向在下这老头子寻求什么呢?」 老绅士闭上一只眼睛,带著揣测想法的表情发问。不管是洞察昴的意图还是言行举止,都是紧张感不间断的应对。 自己这种小毛头就算舌战辩论也难以赢得胜机,于是昴早早举起白旗。 「我认输。晚辈名叫菜月昴,现在在这间罗兹瓦尔宅邸担任实习佣人,可以的话想知道你的大名。」 既然是年轻人 ,那就认同身为晚辈的事实,并尽可能抓著年长者的慈悲心。 面对老实低头的昴,老绅士微微一笑。 「这真是太客气了。在下名叫威尔海姆,目前服侍卡尔斯腾家,执行分配到的工作。」 「威尔海姆先生是吗?谢谢你告诉我大名……除了道谢,能顺便请教今天访问的理由……不对,能告诉我内容吗?」 「关于这件事,我想使者正在里头讲述。」 「是这样没错,但我受到禁止参与的对待,没能参与事件故事就这样继续进行实在太没意思了,所以我想用自己的方式接近事件。」 昴深知对方不是会轻易松口的对象,但是明知这点却一步步闯进对方内心是昴的拿手绝技,他可不是因为看不懂气氛所以才搞到拒绝上学。 威尔海姆有一瞬间为昴贪婪的态度无法言语。 「没有因为盘算落空而恼羞成怒,即使想法被看穿也不胆怯,反而重振旗鼓——这种对手有惹人不高兴的吃亏性格呢。」 「……连碰到一点都不行吗?」 「不明白您在宅邸是何立场的我不能随便透露,请您谅解。」 见到威尔海姆那乍看尖酸刻薄的表情变得柔和,昴端出更厚颜无耻的要求但却徒劳无功。再这样下去,只会增加惹拉姆生气的案件而已。 「不过能窥见您和爱蜜莉雅大人的关系亲近,实在看不出您只是个佣人。」 「哦,真的吗?我和爱蜜莉雅酱的关系看起来不普通吗?」 「酱……?」 威尔海姆对这昵称感到不可思议似地皱起眉头。 接著,察觉到昴心情的威尔海姆露出苦笑。 「这是条险路呢,对方是有可能会成为露格尼卡下任女王的人喔?」 「就现状来说只是超可爱的女孩和不机灵的佣人啦。未来是无限大的,可能性也是无限大。妻子是全世界最可爱的人,威尔海姆先生难道不是这么想而求婚的吗?」 「妻子啊——」 对于昴极端的举例,威尔海姆瞬间欲言又止,但是立刻点头回应。 「原来如此。如您所说,我也认为妻子是世界第一的美女,感觉每个人都在看她,有时候还会泄气,觉得自己可能配不上她。」 「对吧?与其交给别人,就算不相衬也要让她成为自己的,之后再每天进步好让自己配得上她,营造出双赢局面,这就是我的理想。」 「您是用相当有趣的道理在行动的人呢,真是令人感兴趣——不过,在下只是区区御者,帮不上什么忙。」 「是吗?能察觉戴著帽兜的爱蜜莉雅酱的身分,却说自己只是区区御者,不觉得说不过去吗?」 「——」 昴若无其事的话语,让威尔海姆表情一变陷入沉默。 「爱蜜莉雅酱穿的长袍,是诡异魔法使者亲手制作的,所以有阻碍辨识的效果。再加上最近有些事,所以新做了附帽兜的长袍并强化效果——除非爱蜜莉雅酱许可,否则应该无人能看穿才对。」 以罗兹瓦尔术式织成的长袍——是为了避免爱蜜莉雅的半妖精身分可能会招惹麻烦而做的预防措施。 为了保护要活在这个世界就必须背负不讲理障碍的她。 「——竟然打一开始就在估量我,个性真糟。」 「我只是在屋里泡茶的期间,突然想到『唉呀,这不是很奇怪吗』罢了,偶然啦偶然。」 面对笑得轻薄的昴,威尔海姆的眼神改变了。至少眼前的小子不是单纯的泡茶佣人,应该要如此判断吧。 「区区御者,用这藉口讲不通呢……如您所察,我确实是王位继承战的关系人士——不,应该说是关系人士的关系人士吧。」 「关系人士的关系人士……那不就是跟我一样的立场?」 「理由不是爱慕,是我跟你之间的差异吧。」 「都有世界第一的美女老婆了,是不会想要花心的吧?虽然论可爱,还是爱蜜莉雅酱更胜一筹。」 「不,论楚楚可怜的话,我的妻子才是更胜一筹。」 原想蒙混过去却被顽固地回嘴,昴忍不住感到退缩。 报了方才被辩倒的一箭之仇,威尔海姆微微一笑。 「不过看样子,时间到了。」 「咦?」 昴发出呆愣的声音,威尔海姆默默用手比向宅邸。 「出来的人是雷姆和……谁啊?」 熟悉的蓝发女仆和不认识的人一起走出宅邸,从对话的走向和威尔海姆的态度来看,那个人应该就是话题中的使者大人。 「像这样冷静沉著地看,会觉得奇幻程度非比寻常呢。」 会忍不住说出这样的感想,或许是因为那个人的外观和「使者」的名号十分不搭。 当事人注意到昴的视线,露出调皮的笑容走近。 「我说你啊,看美女看到呆掉很正常,不过那样盯著人看很失礼喵。」 这么说的人,是将亚麻色中长发修剪齐平,脸蛋俏丽可爱的少女。 以女性来说身长偏高,几乎跟昴一样,可是身材却纤细得不能相比,举手投足都充满了女性特质——或许该说是散发出女性的狡猾聪颖。 亚麻色的头发用白色蝴蝶结装饰,大大的瞳孔闪耀著好奇心,模样简直就跟猫咪一样讨人喜欢,其实她的头上…… 「这样子实际看到,就能理解猫耳的魔性魅力呢。」 「喵喵?」 彷佛回应他的自言自语,和头发颜色相同的兽耳动了一下。至今都没有机会跟亚人接触,但近距离观察实物便能感受到那冲击。 ——为了压抑自己身为顺毛工匠的冲动,昴可是煞费苦心。 无视看向别处、全身战栗的昴,少女重新面向迎接自己的威尔海姆。 「我回来了,威尔爷。让你在外头等待真是抱歉,很无聊吧?」 「不会不会,有这位当我这老骨头的聊天对象,所以度过了出乎意料的快乐时光。」 「呼咪?」 听到老人的回答,少女用手指指著自己的脸颊,头部微倾。猫眼般的瞳孔变细,直盯著昴瞧。 「啊——原来如此喵。这样啊、这样啊,你就是爱蜜莉雅大人说的男生。」 自上而下仔细审视昴,少女拍手表达理解。 不过,她接下来的行动超乎昴的预料。 「呜、咦、咦」 「别动,我现在要稍微调查一下。」 将手搭上狼狈不堪的昴的脖子,少女用纤细的身躯把昴抱向自己。 因为身高相近,抱著昴的她脸颊就在旁边。在耳畔低喃的声音,朝全身灌注麻痒的感觉,昴害臊到面红耳赤。 柔软的触感和荡漾的奇妙香气,突如其来的状况令昴脸部僵硬,倾尽全力保持平静。 「啊姆。」 「嗯呀!」 但是那份努力,在耳朵被轻咬的冲击下轻易瓦解。 嘲笑发出可爱惨叫声的昴,少女心满意足地解除拥抱。 昴脚步不稳地往后退,当场一屁股跌坐在地。 「嗯——真是可爱的反应。先不说这个……就跟听到的一样,体内的水流停顿了呢。是很想做些什么啦,可是没时间了,所以现在没办法喵——」 【插图023】 「请、请、请、请问你做了什么啊,喂。」 「只是稍微检查一下身体,轻咬是菲莉酱奉送的服务。」 流露妖艳的目光,少女轻咬自己的小指挑衅地微笑。即使明知自己被调侃,脸上红潮尚未退去的昴却无法吐槽。 因为 他没有被人直接用性别差异当武器逼到这种地步的经验。 「别害羞、别害羞。话说回来,你好像什——么都没听说喵。」 「什么都没听说是什么意思啦。」 「就是自己身体的事,还有伴随那件事的交易——诸如此类的?」 看到昴挑起眉毛,少女讲了些点到为止的内容观察他的反应。虽然对那态度有意见,但昴也只能依靠少女的反覆无常。 「关于那个诸如此类盘根错节的部分,要是能解开给我听的话那真是感激涕零啊。」 「想——该怎么办才好喵,这也是很重要的任务……呀嗯!」 「做到这地步就够了吧,菲莉丝。」 打算继续戏弄昴的少女,被站在身后的威尔海姆告诫,老人的话让少女嘟起嘴唇。 「哼,威尔爷实在是老古板,有够不懂风趣的。」 「因为昴先生有奉茶予我的恩情,还有时间差不多了。」 不客套地对话完,威尔海姆鞠躬行礼。少女虽然一脸不满,但却重新转换心情对昴眨眼。 「抱歉喔,虽然想再多玩你一下,不过没时间了喵,今天就先暂停吧。不快点回到心爱的库珥修大人身边,会担心到晚上睡不著觉的。」 「不能听过就算的发言姑且不提,库珥修大人是谁?」 「你最好先牢牢记住,因为那是有朝一日会成为这个国家国王的人。」 只有最后这句话没有方才的轻佻,而是认真无比。少女朝闭上嘴巴的昴挥手,威尔海姆则把空了的茶杯放回托盘。 「感谢招待。那么,昴先生,请保重。」 轻轻一跃就回到驾驶台,威尔海姆握住操纵地龙的缰绳。 「那么,虽然还没打招呼,不过菲莉酱很忙,下次再说啰。」 「等一下,我想问的事情还很多……」 「直接问爱蜜莉雅大人就好啦,菲莉酱是这么想的喵——好啦,有缘的话还会在王都碰面,掰啦。」 求助无门,昴只能看著少女留下微笑消失在龙车里。察觉步调完全被对方牵著走,昴本能地理解到她对自己而言是天敌。 「告辞。」 威尔海姆朝懊恼罢手的昴抛下短短两字,然后挥动手中的缰绳。 地龙鸣叫,车体发出摩擦声,车轮开始转动。为了往前进,地龙用力踩踏大地数次——紧接著加速。龙车转眼间提升速度通过马路,在扬起烟尘的同时远离。 结果,留在原地的只有被吃得死死的败北者昴,以及几乎被喝光的高级红茶茶香。 4 「——有完成使者的任务吗?」 「那当然,菲莉酱被库珥修大人委托的事,哪次有失败过喵。威尔爷你就是太爱操心了。」 在远离罗兹瓦尔宅邸的龙车上,两人对谈著。 威尔海姆坐在驾驶台上轻松驾驭地龙,他的正后方有个从被地龙拉著的车厢窗户探出亚麻色脑袋的人。 在某种意义上,没有比这更适合密谈的条件了吧。 「比起这个,菲莉酱可是很意外威尔爷竟然会在等待的期间跟那男孩聊天呢,威尔爷不是最讨厌跟人说话了吗?」 「那是十分荒谬的误解。」 「是喔是喔,对不起喔。比起说话,你只是更喜欢砍人嘛。」 「……那也是很严重的误解。」 面对像是揶揄的话,威尔海姆没有多说一个字。他对挑爨话语的反应之小,让少女不满地嘟起嘴唇。 「好——无趣喵,跟菲莉酱讲话比跟刚刚那个男生讲话还不愉快吗?不觉得他有什么特别的地方,但你就那么欣赏他吗?该不会是『别看他那样其实他很强』,有看到他才能的一小部分吗?」 「并非如此。他是外行人——彻头彻尾的普通人,而且也没有吸引目光的才干,毫无疑问是个平凡的存在。」 「那是为什么?威尔爷不是最讨厌没价值的垃圾喵?」 少女一一举例,试图把威尔海姆定义为人格有问题的人。听了这些话,威尔海姆平静地举手指著自己的眼睛。 「眼神。」 「——眼神?」 听到少女反问的声音,威尔海姆颔首,抬起视线似在回想。 「那个少年的目光让人有点在意,那是踏进死亡领域多次的眼神。有不少在死亡关头起死回生的人,但是……」 话语中断,威尔海姆静静地闭上眼睛。 「那是曾经,不,是多次从死亡领域重返人世的眼神。我不知道有那样的存在,因此才会产生兴趣吧。」 「嗯——听不太懂喵。」 威尔海姆感叹的话,少女用不能理解爽快地斩断。这次换成威尔海姆苦笑,不过少女却用「可是」做接下来的开场白。 「照刚刚威尔爷的话来说,那孩子一定不是走在平坦的大道上啰。」 少女眯起眼睛,朝坐在驾驶台的宽背投射闪闪发光的视线。 「竟然会被『剑鬼』威尔海姆·范·阿斯特雷亚欣赏,被『魔女』附身之人还是一样,很不走运呢。」 5 「你要去王都吧?我跟你去!」 客人回去后总算可以喘口气——会客室这样的气氛,被昴开头的一句话完美打碎。 「您——看吧?」 「真的呢……」 罗兹瓦尔浅笑,跟爱蜜莉雅状似疲累的回答重叠在一起。 只有他们才懂的态度让昴不悦地嘟嘴,结果爱蜜莉雅叹了一口气。 「跟你说,我们不是去玩,而是基于很重要的传唤……没错,是有很重要的事。」 「我知道啊,跟王选有关对吧?我知道那是足以动摇国家的重大事件,不过——我也是知道这点才提出请求的,请带我去!」 跪在地毯上,昴双手合十几近膜拜。 他恳求的模样让爱蜜莉雅一脸为难,她环视室内的每一个人,可是…… 「啊,不用在意——我的事喔,只要遵照您的心——做选择就行了。」 「这个茶叶的香气……该不会是拉姆秘藏的……如果是毛的确有可能……!?」 罗兹瓦尔一脸开心像个看热闹的旁观者,拉姆则是对某事感到惊愕没什么反应。 至于最后一个人…… 「有什么关系,请带他去吧。王都似乎有昴认识的人,总得去露个脸让他们放心。」 这么说的人是一直以来最有常识性反应的雷姆,但她现在却背离期待,完全成为昴的同伴为他说话。 「很好,绝佳助攻!雷姆,雷——姆,过来这边。」 「好!」 听到昴的呼唤,雷姆笑得如花一般灿烂,坐到他旁边伸出头。彷佛是一连串既定的作业,昴熟练地以不会弄乱她头发的方式抚摸她的头。 被摸头的雷姆表情幸福至极,让爱蜜莉雅领悟到没有人站在她这边。 「话说回来,昴跟来有什么打算?王选是讨论非——常重要事情的地方,到时我手上也有一堆事要做,顾不了你喔。而且这次的集会,跟之前的场合真的完全不一样……」 「那就更该带我去啦,在爱蜜莉雅酱能否成为国王的紧要关头,要是被撇除在外我会哭得唏哩哗啦的。就算只有边边角角也好,我就是想扯上关系。」 「就是那样才说不能带你去,要是带你去,你一定又会勉强自己乱来,我不想让你那样,懂吗?」 「爱蜜莉雅酱才是不懂的那个人啦,就算勉强自己乱来,只要能成为爱蜜莉雅酱的助力就没关系。我会乱来的,好吗?」 「讲这种话……搞不懂你耶… …」 爱蜜莉雅眼中寄宿著困惑,闭口不语。尴尬的沉默落在会客室。 「好了好——了,到此为止。事——情都没有进展,赶紧做结论吧。」 拍手破坏尴尬气氛的人,是罗兹瓦尔。 「结论是昴要跟著去王都,这是我身为雇主的命令。」 「罗兹瓦尔!?」 「万岁!挺会说话的嘛,罗兹亲!」 罗兹瓦尔正面打断不甘愿的爱蜜莉雅的意见。 这席话让爱蜜莉雅露出冷不防挨了一枪的表情,昴则是竖起大拇指欢喜不已。 「只——不——过,带昴到王都的目的——是为了治疗。王选之类的事——另当别论,懂吗?」 「啥?目的是治疗……?」 昴对意想不到的单字皱眉,一直把头靠在他肩上的雷姆侧脸微僵,爱蜜莉雅的表情也露出凄楚的神色。 「和魔兽战斗的时候,你过度使用枯竭的门使用魔法,即使肉体的伤势痊愈了,但那方面的治疗可就不同了。你自己心里——不也有底吗?」 「……就算你们说那种肉眼看不见的东西坏掉了,我也没感觉啊。」 「昴,在体内循环的玛那是生物的生命线,要是流动停滞,就会对生命循环本身造成障碍……我求求你,不要隐瞒。」 有别于身体的伤,手脚沉重之类的后遗症连威尔海姆也说中了。 被看穿而感到难为情的昴,无法断然拒绝爱蜜莉雅的恳求。 「我的身体面临危机这件事我知道了,不过这跟到王都治疗是怎么扯上关系的?」 「治疗你需要最顶级治愈术师的力量,昴见过使者了吗?」 「那个猫耳女生吗?老实说,她是我不想再见面的类型。」 「那孩子在人才济济的王都里也是非常优秀的水魔法使——者哟,借用她的力量,有可能让你的身体状况恢复吧。因为是个蛮有脾气的孩子,为了让她帮忙,爱蜜莉雅大人也吃了不少苦头呢——」 「慢著,罗兹瓦尔!那个……」 感觉是刻意说溜嘴的罗兹瓦尔,面对爱蜜莉雅的气愤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 「……爱蜜莉雅酱,这是真的吗?为了我?」 「毕、毕竟昴的身体治不好我也有责任。你是因为保护我受了伤才会来这间宅邸……其实魔兽的事应该是我要处理的,但却被昴抢去做了。所以说,该说是报恩还是正当填补你的损失……」 「谢意都变稀薄了,就算想隐藏害臊,也该稍微选选词汇吧!?」 看著羞红脸急忙找藉口的爱蜜莉雅,昴双手抱胸露出苦笑。 「所以说,爱蜜莉雅酱也赞成我去王都,那为什么做出像是反对的态度?」 「要是就这样答应你的要求,昴一定会得意忘形然后乱来。我至少知道你是个淘气鬼。」 「很久没听到淘气鬼这种词汇了……」 爱蜜莉雅气到对小声低语歪著脖子的昴吐舌头,接著会议结束。 「那——就这样决定了,昴也要一道去王都,就花一天的时间准备,后天早上出发——这样可——以吗?」 「知道了。」、「没意——见。」、「——明白了,罗兹瓦尔大人。」 听到罗兹瓦尔最后的话,房内所有人纷纷应答。 就这样,罗兹瓦尔家的每个人,前往王都的方针大致底定。 6 ——两天后的清晨,昴在豪宅门口感动到大叫。 「哇啊——是这家伙耶!」 颤抖的声音洋溢著欢喜,兴冲冲的昴面前停著一辆大型龙车。 拉龙车的当然是地龙,需要仰望的巨躯正夸耀著强大,远远凌驾昴至今见过的所有地龙。 「身体好大、皮肤好硬、脸好可怕!」 「真是,像小孩一样蹦蹦跳跳的,对吧?」 看到兴致高昂的昴,爱蜜莉雅嘴角上扬傻眼地感叹。 她朝站在自己身旁的雷姆投以徵求同意的目光。 「蹦蹦跳跳的昴好可爱……爱蜜莉雅大人不觉得吗?」 「可爱是可爱啦……嗯,雷姆也整个被昴毒害了呢。」 看昴欢天喜地看到入迷的雷姆,也让爱蜜莉雅叹气。 撇开女性朋友们对自己行为的感想,昴不客气地伸手摸地龙发出怪声。 「糟糕,我感动至极!现在我超级有奇幻感的,叭拉叭!?」 昴得意忘形到从触摸变成拍打,结果超出地龙的容忍极限。地龙的尾巴弯曲挥出,被扫到的昴用侧翻的姿势飞了出去。 几秒后,落到树丛中的昴爬了出来,从嘴里吐出叶子。 「这、这是怎么一回事?」 「昴,地龙是非常聪明的生物,就算语言不通也能大致明白意思,所以对待它不轻柔一点可不行喔。」 「这种事要早点说啊!?」 拍下黏在身上的叶片,昴看向大到吓人的地龙。它眯起黄色瞳孔吐出一口长气,像是在说: 「随便摸我就会变那样喔。」 在这样互动的期间,众人等待的罗兹瓦尔和拉姆总算从宅邸现身。 「喂喂喂,搞迟到是怎样,指定时间的不是罗兹亲吗?无法严守时间的家伙会连内裤松紧带都松掉喔。对吧,雷姆?」 「说得对!今天是雷姆叫醒时间到了却还没起床的昴,雷姆不介意得到夸奖喔。」 「好乖好乖好——乖,稍微安静点吧,雷姆。」 昴连忙抚摸多嘴说出害自己漏气话语的雷姆,让她闭上嘴巴。爱蜜莉雅对此翻了个白眼,不过昴以钢铁般的意志忍下,将话题拉回罗兹瓦尔。 「所以呢?为什么迟到啊?明明早餐的时候就有准时到呀。」 「抱——歉抱歉,毕竟要留拉姆看家,会有一阵子见不到面吧?所——以——说,道别时稍——微细心了点——啰。」 摇晃竖起的手指,辩驳的罗兹瓦尔理了理自己的衣领。他身旁的拉姆快速做出将头发和衣服弄整齐的动作,光用看的就能传达出「道别」的逼真。 「还是算了,当我没问。不过话说回来,你真的要看家啊。」 「没办法呀,总不能让宅邸空荡荡的,而且碧翠丝大人也要有人照顾,麻烦透顶。」 「真心话都跑出来啦。算了,要是没人做饭碧翠子也会很伤脑筋的。」 「被碧翠丝大人听到的话,这次肯定会把毛弄个稀巴烂哟。」 这次要前往王都的人,除了王选当事人爱蜜莉雅及其援助者罗兹瓦尔,还有以治疗作为名目同行的昴,再加上负责照料兼护卫这三人的雷姆,总计四人。 留下的是留守豪宅的拉姆,以及窝在禁书库的碧翠丝。 「话说回来,留下的是姊姊真的不要紧吗?维持管理一间豪宅可不容易喔。」 「你不知道吧,毛。人啊,就算三、四天不吃东西也不会死的。」 「没打算开伙下厨啊,大姊!」 昴对拉姆神清气爽的主张大声吐槽,结果她突然一把揪住昴的前襟将他拉近自己。来到五官端丽的脸蛋面前,昴屏息以对。 「别让雷姆乱来,好好拉著缰绳。好吗?毛。」 「……每次一起去王都的都是拉姆吧?为何这次是雷姆……」 「想让拉姆亲口说出原因,这计谋叫人火大。」 推开他的胸口,拉姆哼了一声转身远离。 目送完她的背影,昴看向龙车,刚好雷姆也快速地把所有行李放上去了。 谈笑的时间告一段落,差不多该要出发了。 「不过碧翠子那家 伙都没来送行,真是薄情寡义的萝莉。」 远望著宅邸入口,昴对不在现场的少女口吐恶言。 当然,这种情况早在预料之中,所以昨天就尽情跑去戏弄碧翠丝以免离情依依,不过到了出发的时刻,她不在场还是叫人寂寞。 「——哦。」 玄关大门微微敞开,他和从门内偷偷窥视这边的人四目相接。 穿著礼服的人和昴视线交会的瞬间表现出退缩,但又马上正色打开门,让人清楚看到她的身影。会板著一张脸,是为了要隐藏寂寞吧。 不过那终究是自己的偏心见解吗?昴苦笑著朝少女举起手。 少女露出无趣的表情,敷衍地挥手做出驱赶他的动作。做完动作就回到屋内的身影,简直像是在说自己已完成送行的义务。 「——昴,怎么了?」 回过头,从龙车车厢探出身子的爱蜜莉雅正在俯视自己。大家似乎是在他没注意的时候开始乘车,昴连忙朝车厢的门伸出手。 「来。」 在碰到门把之前,白皙的手指先朝他伸了过来。 犹豫了一下,昴握住那只手,就这样被拉著踏进车厢。 确认昴上车后,坐在驾驶台的雷姆朝留下来的拉姆点头示意。接著她操纵缰绳,地龙缓缓踩踏地面,车体开始移动。 昴把头探出窗外,朝目送他们离去的拉姆挥手。 「那我们走啰,彼此都多加小心啊!」 「毛也是,要是有什么万一,至少要当个挡箭牌哟。毕竟你是诱饵——嗯,我只认同你这方面的才能。」 「我也有其他优点吧!?」 随性的应酬对话,成了这天早上的离别话语。 龙车加速,速度急速攀升,没多久就跟宅邸拉开距离,拉姆站在正门旁的身影也变得越来越小。 直到看不见为止,拉姆始终拉著裙襬恭敬行礼,像个模范女仆般目送昴一行人。 「……要是拥有工作能力,就是个再完美不过的可爱女仆了。」 进入街道倾斜的路段,就完全看不见拉姆了。确认到这点后,昴终于坐回车厢的座位吐出一口气。 直到这时,他才开始有闲工夫去确认第一次搭龙车的心得。 座位的触感和龙车的造型相呼应,感觉相当高级坐起来也舒适得叫人意外。 街道的整治并没有很彻底,窗外景色呼啸而过的速度很快,对照在原本世界乘车的经验来看,速度有将近一百公里。 然而,传达到身体的振动却轻微得超乎想像,跟坐轿车差不多舒适。 「唉呀唉——呀,龙车这么稀奇——吗?」 看昴屁股动来动去、东张西望的样子,罗兹瓦尔笑道。 「话说速度这么快,坐在驾驶台的雷姆没事吗?我是不担心她被甩下车啦……可是到王都的时候头发和衣服会被吹得乱糟糟吧?」 「龙车有被加持保护,用不著担那个心哟?」 「加持?」 「对,加持,就是生命诞生时得自世界给予的福报。加持有很多种,无法一概而论,但某些种族是生来就一定会有加持,地龙的『除风』加持就是其中一种。」 「『除风』加持是什么?」 「当地龙在大地奔驰时,不会受到风的影响和抵抗。还有,这个加持也会影响到和地龙连在一起的龙车,所以这个龙车也不会受到风的影响。」 「所以外头的雷姆也是啰。」 看昴一听就懂,爱蜜莉雅说著「理解力不错」,露出很满意的样子。 「那我呢、我呢?欸,爱蜜莉雅酱,我有没有加持啊?」 讲到异世界召唤的作弊能力,自己除了「死亡回归」以外确实没有其他特殊能力,可是昴并没有因此失去贪念,继续渴求比较不会痛的力量。 「嗯——很难说,毕竟不带加持而生的人占绝大多数,而且拥有加持的人不用别人说,也会对加持有所自觉……」 「可恶,不行吗……不对,我知道了,和爱蜜莉雅酱邂逅的这份奇迹,正是世界赐予我的祝福。」 「好啦好啦,到王都大概要六个小时,当个好孩子乖乖等喔。」 「爱蜜莉雅酱好冷淡!」 无视昴的不服气,爱蜜莉雅和罗兹瓦尔开始商量抵达王都后的行动方针,认真的气氛当然让昴无从插嘴。 不能加入话题、无事可做的昴,很快就开始发懒。 「爱蜜莉雅酱、爱蜜莉雅酱,我要坐窗边!」 「怎么了?啊,该不会是晕车了吧?不习惯坐车的话经常会这样,知道了,帕克借你吧。」 「我很高兴你的关心,不过有点不对啊。还有,把帕克借给晕车的我,个中含意我实在不能理解耶?紧急的时候可以拿来当呕吐袋吗?」 「那样做就算是帕克也会生气的……」 看爱蜜莉雅担忧地喃喃自语,昴摇了摇头。 「不是啦,我只是想看窗外的景色,好治愈爱蜜莉雅酱不理我的寂寞。」 「——这样的话,昴要不要来驾驶台?」 突然有道声音介入两人的对话。前方是联系驾驶台与车厢的小窗户,雷姆正从那里看向车内。 「坐在车厢里,昴就算无聊也没事可做吧?来驾驶台可以看风景,雷姆也能陪你聊天喔。」 「嗯,真是充满魅力的提案……爱蜜莉雅酱,我去那边不要觉得寂寞哟?」 「这我可以跟你保证,绝对没问题……」 「为什么要这么强硬地主张没问题呢?」 没有被挽留叫人寂寞,不过爱蜜莉雅许可了那就没关系。 看昴燃起了兴致,握著缰绳的雷姆向罗兹瓦尔确认。 「那么,是否能暂停一下呢?等地龙再跑需要花点时间。」 「为什么要花时间?」 「加持也不是万能的——哟。地龙的『除风』加持一旦中断,要再度展开需要花点时间。停下的时间大概就跟早餐时间差不多,要停吗?」 「那样太不好意思了……在行进的期间,就算开门也不会突然掉下去吧?」 看到昴站起身将手伸向门,察觉他意图的罗兹瓦尔笑了。 「运动神经好到某种程度的话是没问——题啦,不过掉下去可是会死的哟?」 「我只是绕过去而已,没事的。雷姆,别耍什么特技,在那里等我。」 「虽然担心不过我知道了,雷姆会等著。快点、快点!」 对昴的提议,开始面有难色的雷姆,立刻回以等不及的催促。 昴露出苦笑,为了绕到驾驶台站到门口准备到车厢外。 「等一下,昴。嘿咻——来,这个。」 爱蜜莉雅叫住昴,把跟车厢墙壁连在一起的皮带递给他。 「因为不是危及性命的事,所以我不会阻止你,可是要先牢牢抓住这个。」 「连在车厢墙壁上……这玩意好像安全带呀。」 「龙车有时候会翻覆,所以才会准备这样的皮带。你拿著当安全绳,等到了驾驶台我再收回来。」 心怀感激地接过爱蜜莉雅的关怀,把皮带绕在右手腕上。 被担心的爱蜜莉雅目送,昴打开门,将身子探出车外。 感觉真是不可思议,明明景色高速通过,但是身体却感觉不到风。 简直就像是被装在透明箱子里移动——为了不被这样的错觉吞噬,昴绷紧神经抓著车体的把手,绕向驾驶台的位置。 即使这样也要有点运动神经,感觉踏脚处很不牢靠,但移动本身很顺利。 「这实在是很神奇的感 觉耶,有加持就是这样啊。」 亲身品味这世界的神奇现象,昴看著迅速流逝的景色心想。 「除风」的加持效果对龙车和车内的人类都有效,假如在这个加持的影响下,去触碰没有被影响的物体会怎么样呢? 想著没有意义的实验,昴毫无理由地伸手去抓空气…… 「对了,昴。忘了说,身体请不要离龙车太远,因为加持会解除。」 「——不会吧。」 抓住虚空后,紧接著是强到要把手刮走的风袭向昴的全身。 预料之外的冲击让抓住车体的手轻易放开,这意味著失去支撑的身体会朝旁边飞去——理所当然的,身体被扔出龙车之外。 「啊吧吧吧吧吧——这下糟了、真的糟了,要摔死了!?」 被风卷起,昴在空中翻转分不清上下左右,然后就这样剧烈撞击地面——在那之前,右手腕上的皮带拉紧使昴的身体浮起,和龙车保持平行。 右手腕出现快被扯断的痛楚,正如爱蜜莉雅所说,这个安全绳保住了昴的性命。 昴的脑袋因剧痛和恶劣状况一片空白,不过听到高亢的连续声响后,他在强风中抬起头。 眼前有一条蠕动的银色之蛇,蛇体前端又大又圆还长著尖剌。 「——心灵创伤要苏醒了。」 低语完,蛇缠住昴的身体。绑得比想像的还紧,昴发出惨叫,不过即将因摔车而死的身体被一口气拉高。 轻松越过龙车的高度,到达拋物线顶点后束缚解除,接著昴被扔出。 在旋转的视野正下方,昴看见了雷姆。她一手拿著作为武器的铁球握把和缰绳,一手朝昴掉落的地点伸出准备接住他。 不管怎样,总算是捡回了一条命。确认到这点后…… 「之后老实点活下去吧……」 昴没有确认坠落的结果,抢先一步陷入「回笼觉」。 第二章 『加持,再会,约定』 1 ——菜月昴的心脏跳动之快,即将到达危险领域。 「我说爱蜜莉雅酱……说来还蛮复杂的,不过这个还是免了吧?」 露出讨好的笑容,昴冷汗直冒地提议。说到「这个」的时候,他举起两人牢牢牵在一起的手。 地点在王都,而且还是在被称作商业大道人潮非常拥挤的马路。在行人往来杂沓之中牵著手的两人,在旁人看来应该是感情很好的情侣吧。 只不过,那是在没有听到对话内容的情况下。 「绝对不行,昴一定会趁没人注意的时候做些奇怪的事。在王都的期间,不准你一个人走动,懂了吗?」 「搭龙车时干的傻事我有认真反省了啦!不过这个处理方法太严苛了吧!」 信用扫地的昴,被爱蜜莉雅投以冰冷锐利的视线。 虽说是自作自受,可是这样的对待对昴来说并非他的本意。 ——在龙车引起「中途下车」的騒动后,昴不但品尝到在罗兹瓦尔腿上睡醒的悲剧,众人还商议决定要限制他在王都的行动,其结果就是现在的惨状。 「我知道自己太轻率了啦……至少,牵手这个动作可以不要……」 「哼,说那什么话,在村子约会的时候明明也像这样牵著手啊。」 「那时候我的身心都在准备万全的状态,可是现在没有啊,我手汗很多耶!」 尽管很在意因极度紧张而产生的手汗,可是爱蜜莉雅却一脸淡然,反而让人莫名焦急。 就这样,要说意见相左的两人在王都做什么的话—— 「——够了喔,不要在别人店前卿卿我我,要亲热就到别处去!」 正在进行可爱争辩的两人,被粗声粗气的男子痛骂。 那声音让爱蜜莉雅的侧脸微僵,那也是当然的,昴能理解。 毕竟声音的主人脸上有刀伤,看起来一点也不像正派人士。 「搞得客人都不敢上门了,不买东西就快点消失。」 「无情外加没有人情味,难得我鼓起干劲前来履行承诺,却被对方忘得一乾二净,你能理解我受到的打击吗?我都想哭了,你知道吗?」 昴沮丧地缩著肩膀,男子却将手肘撑在柜台上,态度恶劣地哼了一声。 态度这么差要怎么做生意啊,大叔你根本是选错职业啦,昴这么想著。色彩鲜艳的招牌上用i文字写著「卡德蒙」,这家店陈列著色彩绚丽的水果——对昴来说是印象很深的水果店。 「没错,你是我第一个接触的异世界人类……但我来回报恩情却得到这样的对待喔。」 【插图046】 「你这么说我也没办法啊,将近一个月前的事,而且还是只瞥一眼讲几句话吧?勉强还记得是有这么回事啦……」 「昴不可以乱讲话,老板也请不要勉强。」 看到老板好心地努力回想,爱蜜莉雅拉扯昴的耳朵,同时对老板低头致意。口中喊著「好痛好痛」的昴,被爱蜜莉雅狠瞪。 「你说想跟关照过你的人打招呼我才跟来的……结果根本是这种单方面的口头约定,我不会再相信你了。」 「男子汉做出承诺却又毁约,怎么能放任这种事情发生呢,爱蜜莉雅酱。」 「别奢望啦,你也不想想老板一天要招呼多少客人啊。」 「爱蜜莉雅酱,过好的评价有时候会伤害对方喔?老板的脸长得这么恐怖,这家店怎么可能生意兴隆……好痛好痛,对不起啦!」 被拉扯的耳朵被扯得更用力,昴都泪眼汪汪了。 看著两人互动的老板,盯著昴快哭出来的样子拍手说道: 「你那难看的样子让我想起来了,你是穷光蛋小子,没买东西就走的忘恩负义之徒。」 「先不管你是从哪想起来的,我刚刚有说过我是来报恩的吧!」 「原来如此,还挺讲义气的嘛,我欣赏你。」 想起来的老板豪迈地笑著,从店里拿出一个木箱放在柜台上。发出沉重声响的箱子里头,又红又圆的果实正发出水嫩的光泽。 「好啦,这是说好的凛果。要买几个?现在是一颗铜币两枚。」 「给我十颗大的,这可是超出了约定的数量,帮我结帐吧。」 出手大方的昴让老板拍手叫好。看到这反应心情大好的昴,伸手探入怀中准备拿钱包,却发现身旁的爱蜜莉雅也做出同样的动作。 「奇怪,你干嘛拿钱包?爱蜜莉雅酱。」 「什么干嘛拿钱包,不给钱就没办法交易吧?」 「不是啦,爱蜜莉雅酱帮我付帐很奇怪耶……喂喂,大叔你那是什么眼神。」 「说什么赚了钱就会回来买,原来是带有钱的女人来帮自己付帐,大叔我可没办法赞同。」 「你有看到刚刚的情侣吵架吧!?我都主张要自己付帐了!」 在用狐疑目光看著自己的老板面前,昴慌慌张张地掏出钱包。 里头是在豪宅工作的薪资——多亏大方的罗兹瓦尔,现在的昴其实算得上是小富翁。 「凛果一颗铜币两枚……十颗就是银币两枚啰?」 「喂,你不知道目前的货币汇率吗?现在是一枚银币换九枚铜币。」 「所以是银币两枚铜币两枚啰,来。」 昴俐落地从皮袋中取出货币交给老板,老板对此不高兴地沉默下来,还朝歪头表示不解的昴深深叹息。 「虽然是我说的,但你居然就这么相信了。小哥,你不该这么容易相信人,货币变动的汇率会写在市场入口的看板上,没看过就大摇大摆地来消费,小心被恶劣的商人当肥羊宰。」 与其说是老实,老板更像是看到危险之物才提出忠告。信任对方并支付货款是昴原生世界的基准,但在这里看来恐怕是太过相信他人。 在罗兹瓦尔宅邸附近的村庄采买,因为人际关系过于封闭所以根本不会萌生「欺骗」的想法,但在王都这种大都市,就算有恶质商人也不奇怪,也就是说…… 「大叔,你果然人超好的耶。」 昴露出傻笑,对扑克脸老板的人品表达好感。 「只是偶一为之。特意前来履行我都快忘记的承诺的客人,要是在我这里买了东西就穷困潦倒地躺在哪里饿死的话我会做恶梦的,就只是这样。」 「男人耍傲娇谁会得利,我现在明白了。」 「拿著凛果快滚啦!货款确实收到了,谢谢惠顾!」 前半段粗鲁后半段却遵守以客为尊的精神,面对这极端的反应,昴笑得很开心。抱著对方递出装有凛果的袋子,昴拉著爱蜜莉雅的手离开店铺。 「谢啦,大叔,有缘会再碰面的。」 「如果下次也来买东西我很欢迎。小姐啊,提醒你一下,男友要慎选。」 「不要多嘴鸡婆!」 朝目送两人的老板比中指,昴和爱蜜莉雅走入人群之中。随著距离拉远人潮阻挡视线,善良老板的身影也跟著被挡住看不见。 「能顺利想起来真是太好了……不过我有点惊讶呢。」 「也是,那张脸刚看的时候确实有点可怕,不过看习惯的话……」 「不是那样,我惊讶的是昴。你算数快得惊人,吓得我大惊失色呢。」 「大惊失色已经没什么人在说了……」 吐槽使用古语莫名高明的爱蜜莉雅,被称赞的昴发现自己也不是完全没用。照这样看来,昴至少在敲算盘方面小有本事。 「珠算有先学过,爱蜜莉雅酱也喜欢知识分子?」 「知识分子……?我不是很懂,不过让我惊讶的理由不只这个…… 嗯,有点碰巧。呵呵,真有趣。」 「啊,好可爱的表情。什么什么,是什么样的碰巧?」 「秘密,这是我跟刚刚那个老板的女儿之间的小秘密。好啦,接下来要干嘛?」 对爱蜜莉雅保密的内容心里有数,但是昴没有深入追问,只是重新抱好装有凛果的袋子。即使要漫无目的的行走,王都也太大了。 被召唤到异世界的第一天,曾关照过自己的人,今天的目的就是要向他们回礼。报答完水果店老板的恩情,下个目标已经决定。 「下个目标当然是……菲鲁特和罗姆爷。他们好像都在我晕过去之后由莱因哈鲁待看管,没错吧?」 「嗯,没错。刚开始讨论后续处理时本来没有要向他们追究……不过莱因哈鲁特突然脸色一变,就把那女孩带走了。」 「光听这些会觉得对方是绑架犯或掳人监禁魔,但知道犯人的来历所以不觉得是那样……可恶,长得帅就是有好处,真是的。」 想起飒爽的红发青年,昴嫉妒地咂嘴。旁观这一幕的爱蜜莉雅以指抵唇,低头思索。 「要联络莱因哈鲁特的话,我想去贵族街入口的卫兵值班室就行了。那两人原本待的地方……已经变成瓦砾堆了。」 昴也赞成爱蜜莉雅的意见。第一次和莱因哈鲁特见面时,自称刚好排休在王都闲晃的他,曾说过自己的身分就跟卫兵差不多。 他恐怕是卫兵再上去的阶级——骑士。 「这样的话至少有个方向,去值班室再盘算怎么跟莱因哈鲁特联络。那么,快点出发……哦?」 「什么?怎么了?」 「没有,我数了一下袋子里的凛果……有十一颗。」 又圆又大、红艳艳的成熟果实,总共有十一个。 把水果塞进袋子的是老板,身为商人不可能会搞错数量吧。 「那个大叔果然是个超级滥好人呢。」 想起老板外表凶狠的脸,昴开心地笑了起来。 ——果然,履行约定是正确的好选择。 2 「话说回来,从值班室要怎么跟他联络?应该没有电话吧?」 「电话?」 两人朝值班室走去,昴将突然想到的疑问说出口,而爱蜜莉雅对这不曾听过的单字感到莫名奇妙。 「就是能和远方的人直接对话的道具……」 「你说流星?我想应该会设有对话镜才对。」 「对话镜?」 「就是成对的镜子,可以和映照在镜面上的人对话的流星。出土的数量很多,所以被用在很多地方。」 「原来也有这样的道具呢,用镜子啊,好有魔法的味道!」 仔细想想,昴还没有亲眼见过真正的流星,流星这个单字,只在赃物库骗罗姆爷手机是稀有物时出现过。 「不管怎样,能用那个和莱因哈鲁特说话问题就解决了,我看到希望了。」 「对啊,不快点处理完回去雷姆会闹别扭,得尽快了。」 雷姆也想跟昴一起逛王都,可是照顾一行人的随从工作多又杂,只能含泪将这职责让给爱蜜莉雅。 现在的她,一定在拚命工作好洗去郁闷吧。 「唉,虽然对不起雷姆,不过多亏这样我才赚到了这段时光。」 「你刚刚在说什么?」 「嗯——没什么,手就算牵在一起也慢慢不觉得害羞了呢……那个啊,爱蜜莉雅酱,我知道明天开始你就要忙王选的事……」 看爱蜜莉雅的侧脸没有出现紧张和警戒的神色,昴以轻松的语气说道。 趁著心情平和说不定可以套到话,这段话里包含了这样的打算。 然而,一听到他的话…… 「——昴。」 表情消失,蓝紫色瞳孔盈满忧愁的爱蜜莉雅,态度十分坚决。 使者来的那天早上,还有出发之前,几次谈话中爱蜜莉雅都顽固地不让昴接近这件事,这样的态度即使到了王都也依旧没变。 「我说过很多次了吧,带昴来这里是让你履行与其他人的承诺,并且治疗你的身体,我的事你不用放在心上。」 「怎么可能不放在心上,我就在这里,还牵著爱蜜莉雅酱的手……为什么我得遵守不放在心上这种话。」 不知何时昴停下脚步,挽留想往前走的爱蜜莉雅。隐藏在帽兜底下的银发,有一缕发丝贴著她的脸颊垂落。 昴不由得认为,那简直就像是她的眼泪。 「我想成为你的力量,如果你有困难我会想尽办法帮你。不只是之前……未来也是。」 「——」 坦白自己的心情,昴的全副身心都会为爱蜜莉雅鞠躬尽瘁。 昴有自觉,那想法是以自己心中的何种感情作为火种燃烧,可是…… 「为什么?」 「呜……」 「为什么昴要做到那种地步?我不懂。」 眼中寄宿著困惑,爱蜜莉雅为昴的舍身付出感到不知所措。牵著的手被用力握住,像是在寻求答案,但是昴的喉咙打结,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因为……」 「——」 「因、因为……」 即使对到了嘴边的想法有所自觉,但要将之化为语言还是需要觉悟与勇气。 可是面临突发的状况,昴刚好欠缺这两者。 在等待话语的爱蜜莉雅面前,昴最后还是没能说出口。 「……我们走吧,不快点太阳就要下山了。」 沉默的时间过去,昴失去爱蜜莉雅容许的迟疑时间。 品尝著没出息的滋味,昴只能顺从牵著自己的手再度迈开步伐的爱蜜莉雅。 想跟走在前头的娇小纤细背影搭话,但是找不到话说的自己让人嫌恶。 面对拯救自己的生命和心灵、让他胸膛火热无比的少女,自己却胆小到什么都做不到,只能憎恨自己的怯懦。 『——我觉得到这程度就行了喔,昴。』 「——咦!」 彷佛沉浸在自我嫌恶的负面螺旋中,昴被突然听到的中性声音吓了一跳。这种感觉,简直就像窃窃私语直接钻进脑内。 『是我啦。我是直接和你的心通话,不用担心,莉雅听不见的。』 听到声音的方式很不可思议,但那确实是耳熟能详的声音。 那是和爱蜜莉雅签订契约的精灵,经常以猫咪姿态陪伴在她身旁的超乎常理存在——帕克。 没看到它的身影,那话语——像心电感应一样的东西令昴感到惊讶,不过…… 『唔……那我的声音也能传给你啰?』 『领悟力很高呢,还以为你会慌张失措……虽说要看联系的难易度,不过昴跟精灵之间的亲和性搞不好很高呢,难怪贝蒂会亲近你。』 帕克单方面理解的声音,让昴除了方才的郁闷外还多加了焦虑。那种被撇除在外的疏离感,现在也在折磨著昴。 『莉雅的事你不用担心,她刚刚的话不是对你失望啦。』 『是那样吗……你怎么知道?』 『当然知道啦,莉雅的事我全都知道,因为我了解她。』 不说关键的部分,帕克用饱含父爱的声音一口咬定。 帕克的保证造成反效果,更加感叹自己能力不足的昴突然想到。 ——仔细想想,我根本不了解爱蜜莉雅。 昴认识的爱蜜莉雅是个外表漂亮的半妖精美少女,目前是露格尼卡王国的国王候补人选,在支援者罗兹瓦尔的保护伞下。 直率、纯朴、好强又是滥好人,有著为了他人不在 乎自己吃亏的性格,爱装成熟却又很脱线,外加容易被骗。 昴认识的,全都是她表面的部分。 她的内在及内情,还有她以成为国王为目标的经过和理由他全都不知道。 『像那样什么都往心里塞,你也真是个麻烦的孩子咧。』 即使闭口不谈自己的浅薄,却无法连内心都贯彻静默。面对能汲取自己心中表层思绪的帕克,想要隐藏一切是不可能的。 『我说昴。』 不想再体会自己的悲惨,这种软弱的声音拒绝帕克。 可是,不是敲打耳膜而是敲动心灵的话语,却无法传达这点。 昴只能用沉默表明自身意志,但帕克还是单方面告知。 『——不要太依赖我,还有,我希望你不要让莉雅有所期待。』 『……?』 『希望是温柔的毒药,即使明知总有一天会侵蚀身体,但只要在伸手可及的范围,一旦误以为可以帮上忙就一定会取用。你,正是那个毒药。」 总是悠闲、坚守自己步调的存在——昴对帕克一直抱持著这种印象,但它刚刚的话语却背叛了那种印象,给昴十足的冲击。 『那是什么意思……』 反问帕克那叫人无法理解的话,但在答案传到之前—— 「到啰。」 拉著他前进的爱蜜莉雅抢先一步停下来。身子前倾,差点就撞上爱蜜莉雅的背,昴好不容易才停下来。 抬起头的昴,迟了一步但也了解到这里被称作贵族街的理由。 景观比贫民窟和商业大道等地区还要高尚美观,直截了当地说,就是用钱的方式不同。建筑物就不用说了,马路和墙壁乾净漂亮,为了维持美观甚至还有造林。 如同地名所示,是上流人士居住的地区。 而他们要造访的目的地,建筑物横亘在马路中间,像要封锁通往异世界的入口似的。给人坚固印象的石砌建筑豪迈随性,和贵族街的精细华丽大相径庭。建筑物背面和外墙的一部分相接,站在设置于上方的平台,应该可以一眼望尽都市。只不过那并不是设来欣赏景观,而是为了监视眺望,这点很容易就能联想到。 「这里就是巡视王都的卫兵值班室,好像也负责确认进出贵族街人们的身分。」 「还兼具检查哨的职务啊,所以才会盖在这种地方吧。」 虽然明白合理性和便利性,但讨厌公家机关的建筑物已经是本能了吧。 没对胆怯的昴说些什么,爱蜜莉雅径自走到值班室前。会放开牵著的手,也是考虑到场所才有的结果吧,被迫分开的手掌有点恋恋不舍。 正当爱蜜莉雅要敲值班室大门时—— 「——唉呀,没想到会在这种稀奇的地方见到您。」 值班室的门朝外开启,一名青年从里头走了出来。 「久疏问候,爱蜜莉雅大人。在那之后,请问是否有任何异状?」 青年恭敬地朝爱蜜莉雅行礼,而且还是对戴著帽兜的爱蜜莉雅。这个情况让昴心中的警报大作,不过爱蜜莉雅一脸平静地对青年点头。 「……嗯,谢谢关心。没什么奇怪的地方,由里乌斯也很有精神呢。」 「您记得我实属光荣。爱蜜莉雅大人也是,美貌又更上层楼了。」 名叫由里乌斯的青年,用几近轻浮的台词称赞爱蜜莉雅的美貌。 将一头紫发仔细梳理在后的讨厌人物,身高大概比昴高个十公分,差不多有一百八十公分吧。身材偏瘦却没有给人柔弱的印象,是能用精瘦来形容的美男子。魅惑异性的琥珀色瞳孔,跟他相称得令人感到可恨。 「不过,身为近卫的你会在值班室,这点才稀奇吧?」 身上有著金碧辉煌的装饰和以龙为意象的制服,腰间配戴像是西洋剑的细剑,而且与其凛然站姿相互辉映的头衔,道尽了由里乌斯的职业。 「我是来慰劳士兵兼视察街道……主要就是这样。虽然是因友人委托而来,不过偶尔以友谊为优先也不错,因为像这样步足市井,就能早一步欣赏楚楚可怜的花朵。」 说著,由里乌斯熟练地牵起爱蜜莉雅的手当场跪地。 他的动作一气呵成,在白皙的手背上轻轻一吻。 呆愣地看著一连串过程的昴,感情慢了一拍沸腾,冲向前要谴责方才那触怒神经的可恨行为。 但是爱蜜莉雅举手制止呼吸急促大步逼近由里乌斯的昴。 「谢谢你,由里乌斯。还有突然这么说很抱歉……不过我有点事想联络城堡那里。」 「哦,您是因此才来值班室啊。那件事……跟那边的那位有关吗?」 听到爱蜜莉雅的要求,由里乌斯降低音调看向昴。 对那藐视的视线感到不悦,昴也恶狠狠地回瞪。 「——和服装不搭的品行及态度,这可不是对初次见面的人该有的样子哟。」 「多谢你的忠告。我也给你一个忠告吧,你穿那样吃咖哩乌龙面,汤汁溅出来的话会很显眼,建议还是不要那样比较好。」 「那真是感激你的提醒,如果有那样的机会我会小心的。」 互换绝对称不上友好的笑容后,昴理解到自己跟对方合不来,由里乌斯也有同样的感想吧。他彻底无视昴,重新面向爱蜜莉雅。 「那么,就由我带您到对话镜那里。其实带爱蜜莉雅大人到那样复杂的地方,令我感到过意不去。」 「不用在意这种事,麻烦你带路了。」 「那么,请往里面走。」 由里乌斯回到值班室在前头带路,昴也哼了一声迈开步伐。 但是,站在两人之间的爱蜜莉雅转身挡住通道。 「昴在这等著。」 「……咦?」 昴目瞪口呆,爱蜜莉雅长长的睫毛颤抖著低垂眼帘。 「虽然很想让你跟,可是由里乌斯不会有好脸色,所以你等著吧。」 「什么嘛,比起我你更在意那家伙的心情吗?那家伙那么讨人厌耶。」 「不是那样,不是怕由里乌斯不高兴,而是我不想让昴感到不悦。拜托你,就这样吧。」 「不悦的感觉已经有了,而且还很多。那家伙竟然随随便便就舔爱蜜莉雅酱可爱的手……」 修补过恶劣的印象,由里乌斯行为的变态程度,在昴心中更加升华。 即使去掉这点,可以的话昴还是不想让那男人接近爱蜜莉雅。 对由里乌斯抱持的警戒心不用说,昴内在的男儿心更是如此拚命吶喊。 「我会尽快回来,不会拖太久的。昴就当个乖孩子等我吧,拜托啦。」 虽然说法很温柔,但又是浓厚的拒绝色彩。 爱蜜莉雅想彻底让昴远离自己的事务,但是害怕踏进去后会被讨厌的昴,只能再度闭口不语。 「……我超逊的。」 呢喃撞上在两人之间关上的门,就这样逐渐消散。 脚踢石头,昴站在远离入口的地方等待爱蜜莉雅回来。他切换只能自我厌恶的思维,想起那个讨人厌的男子。 「爱蜜莉雅确实说了那家伙是近卫。」 如果昴的认知是正确的,那个单字应该是代表近卫骑士。 既然有骑士团的存在,那近卫骑士应该就是王族直属的部队。但在现今没有国王的王国里,其立场又是如何呢? 「所有王族都病死了,没能察觉那样的异变就该负起责任,近卫骑士团的菁英们全都该被处分,就来个抄家灭族或横死街头……不对,满门抄斩太可怜了,就来个只有那个讨厌鬼会倒楣的发展……」 想用阴秽 想像来解心头之恨,可是却无法痛下决心,这到底是受到谁的影响啊? 换作以前的昴,面对不满的情况要平复心中怨气是不会挑对象的,就算谤天骂佛,只要能一吐焦躁不耐怎样都好。 变得不会那样,以好的意义来说是开始会在意他人的目光,这一定是来到这世界之后的转变。 和耿直度日的少女接触后,开始过著即使被她看见也不会感到丢脸的生存方式。 朦朦胧矓的想法——但是,自己真的有稍微改变吗?其实没什么自信。 「——嗯?」 陷入沉思的昴,因突然掠过眼角的不对劲皱起眉头。 仅仅一瞬间,没什么特殊理由瞥向市场的方向时,他瞄到色泽鲜艳的衣服横越马路的画面。 艳丽的红色只是稍微划过视野就烙下了鲜明的印象,即使如此,光是单纯通过应该不足以吸引昴的意识到这种地步吧。 如果不是看到身穿礼服的少女,被衣衫褴褛的男人们带进巷子的话。 「刚刚那是……虽然觉得不可能,但该不会就是那样?」 在卫兵值班室前进行的大胆犯行——虽然这么想,但那搞不好就是所谓的丈八灯台照远不照近。 事情发生的位置刚好就在值班室看过去的死角,若不是畏畏缩缩的昴偶然进入两栋建筑物之间,不然根本不会发现那一瞬间。 「待在狭窄地方比较容易冷静的习性派上用场了。先不说这个,要赶快叫——」 卫兵来处理。才刚兴起这个念头,昴就犹豫了。不能确定是真的看见犯罪现场,误报的可能性很高。 况且,现在的昴对值班室怀有单方面的强烈反感。 「误报可能会给爱蜜莉雅添麻烦……先确认再说也不迟。」 说出这样的藉口,昴看了一眼值班室,接著就朝巷弄跑去。违逆爱蜜莉雅叫他「在这等著」的话语让他产生罪恶感,但是凌驾其上的使命感,以及对由里乌斯的对抗心理正在推动昴。 「——你这个臭婊子,别开玩笑了!」 一跑进巷子就听到这样的怒骂,昴确信自己的所见和判断没有错,于是加快了前进的脚步。 3 「开什么玩笑啊,臭女人!小心我揍烂你那张漂亮的脸蛋喔,啊!?」 「不要大声嚷嚷吵个不停,愚夫。格调不足之辈连找麻烦都没品至极。」 争吵的声音传来,一名少女在狭窄的巷弄内,被三名男子包围堵住去路。 这是很常见的小混混找碴事件,但是比起厌烦这样的事实,少女足以吹散局促巷弄空气的风貌,鲜明地烙印在昴的意识中。 鲜艳的橘色头发用发夹别起流泄至背后,反射太阳的光芒闪耀生辉。宛如鲜血的纯红色礼服,为少女的美貌赋予暴力的印象。 脖子、耳朵和手指上的诸多饰品,全都是外行人一看也知道的顶级货,从头到脚的行头大概要价昴身上财产的一百倍吧。 即使浑身都是华丽的配饰,少女出众的容貌却丝毫不逊色。 充满挑战色彩的晶亮凤眼有著红色瞳孔,浅粉色的嘴唇和宛如新雪的洁白肌虏相辉映。足以让探究美丽的专家耗尽一生的美貌,其姿态让昴再度确认异世界的非常识性。 包围那名少女的男人们使劲地粗声厉语。 但是少女只是双手环胸,彷佛在捧起异常丰满的胸部悠哉以对。那样的举动让男人们看不下去,觉得更加反感。 「——嗨、嗨哟!抱歉让你久等了,honey!」 昴马上举起手,挤进他们之间。 三男一女因突然的打岔感到惊讶,昴朝他们露出笑容,双手合十对男人们膜拜。 「好像遇到了一点麻烦呀,请看在我的份上饶她一马。你们看,从外表就看得出来这女孩脑袋有点那个,你们懂吧?」 在治安绝对称不上好的都市巷弄,打扮得珠光宝气简直就是在请人把自己剥光。这种毫无警觉心到极致的姿态,不叫没常识的智障要叫什么? 「呃,就是这样啦!」对有些退缩的男子们这样说完,昴抓住少女的手。 「唔。」 「好啦,在给这些大哥添更多麻烦之前走吧。今天预定要去吃甜点,两人你一口我一口喔……」 一边流口水一边变更与爱蜜莉雅妄想行程中的角色,昴快步拉著少女想要离开现场,可是…… 「哦?」 「不准——随便碰妾身。」 少女的另一只手从上方抓住昴牵著自己的手,用扭转身子的动作拉动昴的身体。原本牵著她的手不知道在何时松脱——才刚这么想著,他的脸就撞到了墙上。 「咕哩呼哈嘎啊!?」 「唉呀,一出现就马上这样,凡夫俗子就是会流著口水纠缠妾身。」 昴按著受到猛烈撞击的脸滚倒在地,少女像看到垃圾一样不屑地说。 这过分至极的话,让昴站起身反驳。 「你会不会看状况啊,刚刚那是要从小混混手中救出女孩子的黄金模式耶!不让对方察觉到意图可是既定规则耶!」 「不懂你在说什么,妾身只会听从妾身的想法,按照妾身所想去行动。」 「初次见面就抓人去撞墙的女人,这种邂逅已经不是最恶劣的等级啰!?」 想救人的意图不仅没有传达出去,还被人当成色狼,真是太没面子了。 痛楚和耻辱,让昴后悔自己为什么要挤出没有的勇气。一定被耻笑了吧,因为那些男子都用同情的眼神看昴,昴重新面对他们。 「怪了,怎么觉得你们很面熟?」 战斗场面再度开启,但昴却因不对劲而歪起头。试著将面前男子的脸和记忆做比对,找到符合的情报后昴拍了一下手。 「啊,是阿顿阿珍阿汉。咦?不会吧,骗人,王都只有你们这三个小混混吗?」 眼熟的三人,就是在召唤第一天就来找昴麻烦的混混三人组。 被他们杀害过一次的经验,使昴的内心浮现警戒,只不过…… 「不过还真是没力,搞什么啊你们,靠这个吃饭啊?」 「突然闯进来还敲到头,结果开始说些听不懂的话了。」 「喂,我们不想理你,滚一边去。」 「我觉得他很讨厌耶,要不要教训一下让他自己闪边啊?」 面对紧张感莫名消失的昴,三名男子面面相觑开始商量。 男人们越来越没战意,破坏这气氛的是一直没说话的少女。 「喂,在那边磨磨蹭蹭的,你们是女生吗?是的话就该把衣服穿整齐,做些让妾身眼睛舒服的举动。你们那处处是肌肉和体毛的打扮——实在是可笑至极。」 用手掩著嘴角,少女毫不吝惜地在谩骂中灌注侮蔑和嘲弄。一时之间无法理解自己被讲了什么的男人们,慢了一拍才鼓噪沸腾起来。 「开什么玩笑,贱女人!」 「谁是女生啊,胡说八道!」 「自以为了不起在那边说三道四,你想怎样啊,啊!?」 「你不要太超过喔!就用你那女人味十足的身体,牢牢记住我们是男人的事实……把我跟阿顿阿珍阿汉相提并论是怎样……」 变成小混混四人组,昴对像墙头草的自己感到惊讶。 老实说,会有这场騒动少女自己也有问题,对于这点昴现在非常清楚。 「我很同情你们,不过事到如今也不能更改初衷。而且我对你们不是没有偏见,要恨的话就去恨第一天的你们吧。」 「那个自以为了不起的女人让人火大,结果你也好不到哪去啊,混帐小鬼 。」 他们的记忆中似乎完全没有昴的存在。被爱蜜莉雅的魔法痛殴,三对一却败给昴,之后则是想阻碍他逃离巷弄,结果却用刀捅死昴,真是无情啊。 「算了,那些事件全都不是发生在这个世界。其实,要说这些家伙记得的……就是帅哥飒爽登场的那一幕吧?」 「——喂!我想起来了!这家伙就是前阵子在商业大道的巷子里……」 「是那时候脑袋有问题的毛头小子吗?根本没什么变嘛!」 「真的耶,因为穿著不一样所以没发现!」 阿顿一想起来,阿珍和阿汉也跟著想起昴。那些说法微妙到叫人不能听过就算,但昴还是拍手赞许他们想起来。 「很好很好,很高兴你们还记得。所以说,能不能看在我的面子上放我们走呢?」 「你白痴啊?就算不是不认识,但我们很明显是敌人吧,状况只是从三对一变成三对二而已。」 「容我订正。不是三对二,是三对一对一。」 「你能不能稍微闭嘴啊!?」 明明只要靠胡诌和吹牛就能避开危险状况,但少女却完全无视昴的意思,径自我行我素。真想对五分钟前的自己说「多管闲事也没屁用」,可是已经来不及了。 毕竟阿顿阿珍阿汉本来就不是很有耐性的家伙。 看到他们眼中的温度急速下降,昴判断见血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 「……没办法了,我本来是不想用这招的。」 「啥?王八蛋,开玩笑也要适可而止喔,你这家伙是想怎样……」 「事先声明,我认识莱因哈鲁特喔,懂吧?我跟莱因哈鲁特是麻吉喔麻吉,只要我一叫他马上就会冲过来。」 「——啥!?」 发动王牌「狐假虎威」。效果十分显著,敌方打从心底皮皮挫。 听到莱因哈鲁特的名字,阿顿阿珍阿汉的脸色全都刷白。 「怎么样,要我现在喊一声来解决你们吗?要吗?」 为求立竿见影马上见效,昴用夸张的狂妄态度震慑阿顿阿珍阿汉。像是拚命在演默剧般,男子们愤慨地咬牙切齿。 「今、今天就先饶了你们。」 「可是我们没输哟,给我记住这点。」 「绝对不是害怕莱因哈鲁特的名字!」 按照惯例,他们用不服输的态度和威胁语句来增加小人物的味道,同时快速逃离巷子。直到完全看不见他们,昴才深深吐出一口气。 终于脱离危机,暂时可以安心了。 这样一来,少女的态度也会稍微软化吧—— 「干嘛,那个乞求的眼光,妾身可没有东西能赏给凡夫俗子哟。」 「才不是咧。不对,不能说是感谢搭救的谢礼吗?」 「搭救?」 少女歪著头,一脸不可思议。 她闭上眼睛像在思索,然后像是想通了轻轻吐气。 「你方才的絮絮叨叨是为了搭救妾身吗?嗯,都没发现呢。」 「都没发现是怎样,又不是不能报答的等级!?」 「不要误会,就算没有你妾身也不会有事。不过就是碰巧解决没什么大不了的问题,还自以为有功讨赏,这样只是显得更可笑。」 「虽然不懂意思但这是怎样?就算没人帮忙妾身大人也超强,所以完全不会有事,是这样吗?」 「不,情况更单纯。这个世界本身会为妾身著想,因此不会发生对妾身不利之事。妾身得救是多亏了妾身,而你却当作自己的功劳从旁抢夺功绩,做出这样的行为不觉得可耻吗?」 讲得天经地义、理所当然,宛如世间最普遍的常识。少女堂堂正正地挺著丰胸,主张自己的绝对性。 亲眼目睹少女那像傲慢太阳的光辉后,昴清楚地体会到一件事。 ——她是那种绝对不能扯上关系,个性叫人不敢恭维的麻烦人物。 「这、这样啊,那真是对不起,多管闲事了。非常抱歉打扰你,再见再也不见。」 遇到这类型的人,不要多事剌激对方,给予肯定后快快远离方是上策。 昴没有忤逆她的话,夸张地点头后向右转背对少女。 「——且慢。」 但是,听到来自身后的呼唤,他不自觉地停下脚步,昴诅咒自己。 「有、有什么事吗?」 「那个袋子里头有什么?让妾身瞧瞧。」 从容绕到前面的少女,用下巴示意昴放下抱著的袋子。 老实遵从叫人火大,可是反抗的话会拖更久,那样更叫人敬谢不敏。 昴闷闷不乐地打开袋口给她看里头——袋内是饱熟鲜红的果实。 「看了还是不知道,这些水果……是何物?」 「你问这是什么,不就是凛果吗?智慧的果实,你没看过吗?」 听到这个答案她眨了眨眼,然后哼了一声像在耻笑昴的愚蠢。 「骗人,不好笑。听著,凛果是白色的水果,绝对不是这种外表鲜红的果实。」 「红色的皮削掉就是白的啦。」 昴不高兴地回嘴,但是少女的表情却因他的回答失去颜色。 「不会吧,你没看过削皮前的凛果吗?」 「嗯,确实只看过放在餐桌上的。明白了,呈上来。」 独自点头表示理解,少女傲慢地要求昴交出凛果。 跑来搭救快被打劫的少女,没想到却发生被少女打劫的稀有状况。 好想马上去见爱蜜莉雅,想被雷姆治愈,昴如此祈求。 「呈上来。剖成两半看看里头,你那张嘴不是只会吐出谎言吧?」 「……温柔一点喔。」 判断抵抗很划不来,昴从袋子里拿出凛果交给少女。 少女接过凛果,在掌中轻轻转动像在确认触感。 接著,左手比出手刀朝凛果一划——凛果顿时被切成四片。 用舌头舔拭沾到手指的果汁,少女满意地凝视白色切面。 「甜甜酸酸的……这确实是凛果的味道,你捡回了一命。」 「还捡回一命咧……不,没事,总而言之,你满意了吗?」 「有意思。剩下的全都呈上来,每个都要剖开确认。」 「别、蠢、了!」 面对超越目中无人根本是暴君的发言和行动,就算是昴也忍不住发火。 「没经过我同意就切开一个还不够,为什么非得全都给你呀。这些凛果可不是普通的凛果,是男人之间的羁绊凛果啊!」 「蠢话就免了,不然这样吧。」 少女指向昴抱著的凛果袋子,嘴角向两旁扬起嫣然一笑。 「我们来打赌,如何?」 「——打赌?」 「没错,简单的赌博。像这样丢出硬币猜正反面,一次赌一颗凛果,怎么样?」 少女提议掷硬币,可是昴嗤之以鼻。 「你讲的话乱七八糟,而且前提很奇怪。这个打赌对我而言根本没好处,我可以直接脚底抹油落跑啲?」 「当然,也要准备赌注给你。这个嘛……」 少女轻触嘴唇思考,接著妖艳的双眸波光流转看向昴,双手环胸抱起丰满无比的胸部。 「要是你赢了,就准你摸妾身的胸部,这样如何?」 以自己的身体作为赌注,这样的发言让昴长声叹气摇了摇头。 轻易拿自己当赌注的思维,没有考虑未来的破灭式思考——因为赌博身败名裂的人,经常会有这样的特质。 眼前貌美如花的少女,深信只要是男人都会被她的美色诱 惑吧,真是可悲又可怜的思考模式。 因为昴迟迟不回答,少女不知想到什么,用有点怀疑的视线看向他。 直接迎视那道目光,昴俯视她清楚告知。 「多珍惜自己吧,讲那种蠢话……可别以为我会被美色诱惑!」 然后…… 「这样妾身就七连胜了,你的凛果只剩三颗啰?」 「不会吧,要被整个扒光了!?」 在巷弄里连战连败的昴,即将因赌博身败名裂。 【插图075】 4 「好啦。」 少女白皙的手指拿起一颗被当成赌注的凛果,放到旁边的袋子里。这样一来,昴手上的筹码只剰下最后两颗。 赌博开始十几分钟——就怒涛八连败,即将输个精光。 「胆敢挑战妾身,就让你知道自己有多不知天高地厚。妾身在最顶层,而你适合在底层爬行。」 「喂喂,只是赌博输了就被归类在金字塔最底端,这样不会太极端吗?一开始有点自尊心在作怪,后面是不肯退让,最后却自取灭亡……啊,最底层啊!」 「放心吧,除了妾身之外的东西全都在最底层,因为这个世界只分成妾身和妾身之下。」 本想反驳那乱来的理论,结果却变成单纯的嘴硬不服输。 「好了,接下来呢?如果不敢将运气交给硬币的正反面,那也可以赌其他的哟。」 「既然你都说了……那在这个最后关头,我提议用猜拳跟你决胜负!」 「猜拳?」 没听过的单字让少女皱眉,这使得昴看到一丝希望。 「所谓的猜拳,就是边吆喝边用手比出决定好的手势,是根据手势优劣来定输赢的决斗。手势有三种,分别是『石头』、『剪刀』、『布』。石头赢剪刀,剪刀赢布,布赢石头,懂吗?」 「哦——懂了,还蛮有意思的。那吆喝呢?」 「高喊『剪刀、石头、布』,喊到『布』的时候就比出手势。顺带一提,若出同样的手势就喊『平手』,马上重来一次。」 「这就是全部的规则?好,明白了,那么妾身会出布。」 「突然就出猛招!?」 猜拳需要高度的判读力,因此她的话使昴战栗。才刚说完规则就察觉其应用性的理解力,以及对胜利的贪求姿态值得称赞。 「那么开始啰。来,剪刀——石头——」 「啊,等一下,暂停。喂,我还没决定要出什么……」 被掌握步调的昴焦虑不已,听到少女的吆喝声,他还没想好就跟著举起手…… 「——布!」 少女随吆喝声比出的手势,如同方才的宣告是「布」,而昴是「石头」。 「即使用尽手段为自己找藉口,但在妾身看来你只是想拚命献上凛果。」 「才不咧!以统计学来说,人类一旦被迫迅速进入猜拳游戏,都会不自觉地握紧拳头,然后不小心出石头啦,我这笨蛋!」 过度沉浸在策略中,因而溺死在里头。完美演出浮尸的昴,手中的凛果移动到少女那边。 ——这样一来,昴的凛果剩下最后一颗。 「好啦,赌上最后一颗,决胜负吧。」 「你就可怜可怜我,放过这最后一颗吧。」 「你的凛果全是妾身的,放过一颗就等于放过全部。全部或是零,只有这两种。既然都最后了,也可以赌上彼此所有的凛果哟。」 少女说赌上彼此所有的凛果,意味著她要用九颗跟昴的一颗对赌。 全部或是零,简直就是体现少女的毁灭性思考啊。 「——最后的胜负,也用猜拳如何?」 「妾身已道出决定,再来只是让你讲献上凛果的手段而已。」 少女对自己的胜利深信不疑,依然不打算放过昴。如今只能做好觉悟,被人痛骂是恶鬼罗剎的觉悟。 「剪刀、石头、布!」 吆喝声重叠,两人的手伸出的瞬间,声音自世界消失。 比出坚硬「石头」的少女,红色的瞳孔传达出迟疑。 「这、这是……」 「听了会吓到,看了会震惊,这是究极鬪技——『石头剪刀布』!」 「那是什么!?没听说有这招啊!」 「吵死了!我是没说,但是是没问的你不对!这部分是石头,这边是剪刀,这一带是布啦!也就是说,我这招赢了你的石头!」 「假如那个道理能通,那不是有一部分输给了妾身的石头吗?」 「啊啊啊——听不到!我的石头借用了剪刀和布的力量,以『友情』、『努力』、『胜利』的方程式赢了你,这就是全部!」 将比出石头剪刀布的手朝天高举,昴堂堂正正地用作弊技宣告胜利。 明知是乱讲的理论,但将赌博本身搞得含糊不清,实乃恶作剧的一种。 但是少女无视昴这样的思绪,深深叹了口气。 「原来如此,这确实是妾身的疏失。那招同样是跨越思维之术,也是有其趣味……好吧,是你赌赢了,那就照你的期望。」 少女往前踏出一步,简直就像在说「来吧」。理解力太好的她反而让昴紧张,少女一往前进他也忍不住跟著后退。 「你该不会……是在终于能摸胸部的阶段才感到害怕吧?」 「什么!?说、说那什么话,真的听不懂耶!你说谁怕怕怕怕怕了!?」 「……真是个莫名其妙的男人,像这样害怕倒也挺讨喜的。」 在最后关头怯场的昴,以及自尊心不允许撤回前言的少女,陷入一退一进的胶著状态——结果变化来自外头。 「——嗯,事情似乎变麻烦了呢。」 少女的视线突然离开昴,看向通道的入口。 「啊咧,好像有很多素行不良的家伙靠过来了呀?」 「而且站在前头的是见过的愚夫。唉呀呀,全都是无趣的愚民。」 「听到莱因哈鲁特的名字还回来,那些家伙到底在想什么啊!?」 「跟骑士中的骑士是朋友,牛皮吹太大反而露馅了吧。那种货色也是好面子的,八成是想靠数量报复,真好懂。」 「可恶,今天有够多灾多难!」 从摔下龙车未遂开始,接下来跟爱蜜莉雅相处尴尬现在又这样,一直没遇到好事。 昴强行牵起站著不动的少女的手,抱著凛果朝巷子深处冲。 「喂,你在做什么?不准随便碰妾身。」 「现在是说这种话的场合吗?如果不想在出嫁前浑身是伤就快跑!」 拉著手跑过难走的路,昴带著欠缺奔跑意志的少女冲入黑暗。 身后,男子们的叫骂和脚步声交织著追上来。 今天真的很倒楣。省下诅咒上天的力气,昴拚命地持续奔跑。 5 「不跑快点会被追上的,现在是玩的时候吗?」 「你、你讲这种话……等等……真的……有点……」 在窄巷中奔跑大约五分钟后——跑在前头的少女从容不迫、呼吸平稳,但不耐长时间全力奔驰的昴,早已陷入有气无力的状态。一开始狂奔的时候是昴跑在前头,但后来因为体力的问题而立场颠倒。 「真是丢人现眼,竟然落后妾身这种楚楚可怜的少女,知不知耻啊?」 「我要拿大病初愈来当免罪符……讲是这样讲,但状况太糟了。为什么朝人烟越来越稀少的方向前进……有想到什么办法吗?」 跟追在后方的集团有段距离……但是路就这么一条,只要放慢速度迟早会被 追上。虽然想到大马路上,可是巷弄却越来越复杂。 「没有!妾身所为之事全都会自动对妾身有利,因此没必要深思。过去是这样,未来也是如此,相信妾身的所为吧。」 「你刚刚猜拳明明就输我……」 虽然还没到尽头,但只要状况没改善就脱离不了险境。 「——嗯,这样可麻烦了。」 少女突然在呼吸急促的昴面前停下脚步,手被拉著的昴跟著停止,看向少女询问怎么了。 「喂喂,现在没闲工夫停下来啊,要是不多少拉开距离可是会……」 「——腻了。」 「对,腻了……什么!?」 昴被出乎意料的字眼吓到愣住,少女用百无聊赖的目光看著呆掉的昴。 「妾身说腻了。话说妾身为何要跑?妾身的行为由妾身决定,绝不会被后方粗野之辈的言行左右。」 「讲、讲那什么话啊!?不然你有啥方法可以突破这种状况……」 「嗯,决定了,就赐你抱起妾身的荣誉吧。」 「no thank you!」 昴双手交叉表达拒绝,少女明显心情不佳地皱起脸。 「抱起妾身的荣誉可不是每个人都有,竟然主动拒绝,真是不知恐惧的男人。」 「我像是可以抱著人跑的肌肉男吗?就算在万全的状态下,要抱起造型值比你低的女生都要用尽全力啦!更何况现在的我体力已经枯竭了!」 少女朝气势逼人却毫无干劲的昴投以轻蔑的视线,但却拿不出其他良策。 正想著为这玩笑浪费时间只会走投无路的时候—— 「想说好久不见了,你在干嘛啊?」 声音的主人自昏暗的深处慢慢展露巨大身躯。 抬起视线,一般人头部的位置对上这人物只到他的胸口。视线再往上抬,看到一个相貌凶恶的秃头。 ——肌肉发达、骨架粗壮的眼熟老头,正俯视著昴和少女。 「救命爷爷来了!这样就赢定了!」 「许久没见一见就惹人火大的小子,不甩你了。」 「等一下,救命啊,现在是生死关头!这是我这个月大概第十次身陷绝境了!」 「频率太高啦!」 用拌嘴代替打招呼,巨躯——罗姆爷来回看著昴和少女,接著眯起眼睛。 「怎么,又扯上麻烦事了吗?带著女人惹麻烦,还真是不能小觑你啊。」 「别把无礼的目光放在妾身身上,骯脏的老木头。」 「我就算了,但你的嘴巴也很坏耶,竟然对能让置身地狱的我们起死回生的老头讲这种话!不要生气喔罗姆爷,我跟这家伙只是讲话直了点!」 「你还是老样子,削弱他人干劲的功夫一流啊!快点躲起来!」 少女一脸话还没说完的样子,昴捣住她的嘴巴,朝罗姆爷用视线指示的方向飞奔。那里堆著废弃木材,只要蹲得够低应该就能遮住两人的身影。 先把少女塞进去,昴接著钻入其中。一堆灰尘让少女又想抱怨,不过昴继续捣住她的嘴巴,勉强算是躲好了。 「罗姆爷,0k!」 「喔什么亏啦……老朽会用身体挡住,可别乱动哟。被发现可就麻烦了,这点老朽也一样啊。」 罗姆爷边抱怨边用庞大的身躯遮住两人。 然后,在躲起来大约几十秒后,数个脚步声迅速来到附近的巷子—— 「搞什么,以为是小鬼结果是老头啊,可恶!」 集团里带头的男子破口大骂,罗姆爷一派悠哉地接受。 「干嘛,吓老年人的行为可不值得佩服喔。」 没有特别灌注威严的一句话,但由罗姆爷这种巨汉不开心地道出口,光是这样就成了一声恫吓。包含带头的男子,整个集团都有点紧张。 「我还以为是谁呢,这不是克罗姆威尔老头吗?对我们讲这种自以为是的话,你哪来的立场啊?」 集团里头的某个人,指著罗姆爷说出愚弄他的话。 「被人用那个名字称呼,很讨厌呢。」 罗姆爷满是皱纹的脸,刻出更深层、可说是苦恼的皱纹作为回应。 「给我搞清楚,老头。赃物库没了,贫民窟的人可没必要给你好脸色。」 「那种长年堆积污垢的地方,消失得清洁溜溜反而叫人神清气爽啊,现在可以随心所欲做想做的事了。」 罗姆爷的表情几乎没变,开口回答一脸奸诈的男子。男子耸了耸肩。 「随便啦。不说这个了,克罗姆威尔……有没有两个小鬼跑到这里?」 「没看到啊。你们才是,知不知道老朽认识的金发小姑娘跑去哪了?」 「不知道啦。哈,捡回来的孩子这么重要吗?我们可别变成那样的老糊涂哟。」 敷衍地挥了挥手,嘲笑罗姆爷的男人们闹烘烘地离开现场。 目送他们的背影,罗姆爷咬唇像在强忍怒意。 从木材缝隙眺望那张侧脸,昴实在是坐立难安。 久别重逢的罗姆爷对自己还是很友好,这是叫人开心的事实。 但是他现在的样子,却跟昴认识的他有落差。 「你素打散……」 「嗯?」 听到像是呢喃的声音,昴中断思考看向隔壁。身旁距离近到能感受到呼吸的美貌少女,嘴巴依然被昴的手掌捣著。 「要用苏掌捣嘴巴到机时……好大的胆子!」 犬齿以毫不留情的力道咬进手掌造成剧痛—— 「——啊咿!!」 昴像幼犬的高声惨叫,悄悄地回响在巷弄的角落。 6 「谢谢你把我们藏起来,罗姆爷。最后见面时你的脑袋被狠狠敲了一下,害我怀疑你会不会因此痴呆,还好没事真是太好了。」 「你……老朽改变心意,把刚刚那票人叫回来没关系吧?」 「不要块头那么大却讲器量那么小的话啦!小家子气的人我一个就够了!」 看到昴竖起拇指、牙齿反光,罗姆爷满脸疲惫的叹气。 场所从方才的窄巷移动到稍微开阔一点的街道,罗姆爷把昴他们带到不会引人注意却又适合说话的地方。 「喂,你这家伙,看你们讲话很亲近,这老头是谁?跟妾身说明。」 保持沉默到现在的少女,终于耐不住焦躁拉扯昴的衣袖。 「这个老爷爷是王都贫民窟的黑暗面,原本是扒手们的老大负责销赃,别称巨人罗姆爷的小气鬼。特技是有眼无珠和疼爱孙女,还有负责送敌人经验值。」 「活这么久得到的是这种评价吗?原来如此,是值得怜悯的悲惨人生呢,老木头。」 「你的相好也是叫人很火大的小姑娘啊!」 听到过分的评价罗姆爷气愤不已。虽说不意外,但这些说明也不全然是谎言,不过昴先将这些事放在一边,向罗姆爷露出亲切的笑容。 「遇到你很庆幸是真的喔。坦白说,那时候我已经处在濒死边缘,根本没办法确认之后会有什么下场呢。」 「……该说你转换很快还是怎样吗?脑筋不正常的小鬼。你也是,似乎逃出那个地狱了呀。」 罗姆爷露出苦笑,从上到下轻轻打量昴的全身。看到残留在昴身上的数道伤疤,他沉痛地皱起脸。 「老朽也没资格说别人,不过你似乎被那个用刀子的砍得很惨呢。」 「不是,被内脏女伤到的地方基本上是肚子,其他全都是在那之后受的伤。」 「在那之后不过才一个月,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认为罗姆爷大叫的反应很正常,昴回想起这一个月——以体感时间来说是将近一倍的时间。女仆姊妹和魔兽骚动,魔女的问题以及如怒涛般汹涌的每一天。 看昴噤口不语,自行解释的罗姆爷摇了摇头,端出其他话题。 「——小鬼,你知不知道菲鲁特跑去哪了?」 「……你没听说吗?据说是被莱因哈鲁特那家伙带走了。」 「莱因哈鲁特……那名『剑圣』吗?骑士中的骑士为什么要带走菲鲁特?」 罗姆爷的表情可说是万分正经。 昴想起在赃物库发生的事,了解到两人话中的分歧。 在那次事件里,罗姆爷在莱因哈鲁特闯入之前便失去意识,之后一直到昴失去意识的这段期间,罗姆爷和莱因哈鲁特都没有接触。 「在悲惨废墟中醒过来的罗姆爷,没有得到任何说明只能发呆。」 「才没陷入那种可悲的状况呢。老朽醒来的地方是卫兵值班室,有被治疗这点是很感谢,不过马上就跟那里说再见了。」 「哦,也对啦,那边确实有点让人待不住。」 对做坏事的人来说,在警察医院清醒可说是如坐针毡,没有余裕听官方说明就早早逃跑也不是什么怪事。 「所以认知才会错开吗?0k,那就让我跟你说明我失去意识之前的事,还有我失去意识之后填补上的空缺。」 说完开场白,昴手脚并用重现在赃物库发生的事。 罗姆爷对昴莫名魄力十足的演技感叹不已,原本觉得很无聊的少女也探出身子,频频催促想知道事情的发展。 「然后我对惊讶的她这么说——请问芳名?」 「呵呵,挺风雅的不是吗?妾身也不讨厌。」 「哦,真敢说……不对,现在哪是感动的时候!总而言之,小子你也不知道菲鲁特被剑圣带走之后的事吧?」 「包含那方面我本来是打算今天去确认,所以才会亲自走这一趟……」 想跟关键人物莱因哈鲁特取得联络,却被这样绊住了脚步。 「不过……怎么偏偏是阿斯特雷亚家呢。」 呢喃只在罗姆爷的口中成形,没能传到昴的耳朵。 仰望一脸严肃的罗姆爷,昴无可奈何地耸了耸肩。 「我可能可以跟莱因哈鲁特说上话,知道什么的话会跟罗姆爷说,毕竟要确认菲鲁特有没有平安无事。」 「那真是多谢了……只有你才有那种莫名奇妙的门路。你跟那边的大小姐是什么关系?」 「不,完全没关系,我甚至连这女的姓啥名谁都不知道。」 「你啊,连名字都不知道,还跟对方卷进那种混乱场面!?」 「回想起来,我当初也是不知道爱蜜莉雅酱的名字就为她拚死拚活,所以就我的行动而言这也没什么好奇怪的啦。」 昴回答得事不关己,罗姆爷揉揉眉心,像是感觉很疲倦。 「光想也无济于事。好,我明白了,那就拜托你。要是知道菲鲁特的事,麻烦告诉老朽一声,老朽愿意做任何事作为回礼。」 「很发奋图强呢,果然疼孙就是这样?」 「——说的也是,那孩子就像老朽的孙女,所以拜托你了。」 罗姆爷毫不隐瞒全盘给予肯定,昴忍不住扬起嘴角。 那个金发小偷,要是知道自己被这样看待会作何感想呢?以她的个性一定会红著脸逞强吧。 「尽管如此……没想到会出现莱因哈鲁特这个奇特的名字。」 与罗姆爷的对话告一段落,少女出声低喃。 昴收起松懈的表情,回头看含笑的少女。 「喂喂,偷听很没品喔,不要竖起耳朵听人长短啦。」 「妾身没打算听,是你们自己在妾身面前开始讲的。我说你,听你刚刚的口气,认识剑圣这点似乎不是唬人的,你们很熟?」 「见过一次面就是朋友,我还没有恬不知耻到这种地步,不过我们之间绝对是友好的关系。」 莱因哈鲁特有恩于昴,而昴坚持有借有还。 可是昴实在无法想像,莱因哈鲁待会陷入什么需要他帮忙的困境。 「你才是咧,你又知道莱因哈鲁特什么了?你是他的大迷妹吗?感觉不像啊。」 「传闻说他是个怪人,再来就是曾远远见过他而已。」 能把连话都没说过的对象想成怪人,这少女的脑袋本身也是怪到爆炸。 少女接著沉默不语。懒得跟她继续谈话,昴重新面向罗姆爷。 「这家伙先放著不管,我该怎么跟罗姆爷联络咧?」 「商业大道有个叫『卡德蒙』的店,跟里头的可怕老板报上老朽的名字就行了。」 「好哟好哟——卡德蒙……卡德蒙?」 听到联系的手段,那个耳熟的单字让昴歪头思索。 不管怎样,跟罗姆爷见到面也订下了约定,出乎意料地达成了一个目的。 为了解决之后的问题,首先要—— 「对了,罗姆爷。其实我跟这女的都迷路了,在完成约定之前,继续迷路的话我的冒险就要在这结束啦!所以说,麻烦你带我们到大马路。」 「嗯,知道了,交给我吧。要去哪条路?」 「那么,麻烦到卫兵值班室前面。」 「你不是有听到老朽就是从那里逃出来的吗!?」 罗姆爷的大叫被吸进巷弄里的虚空。 自从与爱蜜莉雅分开,经过了差不多快一个小时。 7 「一开始想说污秽之地就算乱七八糟也有可看度,但是看惯了就毫无吸睛之处,根本没能慰藉妾身的无聊。」 橘发少女用无聊至极的眼神看著巷内这么说。 她摇晃著拉起来的裙襬,丝毫没有要压抑不满。 「王都的城市设计师,也没想到街道会被评价为无聊吧。」 「世界是为了妾身而存在,所以这世界的一切全都应该要取悦妾身。不知道采用这种无趣街道的家伙在搞什么,王族这玩意也是,出乎意料的没眼光,搞不好就是因为这样,最近才会灭绝。」 「竟、竟然在国王跟前口出如此大不敬之语,你……」 光听就叫人捏一把冷汗的发言,让昴忍不住确认还有没有其他人在场。 少女对他这种与其说是慎重,更偏向是胆小的样子嗤之以鼻。 「无趣的反应加无谓的杞人忧天,你终究也只是万千凡夫之一。」 「我对自己是万千凡夫中的平凡人物有自觉,轮不到你来说啦。比起这个,我已经不想浪费时间配合你了,等待我的女生会骂我、讨厌我的。」 「愚蠢透顶。与妾身在一起,还分散注意力到妾身以外的存在,著实无礼之至。妾身也是有伴的,不过妾身可不觉得是走散了。」 「你还是那样想一下吧,你的同伴有够可怜的耶。」 这个少女根本是傲慢的化身,虽然没看过陪同的人,但短时间陪著她的昴能够深切体会那个人的辛劳,同情心不禁油然而生。 「唉,算了。」 反正只是萍水相逢,连彼此姓名都不知道的人。 一旦走到大马路上,背过身离开后就不会再碰面了吧。 之前一直刻意压抑不爽的心情,但自己本来就不具有与谁都能友好的博爱精神。努力去喜欢讨厌的东西,对昴来说是最厌恶的行为。 尽管这么判断,但在抵达大马路前却没打算丢下少女一人,这也彰显出昴这个人的个性。 顺带一提,罗姆爷没跟他们一块走。不想到大马路上的他,只 负责指引路线就在巷弄中与两人分开。时间不够,对此有点后悔的昴最后…… 「——在东想西想的期间,总算走到出口啦。」 转角前方,终于看到被明亮夕阳照射的马路。确认穿梭的人影络绎不绝后,痛苦的时间总算要结束了,昴对此感到安心。 「到了大马路,我跟你就是互不相干的陌生人。我得去找我可爱无比的女伴,也想避免陪你去惹麻烦,你就用你的方式拚命去找你的伴吧,不要白费力气到处打转,好好去找吧。」 离别近在眼前,让人忍不住想把累积至今的郁闷化为坏话说出口。当然,昴也做好少女会反驳的心理准备,但她却默不作声地停下脚步、双手抱胸。 「干嘛啦,都不讲话。虽然有点说过头了,不过我的真心话就是那样。尽管之前的事态发展还不错,不过今后可要稍微谨慎点……」 「嗯,有点怜悯你了。」 面对昴无趣的解释和说教,少女面露嘲笑。 「先不论有无自觉,那丑角之举似乎已经沁入你的身心。那不是你的美德,单纯只是隐藏弱点的薄壳——脸也一样,惨不忍睹。」 「前半部很认真,后半部是怎样?拿人的长相来耻笑?」 「既然从头到尾都听得懂,那就不是妾身的问题了。」 她想说的话,根本没有好好传达给昴。 她的态度和行动都彰显出她是个发言自己懂就好,懒得顾虑他人的少女。 就算深入追问也得不到明确解答吧。这么一想,昴放弃了接下来要对少女说的话。 或许是藉由将她定义为无法理解的存在,昴才得以避免当场触及她的真正想法。 只不过,在这种情况下不可能得到更多答案了,因为—— 「——总算找到了。」 一走出巷子,便有道声音前来迎接两人。 跟狭巷窄弄不同,大马路被高挂的太阳普照,阳光剌目到像要烧灼双眼。背对著那道光辉,身穿白袍的少女正看著昴。 端正的眉毛皱起,手指忙不迭玩弄著闪耀的银发,蓝紫色的瞳孔因忧心而颤抖,嘴唇则因放下心来略微放松。光看这些,就知道她有多担心昴。 后悔让她感到不安,另一方面,昴也察觉到自己为此觉得很高兴。 「啊,爱蜜莉……」 出乎意料地顺利会合,让昴顿时眉开眼笑,但是呼唤却因奇怪的画面中断——在松了一口气的爱蜜莉雅身边,他看到了一个人影。 从结实的体格来看,可以断定是男性。 「等等、慢著、等一下!竟然趁我不在的期间搭讪爱蜜莉雅!」 昴大步飞奔向前,介入男子和爱蜜莉雅之间。 不过瞪著背光的男子,准备要鼓动三寸不烂之舌的昴表情一僵。 「喂——喂,小姐小姐,你同伴脑袋的螺丝不是松了是掉光啰,没问题吧?」 亲昵呼唤爱蜜莉雅的声音听起来含糊不清。 这也难怪,因为出声的男子,头部被全罩式头盔给包覆了。 遮住整张脸的头盔——漆黑的头盔构造非常精细,但是只有这样不能说是很醒目的装扮。不对,这样说明不正确,光是这样就十分醒目。 「再会的喜悦比不上对奸夫的担忧吗?男人心复杂到叫人看了很兴奋呢。」 「你也好不到哪去,时尚感很糟耶!?」 「你——对长辈的说话态度也很没礼貌呢,因为我是阴沉的老好人大叔,所以才会原谅你,不过也是会看对象直接断人脑袋喔。」 被尖叫的昴指著的男子,开心地敲敲自己的脖子。 当然,他敲的是赤裸裸的颈项。男子的头部戴著漆黑的全罩式头盔,但是身上披著便宜的斗蓬,还有用麻布制成像是山贼才会穿的上衣与裤子。脚上套著足袋再穿上像是凉鞋的鞋子,腰后挂著一把做工精美的大剑——像青龙刀般宽厚的家伙横插著,不平衡点在这里发挥到极致。 要比奇特的话昴的运动服也不会输,但是男子的装扮完全超乎常识的范畴。 「这种打扮该不会是王都的标准规格吧?爱蜜莉雅酱。」 「放心吧,昴。被这个人穿著吓到的不只是你,我也一样。」 「没错没错,她吓了一大跳喔,真可爱呢。不过她后来主动说要陪我找迷路的小孩,害我吓了一跳。」 男子笑得嘻嘻哈哈,爽快地道出跟爱蜜莉雅在一起的理由。 听到这边,昴抓住爱蜜莉雅的肩膀,凝视她的双眼。 「爱蜜莉雅酱的滥好人性格是超级美德,不过还是要慎选对象比较好。毒蘑菇为什么从外观就看得出有毒呢?『我有毒,很危险喔,吃了会死喔』,因为周围的人有教所以才能防患于未然,知道吗?」 「听起来简直就像在讲我是危险人物,很过分耶?」 「像你这种外表可疑的家伙,在我那个对孩童保护过度的进步故乡,已经到了立刻报警的程度,附近的小学还会因此召开临时全校朝会呢。」 朝说话轻浮的男子劈哩啪啦念一顿后,昴重新面向爱蜜莉雅。 「总而言之,我常跟爱蜜莉雅酱说要小心车子和男人吧?尤其男人都是色狼,毫无防备对他们露出可爱笑容是不可以的……你生气了?」 「听到昴对我说的话,我只是在想,要是昴也记住我讲的话就好了。没错,就只是这样。」 自己招惹了麻烦。意识到这点的昴,对自己的失言悔恨到想掩面的地步。 但是很幸运的,原本应该会被念得更惨的事态被硬生生打断。 「嗯,在妾身前行的地点等待还算精明。值得嘉奖喔,阿尔。」 「……老实说,偶然又碰巧走失的感觉不容否认,但是这么说又会惹公主不悦,实在很麻烦啊,还是先认同吧。是啊,如你所言!」 少女往前踏出一步,傲慢地断言。听到那番话的男子——被称作阿尔的男子笑道,接著用手掌粗鲁地抚摸少女的橘色脑袋,然后让她站到自己身旁。 「多么稀奇的偶然,小姐找的人和我找的人竟然一道行动,这或许是有什么缘分。」 「就是萍水相逢乃前世之缘吧。除了跟爱蜜莉雅酱的红线姻缘,其余我一律都no thank you。」 「——小哥,你这家伙嘴很硬呢。」 他刚刚似乎慢了一拍才回答。 但是那样的疑问,立刻被阿尔闷在面罩里的笑声和轻轻挥动右手的动作打消。 打从见面开始,他的举动全靠右手表现。 要说为什么的话,因为眼前这名男性少了理应存在的左手。 只有一只手,戴著漆黑头盔,以及与其慑人风貌不相称的草率服装。 从声调和脸以外的地方来看,他恐怕是比自己大十岁以上的人物。尽管如此,会不把他当成长辈,大概跟他那和服装一样轻率的态度有关吧。 讲好听点是容易亲近,讲难听点就是不沉稳的大人。 「有保护者帕克跟著,为什么不能防范这次的接触……」 『因为一出值班室,莉雅就在马路上看到这个人正在翻垃圾桶找人,然后就电光石火地冲过去多管闲事,我连阻止的时间都没有。』 『这样啊……』 帕克用心电感应回应昴的疑问,而且回答时毫不隐藏自己的无力。对于爱蜜莉雅的滥好人个性早就知情,但是翻垃圾桶找人的阿尔,其常识也奇怪过了头。 他们独处的期间,阿尔没对爱蜜莉雅做什么奇怪的事或灌输奇怪的知识吧? 昴边想边担心地看向爱蜜莉雅,然后他注意到了。 第三章 『感情恶劣到爆的与会成员』 1 「——什么!?我留下来!?」 在早晨的旅馆,被告知今天行程的昴发出惊愕叫声。 在吃惊的昴面前,同席的人是爱蜜莉雅和雷姆。撇除跟人有约先行离开旅馆的罗兹瓦尔,现在三人刚享用完雷姆亲手做的早餐。 「这是当然的,带昴到王都的理由,一个是确认昴在王都的友人是否安好,另一个就是治疗昴的身体,当初是这样讲好的。」 「不对,可是这方面扩大解释的话,可以来个……」 「绝对不——行!我今天真的不能陪你玩,局外人不能入内,所以连雷姆我都不能带进去。」 不同于往常,爱蜜莉雅认真无比地诉说。由于昨天发生了跟她走散的事件,使得昴难以辩驳。昴看向雷姆寻求帮助,但蓝发女仆直接把脸撇向一旁。 「这次爱蜜莉雅大人的意见是正确的,请昴听话。」 「可恶,没人站我这边吗?因为昨天的事不能回嘴,真是气人!」 基本上偏袒昴的雷姆,也是会看事情轻重来判别优先顺序的。 昨天的失态——不听爱蜜莉雅叮咛擅自行动的结果,就是被下达禁止外出令。 昴仰望天花板哀声叹气,爱蜜莉雅手插腰无奈叹息。 「不会花太多时间……我是很想这么说,但其实不知道何时能回来,所以你就跟雷姆一起用餐,因为等我的话一定会等很久。」 「哼,既然爱蜜莉雅酱要讲那么坏心的话,那我也自有打算。吶,雷姆,今天我们两人就奢侈地吃一顿!」 「不行,今天的菜单是烤凛果和凛果沙拉,还有使用大量凛果果酱的凛果派,餐后也会准备榨乾凛果的果汁。」 「怎么全都是凛果!可恶啊,那个疤面煞星!」 带回剩下的九颗凛果,结果就是今晚的菜单全都有凛果。 脑中浮现疤面老板的笑容,对他比出中指后,昴自暴自弃地笑了。 「好啊,所有水果中我最喜欢凛果了!被凛果包围简直就像到了天国!很好,雷姆,我们两人就大啖凛果吧!」 「不了,雷姆没那么爱。既然那是昴的最爱,那就全部给昴吃好了。」 「你看起来站在我这边,但却毫不留情地舍弃我耶!?」 与其说是看清楚立场,更像是看清楚利用立场的方法,雷姆这样的态度让昴发出哀嚎。看著两人的互动,爱蜜莉雅垂下肩膀,然后凝视雷姆。 「总而言之,就先麻烦雷姆了。我想罗兹瓦尔也有吩咐你一些事,不过加油吧——真的,要加油喔。」 「在矫正之前一直重复叮咛,我可是超级能被爱蜜莉雅酱信任的喔!」 昴朝再三嘱咐的爱蜜莉雅竖起大拇指,对昴那个熟悉的举动,爱蜜莉雅轻轻张开手掌罩住拇指。 突如其来的接触让昴倒抽一口气。 「我对昴,没有太多的期待。」 「嗯、嗯……?」 「拜托了,让我信得过你。」 她恳求的话语,让昴的思考停顿了一瞬间。 然后他立刻咀嚼爱蜜莉雅话中的内容,就这样咬碎、吞光后点头。 「啊、好,我会的!我会努力为回应爱蜜莉雅酱的期待而活!」 尽管还是不知道她眼中带有不安的原因,但他像条件反射那样全盘肯定她的话。姑且先接受,然后边商量边付诸行动即可。 面对昴那有些敷衍的想法,爱蜜莉雅的蓝紫色瞳孔浮现忧虑。 「嗯——我相信你。」 然后,她悄悄地留下这句话。 2 爱蜜莉雅前往王城已经过了将近一小时。 留在旅馆的昴在雷姆的监视下,将时间花费在听写学到一半的异世界文字上,只不过打从开始到现在,他完全无法进入状况。 机械性地书写文字,同时一个劲地思考一件事。 那就是——该怎么做才能待在参与王选之争的爱蜜莉雅身旁。 希望你留下来。如此叮咛的爱蜜莉雅,她的不安射中昴的心。 昴完全没想过要老实待在旅馆等她回来。 违背与她的约定多少会有罪恶感,尽管如此…… 「王都里头绝对有敌视爱蜜莉雅的家伙……」 以前爱蜜莉雅造访王都的时候,亦即昴和她初次相遇的那一天。 那个时候,爱蜜莉雅似乎是隐瞒身分来到王都,但是却被意图抢走徽章的敌人夺去她参与王选的资格,甚至连性命都被夺走了。 要是没有昴,爱蜜莉雅的命运就会在那一天告终,这是再确切不过的事实。 ——回想起与她命运般的邂逅,昴无法克制自己胸膛发热。 突然被召唤到异世界,而且不能跟任何人说就这样活到今天。 是谁为了什么这么做?时至今日还是无法明瞭,手上没有任何线索。 正因为昴的立场如此,才会去思考要如何开辟什么都没有的现状。 既然不给我目的,那就由我自己决定目的。 「——我要帮助爱蜜莉雅。」 昴一定是为此被召唤到这个世界,就算不是这样,他也已经下定决心。 那就是如今推动菜月昴的动力及理由。 「为了这个……」 「——?」 在内心做好觉悟的昴,目光刚好和看向这里的雷姆交缠。微微脸红的雷姆,站在门前形成无法跨越的障碍。 千方百计试图逃脱,但她却跟到厕所让昴束手无策。 「我看——」 「怎么了吗?昴。被那样凛然的眼神凝视,雷姆很伤脑筋。」 「我看——」 「不、不行啦,就算用那种被丢弃幼犬的目光看我也不行。」 「我看——」 「雷、雷姆跟姊姊约好要确实完成任务,所以不行!」 默默注视,想以这招决胜负的昴,将雷姆逼到绝境。表情变得相当丰富的她,无法忍受紧盯的视线,含恨望著昴。 「你就那么……担心爱蜜莉雅大人吗?地点在王城,除了爱蜜莉雅大人还有许多宾客,雷姆认为警备会很妥善。」 「不是警备品质的问题……而是我讨厌当有什么大事逼近爱蜜莉雅,我却被撇在不相关的地方。」 「昴……」 雷姆的话很对,昴也知道自己能力不足。 昴拥有的力量少得可怜,唯一派得上用场的,就只有在竭尽疼痛和丧失感的时候。 但是,即使帮不上忙也没关系。 「我只有在『某事』发生的时候派得上用场,因此如果『某事』不会发生,那就最好不要发生,这个我很清楚。」 「——」 「但是当『某事』发生的时候,我不在场就会造成无法挽回的事态,这点是肯定的。我不知道『某事』何时会来,所以我希望在重要的时刻待在爱蜜莉雅身边。」 既然存在没有「死亡回归」就无可奈何、覆水难收的情况,既然存在只有菜月昴才能到达的领域,那么那里就是昴要战斗的舞台。 ——那是将自己的「死亡」列入计算的扭曲思考,但昴却没有察觉。 「……真是的,昴就是叫人拿你没辄呢。」 偷偷放弃的雷姆低语,昴抬起头,心想自己的精诚是否开启了金石。 「那个,雷姆……」 「不对,不行。即便如此,雷姆也不能让昴通过。」 「讲了这么多,结果是这样啊!不管怎么想,你刚刚那种说法……」 「不过——」 雷姆朝期 望落空而不满咂嘴的昴竖起一根手指。 「雷姆刚刚想到一个新的凛果料理,现在要去尝试做出来。做那道料理需要高度的集中力,因此这段期间雷姆会待在厨房专心制作,就算有人离开房间也很有可能不会发现。」 「……」 「不过,不可以做出奇怪之举哟。在雷姆回来之前请好好继续学习,完成的话……雷姆会用最棒的凛果料理招待你。」 对保持沉默的昴投以慈母般的微笑,雷姆站起身,如她宣告的重新绑上围裙走出房间。听到轻盈的脚步声从楼梯传来,昴用力将体重靠向椅背。 「啊——雷姆好可爱,老是跟她撒娇的我真是太没用了。」 闭上眼睛感谢雷姆生涩的顾虑,昴从椅子上站起身。原本打算直接离开房间的昴重新拿起羽毛笔,然后从练习本上撕下一张纸。 3 「……没能听你说一起去,有点遗憾。」 站在无人的房间中央,回来的雷姆边抚摸桌子边低语。 桌上摆著一张纸,上头用拙劣的i文字写著「对不起,谢谢你」。 「真是的,真的拿昴没办法呢。」 凝视字条的雷姆,表情跟话语相反,看起来十分幸福。 她将留下的字条当作是昴赠送的礼物,手贴著放有信件的胸膛片刻,接著睁开眼睛。 「不过——罗兹瓦尔大人到底在想什么呢?」 歪头回想今早主人下达的指示,雷姆道出疑问。 「不要妨碍昴,即使爱蜜莉雅大人说什么也一样。」 简直就像是早一步预料到昴方才的行动才有的指示,不过却留下了为何不是以爱蜜莉雅的意志为优先,而是以昴的意志为优先的疑问。不管怎样…… 「——请平安回来喔,昴。」 虽然不觉得他会一点策略都没有就跑出去,不过他是个将自身安全拋在脑后,为了别人全力奔走的少年。 雷姆能做的,就只有成就他的愿望,还有祈祷他不要受伤。 雷姆闭目为浮现在脑海中的昴祈祷,接著收拾学习到一半完全没整理的桌面,然后下楼到厨房。 就这样,菜月昴连在谁的掌上起舞都不确定,便纵身投入第二次来到的王都。 4 仰赖雷姆的温情脱离宿舍,来到王都的昴为了和罗姆爷取得联系,一路奔向水果店「卡德蒙」。 「潜入城堡……这想法太不切实际了。首先,到不了王城入口就什么都不用提了。」 如果说自己是爱蜜莉雅或罗兹瓦尔的随从,就有可能进入王城,但是凭昴现在的手牌,连要到达负责接待的窗口都有困难。 「就算在值班室说明情况,也可以预见被对话镜里的爱蜜莉雅拒绝……」 只要到城堡,昴就有自信能慢慢说服爱蜜莉雅。爱蜜莉雅不习惯拒绝,应该不会把冒险前来王城的昴赶回去吧。 描绘对自己有利的未来,昴的双腿跑进位于商业大道的市场。 要赶快和罗姆爷联络,商量如何侵入贵族街,而且他还有话想要传达。 昨天爱蜜莉雅在卫兵室试图跟王城联络,结果并不顺利。要说为什么的话,据说是因为莱因哈鲁特最近很忙,昨天也不在王城里。不过莱因哈鲁特毫无疑问隶属于近卫骑士团,理应会参加今天的王选集会。 爱蜜莉雅也说今天会询问菲鲁特后来怎么了,留下这句话她才离开旅馆。 也就是说,最慢到明天,应该就能得知菲鲁特的下落。 为了缩著庞大身躯在担心的罗姆爷,昴想尽早告诉他这个消息。 踩著急躁的脚步分开人群,昴看到了记忆犹新的夸张招牌。招牌上用奇特的颜色写著「卡德蒙」,疤面老板则是显而易见的标记。 世界真小。这么想著,昴跳到店铺前面。 「哟,大叔。昨天——」 「不觉得太慢了吗?兄弟。」 昴正要跟老板打招呼就被打断,亲昵不拘礼数的声音从旁传来。 「时间紧迫,想说要是再等一下没人来就要直接走了,你运气真好。」 闷闷的笑声夹杂著卡哒卡哒的金属声,近距离听到这个声音,昴不客气地挥开搭在肩上的手臂,拉开距离让声音的主人进入视野。 「才想说是谁……竟然是昨天的大叔?」 「没错,就是昨天的大叔。你有来让我松了口气,这样我就不用被骂了。」 不在意手被粗鲁地拍开,漆黑头盔男——今天不平衡打扮依旧健在的变种剑士阿尔单手抚胸。 出乎意料的重逢让昴翻了个白眼,阿尔则是再度发出低沉的笑声。 「唉呀,别那么害怕,谁叫你要在公主面前堂堂正正地讲到用这边当碰面地点。算你气数已尽,因为公主的脑袋可是很灵活的。」 「堂堂正正……明明是她偷听!不对,为什么你就这样跑来我跟罗姆爷的会合场所?虽然可以猜到是她的命令,不过我想不到她这么命令的理由。」 「为什么还是为何,没必要问那么多啦。公主的性情反覆无常,就算问了大多是无意义的事。好啦,我们走吧。」 「走吧?」 不回答疑问,直接丢出别的问题是这对主仆的风格吗? 面对没有充分说明就想带人走的阿尔,昴皱眉抗议。 「等一下,你说要走是要去哪里?完全没跟我说明……应该说,我为什么非得跟你走啊!」 「什么嘛,很啰唆耶。反正人类都是置身在世界的大洪流中,边被冲著走边活下去,你就忘了那些疑问被冲著走吧,这样也乐得轻松喔。」 「我不是想问废柴大人的处世原则啦,我有自己的事要做,所以没空陪你和你的公主大人!」 果断地说完,昴狠狠拒绝看不见头盔内部表情的阿尔。 不知道阿尔跟那名少女是怎么来往的,但是昴没有义务也跟著唯唯诺诺地遵从。 「在哪天被惨痛报复之前,重新审视放纵溺爱的状况才是对彼此好……」 「——你在找进入王城的手段吧?」 「——呃!」 才想趁势说教,却被阿尔的一句话给堵住。 「哦——哦——很有效喔,不愧是公主,就跟她说的一样。」 「你……你到底知道什么!?」 「没有,我不知道哟?我只是被公主吩咐这样说而已,很有效吧?」 看到阿尔愉快地摇摆肩膀,昴抿紧嘴唇屏息。 如果他说的是事实,那昴简直就像在不在场的少女掌中起舞。 彻底被反将一军。怀著败北的感觉,昴舔了舔乾渴的嘴唇。 「我能……进入城堡?只要,那个,跟著你们的话?」 「这个嘛……跟我走不就知道了吗?」 阿尔奸诈地避开核心,昴忍住想咂嘴的冲动别开视线。悠哉等待昴回答的阿尔,将判断丢给昴自己。 但是,他那早就知道自己会怎么回答的态度,叫人一肚子火。 「——知道了,我跟你走。」 沉默了好一会儿,昴的脸因败北而扭曲,同时举起白旗。 「不要一脸委屈嘛,会变成这样是早就决定好的。你在我等待的期间抵达这家店,这些全都是按照公主的期望。」 「……你还真的相信那种事啊。」 「——啊,时间不早了,不快点的话会被扔下,因为那边可是很严格的。」 没有回应昴有气无力的话语,阿尔用单手做出远望的动作径自说道。打算就这样跟在他的背后离去,但昴突然转过身。 「就是 这样,虽然有话要说,但都留待下次啰,大叔。」 他朝站在店内,一脸不痛快地看著两人对话的老板说道。 老板用手指摩擦脸上的伤疤,鼻子轻声喷气。 「我没差。穿著诡异的家伙站在店门口,会害客人不敢上门的,快点带他走吧。」 「客人不敢上门我觉得跟阿尔没有因果关系……还有一件事要麻烦大叔,可以帮我联络一位名叫罗姆爷,身体大到没意义的老爷爷吗?」 一听到罗姆爷的名号,老板的表情就紧张地收敛。 从那态度感受到意外的连结以及确切的信任后,昴慎重地选择用语。 「帮我转告罗姆爷——我接下来要进王城调查菲鲁特的事,跟他说菜月昴要他等喜讯。」 5 ——阿尔带著他抵达目的地,仰望停等在那里的东西,昴整个人震慑不已。 「这个……该怎么说呢……」 「我懂,兄弟。看了这个会想说什么,我都知道。」 听到昴结结巴巴,身旁的阿尔点头表示同意。 然后两人面面相觑,指著眼前的那个东西同时开口。 「——暴发户。」 两人面前的「那个」,是极尽奢侈做无谓装饰的龙车。 客车的部分精雕细琢,还覆盖许多装饰来显示豪华绚烂。金碧辉煌的光彩是施加在外部装潢的金箔所致,车轮部分也镶嵌了宝石。 压轴的是拉龙车的地龙,两头肤色赤红的地龙背上披著豪奢的毛皮,缰绳和鞍辔也都有精细的设计,完全是在追求时髦的精髓。 「……要搭这个?是不是跟谁的龙车搞错了?」 「非常遗憾,虽说王国广大,但能毫不羞耻搭乘这个的就只有公主了。」 阿尔拍了拍感到退缩的昴的背部,走向正大光明占据通道的龙车。 虽说已经离开中央大道,但这种规模大到没必要的龙车一直停在这,对往来的行人造成很大的影响。很多人看著龙车,有人嫌龙车挡路,但大多数的人是因为看到不得了的东西而震惊。 在这样的视线中,昴也放弃抵抗,做好搭车的觉悟。 「他要搭那辆车耶……」背后聚集这样的目光,昴步上客车。 「——让妾身等了很久呢,这份无礼要价不斐喔?」 慵懒地坐在改造成单人座的座位上,笑得很恶质的少女迎接昴。 她今天的装扮比昨天更加强调华美,领口大幅敞开的礼服,毫不吝惜地主张丰满胸部,吸引目光的美色诱惑至极。 「……此次承蒙您的邀请,在下喜悦之至。」 「够了,不过就是一时兴起的儿戏,有赶上的话就是小小的余兴节目。」 「配合儿戏余兴节目的我,是值得嘉奖的随从吧?我要哭啰。」 在门口语出讽刺的昴面前,坐在座位上的主从交换视线。 心情很差的昴咬紧牙根忍耐,阿尔则是出声招呼。 「坐啊,站著不动的话龙车永远不能出发。虽说因为有加持里头不会摇晃,可是坐著还是比站著舒服,而且公主很讨厌被人俯视。」 「嗯,阿尔也渐渐了解了呢。就是这样,凡夫,快点入座。要一直俯视妾身的话,身高可是会缩到现在的一半喔。」 在这种笑不出来的气氛里,昴连忙入座。才刚坐下龙车就动了,这从窗外的景色正在缓缓移动可以看出来。真的,非常缓慢。 「因为重视外观所以欠缺速度,比起机能性更以美学意识为优先,很好懂吧?」 彷佛洞察昴的内心,阿尔憋笑著说。 思考模式根本是来自不同世界。昴抓了抓头,坐在车厢深处的少女对他开口。 「所以凡夫,你是基于何种目的搭上这辆龙车?」 「啥?啊?什么目的喔……不是你命令大叔叫我来的吗?」 「非也,那是契机,并非根本的理由。妾身问的不是你来这里的理由,而是你置身此处的理由。」 少女像在玩文字游戏的口吻,逼得昴暂时忍住想反驳的冲动,慎选词汇回答。 虽然不爽,但很清楚现在惹她不高兴对自己没好处。如果只是被赶下龙车倒还好,最糟糕的是阿尔挥动腰后的大剑砍过来那才麻烦。 而且问的不是「来的理由」,而是「在此的理由」,这样问一定有她的用意。 「……我必须去王城一趟,我是为此才搭上这辆龙车。」 「是吗?那就是你在这里的理由,反过来说,只要这个理由存在你心中,即使不搭这辆龙车也会用其他手段前往王城吧?」 「是啊,应该吧。说不定……会偷偷搭上前往王都上层的龙车呢。」 昴无法否定少女所言,对此点头同意。 没有「放弃」这个选项,因此昴就算乱来也会摸索出涉足王城的手段。最坏的情况,即便要潜入进入贵族街的龙车也在所不惜,但是…… 「那是不可能的。普通的日子姑且不论,但今天是特别之日,盘查也会特别严格,要是没能打点好值班室的卫兵和龙车里的人,那条路线就不成立。」 这是当然,不过昴也确实没有那种门路,也没做好事前准备。 假若真的付诸实行,想必会因为准备不够充分而直接以失败告终吧。 「以这层意义来说,蒙你邀请让我捡回一条命啰……」 「这可难说,最后会变怎样端看你的设想,凡夫。」 少女对吐气的昴露出意味深远的笑容,不寻常的气氛开始弥漫车内。 「那好,你是出于要前往王城的目的坐进这辆龙车,亦即你认为这辆龙车会前往王城……而且也没有隐瞒的意思。你知道这点,很好。」 「……嗯,是啊。如果搞错的话我立刻下车,抱歉搭错了。」 「特急快速车不到下下下站是不会停——的喔。」 小声讪笑的阿尔插嘴说道,话中的内容叫昴皱眉,可是在他质问之前,少女抢先开口。她斜眼看昴。 「幸运搭上前往王城龙车的你……真的了解吗?你以为这辆龙车,是为了什么目的前往王城?」 「——」 「随眼前的情报起舞而忽略这点……祈祷你并非如此愚昧。假若你真是如此愚昧,那就是不值得活著的蠢货——因此,要小心回答哟。」 在屏息的昴面前,少女双腿交叠撑起身子。 原本侧坐的她放下脚,在座位上重新坐好后,少女凝视昴。 「这辆龙车,是为了什么前往王城?」 「这辆龙车,前往王城是因为……」 被注视自己的红色瞳孔囚禁,昴品尝到内脏被压迫的滋味。极大的压力来自少女,要是内心软弱的话光是这样就会屈服于她。 态度傲慢的少女,从高处俯瞰世界的言行,唯命是从的随从,豪华绚烂的龙车。用这些拼起外框,再嵌入最重要的一片,昴完成了整张拼图。 导出的答案只有一个。 「是为了参加王选。这辆龙车,正在接送参加王选的国王候选人。」 「哦——也就是说,你果然知道嘛。」 「……你是露格尼卡王国,王位选拔战的候选人之一吧。」 听到昴的回答,少女眯起血色瞳孔,露出叫人打冷颤的嗜虐微笑。 「——阿尔。」 「好咧好咧,知道啦。正如兄弟所想,这边这位大人物,正是露格尼卡王国王位继承者的候选人——普莉希拉·跋利耶尔大人。」 阿尔带著敬意,称呼悠闲以对的少女——普莉希拉之名。 普莉希拉对随从的 话满意地点头,然后看向昴。 「给了这么多提示,再迟钝的人都能找到答案。话虽如此,你可以先放心,至少妾身不希望这里见血。」 「我也能暂时安心了。虽说车厢做得很大,可是在里头砍人的话,血腥味应该去不掉吧。」 「那就要准备新的客车了。比起无聊的担心,不如取悦妾身吧。」 「身为市井小民的我,不管过多久都无法理解公主的金钱观呢。」 普莉希拉和阿尔这对随从开始拌嘴。 目击这些的昴,在内心吐出不能表露在外的长长叹息。 从昨天分开的时候开始,就想像到某种程度了。普莉希拉的傲慢举止证明了她是上流阶层的人,光是这样就能知道她的家世显赫高贵。 不过,决定性的根据是来自爱蜜莉雅的态度吧。 都用可以阻碍识别的长袍隐藏真面目了,但她却还是害怕跟普莉希拉接触。如果对爱蜜莉雅来说普莉希拉是她的政敌,那样就说得通了。 不过,她会邀请昴上龙车就代表…… 「昨天跟我在一起的人是谁,你们已经知道啦。」 「好像是不入流地用破布隐藏,站在路边缩得小小的样子真是难登大雅之堂,很适合她。」 「王八蛋,话有分能说和不能说的……」 普莉希拉这番轻蔑爱蜜莉雅的话,让扉无法隐藏愤慨。 他站起身,逼近普莉希拉想让她撤回刚刚的发言,但是脖子却…… 「喂——麻烦一下,兄弟,刚刚才说不想见血的耶。」 仅仅一瞬间,站起来的昴,下巴正下方正抵著阿尔拔出的青龙刀刀身。再往前一步,昴就会身首异处。 「公主的个性你大致了解了吧?会说那种话很正常啦,你就心胸宽大地接纳吧。不那样的话……就是选错选项啰。」 「明明只有一只手,行动倒是很灵敏嘛。」 「我一只手的人生比两只手的时间还要长,人类很能适应的。」 对于看不见表情的阿尔所说的笑话,昴啧了一声,退后一步接受劝解。看著阿尔把家伙收回刀鞘,昴回到原本的位置坐下。 看阿尔满意地摇晃头盔,昴因挫败愤恨地皱起脸。 正面看向阿尔,昴猖狂地说出很辛辣的话题。 「我可以没同理心地问『那只手是在哪掉的』吗?」 指著阿尔的左手,以某种意思来说,是明示最具特徵的部位,这是为了让他说不出话而有的发言。 ——但是,那番发言却唤起出乎昴意料的展开。 「可以啊,因为你很在意吧。这是所谓的受到异世界洗礼,对兄弟来说,可不能事不关己呢。」 「——啊?」 打算报复而丢出的话题,却成了意想不到的事实起因。 面对愕然的昴,阿尔歪著头用左肩玩弄头盔的接缝。 「怎么了,喂?该不会没注意到吧。我对兄弟来说,可是能够共同分担苦恼的唯一同伴哟。」 「——啥!」 吐出惊讶的气息,昴的眼睛瞪大到极限。 阿尔的话让昴停止思考,脑内产生空白说不出话来。 【插图129】 昴举起手咀嚼阿尔的发言,品尝到头脑在摇晃的错觉。 「等等……等一下,你说能共同分担苦恼……你,不对,是真的吗?」 「不相信也没办法啦,我昨天也以为听错了。萍水相逢乃前世之缘啦,还有红线姻缘……已经有十八年没听到这些了吧。」 「十八……!?」 听到荒唐的年岁,昴忍不住语塞。昴被召唤过来,按照现实时间来算大概过了一个月,但是如果阿尔方才说的话是真的…… 「没错,我被召唤来是十八年前的事了,失去手也是在同个时期……是跟现在兄弟一样年纪的时候。」 阿尔坦荡荡地告白自己跟昴有相同的境遇。 不过,昴却无法轻易为找到同伴感到欢喜。 阿尔那壮烈的十八年,从昴身上夺走了高兴的力气。 「原因……之类的……知道吗……?」 「你是问少一只手的原因?还是召唤的?如果是手的话,那是在我还搞不清楚状况的时候,就是很普通的犯蠢所致。召唤的话……到现在还不知道。」 「——」 「我没有积极寻找被召唤到这个世界的理由……光是要活下来就用尽全力了。」 十八年的岁月,是阿尔在异世界熬过的时间。他不像昴,来到这里没多久就遇到爱蜜莉雅这样的良缘。 不管是失去手,还是拚命幸存到忘了时间,这些全都不能置身事外。 菜月昴虽然走过十分残酷的道路,但却很幸运。 「两个男人别露出郁闷的表情,妾身龙车的品味会受损的。」 车厢内笼罩著沉闷的气氛,普莉希拉以倨傲的态度将之一扫而空。 「安静听你们说,结果都是过去的事和无聊话题。假如同为吹嘘故乡在大瀑布另一端的丑角,就说些更能娱乐妾身的话。」 「大瀑布的另一端……?」 「你不知道吗?大陆地图的尽头,世界的四个角落都没有大地,而是将一切冲刷殆尽的奔流——也就是大瀑布。跟你和阿尔一样,偶尔会有吹嘘是从那里过来的无聊之辈,大抵都是牢騒之类的……但是阿尔不同。」 「为什么这么想?有什么决定性的理由……」 「——直觉。」 背叛期待,但那却是普莉希拉忠于自身内心的回答。 「听懂了?这个世界只会发生有利于妾身的事,所以妾身的直觉没有理由,因为不需要理由,所以那就是答案。阿尔是与狂言妄语的愚蠢之徒毛色不同的丑角,而你……看来似乎也是。」 「话匣子一开就停不下来呢……那跟身为政敌相关人士的我一同搭乘龙车,对你来说也是有利的啰?」 言词的一贯性姑且不论,行动并没有伴随一致性。就昴来说,这是针对那点而发的言论,但是普莉希拉却用捕食猎物的肉食野兽目光发笑。 「举个例,你觉得这样如何?拿你这个政敌相关人士当人质,胁迫对手退出王选。又或者直接交出你的头颅,威胁对方下一个就是你。这两者,都是现在能简单办到的事。」 「——」 看见昴瞪大眼睛,普莉希拉愉悦地品尝他的惊愕。 在她说出口之前,昴根本没想到这个可能性。 昴在无意识中对自己的评价是无足轻重的存在,深信自己没有作为威胁爱蜜莉雅人质的价值。 「看你的表情,好像在你的预料之外呢,这下子越来越像个无可救药的丑角了。」 自己成了爱蜜莉雅的弱点。忘却这个可能性的昴,让普莉希拉像是看到饲养的宠物做出搞笑举动而拍手叫好。 「只要看你的眼睛,就能知道你是以什么样的欲望偏袒那女的。被疯狂的感情遮蔽眼睛而疏忽脚下……除了愚蠢至极没有别的形容词。」 哑口无言的昴,在普莉希拉面前只能低下头。想成为助力、想成为她的力量,一心只想冲到爱蜜莉雅跟前,但这可不是喜剧。 「公主,他是我的同乡,不要太欺负他啦。」 「妾身又没责备他什么,是这个凡夫发现自己疏漏的愚蠢,擅自对自己失望,又擅自演出默剧罢了——无聊。」 普莉希拉对阿尔的话耸了耸肩,视线流露出无趣的神色。 「不需有卑劣的猜疑,妾身如果要利用你,早在昨天就会让你的四肢散落在巷弄内。没那么做还让你 搭乘龙车,就该明瞭妾身的心思了吧?」 「……我不是因为会不会被当成人质而嫌恶自己,没有考虑到那点实在很丢人,不过你为什么会让我上龙车?」 不得不认为自己所有的行动全都会影响到爱蜜莉雅。 普莉希拉方才的忠告,让昴意识到这点。 虽然生气,但站在被指点的立场也是事实。面对投以询问视线的昴,普莉希拉再度横躺在座位上撑著脸。 「说过了吧,娱乐、余兴之类的。比起拿你当人质或是威胁筹码,带到王选会场会更加『有趣』,那就是妾身的决定。」 「竟然……是有趣……」 她那出人意表的想法,令昴说不出话来。看到昴的模样,普莉希拉打了个呵欠。 「这世界的一切全都会为妾身著想,因此任何事情的结果必定会有利于妾身,不管选哪个都一样。既然如此,路线对妾身来说就只分成能否助兴而已,用是否有趣来选择没什么不妥。」 「——」 在说不出话的昴面前,普莉希拉闭上眼睛拒绝再对话。从她的姿势和态度来看,似乎打算睡到目的地。 明明再过不到一小时就要站在王选的大舞台上,她还真是大胆啊。 昴把视线移向阿尔,他也举起单手像是对主人的奔放束手无策,然后不出声地深深沉入座位。昴想著是不是该仿效他们,犹豫身体该放哪里才好的时候—— 「若要说除了娱乐以外的理由……」 「咦——?」 「凛果。」 丢出两个字给目瞪口呆的昴后,普莉希拉这次真的沉默了。 不容许发问、质疑的态度,让昴拚命运转混乱的脑袋,最后终于导出一个答案,那就是…… 「我的命,是被水果店的大叔救了吗……」 不知道是什么因果关系,水果店老板跟在王都发生的事件,牵涉机率高到异常。 昴用这样的无聊感想,将捡回一命和自我嫌恶区隔开来。 6 ——龙车抵达王城,从正门进入城内。 从正前方朝城堡上层迈出脚步,事到如今昴才自觉到自己做出了无法无天的事。 「喂,现在的我不要紧吗?老实说,跟这里不搭的感觉强到很可怕。」 「要说跟这里不搭,就立场上来说,跟没拿邀请函便跑去派对参一脚一样,不被欢迎是毫无疑问的。」 昴低头检视自己的打扮,同时也盯著走在身旁的阿尔。他的态度还是一派逍遥自在,丝毫不在意自己的穿著比昴跟这里还不相衬。 著装礼仪的概念,于他待在异世界的十八年里似乎已经消失殆尽。 补充说明,走在前头的少女——普莉希拉,踩著威风凛凛的脚步走在通往王城中枢的通道上。展示绘画和美术品的通道,左右两边站著全副武装的卫兵,举著剑的他们,视线全都倾注在普莉希拉一人身上。 明明集注目于一身的人不是自己,昴还是为这压迫感而呼吸困难。 在这段期间抵达通道的终点,眼前是大到要仰望的双开门板。 「有士兵排排站的通道,尽头是一扇大门……」 从关上的门扉,溢出压倒观者的庄严气氛,光是站在前方就有肃然起敬的感觉。不舒适的感觉,现在到了最高潮。 「久候多时,普莉希拉大人。」 站在大门前方的士兵往前踏出一步,朝站在前头的普莉希拉举剑行礼。全副武装的身躯卸下头盔,以理智的目光凝视普莉希拉和另外两人。 男人的年龄大约四十上下,相貌比起精悍更适合说是严肃。宛如岩雕的脸带著严峻的气息,让人感受到他是身经百战的士兵。 普莉希拉傲慢地点头回应男子的敬礼,转动脖子看向昴他们。 「他们是妾身的随从,一个是妾身的骑士,另一个是……凛果负责人。」 「等等……」 昴本想立刻塞住普莉希拉的嘴巴,却又想起那是不被允许的场面而紧急停止。另一方面,骑士的表情文风不动。 「——凛果负责人吗?」 「没错,凛果负责人。为妾身献上香甜酸脆的凛果,视此为至高无上使命的可悲丑角。是个无害的人物,用不著理他。」 没有反驳强硬的普莉希拉,看著两人的骑士,蓝色的瞳孔微微闪耀光芒。 「没有感知到危险的魔力反应,骑士殿下带进来的就只有那把剑吗?」 「……啊,骑士是在说我吗?对、对~yes yes!如果看到做出可疑举动、眼神凶恶的黑发人物,我就用这家伙把他一分为二。」 「如果有什么万一,届时还请保护好您的主人普莉希拉大人,其他的事请交给我们近卫骑士。」 俏皮话被小题大作地回应,阿尔只好以「oui!oui!」的含糊回答带过。男子点头示意,视线一看向门扉——大门便缓缓开启。 「大家已在里头等候,还请尽快入内。」 「让凡夫俗子等候也是妾身的优越之处,反之则是绝对不可饶恕。」 高高在上地口出任性之语,普莉希拉被目送著踏进门内。看著浑身上下没有可看之处的阿尔跟在后头,昴也下定决心走进去。 ——在视野中拓展开来的,是铺了红色地毯的广大空间。 墙壁装饰得华丽璀璨,奢华的吊灯自高耸的天花板垂下。 与宽广的室内相反,里头的物品很少,最醒目的地方是房间深处——有点高的地方备有椅子,左右各五张,中间最里头还有一张。 若是坐在最里头的椅子上,背后就会是以龙为图样的墙壁,看起来就像是背著那条龙、被龙守护。 这里恐怕是王城的宝座大厅,既然如此,那张椅子一定是露格尼卡的王座。 被率先吸引目光的宝座夺去注意力后,昴惶恐地环视周遭。 室内跟外头不同,连一个持剑的卫兵都没有,取而代之的是身穿以白色为基调的制服,腰部配戴骑士剑的精兵——近卫骑士团的骑士们。 更里头是穿著礼服、看似文官的人们,以及从穿著打扮来看地位应该很高的人物,全都是有资格置身在宝座大厅的杰出之人。 然后房间中央——距离骑士和贵族有点远的位置,有极少数的人并排站立,其中—— 「——昴?」 看到穿过大门进来的三人,银发少女惊讶地呼唤昴的名字。 困惑不已的蓝紫色瞳孔瞪得大大的,像是不相信昴竟然会在这里。感受到爱蜜莉雅的惊愕,昴的心跳快到心臓疼痛。 确认爱蜜莉雅身在此处的欢喜,以及背叛她的叮咛跑来这里的罪恶感,让昴排除各种思绪来到这里的原动力,在爱蜜莉雅颤抖的眼神面前来不及化为语言就先消失了。 「那个,爱蜜莉雅……我……」 「——」 这应该是自己追求的场面,可是却想不出该说什么。爱蜜莉雅也是,泅游视线抿著嘴唇,想找话跟昴说。 「一直盯著妾身的杂役看有什么事吗?呆瓜。」 「——呜呼!」 但是打破沉默的不是昴也不是爱蜜莉雅,而是来自身后的声音与冲击。 抵在背部的触感柔软得吓人,绕到前方的手以妖艳的动作贴上昴的胸膛和脖子,将他拉近自己。站在后方踮起脚尖的普莉希拉,把下巴放在昴的肩上,以脸颊相贴的形式望著爱蜜莉雅。 「什么啊……放、放开我!爱蜜莉雅酱会误会的!」 「误会什么,妾身跟你是以羁绊相连的紧密关系吧?我允许你靠近点。」 「 给你羁绊的凛果,不是让你用在这么奸诈的地方啦!」 挥开语带揶揄的普莉希拉,昴和她拉开距离。 昴拒绝的姿态,让脚跟著地的普莉希拉不悦地眯起眼睛。 「唉——呀呀,普莉希拉大人,寒舍的佣人意外造成您的困扰,没想到在城内迷路居然会受到您的保护……真是万分失礼。」 不过在险恶的情况展开前,耳熟能详、爱拉长音调说话的温柔男声介入。 这才注意到,昴身旁是一位有著蓝色长发的人物——笑得诡异的罗兹瓦尔站在那里,穿著与宫廷魔导师这头衔不相干的大理石花纹礼服。 「排名第一的骗子来出差了吗?不过,这我可没听说呢。那边的凡夫是妾身捡到的……是说,有什么证据能证明他是你的佣人?」 普莉希拉辛辣地追问,不过罗兹瓦尔对这追问耸肩以对。 「这个——嘛,很幸运的,我——从以前就习惯在自己的所有物上留下一目了然的——印记。他的制服反面,应该绣有寒舍的家纹哟——」 「——」 表情消失,普莉希拉看向昴要他确认。被视线催促的昴翻起上衣衣襬,里头确实有似鹰之鸟的刺绣。 让普莉希拉也能看到那个剌绣,她轻轻哼了一声。 「耍小花招。哼,算了,多亏那边丑角和呆瓜的表情,过程才不至于无聊难耐。还有随从的请求——」 「公主,说好不讲那件事……」 「小事就别在意了,个头会长不高喔。」 「到底有多期待即将四十岁的大叔的成长性啊……」 用眼神打断阿尔的话语,普莉希拉连瞄都不瞄昴一眼便直接往前走。她走向房间中央,前往包含爱蜜莉雅在内的少数人聚集的场所。 面对靠近的普莉希拉,爱蜜莉雅浑身僵硬,然而经过她身旁的普莉希拉完全不当她是一回事。被无视的爱蜜莉雅垂下肩膀,重新面对昴。 「话——说回来,在路上被普莉希拉大人发现……你还是一样厄运强大呢。要是发现你的不是那位大人,会变——怎样呢?」 「那是什么话,看她那样还说得出她是以慈悲为怀、宽宏大量出名的笑话哟。」 「没——有啦,如果不是普莉希拉大人,运气好的话是进牢房,运气差的话会当场被杀……这是无可避免的啊。就这层意义来看,对象是普莉希拉大人的话端看她的心情,是生是死机率大概各半。」 「我明白自己刚刚走过了很不得了的钢索……你不生气吗?」 罗兹瓦尔理所当然似地进行对话,昴则是提心吊胆地询问。 「事到如今说那什么话,我一直认为——你可能会来,事实上,你也确实抵达这里了。制服里头的家纹,在路上不是派上用场——了吗?」 「路上?不是,虽然直到刚刚都是九死一生,但途中并没有亮出这玩意……」 听到难以理解的话,昴歪头思索,罗兹瓦尔则是一脸震惊。 「这样还能直接进城?你是怎么——进到城堡的?」 「在城堡外头被任性公主捡到啰。嗯,这事说来话长……」 情报出现落差,对话没有交集,不过在互相确认之前,昴发现爱蜜莉雅带著下定决心的表情走了过来。 「为什么……?」 「——」 拚命挤出的一句话,传达出爱蜜莉雅心中正被复杂的感情漩涡翻搅。 太多的疑问搅和在一起形成「为什么」三个字,昴倒抽一口气。 「你是怎么……不对,为什么……为什么昴在这里?」 「要讲的话会讲很久耶……虽然也有归根究柢用一句话就能解决的问题……」 「不要打哈哈,我跟你说过了,我说过了吧?你不记得了吗?」 重复确认的话,令昴闭上嘴巴视线游移。 爱蜜莉雅说的,当然是在旅馆讲好的约定。尽管被要求乖乖待在旅馆,但自己立刻打破这约定跑来这边。 毁弃约定叫人内疚,但是相对的,担心爱蜜莉雅的人身安全而来到这里,这份心情也不是骗人的。 仰赖并抓紧众多偶然和关怀,为了爱蜜莉雅来到这里。 只有这件事和这份心情,希望她相信。 「——在场的各位已集合完毕,接下来,贤人会即将入场。」 在昴公开自己的内心之前,嘹亮的声音响彻宝座大厅。 大门再度开启,以等在门前、身穿甲胄的骑士为首,几名年老的长者鱼贯入内。老人全都穿著与身分和会场相衬的服装,甚至从他们步行的动作与风采,就能感受到威严和深厚的经验。 其中最引人注目的,是胡须长到几乎要拖地的白发人物。 虽然没有驼背,但个子还是比昴矮一个头。脸上有著深刻的皱纹,在团体里特别让人意识到年龄,但其眼光却又隐含让人联想到「刀刃」的锐利。 「那一位是贤人会的代表——也就是在现今没有国王的露格尼卡里,拥有最大发言权的人,麦克罗托夫大人是——也。」 罗兹瓦尔小声地为默默看著贤人会的昴补充说明。 「我记得贤人会,就是代替国王管理国家的团体吧。」 「名义上是辅佐啦。现在国家的实际运作也仰赖贤人会……话虽如此,从王室尚存的时候开始,就没什么太大——的改变。」 说完不敬至极的话后,罗兹瓦尔耸了耸肩。主要是因为从欠缺推动国家能力的先王时期开始,国家的实权就一直是由贤人会掌握吧。 「是说兄弟,我们站的地方不是这边,是那边喔。」 一直没说话的阿尔,用下巴指示排列整齐的近卫骑士那边。骑士和武官站左边,文官和贵族站右边,队伍很自然地如此分别。 「看状况是啦,但我站这边也没关系吧?」 「正确的做法,是要把你就——这样送到城外才——对……不过很有意思,你就跟著那个人去吧。」 「等一下,罗兹瓦尔!」 罗兹瓦尔的态度让爱蜜莉雅扬起眼角,逼近他想申诉些什么,但是…… 「非常遗憾,现在没时间遵从爱蜜莉雅大人的正确言论,一旦据实以告,昴就得跟这里说再见……分开很久很久的意——思。」 「所以说,要是让昴在这种场合列席,那他……」 「意见交战到此为止。爱蜜莉雅大人,议会开始了,请到中央。」 表情紧绷的罗兹瓦尔,视线前方是包围宝座的座位,那些空位被入场的贤人会老人坐满,只剩中央那张只有国王能坐的宝座空著。 然后,整齐排在贤人会老人面前的,是生来就绽放光彩、为他人所知的存在。 以橘色头发的少女为首,锭放「异彩」的三名少女气派地排成一列。 站在中央的普莉希拉手插著腰,高傲的挺胸摇摆纯红礼服的裙襬。即使站在推动国家的贤人们面前,她的表情也没有任何动摇。 站在普莉希拉右边的是衣著像军服的女性,成色很深的发色接近黑色,但仔细看就会知道那是散发光润色泽的绿色。长发尾端用白色蝴蝶结束起,美丽与威严并存的脸庞笔直地凝视前方。 身高以女性来说算高,跟昴差不多,但是大腿长度却大不相同。腰间垂挂一把剑,剑上刻有显露獠牙的狮子家纹,是个符合男装丽人这个形容词的美女。 而站在普莉希拉左边的人,和方才那位具有认真气质的女性相去甚远,是个给人活泼开朗印象的浅紫色头发少女。 长至背后的头发是波浪卷,柔软的印象让人联想到棉花糖。与另外两人相比个头娇 小,穿著使用大量毛皮装饰的白色礼服,特别引人注意的是挂在肩上的白狐围巾,以及吊在腰部下方,像在恶搞似的巨大双珠扣式钱包。 每位都是绽放不同「光彩」的美女,置身于此,明显是异于常人的存在。 「——之后绝对要好好说清楚。」 遗憾地咬唇,爱蜜莉雅在叮咛昴后,小跑步回到少女们的行列。 舞动银发的爱蜜莉雅跟她们站在一起,在装扮上差人一步,可是内在的可爱程度却拔得头筹,这是昴的偏心见解。 「也就是说,在那边的全是王选参加者——未来的国王候补人选吗?」 包含爱蜜莉雅在内参加者全是女性,这点真叫人意外。于此同时,周围的人陆陆续续开始移动,昴也追上朝近卫骑士团队伍走的阿尔,结果…… 「——果然,你来了呢,昴。」 站在骑士们最前方的红发美男子,用爽朗的微笑迎接昴。 即使睽违一个月也难以忘怀的好青年,莱因哈鲁特。他有著燃烧般的红发,以及宛如锁住天空的蓝眼睛,跟以前不同的,就只有服装换成近卫骑士的制服。 「听说爱蜜莉雅大人会出席,我第一个就想到你应该会来呢。」 「你对胡搞瞎搞的我说出高评价是怎样?我之前在你面前就只有高声求救和被凄惨地切破肚子而已,根本没有能让你留下好印象的事啊。」 「你保护爱蜜莉雅大人免受凶刃伤害,除此之外还持续做出最好的选择。过度谦虚也是一种美德,我是这么认为的。」 莱因哈鲁特回答昴的话里完全没有讨人厌的味道,还不拘小节地耸了耸肩。他的每个举动看起来都高尚至极,叫人连嫉妒心都冒不出来。 就这样,昴站在莱因哈鲁特隔壁,另一边则是阿尔。然后昴注意到三人站在骑士们的最前排,是个相当出风头的位置,但当他这么想的时候…… 「呀呵~昴啾。」 轻轻挥手的猫耳少女,嬉皮笑脸地和昴打招呼。 少女是使者,也是自己造访王都的契机。她穿著下半身是裙子的女用近卫骑士制服,知道她也是近卫骑士后昴有点惊讶。 然后站在猫耳少女隔壁,默默用眼神行注目礼的青年——是由里乌斯。 「昴,怎么突然愁眉苦脸的?」 「在我的故乡,看到叫作『情敌』的虫时,习惯会摆出这种脸。」 昴将自己忍不住露出的嫌恶蒙混过去,结果莱因哈鲁特对此微微苦笑。 「希望你不要认为他有恶意,由里乌斯。昴会像这样眨低自己,来估量初次见面的对象。」 「刚刚那表情没那么深的含义啦,可以不要帮我附加那么狡猾的设定吗?」 莱因哈鲁特对昴的一举一动都给予高度评价,感到不自在的昴忍不住吐槽,但听到刚刚的话,由里乌斯抚摸梳理整齐的头发说道: 「我不在意,莱因哈鲁特,让人看到符地位的举止和器量也是骑士的任务。我是隶属近卫骑士团的由里乌斯·尤克历乌斯,还请铭记于心,那边的骑士殿下也是。」 装模作样报上名号的由里乌斯,把话题拋向站在昴身旁的阿尔。 「啊——我不是那么拘泥形式的人,所以别叫我什么骑士殿下。我是那个啦,一介穷浪人,跟有坚强信念的你们不一样。」 阿尔意兴阑珊地回应,这态度让昴反射性地挑起眉。本来以为阿尔对任何人都能很快贴过去,所以他对由里乌斯的态度叫人意外。 但是很遗憾的,没有时间去追究这点。 站在台上的盔甲骑士——恐怕是代表在场骑士的男人,用清澈响亮的声音宣告议会开始。 「——贤人会的诸位,以及国王候补人选都已到齐,斗胆僭越由身为近卫骑士团团长的我,马可仕负责议事进行。」 「嗯……有劳你了。」 在座位上交叠双手,麦克罗托夫微收下颚点头回应。骑士团长马可仕向他行礼,接著用严肃的表情面对全员。 「此次劳烦诸位前来王城,并聚集贤人会的各位大人于此,皆是为了选出下一任国王——也就是要向王选相关人士传达重大通知。」 马可仕的声音不是很大,但却一视同仁地传达给宝座大厅的每个人。生来就是率领他人的音色,与骑士团长的头衔十分相衬。 「事情的起因约在半年前——以先王为首,王室血脉接连薨逝,一国无君的事态是王国最大困境,特别是对亲龙王国露格尼卡而言,还与『盟约』的问题密切相关。」 盟约——亦即王国与龙缔结的契约。 这单字在童话故事以及在罗兹瓦尔家的对话中出现过许多次,只不过相关内情有许多不清楚的地方,就跟王选的内容一样。 能够参与这次的议会流程,对昴来说是谢天谢地。 「王国与龙的关系可远溯至数百年前,当时的国王法赛鲁·露格尼卡大人与神龙波尔肯尼卡缔结了盟约,之后王国数次遭遇危机皆蒙神龙所救,并在其帮助下得以繁荣。」 「神龙波尔肯尼卡是守信重义的龙,即使年代更迭时光荏苒,依旧在遥远的大瀑布彼方关照我国。」 马可仕严肃的话语告一段落,麦克罗托夫触碰自己的胡须点头认同。 「嗯,正因如此,维持盟约与王国的存续息息相关,但王室的血脉却受病魔侵袭,诚属可恨,因此必须尽快决定下一任的龙之巫女。」 「在更新盟约的亲龙仪式中——与龙交流想法、选拔具备资质的巫女。原本由王室代代相传的重责大任,将寻求新的继任者。」 以极力扼杀感情的声音说完,马可仕站上台,在贤人会面前将手贴放胸膛。 「为此,我等王国骑士团接下贤人会列位之令,负责寻找被龙珠光辉钦选之巫女。」 伸手探入怀中的马可仕,手掌上放著一个嵌有宝石的小徽章,那是昴看过好几次,代表王选参加者资格的物品。 走下台的马可仕朝排成一列的候选人行礼,接著将徽章举至前方。 「请各位,出示龙珠——」 少女们回应呼唤,将自己的徽章举至前方。 瞬间,光彩将宝座大厅染得五彩缤纷。光辉的来源是徽章的宝玉,以爱蜜莉雅手中的红色为首,每一枚徽章各自绽放不同颜色的光芒。 骑士们纷纷感叹,连贤人会成员皱纹颇深的脸庞,也都透露出些许安心。 「如诸位所见,每位候选人都具备龙之巫女的资格。确认之后,我等将遵从龙历石……」 「……够了没?」 严肃进行的议事,被温和的声音中断。 在屏息的马可仕面前歪著头的,是让龙珠发出蓝色光芒的少女。 发话者是身穿白色礼服的紫发少女。 「偶明白团长先生想俐落地把话说完,但伦家也是很忙滴。在卡拉拉基,有一句话叫『时间与金钱一样宝贵』哟?」 少女口气沉稳、表情温和,但却直接表明要求。她收起龙珠,露出华美的微笑。 「与其重复再熟悉不过的话,偶比较想听召集偶们的核心理由。」 少女以独特语调总结要求,马可仕因此有点不知所措,但比马可仕更受冲击的人是昴。 「喂喂……讲这种口音,骗人的吧。」 「哦,兄弟你是第一次听到吗?在西边的国家卡拉拉基,讲那种口音才叫正常喔。其实我也没看过啦,不过还真是稀奇的讲法呢。」 听到昴的喃喃自语,身旁的阿尔也小声附和。对于同乡的他来说,那种腔调也很亲切吧,虽然说法有点不同。 不过,西方之 国卡拉拉基——那边的风土民情是怎样?开始有兴趣了。 「有道理。」 在惊讶传开的宝座大厅,又响起其他女性的凛然嗓音。 双手环胸、点头附和紫发少女的人,是绿发女性。 「库珥修大人,卡尔斯腾家的当家说这种话有点……」 「重礼法是很重要,但时间有限也是事实吧?应该要尽快触及聚集我们的理由,虽然理由我大概猜想得到。」 马可仕的回话让名为库珥修的少女闭上一只眼睛,被她另一只眼睛凝视的贤人会——麦克罗托夫钦佩地吐气。 【插图152】 「不愧是卡尔斯腾公爵家当家,已经明白此次召集的意义了吗?」 「嗯,麦克罗托夫卿——是要举办宴会吧?虽然我们总有一天要互相竞争,但现在还不熟悉彼此,只要围桌共饮,自然而然就能得知人品……」 「不,并非如此。」 库珥修以庄严的感觉认定这是为宴会所做的准备,麦克罗托夫连忙打岔。 这反应让她皱起眉头,缓缓看向昴他们的所在之处。 「菲莉丝,这跟我听到的不一样。」 「讨——厌啦,真是的。菲莉酱只不过是看到有很多美食美酒被送进城堡,所以才说『搞不好会开宴会喔』,就只是这样呀。」 「这样啊,是我搞错了吗?不好意思,竟然心生怀疑。」 该说心胸宽大还是心胸狭窄呢?实在是很不可思议的主从对话。 重新面向前方,顺著刚刚的对话,库珥修轻声吐气。 「就是这样,请取消我方才的发言,因为很丢脸。」 「讨厌,库珥修大人太有男子气概了……!」 手捧著脸扭动身躯的少女——是叫菲莉丝吗?她似乎不在意自己向主人传达了错误情报,而且看她现在的态度感觉很故意。 「钦——钦欸,就算库珥修小姐撤回前言,伦家的意见也没变哟。事到如今,就算不说王选表面的情况大家也都心知肚明,没错吧?」 有奇怪腔调的少女拍手,向其他王选参加者徵求同意。库珥修点头同意,普莉希拉则是嗤之以鼻摆明无视,只有爱蜜莉雅微微举起手。 「我、我认为应该把话听完……」 「不好意思,伦家没问你的意见。」 可是少女对爱蜜莉雅的态度极其冷酷。 被恶意对待,爱蜜莉雅的侧脸显露出痛楚,无法忍耐的昴忍不住大吼。 「混帐,你那什么态度——」 「呜哈哈,好——了,我就是不知道王选要干啥所以才想听个明白呀!」 发出怒吼的昴被身旁的阿尔伸手阻挡。 言行如同丑角集注目于一身的阿尔,挥动手掌看起来更显滑稽。 「别那样看我啦,好害羞。我知道自己不适合这个场子,但别太把我当局外人、碍事者看待,我会大哭大叫大吵喔,虽然已经是一把岁数的大人了。」 「普莉希拉大人,您说他是您的骑士……但您没跟他说明王选之事吗?」 「就算妾身没说,喜好长舌的你们也会擅自说出来吧?妾身不过是省去无谓之事。冗言跟梦话没两样,梦话这种东西,别睡著的时候也说。」 在只有马可仕的冷静应对中,普莉希拉用傲慢的口气煽风点火。 看到聚集的全是个人主义色彩浓厚的人,爱蜜莉雅的个性看起来反而非比寻常。 但她不被当成一回事,从刚刚的应对就很清楚了。 「——你欠我一个人情。不,这是第二个吧?」 阿尔竖起两根手指朝昴歪头,昴在内心感谢他。 要是就这样激昂地大声叫骂,下场光想就觉得恐怖。阿尔代替昴,集场内的责难于一身。 「妾身顺凡俗之意可是天意,开心地在掌中起舞吧。继续吧,马可仕,告诉妾身的骑士,妾身是如何成王。」 「全部丢给他人还能讲成那样,真是了不起,伦家无话可说。」 普莉希拉的态度让少女垂下肩膀撒手不管。看到结论出现,马可仕也确认爱蜜莉雅和库珥修两人的意思。 「那么,虽然有点离题,不过回到原本的话题吧。具备龙之巫女资格的各位会像这样聚集在此,是根据龙历石上的新刻预言。刻在石版上的预言显示:『露格尼卡盟约中断之时,新的龙领导者将引导国家。』」 「嗯,石版上揭示的正是天意。自缔结盟约之时就开始累积悠久历史的龙历石,会在事态危急到左右王国命运之际刻上文字。想到其内容会推动往后的历史,遵从即是我等的任务吧。」 麦克罗托夫的话,令其他贤人会的老人也跟著严肃颔首。 「由神龙波尔肯尼卡授予的龙历石,过去也不断为王国指路。古有『堀德格拉大饥荒』及『邪龙巴尔格伦的恶梦』,近年则是在黑蛇蹂躏国土之前先行通报,都是将损害控制在最小程度的例子。」 「嗯,实际成果很充分,而且是在场所有人都知道的事。」 列举的例子都是足以在王国史上留名的大事件吧,但对无知的昴来说根本不痛不痒,甚至还想得很豁达,觉得把未来的方针也交由预言板决定就好啦。 「突然想到,如果只是与龙的盟约构成问题,那龙之巫女没必要一定得当国王吧?国王和巫女分开存在不行吗?」 小声询问站在隔壁的莱因哈鲁特,他嘴角上扬露出苦笑。 「说的很正确,我也想过,但是行不通。」 「为什么?可以问why吗?」 「答案是,让王国繁荣的盟约是龙与国王缔结的,龙并不是只以对方懂自己的想法来选结盟对象,正因该名人物是肩负王国的国王,才会与之缔结盟约。也就是说,龙也是会选来往对象的。」 「那样的话,现在才急就章的让巫女兼任国王,不会触怒龙吗?又不是一休和尚灵机一动,想说既然没有国王那就用巫女代替吧,这样龙根本不会接受吧?」 「那方面的意见听说争执颇大,不过最终还是决定以刻下王国命运的龙历石记述为优先。先由贤人会的成员决定,再任命我们骑士团,这么做就是不想让事情变糟。」 各种不安要素已经先由伟大的人物集思广益,龙会怎么判断只有龙晓得,跟拉姆以前说的「只有龙知道」是相同的道理。 在疑问大致解决时,马可仕的声音响彻喧嚣寂静的会场。 「预言还有后续,『新的国家引导者有五人,从中选出一名巫女,与龙缔结盟约。』」 听到这段石刻预言,昴感到在意而皱起眉头。 「五人……?」 「没错,五人。就现状来看,候补人选只有四人——因此王选始终没有开始,这是没能找出第五人的我们的疏失。」 「人口有五千万耶?能在半年内从中找到四人已经很快了。」 要在通讯手段尚未普及全国的世界找人,条件可说是太过严苛。在短时间内找出四名候补人选,光是这样就该给予好评。 「以上,现状说明完毕。安娜塔西亚大人,请原谅在下的冗言无礼。」 结束说明的马可仕,朝不想听说明的少女谢罪。 「行了行了,伦家不干坏人。公主才是,这样满意了吗?」 「这个嘛,阿尔,你那颗蠢脑袋理解了吗?」 「有——了解了,特地说明真是谢了,也谢谢那边的卡拉拉基小姐。」 普莉希拉对挥动单手的阿尔回答「那就好」,少女——安娜塔西亚为这对活宝主从的对话伸手舒缓眉心,然后仰望贤人会。 「总而 言之,如果有其他想说的就快说吧。伦家没空,之后还有很多事要做,掌握国家财库的老爷爷们应该懂呗?」 安娜塔西亚的自大发言掀起一阵波澜,昴为此身体紧绷,但是安娜塔西亚似乎能看穿场面,贤人会完全没有怪罪她的意思。 「对繁忙的安娜塔西亚大人实在很抱歉,但是希望您能再稍微配合一下这个会议,毕竟……今天将会成为列入王国史册的一天。」 麦克罗托夫的声音突然变得低沉。 听到这边,失去原先紧张感的大厅,气氛突然变得严肃,任谁都忍不住挺直背脊。 在那之中,引燃火焰的是天不怕地不怕、自信满满的少女普莉希拉。 「推动历史,老骨头是这么说的吧?也就是那么回事,对吧?」 普莉希拉平静地发问,台上的麦克罗托夫轻轻点了个头,接著浓眉底下的目光朝马可仕使了个眼色下达指令,接收指令的马可仕行了一礼。 「——骑士莱因哈鲁特·范·阿斯特雷亚,出列!」 「是!」 马可仕的声音突然震响大厅。 昴吓到肩膀震了一下,身旁的莱因哈鲁特应答,似乎久候传唤多时。他气派地往前走,朝四名候补人选行礼,接著站到马可仕面前。 「骑士莱因哈鲁特,向在场的各位报告。」 「是!」 马可仕退后一步,让出台前中央的位置。步出队列的莱因哈鲁特沐浴在观众的视线之下,以不带一丝自负的表情面向贤人会。 「荣誉满载的贤人会诸位,隶属近卫骑士团的莱因哈鲁特·范·阿斯特雷亚,报告任务完成。」 「嗯,那就让全员听听结果吧。」 在麦克罗托夫的指示下,回过头的莱因哈鲁特环顾大厅所有人。 「龙之巫女,王位候补人选——最后第五人已经找到。」 喧嚷在并排的骑士之间传开,候选人的表情也因各自的强烈情感有所转变,分别是斗志、欢喜、无趣、困惑的表情。 停滞不动的王选终于开始运作,新的候补人选对爱蜜莉雅来说是敌人,到底会出现怎样的人物呢? 「请带进来。」 莱因哈鲁特简短传唤,接收到讯息,站在门前的卫兵敬礼后,大门缓缓开启。 ——一名由侍女陪同的人物自门后走向宝座大厅。 【插图159】 目击那名人物,昴忍不住张开嘴巴愕然失声。 浅黄色的礼服裙襬轻盈摇晃,穿著高跟鞋的双脚踩踏地毯,头发梳理整齐、闪耀金色的光辉,加上意志坚强的红色瞳孔,来者是带有淘气虎牙特徵的少女。 那身影让人怀疑自己看错了,只能目瞪口呆。 「自行请求成王之人——其名为菲鲁特大人。」 因震惊而定住不动的昴,鼓膜被那声音震响,听起来好像在不断重复。 ——决定露格尼卡王国未来的王选之争,正式开始。 第四章 『国王候补人选及其骑士们』 1 身穿彷佛破烂布片的骯脏衣服,少女有著一头黯淡金发以及暴戾眼神。 与其说是顽强,耍小聪明这个词汇更符合这名出身贫民窟的倔强女孩。 那就是昴对菲鲁特这名少女的全部印象。 在莱因哈鲁特的宣告中,菲鲁特和侍女一同沉稳地走进宝座大厅。 走在红色地氆上,礼服裙襬随她端庄前进轻轻晃动的样貌,跟个贵族千金没两样。 磨一磨说不定会发光。以前的昴曾经这么评价她,但是被莱因哈鲁特的家世之力研磨后,名为菲鲁特的原石不仅是磨过就发光的程度。 ——绽放压倒性的光芒,足以如此评价。 昴震惊无比的视线尽头,是缓缓站到莱因哈鲁特面前的菲鲁特。 她的身影让莱因哈鲁特露出微笑点头。 「菲鲁特大人,劳您来这一趟,感激不尽。」 莱因哈鲁特恭敬行礼,菲鲁特对此视线上抬,开口呼唤。 「——莱因哈鲁特。」 「是。」 莱因哈鲁特回应爽朗的呼唤,骑士与千金大小姐互相凝视,然后…… 「——王八蛋,什么说明都没有就把我带来这里,是打算怎样!?」 拎起裙襬,修长的腿划出弧形。 踢腿朝莱因哈鲁特的下巴直击——在碰到之前,先被骑士举起的手接住。 「吓到我了,请问您在做什么?」 「不要轻松接住还讲这种风凉话啦!这里、衣服、这些家伙、还有你!全部加起来是怎样,我已经忍到极限了!」 用单脚抓回平衡感,菲鲁特粗鲁地拍打礼服显露怒意。 为她特地准备的高价礼服被如此粗暴地对待,随侍在侧的侍女看到当场晕眩腿软。 「您不喜欢这件礼服吗?很适合您哟。」 「谁在跟你讲衣服,是不会不好意思吗?我在说讨厌这样啦!不是只针对衣服,还有你!骑士大人搞绑架监禁,都不会觉得丢人现眼吗!」 「这是为了王国的繁荣。」 莱因哈鲁特毫不犹豫地下结论,菲鲁特像是觉得头痛用手撑著额头。 「还以为整个人都变了,幸好只有外表。太好了——果然人类骨子里的性格是不会变的,不是只有我这样!」 原本就预定要跟罗姆爷说,要是人变得太多就会是残酷的报告了。 在意想不到的地方确认菲鲁特平安无事,叫人松了一口气。但是另一方面,菲鲁特被拱成国王候补人选的偶然性,让人不得不感受到命运这玩意。 原本菲鲁特就是偷了爱蜜莉雅的徽章才会遇到莱因哈鲁特的。 「那女孩……是那时候的……!?所以莱因哈鲁特才会那么震惊……」 发现是菲鲁特的爱蜜莉雅,似乎也跟昴抵达同样的结论。从争夺徽章的关系,演变成这次争夺王位的交情。 以其他候选人为首,与会的骑士和贵族也都展露出惊讶的反应,只不过,全都对菲鲁特的粗鲁行径没有好感。 感受到看向自己的严厉视线,菲鲁特态度恶劣地咂嘴给大家看。 尽管互动的时间短得可以,但她应该不是乖僻到这种地步的少女。可以隐约察觉到她在这一个月一定遭逢许多事,尽管以内容密度来说昴也不输给她,但一介漂泊浪儿成为国王候补的灰姑娘故事也相当不得了。 「哦!为什么你会在这种地方,小哥!」 像在品评大厅般来回扫视的菲鲁特,注意到站在骑士团最前排的昴后,表情明朗起来。 她推开莱因哈鲁特,踩著有如千斤重的高跟鞋走来。 方才的千金小姐举止去哪了?昴狐疑著举起手,迎接看到熟人十分喜悦的她。 「哟——好久不见,过得很好嘛!」 道出爽朗招呼的瞬间,一记前踢直击腹部,昴整个人跪倒在地。 突如其来的暴行让昴发出呻吟,抬著一只脚的菲鲁特双手抱胸点头。 「从踢到的感觉来看,腹部的伤似乎没事了,不过其他地方的伤倒是增加不少,没事吧?」 「既然担心就该体贴我呀,你这家伙……为什么用全力一击代替打招呼啦,要是快好了又被你踢破怎么办……其实最近刚好就在痊愈期。」 目前是补得好好的,但昴的肚子上留有一条清晰的白色伤痕,不仅如此,身上处处都有魔兽利牙咬伤的痕迹。 已经不是说背上负伤是剑士之耻的情况。 「菲鲁特大人,和旧友重温情谊是很不错,但请到这里来。」 是感觉气氛和缓了吧,马可仕淡然地推动议事进行,以手示意台上的位置。 他严肃的表情令菲鲁特皱眉,勉强回到前面。 「欸,要叫我做什么?」 「很想说是淑女的举止,但请先拿著这个。」 菲鲁特对莱因哈鲁待的笑话露出嫌恶的表情。莱因哈鲁特从怀中取出龙之徽章,将之放到她的手掌上,掌中的宝玉立刻发出白色光芒。 「我偷到的时候就觉得了,这颗石头真奇怪,为什么会发光啊。」 「偷到的?」 「那是因为菲鲁特大人被龙认定有资格。」 菲鲁特不小心讲出麻烦话,马可仕似乎对她不留神的发言有所警觉,但莱因哈鲁特立刻答腔带过。 「正是如此,龙珠确实认可菲鲁特大人为巫女。既然龙已认同她参与,此次的王选可以认定是真正开始。」 马可仕手贴胸膛别腰鞠躬,莱因哈鲁特一仿效,所有近卫骑士全都跟著照做。 报告任务完成的骑士们,竭尽心力找到现场的五位龙之巫女——亦即,聚集起未来的露格尼卡女王候补人选。 「原来如此,确实可以称作推动历史的一天。」 确实是不容错过的大场面,在场的人应该都觉得很感慨,不过环视周遭后,昴察觉到一件事。 ——对面的文官集团发出蕴含困惑与不知所措的不安喧闹。 「失礼了,可以说句话吗?」 一名男性从文官集团走出,是个驼背的中年男性,眼睛下方象徵不健康的黑眼圈很引人注目,他神经质地抚摸著下巴的胡须。 「在此次推选国王的仪式中,以近卫骑士团为首,王国骑士团的尽心尽力叫人无话可说,若没有诸君,便无法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整顿好状况吧。」 「太过奖了。」 「但是,我很不想说这种话,虽说是沿著龙历石揭示的状况走,但人选方面是否有些问题呢?」 「您的意思是?」 「大家太过关注龙之巫女的资格,但却忘了戴上王冠的资格才是关键,这方面可说是过于被轻忽了!」 驼背男倨傲地断言,音量几近破口大骂,文官集团也传出「对啊对啊」的赞同声浪。 「与龙的盟约比什么都重要,这关系到亲龙王国露格尼卡的存续,失去了盟约国家就无法成形,但是过度重视盟约而轻视百姓,根本是本末倒置!」 「您的意思是,我等骑士团过于花费心力寻找龙之巫女,反而错认了适合发誓效忠的人物吗?」 「说、说法多少有点出入,但就是会变成那样。」 被马可仕直截了当的说法吓到了吧,男性改用迂回的说法但已太迟。长期面对接近不可能的课题,拚命奔波调查做出结果的骑士团,其成果却被人鸡蛋里挑骨头,心情绝不可能好到哪去。 排在骑士团队伍中的昴,感觉到周遭的怒气节节高升。 「是火药味吗?变成险恶的气氛了耶……」 「唉呀,谁叫他刁 难骑士团,没办法啦。我是不在意,两位觉得如何?」 听到昴的自言自语,阿尔发出闷笑声,然后把话题扔向同排的两人。莫名被扯上边的由里乌斯和菲莉丝,各自把头转过来回答。 「菲莉酱觉得——没差喔喵?毕竟呀,不管那个胡子讲什么,菲莉酱的忠诚都只会奉献给一个人。」 「不能说跟菲莉丝意见一样,不过心情相同。我已经献上我的剑,其他人也寄托了自己的忠诚,所以器量可没小到会去怪罪别人内心动摇。」 「哈!真棒啊。唉呀,就跟我对公主一样。」 阿尔像要对抗似地这么说,两人则是在嘴角露出微笑。 总觉得自己被撇除在外,昴认为一点都不有趣。 菲莉丝有库珥修,阿尔有普莉希拉,然后顺著走向看来,由里乌斯是支援安娜塔西亚吧。 三人身为骑士,都将全部的信赖寄托给主人,与那样的他们相比,自己的立场就像是输人一大截,这样的自卑感侵袭著昴。 想实现爱蜜莉雅的愿望,这份心情应该是不输给任何人才对。 被莫名的焦躁感驱使,昴的眼角余光看到大厅的针锋相对开始扩大。以方才的意见为开端,文官集团纷纷道出不满。 「既是巫女又是国王,或许该说成为国王的自觉不够。」 「就算粉饰外观,其本质一样会表露在态度上。」 「品格不够、教育不足,这样也能被拥戴为王吗?」 「有什么——不好的,会成为个性丰富又欢乐的——王选之争,试著这么想不就好——了。」 「罗兹瓦尔卿请不要插嘴!」 耳熟的声音安抚、打破文官集团的抱怨,昴看向爱蜜莉雅她们,文官集团集中火力炮轰的是方才态度恶劣到吸睛的菲鲁特吧,但不能说火星没有波及其他的候选人。 事实上,爱蜜莉雅就像在忍受痛楚,侧脸呈现出沉痛的表情。 好想立刻跑过去支擦那瘦弱的肩膀,昴打从心底这么想。 「——肃静。」 麦克罗托夫的一句话,让大厅整个鸦雀无声。镇压全场的麦克罗托夫,眯起眼睛眺望菲鲁特,在沉默一会儿后,老人吐出一口气。 「嗯,确实有些不敬之举,李凯尔特殿下的意见我懂。因此,先来简单了解每位候补人选的过往经历,各位意下如何?」 「……有道理,是否适任就从那里开始著手。」 秃头且长得可怕的老人同意麦克罗托夫的提议,看到贤人会的成员点头认同,带头的男性文官——叫做李凯尔特的人也退后一步。 「骑士莱因哈鲁特,能否听你介绍找到她的经过?」 看到被指名的莱因哈鲁特单膝下跪行最敬礼,尽管不是当事人,昴的额头还是渗出冷汗。 如实告知的话,菲鲁特当然会被曾犯下的窃盗罪波及。 「菲鲁特大人在大约一个月前,于王都下层区——通称『贫民窟』的某处由在下发现并护卫。当时,由于某些因素有了触碰龙珠的机会,藉此得知她具备巫女的资格后,便将她带到寒舍。」 昴的担心是多余的,莱因哈鲁特含糊地报告了有问题的部分。 虽然说明漏洞百出,但在场人士关心的不是漏洞,而是其他部分。 「贫民窟的孤儿……你是认真的吗?骑士莱因哈鲁特!在选拔肩负未来露格尼卡的国王仪式里,你居然带来了孤儿!?你把王座看成什么了!」 「——」 在台上敬礼的莱因哈鲁特就这样被骂,从他满不在乎的侧面看不出任何负面情绪,李凯尔特于是将矛头转向麦克罗托夫。 「麦克罗托夫大人,果然还是该重新考虑。只是被龙珠钦选就拥有得到宝座的资格……应该是与王冠相符之人方可获得,怎么能随意就……」 「李凯尔特殿下,您是否——有点过于激动了呢?」 在李凯尔特鼓足三寸不烂之舌说服麦克罗托夫改变心意的时候,耳熟的声音倒了一盆冷水。 李凯尔特朝罗兹瓦尔投以蕴含明确敌意的视线。 「笑话,罗兹瓦尔卿。您的态度叫人无法理解,不只是我,宫中大多数的人都是如此认为。一直以来因为是非常时期所以才视而不见,但事已至此情况就不同了。意欲推举孤儿的阿斯特雷亚家,还有您拥戴半魔为王的愚蠢之举也……」 「——李凯尔特殿下,请您订正方才的发言。」 冷若冰霜的声音平静地在大厅回响,李凯尔特因亢奋而红了的脸顿时变得苍白。 「称呼半妖精为半魔是陋习,更何况爱蜜莉雅大人仍旧是国王候补——不明事理的是哪一边,您懂吗?」 罗兹瓦尔的声音和平常一样,但被气魄压倒的李凯尔特别开视线,摇头像要隐瞒被驳倒的事实,大动作朝台上的人表达意见。 「就、就算如此,我也不认为自己的主张有错。拥有龙之巫女的资格,和适合成王的人物并不能划上等号。麦克罗托夫大人,请务必重新考虑!纵使胡乱选出国王候补,王国的未来也未必能繁荣……」 「——骑士莱因哈鲁特。」 贤人没有回应祈愿自己改变心意的李凯尔特,而是呼唤红发骑士。 「您该不会认为她是吧?」 「无法确信,因为已经失去了确认的手段——但是,符合这样的条件却说只是偶然,在下有些抗拒。」 「既然如此,那要叫什么?」 「——命运。」 听到莱因哈鲁特的回答,麦克罗托夫深受感动闭上眼睛。 两人的互动不只是昴,就连其他人也看不明白,互相明瞭的就只有对谈的两人。看到周遭人们的态度,麦克罗托夫手撑著额头像在感叹,接著环顾四周。 「没人注意到吗?见到菲鲁特大人还是没发现吗?如果连这样都不行,那各位应该去质疑自身对王国的忠诚。」 麦克罗托夫那番像是测试的言论令全员屏息,视线集中在菲鲁特身上。 置身在毫不客气的视线中心,菲鲁特露骨地表现出嫌恶的表情。 「看了就会发现的事……还很年幼,比起就任王位什么的,该学习的事物还太多了……呃!」 列举菲鲁特应该矫正之处的李凯尔特,像是突然注意到什么似的表情为之一僵,双眼惊愕地瞪大。 「金、金色头发和红色双瞳——!?」 听到李凯尔特的话,察觉个中含意的文官也同样受到冲击。震撼传播开来,听了也毫无感觉的,就只有欠缺这个世界常识的昴。 瞥了旁边一眼,菲莉丝和由里乌斯也一脸理解的表情,阿尔还是一样叫人不知道在想什么,可是也没有特别惊讶的样子。 「金色头发与红色双瞳——那是露格尼卡王室血脉的显性容貌特徵,但这也太奇怪了吧!王室早在半年前就接连薨逝,根本没有可趁之机……」 「——您知道十四年前宫中发生的事件吗?李凯尔特殿下。」 莱因哈鲁特平静地打断强烈否定外貌根据的李凯尔特。 而他说出的内容,让李凯尔特的表情更加僵硬。 「骑士莱因哈鲁特……你想说的该不会是……」 「十四年前,有贼人入侵城内,先王的王弟——佛鲁德大人的千金被绑架,贼人就这样成功脱逃,千金的下落也就此不明。」 那是绝不能让外部知晓的王国丑事。 「因为龙历石没有记载,所以当时的王宫让贼人轻易入侵,即使展开搜索,又因为和别的问题发生的时期重叠,导致无法全力以赴。」 「嗯,这是造成前近卫骑士团 解散并再生的契机,虽说跟您的亲族并非毫无关系。」 「知道原本无法得知的情报,所以才能据此察觉。」 莱因哈鲁特简短回应,麦克罗托夫只是点头以对,但却不见李凯尔特的混乱收敛。 「这推断太极端,不对,是谬论!十四年前下落不明的王女堕落至王都贫民窟生活,还在偶然的情况下被你找到?而且那么刚好,她还够资格担任龙之巫女?」 罗列出接连造成冲击的情报,李凯尔特笑了。 「愚蠢透顶!这也太刚好了。说是恰巧找到具备巫女资格少女的你,把她的头发染色,再用魔法改变瞳色还比较合理——这么不知耻的作为,你应该不会去做吧?」 「赌上我的剑。」 莱因哈鲁特将腰上的配剑放到地上,展示奉剑的最敬礼。 骑士中的骑士献上的最敬礼,让李凯尔特垂下肩膀。 「……王室血脉已绝,无从确认她是否为一族,仅凭臆测,无法让所有人俯首认可。」 「这是当然,但在下确信菲鲁特大人是适合继承王位之人,纵使没有血缘关系也一样。」 「虽被誉为当代剑圣,但却是相当疯狂的人呢。」 听到莱因哈鲁特不改想法的回答,李凯尔特放弃似地叹了口气,接著重新凝视造成话题的菲鲁特。 「巫女的资格姑且不论,贫民窟出身……而且还有可能是已经失落的王族血脉,你接下来要面临的苦难可说是超乎想像,你做好觉悟了吗?」 像在测试的话语是个仪式,李凯尔特要用她本人的答案和自己的不满诀别。得到菲鲁特的回答,这次的对谈才终于要迎向结束。 「啥?讲什么屁话,欧吉桑,我可没说过要当国王喔。」 但是,完全无视直到刚才的对话走向,菲鲁特清楚地拒绝。 大厅所有人都因为听到跟想像中不一样的答案而动摇。 「我是被人强行从贫民窟带来这里的哟,就算吵著要回去这家伙也不让我回去,还把我原本的衣服藏起来让我穿上这种轻飘飘的服装。我已经受够了,现在是满肚子火,谁理你们啊——!」 菲鲁特破口大骂的声音,让尴尬的沉默再度支配大厅,连解读气氛有障碍的昴,都知道现在的状况称不上好。 「——要絮絮叨叨到几时,没有比这更无趣的话题了。」 一直保持沉默的候选人当中,眼露无聊、环抱胸口的普莉希拉吐出这句话。聚集众人目光的她,摇晃手臂上环抱的丰满胸部。 「不过是因为形式,开幕时才要聚集五个人,等到开始,不适任的人自然会被拔除,反正留到最后的会是妾身,其他多余的人有没有王者资格,一点关系都没有。」 「啊啊……?」 普莉希拉那番不讲理的谬论,让脑子发热的菲鲁特产生反应。她轻盈地跳下台,跟普莉希拉面对面互瞪。 「一开始还以为是天真老实的女人,结果连脑袋里头都种花吗?要吵架的话就来呀,我的快脚可是很出名的。」 「无礼,你以为妾身是谁?」 「哈,谁甩你啊……!」 菲鲁特对普莉希拉的发言嗤之以鼻,紧接著,普莉希拉的眼睛无情地眯起。 「公主,那家伙——」 空气产生决定性的变化,昴停止呼吸,身旁的阿尔出声大叫。普莉希拉具体来说打算做什么,他应该知道吧。 而且,以阿尔的叫喊为起因,阵风吹过大厅。 「——失礼了,普莉希拉大人。」 冷静的声音,是一瞬间移动至普莉希拉眼前的莱因哈鲁特发出的。 原本跪在台上的骑士,转眼间就介入两名少女之间。 面对面的红发骑士和橘发少女——背后,爱蜜莉雅像要保护菲鲁特似地将她抱进怀中。 「在这么重要的场合表露那样的敌意……你在想什么!?」 蓝紫色的瞳孔盈满怒意,爱蜜莉雅大声指责普莉希拉,但是普莉希拉似乎对被斥责一事不痛不痒,只是厌烦地挥挥手。 「只是教育没有教养的母狗何谓立场罢了,不过对妾身的无礼之罪,只能用性命偿还。」 「就不能说对不起吗?你真的没有做错事的自觉吗?」 爱蜜莉雅像平常一样苦口婆心地劝说毫不在乎的普莉希拉,听到她的话,普莉希拉瞬间愣住,然后用忍俊不住的表情看向爱蜜莉雅。 「哦,这个有趣,刚刚难得让我享受到乐趣,夸你一声也无妨。」 「真是叫人不愉快的孩子,说那什么……」 「你的意思是做错事就要道歉吧?既然如此,你的情况就是『出生在这世上真对不起』啰。还不谢罪吗?银发半妖精。」 冲击贯穿爱蜜莉雅全身,这点就连昴都知道。 肩膀大幅摇晃,表情失去精悍,悲切淡淡盈满瞳孔。 「我、我……跟魔女没关系。」 「那样的藉口对别人有什么意义?或者该说有意义吗?你是这世界禁忌存在的化身,人心只消看见你的模样就会恐惧颤抖,不就是因为这样,才需要仰赖破布掩饰你的外表吗?」 普莉希拉反覆述说辛辣词句,脸色苍白的爱蜜莉雅默默低下头。 普莉希拉话中的含意昴也理解,尽管能理解却不能接受。那跟爱蜜莉雅无关,她是被莫须有的理由给恶意中伤。 无法再忍耐了,但昴这样的意志再度被人超越。 「公主,能否到此为止?树敌太多真的会很伤脑筋的。」 在看不见表情的头盔里,阿尔朝普莉希拉的暴君姿态投掷抱怨。 「特别是和剑圣对立,那可是特大的灾难源头,你就老实道歉吧?」 「既然是妾身的随从,就不准说丧气话。剑圣又怎样,充其量只是地表最强之人,不会想法子吗?」 「连一分钟都撑不过啦。」 冷静看穿彼此战力差距,阿尔早早举白旗认输。普莉希拉对那样的态度显露傻眼表情,之后总算是安分下来撤去战意。 阿尔那像驯兽师的操纵法,让包含昴在内的大厅所有人都难掩惊讶和困惑。 但是,至少避开了现场一触即发的事态。 就这样,寻求重新划分场内气氛的契机,被沉默笼罩的大厅突然响起高亢的声音。 「——诸位,心里舒坦多了吧。」 弹起的硬币坠落至陶器中,麦克罗托夫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菲鲁特大人和爱蜜莉雅大人,两位冷静下来了吗?」 「咦,嗯……我没事,这孩子也……」 「够了没,叫你放开我啦,我又没怎样!」 被叫到的爱蜜莉雅连忙点头,放开抱住的菲鲁特。 「别人明明没事不要鸡婆啦,别把我当柔弱的小鬼头看!」 「……这样啊,对不起多管闲事了。」 「——我不会道谢喔。」 菲鲁特一脸别扭,看到她那态度,莱因哈鲁特向爱蜜莉雅行注目礼后就回到骑士的队伍中,爱蜜莉雅和菲鲁特也尴尬地站到候选人行列,只有肇始者普莉希拉还是一脸无聊的表情,丝毫不见反省神色。 无论如何,眼见争执落幕,麦克罗托夫重新宣告。 「那么回到原本的议题——王位继承战。关于王选,在此提议每位候选人参与召开贤人会。」 2 麦克罗托夫充满威严的宣告,让大厅再度充满紧张感。 候选人全都自然而然地端正姿势,观众的表情也失去了从容之色。 为了徵求方才的开会宣告是否被接受,麦克罗 托夫环视除了自己以外的贤人会成员,老人们依序点头表达赞同。 「感谢同志们的赞同,那么就进入议题吧,议题当然是『谁能成王』……问题在于选出国王的方法。龙历石上虽有记载要聚集候选人,但却没有指定选拔方式,为了决定这方面的问题,首先来询问每位候选者的觉悟吧。」 麦克罗托夫这番话得到其他贤人会成员首肯,确认没有异议的麦克罗托夫,朝在角落等候的 马可仕使眼色,接收到讯息的骑士再度往前。 「再次斗胆僭越,由我进行这场议事。诸位候选人都有各自的主张和立场,还请先让身处大厅的众人明瞭。」 代大厅内的所有人表达心情后,马可仕深深一鞠躬。 「那么,首先有请库珥修大人,骑士是菲利克斯·阿盖尔!」 「嗯。」 「好的——」 库珥修对马可仕的要求悠哉点头,菲莉丝则是轻轻扬手。 目标是往前走的库珥修身旁,小跑步的菲莉丝在中途仰望马可仕。 「团长,都说了请叫我菲莉丝,不要叫菲利克斯啦——菲莉酱受伤了~」 「我不会偏袒任何一名部下,当然也包括你,到前面去。」 用手指戳脸颊装可爱的菲莉丝被无情拒绝,马可仕扬起下巴催促对方快一点。 菲莉丝状似不满地伸出舌头,然后开心地跑到主人库珥修身旁并肩而立。 「王位候选人,卡尔斯腾公爵家当家,库珥修·卡尔斯腾。」 「我是库珥修大人的骑士,阿盖尔家的菲莉丝——」 「贤人会的诸位,这位是骑士菲利克斯·阿盖尔。」 毫不畏惧、威风凛凛报上姓名的库珥修,还有态度一直很轻佻的菲莉丝。马可仕一订正她的名字,就看到菲莉丝的脸垮了下来。 「嘿,那女孩的本名是菲利克斯啊,名字还蛮帅气的,不过有点像男生就是了。」 日本古代的武家世族,长子的名字会代代继承下去,即使性别不同也会继续沿用,因此在以历史作为题材的美少女恋爱游戏,性别倒转的武将根本是再常见不过,女体化武将多到泛滥也成了一种约定俗成的形式美。 「昴,你没听说吗?」 「什么?」 「不是听起来像男生的名字,菲莉丝本来就是男性。」 「——」 莱因哈鲁特的一句话,让昴的思考硬生生停止。 他就这样双手环抱歪起脖子,闭上眼睛认真玩味话中的含意…… 「你、刚刚、说了什么?」 「不是听起来像男生的名字,菲莉丝本来就是男性。」 一字一句毫无疏漏,莱因哈鲁特把重要的事重复第两遍。 「哈、呜、啊——!?」 意识追上理解的时候,昴的尖叫响彻大厅。 叫声吸引了大厅内的视线,但被惊愕吞噬的昴根本没注意到。 「那是男的!?骑士中的骑士果然也不擅长讲笑话吧?不好笑哟!」 破口大喊,从上到下把菲莉丝仔细看一遍。 确实,以女性来说身高偏高,但是脸部的轮廓和纤细的身体线条怎么看都是女性。虽然不否认欠缺女性该有的起伏,但世上也有不少即使成年胸部依旧平坦的女性,所以不能拿来当成反面证据。 「哦,初次见面。我的骑士菲莉丝是男的,这我可以断言。」 可是一直保持沉默的库珥修,却肯定了昴惊愕的源头是事实。 「用、用讲的谁都会……证据呢?没错,没证据的话我不会相信!」 「小时候我跟菲莉丝感情好到一块洗澡,他的胯下确实有男性性器官……」 「对不起!我并不想从美女口中听到男性性器官这几个字!是我不好!」 库珥修讲得正大光明,反而是昴听了投降,接著瞪向站在库珥修身旁的菲莉丝。 「你很该死,可恶啊!装著那玩意是有谁会受惠啦!明明有猫耳却是男的,这是便宜了谁啦!现在轻咬耳朵的记忆转换成不祥之物啦!」 「就——算你这么说喵,擅自误会的人可是昴啾哟,菲利酱可从来没说过自己是女生喵——」 「开什么玩笑,你这个人妖——更正,你这个混帐!」 菲莉丝吐舌眨眼回应。 「只要知道菲莉丝的性别,毫无意外每个人都会惊讶不已,只有这个是不管品尝几次都停不下来的乐趣——不过刚刚那么大的反应十分罕见。」 「嗯,既然知道还持续不改,这样不对吧,库珥修大人。」 库珥修满意地微笑,麦克罗托夫以言外之意规劝。 但是,库珥修对此收敛表情摇了摇头。 「麦克罗托夫卿似乎有所误解,菲莉丝的装扮并非是我要求,那全是依他本人的自由意志而为。」 「我认为,让随从做出与身分相衬的打扮是主人的职责。」 对库珥修所言有异议的李凯尔特插嘴,库珥修对此眯起眼睛。 「方才您说让随从做出与身分相衬的打扮是主人的职责吧?既然如此,我还是希望菲莉丝保持现在的装扮,知道为什么吗?」 「为什么呢?」 「很简单——因为这样,才是最能闪耀他灵魂光辉的姿态。比起身穿骑士盔甲,菲莉丝更适合现在的打扮,就跟我比起穿礼服,更喜欢现在这身打扮一样。」 说完,库珥修抬头挺胸像是以自己为傲。并排站在身旁的菲莉丝,她——不对,他也微笑地服从主人的英姿。 库珥修习以为常的样子,令李凯尔特失去反驳的力气一语不发。 【插图183】 连昴也被她那悠然的样貌震动内心。 「不愧是库珥修大人……在候选人当中第一个表明信念,又是最有力的候补,要说的话,就是给人的安心感与其他人不同。」 有人用稍大的音量这么说。 听到这番话,昴向身旁的莱因哈鲁特询问话语的意思。 「由库珥修大人担任当家的卡尔斯腾家,是长久以来支撑露格尼卡王国历史的公爵家,不但具备对国家的忠诚与可靠的家世,还年纪轻轻便以家主的身分掌理公爵家,库珥修大人自身的才气无与伦比,完全就是国王的不二人选。」 「这样啊……原来如此,你判断她是种子选手啊。」 几乎没有爵位相关知识的昴,也知道公爵的地位是从上头数来比较快的国家要职。虽说现状是王族灭亡,但会期待下一任国王是原本离王室最接近的存在也是人之常情。 细碎的喧嚷在大厅扩散,四周的与会者们也再次互相确认库珥修的优势。王选的种子选手,这个认知似乎可以看作众所周知的事实。 「在场的诸位大多都误会了。」 然而,打断喧嚷的不是其他人,正是库珥修本身。 她在恢复静默的场内,泰然自若地点头。 「诸位对有机会就任王位的我抱持什么期望我是知道的。卡尔斯腾家是与王室关系深远的朝臣泰斗,一直以来都对国政有影响力,要是我继位为王,国政与国运就能风平浪静地延续下去——没错吧?」 库珥修流畅地说完,大厅内专心听讲的几个人点头认同。 「虽然对不起对我有所期待的各位,但我要告诉大家,我无法办到。」 库珥修的发言让宝座大厅瞬间寂静——数秒之后,气氛剧烈震荡。 「这是怎么回事?」与会者纷纷出声,库珥修面不改色地仰望台上。深绿色的头发摇晃,凛然的眼神洞穿描绘在宝座大厅墙上的龙形图。 「亲龙王国露格尼卡——受到过去与龙缔结的盟约守护,构筑出繁荣的国家,不论是战乱、瘟疫甚至饥荒,所有的危机都能在龙之庇佑下得以回避,在漫长的王国历史中,『龙』这个字眼从未消失过。」 「与龙缔结的盟约」——那是在会议开头马可仕说的内容。 由于与龙缔结盟约,被保护的露格尼卡王国得以持续繁荣昌盛,这就是其历史梗概。环视紧咬这层意义的众人,库珥修双手抱胸。 「藉由龙之盟约而成立的繁荣美好至极,在战乱中仅用吐息就烧尽敌国,有瘟疫的话就让玛那活性化治愈人们,发生饥荒渗了龙血的大地就会赐以丰收的恩惠。所有苦难都能蒙受尊贵的龙神解救,王国铁定会富足强盛——」 尽管诉说的内容充满光辉,但发言的库珥修却郁郁寡欢。她在默默无语的众人面前闭上眼睛,小声地说道: 「试问——不觉得可耻吗?」 静如止水的大厅,充满前所未有的紧张感。 但是,在开始蓄积各种激情的大厅内,最感到愤怒的不是他人,正是站在宝座前面的库珥修。 「不管多么艰险辛苦,只要有盟约就能得救。利用这点并自甘堕落,要是遇上危及存续的危险就拜托龙出主意,对此我不厌其烦地想做些什么。」 「——您说过头了,库珥修大人!」 库珥修激烈的言论,让其中一名贤人会成员站起来表露怒意。 「不许轻视盟约!正因为过去与龙缔结盟约,王国才能在不过度犠牲的情况下度过危险……历史的积累岂容您推翻!」 「对于过去的繁荣,我方才的感想是美好至极。本人没受过这样的恩惠,这种话就算撕裂嘴巴我也说不出口。卡尔斯腾家是与王国一同诞生的家族,王国若是濒临危机就等同卡尔斯腾家面临危机。既然国家是龙所救,那么卡尔斯腾家也一样。」 但是,她换了一口气继续说。 「未来不同。诸位怎能不去思考如今我等的丑态呢?过度仰赖与龙的盟约,是否导致思考停止了?当战乱、瘟疫、饥荒再度袭击王国,我等除了阿谀逢迎龙之外还能做什么?」 「这个——」 「过度依赖盟约并重视龙历石的记述,使得这个国家太过脆弱无法独立存续,一旦面临动摇国家的事态,就什么也不做只求龙或预言板出借力量,但是面对龙和预言板都没处理的事情,我等敢说能够与之抗衡吗?近年来发生的数起意外……像是十四年前的大征伐失败,即是此弱点所致。」 库珥修话中的内容,让在场所有人瞠目结舌。 沐浴在惊愕和愤怒的视线中,库珥修高举拳头以凛然的声音告知。 「要是没有龙的庇护就会毁灭,那这种王国不如毁灭算了。过度的恩惠会产生停滞,停滞会招致堕落,堕落将敲响丧钟,我是这么想的。」 「您……您是说要毁灭国家吗!」 「非也。若没有龙就会灭亡,那就由我等成为龙。至今王国仰赖龙的一切,全都应该由国王和臣民背负。」 因此——库珥修暂停了一下。 「在我成为国王的当下,会请龙忘记持续至今的盟约,要是因此断绝关系也没办法,因为亲龙王国露格尼卡不是龙的,而是我等的。」 「——」 「苦难正等在前头,或许过去借用龙之力可以跨越的灾厄,甚至凌驾其上的意外正等著我们,但是我想活得不辱没自己的灵魂。」 降低音调,库珥修边摇头边往下看。 「打从以前我就对王国的状态存有疑问,此次的王选,我认为是上天赐予的修正机会。」 想到对先王的忠义,这番话就算被视为不敬也不奇怪。 「理想论点是没有错啦……」 可是,有无从否定的重量。昴专注地听库珥修的话。 周遭的人似乎也有同感,大厅里头已经没有高声反驳她的声音。与王国历史正面对干的风格——正是王者资质。 「嗯,库珥修大人的意见我明白了。那么,骑士菲利克斯·阿盖尔,您有什么要说的吗?」 听完库珥修的主张,麦克罗托夫这次转问旁边的菲莉丝。 以随从的立场而言,就是声援主子的意思。 「承蒙好意,但我没有要补充的。库珥修大人的想法就如方才所言,而库珥修大人的作为正确与否,将由后代历史以及遵从的我等来证明——我对我的主子会成为国王一事深信不疑。」 严肃弯折纤细腰杆的菲莉丝,将莫大的信赖化为言语,然后表情又回复方才的可爱模样,朝身旁的库珥修微笑。 「库珥修大人果然不论何时都很完美,菲利酱已经无法自拔了。」 「有时候会不懂菲莉丝在讲什么呢——不过我容许,因为你不会做出对我不利的事。」 看著菲莉丝的库珥修目光柔和,旁人一看便能了解他们的关系良好。 「好,终于听完一名候选人的想法了……嗯,虽然一开始的内容就掀起相当大的波澜。」 库珥修表达信念告一段落后,麦克罗托夫做个简单归结。最有力候补人选所说的方针,对贤人会和文官他们来说是晴天霹雳吧。 她方才的谈话,恐怕会使她失去原本胜券在握的许多票数。 然而,要是听了方才的演说还支持她,就会成就巨大的信赖。 「可是,要用什么方式选国王到现在还不明朗咧……」 就是要决定方式,才会有现在的信念表达时间,正因为没有清楚的基准,所以只能焦急地看著议论进行。 「那么,继续下去吧。按照顺序,就从库珥修大人身旁的人开始。」 「哼,终于来了吗?『嗨伊喷』妾身『泰姆』。」 在重振精神的马可仕邀请下,橘发少女傲慢地走向前。 「那像伙刚刚说『hyper妾身time』?」 夹杂英文的怪异文法让昴感到错愕,而阿尔像是自夸有功一样用拇指比著自己,站到普莉希拉身旁。 「乌合之众的粗鄙视线,似乎马上就集中到『沟儿久撕』妾身身上了呢。」 「用得很顺口呢,公主,不但融入『阿喷』之中还加以活用。」 与其说奇装异服,集中的目光更像是在看时尚新潮之物。普莉希拉丝毫不在意这些目光,挺起傲人的胸部,身旁的阿尔则是给予不中肯的称赞。 「那么普莉希拉·跋利耶尔大人,麻烦您了。」 「虽然生气不过就配合一下吧,让那边的老骨头们知晓妾身的威能,然后选择服从妾身就行了吧?简单至极。」 说完,她从胸部双峰间抽出一把扇子,啪的一声打开后边遮嘴巴边轻笑。那个笑容不符合她楚楚可怜的容貌,是宛如毒妇的嗜虐微笑。 「——血色新娘,可是很恐怖的。」 宛如煮沸憎恨,让人十分讨厌的一句话穿过大厅。 经过库珥修的爆炸性发言,在称不上稳定的气氛中,以那声低语作为契机,肃穆的空气开始弥漫大厅。 王选的序章现在才正要开始。 3 「无聊之外还加上无趣没品的叫骂,听惯了连当摇篮曲都没办法。」 普莉希拉打从心底感觉无聊,毫不犹豫地出声划破支配大厅的恶劣气氛。 从先前周围的反应看来,「血色新娘」这个惊悚称呼应该是接近辱骂和轻蔑吧。普莉希拉本人毫不介意,但也没有否定。 「以前我就很在意了,跋利耶尔……莫非您是莱普·跋利耶尔殿下的?」 对 普莉希拉的发言投以疑问的是麦克罗托夫。 「嗯,这么说来没有看到莱普殿下,他怎么了?」 「如果你是问那个好色老头,他在半年前就急速痴呆成了废人,连梦境和现实都分不清楚,然后前些天才刚猝死。」 「您说莱普殿下吗?嗯,这样的话,请问莱普殿下跟普莉希拉大人的关系是什么?」 「对妾身来说算是亡夫吧,因为连指头都没碰过,所以真正来说只有名字有关系。」 面对惊讶的麦克罗托夫,普莉希拉把伴侣的死讲得无趣之至。 「公主,再怎么说那种讲法太可悲了吧?」 「无意义的死,无价值的活。要说那把老骨头活著的唯一意义,就是将积存的所有全都让渡给妾身,因此跋利耶尔家是妾身的。」 对阿尔的发言充耳不闻,普莉希拉环视周遭,像是在问还有谁要抱怨的。 她的视线让场内不满的情绪高涨,但实际上却没有人敢说出口,连努力抗辩库珥修的李凯尔特,也没勇气去舌战讲不通的对象。 「嗯,情况我明白了。莱普殿下是我长年之交,没想到会在这里听到他的死讯……普莉希拉大人的话很合理,您的主张确实无误。」 「那当然。」 「虽然想请教更详细的事,不过那边的骑士殿下呢?」 面对骄傲点头的普莉希拉,麦克罗托夫这次将话题指向她身旁的随从。 「啊呼……啊,我吗?」 阿尔用很明显是在打呵欠的声音回应,成功吸引周围人们的反感。 这对主仆简直就是在比赛谁能让室内的温度上升更多。 「对,就是您。身上的衣著很奇特,还戴著在近卫骑士团没看过的面……头盔。」 「哦,你知道啊?这个头盔是南方的佛拉基亚制的,要拿出来可辛苦了。既坚固又耐用,再来就是外型很帅气,所以我很爱用。」 「佛拉基亚帝国的……那么,您不隶属于近卫骑士团啰?」 「我跟佛拉基亚已经断绝关系,现在是漂泊的流浪汉——请叫我阿尔就好。还有,有些人似乎对我不露脸感到不满……但还请饶了我吧。」 重复无礼发言的阿尔,收集了来自观众的责难视线。集视线于一身的阿尔,用仅存的单手伸进头盔靠近脖子的部位,将之轻轻举起。 「呜——!」 从头盔缝隙看得到阿尔的嘴角,但每个人都忍不住发出哀嚎。 这也难怪,毕竟可以看见颜面的部分,全都重叠累积烧伤、撕裂伤等各种旧伤痕。 不夸张,那些严重的疤痕相当于昴的十倍之多。 「懂了吧,整张脸惨不忍睹,要是能容许我这种遮住脸跟大家互动的失礼行为,就感激不尽啰。」 「再失礼地探问一下……从佛拉基亚来又受到那么严重的伤,莫非您曾是剑奴?」 「嘿,不愧是骑士团长大人,真清楚那个秘密主义帝国里头的黑暗面。我确实曾是剑奴,是有十几年经验的老手。」 喧嚷再度蔓延大厅,好几名骑士都在口中复诵剑奴这个单字。 按照字面的意思想像,应该是「使剑的奴隶」。 「你曾待在以战斗作为娱乐的地方,是这个意思吗?」 「就是那样,兄弟。唉呀,那是年轻时的疏忽,手臂会断掉也是这个原因。」 装傻的阿尔,在讲起凄惨过去时完全没有意气风发的样子,反而是方才用责备眼神看过来的与会者们说不出话来。 不过,比那些人品尝到更大冲击的就是昴本人。 在龙车里,阿尔没有讲太多关于自己身体的事,他含糊带过只剩一只手的原因,也没有让昴追究戴头盔的理由,不过那也是昴在无意识中避免追问。 阿尔跟昴一样,都是被召唤到异世界的人,这个事实代表——他的经验对昴来说不能当作不相干。 事实上,昴藉由「死亡回归」的力量死过好几次了。 失去一只手,脸上还受了不能让其他人看见的残酷伤痕——对于身上已刻划无数撕裂伤的昴而言,他就是未来的其中一个可能。 昴无法忍受冷彻心扉的感觉爬上背脊。 「嗯,来自佛拉基亚帝国……那么,您是基于何种理由站在普莉希拉大人这边?」 「没什么,不过就是妾身戏耍的结果。正如妾身成王是天意,那么任谁担任随从都一样,因此妾身就按照喜好挑选。作为戏耍的对象,这个男人十分有趣。」 「那么,请问是怎么选出他的?」 「怎么,想也知道吧——要成为妾身的随从就得被妾身赏识,以此作为条件,在妾身的领地聚集对自己本事有信心的家伙让他们竞赛,是个不错的余兴节目。」 这么回应麦克罗托夫后,普莉希拉用富含深意的目光斜眼看向阿尔。 「嗯,原来如此。也就是说,他就是那场竞赛的优胜者……」 「不,我没得到优胜喔?只有一只手的家伙从以力气自豪的家伙里脱颖而出,人生才没那么简单咧。是以获胜晋级的形式留下最后四人,然后靠签运出头啦。」 阿尔插嘴的内容出乎想像,即使是一把年纪的麦克罗托夫也面露惊讶。 「什么?那普莉希拉大人为什么会选他当随从……?」 「妾身说过了,就只是选了赏识的对象。」 普莉希拉挺起胸膛,用力朝身旁阿尔的背部拍下去。 单调的破裂音响起,阿尔发出「啊咿!」的惨叫。 「在对本事自豪的呼吁下,聚集起来的原本就是些自信过剩的乌合之众,但只要暴露在好奇的目光下,其怪态就无从伪装。在那之中,吹嘘自己逃出佛拉基亚,家乡在『大瀑布』对面的就只有这个男人。」 普莉希拉的微笑加深,红色的双眸开始闪耀灿烂的愉悦光芒。 说话的速度变快,普莉希拉聚集众人的目光后,用力蹬地发出高亢的声响。 「因此,妾身选阿尔作为随从。妾身会选择阿尔,会走在成王之路上,全都是要荣耀妾身的天意。」 对此毫无一丝犹豫或存疑,自信满满到叫人无来由地感到害怕。 「您的意思是,上天选了自己……」 「当然,毕竟这个世界只会发生有利于妾身之事,因此唯有妾身适合成为国王。不,妾身不会担任除此之外的职务,你们只需叩首服从即可。」 桀惊不逊的说法令在场所有人哑口无言,在那之中还能保持平常心的,就只有以这份傲慢为快、视少女为主人的男子。 「公主啊,跟随你到底能得到什么回报?」 「很简单,跟随妾身就等于是站在胜者这一方,妾身允许顺从者只需开口便能获得想望之物,反之则无,仅此而已。」 撩起橘色头发,大胆让秀发在空中飞舞的普莉希拉悠哉地回过头。 说完该说的话,彰显完自身态度后,她直接背对台上的贤人会回到中央。在跟著背影回去之前,随从仰望平台。 「说法虽然很那个,但我家公主说的是正确的。投靠公主的话,只要不违背公主的意思就绝对能获得回报——因为是上天选择普莉希拉。老爷爷的……唉呀,是已故莱普氏的领地快速复苏,这点你们应该知道吧?」 阿尔对马可仕投出意味深长的问话。 「这方面我们已经确认过,莱普·跋利耶尔殿下过世后,领地的内政由普莉希拉大人执行……并造就前所未有的隆盛。」 「表面上很高傲却会为他人拚命……可别误会成那样了。公主的厉害之处在于瞎猜功力是天才等级,只有这点是登峰 造极。」 「——」 「好啦,高兴何时投靠公主门下随便你们,不过我觉得机会难得,还是趁早站在胜者这边比较好。」 主仆两人有著莫名的自信,彷佛都将谦虚忘在娘胎里。回到候选人行列后,原本紧绷的空气自然舒缓下来。 「伪娘和男装丽人,有钱寡妇和异世界人,种类也太多样化了……」 「那么下一位,安娜塔西亚大人还有骑士由里乌斯·尤克历乌斯,请至前方!」 当昴喃喃自语时王选依旧在进行,下一个被叫到的是紫发少女。 虽然少女明快地回应,但大厅里头还飘散著普莉希拉残留的热气余韵。这时,由里乌斯将手朝天高举,然后往下一挥。 乾裂的声音响起,方才的气氛被不容分说地一扫而空。对此,安娜塔西亚微笑著说了声「多谢」,然后往前迈出步伐,身旁则是并肩而立的由里乌斯。 ——就这样,在此次王选中最有主仆样的两人齐聚到前头。 下一位候选人站到前面,昴也再度整肃意识朝向前方。 4 「要是像前面两位被强烈期待,担子太重伦家可是会很伤脑筋滴。偶对太过强势的人不怎么欢迎,因此没个性就是偶的卖点。」 安娜塔西亚露出温和的微笑,她的举止和笑容,让原本因紧迫感而紧绷不已的大厅恢复原本的温度。 「那么,伦家——安娜塔西亚·合辛要说话哩,其他人要是听了不开心,还请多包涵呗?」 「在下是安娜塔西亚大人的第一骑士,由里乌斯·尤克历乌斯,还请手下留情。」 轻抚浏海,由里乌斯以洗炼到没有多余动作的姿态彰显自己的存在。 原来如此,「以没个性为卖点」是个高级玩笑,昴这么判断。 还有让昴在意的,果然是安娜塔西亚那自然无比的口音,不过在意这点的似乎不只有他。 「听那独特的口音,您是来自卡拉拉基吗?」 「正是,偶出生在卡拉拉基自由交易都市群的最下层。」 安娜塔西亚的话,令麦克罗托夫的眼睛微微眯起。 「嗯,最下层——那么您跟露格尼卡是怎么有所交集的呢?」 下层区,如果这个字汇的意思和露格尼卡相同,安娜塔西亚的地位就是平民百姓,或者按照「最下层」的语意来看,有可能更低。 「虽然出身最下层,但现在在首都有房子,在其他好几个都市也有开店……会来露格尼卡一开始也是为了这件事。」 「作为卡拉拉基一大势力的合辛商会,是由她担任会长。原本在他们国内,长久以来地位稳固的留希卡商工会——被安娜塔西亚大人以自身的商业才能买下改名,才有了合辛商会会长的地位。」 由里乌斯的话,让身旁的安娜塔西亚困扰地垂下眉毛。 如果刚才所言属实,安娜塔西亚的发言和实绩相比就是谦逊过头了。 「随著在卡拉拉基扩大规模,也就有了将生意打入露格尼卡的机会。我和安娜塔西亚大人的接触,一开始也是以此作为契机。」 「嗯,尽管生于下层区,却是凭藉商业才干自立的年轻商人吗……听起来简直就像卡拉拉基建国英雄的轶事。」 麦克罗托夫露出微笑,安娜塔西亚则是拍了一下手,眼神绽放光彩。 「对,就是那样。伦家很憧憬那个『荒地合辛』咧,当偶成为商人又要冠上姓氏时,就报上合辛沾沾光啰。」 「从遥远的过去到现在,于大陆全土都被视为最伟大个人的合辛,毫不忌惮就报上那名字……原来如此,很了不起的气魄。」 安娜塔西亚和麦克罗托夫意气相投。她口中的「荒地合辛」昴也有听过,记得是在这个世界被歌颂传承的其中一个英雄故事。 「给予伦家这种小姑娘向上翻身的机会,是卡拉拉基的优点。有意思的是,伦家似乎拥有能嗅到钱味的才能。」 从刚刚到现在的发言,昴能看出周围的人逐渐动摇。轻易跨越平民与贵族之间的藩篱,她的商业头脑就是这么了不起。 虽然不清楚她是几时察觉到自己的天赋,但从外表来判断,安娜塔西亚的年纪比昴还轻,搭配其年纪和周围的反应来看,能轻易得知她根本是经济世界的怪物。 「安娜塔西亚大人的商业才能是天赋……就算说能与合辛本人匹敌也不为过,无才无能的我可说是钦羡至极。」 由里乌斯使用的华美辞藻,令麦克罗托夫大方点头。 但是,昴在旁边听了这番话却不太能接受。 「我刚刚应该没有听错,那家伙不是被称为『最优秀骑士』吗?」 「是的,在露格尼卡王国近卫骑士团中,除了马可仕团长,排序最高的就是由里乌斯。虽然也有副团长,可是那只是名义上的荣誉职位,基本上可以想成是空位。」 听到昴的疑问,莱因哈鲁特礼貌地回答。 「论剑术和玛那的使用,以及家世和实绩,由里乌斯的骑士资质都优秀得没话说,所以『最优秀骑士』的称号可说是实至名归。」 「可是,在王都市井之间被称为『骑士中的骑士』的好像是你耶?连阿顿阿珍阿汉都知道,你也不否定吧?」 「那个称呼与实际资质有许多落差,不过只有剑术方面可以说我超越由里乌斯吧,因为我尚未遇到比我还强的存在。」 爽快地就做出最强发言。 昴虽然感到无言,却也知道莱因哈鲁特并没有在夸耀,反而是眼中寄宿著羡慕,嘴唇抿成一条线。 看到莱因哈鲁特失去从容的表情,昴厌倦思考该怎么做,不过比起说些什么,还是以正在进行的议事为优先。 「我明白两位主从关系良好了。嗯,那么我想问安娜塔西亚大人——卡拉拉基出身的您,是基于什么目的要成为国王呢?」 「啊——果然很在意咧,伦家的出身。」 虽说是理所当然,但不只是国家,这个世界本身就存在著国家和民族这些分界。虽然其分界高度不明,尽管事态紧急,一般来说也不会将自己国家的国王宝座轻易让给来自其他国家的人。 大厅内的人全都屏气凝神,被紧张感包围的安娜塔西亚浅浅一笑。 「被这么期待害偶很紧张。很遗憾,伦家不像库珥修小姐那样有伟大的抱负,也不像普莉希拉小姐有本应自己当选的豪迈自信。」 「因为龙珠起反应所以就顺水推舟到这来了——您应该不会这么说吧?」 「啊哈哈,如果是那样伦家才不会来这种地方咧。当然,伦家也是有自己的目的——其实,伦家的欲望比其他人还要多一点。」 麦克罗托夫的问话,引来安娜塔西亚吐舌的轻松言论。 和预想以及气氛相去甚远的发言,让会场大半的人都怀疑听错了。 「这是原本就有的欲望,只是偶小时候物欲就强得超乎一般人,会像这样成为一介商人,偶想除了对钱的嗅觉外,对钱的执著很强也是原因之一。」 「执著吗?」 「一开始偶只是小商会的帮佣,稍微对店里的人的做法给点意见结果帮了大忙,持续几次后变得可以插嘴大型交易,生活也开始轻松到可以忘记最下层的生活。可是尽管生活变得轻松却还是没有自由,恩丢,是变得更不自由。」 扳著指头计算自己跨越的阶段,安娜塔西亚摇了摇头。 「……嗯,那是为什么呢?」 「这就是欲望恐怖之处。主要是因为眼睛看得到的、手摸得到的增加了,所以想要抓住的东西也增加了。这个想要、那个也想要,这样不够,不 管有多少都不够——然后,回过神来就到了这里。」 安娜塔西亚微笑著手指自己脚底,她的脚下——代表王城,这点很清楚明白。 「伦家很贪心,什么都想要,可是伦家从来没有满足过,没有体会过真正的充足感,因此,伦家想要自己的国家。」 「您这是将王国放在物欲的天平上吗?」 「伦家希望天平可以因此坏掉,无法放进伦家的容器,就代表伦家满足了。」 麦克罗托夫的规劝,引来安娜塔西亚不好惹的笑容。 亦即,她以王位为目标的理由,可以断言是「欲望」。 「不过,要是得到王国却还是无法满足伦家……到时候就得以超越王国的更高理想作为目标咧。」 「对您来说,到手之物要是没了价值会怎么处理?」 「说过了呗?伦家很贪心,所以到手之物不管怎样都是伦家的东西,而伦家拿到的东西,会在满足伦家强盛的欲望派上用场。像是在卡拉拉基的生活、合辛商会、在商会工作的员工,全都是为了满足偶热情的一部分,伦家不会丢掉的。」 所以说——安娜塔西亚环视大厅所有人的脸开口。 「——放心成为伦家的东西就好咧?」 她温和地笑著,就像在这大厅她给人的第一印象。 不过隐藏在这温和底下的,是没能得到解决、发狂般的渴望。 她的想法本身很通俗,但也正因如此她的主张万分简单。 她顺从自己的欲望渴求王位,并承诺从得到王位的那一刻起尽全力让王国繁荣。她的个性是得到便不会舍弃,而是使之更加登峰造极,方才所言传达了这个讯息。 「嗯,安娜塔西亚大人的主张很充分,骑士由里乌斯有什么想说的吗?」 主人演说完毕后,接著是随从的声援时间。先前的两人都说自己的主子有国王资质,不过走向前方的由里乌斯却以手示意安娜塔西亚。 「用通俗的话来说,安娜塔西亚大人就是欲望集合体,但是反过来说,就是上进心和情意深厚的表现。另一方面,从经营者的观点来看,做抉择时不能流于情感,这点她也办得到。为政者,这项资质是不可或缺的。」 「嗯,确实是那样呢。」 「附带一提,诚如方才所言,安娜塔西亚大人的商业才能——正是如今的王国迫切渴望的。我国与邻国屡有冲突,特别是与帝国领地小规模战争造成的战争开销,还有去年的大饥荒,都让露格尼卡王国的财政状况雪上加霜。」 突然触及国家丢人现眼的丑事,由里乌斯的发言令现场气氛激动起来。 「我认为这不是可以轻易在公众场合说出口的内容,骑士由里乌斯。」 「财政改革至此数十年,这等国家大事是众所周知的事实,个人不觉得有必要隐瞒集结在此的各位。面对连国营事业都停滞的现状,还背过头不去重视,结果造成了财政困境,各位不觉得吗?」 「区区骑士却捞过界,插嘴与己身领域不相干的国政……」 「我尤克历乌斯家原本就没有受到很大的影响,即使视而不见,在我这一代也不会造成不可挽回的后果吧。可是即便家族平安无事,服侍的王室要是穷困潦倒,这可是不能视而不见的。」 打断额头冒出青筋的贤人会老人,由里乌斯转头看向身旁的安娜塔西亚。 「因此,我接触在卡拉拉基繁盛至极的合辛商会,望能唤起一道崭新的风吹进露格尼卡。于此途中,我从安娜塔西亚大人身上见到了王的资质,这不叫命运要叫什么呢?」 是开始热血起来了吗?说话的由里乌斯语调变高,说话的速度也变快。 「既然天要选王,那除了安娜塔西亚大人不作他想。我以自身对王室的忠诚以及对王国的忠义发誓,安娜塔西亚大人才是适合成王之人——感谢各位的谛听。」 由里乌斯用宛如舞台演员的动作结束对听众的演讲,被他营造的气氛吞没的在场人士,个个回过神来重新看向台上的主仆。 「骑士由里乌斯,您已畅所欲言了吧。」 即使置身当中,泰然自若的马可仕依旧面不改色。是习惯上司的态度了吧,由里乌斯说完「是的,谢谢您。」就回到安娜塔西亚身旁。 「您太棒了,安娜塔西亚大人,像您这样的花,果然就该盛开在这种场合。」 「好好好,多谢。啊——讨厌,都怪你讲了有的没的,感觉很丢脸咧。」 用手掌朝脸掮风,红著脸的安娜塔西亚带著由里乌斯回到候选人行列。这样一来,第三个候选人阵营发表主张的时间结束,按照顺序下一个人是…… 「那么,下一位候选人——爱蜜莉雅大人。」 经过片刻沉默,保持安静至今的银发少女被呼唤。 候选人当中,唯有一位少女没带骑士。被叫到名字的她抬起头,洁白美丽的侧脸交杂著被不安与坚强的决心彩绘的感情。 「是!」 爱蜜莉雅走向前,她的王选,现在正要开始。 ——这时,菜月昴在现场。 5 爱蜜莉雅朝中央踏出步伐,当她右手、右脚同时往前伸的瞬间——昴想著「这边我得设法做些什么」! 平常可以说出「emk(爱蜜莉雅酱·真是·幼犬)」来疼惜紧张的她,但依现状来看,就算那么做状况也不会改善。 快抵达中央时察觉到走路方式有问题,爱蜜莉雅的手脚从同手同脚恢复正常——就这样,她承受贤人会的视线走向大厅中央。 然而窃窃私语没有停止,「半魔」这个单字几度掠过昴的耳朵。 「——昴,不要紧的,别担心。」 「不要读我的心啦,我就这么好猜吗?」 「谣言这种东西,在当事人的器量面前会被吹散,相信爱蜜莉雅大人就好。」 昴对现场不愉快的气氛感到焦躁,莱因哈鲁特出言安慰。 但是,那本该是昴主张的话。 被莱因哈鲁特抢先,昴的心中留下说不出口的不满。 在那之后,闲言闲语的气氛彷佛浪潮般退去,莱因哈鲁特的发言得到证明,契机在于前进的爱蜜莉雅身旁站著罗兹瓦尔。 看到并肩而立的爱蜜莉雅和罗兹瓦尔,负责议事进行的马可仕以严肃的表情颔首。 「那么,爱蜜莉雅大人,还有罗兹瓦尔·l·梅札斯卿,麻烦了。」 「好——的好的,真棒——像这样在有骑士助阵的人之后发言,我跑错场的感觉很强烈,伤脑筋——呢。」 罗兹瓦尔维持他那一贯的轻率调调。 「对吧?」他还转头问身旁的爱蜜莉雅,但她当然没反应。 考量直到刚刚她都全身僵硬,根本不期望她能有平常的反应,罗兹瓦尔那没神经的举动徒增昴的焦躁。 可是,这样的感慨也在下一秒被当场拋诸脑后,这是因为—— 「初次拜见贤人会的诸位,我名叫爱蜜莉雅,没有姓氏,请直呼我爱蜜莉雅。」 宛如银铃的嗓音流泄,平等地刻划在所有人心头。 声音没有颤抖,看向前方的眼神也没有动摇。 方才的紧张跑哪去了呢?在贤人会面前介绍自己名字的爱蜜莉雅,跟方才的候选人相比没有丝毫逊色。 「而且爱蜜莉雅大人的推荐人,是由鄙人罗兹瓦尔·l·梅札斯边境伯担任,非常感谢贤人会诸位拨空。」 「嗯,不是近卫骑士,而是由您这位宫廷魔导师担任推荐者吗?还请让我听听个中经纬。」 边摸胡须边指示对话走向,麦克罗托夫看著爱 蜜莉雅的眼神带著犀利的压迫感,他从上到下打量爱蜜莉雅一遍后说道: 「候选人爱蜜莉雅大人,包含她的身世麻烦一并介绍。」 「明白,首先从众所皆知的,爱蜜莉雅大人的出身开始说明——吧。有一头美丽的银发,白里透红的肌肤,捕捉观者心灵的蓝紫色瞳孔,只要听过一遍就连作梦都忘不了的银铃嗓音。这魅惑的外貌就如诸位所知,是爱蜜莉雅大人继承妖精血统的证明。」 「一半的血统来自人类——亦即,是半妖精吧?」 在罗兹瓦尔说明时打岔的人,是坐在贤人会座位的秃头老人。 大块头老人额冒青筋不屑地说道,还用充满嫌恶的视线瞪著爱蜜莉雅。 「骯脏污秽,竟然让银发的半魔跑进宝座大厅,搞什么东西,为何没人发现!」 「波尔多殿下,您言重了。」 「麦克罗托夫殿下才该明瞭吧?银发半魔不就是那个『嫉妒魔女』流传下来的容貌吗!过去曾经吞噬半个世界,逼使所有生物陷入绝望浑沌的毁灭化身,您敢说您不知道吗!」 「——」 「光是她的外表和出身,可以想见会令多少人闻之丧胆。要让这样的存在坐上王位?我无法想像。被他国和国民说我们疯了倒还好,但不要忘了这里是亲龙王国露格尼卡——魔女沉眠之国啊!」 摊开双手用力跺地的波尔多,炮火猛烈、态度粗鲁。爱蜜莉雅对他的态度毫无反应,但场内的空气一口气降至冰点。 「波尔多大人,已经够——了吗?」 「如果您是指言语的话,那是讲不完的。您的行径也是荒唐无比,您应该了解吧,首屈一指的宫廷魔导师。」 「就算了——解,也不——懂代表贤人会诸位意见的波尔多大人的盘算,以及人民见到爱蜜莉雅大人后的感情问题——哟。」 面对威吓的波鲁多,罗兹瓦尔竖起手指。 「不过——呢,您是不是忘了?波尔多大人所说构成问题的部分,对于王选根本没有任——何意义不是吗?」 「……什么意思?」 「万万没想到,这是一开始普莉希拉大人所说——的。就算只是形式,也要聚齐五名候补人选才能开始王选之争,而一旦开始了,就只能肃穆前进了吧?」 压低音调的罗兹瓦尔仰望贤人会,麦克罗托夫眯起双眼。 「嗯,您的意思是,爱蜜莉雅大人是被龙珠选上的存在,在此重要前提下,有无资格继任王位根本毋庸置疑,对吧。」 「形式上的候补人选,这种说法很糟,不过换——个想法思考如何?爱蜜莉雅大人的容貌极具特徵,没有任何一个见过她的人不会联想到『嫉妒魔女』,那对我等而言,意味著成了棋盘弃子。」 罗兹瓦尔爽快做出爱蜜莉雅不可能继任王位的发言。 这段发言的冲击超越方才的谩骂,让昴忘了发怒整个人呆掉。 明知爱蜜莉雅为了成为国王有多么努力,这个援助她的男人在说什么啊? 「意思是有五名候选人的王选,实质上只有四人在竞争吗?」 「选项变少不就意味著分裂的可能性减少吗?在没有国王、他国干涉内政的危险现状下,应该要思索减少危险的方略——吧?」 罗兹瓦尔的提案令波尔多陷入思考,其他贤人会的成员,也有不少老人口说「诚然」,一副深感兴趣的样子。 判断胜负早有定数,把爱蜜莉雅的努力视同仅是凑人头般舍弃。 「别开玩笑了!?」 ——怒吼响彻大厅,以回音作为开端,室内趋于一片静默。 在寂静场内唯一留下声音的,就只有昴破口大喊后的急促呼吸声。 「喊出来了」这句话,掠过气到脸红脖子粗的昴的脑海。 可是,事到如今不可能退缩,因为只有昴不能让步。 昴忍不住走向前,回头的罗兹瓦尔用冰冷的目光凝视他。 「没想到还有不懂看场合的人,现在不是你这种地位的人可以插嘴——的场面。谢罪,然后离开吧。」 「我的意见已经传达了,开什么玩笑。还要继续下去的话,要谢罪的是你们。」 「让我越来越惊讶了——你是不要命了吗?」 罗兹瓦尔平常轻佻的感觉消失,取而代之的是让观者战栗不已的压倒性阴森。他的周围看起来在摇晃,是膨胀的玛那导致的吧? 以那压倒性的力量为信号,烈火窜过咬牙切齿的昴的脑海。 那是在魔兽之森,大火毫不留情烧尽沃尔加姆兽群的场景。 「现在,要是你当场磕头请求原谅,就允许你平安无事到外头,但是若胆敢继续逞那无聊的一时之勇……」 王选是国家大事,为维护王国尊严,罗兹瓦尔打算用火焰制裁以个人情感玷污王选的昴。 膨胀的紧张气氛让昴的膝盖不听使唤,颜抖传染到指尖,要不是咬牙忍耐的话,早就已经听到牙齿打颤的声音了。 但是—— 「我、我说过了,要道歉的不是我,而是你们!」 声音发抖、嗓音尖锐。 尽管如此,只有低头认错这点绝不妥协。 因为爱蜜莉雅没有做错任何事,完全没有,所以只有这点不能退让。 「好——吧,看来不让你吃点苦头你就听不进去,就让你亲身体会那个意义,愿你来世还能继续活用你的伶牙俐齿。」 下达最后通牒的瞬间,满溢而出的力量奔流化为具体形状。 诞生的是照耀整个大厅、环绕极光的火球。在罗兹瓦尔掌上诞生的火炎,以小规模的太阳火力轻轻炙烧不远处的昴的肌肤。 「就让你看看火之玛那最上乘的火力吧——阿尔戈亚。」 残酷地说完,罗兹瓦尔翻掌朝向昴。 掌中的火球被扔出,热源缓缓逼近准备烧死昴。 虽然想闪避,但关键的身体却不听使唤。是因为双腿发抖吗?还是意识到眼前逼近的「死亡」,所以身体畏惧了呢? 不对。 这是因为昴的身后站著爱蜜莉雅。 所以在这个瞬间,昴绝对不能离开这里。 「——呃!」 剎那间,带来的结果让每个人屏息。 火球在撞上昴的瞬间,被覆盖他全身的青白光辉给抵销。红与蓝正面相撞——结果,只留下白色蒸气消失在世界上。 「——到此为止了。」 然后,在残留惊愕的大厅里,凛然的银铃嗓音发出跟之前一样的音调。 「我不许面前再发生暴行,要是继续下去的话——」 『顺从爱女的要求,我也不会保留力量。』 爱蜜莉雅坚毅的声音中重叠了中性的嗓音,在对那声音感到奇怪而皱眉时,众人才发现了。 ——大精灵的冻结怒意,彷佛贯穿全身般扩散至整个大厅。 『不过是人类,胆敢在我女儿面前大放厥词。』 双手在胸前环抱,粉红色的鼻子喷气——有著灰色体毛的小猫,自大厅空中慢慢下降。它又大又亮的黑眼珠,因前所未有的冰冷感情而结冻。 「——」 以不带感情的目光睥睨周围的帕克,引来护卫骑士们的强烈反应。 他们立刻架起剑,朝飘在头上的帕克投以强烈警戒。 「——啥?咦?干嘛?」 状况产生变化,但状况外的昴却无法掌握发生了什么事。 以为会被罗兹瓦尔烧死,但下一秒就成了这副景况。本来被护在身后的爱蜜莉雅站在昴面前,帕克待在守护她的位置,但却 第五章 『自称骑士——菜月·昴』 1 ——昴会知道故事在自己不在的期间开始运转,是因为莱因哈鲁特和菲莉丝两人到城内的候客室露脸。 「就是这样,可喜可贺王选开始了。昴啾是爱蜜莉雅大人的骑士吧喵?互相加油吧。」 「……啊,嗯。」 说完事情始末后,菲莉丝在最后补上的那句话讽刺无比。 只要想想在大厅发生的所有事,应该不难理解昴现在的心境。 但是昴没心思去搭理菲莉丝的残酷,虽然王选的内容也很重要,但现在的昴有比那更该确认的问题。 「——那位老人家没事喔,在菲鲁特大人的斡旋下,确保了生命安全。」 「——唔!」 莱因哈鲁特代替害怕到说不出话的昴递出答案。 「我有想到既然都走同一条路,你不可能没见到那位老人,毕竟我知道你与老人相识,所以很容易就能察觉你的不安。」 莱因哈鲁特立起手指想让昴安心,但是就算是他也不明白昴产生罪恶感的原因。 眼睁睁看著罗姆爷离开的瞬间,昴的心底产生无从挽救的纠葛。 「太好了,多亏有莱因哈鲁特和菲鲁特大人,得感谢他们呢,这样一来——昴啾什么都不用解释就能解决了。」 「——」 背脊窜过一阵恶寒,昴抬起头重新面向菲莉丝。 看著昴的黄色瞳孔,彷佛能看透内心般闪动光辉。 内心涌现被窥视的不快感,为了掩饰,昴挪动僵硬的脸颊。 「啊,这样啊……太好了,果然如我所料!与其让我搞砸,不如让大厅的爱蜜莉雅酱或菲鲁特解决……对吧,是这样没错吧!」 摊开双手做出夸张的举动,昴刻意用滑稽的动作面对两人。 「不过,要是菲鲁特因此有所觉悟就惨了呢,强大的对手出现,搞不好会害爱蜜莉雅酱挨骂。」 昴轻浮地耍嘴皮子,莱因哈鲁特和菲莉丝因为他的态度骤变而表情一变,但最后还是选择不追问。 自己利用了两名骑士的温情。对这点有自觉,但昴无视内心的控诉。 「对了,既然大家都商量完了,那爱蜜莉雅酱怎么样了?」 「候选人都留在大厅听取有关王选的说明细项,这时我说想来看看昴,菲莉丝就跟过来了。」 「谢谢你们的探望,不过这样好吗?你不是也该待在主人身边?」 姑且不论莱因哈鲁特,菲莉丝跑来露脸实在可疑至极。 「以安全面来说,库珥修大人比菲莉酱还强,所以大可放心——」 「不要讲得那么轻率啦……就算穿这样,你好歹也是近卫骑士吧。」 「菲莉酱的卖点跟他们不一样,所以没关系——你明明就知道嘛。」 秋波流转看向昴,菲莉丝左右摇摆竖立的手指,指尖散发青色光辉。 「呜……是心理作用吗?总觉得肩膀、手肘和腰部的疲劳好像消失了?」 「昴啾的身体真是的,痛的地方有够像是上了年纪的人。」 「这就是你的卖点……这么说来,曾听说你是很厉害的水之魔法使者。」 会让昴同行到王都,原本就是为了治疗他没有自觉的失调身体状况,而负责治疗的人就是眼前这位猫耳伪娘。 「厉害这种说法太小看他啰,昴。菲莉丝称得上是大陆第一的水系统魔法使者,以最年少之姿获赐意指属性顶点的『青』之称号可不是摆好看的。」 「对呀,得到夸张别名的菲莉酱,可是有很多人要拜托我帮忙呢。」 对于莱因哈鲁特的称赞,菲莉丝毫不谦虚的挺起胸膛。 既然他是传闻中本事了得的治愈术士,那拜托他帮忙的人数众多也能理解。 而且那样的他还负责治疗昴的身体。 「……果然是爱蜜莉雅酱吧?」 「就是那个果然。」 这个回答在预料之中,但光是这样昴的口气就变得苦涩沉重。 绕来绕去话题最后都会回到治疗昴,其个中缘由可以想像。正因如此,昴无法停止重物逐渐盘踞在心头深处的情况。 委托库珥修阵营的菲莉丝治疗昴的身体,是在王选开始前的阶段,这意味著欠了政敌人情。也就是说,昴即使待在这里,结果也只是绊住爱蜜莉雅的脚步。 「那个,我非得接受治疗吗?」 「报酬已经支付了,要是就这样不治疗昴啾,结果可是会让爱蜜莉雅大人白费力气哟?」 「报酬是什么?如果是物理性的东西,只要还回来什么都好说……」 「那不是物理性的东西喵,知道的话就会晓得那是无法还回去的报酬,所以昴啾的请求非常遗憾不适用耶~」 被不讲情面地拒绝,昴只能撑著额头低下头。 明明不想成为爱蜜莉雅的袢脚石,但昴的行动却在在背离期待。 想成为爱蜜莉雅的助力,是昴现在在这里的意义。光是那样的念头,就成了支撑昴存在的唯一理由。 「——既然要感叹自己的无能为力,不如想想应该选择的选项吧。」 平静的声音响彻候客室,昴反射性地抬起头。声音的主人既非莱因哈鲁特也不是菲莉丝,而是背靠敞开门板的绅士——由里乌斯。 「你来这里干嘛?」 昴的脸因敌意扭曲,由里乌斯用清爽的表情承受他的视线。 「希望你不要做出那种厌恶的表情,我没想过会被欢迎,但也没必要表露那样的态度。」 「表露又怎样?」 「跟你在一起的人品行会受质疑,麻烦你注意一下吧。」 「呃……」 与其说是被责备,更像是被戳中痛处,昴的怒意哽在喉咙里。 「好啦,你刚刚问我为什么来这里。」 经过沉默不语的昴的身旁,由里乌斯走向窗边。 从那里眺望城外的骑士,背对著昴在微风吹拂下眯起眼睛。 「当然是来见你的,想请你稍微陪我一下。」 怎么样?由里乌斯摊开手。 像这种视线带剌互相交错的状态,怎么想也不会是友好的提案。 「什么怎么样,不知道地点和目的,我连no、不要、拒绝或者洗洗睡、放弃吧都没法说,虽然我都说了。」 「地点在练兵场,目的嘛……」 听完昴话中剌多到爆的话,由里乌斯像在沉思似地低下头。 「目的是——教你何谓现实,怎么样?」 他也在装模作样的笑脸里装填了不输给昴的剌,放话这么说道。 2 在十几分钟剑拔弩张的言词交锋后——昴站在被踏实的沙地上。 地点从王城候客室移动到与城堡相邻的骑士团团员值班室,那里有个被感觉历史悠久的坚固墙壁包围、红褐色土壤被踩到结实的练兵场。 占地约有普通学校半个操场那么大,不管是用来练跑还是练剑,空间都十分宽敞。 确认脚下的触感后,昴若无其事地做伸展运动,同时进行准备。 「由里乌斯,不该做这种事,这样一点都不像你。」 莱因哈鲁特在练兵场入口这么说,试图让由里乌斯改变心意。红发骑士的表情里没有焦躁或愤怒,单纯只有对昴的担忧。 「我同意发言确实有点过火,不过只要提出劝诫改正就好,平常的你不是也会这么判断吗?」 「如你所言,吾友莱因哈鲁特,偏偏那是在平常的情况。」 把近卫骑士制服上的礼貌性装饰仔细拆下,由里乌斯将不带感情的双 眼看向莱因哈鲁特。 「如果不是今天,或者相遇的场所不一样,我可能会放著不管,可是我不能那样。他在未来会成为国王的众人面前侮辱我等骑士,说出小觑骑士道的发言,而且不但没有谢罪,还加重对我的侮辱。」 方才充满些许吵杂声的练兵场,顿时变得安静下来。 「——接下来,我要对污蔑骑士骄傲的不敬之辈降下惩罚,有意见吗!」 「——!!」 难以名状的豪风突然强烈撞击练兵场的空气。 令人耳朵生疼的风,其真面目是由近卫骑士和卫兵们所发出的热情和声音。 代表众人的由里乌斯,和侮辱众人一口气把全员得罪光的昴,大家是想确认他们俩对峙的状况吧。 「开赌盘的话一定是一百比零,没人要赌我,人气低到爆表我都想哭了。」 被这么多人投射敌对感情,还是有生以来的第一次。老实说很心寒,整个身体被压迫感支配,两条腿几乎快要无力站立。 然而心跳很稳定,手脚只觉得重却没有发抖。 跟下定决心不同,昴现在置身在不甚清楚的精神状态下。 「好了,在开始前我再问一次,你有没有意愿为先前的无礼道歉、请求原谅呢?倘若你现在肯当面对多次的无礼行径谢罪,我就原谅你。」 「我想不起来有做出什么无礼行为耶……是说要怎么道歉?」 「流著泪用额头抵地,或是像只服从的狗躺在地上露出肚子献媚,你觉得如何?」 「不管哪种都欠缺品味,还是免了。」 本来就不期待昴会接受吧。「是吗?」简短回应的由里乌斯,最后将骑士剑交给身旁的骑士,然后接过两把木剑。 「本来呢,你的无礼就算害你被砍死也没什么好稀奇的,可是你偏偏是爱蜜莉雅大人的随从,所以就用木剑代替吧。」 没意见吧?由里乌斯用眼神询问,昴用手语简短比出「没问题」,但他不是看昴的手势而是看脸,判断出答案后,由里乌斯点了点头。 「那么,见证人——菲莉丝。」 「在这在这。」 由里乌斯瞥向一旁,视线尽头是挥舞手掌的菲莉丝。 被指名为见证人还爽快接受的他,不知道内心在想什么。跟试图阻止的莱因哈鲁特不同,菲莉丝对即将开始的对决一脸雀跃。 「那——么,希望双方竭尽心力对决,不管受多么重的伤,只要没死就说什么都要努力喔,昴啾。」 「为什么只对我说?也担心那边吧。」 「哇喔,好逞强!各位听到了吗?嘿——咻来哟!」 菲莉丝转身面对观众,双手大幅上下挥动。配合这个信号,练兵场发出爆笑声——对昴有勇无谋的嘲笑倾泄而下。 承接著背后的嘲弄,昴走到由里乌斯面前,接过他递出的其中一把木剑,接著用力握紧让手习惯。 「似乎挺有干劲的,很好,我们开始吧?」 同样握紧木剑,由里乌斯宣告这场拟真决斗正式开始。 肌肤感受到观众自然高涨起来的热情,昴架起接过的木剑拉开距离—— 「啊,暂停,总觉得跟这玩意合不来。」 旋转手中的木剑,昴回头抱怨。 「会吗?我不觉得有什么差别,要试试这把吗?」 「抱歉抱歉,我是出生在现代的小孩,用不惯跟自己不合的道具。」 边说边用一只手接过由里乌斯递出的木剑,然后把原先拿著的木剑朝由里乌斯递出—— 「唉呀。」 「——」 但在由里乌斯的手指碰到之前,木剑就脱离昴的手,在重力的吸引下自然掉落,由里乌斯立刻身体前倾伸手去抓。 原本站得直挺挺的他身形倾斜,跟昴的身高差距消失。 「——呼!」 往前踏出一步,昴由下往上挥动手中的木剑——攻击由里乌斯的下巴。 同时,空著的左手朝正面伸出,把在做伸展操时偷偷握住的沙子往由里乌斯的眼睛洒去——妨碍视觉和奇袭的二连攻。 ——得手了。对自己的奸计感到满意,昴邪恶地笑了,紧接著…… 「看来你真的没有骄傲这种东西,粗鄙下流地活著比较好生存吧。」 耳边听到声音,于此同时冲击降临,坚硬锐利的触感直击心窝。 身体因命中胸膛的坚硬触感浮起,双脚离地后脸接著剧烈撞击地面。 沙地磨破脸皮,心窝被打的痛楚引发呕吐,大脑同时承受疼痛和灼热的强烈打击。接著,练兵场的热气爆发。 对不知天高地厚的愚行,报应现在正毫不留情地降临在昴身上。 晚一步发出的疼痛吶喊,朝练兵场的高空拉长尾音。 声音传得又高又远。 3 「报告,现在骑士由里乌斯和……爱蜜莉雅大人的随从菜月昴殿下正在练兵场,持木剑进行模拟战。」 「……咦?」 听到这个报告,爱蜜莉雅发出像是呼吸停止的声音,思考停止。 冷静、沉稳地依序整理报告内容,但还是不明白意思。 「为、为什么会那样……!?你说的练兵场,是在城堡旁骑士团的建筑物中吧?由里乌斯和昴在那边……打架吗?」 「请容属下僭越,是模拟战。若是想成打架这类以私人恩怨作为开端的行为,有损骑士由里乌斯的名誉。」 面对藏不住困惑的爱蜜莉雅,只有这点不肯让步的卫兵清晰断言。 不过现在的爱蜜莉雅,紧张到毫不在意卫兵半是不敬的态度。 想起昴和由里乌斯在大厅的唇枪舌战,两人对彼此都没有好印象,要是以此为由开始决斗的话…… 「总而言之得立刻阻止他们,带我到练兵场……」 「啊——这方面伦家有别的看法。」 明快的声音叫住急匆匆想奔去调停的爱蜜莉雅。 在回头的爱蜜莉雅面前,举起手成为焦点的人是安娜塔西亚。现在商讨地点从大厅转移到会议室,候选人及关系人士全都聚集在这个房间。 方才的报告,爱蜜莉雅以外的人当然也有听见。 「伦家想确认一下,说要打那个『模拟战』的素哪位?」 「听说是骑士由里乌斯,不过菜月昴殿下接受之后,现在的状况……」 「啊啊,行咧行咧,知道发起人是由里乌斯就够了。」 听到卫兵的回答,安娜塔西亚落落大方地点头,接著回头看向爱蜜莉雅。 「——既然模拟战是由里乌斯发起,那伦家就反对制止。」 安娜塔西亚的答案,与爱蜜莉雅的意见正面交锋。 「你的骑士和我的……那个,朋友正在起冲突喔?都不担心吗?」 「担心?担心什么?担心由里乌斯做过头不支付那个男生医药费吗?」 安娜塔西亚感到莫名其妙,歪著头这么回答,爱蜜莉雅对此说不出话来。 取代爱蜜莉雅说话的,是发出轻笑的普莉希拉。 「确实,那个嘴脸在妾身所见,是分不清楚退场时机的愚昧之物。这时八成过于固执己见,那张本来就不能看的脸可能会变得再也看不到了。」 「嘿咩,在大厅说大话的胆量叫人佩服,但却素个让佩服就这样轻飘飘飞走的男生。」 「你、你们……不是还有其他更该说的话吗?」 看两人互相交换坏心的笑容,爱蜜莉雅的眼神满是难以置信,声音颤抖不已。 但是,彷佛要打击爱蜜莉雅的惊 愕。 「如果要问模拟战的是非,中途制止也让我不能接受。」 连一直作壁上观的库珥修,都对爱蜜莉雅表述反对意见。 「如果是爱蜜莉雅的随从申请决斗,那您出面调停是没问题,但申请者是骑士由里乌斯,接受的是您的随从,由您介入制止就有问题。」 「为什么?毕竟昴是我的……」 「这样还不明瞭的话,那说再多也不会懂。而且——虽然性急,却是必要之事。」 被强硬的口气打断,爱蜜莉雅便不再继续追问。 库珥修也紧抿嘴唇,表达没有什么好对她说的了。 「所以,你这个卫兵是想说什么才来这里?」 因对话没进展而面露不耐,焦躁出声的人是菲鲁特。 「不过就是干架,之后报告结果就行了吧?如果是在开始前跑来报告就算了,打到一半才害怕地跑来讲,我不懂这是什么道理!」 态度恶劣、双手抱胸的菲鲁特,丢出的疑问让卫兵的脸色差到一看便知。 从那样的态度察觉到反感,一直默不作声的马可仕走到部下面前。 「报告啊。」 「是、是!骑士由里乌斯和菜月昴殿下的模拟战……因为太过一面倒,所以前来寻求指示!」 「……一面倒是指?」 「骑士由里乌斯应该也有手下留情……但实在叫人看不下去。」 是看过凄惨至极的现场吧,卫兵脸色憔悴到不敢面对爱蜜莉雅,那样反而让在场所有人联想到惨状。 「得去阻止……」 那样的态度成了最后一根稻草,爱蜜莉雅拋下刚刚的犹豫冲出房间,朝骑士团值班室、练兵场跑过去。 「话说,我们也追著小姐去看模拟战吧?」 爱蜜莉雅飞奔而出,室内一片骚动的时候阿尔举手提议。 他用手比向敞开的门,朝站在旁边的普莉希拉耸肩。 「公主也喜欢吧?看弱小生物被猛兽折磨的秀。」 「别擅自想像误会了妾身,阿尔。不过呢,是非常喜欢。」 微微挺起背部,摇晃丰满胸部的普莉希拉嫣然微笑。 「好吧,无聊之事拖得有点久正觉得烦闷,就去俯瞰众多愚物的不像样,嘲笑一番也不坏。」 普莉希拉的扇子前端,指著狂冒冷汗到叫人同情的卫兵。 「到练兵场,带路——这是妾身的命令。」 4 皮开肉绽的额头滴下鲜血,流进还完好的眼睛染红视野,昴粗鲁地将之拭去。 已经记不清被打倒在地几次了,肿起的左眼完全看不见,血液的味道浓到无法判断是嘴唇破皮还是口腔破皮。 感觉不到痛楚。 是过于强烈的痛楚夺走了感觉机能,还是脑内分泌肾上腺素造成的效果?要说的话因素有很多。 但是,让昴忘记疼痛的,只是纯粹的「愤怒」情感。 「差不多该认清自己的极限了吧?」 面对昴这种超脱常轨的气概,由里乌斯不是称赞而是厌烦地回应。 由里乌斯依旧全身完好,没碰到沙子甚至连一滴汗都没流,一派清爽地摇晃木剑前端,上头留有明显持续殴打昴的痕迹。 「你跟我之间无法弥补的差距,你应该切身体会到了。你侮辱、轻蔑的『骑士』是何物,这个差距你也懂了吧。」 他的呼吁并不是要打动昴的内心,而是要挫败他的心灵。 由里乌斯只是为了彰显骑士应有的样貌而不断痛殴昴,而昴也只是在他摆出的现实里头持续鲁莽的坚持,因此场上根本没有产生其他东西的余地。 即使两人持续了这么长时间的斗殴,却没有激荡出任何火花。 「再继续下去小命可就不保啰?」 「……这种程度才死不了呢,不要装得很懂的样子。」 「说得像是有经验呢。」 「在这世界上,我是比任何人都要了解死亡的男人。」 总计七次——这是昴来到这个世界后,性命被践踏的次数。踏遍大千世界每一处,也找不到像昴那样与自身死亡打过照面的人。 一般人说的死亡都只是感觉,痛死了、气死了,一堆动词都在后面加个死字,但人类才不会因为那些事就真的死掉。 甩动伤口抽痛的脑袋,缓慢地举起木剑,昴发出无声的吶喊。 在由里乌斯进入攻击范围的瞬间,高举过头的木剑前端发出呻吟—— 「一点都不美。」 突剌在木剑挥下之前就攻了过来,昴握剑的右手手腕被贯穿。在犀利的刺击下木剑脱手而出,眼睛忍不住跟著看过去,接著——在心窝被打的冲击下倒地。 呼吸不过来,连采取安全倒地的方法都做不到,昴就这样直接倒地。品尝第五次天地逆转的滋味后,他成大字形仰躺在地,如同字面所述,昴吐血横躺在地。 练兵场还是一样,挤满想看由里乌斯公开凌迟昴的骑士和卫兵,但是现在却没有人大声喝采。 不把骑士这身分当一回事,还侮辱决定王国未来的王选仪式,这种无礼者被首屈一指的近卫骑士由里乌斯教训,让他在痛楚中品尝到自身行为的不敬并谢罪——那是聚集在此的他们原先期待的光景。 事实上,决斗开始十分钟左右他们都有发出欢呼,或是嘲笑蔑视昴的丢人现眼,或是不吝惜地赞赏同伴由里乌斯。这样的情况有所转变,是在全员领悟到这场决斗是真正的「凌虐」后。 云泥之别的实力差距,横亘在昴和由里乌斯之间。 被攻击制裁,拙劣的防御被看穿,昴不断倒地。 一开始现场还被嘲笑支配,但超过十次之后,就开始重复厌烦的叹气,到连数都懒得数的时候,每个人都觉得看不下去了。 放弃不就好了?任谁一看都知道胜负再明显不过,也都再度确认到「骑士」这个存在的优越性,继续下去只是无意义的争执。 但是,由里乌斯殴打昴的木剑却没有添加一丝一毫的留情。 身为见证人有权制止这场战斗的菲莉丝,不管昴受到多严重的伤,都没有要出手制止。 然后昴本身,也不理会骑士们的恳求不断站起。 任谁都知道,这场争斗既没意思也没意义。 有的只是不成体统的丢人现眼,以及毫无价值的坚持罢了。 既然如此,至少要看那份坚持最后会变怎样。 聚集在现场的骑士、卫兵们,面对让人不忍卒睹的场景却没有离去,是因为他们以观众的形式和眼前发生的事态产生了关连性的责任。 「——」 在看守这场战斗的骑士面前,昴撑起颤抖的上半身,捡起掉在旁边的木剑,用木剑支撑双腿站立。这时他开始咳嗽,呛出大量鲜血。 那惨烈的姿态,让在场所有人确信且自然地理解到一件事。 ——下一次的交锋,将会成为这场无益争斗的最后休止符。 5 ——下一击就是最后了吧,昴在内心做出结论。 讽剌的是,目击昴滑稽模样的观众也做出同样的结论。 但是,他的视野已经看不见周围了。 现在扉的眼中,就只有自己和由里乌斯两人。 再被打中就站不起来了,就算这把剑碰到对方,自己也无力再战。 既然如此为什么要挑战呢?前方的结果若相同,为什么还要挑战? 看不到答案,早在一开始就丢失了开始这场战斗的理由,在肿胀的视野中,昴对若无其事站在前方的由里乌斯充满憎恶——决定了 。 为了折断他的鼻梁,不管做什么都要揍到他。 「——」 光是吸气便感觉肺部疼痛,吐气的时候口腔更是痛得不得了。 靠痛楚扫去朦胧的意识,昴凝聚剩下的力量等待时机。 为了不看漏由里乌斯意识产生剎那空隙的一瞬间。 ——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 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痛死了。 「——!」 在疼痛炸裂的意识中,昴没看漏由里乌斯的视线有一瞬间游走。 听不见声音,昴拋下一切,全神贯注地举起剑。 意识稍稍离开昴的由里乌斯,对昴的行动完全没反应。是什么吸引了他的注意?连思考这点的脑细胞都拿来用在这一击。 「——!」 好像听见了声音。 在听不见声音的世界里,在除了和自己互殴的对手以外,不存在任何事物的世界里。 「——昴!」 听到声音了,听到某人的声音,昴的耳朵听到了某人的声音。 意识快要被拉走,得用这份愤怒来涂销,忘记一切。 现在,唯有攻击眼前的人,才是昴的存在意义。 「——昴!」 开始变得鲜明,开始具有意义。 要是听得清晰,就无法挽回了。 所以昴为了摆脱一切,为了逃离逼近身旁的压倒性恐惧,他竭尽全力——叫喊。 「——昴!!」 「——纱幕!!」 背叛清晰可闻的银铃嗓音,昴高声咏唱咒语。 黑云出现,漆黑笼罩红褐色的练兵场,万物全都从世界消失。 无从理解的世界展开,昴奔驰穿越其中,发出构不成声音的声音,双手在无从理解的世界里,顺从大脑的命令往下挥。被黑云吞噬前高举的手,无视能否理解直接付诸实行,让木剑前端碰到「某物」—— 「这就是你的王牌吗?」 在应该听不见的世界里,清晰的声音敲击昴的耳膜。 黒云散开——破风的木剑从云雾散开的另一端打来,昴的身体被无情打倒在地。 「你会用『阴』系统魔法出乎我的意料,这招出其不意我认同。」 从上方扔下的声音,不是带著疼痛而是惊讶。 在地面呈大字形,仰望天空的昴只能呆呆地接受现实。 「但是熟练度过低,低级的魔法降低自己的格调,而且只适用于没智慧的野兽。不只是我,这招对近卫骑士的每一个人都不管用吧。」 被投以怜悯的声音,挫败昴心灵的声音呼吁他放弃一切。 以为可以改变状况,深信就算是这样的自己也能办到什么。 「你弱小无力、无可救药——你不配待在那位大人身旁。」 只有这句话想否定,唯有被否定生存意义这件事难以容忍,昴转动脖子瞪著男人想叫他撤回那些话,然而—— 【插图271】 「——」 他的视线却和银发少女的蓝紫色瞳孔对上。 在王城中段的楼层——她从可以俯视练兵场的阳台探出身子,身后则是曾经见过的女性,她们全都用冷漠的目光观看这个结果。 那些扫兴的脸会怎么想全都无所谓。 不管其他人怎么看待,昴觉得都没差。 只有一人,只有那个人,在这世上、在这世界,最不想被看到这种场面的人,偏偏就站在那里。 「——」 噗滋,昴听见自己体内某种线断掉的声音。 在那之后,他的意识开始一口气远离。 直到刚刚还很清晰的意识被切断,世界急速失去色彩,这次是真的抛下一切,昴的意识坠入地狱深渊。 「昴——」 感觉好像被应该听不见的呢喃呼唤,之后一切都消失殆尽。 6 醒过来时,仰望的天花板陌生无比,昴对此皱起眉头。 对于一睡醒脑袋马上变清晰的昴而言,清醒时意识模糊的时间显得格外贵重。品尝数秒漫无边际的感觉,昴开始摸索挖掘记忆。 在睡著前发生了什么事?还有这里是哪里? 太阳穴附近在抽疼,那股痛楚让昴想起一切。 「想起……来了……」 自己有多么丢人现眼,又是在怎样的情况下睡在这里。 伸向额头的手感觉有点紧绷,看到手腕上有没印象的夸张疤痕,马上就注意到自己被魔法治疗过。 而且身体能像这样感受到负伤的余韵就代表—— 「——我没死啊。」 确认破皮的额头还有骨头碎掉的右手腕后,昴为这不留痛楚的治疗技术发出感叹,要是在胸口闷烧的屈辱感也能就此消失的话,就能当作一切都没发生,全都一如以往了吧。不对—— 「昴——」 凝视恢复意识的昴,唯有她充满哀痛的视线,用任何魔法部无法治愈。 坐在床边的椅子上,爱蜜莉雅蓝紫色的瞳孔充满担忧。她将失去穿著意义的白色长袍折叠起来放在大腿上,然后一直看顾昴。 从窗户照进来的西晒阳光,让昴注意到现在的时间是在同一天的几小时后。 「……国王候补的商讨已经结束了吗?」 昴脱口而出的,是应景的混话。做好心理准备以为会听到辩解的爱蜜莉雅,对这预想之外的话题微睁双眼。 「嗯,结束了。彼此想说的话大多都在大厅里讲过,所以后面真的只有讲细部事项,几乎都是跟罗兹瓦尔确定后就结束了。」 摇头的爱蜜莉雅,声音听来像是在感叹自己的能力不足,昴察觉到自己从中感到安心。在那个王选会场,爱蜜莉雅也尝到自己的无能为力而感叹不已,昴从这样的悲惨产生了共鸣。 为了不被察觉自己内心的想法,昴装得更加轻浮。 「这样啊,陪著睡过头的我超浪费时间的,我们马上回旅馆吧。回收雷姆之后,得要拟定今后的王选策略吧?」 「昴。」 「不知道城堡里头哪里会设置耳目,要想平心静气的说话,回宅邸是最好的吧?不对,首先要跟王都的有力人士交涉吧?」 「昴……」 「不对不对,反过来跟其他王位候选人缔结某种程度的不战协定才正确吗?什么时候在什么地点、要怎么进行,毕竟是很困难的战斗……」 「——昴!」 爱蜜莉雅尖声呼唤说个不停、逃避当下情况的昴。 那道呼喊打断敷衍搪塞,昴别开的视线和爱蜜莉雅相对。 「我们谈一谈吧。」 那个声音平静但却无法动摇,对昴来说十分沉重。 站起来的爱蜜莉雅,紧抓著抱在怀里的长袍,僵硬的脸比言语更能彰显她接下来要说的话绝不轻松。 「我有好多话想问你……真的很多。」 「……哦,嗯,这样啊。」 像在摸索要从什么事开始说起,困惑的爱蜜莉雅双唇颜抖。 她的犹豫昴十分理解,至今昴的所作所为,对她来说全都在想像之外——所以,如果要化作言语,爱蜜莉雅应该会质问「昴今天行动」的真意。 如果是这样,那昴会厚脸皮地回以唯一的答案,但是…… 「呃,那个……为什么要跟由里乌斯那个……战斗呢?」 爱蜜莉雅说出口的话不同昴的预想,不仅如此,那 还是最欠缺答案的事。那场战斗的意义,那种东西—— 「一定是有什么理由吧?昴一定是因为重要……」 在昴被击垮的时候,由里乌斯出现在候客室,顺著他的邀请前往练兵场时,昴立刻就判断出他是要报复自己在大厅的无礼。 并且理解到自己和针锋相对的由里乌斯之间的力量差距。 打从一开始就知道没有胜算,但昴还是拿起木剑,挑战毫无胜算的战斗并被打倒。 为什么要做这种事?答案是—— 「因为我想报一箭之仇。」 「……咦?」 抬头仰望站在眼前的银发美女,看著她困惑的双眸,昴继续说道。 「我想显示自己不是被遗弃的东西,要是能对那家伙报一箭之仇,就能证明这点。就算只有一点点,只要能显示出来,我……就能站在一起。」 语句不通畅,他憎恨无法表达得更好的自己。如果能发泄熏炙胸口的所有感情和痴情,就不会有这么焦急不耐的心情了。 「昴……」 「只是意气用事啦。他说我太没用、弱小无力,是碍事的存在……配不上你。我恨那个想让我远离你的家伙……所以才挑战他。」 结果,就是这么回事。 由里乌斯比在场的任何人都更严厉谴责昴,声称他配不上爱蜜莉雅。 但是不用他说,昴自己最清楚这一点。 为了装作没有领悟,昴拚命用来粉饰的面具却被那男的轻易揭开,因此无法原谅他的昴挺身挑战,结果就是这个下场。 「就为了那种事……?」 对于昴垂头丧气给出的无力答案,爱蜜莉雅轻轻屏息。 那跟她追求的更有意义的答案不同吧。她想相信的理想,被昴主张的无意义坚持给背叛。 听到从她口中微微吐露的失望,昴开口回应。 「爱蜜莉雅酱,你……」 颤抖的话语,逼迫被无力感苛责的昴招供。 那是多么残酷又不仁慈的行为,没那个意图的爱蜜莉雅不了解,所以昴连看都不敢看她,继续用微弱的声音述说。 「——爱蜜莉雅不了解啦。」 昴这么断言。 话一说出口,昴马上就察觉到这是在迁怒。 那也代表拒绝对方试图理解的态度,是断绝心灵联系的差劲说法。 「——是吗?」 连头都不敢抬的昴,听到像是松了一口气的声音。 接近叹息的吐气包含了同意,还有听信昴说法的理解。 要是接下来没有继续追究这个话题,按照惯例会是她向自己伸出手。 昴对这反应感到安心而放松紧绷的肩膀,爱蜜莉雅对这样的昴说了。 「我跟罗兹瓦尔明天就会回宅邸,昴就留在王都专心治疗。」 「什么?」无法领会话语的意思,昴直接将疑问化作声音。 对于无法理解歪著头的昴,爱蜜莉雅极力压抑感情看向他。 「原本就是这样约定的吧?昴来王都是为了治疗疲惫至极的『门』。我跟菲莉丝约好了,之后你就接受他的治疗好好休养。」 「不,等一下。」 「你留在王都的期间会在菲莉丝的……应该说是在库珥修大人的卡尔斯腾家接受照顾。雷姆会跟你一起,所以不用担心生活方面的事……」 「我说等一下!」 爱蜜莉雅快速道出昴今后的预定行程,理解到其中无法反映自己的意志后,昴粗声粗气地喊道。 昴伸出手抓住她的衣襬,像要依赖即将远离的爱蜜莉雅。 「为什么这么突然……我……」 「……因为只要有我在,昴就会勉强自己吧?」 爱蜜莉雅依旧背过脸,回应昴微弱的声音。听到她的话昴倒抽一口气,挤出声音想让不肯给自己看到脸的爱蜜莉雅回头。 「那也不用那样说吧……」 「难道不是吗?从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开始,在宅邸的时候也是,还有今天……全都是跟我在一起的时候发生的吧?」 如同字面上的意思,话中蕴含了明确的不服。 灌注了跟爱蜜莉雅完全不搭的负面情感,这段讽剌叫昴摇头。 「我想说的不是这个……我只是……」 「只是?」 「我只是想为你做些什么,所以才会那样。」 「为了我?」 爱蜜莉雅反问,昴带著肯定的意志点头回应。 他是为了爱蜜莉雅,才一个劲真挚地与命运对抗,只有这点,只有这份心情,希望不是其他人而是她能了解,所以…… 「——是为了你自己吧?」 但是接下来的话,让昴除了惊愕到说不出话以外没有其他反应。 「——」 超越沉默,空白席卷昴的脑袋。 不明白被讲了什么,也不明白她想说什么。 「我、我……只是为了……你……」 悲伤吗?痛苦吗?悔恨吗?想生气吗?想哭吗? ——想让你开心。 ——想为你的愿望尽一分力。 ——想从会让你悲伤的所有原因里保护你。 昴一直认为,自己行动的动力是源自于对爱蜜莉雅的纯粹思慕。 而且也坚信,自己的行动就算不用说,也一定可以传达给她。 这个没有顾及他人情感、自以为是的想法…… 「——哇噗!」 柔软的布料砸到脸上,处在放心状态的昴惊吓出声。 拿开脸上的布,原来是有老鹰剌绣的白袍,他马上就理解到,那是爱蜜莉雅把手中的长袍扔了过来。 但是那样粗暴的举止,和爱蜜莉雅的形象连不起来。 即使理性接受扔过来的人是爱蜜莉雅,但感情却不想认同。 毕竟昴认识的爱蜜莉雅一直很温柔,宛如慈母般洋溢关怀体贴,虽然她自己不认同还很坚持,但不会因此停止关怀他人,真的是个滥好人女孩。 所以这是为什么呢?爱蜜莉雅的蓝紫色瞳孔因感情的波涛摇晃,紧咬因激动而不住颤抖的双唇,脸上的表情僵硬无比。每一样,都是他第一次见到。 明明那样的表情和眼神不适合她。 但被这两个矛头指著的,不是别人正是自己。 明知现在的状况不该有这种感叹,但昴还是觉得这样的她——很美。 「说什么这么做一切都是为了我,停止这种谎言吧!」 感情的波涛化为泪滴,盈满蓝紫色的双阵。 轻轻摇头,爱蜜莉雅把累积已久的话全都吐出来。 「来到王城、和由里乌斯战斗、使用魔法……你说这些全是为了我?我从来没有拜托你这么做!」 「——!」 「我所想的、要你做的,应该全都告诉过你、拜托你照做了吧!」 「——」 「你记得吧?我拜托你的事。」 「我、我……」 自己的行动被她亲口否定,昴的思考因害怕而冻结。 所以他无法从混乱的脑袋里找到她询问的答案。 看到无法回答的昴,爱蜜莉雅紧闭双眼。 「我拜托昴,跟雷姆一起在旅馆等待。」 「——」 「再使用魔法状况会变得更糟,所以我拜托过你不要使用魔法。」 每一个「拜托」都曾听过。 每一样都是爱蜜莉雅担心昴的身体,带著希望他乖乖照做的想法而告知的话语,但是每一样都被昴的自以 为是随意践踏。 做出蔑视约定的举动,认为只要做出更优秀的成果就能粉饰太平。这种轻率的想法,总是根植于昴的内心深处。 然而结果却是昴不但对爱蜜莉雅的「拜托」视若无睹,还没能拿出任何像样的成果,露出只会绊住她脚步的丑态。 尽管如此,这些行动的源头,只有这份心情确实—— 「没有听你的话是我不好,真的,我有在反省。可是不对,不是那样,我不是为了我自己……」 只有源头的心情是真的,只有这点希望她能了解。 可是昴的舌头像麻痹一样痉挛,抗拒再罗列更多的话。 无法继续言语的昴,被爱蜜莉雅用悲伤的眼神凝视。 「爱蜜莉雅……你不……相信我吗?」 这是自私到无可救药的话,是不该说出口的话。 那不是方才拒绝对方理解的人可以说出口的话。 「我想相信啊……我想相信昴。」 声音泫然欲泣,搞不好是真的哭了。 可是昴没有确认的勇气,没有面对面的勇气。 她搞不好正在哭泣,明明可能害她哭了,原本是为了不让她有那种表情才持续奔走的,但在最关键的时刻菜月昴却—— 「我想相信你……可是让我信不过的,不就是你吗!」 感情爆发。 稳重又理性,虽然不是从没生过气,但却不曾变得情绪化、失去理智。 现下那道枷锁松开,爱蜜莉雅直接宣泄满溢而出的感情。 「你从来没有遵守过约定,明明……跟我约好了,却全都轻易毁弃,才会走到这种地步吧!?」 自己践踏了讲好的约定,也就是践踏了信赖。 标榜著「全是为了她」,挥舞著只对自己有意义的大义名分。 「明明没有遵守跟我的约定,却说希望我相信你……就算你这么说,我也做不到,做不到啊!」 不对!好想这么大喊。 可是现实中的昴只是颜抖著喉咙发不出声音,脖子像被灌铅固定一样,继续低垂著一动也不动。 颤抖、流泪、受情绪左右,少女恳求昴诚实回答,但昴选择背过脸,继续背叛她。 「……昴,为什么你这么想帮我呢?」 那一定是爱蜜莉雅几度犹豫想问出口的疑问吧。 看到昴多次浑身带伤奔驰,笑著强迫自己忍痛冲进险地的样子,让她不只一次硬生生地把疑问吞下肚吧。 所以现在在这里,这个问题浮上台面是必然的。 倘若不在这时开口询问,爱蜜莉雅就会继续把疑问塞在心里,然后持续对莫名所以为自己鞠躬尽瘁的昴感到心痛。 而且这个提问,是爱蜜莉雅最后对昴伸出的救济之手。 尽管认为讲话轻薄、践踏约定的自己什么也传达不出去,但是应该还是可以把答案真挚地传达出去吧。 ——为什么昴要为爱蜜莉雅这么拚命? ——为什么来到这个世界之后对她如此执著? 「我会想为你做些什么,是因为你救过我……」 「我……救过昴?」 「对啊。」 突然被召唤到异世界,搞不清楚状况、走投无路,还无法避免被暴力相向,在以为会就这样结束人生的世界里。 「你对我做的事成了我多大的救赎,你应该不知道吧?可是我……虽然不能说,但却被那拯救了。」 爱蜜莉雅当时救的不是性命,而是昴本身。 一开始不是昴先帮忙,而是爱蜜莉雅先给予帮助。昴的所有行动,说是为了回报她的恩情一点也不为过。 「我不懂,昴……」 「不懂也没办法,但是这是真的。我被你所救,所以我的所作所为都是为了报答恩情……可是现在……」 不单单是这样了。昴想接著说下去的话被打断。 「——我说我听不懂了吧!」 摇头抗议,银色的头发乱舞,这些话无法传达给情感爆发的她。 爱蜜莉雅含泪看著昴,呼吸因激动而紊乱,肩膀上下起伏。 「我救过昴?根本没那回事。我和你第一次相遇的地方是赃物库,除此之外跟你没有任何交集!」 「不对,我是说……」 「如果有比那更早的交集,如果你说的是真的,那我……我……」 以掌覆盖颜面,拒绝昴的爱蜜莉雅听不进去。她想把自己关在壳里不出来,而昴的话却无法阻止她那么做。 不知道究竟是什么触碰到她的弱点,即使不知道还是必须说下去,所以昴顺从情感的催促开□。 「你可能不懂,可是听我说,我说的是真的!来到这个世界之后,我一开始就对你——」 瞬间——世界静止下来,昴察觉到自己触碰了禁忌。 时间冻结,这是万物都停滞的世界。 连自己剧烈的心跳,还有方才还能听见的爱蜜莉雅的声音都远离,甚至连尖锐的耳鸣残留都消失无踪,无声世界就这样平静降临。 自己的糊涂和不懂看状况的黑影执行者,让昴忍不住感到愤怒。 每当昴要诉说自己的特异之处时,影子就会给予没有终点的痛苦。 停滞的世界会给触犯禁忌的昴警告,之后才会恢复时间流逝。 ——昴察觉到自己全身狂冒汗。 是因为影子的反覆无常吗?痛苦的刑罚没有降临,但是要是照刚刚那样继续说溜嘴,影子就会毫不留情地在停滞的世界中折磨昴的心脏。一想到那痛楚…… 应该说出口的话语滚落喉咙深处,应该传达的真挚想法无处可去,化作重石压在昴的双肩。 「……又来了,又什么都不说。」 像是放弃、像是失望,爱蜜莉雅情感冻结的声音敲击耳膜。 不合时宜的愤怒涌上心头。 无处可去的悲伤像要撕裂胸膛、不断膨胀。 到底要我怎样! 想真挚地传达心情,爱蜜莉雅却听不进去。 想把所有来龙去脉都讲出来,诅咒的黑影又会来妨碍、阻扰。 「为什么会不懂啊……」 「……昴。」 「如果是爱蜜莉雅……我以为如果是你就会懂的!」 「昴心中的我,很厉害呢。」 悲伤的决裂以及内心的隔阂,被这一句话给囊括。 茫然抬头的昴,面前是转头看向一旁的爱蜜莉雅。 她嘴边浮现的寂寞微笑,是对昴还是对自己绽放的呢? 「你什么都不用说,我也全部都不用听就能知道。昴心中的苦恼、悲伤和愤怒,我全都能像自己的事一样感同身受。」 「……啊呜。」 「——你不说我不知道啊昴!」 被否定、被打碎,幻想化为粉尘逐渐崩落。 掉到这个世界后,一直相信、作为靠山的东西即将消失。 「我的……」 豁出性命,就算痛也要咬牙忍耐,即使悲伤也会边拭泪边跨越,而这一切的一切,全是为了继续守护心中描绘出来的偶像。 而今他了解到,那个不存在、擅自想像出的理想,正发出声音瓦解。 「至今的所作所为,全部……」 嘴唇颤抖,眼睛深处好热,舌头痉攀,心臓的跳动剧烈到好吵。 抬头和爱蜜莉雅四目交接,蓝紫色的瞳孔只是洋溢悲伤看著这里,因为自己映照其中的脸凄惨到没得救了。 「——要不是我,你会变怎样!?」 尖著嗓子 扯开喉咙,发出几乎要撼动候客室的怒吼。 「在徽章被偷的赃物库,是我挺身从万分危险的杀人魔手中救了你!是我!这一切,都是因为你很重要!」 抓著床单的手指颤抖,指甲陷进手掌,掌心开始渗血。 「在豪宅的事也一样!我全身被咬却还是拚死拚活!头被打破、脖子被砍,即使如此还是救了村庄的人啦!雷姆也好、拉姆也好,一定都是以最棒的形式解决!这都是、都是因为有我吧。」 罗列自己想到的功绩,追求逐渐远离的倩影。 「我不在情况会变得更惨,没有人能得救,没有人没有人没有人!这全部全部全部都是因为有我,因为有我在!」 在赃物库的时候,在豪宅的时候,大家会得救都是自己行动的结果。 值得夸耀、值得被报答的功绩,菜月昴的功绩。 因为做了这么多事,因为竭尽心力到这种地步。 「你应该欠下我还也还不完的人情啊——」 连视为自己行动源头的想法都背叛,昴喊叫出声。 没有回报的心情,渴求称赞的虚荣心,期望被满足的渴望,祈愿被爱的利己心,如此引导著混乱至极的昴。 然后,那一句话对彼此而言,是决定性的话语。 「你说得对。」 就这样,颤抖的嗓音投向额头冒汗、呼吸急促的昴。 那声音中带著接受、看开、决心——亦即结束。 「因为我真的欠昴太多太多太多了。」 「嗯,对啊,所以我……」 「所以我全部还给你,当作结束吧。」 清楚告知的话,让昴反射性地抬起头。 然后,他看到爱蜜莉雅凝视自己的双阵里尽是空虚,才终于察觉自己在气头上说了不该说的话。 连自己最为纯粹的思慕都拿来践踏,像孩童耍赖闹脾气葬送一切。 若把自己和她的关系视为「借贷」关系。 「已经够了,菜月昴。」 当「借贷」的天平达到平衡时,关系也就告终。 想为她做些什么,以无偿心态作为楔子的行为,只要添加计算在里头就会变成这样。 从亲昵的初次邂逅开始,她一直是直呼昴的名字,失去那份亲密时,昴终于迟来地理解到情况已经无法挽回。 「待会儿雷姆会来,你就照著她说的做,之后的事我全部拜托她了。」 无法回应,而且对方也不奢求。 爱蜜莉雅逐渐走远,别说是朝她的背影伸手,现在的昴连目送背影的勇气都没有。 物理上远去的距离,还有超越物理距离的心灵距离。 「我呢……」 突然,手放在门上的爱蜜莉雅停下脚步,接著这样的低语落在房内。 与其说是讲给昴听,小声的絮语更像是说给自己听。 「本来很期待,说不定昴对我……只有昴不会对我另眼相看,就像对其他人一样,像对普通人一样,像对普通女孩那样,不会把我区别看待……」 在举办王选的大厅里,她要求公平对待。 身为半妖精的事实,逼她将苦痛的时间用在请求那样微不足道的小事,但是…… 「那是不可能的。」 昴也以小声的呢喃回应。 爱蜜莉雅的自言自语不是要求昴给答案,所以昴的低喃也不是回答她,而是说给自己听的东西。 反刍爱蜜莉雅说出口的话,昴微弱无力地摇头。 「就算把全世界的人都抽走我也办不到,我对爱蜜莉雅……唯有对你,我无法用看待其他人的眼光对待你。」 这点是毋庸置疑的真心话。 门响起关闭的声音,空气瞬间鸦雀无声。 一个人留在房内,在床上缩起身子的昴视线泅游不定。 蓦地,挂在床角、拖到地面的长袍映入眼帘。 伸手将之拉到身边抱紧,感觉上头还留有方才抱著这袍子的人的温度。像要维系快要消失的温暖,昴将袍子搂在怀里。 ——然后这一天,是菜月昴头一次真的在异世界变成孤零零一个人。 终章 『骑士们的想法』 1 「那么,有什么要辩解的吗?骑士由里乌斯。」 「不,完全没有,一切就如报告的内容。」 在日照进不来的昏暗室内,两名男子正在交谈。 地点在与王城相邻的骑士团兵营,这里是团长室。两人分别是坐在办公桌后的马可仕,以及在办公桌前站得直挺挺的由里乌斯。 「就算被断定为近卫骑士不该有的作为,我也没有任何怨言,任凭团长处置。」 由里乌斯连同剑鞘从腰部取下配剑,将之放在办公桌上。 面对他交出剑的态度,马可仕深深叹气。 「在王选对谈的过程,拘留候选人的关系人并带至练兵场,还毒打到要送进治疗院吗?光就字面上来看,不是用普通处罚可以了事的内容。」 不过,被誉为「最优秀」的骑士,究竟是在想什么而引发这件事呢?马可仕的「骑士」之血可没薄弱到无法洞察。 「情况有斟酌的余地,练兵场上的其他骑士,也有不少人拥护你的行为并表达求情。话虽如此,做过头就是做过头了。」 少年在练兵场上所受的伤,远超过「模拟战」应有的等级。 「你就这么不能原谅贬低骑士骄傲的人吗?」 「不管怎么掩饰这都是个人私怨,一切都是我无德无能导致的,还请团长别再为属下开脱。」 吊诡的是,由里乌斯自始自终都坚持要受罚。面对这顽固的态度该说什么才好?马可仕垂下视线思索,就在这时—— 「嗨——久等了,菲莉酱回来啰。」 态度随便地推开门,将近卫制服穿走样的菲莉丝进入房间。 他一看到面对面的马可仕和由里乌斯,就掩著嘴唇诡异地笑。 「唉呀呀,这么热情地对视,菲莉酱打扰两位了?」 「……少说些有的没的,快点报告,早熟屁孩。」 「唉哟哟,团长,露出本性啰。」 「在部下面前要有长官的样子啊……算了,总之快点报告。」 马可仕马虎地挥挥手,菲莉丝站到由里乌斯身旁。 「按照团长命令,火力全开治疗好昴啾了。伤口愈合,骨头接起来了,牙齿也已经再生,已经不要紧了喵。」 「辛苦了,没什么疏漏吧?」 「如果菲莉酱会疏漏,那这世上也没有人能找到喵。身体方面的伤势没问题,心灵方面就不知道了呢。」 摇动猫耳,菲莉丝用淘气的眼神对身旁的由里乌斯送秋波。 「不——过呢,由里乌斯真的好温柔,那份顾虑和关怀,到底俘虏了多少女孩呢?菲莉酱也跟著小鹿乱撞——呢。」 「我不懂你发言的意图,菲莉丝。」 「就算不那样摆架子,直觉敏锐的孩子也会察觉,对没察觉到的家伙,能立即见效也不错喵。还是说,菲莉酱和团长看起来像是脑袋空空的笨蛋,都没察觉到你的想法喵?」 由里乌斯保持沉默,让菲莉丝更加愉快地眯起眼睛。 「呼呼,安静下来很——可爱。不过放心吧,因为被由里乌斯狠狠摧残过,所以不用担心煞车失灵的同伴会出手喵。」 「——」 菲莉丝坏心的话,让由里乌斯微微浮现苦笑。 「对于出言侮辱骑士身分的小伙子,年轻的同伴应该个个都在摩拳擦掌,毕竟隶属近卫骑士的家伙,都附有高超剑术和高自尊心的保证嘛。」 默默听取两人对话的马可仕点头,对由里乌斯的判断表示理解。 昴在王选会场的举止——骑士们的不满,会寻求一个爆发的场所。 「要是哪个家伙抢先一步接触那小子,最糟的情况可能会以无礼不敬为名砍死他。」 「所以有必要尽快让昴啾被骑士之手蹂躏啰。」 接续马可仕的话,说出结论的菲莉丝指向由里乌斯。 「由里乌斯不动手的话,菲莉酱本来想说——要亲自动手的呢。」 「有句话叫适才适性,他不可能会跟必须治疗自己的你敌对吧,而且我还有就算出手也不会不自然的理由。再加上,该怎么说呢……我也有自信能把这件事处理得最完美。」 「二流对手交给由里乌斯就对了,你平常也多挥点剑吧。」 「才——不要咧,满身大汗还要挥剑,菲莉酱白里透红的手掌会起水泡,到时候可就没脸见库珥修大人了。」 随性躲过团长命令的菲莉丝,让马可仕露出投降的表情叹气。 接著,他重新面向现在也在等候发落的由里乌斯。 「骑士由里乌斯·尤克历乌斯,在此宣判你的处分。罚你闭门思过五天,禁止进入兵营以及前往王城,这段期间你的剑由我保管。」 「——属下领命。」 闭眼像在沉吟被告知的内容,由里乌斯将骑士剑交给马可仕。 收下象徵骑士骄傲的骑士剑,马可仕静静摇头。 「抱歉,本来你不用负这个责任。」 「团长您已经尽其所能做到最完善了,一度瓦解的近卫骑士团,今日能精良强大勇猛健壮,都是因为有团长。」 「就是说啊,除了库珥修大人,能让菲莉酱乖乖听话的就只有团长喵,所以请对自己更有自信。」 「既然你这么说,那就好好穿上男性制服吧。」 声肩的菲莉丝,似乎在说只有这个命令不听从。马可仕将由里乌斯的剑慎重地摆在桌上,然后重新坐回椅子。 「事情就是这样,我要处理的杂务多不胜数,命令你们离开。」 这句命令,就是马可仕从个人恢复到公务员身分的证据。 由里乌斯恭敬行礼,菲莉丝则是简略地行礼后离开房间。 两人一走出房间,留在静谧空气中的马可仕便背靠椅背瞪视天花板,他在烦恼的不是刚刚的模拟战,而是其他问题。 会议结束后,负责城堡警备的卫兵上呈了报告。 「确认侵入王城的犯人身上有鹰之家纹就带到大厅……是吗?」 这是正门卫兵被嘱咐的内容,也是菲鲁特的关系者——老人被抓后,卫兵会前来寻求马可仕指示的原因。 亦即,打从一开始,会有入侵者这件事就已经决定了。 「到底有何企图……罗兹瓦尔。」 向卫兵下达指令的人物——一想起打扮像小丑的男子,马可仕就咬牙切齿。 那个怪人在策划什么?心烦意乱让他严峻的表情绷得更紧。 2 「不管怎么说,团长也太不通情理了,既然看出了内情,无罪赦免不就好了吗喵,对吧?」 「对外不能这样处理呀,而且我也不希望无罪赦免。」 并肩走在兵营走廊上,菲莉丝望著由里乌斯沉著的侧脸。 他看起来很满意的样子,菲莉丝嘟起嘴唇。 「既然如此,由里乌斯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当然是遵照团长命令回家反省啰,还要跟安娜塔西亚大人说明事情经过……不过我很挂心,那位大人不是会老实听话的个性。」 「不过,就是这种地方叫人喜欢吧?菲莉酱也懂喵。」 自行解释由里乌斯的话后,菲莉丝陶醉地脸红。 这时由里乌斯像是想起了什么,转头询问菲莉丝。 「对了菲莉丝,先前提到的那个人……」 「现在爱蜜莉雅大人跟他在一起,之后……我想会改到卡尔斯腾宅邸养生吧。」 在提问的内容全说出来以前,菲莉丝的嘴巴就先吐出失去温度的答案。听完,由里乌斯也闭上眼睛沉思片刻。 「养生……吗?看来他身体内外的伤比看得见的更严重。」 「菲莉酱什——么都没有说喵。」 菲莉丝显而易见的态度,让由里乌斯推测出昴被收留的背景。 然后,聪明的他马上就循线找到答案。 「——爱蜜莉雅大人的个性,真的很吃亏呢。」 「明明可以活得更聪明……是这样吗?」 「不,因为被那样对待,那位大人才能以自己的风格高贵美丽地活下去吧,我不希望那个风格改变。正因如此,我们所能做的只有期望,期望每个人都能以不辱自己的端正高雅方式过活。」 抬头面向前方,由里乌斯再度前进。迟了半步跟上的菲莉丝,将手放到身后交握,前倾身体仰望由里乌斯。 「里头,也包括那男孩吗?」 「就说是每个人了,菲莉丝,我等也是为此持剑的。」 ——他认输了吗?由里乌斯心想。 要是就这样认输的话,在这里认输对他来说才叫幸运。 但是,如果这种程度的事也无法叫他认输…… 「再次和高揭理想的愚者交剑也不坏。」 「唉——就算由里乌斯是那样想的,昴啾应该是敬谢不敏喵,毕竟是被那样公然凌迟。喂,我问你。」 「干嘛?」 「虽然意图跟内情很多,不过果然还是有点生气吧?」 菲莉丝这番像是试探的话,让由里乌斯停下脚步转身面对他。 「真遗憾,菲莉丝。我是骑士,好歹也对自身有所要求。」 要求自己的行动没有任何愧疚可耻之处,由里乌斯笔直凝视菲莉丝。 「烦躁的时候是有一点啦。」 「菲莉酱可是有很多点喔。」 彷佛说了最大的玩笑,两人一齐笑了出来。 就这样抵达兵营入口,两人对彼此伸手交握。 「那么,会有一阵子见不到面,衷心期望你的主君健壮如昔。」 「由里乌斯也是,就算被安娜塔西亚大人碎碎念也要加油喔。由里乌斯干的好事我会帮忙收拾……嗯哼,我这边会接手的。」 挥舞握过的手后,菲莉丝背对由里乌斯迈开步伐。 目送那道背影,由里乌斯望著远去的友人——同时也是敌人。 「继任王位的会是安娜塔西亚大人。」 「不——对,库珥修大人才适合坐上王位。」 互相交换宣战布告,骑士们回到各自的主君身旁。 傍晚天空倾倒的日光,将住在王都的人们全都平等地染成红色。 ——各自的王选,如今正要开始。 《完》 后记 大家好,我是长月达平,也是鼠色猫,本名又是另外一个! 若是因为名字太多而觉得困扰还请放心,国中二年级的时候,我的名字岂止三个,有六个之多呢。从前世众多名字中继承两个,然后真正的自己——停止!不要开启那段黑历史,伊甸会启动的! 好啦,从这集开始的「再访王都篇」,在网路版小说里是第三章的内容。原本狭隘的场面使得re:zero的登场人物有所受限,不过从本集开始,正式角色一口气倍增啦! 特别是女孩子的外表都华丽到叫人憎恨,屈服在大冢老师的设计力下,陷入「可恶,好高兴!」这种文章受摆弄的下场。 不过,第四集在作业上可说是严酷至极,由于我的本业也进入死亡行军时期,因此主要是在附近的家庭餐厅写作。 最近已经到结帐时会被店员说「您辛苦了」的等级,那根本就是背地里给我取的绰号,我被叫做蔬果汁啦。 长月达平、鼠色猫、蔬果汁、本名……停止!伊甸会启动的! 顺利地到达尾声,让我们回来惯例的致谢词。 首先,跟我一同跨越地狱般工作行程的池本责编,凌晨四点收到你的电子邮件,害我担心你会不会过劳死呢,辛苦了。 还有,尽管第四集的登场人物比前三集多一倍,但大冢老师依旧面不改色地完成设计,画出的每个角色都精致无比。书写他们和她们的活跃场面,将比以往更有乐趣! 魔法使者草野老师,这次也用幻想风魅惑我。坚持到最后一刻完成最棒的作品,这份热情总是叫我感谢。 其他还有校正人员和行销人员,这部作品受到用上店铺特典的各家书店及许多人的支持,真的是万分感谢。 最重要的是跟随这部作品进入第四集的各位,因为有你们,我才能写出真正想写的东西,感激不尽。 那么,昴的苦痛就留待第五集见啰。 2014年5月 长月达平《滞留十二个小时而被店员翻白眼看待中》 【插图305】 回过神来已经第4集了!由于王选是从这—集开始,因此主要角色一口气增加不少。 所以说,没出现在插画的角色变多了。这次拉姆和碧翠子没能出现,所以就借用这里画看看! 【p306】 「公主,事情就是这样,我们必须负责下一集的预告,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不怎么办呀,阿尔。平庸愚昧的凡夫俗子既然那么想要妾身的慈悲,那么展示威仪让他们服从也是一种消遣吧?」 「那就是会老实照做啰?我放心了。那么,关于下一集的内容……」 「自命不凡却被半魔舍弃的庸奴留在王都,身上累积了因后悔和焦躁而产生的郁闷,无处可去的感情寻求可以宣泄的矛头……就是这样吧。」 「唉——兄弟活得也很痛苦呢。」 「因为,是凡夫俗子啊。对妾身来说,这终究是无法理解的丑陋挣扎求生。」 「在变成那样之前发生了什么事?这部分可以在漫画里看到喔。」 「再加上月刊ic alive的漫画版作品,还有deka文库以及短篇小说的刊载,不过是寻常人的待遇呢。」 「连月刊big gangan也决定要刊登漫画版,re:zero企划声势如日中天,还有很多在暗地里策动的故事,其实不会无聊的。」 【p307】 「哈!那当然。不过是在妾身正式出场前吸引众人目光,就这样网罗俯首膜拜的愚昧之徒吧。」 「还是一样感觉超良好的呢,公主。」 「这个世界会安排对妾身来说有利的事——这是天意。」 「那么,被天意放弃的兄弟,之后会变得怎样呢?」 「要看《re:从零开始的异世界生活》第五集,发售时间大概是在十月左右……喂,怎么那么久?阿尔,给我做点事。」 「照公主所言这是天意,是对公主来说有利的事情吧?」 「原来来如,言之有理。你还蛮懂事的嘛,阿尔。就照这个步调,为妾身鞠躬尽瘁吧。」 「好啦好啦……看看这种有领导力的地方,也是挺可爱的嘛。」 「看到这点的凡夫俗子也一样,为妾身劳心劳力吧,你们这些庸才的任务就只有这个。」 大家好,我是长月达平,也是鼠色猫,本名又是另外一个! 若是因为名字太多而觉得困扰还请放心,国中二年级的时候,我的名字岂止三个,有六个之多呢。从前世众多名字中继承两个,然后真正的自己——停止!不要开启那段黑历史,伊甸会启动的! 好啦,从这集开始的「再访王都篇」,在网路版小说里是第三章的内容。原本狭隘的场面使得re:zero的登场人物有所受限,不过从本集开始,正式角色一口气倍增啦! 特别是女孩子的外表都华丽到叫人憎恨,屈服在大冢老师的设计力下,陷入「可恶,好高兴!」这种文章受摆弄的下场。 不过,第四集在作业上可说是严酷至极,由于我的本业也进入死亡行军时期,因此主要是在附近的家庭餐厅写作。 最近已经到结帐时会被店员说「您辛苦了」的等级,那根本就是背地里给我取的绰号,我被叫做蔬果汁啦。 长月达平、鼠色猫、蔬果汁、本名……停止!伊甸会启动的! 顺利地到达尾声,让我们回来惯例的致谢词。 首先,跟我一同跨越地狱般工作行程的池本责编,凌晨四点收到你的电子邮件,害我担心你会不会过劳死呢,辛苦了。 还有,尽管第四集的登场人物比前三集多一倍,但大冢老师依旧面不改色地完成设计,画出的每个角色都精致无比。书写他们和她们的活跃场面,将比以往更有乐趣! 魔法使者草野老师,这次也用幻想风魅惑我。坚持到最后一刻完成最棒的作品,这份热情总是叫我感谢。 其他还有校正人员和行销人员,这部作品受到用上店铺特典的各家书店及许多人的支持,真的是万分感谢。 最重要的是跟随这部作品进入第四集的各位,因为有你们,我才能写出真正想写的东西,感激不尽。 那么,昴的苦痛就留待第五集见啰。 2014年5月 长月达平《滞留十二个小时而被店员翻白眼看待中》 【插图305】 回过神来已经第4集了!由于王选是从这—集开始,因此主要角色一口气增加不少。 所以说,没出现在插画的角色变多了。这次拉姆和碧翠子没能出现,所以就借用这里画看看! 【p306】 「公主,事情就是这样,我们必须负责下一集的预告,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不怎么办呀,阿尔。平庸愚昧的凡夫俗子既然那么想要妾身的慈悲,那么展示威仪让他们服从也是一种消遣吧?」 「那就是会老实照做啰?我放心了。那么,关于下一集的内容……」 「自命不凡却被半魔舍弃的庸奴留在王都,身上累积了因后悔和焦躁而产生的郁闷,无处可去的感情寻求可以宣泄的矛头……就是这样吧。」 「唉——兄弟活得也很痛苦呢。」 「因为,是凡夫俗子啊。对妾身来说,这终究是无法理解的丑陋挣扎求生。」 「在变成那样之前发生了什么事?这部分可以在漫画里看到喔。」 「再加上月刊ic alive的漫画版作品,还有deka文库以及短篇小说的刊载,不过是寻常人的待遇呢。」 「连月刊big gangan也决定要刊登漫画版,re:zero企划声势如日中天,还有很多在暗地里策动的故事,其实不会无聊的。」 【p307】 「哈!那当然。不过是在妾身正式出场前吸引众人目光,就这样网罗俯首膜拜的愚昧之徒吧。」 「还是一样感觉超良好的呢,公主。」 「这个世界会安排对妾身来说有利的事——这是天意。」 「那么,被天意放弃的兄弟,之后会变得怎样呢?」 「要看《re:从零开始的异世界生活》第五集,发售时间大概是在十月左右……喂,怎么那么久?阿尔,给我做点事。」 「照公主所言这是天意,是对公主来说有利的事情吧?」 「原来来如,言之有理。你还蛮懂事的嘛,阿尔。就照这个步调,为妾身鞠躬尽瘁吧。」 「好啦好啦……看看这种有领导力的地方,也是挺可爱的嘛。」 「看到这点的凡夫俗子也一样,为妾身劳心劳力吧,你们这些庸才的任务就只有这个。」 大家好,我是长月达平,也是鼠色猫,本名又是另外一个! 若是因为名字太多而觉得困扰还请放心,国中二年级的时候,我的名字岂止三个,有六个之多呢。从前世众多名字中继承两个,然后真正的自己——停止!不要开启那段黑历史,伊甸会启动的! 好啦,从这集开始的「再访王都篇」,在网路版小说里是第三章的内容。原本狭隘的场面使得re:zero的登场人物有所受限,不过从本集开始,正式角色一口气倍增啦! 特别是女孩子的外表都华丽到叫人憎恨,屈服在大冢老师的设计力下,陷入「可恶,好高兴!」这种文章受摆弄的下场。 不过,第四集在作业上可说是严酷至极,由于我的本业也进入死亡行军时期,因此主要是在附近的家庭餐厅写作。 最近已经到结帐时会被店员说「您辛苦了」的等级,那根本就是背地里给我取的绰号,我被叫做蔬果汁啦。 长月达平、鼠色猫、蔬果汁、本名……停止!伊甸会启动的! 顺利地到达尾声,让我们回来惯例的致谢词。 首先,跟我一同跨越地狱般工作行程的池本责编,凌晨四点收到你的电子邮件,害我担心你会不会过劳死呢,辛苦了。 还有,尽管第四集的登场人物比前三集多一倍,但大冢老师依旧面不改色地完成设计,画出的每个角色都精致无比。书写他们和她们的活跃场面,将比以往更有乐趣! 魔法使者草野老师,这次也用幻想风魅惑我。坚持到最后一刻完成最棒的作品,这份热情总是叫我感谢。 其他还有校正人员和行销人员,这部作品受到用上店铺特典的各家书店及许多人的支持,真的是万分感谢。 最重要的是跟随这部作品进入第四集的各位,因为有你们,我才能写出真正想写的东西,感激不尽。 那么,昴的苦痛就留待第五集见啰。 2014年5月 长月达平《滞留十二个小时而被店员翻白眼看待中》 【插图305】 回过神来已经第4集了!由于王选是从这—集开始,因此主要角色一口气增加不少。 所以说,没出现在插画的角色变多了。这次拉姆和碧翠子没能出现,所以就借用这里画看看! 【p306】 「公主,事情就是这样,我们必须负责下一集的预告,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不怎么办呀,阿尔。平庸愚昧的凡夫俗子既然那么想要妾身的慈悲,那么展示威仪让他们服从也是一种消遣吧?」 「那就是会老实照做啰?我放心了。那么,关于下一集的内容……」 「自命不凡却被半魔舍弃的庸奴留在王都,身上累积了因后悔和焦躁而产生的郁闷,无处可去的感情寻求可以宣泄的矛头……就是这样吧。」 「唉——兄弟活得也很痛苦呢。」 「因为,是凡夫俗子啊。对妾身来说,这终究是无法理解的丑陋挣扎求生。」 「在变成那样之前发生了什么事?这部分可以在漫画里看到喔。」 「再加上月刊ic alive的漫画版作品,还有deka文库以及短篇小说的刊载,不过是寻常人的待遇呢。」 「连月刊big gangan也决定要刊登漫画版,re:zero企划声势如日中天,还有很多在暗地里策动的故事,其实不会无聊的。」 【p307】 「哈!那当然。不过是在妾身正式出场前吸引众人目光,就这样网罗俯首膜拜的愚昧之徒吧。」 「还是一样感觉超良好的呢,公主。」 「这个世界会安排对妾身来说有利的事——这是天意。」 「那么,被天意放弃的兄弟,之后会变得怎样呢?」 「要看《re:从零开始的异世界生活》第五集,发售时间大概是在十月左右……喂,怎么那么久?阿尔,给我做点事。」 「照公主所言这是天意,是对公主来说有利的事情吧?」 「原来来如,言之有理。你还蛮懂事的嘛,阿尔。就照这个步调,为妾身鞠躬尽瘁吧。」 「好啦好啦……看看这种有领导力的地方,也是挺可爱的嘛。」 「看到这点的凡夫俗子也一样,为妾身劳心劳力吧,你们这些庸才的任务就只有这个。」 大家好,我是长月达平,也是鼠色猫,本名又是另外一个! 若是因为名字太多而觉得困扰还请放心,国中二年级的时候,我的名字岂止三个,有六个之多呢。从前世众多名字中继承两个,然后真正的自己——停止!不要开启那段黑历史,伊甸会启动的! 好啦,从这集开始的「再访王都篇」,在网路版小说里是第三章的内容。原本狭隘的场面使得re:zero的登场人物有所受限,不过从本集开始,正式角色一口气倍增啦! 特别是女孩子的外表都华丽到叫人憎恨,屈服在大冢老师的设计力下,陷入「可恶,好高兴!」这种文章受摆弄的下场。 不过,第四集在作业上可说是严酷至极,由于我的本业也进入死亡行军时期,因此主要是在附近的家庭餐厅写作。 最近已经到结帐时会被店员说「您辛苦了」的等级,那根本就是背地里给我取的绰号,我被叫做蔬果汁啦。 长月达平、鼠色猫、蔬果汁、本名……停止!伊甸会启动的! 顺利地到达尾声,让我们回来惯例的致谢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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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就是会老实照做啰?我放心了。那么,关于下一集的内容……」 「自命不凡却被半魔舍弃的庸奴留在王都,身上累积了因后悔和焦躁而产生的郁闷,无处可去的感情寻求可以宣泄的矛头……就是这样吧。」 「唉——兄弟活得也很痛苦呢。」 「因为,是凡夫俗子啊。对妾身来说,这终究是无法理解的丑陋挣扎求生。」 「在变成那样之前发生了什么事?这部分可以在漫画里看到喔。」 「再加上月刊ic alive的漫画版作品,还有deka文库以及短篇小说的刊载,不过是寻常人的待遇呢。」 「连月刊big gangan也决定要刊登漫画版,re:zero企划声势如日中天,还有很多在暗地里策动的故事,其实不会无聊的。」 【p307】 「哈!那当然。不过是在妾身正式出场前吸引众人目光,就这样网罗俯首膜拜的愚昧之徒吧。」 「还是一样感觉超良好的呢,公主。」 「这个世界会安排对妾身来说有利的事——这是天意。」 「那么,被天意放弃的兄弟,之后会变得怎样呢?」 「要看《re:从零开始的异世界生活》第五集,发售时间大概是在十月左右……喂,怎么那么久?阿尔,给我做点事。」 「照公主所言这是天意,是对公主来说有利的事情吧?」 「原来来如,言之有理。你还蛮懂事的嘛,阿尔。就照这个步调,为妾身鞠躬尽瘁吧。」 「好啦好啦……看看这种有领导力的地方,也是挺可爱的嘛。」 「看到这点的凡夫俗子也一样,为妾身劳心劳力吧,你们这些庸才的任务就只有这个。」 大家好,我是长月达平,也是鼠色猫,本名又是另外一个! 若是因为名字太多而觉得困扰还请放心,国中二年级的时候,我的名字岂止三个,有六个之多呢。从前世众多名字中继承两个,然后真正的自己——停止!不要开启那段黑历史,伊甸会启动的! 好啦,从这集开始的「再访王都篇」,在网路版小说里是第三章的内容。原本狭隘的场面使得re:zero的登场人物有所受限,不过从本集开始,正式角色一口气倍增啦! 特别是女孩子的外表都华丽到叫人憎恨,屈服在大冢老师的设计力下,陷入「可恶,好高兴!」这种文章受摆弄的下场。 不过,第四集在作业上可说是严酷至极,由于我的本业也进入死亡行军时期,因此主要是在附近的家庭餐厅写作。 最近已经到结帐时会被店员说「您辛苦了」的等级,那根本就是背地里给我取的绰号,我被叫做蔬果汁啦。 长月达平、鼠色猫、蔬果汁、本名……停止!伊甸会启动的! 顺利地到达尾声,让我们回来惯例的致谢词。 首先,跟我一同跨越地狱般工作行程的池本责编,凌晨四点收到你的电子邮件,害我担心你会不会过劳死呢,辛苦了。 还有,尽管第四集的登场人物比前三集多一倍,但大冢老师依旧面不改色地完成设计,画出的每个角色都精致无比。书写他们和她们的活跃场面,将比以往更有乐趣! 魔法使者草野老师,这次也用幻想风魅惑我。坚持到最后一刻完成最棒的作品,这份热情总是叫我感谢。 其他还有校正人员和行销人员,这部作品受到用上店铺特典的各家书店及许多人的支持,真的是万分感谢。 最重要的是跟随这部作品进入第四集的各位,因为有你们,我才能写出真正想写的东西,感激不尽。 那么,昴的苦痛就留待第五集见啰。 2014年5月 长月达平《滞留十二个小时而被店员翻白眼看待中》 【插图305】 回过神来已经第4集了!由于王选是从这—集开始,因此主要角色一口气增加不少。 所以说,没出现在插画的角色变多了。这次拉姆和碧翠子没能出现,所以就借用这里画看看! 【p306】 「公主,事情就是这样,我们必须负责下一集的预告,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不怎么办呀,阿尔。平庸愚昧的凡夫俗子既然那么想要妾身的慈悲,那么展示威仪让他们服从也是一种消遣吧?」 「那就是会老实照做啰?我放心了。那么,关于下一集的内容……」 「自命不凡却被半魔舍弃的庸奴留在王都,身上累积了因后悔和焦躁而产生的郁闷,无处可去的感情寻求可以宣泄的矛头……就是这样吧。」 「唉——兄弟活得也很痛苦呢。」 「因为,是凡夫俗子啊。对妾身来说,这终究是无法理解的丑陋挣扎求生。」 「在变成那样之前发生了什么事?这部分可以在漫画里看到喔。」 「再加上月刊ic alive的漫画版作品,还有deka文库以及短篇小说的刊载,不过是寻常人的待遇呢。」 「连月刊big gangan也决定要刊登漫画版,re:zero企划声势如日中天,还有很多在暗地里策动的故事,其实不会无聊的。」 【p307】 「哈!那当然。不过是在妾身正式出场前吸引众人目光,就这样网罗俯首膜拜的愚昧之徒吧。」 「还是一样感觉超良好的呢,公主。」 「这个世界会安排对妾身来说有利的事——这是天意。」 「那么,被天意放弃的兄弟,之后会变得怎样呢?」 「要看《re:从零开始的异世界生活》第五集,发售时间大概是在十月左右……喂,怎么那么久?阿尔,给我做点事。」 「照公主所言这是天意,是对公主来说有利的事情吧?」 「原来来如,言之有理。你还蛮懂事的嘛,阿尔。就照这个步调,为妾身鞠躬尽瘁吧。」 「好啦好啦……看看这种有领导力的地方,也是挺可爱的嘛。」 「看到这点的凡夫俗子也一样,为妾身劳心劳力吧,你们这些庸才的任务就只有这个。」 大家好,我是长月达平,也是鼠色猫,本名又是另外一个! 若是因为名字太多而觉得困扰还请放心,国中二年级的时候,我的名字岂止三个,有六个之多呢。从前世众多名字中继承两个,然后真正的自己——停止!不要开启那段黑历史,伊甸会启动的! 好啦,从这集开始的「再访王都篇」,在网路版小说里是第三章的内容。原本狭隘的场面使得re:zero的登场人物有所受限,不过从本集开始,正式角色一口气倍增啦! 特别是女孩子的外表都华丽到叫人憎恨,屈服在大冢老师的设计力下,陷入「可恶,好高兴!」这种文章受摆弄的下场。 不过,第四集在作业上可说是严酷至极,由于我的本业也进入死亡行军时期,因此主要是在附近的家庭餐厅写作。 最近已经到结帐时会被店员说「您辛苦了」的等级,那根本就是背地里给我取的绰号,我被叫做蔬果汁啦。 长月达平、鼠色猫、蔬果汁、本名……停止!伊甸会启动的! 顺利地到达尾声,让我们回来惯例的致谢词。 首先,跟我一同跨越地狱般工作行程的池本责编,凌晨四点收到你的电子邮件,害我担心你会不会过劳死呢,辛苦了。 还有,尽管第四集的登场人物比前三集多一倍,但大冢老师依旧面不改色地完成设计,画出的每个角色都精致无比。书写他们和她们的活跃场面,将比以往更有乐趣! 魔法使者草野老师,这次也用幻想风魅惑我。坚持到最后一刻完成最棒的作品,这份热情总是叫我感谢。 其他还有校正人员和行销人员,这部作品受到用上店铺特典的各家书店及许多人的支持,真的是万分感谢。 最重要的是跟随这部作品进入第四集的各位,因为有你们,我才能写出真正想写的东西,感激不尽。 那么,昴的苦痛就留待第五集见啰。 2014年5月 长月达平《滞留十二个小时而被店员翻白眼看待中》 【插图305】 回过神来已经第4集了!由于王选是从这—集开始,因此主要角色一口气增加不少。 所以说,没出现在插画的角色变多了。这次拉姆和碧翠子没能出现,所以就借用这里画看看! 【p306】 「公主,事情就是这样,我们必须负责下一集的预告,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不怎么办呀,阿尔。平庸愚昧的凡夫俗子既然那么想要妾身的慈悲,那么展示威仪让他们服从也是一种消遣吧?」 「那就是会老实照做啰?我放心了。那么,关于下一集的内容……」 「自命不凡却被半魔舍弃的庸奴留在王都,身上累积了因后悔和焦躁而产生的郁闷,无处可去的感情寻求可以宣泄的矛头……就是这样吧。」 「唉——兄弟活得也很痛苦呢。」 「因为,是凡夫俗子啊。对妾身来说,这终究是无法理解的丑陋挣扎求生。」 「在变成那样之前发生了什么事?这部分可以在漫画里看到喔。」 「再加上月刊ic alive的漫画版作品,还有deka文库以及短篇小说的刊载,不过是寻常人的待遇呢。」 「连月刊big gangan也决定要刊登漫画版,re:zero企划声势如日中天,还有很多在暗地里策动的故事,其实不会无聊的。」 【p307】 「哈!那当然。不过是在妾身正式出场前吸引众人目光,就这样网罗俯首膜拜的愚昧之徒吧。」 「还是一样感觉超良好的呢,公主。」 「这个世界会安排对妾身来说有利的事——这是天意。」 「那么,被天意放弃的兄弟,之后会变得怎样呢?」 「要看《re:从零开始的异世界生活》第五集,发售时间大概是在十月左右……喂,怎么那么久?阿尔,给我做点事。」 「照公主所言这是天意,是对公主来说有利的事情吧?」 「原来来如,言之有理。你还蛮懂事的嘛,阿尔。就照这个步调,为妾身鞠躬尽瘁吧。」 「好啦好啦……看看这种有领导力的地方,也是挺可爱的嘛。」 「看到这点的凡夫俗子也一样,为妾身劳心劳力吧,你们这些庸才的任务就只有这个。」 大家好,我是长月达平,也是鼠色猫,本名又是另外一个! 若是因为名字太多而觉得困扰还请放心,国中二年级的时候,我的名字岂止三个,有六个之多呢。从前世众多名字中继承两个,然后真正的自己——停止!不要开启那段黑历史,伊甸会启动的! 好啦,从这集开始的「再访王都篇」,在网路版小说里是第三章的内容。原本狭隘的场面使得re:zero的登场人物有所受限,不过从本集开始,正式角色一口气倍增啦! 特别是女孩子的外表都华丽到叫人憎恨,屈服在大冢老师的设计力下,陷入「可恶,好高兴!」这种文章受摆弄的下场。 不过,第四集在作业上可说是严酷至极,由于我的本业也进入死亡行军时期,因此主要是在附近的家庭餐厅写作。 最近已经到结帐时会被店员说「您辛苦了」的等级,那根本就是背地里给我取的绰号,我被叫做蔬果汁啦。 长月达平、鼠色猫、蔬果汁、本名……停止!伊甸会启动的! 顺利地到达尾声,让我们回来惯例的致谢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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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来如,言之有理。你还蛮懂事的嘛,阿尔。就照这个步调,为妾身鞠躬尽瘁吧。」 「好啦好啦……看看这种有领导力的地方,也是挺可爱的嘛。」 「看到这点的凡夫俗子也一样,为妾身劳心劳力吧,你们这些庸才的任务就只有这个。」 大家好,我是长月达平,也是鼠色猫,本名又是另外一个! 若是因为名字太多而觉得困扰还请放心,国中二年级的时候,我的名字岂止三个,有六个之多呢。从前世众多名字中继承两个,然后真正的自己——停止!不要开启那段黑历史,伊甸会启动的! 好啦,从这集开始的「再访王都篇」,在网路版小说里是第三章的内容。原本狭隘的场面使得re:zero的登场人物有所受限,不过从本集开始,正式角色一口气倍增啦! 特别是女孩子的外表都华丽到叫人憎恨,屈服在大冢老师的设计力下,陷入「可恶,好高兴!」这种文章受摆弄的下场。 不过,第四集在作业上可说是严酷至极,由于我的本业也进入死亡行军时期,因此主要是在附近的家庭餐厅写作。 最近已经到结帐时会被店员说「您辛苦了」的等级,那根本就是背地里给我取的绰号,我被叫做蔬果汁啦。 长月达平、鼠色猫、蔬果汁、本名……停止!伊甸会启动的! 顺利地到达尾声,让我们回来惯例的致谢词。 首先,跟我一同跨越地狱般工作行程的池本责编,凌晨四点收到你的电子邮件,害我担心你会不会过劳死呢,辛苦了。 还有,尽管第四集的登场人物比前三集多一倍,但大冢老师依旧面不改色地完成设计,画出的每个角色都精致无比。书写他们和她们的活跃场面,将比以往更有乐趣! 魔法使者草野老师,这次也用幻想风魅惑我。坚持到最后一刻完成最棒的作品,这份热情总是叫我感谢。 其他还有校正人员和行销人员,这部作品受到用上店铺特典的各家书店及许多人的支持,真的是万分感谢。 最重要的是跟随这部作品进入第四集的各位,因为有你们,我才能写出真正想写的东西,感激不尽。 那么,昴的苦痛就留待第五集见啰。 2014年5月 长月达平《滞留十二个小时而被店员翻白眼看待中》 【插图305】 回过神来已经第4集了!由于王选是从这—集开始,因此主要角色一口气增加不少。 所以说,没出现在插画的角色变多了。这次拉姆和碧翠子没能出现,所以就借用这里画看看! 【p306】 「公主,事情就是这样,我们必须负责下一集的预告,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不怎么办呀,阿尔。平庸愚昧的凡夫俗子既然那么想要妾身的慈悲,那么展示威仪让他们服从也是一种消遣吧?」 「那就是会老实照做啰?我放心了。那么,关于下一集的内容……」 「自命不凡却被半魔舍弃的庸奴留在王都,身上累积了因后悔和焦躁而产生的郁闷,无处可去的感情寻求可以宣泄的矛头……就是这样吧。」 「唉——兄弟活得也很痛苦呢。」 「因为,是凡夫俗子啊。对妾身来说,这终究是无法理解的丑陋挣扎求生。」 「在变成那样之前发生了什么事?这部分可以在漫画里看到喔。」 「再加上月刊ic alive的漫画版作品,还有deka文库以及短篇小说的刊载,不过是寻常人的待遇呢。」 「连月刊big gangan也决定要刊登漫画版,re:zero企划声势如日中天,还有很多在暗地里策动的故事,其实不会无聊的。」 【p307】 「哈!那当然。不过是在妾身正式出场前吸引众人目光,就这样网罗俯首膜拜的愚昧之徒吧。」 「还是一样感觉超良好的呢,公主。」 「这个世界会安排对妾身来说有利的事——这是天意。」 「那么,被天意放弃的兄弟,之后会变得怎样呢?」 「要看《re:从零开始的异世界生活》第五集,发售时间大概是在十月左右……喂,怎么那么久?阿尔,给我做点事。」 「照公主所言这是天意,是对公主来说有利的事情吧?」 「原来来如,言之有理。你还蛮懂事的嘛,阿尔。就照这个步调,为妾身鞠躬尽瘁吧。」 「好啦好啦……看看这种有领导力的地方,也是挺可爱的嘛。」 「看到这点的凡夫俗子也一样,为妾身劳心劳力吧,你们这些庸才的任务就只有这个。」 序章『其名为——』 台版 转自 轻之国度 扫图:linpop 录入:shloaf 被黑衣装扮集团给包围的男子,自身也裹著黑色法衣。 身高比昴略高,深绿色头发长到遮盖眼睛。脸颊瘦削,骨头上只贴著最低限度的皮跟肉,构成一个人型的样貌。 就是个肉体让人感受不到生气,十分符合这种形容的人。 不过,那是在除却他那双绽放疯狂异彩的双眸的情况下。 「原来如此……这可真是,挺有意思的呢。」 男子倾斜身体,脖子也扭曲九十度,目光炯炯的双眼毫不客气地盯著昴。做出只能用诡异来形容的动作,男子点头表达理解。 接著他依旧斜著身躯,顺手把自己的右手拇指插进嘴里,毫不犹豫地咬碎指头。 肉烂骨碎。男子边啜饮血流边瞪大浑浊的瞳孔,说: 「你……该不会是『傲慢』吧?」 男子的问话,投向被固定在墙壁上的昴。 可是,昴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只是呆呆地仰望站在眼前的男子,露出不合场合的傻笑。 和举止易于常轨的男子一样,神智不清的黑色瞳孔虚无地眨呀眨。 「呼嗯……看样子得不到答案呢。」 把手指拔出嘴巴,看到流血的右手后男子才恍然大悟地敲自己的头。 「啊啊,对喔。这么说来,做了太失礼的事。我所做的,连打招呼都称不上呢。」 为自己忘记初次见面礼仪致歉,男子横向咧开颜色很淡的嘴唇,做出不吉祥的笑容。 接著缓缓、恭敬有礼地弯曲腰杆。 「我是魔女教的大罪司教——」 维持弯腰动作,只灵活地翘起脑袋,笔直地凝视昴。 「掌管『怠惰』的……贝特鲁吉乌斯·罗曼尼康帝。」 报上名号,用双手手指指著昴的男子——贝特鲁吉乌斯嘻皮笑脸地说。 嘎哈哈哈。嘎哈哈哈。嘎哈哈哈。 台版 转自 轻之国度 扫图:linpop 录入:shloaf 被黑衣装扮集团给包围的男子,自身也裹著黑色法衣。 身高比昴略高,深绿色头发长到遮盖眼睛。脸颊瘦削,骨头上只贴著最低限度的皮跟肉,构成一个人型的样貌。 就是个肉体让人感受不到生气,十分符合这种形容的人。 不过,那是在除却他那双绽放疯狂异彩的双眸的情况下。 「原来如此……这可真是,挺有意思的呢。」 男子倾斜身体,脖子也扭曲九十度,目光炯炯的双眼毫不客气地盯著昴。做出只能用诡异来形容的动作,男子点头表达理解。 接著他依旧斜著身躯,顺手把自己的右手拇指插进嘴里,毫不犹豫地咬碎指头。 肉烂骨碎。男子边啜饮血流边瞪大浑浊的瞳孔,说: 「你……该不会是『傲慢』吧?」 男子的问话,投向被固定在墙壁上的昴。 可是,昴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只是呆呆地仰望站在眼前的男子,露出不合场合的傻笑。 和举止易于常轨的男子一样,神智不清的黑色瞳孔虚无地眨呀眨。 「呼嗯……看样子得不到答案呢。」 把手指拔出嘴巴,看到流血的右手后男子才恍然大悟地敲自己的头。 「啊啊,对喔。这么说来,做了太失礼的事。我所做的,连打招呼都称不上呢。」 为自己忘记初次见面礼仪致歉,男子横向咧开颜色很淡的嘴唇,做出不吉祥的笑容。 接著缓缓、恭敬有礼地弯曲腰杆。 「我是魔女教的大罪司教——」 维持弯腰动作,只灵活地翘起脑袋,笔直地凝视昴。 「掌管『怠惰』的……贝特鲁吉乌斯·罗曼尼康帝。」 报上名号,用双手手指指著昴的男子——贝特鲁吉乌斯嘻皮笑脸地说。 嘎哈哈哈。嘎哈哈哈。嘎哈哈哈。 台版 转自 轻之国度 扫图:linpop 录入:shloaf 被黑衣装扮集团给包围的男子,自身也裹著黑色法衣。 身高比昴略高,深绿色头发长到遮盖眼睛。脸颊瘦削,骨头上只贴著最低限度的皮跟肉,构成一个人型的样貌。 就是个肉体让人感受不到生气,十分符合这种形容的人。 不过,那是在除却他那双绽放疯狂异彩的双眸的情况下。 「原来如此……这可真是,挺有意思的呢。」 男子倾斜身体,脖子也扭曲九十度,目光炯炯的双眼毫不客气地盯著昴。做出只能用诡异来形容的动作,男子点头表达理解。 接著他依旧斜著身躯,顺手把自己的右手拇指插进嘴里,毫不犹豫地咬碎指头。 肉烂骨碎。男子边啜饮血流边瞪大浑浊的瞳孔,说: 「你……该不会是『傲慢』吧?」 男子的问话,投向被固定在墙壁上的昴。 可是,昴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只是呆呆地仰望站在眼前的男子,露出不合场合的傻笑。 和举止易于常轨的男子一样,神智不清的黑色瞳孔虚无地眨呀眨。 「呼嗯……看样子得不到答案呢。」 把手指拔出嘴巴,看到流血的右手后男子才恍然大悟地敲自己的头。 「啊啊,对喔。这么说来,做了太失礼的事。我所做的,连打招呼都称不上呢。」 为自己忘记初次见面礼仪致歉,男子横向咧开颜色很淡的嘴唇,做出不吉祥的笑容。 接著缓缓、恭敬有礼地弯曲腰杆。 「我是魔女教的大罪司教——」 维持弯腰动作,只灵活地翘起脑袋,笔直地凝视昴。 「掌管『怠惰』的……贝特鲁吉乌斯·罗曼尼康帝。」 报上名号,用双手手指指著昴的男子——贝特鲁吉乌斯嘻皮笑脸地说。 嘎哈哈哈。嘎哈哈哈。嘎哈哈哈。 台版 转自 轻之国度 扫图:linpop 录入:shloaf 被黑衣装扮集团给包围的男子,自身也裹著黑色法衣。 身高比昴略高,深绿色头发长到遮盖眼睛。脸颊瘦削,骨头上只贴著最低限度的皮跟肉,构成一个人型的样貌。 就是个肉体让人感受不到生气,十分符合这种形容的人。 不过,那是在除却他那双绽放疯狂异彩的双眸的情况下。 「原来如此……这可真是,挺有意思的呢。」 男子倾斜身体,脖子也扭曲九十度,目光炯炯的双眼毫不客气地盯著昴。做出只能用诡异来形容的动作,男子点头表达理解。 接著他依旧斜著身躯,顺手把自己的右手拇指插进嘴里,毫不犹豫地咬碎指头。 肉烂骨碎。男子边啜饮血流边瞪大浑浊的瞳孔,说: 「你……该不会是『傲慢』吧?」 男子的问话,投向被固定在墙壁上的昴。 可是,昴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只是呆呆地仰望站在眼前的男子,露出不合场合的傻笑。 和举止易于常轨的男子一样,神智不清的黑色瞳孔虚无地眨呀眨。 「呼嗯……看样子得不到答案呢。」 把手指拔出嘴巴,看到流血的右手后男子才恍然大悟地敲自己的头。 「啊啊,对喔。这么说来,做了太失礼的事。我所做的,连打招呼都称不上呢。」 为自己忘记初次见面礼仪致歉,男子横向咧开颜色很淡的嘴唇,做出不吉祥的笑容。 接著缓缓、恭敬有礼地弯曲腰杆。 「我是魔女教的大罪司教——」 维持弯腰动作,只灵活地翘起脑袋,笔直地凝视昴。 「掌管『怠惰』的……贝特鲁吉乌斯·罗曼尼康帝。」 报上名号,用双手手指指著昴的男子——贝特鲁吉乌斯嘻皮笑脸地说。 嘎哈哈哈。嘎哈哈哈。嘎哈哈哈。 台版 转自 轻之国度 扫图:linpop 录入:shloaf 被黑衣装扮集团给包围的男子,自身也裹著黑色法衣。 身高比昴略高,深绿色头发长到遮盖眼睛。脸颊瘦削,骨头上只贴著最低限度的皮跟肉,构成一个人型的样貌。 就是个肉体让人感受不到生气,十分符合这种形容的人。 不过,那是在除却他那双绽放疯狂异彩的双眸的情况下。 「原来如此……这可真是,挺有意思的呢。」 男子倾斜身体,脖子也扭曲九十度,目光炯炯的双眼毫不客气地盯著昴。做出只能用诡异来形容的动作,男子点头表达理解。 接著他依旧斜著身躯,顺手把自己的右手拇指插进嘴里,毫不犹豫地咬碎指头。 肉烂骨碎。男子边啜饮血流边瞪大浑浊的瞳孔,说: 「你……该不会是『傲慢』吧?」 男子的问话,投向被固定在墙壁上的昴。 可是,昴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只是呆呆地仰望站在眼前的男子,露出不合场合的傻笑。 和举止易于常轨的男子一样,神智不清的黑色瞳孔虚无地眨呀眨。 「呼嗯……看样子得不到答案呢。」 把手指拔出嘴巴,看到流血的右手后男子才恍然大悟地敲自己的头。 「啊啊,对喔。这么说来,做了太失礼的事。我所做的,连打招呼都称不上呢。」 为自己忘记初次见面礼仪致歉,男子横向咧开颜色很淡的嘴唇,做出不吉祥的笑容。 接著缓缓、恭敬有礼地弯曲腰杆。 「我是魔女教的大罪司教——」 维持弯腰动作,只灵活地翘起脑袋,笔直地凝视昴。 「掌管『怠惰』的……贝特鲁吉乌斯·罗曼尼康帝。」 报上名号,用双手手指指著昴的男子——贝特鲁吉乌斯嘻皮笑脸地说。 嘎哈哈哈。嘎哈哈哈。嘎哈哈哈。 台版 转自 轻之国度 扫图:linpop 录入:shloaf 被黑衣装扮集团给包围的男子,自身也裹著黑色法衣。 身高比昴略高,深绿色头发长到遮盖眼睛。脸颊瘦削,骨头上只贴著最低限度的皮跟肉,构成一个人型的样貌。 就是个肉体让人感受不到生气,十分符合这种形容的人。 不过,那是在除却他那双绽放疯狂异彩的双眸的情况下。 「原来如此……这可真是,挺有意思的呢。」 男子倾斜身体,脖子也扭曲九十度,目光炯炯的双眼毫不客气地盯著昴。做出只能用诡异来形容的动作,男子点头表达理解。 接著他依旧斜著身躯,顺手把自己的右手拇指插进嘴里,毫不犹豫地咬碎指头。 肉烂骨碎。男子边啜饮血流边瞪大浑浊的瞳孔,说: 「你……该不会是『傲慢』吧?」 男子的问话,投向被固定在墙壁上的昴。 可是,昴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只是呆呆地仰望站在眼前的男子,露出不合场合的傻笑。 和举止易于常轨的男子一样,神智不清的黑色瞳孔虚无地眨呀眨。 「呼嗯……看样子得不到答案呢。」 把手指拔出嘴巴,看到流血的右手后男子才恍然大悟地敲自己的头。 「啊啊,对喔。这么说来,做了太失礼的事。我所做的,连打招呼都称不上呢。」 为自己忘记初次见面礼仪致歉,男子横向咧开颜色很淡的嘴唇,做出不吉祥的笑容。 接著缓缓、恭敬有礼地弯曲腰杆。 「我是魔女教的大罪司教——」 维持弯腰动作,只灵活地翘起脑袋,笔直地凝视昴。 「掌管『怠惰』的……贝特鲁吉乌斯·罗曼尼康帝。」 报上名号,用双手手指指著昴的男子——贝特鲁吉乌斯嘻皮笑脸地说。 嘎哈哈哈。嘎哈哈哈。嘎哈哈哈。 台版 转自 轻之国度 扫图:linpop 录入:shloaf 被黑衣装扮集团给包围的男子,自身也裹著黑色法衣。 身高比昴略高,深绿色头发长到遮盖眼睛。脸颊瘦削,骨头上只贴著最低限度的皮跟肉,构成一个人型的样貌。 就是个肉体让人感受不到生气,十分符合这种形容的人。 不过,那是在除却他那双绽放疯狂异彩的双眸的情况下。 「原来如此……这可真是,挺有意思的呢。」 男子倾斜身体,脖子也扭曲九十度,目光炯炯的双眼毫不客气地盯著昴。做出只能用诡异来形容的动作,男子点头表达理解。 接著他依旧斜著身躯,顺手把自己的右手拇指插进嘴里,毫不犹豫地咬碎指头。 肉烂骨碎。男子边啜饮血流边瞪大浑浊的瞳孔,说: 「你……该不会是『傲慢』吧?」 男子的问话,投向被固定在墙壁上的昴。 可是,昴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只是呆呆地仰望站在眼前的男子,露出不合场合的傻笑。 和举止易于常轨的男子一样,神智不清的黑色瞳孔虚无地眨呀眨。 「呼嗯……看样子得不到答案呢。」 把手指拔出嘴巴,看到流血的右手后男子才恍然大悟地敲自己的头。 「啊啊,对喔。这么说来,做了太失礼的事。我所做的,连打招呼都称不上呢。」 为自己忘记初次见面礼仪致歉,男子横向咧开颜色很淡的嘴唇,做出不吉祥的笑容。 接著缓缓、恭敬有礼地弯曲腰杆。 「我是魔女教的大罪司教——」 维持弯腰动作,只灵活地翘起脑袋,笔直地凝视昴。 「掌管『怠惰』的……贝特鲁吉乌斯·罗曼尼康帝。」 报上名号,用双手手指指著昴的男子——贝特鲁吉乌斯嘻皮笑脸地说。 嘎哈哈哈。嘎哈哈哈。嘎哈哈哈。 台版 转自 轻之国度 扫图:linpop 录入:shloaf 被黑衣装扮集团给包围的男子,自身也裹著黑色法衣。 身高比昴略高,深绿色头发长到遮盖眼睛。脸颊瘦削,骨头上只贴著最低限度的皮跟肉,构成一个人型的样貌。 就是个肉体让人感受不到生气,十分符合这种形容的人。 不过,那是在除却他那双绽放疯狂异彩的双眸的情况下。 「原来如此……这可真是,挺有意思的呢。」 男子倾斜身体,脖子也扭曲九十度,目光炯炯的双眼毫不客气地盯著昴。做出只能用诡异来形容的动作,男子点头表达理解。 接著他依旧斜著身躯,顺手把自己的右手拇指插进嘴里,毫不犹豫地咬碎指头。 肉烂骨碎。男子边啜饮血流边瞪大浑浊的瞳孔,说: 「你……该不会是『傲慢』吧?」 男子的问话,投向被固定在墙壁上的昴。 可是,昴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只是呆呆地仰望站在眼前的男子,露出不合场合的傻笑。 和举止易于常轨的男子一样,神智不清的黑色瞳孔虚无地眨呀眨。 「呼嗯……看样子得不到答案呢。」 把手指拔出嘴巴,看到流血的右手后男子才恍然大悟地敲自己的头。 「啊啊,对喔。这么说来,做了太失礼的事。我所做的,连打招呼都称不上呢。」 为自己忘记初次见面礼仪致歉,男子横向咧开颜色很淡的嘴唇,做出不吉祥的笑容。 接著缓缓、恭敬有礼地弯曲腰杆。 「我是魔女教的大罪司教——」 维持弯腰动作,只灵活地翘起脑袋,笔直地凝视昴。 「掌管『怠惰』的……贝特鲁吉乌斯·罗曼尼康帝。」 报上名号,用双手手指指著昴的男子——贝特鲁吉乌斯嘻皮笑脸地说。 嘎哈哈哈。嘎哈哈哈。嘎哈哈哈。 台版 转自 轻之国度 扫图:linpop 录入:shloaf 被黑衣装扮集团给包围的男子,自身也裹著黑色法衣。 身高比昴略高,深绿色头发长到遮盖眼睛。脸颊瘦削,骨头上只贴著最低限度的皮跟肉,构成一个人型的样貌。 就是个肉体让人感受不到生气,十分符合这种形容的人。 不过,那是在除却他那双绽放疯狂异彩的双眸的情况下。 「原来如此……这可真是,挺有意思的呢。」 男子倾斜身体,脖子也扭曲九十度,目光炯炯的双眼毫不客气地盯著昴。做出只能用诡异来形容的动作,男子点头表达理解。 接著他依旧斜著身躯,顺手把自己的右手拇指插进嘴里,毫不犹豫地咬碎指头。 肉烂骨碎。男子边啜饮血流边瞪大浑浊的瞳孔,说: 「你……该不会是『傲慢』吧?」 男子的问话,投向被固定在墙壁上的昴。 可是,昴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只是呆呆地仰望站在眼前的男子,露出不合场合的傻笑。 和举止易于常轨的男子一样,神智不清的黑色瞳孔虚无地眨呀眨。 「呼嗯……看样子得不到答案呢。」 把手指拔出嘴巴,看到流血的右手后男子才恍然大悟地敲自己的头。 「啊啊,对喔。这么说来,做了太失礼的事。我所做的,连打招呼都称不上呢。」 为自己忘记初次见面礼仪致歉,男子横向咧开颜色很淡的嘴唇,做出不吉祥的笑容。 接著缓缓、恭敬有礼地弯曲腰杆。 「我是魔女教的大罪司教——」 维持弯腰动作,只灵活地翘起脑袋,笔直地凝视昴。 「掌管『怠惰』的……贝特鲁吉乌斯·罗曼尼康帝。」 报上名号,用双手手指指著昴的男子——贝特鲁吉乌斯嘻皮笑脸地说。 嘎哈哈哈。嘎哈哈哈。嘎哈哈哈。 第一章『腐败的精神』 1 ——晴朗的蓝天,映照在仰躺倒地的昴的视野里。 被召唤至异世界后,回过神来已过了大约两个半月。 这段期间,像这样子仰望蓝天是第几次了呢? 积雨云很厚,遮蔽了日光。但光彩夺目的阳光依旧穿透厚云,倾照在地面。 边让太阳光烧灼眼皮底部,昴突然没来由地想。 「这么说来……来到这里之后,最近都没下过雨呢。」 如果是深夜淅沥沥下小雨,傍晚前后下骤雨的话,曾遇过好几次,但最近都没有下一整天的雨。 目前露格尼卡的气温是穿长袖会觉得有点热。以体感温度来看是原本世界的六月,或是还留有残暑的九月吧。 因为雨量减少,或许现在是这边世界的乾季。 「差不多要结束了?」 倒在地上任思绪泅游的昴,突然被这道声音呼唤。 维持仰躺,只抬起头的视线尽头站著一名老人。 高个头、穿著全身黑的管家服。有著让人看不出年龄、锻炼有素的躯体,以及直挺挺的脊梁。老人礼貌地抚摸丰盈的白发,展露充满气质的站姿。 柔和的面容刻画著沉稳的皱纹,给人的印象就是某处的温良敦厚老绅士,但他手上却握著一把刀身很长的木剑。 「不,还没呢。我刚刚只是稍微思考了些哲理。」 「哦,真叫人好奇。敢问是在想什么呢?」 「上面闹火灾,下面闹水灾……是指什么呢?」 藉由高举双脚再往下挥的动作,用力站起来。 钝重感还残留在体内,但跌打损伤造成的影响几乎微乎其微。 轻轻转动手脚确认状况,昴旋转握著的木剑后朝正面——威尔海姆剌过去。 「那么,还请再指教一手!」 「附带一问,方才的哲理答案是?」 「没什么大不了的——尿床之后恼羞成怒!」 用玩笑话回应,然后踏步向前,以低姿势挥舞木剑画出半圆。 前端扫过空气并卷起风的一击,没有丁点放水。 可是。 「喝啊!」 「绷太紧了。手,脚,脖子,腰。还有脸。」 全力一击被威尔海姆的木剑架开,目标就这样被流畅的动作撇离。瞄准头部的一击掠过对手头顶上方,转动身躯的老人,掌中闪过宛如舞蹈的剑击。 头部,喉咙,心窝,下体——连成一线的人体要害被温柔抚过。威尔海姆的木剑仅用点到为止的力道,就击飞昴的身体。 多亏这绝佳的借力使力技巧,几乎没有造成任何伤害。尽管如此,要害被打中的冲击导致昴窒息,无法成功自我防卫并发出痛苦呻吟。 「咕恶!」 在背部被敲打的疼痛下,眼睛整个打转,整个人再度成大字形倒下,正面又出现嘲笑自己的蓝天。蔚蓝无比的晴朗天空叫人憎恨无比。 「差不多要结束了?」 威尔海姆平稳的呼唤没有抑扬顿挫,也没有丝毫讽刺和侮辱。 询问昴的声音,已经是第几度开口了呢? 「真有精神啊。」 仰望可恨蓝天的昴,听到介入两人的声音后抬起头。看见一名俯视仰躺在庭园的昴、倚著阳台栏杆的女性。 「虽然只听到声音,不过似乎颇有热忱。」 身体靠著扶手、俯瞰两人的,是有著一头绿发的美丽女性。 充满光泽的秀发飘逸纤长-色泽浓绿到接近黑色。身上的气质让人会自然端正姿势。充满女人味起伏的肢体,被像是男装的军服给包裹。 她是这间豪宅的屋主,同时也是威尔海姆的主子,库珥修·卡尔斯腾公爵。 虽然还年轻,却是身居国家要职的才女——同时在现今的露格尼卡王国里,也是拥有非常重要立场的人物。 「库珥修大人。是否妨碍了您的职务?」 「没有,我刚好想要放松一下。不用放在心上。」 库珥修宽宏大量地点头,然后视线移向躺在地上的昴。 「而且,我不想傲慢到不分青红皂白去否定某人的努力。就算对方是和自己雇用的人玩乐也一样。就尽情地陪他玩吧,威尔海姆。」 「明白了。不过,」 库珥修以自己的方式下达许可,威尔海姆深深一鞠躬回应。 接著老人稍稍斜视昴。 「差不多要结束了?」 「按照方才的流程而把结束说出口,我可不是看不懂气氛的家伙。」 站起来的同时拍打沾上草叶的身体,昴转动身子后第三次——不对,是第十几次确认身体状况。然后边捏响拳头边吐气。 「在美人的视线下被打得落花流水,对男人来说是相当难受的事件。我的男子汉计量表值会不断减少的。」 威尔海姆扔木剑过来,顺手接住的昴苦笑。 「没必要在意。反正不是第一次看你被痛殴了。」 「呜呃!」 来自上方毫不留情的一句话,令昴按住胸膛呻吟。 「我只听说经纬,但我认为方才是库珥修大人太过直接。」 「是吗?」 威尔海姆的话,让不带恶意的库珥修挑眉。 「不去挑战实力拼不过的对手,是自知之明。不过,假如有彰显出不屈不挠的意志,那就算后悔也没什么好可耻的。」 摸著下巴阐述自身论点的库珥修,让昴品尝到些微尴尬。 虽说前些天是单方面展露丑态,却没想到会得到这样的评价。毕竟,昴认为那样的丑态以及前后发生的事,是自己人生中最大的失败。 在王城的候客室发生最糟糕也最差劲的别离瞬间。 「反倒是昨晚的事,叫我难以接受。虽是听闻……但考虑到你的心情,不难理解你的悲愤。」 「……啊哈哈。」 库珥修的视线掺杂了同情的色彩,昴发出乾笑声,抓抓脸颊。 昨晚——半天前发生的事,似乎只能叫人如此反应。 和前来库珥修宅邸拜访昴的『剑圣』莱因哈鲁特会面。 「另外,既然被女性看著接受指导是一种痛苦,那应该是已经重复很久了吧?」 看到昴的表情变化,库珥修回到前一个话题。从扶手探出半个身子的她,饶富深意的视线投向庭园角落。 那儿站著从头到尾都默默看著训练场景的蓝发少女。 察觉库珥修在看著少女,昴表情尴尬地皱眉。 「……在自家人面前丢人现眼,是另一种感觉啦。」 「在总有一天会成为敌人的掌中不断掀底牌也是个问题……不过放这样的人进屋子的我也是同类吧。出乎意料的,不知道自己的心里在想什么呢。」 说给昴听后,库珥修点头数次像在反省自己。然后结束一个人的沉思,呼唤下方的威尔海姆。 「威尔海姆。」 「在。」 「我想稍微活动身体。把剩下的事处理完后就过来。虽然比预定的早,不过今天的指导就麻烦你了。」 「明白。请慢慢准备。」 「就我现在的心境,你的意见有点难做到。」 浅浅一笑后离开扶手,库珥修挺直脊梁回到办公室。 威风凛凛的动作。绿发摇曳似在舞蹈,承受柔和的日光消失在昴的视线里。看到她离开,昴将些微的紧张感化做叹气吐出。 视线消失让自己坦露安心,昴对自己苦笑。 说实话,库珥修这名女性对昴来说是很棘手的类型。 耿直毫不动摇的眼神,清澈无比彷佛可以看透自己的心底。正直诚实的性格,以及以信念为背书的言行举止,经常让自己感到无地自容。 洋溢自信,对自己应为之事不抱一丝迷惘的崇高存在。 很自然地拿自己现在的立场与之相比,自己的悲惨显得格外显眼。 「差不多要结束了。」 重新面向摇头以转换心情的昴,威尔海姆这么说。 「不是疑问句了,就是这么回事呢。」 缓缓架起木剑的威尔海姆说的话——语尾去掉了问号,昴领悟到这段激烈又平稳的时间即将划下句点。 看到昴的黑色瞳孔老实地带著遗憾,威尔海姆微微苦笑。 「既然库珥修大人开口了,那我也不得不完成指导的任务。毕竟我会被聘至卡尔斯腾家的理由,有一半是为此。」 「我不会再耍任性了。本来就是请你拨出空闲的时间陪我,所以才会得到这种报应啦。」 对于练习即将结束感到寂寥的同时,昴拿好木剑,剑尖对准对方的眼睛。 国中就没学剑道了,但还是有学会剑术基本。看到平心静气站得笔直的昴,威尔海姆的表情也失去了松懈。 「——上啰。」 「恭候大驾。」 遵照宣言,昴的身体踢土往前飞奔。 毫无任何牵制。没耍花招,就从正面挥出一击。 木剑高举过头,由上往下挥的一刀划破空气,前端错失了终点戳向大地。偏离目标、用力踏步的昴向前滚倒。 然后, 「——呃!」 被打败的昴感觉好像有无数的斩击闪现。 2 菜月·昴住进库珥修·卡尔斯腾宅邸,已过了三天。 卡尔斯腾公爵的宅邸,位在王都上层的贵族街最深处——特别华丽又并列的豪宅区一角。虽说这里只是公爵滞留在王都时所用的别墅,但规模姑且不论,内部装潢的豪华度远远超越罗兹瓦尔本宅。 不过,那装饰过头的屋内装潢并非库珥修本人的兴趣。待在王都,来访的客人会很多,为此才——就是应贵族要求的虚荣心啦。 来客频繁造访豪宅的模样,这三天来昴也看过许多次。 ——连莱因哈鲁特·范·阿斯特雷亚的来访,也只是其中之一。 半天前接待他的经过,成为对昴来说十分讨厌的回忆。 「练兵场那件事,没能阻止真的很对不起。我对只能眼睁睁看著事情发生的自己感到羞耻。」 站在回应呼唤而出来的昴面前,莱因哈鲁特开口第一句话就是谢罪。 两人站在被魔法灯照耀的卡尔斯腾宅邸门口,莱因哈鲁特深深低头。 被称为『剑圣』、集国内信赖与尊敬于一身的人物朝自己赔不是。觉得自己才没脸见他的昴对莱因哈鲁特这样的行为大吃一惊。 「等、等一下等一下。为什么你得要道歉?又不是你的错,你又没做什么。」 「才没那回事呢,昴。我是你的朋友,同时也是由里乌斯的朋友。没能制止两位朋友之间的龃龉,完全是由于我的无能所致。」 「朋友之间啊……」 听到现在在这世界上第二不想听到的名字,昴微微倒抽一口气。 但是,他没有因此敌视莱因哈鲁特。不如说是感谢他当时没有从中作梗。要是他出手制止,那悲惨程度会更胜现在吧。 昴和由里乌斯之间的决斗——纵使几乎称不上叫决斗,但胜负不应委由他人。只有这点确实保住了决斗该有的形式。 莱因哈鲁特的想法,不过是没必要产生的罪恶感。尽管如此却还亲自前来谢罪,这份诚实,正是让他被称为『骑士中的骑士』的原因。 「……嗯,不说那个了。你刻意跑来,我很高兴。毕竟,你现在应该很忙吧?」 「我不希望把忙碌和友谊放在同个天平测量。要是错过今晚,向你谢罪的机会就要挪到很后面了。」 「很后面……该不会,你要去别的地方?」 「我要离开王都,带菲鲁特大人到我的老家。菲鲁特大人必须学会的事还很多,而且新雇用的人也需要教育。」 莱因哈鲁特微微苦笑,但从那笑容可以窥见他很期待未来的劳苦。至少对期许主仆关系圆满无比的不安,丝毫没有显现在莱因哈鲁特这边。 「跟菲鲁特处得还好吗?」 「——尽管与众不同,但却是个会提出前所未有见解的人士。当能力追上志向与气概的时候,大家一定都会为之震惊。我只是勉励自己,希望能成为她未来的助力。」 「……这样啊。那就好。」 听到没有迷惘的答案,昴忍不住把视线移离莱因哈鲁特。 因为无法正眼直视他。红发青年不以苦难为苦,也不为与主人的关系烦恼。仅仅遵从自己被赋予的使命,没有任何忧虑。 他那模样,和现在的昴根本是天差地远—— 「你后悔了吗?」 昴不看自己,这样的态度让莱因哈鲁特担忧地皱起俊眉。 后悔——他说出口的单字穿刺心头,昴紧咬嘴唇。 后悔是一直都有的。昨天后悔之前的事。今天后悔昨天的事。明天一定也会后悔今天的事吧。 如果活著就是不断选择,那么活著就是不断后悔。 会不由得去想像当初没选的选项的未来,去希冀跟现在不一样的世界。 「我不会说什么我懂你的心情这类轻率的话。不过,为那时的事感到羞愧,这点我也一样。虽然一开始就跟你说了,但我真的很后悔。」 见昴沉默,莱因哈鲁特垂下眼帘。 那句话莫名地偏离昴内心中的遗憾。但是,这很正常。立场不同看法也会跟著不同。昴和莱因哈鲁特,观点不可能一样。 所以说,昴做好心理准备,不管莱因哈鲁特说什么也不会动摇的准备。 但是,这样的心理准备却—— 「那天的决斗……你跟由里乌斯的战斗毫无意义。明知如此却什么也办不到,害你受了不该受的伤。眼睁睁看著事情发生,让我一直很过意不去。」 「————」 昴的觉悟很短,短到被他说了这些话就没了。 「——你说,毫无意义?」 「嗯,是啊。你和由里乌斯在那里相斗后得到了什么?你受伤,由里乌斯也在自己的经历中留下污点,仅此而已。你知道他在那场决斗之后,被处罚闭门思过吗?由里乌斯现在应该也在后悔自身的行为。」 由里乌斯受罚这件事还是初次听闻,对昴来说很意外。 当时在场的观众、骑士们都站在由里乌斯那边。还以为事后的处理应对早就打通好关节了,所以没想到他会受罚。 ——但是,不觉得由里乌斯会后悔这件事。 只有这点,用木剑跟他交锋过的昴可以这么肯定。 丝毫不察昴这样的想法,莱因哈鲁特就著充满诚意的眼神诉说。 「只要给彼此时间,应该就能好好地冷静对话。不嫌弃的话,可以由我来准备这样的场合。只要和解了,就不会再有那场决斗的芥蒂。」 「……你是指,当那场决斗没发生过?」 「对。或许会很难开口,但平常的由里乌斯是个诚实又讲理的人。只要推心置腹一次,误解立刻就能解开……」 「莱因哈鲁特。」 打断拼命阐述的声音,昴呼唤莱因哈鲁特的名字。 闭上嘴巴的红发青年以清澈的眼神回视昴。映著苍穹的瞳孔里头,不带一丝一毫负面情感。 亦即,莱因哈鲁特是认真这么说的。 他是真的不懂那场决斗的意义。 ——那场决斗意味著无法退让的自豪互相撞击,但他无法理解。 「你的心情我知道了,我很高兴。你真的是个好人。」 「既然如此……」 「不过,你的提议我不接受。我不能接受。……我言尽于此。」 说完昴就转身背对他。莱因哈鲁特讶异地屏息。当昴穿过门要回屋里去的时候,莱因哈鲁特的手立刻伸向他的背。 「莱因哈鲁特,你真的是个超级大好人。你方才的话没有恶意和坏念头,你的所作所为、一言一句都是出自于单纯的善意。这些我全都知道。……我懂。」 听到昴这么说,莱因哈鲁特的动作停住。 感受到背后的他停下来,昴没有回头,直接穿过大门。 然后。 「可是,只有这个我办不到。那场决斗的意义……我不能让你把它夺走。」 这一点不管是昴还是由里乌斯,甚至旁观决斗的骑士们都不期望发生。 那场决斗是有意义的。有确确实实的意义在。 纵使『剑圣』、莱因哈鲁特无法理解—— 「就算你这么说……你在那场决斗得到了什么?不都只有失去吗?」 为了填补与昴逐渐拉开的距离,莱因哈鲁特拼命挤出话来。可是,他为此所选择的话语,反而为这次的对话划下决定性的休止符。 「就像你跟爱蜜莉雅大人那样。」 「你今天就回去吧,莱因哈鲁特。趁你的主子还没寂寞到大吵大闹的时候。」 听到现在在这世界上最不想听到的名字,昴自暴自弃地回应剑圣。 大声关上的门,为两人在这一天的别离点上句点。 「……真是多管闲事。」 吐出面对面时讲不出口的恶言恶语后,昴为昨晚的事咬牙切齿。 弯曲嘴唇,用力抓头像要挥别全新的记忆。 「不行哟,昴。你的头被打到了,所以请不要乱动。」 充满慈爱的嗓音,温柔地抚摸躺倒在地的昴的耳膜。 往上瞥一眼,视线尽头是俯视昴的微笑蓝发少女。 以黑色为基底,裙长改短的围裙洋装。跪在草坪上维持让昴的头枕在自己大腿上的姿势,有著可爱容颜的女仆——雷姆。 被吩咐侍奉昴的女仆,现在正用手指边梳理昴的头发边轻语。 「特训辛苦了。请就这样躺在雷姆的大腿上好好休息一阵子。」 「特训……根本称不上吧。只是单纯的练习而已。在旁边看很无聊吧?」 「不会,不无聊。能够和昴一起度过,光这样雷姆就觉得十分幸福。」 雷姆倾注而下的全面肯定,现在的昴却无福正面接受。 他用手掌盖住脸,让连自己的惨样都以好意观看的雷姆消失在视线外。跟游玩没啥两样的练习,雷姆却从头看到尾。所以也没啥好难为情的。 看著用掩面来掩饰感情的昴,雷姆什么也没说。 她只是默不作声,怜爱地承受昴的重量,不断轻柔地梳理昴的黑色短发,彷佛让人觉得时间不会停止。 「……雷姆啊。」 耐不住沉默的昴率先开口。 他沙哑的声音让雷姆的手停下动作。感谢雷姆就这样等待自已开口,昴过了好一阵子才说下去。 「你不会觉得……我很丢脸吗?」 道出口后,才问自己究竟想要得到什么答案。 是想要肯定,还是否定?是在渴求从哪边开始到哪里为止的表现评价?刚刚吗?还是三天前?亦或者是更久之前—— 「会啊。」 质问自己的过程,被雷姆果断肯定的声音给中断。 「你是这么想的啊。那为什么要跟丢人现眼的我一起留下来?是因为被命令吗?」 恼人的问题立刻得到解答,昴从下往上瞪著雷姆似在抗议。 倒映在视野里的雷姆,面对昴使坏的连问,用缓缓摇头应对。 「觉得你丢脸,和在一起这件事,并不互相矛盾。而且就算没有被命令,雷姆一定也会留下来陪昴。」 「……为什么?」 「因为雷姆想这么做。」 很简洁的回答。 被说到这种地步,昴一时也难以接话。犹豫著该说什么,但最后自觉到内心因雷姆的答案而变轻盈。 宛如不明所以的自问自答,轻而易举就得到不明所以的答案。 「雷姆……你好厉害。」 「是。不过,姊姊更厉害喔。」 「只有这个拉姆至上主义我无法理解,不过很厉害啦。」 举起双手表示投降,昴闭上眼睛,整个人放松,将一切都交给雷姆的大腿。 雷姆再次把手指插进昴的浏海里,边玩弄边说。 「雷姆是因为想让昴做想做的事,所以才在这里。」 「这样讲,好像我想要有人欣赏我被彻底打垮,之后又想在悲惨丢脸和自虐的时候被肯定。」 「不是吗?」 面露不可思议歪起小脑袋,雷姆用纯真的眼神问。 对此,昴只是从鼻孔深深吐气-用无言作为回答。 平静、没有妨碍、怠惰的时间持续流逝。 「差不多该回去了?不然会妨碍到库珥修大人练剑。」 「再一下子。因为头被敲到,现在动的话可能很危险。」 抓住雷姆想要移动的大腿,侧著头的昴撒娇。 「好的。——既然昴这么希望。」 原本双腿使力的雷姆放松力道,接纳昴的提议。 沉浸在这无边无际的温柔中,不需要去思考不想去思考的事。昴让身子深深陷入名为安逸的泥沼里。 ——距离宣告王选正式开始的那一天,昴与爱蜜莉雅诀别的日子,已过三天。 菜月·昴畅行无阻地堕落。 3 是哪里做错了呢?一有时间思考昴就会这么想。 明知是讨厌的记忆,回过神来却发现思绪已经抵达那天的向晚,不断回想起银发少女背向自己远离的光景。 是少了什么呢?每当门关上的声音响起,昴就会这么想。 昴也有自觉,自己的言词太过份。 一方面也是因为当时刚被痛殴一顿。又被爱蜜莉雅连珠炮地追问,一不小心就喊出和真心话相去甚远的内容。 结果,那些话造成昴和爱蜜莉雅决裂。 因为是脱口而出的话,所以算是一时的气话吗? 因为是脱口而出,所以那是一直藏在内心的想法吗? 关心对方,想被认同,都是千真万确的想法。 自己的真心在那个时候跑哪去了,昴连这都搞不清楚。 「——哥,小哥。喂!小哥!」 近距离大叫的声音,将泡在自问自答海洋中的意识给拉回现实。 眨眼的昴,面前是粗声粗气、不耐烦地聋肩的人物。 「拜托你,小哥。别在别人的店前面露出危险的目光啦。会影响我的生意的。」 脸上的纵向伤疤叫人印象深刻。疤面脸孔皱起眉心这么说。 回到现实就立刻直视到对心脏不好的脸,昴平静地揉眼睛。 「我说,大叔。——面对客人竟然先瞪人威胁,是怎样啊?」 「我才没有!我是担心你好吗!先是你被来历不明又打扮诡异的家伙给带走,后来罗姆爷听了你的留言后就下落不明,我才想告诉你我当时是多么惊慌失措咧 !」 破口大骂的男子,用粗壮的手拍打柜台。顿时,放在柜台上的水果在冲击下滚出篮子,眼看就要散落在大马路上。但是。 「不可以粗暴地对待食物唷。」 像跳舞一样拎起裙子裙摆,雷姆在店面前的空间著地。她的手上握著跟店面一样的蓝子,用那篮子轻柔地承接住所有即将落地的水果。 「哦哦,太感谢了,小姐。」 松了一口气,为安心和雷姆惊人的技艺叹息的男子——卡德蒙从雷姆手中接过接住水果的篮子后,边压低音量边看著昴,说: 「所以我不会骗你。赶快离开那个眼神凶恶的小哥吧。跟他在一起会不幸的。」 「你在灌输她什么啦。少在那边无中生有讲些有的没的,哼!」 「才不是无中生有咧。你上次不就是带另一个女孩子来吗。之前的女生……啊——为什么想不太起来呢,不过虽然不记得,但至少我知道这次这个女生比较可爱啦。你这个花心大萝卜,下地狱去吧!」 「我看起来像是有本钱可以花心吗?说起来,你为何……」 会忘记跟我来过的爱蜜莉雅呢?原本要这么说的昴闭上嘴巴。 卡德蒙会忘记爱蜜莉雅,是受到为了隐藏爱蜜莉雅的外貌而施加的阻碍识别魔法影响。忆起这点,爱蜜莉雅的脸庞浮现脑海,接著胸口疼痛。 看到昴闷不吭声,卡德蒙露出莫名其妙的眼神,然后故意说给雷姆听。 「看吧,他那毫不在乎的态度。就算对他投注感情,难过的可是你自己。」 「多谢关心。……不过,雷姆是因为喜欢才做的。」 雷姆脸颊泛红,偷偷斜眼瞄昴。那视线的热度,让卡德蒙觉得多说无益而收回意见。 「不说这个了。是说今天街道上的气氛跟平常不一样呢。虽然人多这点没变……但该说大家有点莫名慌张吗。」 为了掩盖自己话说一半就咽下的举止,昴边眺望人群边改变话题。 「停下脚步的人,看起来比平常还要多……是吧?」 「真意外,你看得很仔细嘛。对啦,就是这样。不管怎样,要发生大事的时候,对商人来说就是大发利市的时候。现在可是谣言满天飞,流言蜚语比人还多的时候。」 听了昴的感想,卡德蒙点头,拿起一颗放在店前的水果啃咬。看到店老板在红色果实上留下齿痕,昴傻眼,说: 「那是商品耶……算了,是不知道水果摊要如何从王选带来的混乱中找出商机啦。在开始的时间点就落后他人,已经是你的天赋啰,大叔。」 「胡说八道。总而言之,讲悄悄话的情况比平常多就是这个原因。现在不管走到哪都在聊那个话题吧。吶,你看那边。」 大口啃到果实剩下果核后,卡德蒙指向立于大马路旁边的招牌。即使在拼命吸引目光的招牌丛生林立的市场中,那个招牌依旧能以高度来主张其存在。 「是喔,可是如果用的是i文字以外的字母我就看不懂了。」 「什么嘛,这么不用功。那,看得懂我的店的招牌吗?」 「感觉是接近i文字的象形文字,不过根本是鬼画符所以看不懂。」 用难听话来带过自己的识字能力的昴,让卡德蒙厌烦。 「所以,那边的招牌上写了些什么?」 「只有标题的话刚刚就说过很多次了吧。就是『王选开始』啦。」 得到不得要领的回答令昴皱起眉头,结果卡德蒙粗鲁地抓自己的头。 「知道了啦。那就过去看看吧。小姑娘,帮我顾一下店。」 「明白。」 理所当然放弃工作的卡德蒙,以及立刻接下顾店任务的雷姆,两者的态度顺畅连接在一起,对此只觉得奇怪的昴声肩。 「不要这么爽快地把店交给外行人啦。还有雷姆也不要那么轻易就接下请托啦。」 「只是收下标签上注明的货款,和递交商品跟找零而已。反正也没客人会上门。」 「最后面把真心话说出来啦!」 被突然正色的卡德蒙拉著走,在雷姆挥手目送下昴走向竖立的招牌。 「话又说回来,不管男女老少都对王选津津乐道。大叔你怎么看?」 「那是当然。唉呀,谁会成为国王虽然是上头的事,跟我们小老百姓不相干,但是王位空著可就让人看不下去。快点决定才是我们的真心话。」 卡德蒙苦著一张脸,如此回答昴的提问。 「不过,讲是这样讲,可是只要有贤人会那票人国政就会运转吧?国王不在的状况,对国民是有多大的影响?」 「喂喂,玩笑话只要讲你的凶恶眼神就够了。确实在国政方面,是有国王陛下跟个装饰品没两样的恶评……但与神龙的盟约可是由王族代代传承的。露格尼卡和南方的佛拉基亚之间的冲突能够以小规模战斗收场,就是因为有神龙守护。」 北有古斯提克,东有露格尼卡,西有卡拉拉基,南有佛拉基亚。 这些是支配这个世界的四大国国名。当然还有其他多个小国,但每个都是四大国的附属国。 「佛拉基亚帝国……要是没有龙的话,就会攻进来吗?」 「因为富国强兵、弱肉强食是那边的帝政准则。直到四百年前,神龙和露格尼卡缔结盟约之前,两国都在交战。直到现在,他们都为神龙插手一事恨得牙痒痒呢。」 「这就是国民对王族不在的感想吗?」 「就算不是,国家没有国王的状态就跟生物的脑袋被拿掉一样,根本无法稳定下来。先王虽然称不上贤君,但也不是暴君。我是这么认为的。」 横过各式各样的人种组成的人潮,走到高度比卡德蒙的身高还要高的招牌前面。混进抱著相同目的仰望招牌的人墙里,伸长脖子去看看不懂的文字。 「上头写的是王选开始的通知及概要。感觉会在三年后的亲龙仪式前决定国王,然后直接执行仪式的样子。再来就是稍微提到候补者的生平。」 卡德蒙代替昴读出内容,但都是昴早就知道的事。本来兴趣缺缺的他,听到最后出现的『候补者』三个字后顿了一下。 斜眼看舔著乾唇的昴,卡德蒙自以为了解地点头。 「你在意候补者?王选的候补者总共有五位。其中名声最响亮的就是库珥修·卡尔斯腾公爵,以及合辛商会会长安娜塔西亚。」 「这么有名?那个叫库珥修公爵的人。」 【插图029】 「她可是公爵殿下哟?住在王都的人没人不知道这名字。虽然年轻却已继承家业的女公爵,是位翻遍王国历史也难找到的杰出才女。在卡尔斯腾领地初次出征的事,不但是她继任当家的契机,还轰动到整个王都都热烈讨论呢。」 「初次出征……」 「棘手的魔兽出现在卡尔斯腾领地的时候,当时的公爵……前任公爵负伤。现任公爵就代替父亲,指挥部下迅速弥平事件,使得她成为家喻户晓的人物。原本就听说她才气焕发,不过还具备了让父亲将地位让给十七岁女儿的器量。」 听别人述说库珥修超乎常人的评价,昴越来越觉得面上无光。 丝毫不觉昴的心情,卡德蒙边用手指磨擦脸上的疤边说: 「说到合辛商会,没有商人不知道它这几年的飞跃性发展。商会会长是个年轻女生——叫做安娜塔西亚的小姑娘,斗垮大商会后纳入旗下的事,简直就是『荒地合辛』的传记写照。甚至还有人说是合辛再临呢。」 讲到安娜塔西亚,卡德蒙就很自豪,同为商人果然觉得与有荣焉吧。一介商人变成国王候补,灰姑娘的故事可 说在这里发挥到极致。 威风凛凛的站姿叫人印象深刻,拥有如钢铁般信念的库珥修。 以及有著一头浅紫色头发和完美关西腔,别具特色的安娜塔西亚。 直立招牌的内容,跟在王选会场讲述的一致。既让市井小民皆知事实,又诚实得不会招致不公平感。 「总而言之,目前就是这两人呼声最高,最有可能是下一任国王。但是比起来自别国的商人,我个人认为王国的重臣库珥修殿下比较有可能。」 「被当成种子选手,是吧。」 只不过,这样的评价在当事人表达信念之后,受到了莫大动摇。 尽管如此,库珥修的立场和家世是强而有力的后盾,这点再确切不过。站在不知道她的演说内容的平民角度来看,一定会认为库珥修就任王位才是最正确的。 「种子选手库珥修小姐。势均力敌的对手安娜塔西亚……冷门会爆在哪一边呢?」 「不能说是爆冷门啦。除了她们以外的三个人都没没无名,才够资格叫爆冷门。」 念出其他三个候补人的名字后,卡德蒙面露困惑,双手抱胸。 「连在王都久居的我都没听过的名字。普莉希拉这个候补者从姓氏来看似乎是贵族,不过剩下的两人连姓氏都没看到。不只她们,合辛商会的会长也拿来当候补,老实说我很怀疑到底是怎么决定候补人选的。」 关于这点,如果不知情的话昴也会持同样看法吧。 考量到有公爵家当家,有外国的年轻商会会长,和名字不为人知的旁系贵族,这些都还能理解,但剩下的两人不要说姓氏了,连出身都不明。 对于不知道选拔基准的国民来说,这样的情报很不亲切。不过,就连知道是用龙之徽章选出候补者的昴,也猜不透龙是以什么样的基准选出这五人。 这龙一定是外貌协会。昴不由得这么想。 无聊臆测下忍不住要笑出来。就在这时候。 「不过,候补人选当中竟然有半妖精,只能说审核的人疯了。」 眯起眼睛、嘴唇厌恶往下弯的卡德蒙不屑地这么说。 「虽然候补者的来历有写到一定程度,但这个叫爱蜜莉雅的半妖精……半魔竟然也名列候补。根本就是鬼扯淡。」 「你说……半魔?」 「很适合用来称呼魔女的家累吧。高高在上的人不知道在想什么。」 瞪著高自己两个头的招牌,卡德蒙的眼中寄宿著浓厚的嫌恶感。 听到他那番话,昴一时之间无法反应。 「————」 昴对这个疤面老板的好感度不低。 既是在异世界的第一个交谈对象,再次相遇后更加确认他是个值得信赖的人。跟恐怖的外貌相反,其实为人大方豪爽,还是极度疼爱妻女的好汉——至少昴从不怀疑他是个好人。 因此从他口中听到理所当然地诽谤中伤他人的话语时,只能说意外。而且还是以对昴来说绝对不会听漏的形式。 「……怎么每个人都这样讲。她跟魔女又没有关系。」 「啊~?」 所以说忍不住就顶嘴。 看到卡德蒙一脸莫名其妙,昴便顺从情感继续说下去。 「哈!因为是半妖精所以就当作跟魔女是一伙的,不要随便乱讲啦。那个叫做爱蜜莉雅的女生……搞不好为了这个国家很拼命啊。说不定她是个很好的人呀。」 「等一下啦。我是不知道你是在拼命什么,不过别帮半魔说话。不知道会被谁听见的。」 「哦哦,是这样啊。长得可怕的爸爸对没见过面的人口出恶言的样子,可不能给到职场参观的可爱女儿见到呢。」 说出毒辣讽剌的昴,让卡德蒙手贴额头。 「我明白了,拜托别说了。我为自己的造口业道歉。吶,可以吧。」 「……呿!」 虽是无可奈何的道歉,但卡德蒙展现出成熟的应对,令昴只能休战。不过,面对鸣金收兵的昴,卡德蒙又继续说: 「是说,你要怎么想是你的自由,可是半妖精要成为国王,是绝对不可能的事。」 「又说这种话……!为什么?因为『嫉妒魔女』吗?就因为那个魔女大人是半妖精,所以其他的半妖精全都很危险吗!?」 「——正是如此。」 对再度燃起论辩之火的昴来说,这四个字听起来格外冷冽。 「又说那种话……!」 想要反驳,话却卡在喉咙。因为卡德蒙看著昴的目光里头有著畏惧。 「魔女很可怕。这是天经地义,任何人都有的共同认知。我是不知道你无知到什么地步,但至少大多数的人都是基于同样的理由而回避半魔。」 「…………」 「听好了。魔女——『嫉妒魔女』就是这么异乎寻常的怪物。四百年前有一半的大陆都笼罩在魔女的阴影下,众多知名英雄和龙都倒在她面前。要是没有神龙之力和贤者的知识,以及当时的剑圣的话,这个世界早就灭亡了。」 没听过的单字,以及不容错过的内容。昴的视线离不开卡德蒙认真的表情。 「尽管如此,却几乎没人知道做出这么多恶行的『嫉妒魔女』的真面目。知道的就只有魔女是有著一头银发的半妖精而已。除了语言不通,无法交流想法之外,她还像是憎恨这世界的所有一切,所到之处无不大肆蹂躏破坏。」 卡德蒙瞳孔颤抖,里头掠过的情感涟漪,用单纯的文字根本无法表达,因为那是整个涂抹在活在这世界上的人们的感情里。 就像昴看过的绘本,魔女的故事透过文字和口述等各种形式,被绵延传承下去。尽管过程因讲述者而有诸多改变,但结局一定都是连接著绝对性的恐怖,并在这世间的人们的心头上牢牢敲入不会消失的楔子。 「魔女是畏惧的对象。大家都害怕真面目不明的她。所以说,就算是仅知的内容,都足以让世人避而远之。」 「……可以就这样,把歧视半妖精的行为正当化吗?」 「至少大多数的半魔个性乖僻别扭是真的。虽说不知道是骨子里就这样,还是被环境造就的。」 卡德蒙的愁眉苦目,是思索过昴挤出来的话后呈现出的懊恼结果吧。 他本身也理解到自己讲的话很不讲理。虽然,是因为一想到『魔女』就会浮现的感情不去反驳那道理而已。 而那或许,是根植在这世界心底的普遍意识。 「————」 察觉到这点,昴才切身体会到爱蜜莉雅在王选会场恳求的真正意义。身为半妖精,对她来说是无法斩离的宿命,更是让她无法跟其他人站在同个起跑点的枷锁。 「所以说,除了会被这么想,打从一开始她就没有胜算。到底是谁喜欢到去拥戴那个半魔……搞什么东西。」 双手抱胸吐露不满的卡德蒙,这次似乎是将愤怒的矛头,从候补者爱蜜莉雅本人转移到钦选她为候补的人身上。 那样的态度显现了卡德蒙的善良,但那依旧是建立在视半妖精为邪恶存在的看法,所以根本构不成安慰。 叫做爱蜜莉雅的少女,必须先和这样的偏见奋战。 「她就是得背负这样的不利条件。」 卡德蒙说昴无知。因为他不理解被半妖精凌虐过的历史,以及这么做的魔女的恐怖。 确实,昴对这个世界的历史是一无所知。 不管是魔女的恶行,还是超乎字面的内容,皆全无所闻。 人们万分畏惧、忌讳远避半妖精。而生存在这种环境的半妖精们,是怎么看待人类的呢?实在难以想像。 但是,她确实曾说过。 『——到此为止了,恶棍。』 凛然的银铃嗓音,确实拯救了在痛苦和屈辱下匍旬趴倒的昴。 那时候的她所采取的行动,究竟是基于何种打算或想法呢? 昴不知道这个世界的历史,不知道魔女,更不知道半妖精。 可是,他知道爱蜜莉雅这个人。 『我的名字是爱蜜莉雅,就只有爱蜜莉雅而已。谢谢你,昴。』 认知中的少女有著一头银发,是固执的烂好人,不在乎自己的利益得失只想助人,和『嫉妒魔女』根本不是同一挂的。 明明应该是活在对自己苛刻不温柔的环境中,少女却有著能够温柔待人的好心肠。 不管这个世界对她有多么残酷不讲理,只有昴不会对她—— 『——是为了你自己吧?』 突然插入思考和回忆中的冰冷声音,让昴背脊发寒。 原本脑内描绘的可爱少女的微笑,转为锐利视线和严词厉声。 『我想相信你……可是让我信不过你的,不就是你吗!』 信赖被践踏的少女发出的悲痛声,在昴狭窄的头盖骨里头回响。 自以为了解、觉得自己明白、用一脸什么都知道的嘴脸和轻率的心情打破约定,所以才被少女谴责。而她对自己的谴责再度戳进胸口。 『——你不说,我不知道啊,昴!』 回忆中的爱蜜莉雅,不断重复责备昴那一天的行为。 品尝胸口彷佛被刀割的痛楚,整个人彷佛要被悲伤给压烂,可是昴也对瞪著自己的少女表露怒意。 我这样地尽心尽力,帮助你这么多,受了这么多又严重的伤。既然如此,期望回报有什么不对。渴望报答有什么不对。 ——你不说,我也不知道啊! 不只王选和被歧视的事,还有那一天的想法,爱蜜莉雅什么都不说。意图把昴摒除在外,远离自己的目的,把他当成配角对待。 所以说,昴对不肯谈自身事的爱蜜莉雅一无所知。 爱蜜莉雅过去过著什么样的生活,是为了什么而想坐上王位,对这个把自己视为魔女的世界是怎么想的,昴一概不知道。 唯一不想知道的,就是爱蜜莉雅是怎么看待昴的。 「——小哥。你不要紧吧,喂!」 「……咦?」 回过神,发现被卡德蒙近距离盯著脸,昴吓到后仰。 「哦哇!别靠过来,大叔!要有自觉你的脸足以成为他人的死因呀!」 「讲那么过份!刚刚也这样,突然就发呆。老毛病?」 「如、如果要说火热烧灼我胸口的思慕是病的话,那说不定真的是病。因为这个病会时而温柔,时而严厉,用像是热病的麻烦困扰人……」 「我知道你身染绝症了。好了吧。回店里去了。」 用轻浮的话语带过被趁虚而入的惊吓,卡德蒙摇头表达懒得理他。跟在他背后回店里的路上,昴发现自己全身都被冷汗给弄湿了。 那是以自己的何种感情为起因呢?思考的期间脚步十分沉重。 「是说,可能是我多管闲事。」 背对面朝下的昴,卡德蒙突然低声说。 他用音量小到都快听不到的声音,跟昴说。 「在大庭广众之下,别轻易说出魔女这两个字。虽然我没资格说你……但不知道会被哪里的谁给听见。」 他应该不是要重回先前的话题吧。 卡德蒙声音中的严肃,让昴用沉默作为明白的证据。 根深蒂固的歧视意识,畏惧的原因。不小心说出口,有可能会惹人不高兴。至少,不想在王都引起更多的争执。 「——会被人听见啊。」 撇开昴的理解不谈,卡德蒙重复这么说,叫人印象深刻。 就这样穿越人群,走向水果店的两人气氛有点凝重。 昴没有整理好自己心中的感情,卡德蒙似乎对认真和昴争论一事感到丢脸。两人几乎都不说话,回到卡德蒙的店里。 不过。 「两位回来了。方才,最后的客人刚离开。」 递交商品和零钱,客气行礼目送客人离去的雷姆这么回答。卡德蒙则是目瞪口呆凝视店面。 一脸蠢样的店老板,面前是空荡荡的商品陈列柜。 负责看店而自暴自弃的雷姆贱价拋售商品——这样的答案不成立,看装货款的篮子盛满货币就知道了。也就是,商品全卖光了。 「竟、竟然在这么短的时间,就破了我店里平时的销售额……」 身为商人的自尊受损,卡德蒙双手掩面跪下来。 毫不理踩老板的自尊,雷姆翩然踏出柜台赶到昴身旁。 「怎么样,昴?雷姆的奋斗很棒吧。因为听昴说老板是你的恩人,所以就试著努力想要帮点忙。可以夸奖雷姆没有关系喔?」 昴知道不住偷瞄过来的雷姆,正在挥舞看不见的尾巴,言外之意是『快夸奖我!』。看她那样子,昴觉得自己的胸口变得稍稍轻松。 「……雷姆果然很厉害呢。」 「是的。不过,姊姊更厉害哟。」 「就说不懂你那超级姊控理论了。」 苦笑的昴温柔地抚摸雷姆拘谨伸出的脑袋。品味已经习惯的发质时,雷姆也在昴的柔软手劲下轻轻发出撒娇声。 在这两人背后的卡德蒙,用手指抚摸自己脸上的疤,垂头丧气地说: 「做生意果然还是要看外表啊……」 这声低语,道尽了自己店里的生意始终没起色的原因,虽然已经太迟了。 4 「原——来如此喵。所以带回来的就是这些赠礼凛果喵。」 用叉子刺向被切开的红色果实山,边将沁出汁液的的果肉送向嘴巴,边震动头上的猫耳的人,做出撩人的举动后微笑。 留至肩头的亚麻色头发,和相同颜色的短猫耳。又大又圆的淘气双眼,别在头发上的白色蝴蝶结令人印象深刻的美少女——只有外表,其实应该要说是美少年。 「嗯,我就只留下尝味道的份,其他都交给厨房了。那个先不说,不要边抛媚眼边舔嘴唇。我背部都发冷了。」 不对,他那是在知道自己的外表和性别下而有的举动,所以应该称他为伪娘吧。 时间是傍晚前的点心时间,凛果是当作点心带来房间享用的。 这个凛果是卡德蒙对短时间内就刷新店里销售记录的雷姆献上的感谢及气愤的证明,也就是送给她的礼物啦。后来跟说要回房更衣的雷姆约好待会在这房间会合,在晚餐之前完成滞留王都期间的例行作业。 「不过呢,一回到房间就发现有个讨厌的伪娘抢先一步跑进来。虽说没上锁的我太不谨慎了,可是这种无礼行径不是骑士大人该有的作为吧?」 「有什么关系喵。就想成这是菲莉以心相许的证据啰。这种懒洋洋的样子,就算搞错也不能给库珥修大人看到咩——」 伪娘——菲莉丝边说边像倒下一样扑向昴的身边。趴在床上的他饶富深意地仰望臀部感受到床垫反弹的昴。 「刚刚,你心跳加速了吧?」 「是心臓裂开来啦。我可不觉得哪里怪怪的,毕竟我完全没那方面的兴趣。我的性向很正常,喜欢的是女孩子。」 不管外表看起来有多可爱,性爱都无法跨跃性别的障碍,这就是昴的想法。 卖弄风情后菲莉丝露出受到打击的表情。对此昴只是厌烦地摇头。 「说起来,我完全想不到让你以心相许的理由。我不记得跟你的感 情有特别好,还是说我散发著危险费洛蒙?」 「哦,这很简单呀。——因为昴啾毫无疑问地比菲莉酱还弱。就是这么弱不禁风,所以可以放心。」 听到拄著脸颊的菲莉丝若无其事地这么说,昴一瞬间口拙。 「你性格超恶劣的。」 「唉呀呀,真——意外。还以为你会更生气呢喵。」 「那是事实吧。我不会为这件事动怒的。」 深切体会到自己的弱小,对昴来说已有多次体验。 自从被召唤至异世界后,昴数度因软弱无力而溃败。如果说在练兵场与由里乌斯对战的那一天是最高潮的话,那么在这间豪宅就是以被威尔海姆打倒的次数取胜吧。再加上这份无力感,可不是异世界的专利。 强烈感受到自身的无力,这种滋味不管活在什么样的地方都会品尝过一次。 「一直说我是个弱鸡,那你又怎样。当然,既然是隶属于近卫骑士团,想必是锻炼有素吧……」 「嗯,菲莉酱吗?剑术方面一点都不拿手哟?而且骑士剑很重所以就拿掉了,身上就只带著库珥修大人送的短剑。拿来挥的话手会起水泡,所以人家都不用的。」 哈哈大笑、挥舞双脚的菲莉丝让昴觉得很扫兴。 坦率承认弱点的样貌,同时给人勇敢和遗憾感。不将弱点视为弱点的态度,对现在的昴而言实在是无法给予肯定。 「不过——」彷佛看透沉默的昴的内心,菲莉丝拉长语尾说: 「菲莉酱的长处跟剑不相干啦。所以说就算当个派不上用场的骑士也完全不在意喵。」 「这样啊。既然当事人都接受的话那很好啊。——很·好·啊。」 可以仰赖的长处十分的牢靠吧,菲莉丝的发言充满自信,没有的昴觉得坐立难安,于是别开视线。 结果,可能是因为昴背对他吧。原本躺在床上的菲莉丝撑起身子·把体重直接压过来,看起来像是依偎在昴的肩膀上。 「心跳加速了?」 「只有第一天会,之后就没了。要做的话就麻烦直接快点做啦。」 「无趣耶喵——」 嘟起嘴唇,菲莉丝挺直上半身,手轻轻贴在昴的双肩上。他就保持这个像在敲背的姿势,静静地闭上眼睛。 ——暖意,透过菲莉丝的手掌,从昴的肩膀开始在全身循环。 昴知道,从菲莉丝的手掌发出的水之玛那力量,来到昴的体内被称做门的魔法器官后,逐渐充沛起来。 「慢慢地——稳定地——轻轻地——。啊,发现分岔的头发。昴啾出乎意料很辛劳的这种感觉渗透出来了。啊,也有白头发。拔掉啰。」 「好痛!我说你,可以不要边说话边工作吗?玛那在身体快速流动的感觉很恶心耶。要是不集中精神的话会两眼昏花啦。」 头有点重,手脚又懒又酸。感觉身体好像输给为了变健康而进行的治疗。 王都首屈一指的水之魔法使者菲莉丝——本名菲利克斯·阿盖尔。 菲莉丝以治愈魔法之力,治疗昴体内受损的门,就是昴在库珥修宅邸叨扰的原因。 使用水魔法治疗,看字面的意思还以为会很清凉温柔,但实际上才没那么简单。门是用来施展魔法的器官,而昴让门受损的直接原因,是服用药物强行逼使已经枯竭的门挤出玛那。 要治愈重复乱来又勉强导致的后果,治疗当然也就相对地变得粗暴。 「总之就是堵住会漏水的破洞,同时还要把积在水管里的霉菌和垃圾一并推出来啊……」 「什么啦。总觉得那种说法让人很不开心喵——?」 「我只是在自虐。不用在意。啊——好恶心。」 转动脖子,边跟背后的菲莉丝告知感觉边忍受恶心感。 在库珥修宅邸生活的第三天——亦即,接受菲莉丝治疗也是第三天,不过这段时间身体也稍微习惯了。 第一天的时候因为压抑不住上涌的呕吐感,当场就呕出声来。 「唉呀——第一天是没办法喵。毕竟也要直接灌进混浊不清的地方,另外身心都受创的活尸状态也是有影响的吧?」 「不要鞭打人家不想被截中的痛处啦,你这家伙。」 菲莉丝应该看不见昴的表情,却仅凭身体的动作就能解读他的心思。他这个地方真的很可恨。毫不犹豫就挖人伤口的方法,可以说比没有自觉在揭人内心疮的莱因哈鲁特更加毒辣。 「果然昴啾是在想报复的事?还找威廉爷练习,跟这不无关系吧喵?」 「麻烦不要戳男生那方面的敏感部位好吗?你应该懂我的心情……你懂吧,这种状况!?」 「不可能不懂吧喵?因为菲莉酱也是有想变强的时期。……唉——不过现在已经放弃那种有冲劲没天分的事了。」 避开成为伪娘的原因后,菲莉丝的声音听起来有点消沉。 这样的反应似乎是他的真心话。一这么想昴就有点吃惊。像菲莉丝这样爽快下结论的人,原来过去也曾迷惘过。 迷惘的结果就是菲莉丝发现了自己的魔法素质,而放弃了武术之路。那样的话,昴又是如何?有任何一个可以向其他人夸耀的东西吗? 如果能够找到的话,就能抹去心头这片凄惨的心情吗? 「所——以——说,别再去想报复这种黑暗的事比较好哟喵?菲莉酱不想讲这种话……但万一有个下次,昴啾真的会死喔?」 「……那种事,我也知道。」 一脸闹别扭,闭上一只眼的昴只在嘴中低喃回应。 先前和由里乌斯的那一战,昴被打趴到连话都没办法说。尽管被单方面惨k,但也知道自己被由里乌斯同情。 不然的话,就无法说明为何被殴打得这么惨,却没留下任何后遗症。 不单单是因为菲莉丝治疗的技巧高明。由里乌斯和昴之间的差距大到叫人绝望。 理解到这点后,昴就以威尔海姆为师。当然他并不会以为只是做几天的修行就能强到不像话。只是—— 「有——什么不好的喵,就沉溺在怠惰里吧。昴啾遇到很多事,所以身体状况差到爆。就算以治疗的名义呼呼大睡也不会怪你的喵。就让身心慢慢地松懈,反正不会有人抱怨哟?」 昴连辩解的时间都没有,菲莉丝又紧接著继续说下去。 惹人嫌的表达法有欠顾虑,但内容对昴现在的心境来说却是甘甜至极。 平常的话会觉得反感,现在不知为何却让内心摇摆不定。可是…… 「——菲利克斯大人。请不要哄骗昴。」 平稳的声音介入,让昴稍觉焦急而回过头。 站在房门口的,是面无表情正看向这里的雷姆。她应该回自己房间换过衣服了才对,但穿著看起来跟在王都闲逛时没什么改变。 察觉到昴诧异地皱眉,雷姆轻轻拎起裙摆。 「从外出用的女仆装,换上访问用的女仆装了。」 「哦、哦,是这样啊。雷姆不论何时都会察觉我的想法然后抢先回答呢。」 「是的。因为雷姆希望在昴的面前常保新鲜。」 「你的心情我很高兴,不过那种说法好像在讲生鲜蔬菜。」 面对提出新鲜度这种说法的雷姆,昴如此回应。雷姆没有答腔,视线投向菲莉丝那儿。 「连日来劳您治疗昴,十分感谢。但是,请不要趁机诱惑昴。」 「诱惑这种说法真难听喵。菲莉酱可是规矩严肃地为昴啾著想才那么说的猫i」 听了雷姆的话,菲莉丝妩媚地笑,再度靠上昴的背。透过手掌从肩膀流进来的力量 通过身体,又从整个背部一口气灌进来。 被灌入超过容许量的玛那,导致昴的意识在瞬间飞到九霄云外。 但是—— 「菲利克斯大人,戏弄还请适可而止。有些情况不是用开玩笑就能带过。」 飞走的意识在头部承受柔软的冲击后又回来了。 清醒过来的昴,视野被白色布料覆盖。凝神细看就知道按在脸上的是眼熟的围裙,同时也察觉到自己正被雷姆抱著头。 「喂喂,雷姆。在别人面前这样会有点害羞……!」 「昴稍微安静点。——菲利克斯大人?」 雷姆的手,把想用耍嘴皮子带过害臊的昴抱得更紧。她的嘴唇吐出的声音一本正经,感情冷淡得像冰冻过。 「对喔。雷姆酱也能稍微使用水系统嘛。既然如此,难怪会想对菲莉酱的作法提出意见。」 讲得就像是恶作剧被看穿的小孩,菲莉丝用手指轻轻划过昴的背。 【插图049】 「喂,菲莉丝。那种挑逗的指法,被你这个伪娘使出来我一点都不高兴……唉呀,慢著,雷姆小姐?脸是很舒服啦,但力道有点强、强、强过头呀啊啊!」 「啊啊,昴,对不起。都怪菲利克斯大人不肯放开……-想到与其被别人抢走,倒不如……」 「你那想法有点危险耶!?」 感觉头盖骨有变形的危机,昴连忙逃离雷姆和菲莉丝的包夹,躲在房间的角落充满警戒心地瞪著两人。结果雷姆摇头像在叹气。 「昴好可怜。留下害怕恐惧的阴影了。」 「你最后那句话最可怕啦!雷姆你有一点病娇的素质哟!?」 无视昴的抗议,雷姆和菲莉丝隔著床面对面。在雷姆不带感情的视线下,菲莉丝难为情地用手指绕起亚麻色头发。 「雷姆酱会生气很正常,不过菲莉酱也不都是有所企图才这么做的哟喵?真的有一咪咪是在为昴啾著想。」 「除了那一咪咪之外呢?」 「剩下就是审酌菲莉酱的朋友的心情,其他全都是为了库珥修大人哟?身为随从是理所当然的吧喵?雷姆酱不也是吗?」 「没有错。所以,雷姆会怎么回答,菲利克斯大人应该明瞭。」 从雷姆的视线看出什么了吧,菲莉丝举起双手投降。 「明白了。非——常——清——楚——明——白。以治疗为名行洗脑之实,人家也想停止。」 「今后治疗,雷姆一定会在旁边。」 「唉呀呀,不信任人家喵。虽然没差啦。」 菲莉丝斜眼看昴。像要保护昴免受视线侵害,雷姆移动至昴的前面,于是菲莉丝就拉长身子隔著雷姆的肩膀俯视昴。 「就是这样喵,因为被雷姆酱骂了,所以今天就到这。下次到更隐密的地方幽会吧?」 「谁跟你幽会啊,而且你刚刚说洗脑对吧!?讲那么危险的东西下次谁还敢跟你独处啊!」 「好啦好啦,你这个诱受。」 「谁是诱受啊,其实你根本不懂意思吧」 摆出自以为了解的表情,菲莉丝下了床,边伸懒腰边走向门口。 「雷姆酱。」 脚步却在手碰到门之前停了下来,回过头。 「是。」 「或许说了这种话你也不会相信喵……为昴啾著想而那么做,不全都是谎言哟喵?」 「……雷姆明白。」 因为站在后面,所以昴看不见雷姆的表情。不过,虽然雷姆回答得很简短,但却带了些许踌躇,叫人在意。 「是吗。那就好喵。掰逼——」 留下轻率的话语和笑声,这次菲莉丝真的离开客房。 不知为何觉得极度疲劳,昴一口气虚脱到瘫坐。 「明明是在治疗,为什么却非得觉得这么累不可。」 「昴,你不要紧吧?」 「嗯……我想不要紧。虽然不是很懂,但我是被你救了?」 「很难说。菲利克斯大人徵收玛那后并没有对昴抱持著恶意,方才的行为也是……搞不懂他的想法。」 雷姆思索,昴弯曲脖子。 「嗯——结果,刚刚是怎样的状态?」 「直到方才,昴全身的玛那都在被菲利克斯大人干涉。」 「这样啊。为了治疗,应该是会那样子。老实说,我觉得很恶心,一点都不舒服,不过有尽量憋著。」 「像那样将玛那委由别人,就等同于接受那人进入自己体内。昴因此变得很容易听信菲利克斯大人的话。」 「根据你所说的,感觉很危险耶」 昴连忙站起来,触摸自己的身体边确认边问: 「没问题吧?有没有哪里变得怪怪的?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我哪边是不是变得女性化,还是讲话会在语尾加可爱的音!」 「放心吧,昴很帅。请相信一直看著昴的雷姆。」 虽然觉得是莫名不能听过就算的发言,但昴就顺其自然抚摸胸膛放松。然后再次确切体会到自己置身在何处。 「一这么想就很那个呢。这里再怎么说,也算是敌人的根据地之一。太过放松的话警戒心也会跟著松散。」 「请放心。原本就散漫到无可救药的昴根本不用担心,因为雷姆会一直绷紧神经。」 「散漫到无药可救还真抱歉喔!?」 现在,雷姆揭开冲击性的真实。在昴懒洋洋过日子的期间,雷姆却是孤军奋战。光想像就觉得无地自容。 「今后我也会稍微注意的。毕竟在这里的都是『敌人』。」 「……敌人吗。」 自己的视野变得狭隘了,要重新绷紧神经。 对昴这样的决心,雷姆喃喃说了些什么,但昴没有察觉。 确认身体没事后,他看向室内墙壁上的魔刻结晶。 「唉哟,时间都浪费掉了。在被叫去吃晚饭前先用功吧,雷姆老师。」 说完,昴就走向客房里的书桌。桌上有剩下的凛果,以及从罗兹瓦尔宅邸拿出来的昴的念书工具组。 对于还不精熟异世界文字的昴来说,接下来是念书时间。 「那个称呼,不管听几次都不习惯呢。」 「就教学立场而言,我认为不错呀……如果讨厌我就不这么叫啰,老师?」 「不!请继续这么称呼!因为那是专属于雷姆的称呼!不可以用来称呼其他人!雷姆会生气的!」 「被你这样子咄咄逼人我会不知道怎么办啦!可恶啊,不可以输……!」 在奇怪的地方发挥不服输后,昴猛然面对书桌。 站在他身后,用慈祥目光看照著昴的雷姆,有时像是思绪不在这里、望著远方,然后又微微绷紧表情。 「老师,这边我不是很懂。」 「真拿昴没办法呢。没有雷姆就什么都做不到。对此偶尔也是可以用行动表达谢意的哟?」 虽然那样的表情在听到昴的声音后立刻烟消云散。 5 「刚好。菜月·昴,可以陪我一下吗?」 被人叫住,是在昴洗完澡要回房间的途中。 地点在库珥修宅邸的二楼大厅。叫住已经要走完楼梯的昴的,是手持盘子的长发女性。 一瞬间会不知道对方是谁,是因为对方的服装和气氛与平常不同。 「……请问是,库珥修小姐吗?」 「是啊?有什么奇怪的……哦,对喔。你是第一次看到我没穿办公服的样子。既然如此也难怪了。」 仅凭昴皱眉头的反应,库珥修就看出他在困惑什么。 她现在褪去了平常穿的军服,身穿一件黑色的薄睡衣,肩膀则是披著披肩。跟前方牢牢紧闭的军服不同,松缓的睡衣清晰地透出女体起伏,大大翻转了给人的印象。 不自觉害臊起来的昴别过目光,但库珥修没察觉。 「不管怎样,疑问解开了就好。回到一开始我问的,你有时间吗?方便的话,想请你陪我晚酌一番。」 「……我不会喝酒耶。」 「那喝水也好。因为我也不打算喝到醉。」 浅浅一笑,库珥修也走上楼梯,不过却是往更高层走。昴犹豫了 一下,觉得没必要闹得不愉快,于是就小跑步追在先走一步的库珥修身后。 ——库珥修带昴到宅邸三楼的阳台。 「今晚夜风凉爽宜人。最适合边看夜空边品酒。」 阳台一角摆设著白色桌椅。先坐下的库珥修以视线示意昴坐到对面,于是昴就战战兢兢地坐下。 「为何今天邀请我呢?跟菲莉丝喝一杯不是比较好吗。」 「当然,平常是菲莉丝陪我。……今晚他因为工作而没空。」 库珥修所说的工作——指的就是连在王都也有大量邀约的治愈术师工作。菲莉丝连日来对许多人施行傍晚对昴做的治疗,行程表密密麻麻到连休息的时间都没有。 「况且偶尔像这样和立场与职位不同之人喝一杯也不赖。」 「刚刚也讲过,我不会喝酒。」 「那就多放一点冰块进去吧。然后再倒冷水进去就好。来。」 酒杯放在盘子里头。一杯倒入琥珀色的酒液,另一杯注入透明的水。接过递出来、装水的酒杯,昴不情不愿地和库珥修的杯子轻轻撞击。 陶器清脆的声响,和里头的冰块摇晃的声音重叠,库珥修眯起双眼。 「你似乎苦思很多烦恼,不过放心吧。我并不打算从你身上探问出什么。我发誓不会做出那种卑鄙行为。」 「不,我没有……担那个心。」 「乘著夜风,看得出不安与疑虑的神色。不需要别脚掩饰。以阵营来说我们是政敌,更何况你的警戒叫人满意。我也不会忘记自身的信念。」 杯子里已注入一半的酒,库珥修以红舌舔舐享受。感觉内心整个被看穿的昴,五味杂陈地以冰凉的水滋润喉咙。 「这么说来,你连续多日都很忙碌的样子……果然跟王选有关?」 「——。哈哈哈!才刚说不需警戒,就立刻试探对方吗。这我倒是完全没预料到。以政敌来说,才是正确姿态呢。」 「生来就厚脸皮和不懂得看气氛,是我最大的特色。」 「还有把缺点当成优点推销的三寸不烂之舌,应该要加上这点。确实,连日来的忙碌是因为与王选相关的杂务增加。菲莉丝和威尔海姆也跟著辛劳。」 愉悦地举杯畅饮,库珥修开心地松口吐露。看这样子,昴决定大胆出手,视线从阳台瞥向底下的庭园。 「很多东西搬进宅邸,还有进进出出的人,也都跟这有关?」 「没想到你眼睛很精明呢……不,那样公然进行的状况,会被发现很正常。」 丝毫没有不高兴的样子,库珥修微绽嘴唇回应昴的提问。 「不能说没有关系。这屋子目前正因某件事而在聚集人才与物件。说不定最近,还会给你和雷姆添麻烦。」 「就算是大麻烦我们也不会在意的……发生什么事了?」 「——你有听过威尔海姆侍奉我的原委吗?」 以问话回应问话,昴说不出口而闭上嘴。 不过,现在知道库珥修所说的某件事,跟威尔海姆有关。而更进一步的内容,若没那位老人的许可就不得深入。 「你可以自由猜测。……说太多了。这样说不定会被威尔海姆骂。」 「看不出来威尔海姆先生是会责怪主人的人……」 「在这方面,威尔海姆是个毫不留情的人。你可以参观看看他指导我剑术的样子。因为是第一次见面时发生的事,他本人也觉得丢脸吧。」 浅浅一笑,用红舌舔酒的库珥修区隔开话题。昴为了重置脑袋而寻找别的话题。 「说到指导剑术,库珥修小姐每天都很有热忱在练剑?」 「女人不适合挥剑,你也想劝进这种话?」 昴忍不住心虚,库珥修闭上一只眼睛。 「开玩笑的。我自幼就被人这么说,早听惯了。卡尔斯腾家的千金,明明是弱女子却对剑术痴狂。比起欣赏花卉更喜欢折断手臂,讲到公爵家就不得不提到那个傻子。」 「……跟我听到的传闻相去甚远呢。街头巷尾都在称赞库珥修小姐,说你是名留青史的豪杰。」 「看过我的功绩后才改变评价的。虽是骤然改变观感的自私说法,不过之前都没做出成果,是我的怠慢所致。我并不打算责备改变评价的诸侯。关于市井小民说的话,不得不说是让我难为情的评价。」 不问好恶、完整接受他人对自己的评价,这是要有多大的器量才能做到啊。 这位名叫库珥修的女性,毫不避讳『身为女性就应该要如何』的偏见。而且,使她的评价有戏剧性变化的功绩——昴刚好想到。 「那个改变观感的契机,据说是库珥修小姐脍炙人口的初次出征?」 「姆……」 在话题上下功夫的昴面前,嘴唇贴杯子的库珥修不语,然后眯起琥珀色的双阵,说: 「丢脸。」 说完就背过脸,这种闹别扭的举动实在不像她。 「丢脸?没那回事吧。我听说你是在没有父亲的帮助下,漂亮地击杀袭击领地的魔兽。而且还是初次出征,这不是很帅吗。」 「很帅吗。我要订正一点。我并没有击杀魔兽,只有驱逐而已。代替负伤的父亲,厚颜无耻地指挥家臣,太轻率了。」 「不过,有做出成果吧?」 「当然。不顾父亲的反对坚持出阵,若是失败的话可没脸回去。不过,问题不在结果而在过程。当时的青涩,对现在的我来说是难以忍受的耻辱。」 不是不高兴,但库珥修表现得很冷漠。 像英雄故事一样被百姓疯传的事件,当事人却羞愧得不想提起。对库珥修来说,昴选择的话题正是『强者的致命伤』。 「你也很坏心,哪壶不开提哪壶呢。该称赞你不愧是政敌吗?」 用这么一段话为话题作结后,库珥修用半开玩笑的眼神射穿昴。 被冠以莫须有的嫌疑,昴毫无解释的余地。为了化除尴尬而喝了一口水,尝试变更话题。 「顺、顺便问一下,有没有发生什么跟这不相干的事呢?」 「——有喔。王选的事情广为人知后,提亲的人数飞跃性地增加。我毕竟是公爵,会有人来提亲也是自然。」 「噗!」 本想探听政敌敌情,却没想到话题的进展出乎意料,昴忍不住喷茶。 「提、提亲,是要结婚吗?」 「我也已经二十岁了……就年龄来说,步入婚姻也不奇怪。但是我的性别和立场比较复杂,因此之前这事都随便带过。」 「啊——既是公爵又是女人,的确让男人退缩……对吧?」 「正是如此。不过此一时彼一时也。之前直接上门来的人,见过我的为人后全都罢手……但这次的状况不同。」 阖上双目,库珥修含住比方才还要多的酒后,以舌头转动。 成为王位候补人选,使得库珥修的地位从公爵跃升至国家中枢。至今对提亲提不起劲的家伙,也都冲著这点绕著库珥修打转了吧。 「库珥 第二章『开始变化的事态与雷姆的意志』 1 木剑的前端碰触到额头,下一秒整个人被伴随著离心力的一击给击飞。 品尝天旋地转的滋味,昴同时旋转手臂准备好倒地起身的姿态,漂亮地旋转。藉由翻滚让伤害降到零,为自己的进步得意地舔唇。 「噗呸,沾到泥土了,呸呸呸。有草的味道,呸呸!」 「差不多要结束了?」 「开什么玩笑。看到我倒地起身的等级长进了吧。刚刚,我倒地起身的才能开花结果了!」 就只有日复一日被k的技能进步,自己讲了都觉得心灰意冷呢。 在库珥修宅邸,昴与威尔海姆的交手持续数日。 昴的攻击还是一样连边都擦不到,但也知道不能继续糊里糊涂地任威尔海姆打飞出去。这从倒地起身等级进步就能窥见。 「只不过,对真剑交会来说是无用的技术。」 「可以不要说出事实吗!?我内心那棵挺立的松树出现裂痕了!」 想到砍中一刀就结束的认真比试,钻研出的『倒地起身』确实是赴死技能。 拓展练习专用的技术根本是本末倒置,不过练习时间得以拉长却是事实。 「话说回来,今天早上您的心理准备跟平常不一样呢。」 「昨天晚上,跟库珥修小姐稍微商量了一下我的烦恼。——托此之福,我的迷惘解开了。现在心情超好。」 「先前看过的书里,做出昴殿下方才发言的人物,都因看轻自己开始习惯的战场而殒命喔。」 「死亡禁句连在异世界都健在!?」 说了某些台词之后就会死。这种感觉即使跨越了世界依旧是共通的。 可是,威尔海姆担忧的话中内容,却是现在的昴迫切等待的。 「昴殿下?」 「……没事啦。真的没事。」 昴朝著诧异皱眉的威尔海姆绽放笑容,然后摇头。 ——不管是『死亡』还是『战场』,现在都能举双手欢迎。 因为那正是能够让人看见菜月·昴的价值的高潮场面。 「力气太大。」 「呜嘎!」 训练再度开始,尽量做出最小幅度的动作飞扑过去,却被顺缝逼近而来的剑敲打。 多余的力气和不必要的运动力全都被拿来利用,再加上威尔海姆那看起来没用什么力的剑击,昴的身体轻盈地在空中飞舞。 「这点程度!」 要是头部先落地就会受重伤而死,但昴立刻撇头缩起身子,采取钢铁倒地起身姿态,让身体不管哪处落地都不会有事。可是…… 「以为这样就结束了?」 木剑从缩起的手脚缝隙间伸入,以流畅的动作解除昴的姿势。手脚被迫张开,昴还不知道发生什么事的时候就已经呈大字形被敲在地面。 「呀啊!」 「自身发生何事,在了解这点后才倒地起身,方能称之为进步。这是最重要的。」 昴边摩擦撞地的鼻子边投以抗议的视线,威尔海姆将木剑插进草皮里站著回应。被静谧的瞳孔凝视,昴忍不住屏息。 「您一开始就抱著必输的决心来挑战,学会这样的战斗法我反而无法理解。」 「呜……」 「懂吗?挥剑的方法,倒地起身的技术。在指点这些之前,跟你谈谈最基础的心理准备吧。」 威尔海姆朝著被说中心事而口浊的昴竖起一根手指。 「——一旦决定要战斗,就要用全副身心去战斗。要连败北怎么写都忘记,不管用什么手段也要求得胜利,要被这样的贪婪给吞噬。只要还站得起来,只要手指还能动,只要牙齿还没掉光,就给我站起来。站稳,站好,砍下去。只要活著,就给我战斗。战斗,作战,奋战!」 「————」 「这就是所谓的战斗。」 威尔海姆换气的动作,让支配庭园的紧张感烟消云散。 昴这才发现自己的心臓跳得又快又大声,同时也意识到心臓正在刻画生命的脉搏,尽管这是再理所当然不过的事。 ——因为方才恐惧到不觉得自己活著。 直到刚刚都还欢迎『死亡』的兴奋情绪一口气消沉下来。 在道出战斗该有的心理准备的瞬间,威尔海姆身上的气氛骤变。 虽是一派温和的老绅士模样,但昴只觉对方是持剑的厉鬼。 或许方才的样貌,才是威尔海姆这位老人家真正的姿态。 担任王选的种子选手库珥修·卡尔斯腾的剑术指导,充分施展那份力量的武人——名为威尔海姆·托利亚斯的老剑士。 「即使明知会输,也要为求胜而战。……或许很矛盾,但我懂个中意义。不是因为道理,而是靠感情理解。那么……」 即使被老人的气势压倒,昴依旧燃起萎缩的斗志,然后这么说。 自己有说『这点程度』的固执。迷惘虽散去,但看见的光明可不能这么短就让它夭折。 菜月·昴的意念不是那么肤浅的想法,所以必须要表达出来。 「——要是办得到的话,我就能稍微变强吗?」 「这跟那是两回事。想要变强,跟真的变强完全不一样。」 「在这边否定我!?不觉得在这边肯定,故事会更圆满吗!?」 「……残酷的谎言撒一次就够了。我不允许我犯下这种错。」 「虽然我觉得有时真实才叫残酷。」 一瞬间,威尔海姆低垂眼帘,但昴没察觉直接回嘴。品尝要求落空的滋味,同时重新握紧木剑,然后突然想到而问: 「我看起来有剑术才能吗?」 「就我所见,很遗憾,没有。昴殿下的剑术才能止于凡人——跟我一样。」 听到面露丝毫苦笑的威尔海姆自嘲,昴惊讶地抬起一边的眉毛。 「莫名的谦逊呢。威尔海姆先生哪有可能没有剑术才能。」 「这是事实。我没有剑术才能。要是有,一定没法握剑到现在。因此,想到昴殿下也是如此,那很有可能会跟我到达同样的领域。」 「……问一下,要努力到什么程度才到得了?」 【插图079】 「不值一提。只要持续挥剑半辈子就够了。」 「只要半辈子就够了啊。」 能够持之以恒地努力方是真正的才能,很常有人这么说。 事实上,虽然被威尔海姆说能够到达跟他一样的境界,但昴却想不到和老人一样将时间奉献给剑道的觉悟和理由。 原本,昴会这样师事威尔海姆—— 「心无杂念地埋头练剑,是否能够初长见识呢?」 「怎么说呢。并不会因为掌握到什么就突然变强,不管是心无旁骛还是杂念环绕,最后斩杀对手的人就是胜者,这一点不会改变。」 陈述冷冰冰意见的威尔海姆,停了一下接著说: 「还有,虽然这么说,但心无旁骛挥剑的经验,我不太有呢。特别是刚挥剑的时候,不太能去想跟剑有关的事。」 「那,你是想著什么挥剑呢?」 「一个劲地想著妻子。」 「威尔海姆先生,能否不要突然用妻子放闪啦!」 还记得两人初相见时威尔海姆就曾做出疼老婆发言,但这类的发言连住在宅邸的期间都能听到。想必夫妻两人感情相当好吧。 昴为这逗人发笑的插曲苦笑。凝视他的威尔海姆,触摸自己的下巴。 「不管哪一种,为了变强的心理准备和决心尽在里头。不过,似乎不太能作为现在的昴殿下的参考。」 「哪方面?」 昴歪脖子。 看到这举动,威尔海姆轻轻摇头。 「没有。面对舍弃变强的选项的人,讲述要变强应有的心理准备这种大道理,怕是没什么意义。」 「————」 剎那间,不知道他在讲什么,昴的表情凝固。 但那停滞也仅有一瞬间。昴立刻扮鬼脸,耸肩道。 「喂喂喂,威尔海姆先生突然讲那什么话。我惊讶得像在事件发生前就被制止犯行的犯人。你说我什么?」 「既然有自觉,那多说无益。我也多嘴说了僭越身份的话。说了错过这次的机会就难以传达的话。」 自行解释后威尔海姆就闭上嘴巴,昴也不知怎么搭话。 焦躁感烧灼胸口。昴无法否定威尔海姆的话,只能怀著这份焦虑。而这份焦躁感意味著什么,又被威尔海姆看破。 被看穿的瞬间,这件事实毫不客气地切割昴的内心。 「昴殿下。今天早上似乎只能练到这。」 「——咦?」 拂去不明原因冒出的冷汗,听到望向宅邸的威尔海姆的话,昴抬起头-顺著他的视线看过去,就看到小跑步逼近庭园的身影——雷姆。 平常不会流露感情的她,现在表情上却透露平静的紧张感。 发生什么事了。 而那对现在的昴来说,是幸运也是救赎。 是能够忘记与威尔海姆的对话的绝佳机会。雷姆焦急与不安的表情,反而让昴感到安心。 抑或者是昴从中产生了预感也说不定。 「昴。——有重要的事。」 站在正前方的雷姆,认真的眼神让昴感受到内心波涛汹涌。 ——昴没有让人察觉到,那叫做『期待』。 2 「看你那样子,应该已经听说了。」 看到赶来的昴,等在会客室的库珥修点头表示了解。 库珥修和菲莉丝主仆两人,在这里等待昴他们。 慢进房间的昴不能否认有种被抢得先机的感觉。他轻轻摇头。 「详细的事还没说。雷姆似乎也只知道大概。」 昴只用视线向站在旁边的雷姆使眼色,雷姆以看得出紧张的表情,收下颚说: 「因为雷姆感觉到的,终究是透过与姊姊的共感觉。如果是姊姊的千里眼,应该可以知道的更详细……」 低下眼眸、悔恨自己能力不足的雷姆,讲到后来声音越来越小。 听到她的回答,库珥修吐出佩服的叹息。 「共感觉——我听说一部份关系亲密的亚人,像是亲族或双胞胎等,不用说话就能沟通……不过连王都和梅札斯宅邸相距这么远的地方也可以吗?」 「如方才所述,知道的很模糊。有强烈的感情和想要传达过来的话语传了过来,但是……」 「听起来喵,就是非——常危险的感觉透过共感觉传来了喵?」 震动猫耳朵,站在坐著的库珥修后方,贯彻轻薄态度的菲莉丝说。昴被他的态度激怒,于是改变位置站到雷姆前面。 「讲话一定要摆架子吗。既然你们那边已经掌握到什么,那就直接回应雷姆忐忑不安的心情啦。情报交出来。」 「伸手牌会讨人厌哟?而且,要在各种地方张网收集情报也不容易喵——。有什么理由要让只是患者兼客人的昴啾听咧?」 「你……!」 菲莉丝的每一字每一句都很正确。 名目上是被当成客人对待,但昴的地位除了患者就是局外人。就算主张是相关人士也属于敌对阵营,就算喊想要也不会有笨蛋听了就乖乖丢饲料。 「菲莉丝,别那么刻薄。有所进展之余你没必要饰演坏人。就算欺负菜月·昴,得到的也只有雷姆愤怒的眼神。」 「好——的。」 不过,代替诅咒自己肤浅的昴责备菲莉丝的,是库珥修。室内就只有库珥修一人坐在沙发上,还劝昴坐在对面。 「反省自己与前进相联系,但是取决于时间和场合。现在先以确认彼此的意见为优先吧。如何?」 「……当然。虽然像坐霸王车一样很过意不去,不过还请让我听听。」 在劝说下昴坐到沙发上,雷姆则是站在旁边。 「梅札斯领,亦即罗兹瓦尔边境伯的领地。他的宅邸周遭出现危险的动静。领内的一部份地区,已经在边境伯的命令下采取戒严体制。」 「危险的动静?戒严体制?」 耸动的单字促使昴皱眉。在知道雷姆感受到共感觉后,就已做好事情绝不平常的觉悟,但得知具体内容后焦躁感就越发严重。 「其实,还不知道梅札斯领地发生什么事。不过这事态原本就在预料中。边境伯拥戴爱蜜莉雅为国王候补——总之就是表明自己支持半妖精。」 「什么啦。罢工吗……领民的不满爆发的意思吗?」 「当然,也有这可能性。『嫉妒魔女』恶名昭彰,所以不可避免要与针对半妖精的偏见一战。」 一道出浮上心头的疑惑,库珥修立刻给予肯定。 这里又再度出现昴不能原谅的情况:爱蜜莉雅的出身成为她的枷锁。 不知道爱蜜莉雅的为人,单凭偏见就说三道四又不露脸的人可恨至极。 「当事人是做好觉悟才选择这条路的,你却在气愤难平,是否搞错了什么。」 「搞错的是我?还是那些人?……为了那么无聊的理由就在罗兹瓦尔的领地掀起事端。而且若不能在规模尚小的时候收拾,就会野火燎原喔?」 「撇开事情的细部不说,大方向是正确的。雷姆的共感觉也可以说明。」 库珥修把话题的矛头丢向雷姆,室内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到默不作声的她身上。 「姊姊传过来的感觉,是些许焦急和许多的……愤怒。那不是刻意传过来的,感觉是漏出来才传过来。」 「那个共感觉,有很频繁地互通感受吗?」 「不,几乎没有。我们会有意识地去控制情绪到某种程度。像这次的情况,雷姆认为是情感突破姊姊的自制力才传过来。」 说明到了后半段,雷姆的话中也越来越藏不住不安色彩。 拉姆的精神力之强,说是罗兹瓦尔宅邸第一也不为过。事态既然危急到超越拉姆的自制力,可想而知状态绝非一般。 尽管如此,拉姆的共感觉在那之后未曾向雷姆求助。 「是不想……让我扯上关系吗。」 只在口中低语,昴觉得身体在自己的想像下燃烧。 共感觉传来了危机气息,却还不唤回雷姆的理由。只能认为是想避免情报传给雷姆,然后又传达给昴。 ——『她』就这么不希望让昴牵扯进自己的问题吗? 「可是,很伤脑筋吧……?」 事情都传到以王都为据点的库珥修的耳里。 可以仰赖的人还是一样的少,对爱蜜莉雅不讲理的敌人还是多不胜数。在这种状况下,不做表面功夫站在自己这边的同伴会有几个呢? 没有那种人。为什么呢?因为不会背叛爱蜜莉雅的同伴,现在不在她身边。 因为他被留在这里。 要是爱蜜莉雅察觉到这点,一定后悔莫及。 所以说—— 「得去帮忙。」 昴抬起头,下定决心。这次换他的低语聚集视线。 库珥修闭上一只眼睛,菲莉丝轻轻阖上调皮的嘴角。然后, 「不、不可以,昴……!」 雷姆一脸慌张地拉昴的袖子。 她的眼神透露著焦急和不知所措,以及恳求的色彩。 「必须遵守爱蜜莉雅大人和罗兹瓦尔大人的吩咐。昴应该要专心治疗。雷姆也持同样的意见。现在以治疗你的身体为最优先……」 「在这么做的期间,事情就会发展到无可挽回的地步喔。雷姆,就跟那时候一样。在进入魔兽之森前我说的话:只能靠我们有所行动了。」 「——唔。」 昴的话,让雷姆的表情僵硬而沉痛。 以前,曾说过同样的话。在前往魔兽之森带回被拐走的孩子们之前,昴曾对制止自己的雷姆说了同样的话。 多亏了那时候的决定,后来成功救出孩子们。所以说雷姆也立刻明白昴的判断。 「就如你听到的,库珥修小姐。」 推开抓著自己的雷姆,昴笔直地凝视坐在正前方的库珥修。 「我和雷姆要回宅邸……回到爱蜜莉雅身边。治疗就等到事情收拾完……」 「菜月·昴。」 正在表达对自身阵营下定的判断时,库珥修却以呼唤昴的名字打断。 她用透彻的眼神盯著屏息的昴。昴有种内心吵杂不已、搞不清面对面的存在是何等人物的感觉。然后。 「——离开这里,你就是我的敌人。」 冷冷告知的话语锋利无比,昴错以为自己真的被劈砍。 接著,彷佛痛楚从割伤传过来般,理解开始扩散。 「这、这又是哪招……」 「首先,你要搞清楚一件事。我把你当客人对待,让你接受菲莉丝的治疗,完全是因为契约。」 「契约……?」 「对,契约。关于你的治疗,我和爱蜜莉雅之间缔结了某个契约。你会以客人的身份在寒舍居住,是因为她支付了抵押品。但是……」 话语到这暂歇,库珥修手贴胸膛表达自己想法。 「缔结契约是在王选开始之前,但如今状况不同。我和爱蜜莉雅是公开为敌,因此与她的阵营之间的交涉也必须慎重以对。而跟你攸关的契约也相同。王选开始前缔结的契约,在王选开始后状况丕变的现在,我没有继续遵守的义务。」 重复出现的单字『契约』,听在昴耳里像是『约定』。 那与自己和爱蜜莉雅诀别的记忆相连,使得心头万分沉重。 「因此我决定,这次的状况将在你离开寒舍时改变。既然是你中途主动放弃契约,那之后就不要有所怨恨,我和爱蜜莉雅将正式成为敌人。」 面对库珥修侃侃而谈的敌对宣言,昴的理解却追不上。 就昴来说,字面上能够理解库珥修他们是『敌人』。自己有反省在这豪宅度过的期间太没戒心,而且对雷姆说要转换心情的话言犹在耳。 尽管如此,昴的理解还是远远不够。 事实是,眼前的人物是阻碍自己与爱蜜莉雅的强大敌人。 「我误会了……还以为可以跟你相安无事呢。」 「————」 「那些话,根本是酒宴上的玩笑话。什么去做办得到的事……被敌人这么说就真的乖乖照做的我真是笨蛋。使这些小手段也要绊住敌人的脚步,才是你们真正的目的啦。」 涌上胸口的朦胧之物,跟在王选会场所感受到的一样——疏离感。 前一天晚上边喝酒边交谈的记忆褪色,化做被背叛的心情。偏偏对昴说『去做办得到的事』的不是别人,就是库珥修。 然而她现在却挡在面前,这不叫背叛要叫什么。 「总之就是陷入危机的爱蜜莉雅被人救了你会伤脑筋,所以才不想让我去吧?」 「……拜托你不要误会好吗喵——」 一直保持沉默的菲莉丝插嘴,似乎是看不过去。 菲莉丝的视线饱含严峻,让昴咬唇咽下话语。 「库珥修大人刚刚说的,不是恶意而是温情。就算你们两人回去拯救爱蜜莉雅大人,我们这边也完全没差喔喵?」 「菲莉丝,别说了。」 「不——要,人家要说。这个小误会太夸张了,没来个人说破的话就没用。」 拒绝库珥修的制止,菲莉丝瞪著昴。 「昴啾就算去了,状况也不会改变。去了也是白去。而且还白白浪费掉让爱蜜莉雅大人不惜支付报酬也要缔结的契约。在王城就已经丑态百出,在练兵场被由里乌斯打到满地找牙都还不懂吗喵?老老实实地待在这里看著事态发展,专心治疗身体才叫做有自知之明。」 ——有声音。 噗擦。脑内好像有什么涨破的声音。 察觉到那是压抑脾气的袋口时,昴在被给予的屈辱下尝到咬牙切齿的愤怒。 宛如烈焰的激情,和自以为的信赖被背叛的羞耻,激荡整颗心。 接连发生这些,足以支持昴痛下决心。 「我决定了。——我要回去,回爱蜜莉雅那边。虽然时间很短,但承蒙照顾。」 「昴!」 听到昴口说诀别,雷姆用哀求的声音叫喊。 但是,昴却伸手制止雷姆,站起来正面俯视库珥修。 双手抱胸闭著眼睛的库珥修,不知道在想什么。 隔壁的菲莉丝也长声叹气,苦著一张脸。 「不懂人家的心情……老实接受忠告也是男人的志气喔喵?」 「多亏你的忠告我才能下定决心。谢谢。」 被昴回以明确讽剌的菲莉丝似乎也放弃再多说什么。 取而代之接续对话的,是松开双手仰望昴的库珥修。 「菜月·昴。不好意思,寒舍用来长途移动的龙车全都已安排工作。能借你的就只有搬运用但速度慢,或是跑中距离就要换手的龙车。」 「……啊?」 单方面破坏契约铁定会被谴责。已经做好准备的昴听到库珥修的话——那番简直像在肯定昴的决定的发言,让他瞪大眼珠。 预料之外的回答使得昴翻白眼。 库珥修诧异地皱眉,回头看菲莉丝。 「菲莉丝,我说了什么奇怪的话吗?」 「库珥修大人切换话题之剧烈每次都让菲莉酱晕头转向。不过这次呢,是昴啾想都没想到您会借他龙车哟喵?」 手贴脸颊扭动身子的菲莉丝回答,库珥修点头面露接受。 「正好如你所言。我尊重你的决定。不论是何种判断,自己做的决定伴随著重大责任。而既然背负责任,就应该为所己身欲为,以不辱没自身灵魂。——对吧?」 「……嗯,是啊。就是这样。我这样闹就是不想让灵魂恬不知耻。那女孩陷入危机,我哪能悠悠哉哉地过著疗养生活。」 库珥修的肯定,让昴觉得自己像在演独角戏,只能尴尬回应。昴的觉悟有传达出去吧,雷姆只有一次闭上眼睛像在责备自己,然后睁开眼时就恢复平常的面无表情。 「雷姆代替主人,为您关照至今的好意献上感谢。」 「别放在心上。我这边也有获利。现在先讨论到领地的方式。」 「在此就仰仗您的好意接受帮助。因为想尽早确认领地平安无事。」 雷姆低头,蒙受库珥修递出的盛情。 「不过,时机不巧。从王都到梅札斯领地,目前需耗时两天半。」 「两天半!?为什么?当初来的时候花不到半天耶!?」 如果昴的记忆可靠,清晨自罗兹瓦尔宅邸出发的龙车过了中午就抵达王都。就算不搭跑长距离的龙车,花费的时间也相差太远。 「不可能。来的时候使用的鲁法斯街道目前无法使用。这个时期街道都是『雾』… …因此,必须绕过街道走。」 「雾算什么啦。那种东西直接穿过去就好了……」 「生雾的是『白鲸』喔喵?万一在雾中遇到的话就没命了喵。这不是理所当然的常识吗喵。」 插嘴的菲莉丝用天经地义的口吻,驳斥昴的意见。 又出现『白鲸』这个不知道的单字,让昴皱眉。但是撇去无法理解的昴,话题以雷姆为主导顺畅地进行。 交涉的结果,最后决定是:『向卡尔斯腾家借中距离用的龙车,途中再到路过的村庄换乘其他龙车赶路。』 不休息就没法继续跑的龙车,其不方便叫昴心烦。像这种时候,就痛切感受到龙车跟只要加燃料就能继续跑的轿车的不同。 焦急的心情,和追不上心情的恶劣状况。 笼罩街道的『雾』,简直就是在眼前扩展开来的不安。 弥漫的不吉利预感,不停歇地折磨昴的心头。 3 ——方针决定后,付诸行动就快多了。 快速收拾好行李的两人前往库珥修宅邸门口,那儿已经等著一台除去多余装饰、减轻重量的龙车,以及一头拉车的红皮地龙。 手拉地龙缰绳,等待两人的是威尔海姆。发现两人赶过来,老人当场深深一鞠躬。 「它是这儿目前能够出借脚程最快的地龙。即使如此,还是劣于边境伯使用以及长距离用的地龙……请原谅。」 「光是肯出借就很感激了。这恩情一定会还……虽然这么说,但很难吧。」 站在接过缰绳的雷姆身旁,昴声音低沉,看著威尔海姆。 立于门前目送两人离去的就只有威尔海姆。库珥修和菲莉丝已经在宅邸的玄关大厅向他们告别。 而这个诀别,货真价实到直接归还龙车会被忌惮的程度。 「我在立场上,只能遵从库珥修大人的判断。出了宅邸后,我的主人跟昴殿下的主人就成了敌对关系。——治疗以及剑术指导都在中途结束,龙车是为了抚平这些遗憾而送的饯别礼。」 「怎么会……要离开屋子的时候怎么都没说咧。」 至少,在别离之际,那对主仆的发言可说是非常有他们自己的风格。 「祝好运。请千万不要做出有辱自己骄傲和灵魂的选择。」 「正因为库珥修大人这么的温柔,不赶快跟爱蜜莉雅大人和好的话人家真的会很伤脑筋哟喵。快点走啦。」 印象最深的,是他们各自说的最后一句话吧。 虽然从中感觉不到威尔海姆所说的关照。 「我也是侍奉库珥修大人之身。主人的想法多少也能理解。」 「顺便问一下,你在这工作多久了?」 「应该是刚过半年吧……」 「资历比我想像得短耶!?刚刚讲得像是长年侍奉主子的样子耶!?」 就连昴和威尔海姆对话的期间,雷姆也俐落地将行李堆上龙车。然后握起缰绳,温柔地抚摸地龙的鼻子。 「——明白的话就听话。对,乖孩子。你很乖哟。」 「雷姆,怎么样?」 「似乎是个脾气有点暴躁的孩子,但刚刚告诉他谁会在上面,所以没问题了。他会遵照雷姆的指示。」 「这、这样啊……很遵守上下关系呢。意外的是个体育会系啊。」 雷姆『对话』的结果,地龙愿意服从她。接下来要持续跑半天以上,因此驾驶和地龙的关系很重要。 「避开雾绕道平原的话,在抵达边境伯领地之前应该会经过两个村庄。其中靠近领地、叫做哈奴玛斯的村庄,就能安排转乘的龙车。」 「问一下,到那个哈奴玛斯的村庄要多久?」 「大约十四、五个钟头吧。如果抱著让转搭的龙车解体的觉悟飞奔的话,从那只要花半天时间应该就能抵达领地。」 不管怎么缩减,都是要耗时一天半以上,这路程著实叫人著急。 昴抓抓头,边遗憾咬牙边朝威尔海姆低头。 「一切都有劳你了。难得的练习也变成要半途而废……」 「容我表达最重要的事。若您还想提升剑技,之后除了持续挥剑以外别无他法。祝您安康。」 昴用力回握威尔海姆伸出来的手。 雷姆坐上驾驶台,昴也坐进小型客车车厢,从窗户往外看,朝著站在门前目送自己的威尔海姆挥手到最后。 「那,我走了。有缘的话让我们继续敦亲睦邻吧。」 「若您喜欢用木剑乱打的欢迎法的话,随时恭候大驾。」 威尔海姆用充满绅士味的笑容和笑话送他们两人离去。 地龙鸣叫,缓缓得到初速度的龙车开始移动。接著顺著加速度,库珥修的别墅远去。门前的影子,直到看不见为止都还低著头。 奔下坡道,穿过贵族街入口,横过卫兵值班室,直接进入下层区的大马路里,从王都与外头相连的大正门驰向目的地街道。 在地龙的加持力量下,屁股感受到多又细微的震动,同时又按耐不住急躁的心情,忙不迭地从小窗眺望外头的样子。 撇去王都的街道,只有绿色平原和蓝天支配昴的视野。 不能和集中精神在驾驶的雷姆说话,移动时间昴根本无事可做。在车厢里头,昴沉浸在思考中。 没法出借跑长距离的龙车。如库珥修所言,车厢座位的触感给人的感觉是紧急赶工做出来的。这应该是佣人解决紧迫要事的时候用的龙车吧。 频繁出入的库珥修宅邸。挪用并出借一台已经安排工作的龙车。库珥修的温情,让昴产生难以用言语形容的复杂思绪。 虽然严厉,却又不算冷淡。从认识到昨晚的评价,因出发前的互动而增添了复杂性。 不过,能够了解众多人想和她交谈的心情。为了构筑像库珥修那样宽广的人脉,爱蜜莉雅也必须四处奔走吧。 尽管如此,对爱蜜莉雅来说除了必要的苦难外,还有不必要的苦难在等著她。 「所以说……我不快点过去不行。」 当然,这是政治问题和有力人士之间的角力。昴没有放大或偏袒到认为自己在这种课题上派得上用场。 面对早晚会来的难题,昴知道自己无能为力。可是以无力为理由舍弃陷于绝境的人,这样的选项不存在他心中。 只要有专心一志的愿望和设想,横亘在前的阻碍也一定能跨越。 因为菜月·昴拥有这样的力量。 「我不在不行……这样一来,她就会懂。」 毫无根据的确信——不,只有愿望。 爱蜜莉雅困陷绝地。这时只要自己冲去解围,一切都能迎刃而解。心里有的只是被风吹就快要消失的细微希望。 想要证明自己的价值。非得要证明不可。 既然爱蜜莉雅遇到困难,那昴就要去帮忙。 不对,是非得如此。为了让昴找到自己的价值,也为了让别人知道自己的价值,爱蜜莉雅应该要深陷险境。 「没错……我不在就不行。绝对是这样……!」 脑海里浮现的,是一头银发、惹人怜爱的少女。 他的笑容被来历不明的黑暗吞噬,被想要挫败她高贵心灵的恶意给埋没。 「————」 看著这样的幻觉,昴咬唇闭上眼睛。 在车厢里头,一个人静静等待时间过去。 除却驾驶台上的雷姆,感觉不到自己以外的存在。 ——嘴角微微扭曲一事,连他本人都没有发觉。 4 结果,当天两人抵达的不是预定换乘龙车的哈奴玛 斯村,而是前一个名为弗洛丽的驿站村。 日落西沉,夜幕开始低垂的时候,雷姆向昴提议。 「夜间移动遭遇宵小夜盗和魔兽的可能性会变高。再加上又是经过『雾』的附近,雷姆认为今晚就近投宿比较妥当。」 「再几个小时就到哈奴玛斯了吧?不能到那边再说吗?」 「从这到哈奴玛斯,抵达的话会是第二天的事。这样一来可能就没法投宿,深夜也很难筹备到龙车……」 「可恶……到那也一样吗。原来不是到哈奴玛斯就能解决。」 昴思索的期间,对雷姆来说也是思考时间。当然,她研讨出的提案一定胜过昴的浅见。 被迫止步让人感到焦急难耐,但昴还是接受雷姆的提案。 「就在弗洛丽过夜,明天一大早就出发。这样地龙也能休息,搞不好还能省去在哈奴玛斯找替代地龙的时间。」 「是的。清晨出发,顺利无碍抵达哈奴玛斯的话,有可能在明天晚上就回到宅邸。」 昴直接接受提案,对此雷姆回应的声音里头有著安心。 ——很幸运的,抵达弗洛丽之后马上就找到了旅馆。 把地龙寄托在与旅馆相连的龙厩,用粗糙到难以下咽的晚餐果腹后,稍微冲个澡就直接钻进棉被里。为了明天清晨能够立刻起身。 「睡不著……」 可是,对爱蜜莉雅的担忧,以及焦虑感让睡意远离。 勉强自己入眠,结果也只是在床上不断翻身换姿势而已。 罗兹瓦尔宅邸和库珥修的别墅。接连持续品味到这世界最高品质的睡床,使得乡下旅馆的床显得硬梆梆又不好睡。 太阳快点出来啦。诅咒时间和自己身体的话语自然而然地溢出心中。 连思考的时间都不需要。昴需要的,只有将描绘无数次的结论付诸行动。所以现在他只眷恋朝阳。 就在反覆瞪著天花板和眼皮里头,不知翻身第几次的时候。 「……昴,有空吗?」 房间门板被敲响,犹豫开门的声响滑进耳膜。 抬头看过去,探进半个身子的雷姆看了过来。她脱去平常看惯的女仆装,换上曾经见过的青色薄睡衣。 察觉昴醒著的雷姆,表情看似松了一口气,走到床边来。 「怎么了?如果是寂寞到一个人睡不著,今天有点不方便。要是状况稳定,我会使出浑身解数逗你笑,不过现在……」 「那也是令人心动的提议,不过不是的。是因为睡不著,想聊聊天。」 「这样啊……雷姆也是吗。唉呀,真没办法呢。」 昴一钻出棉被,雷姆就怯生生地坐到他旁边。在彼此的肩膀快要碰到的距离下,昴边窥探雪白侧脸边开口。 「从别墅到这里,尽是让雷姆照顾呢。我觉得很过意不去。」 「请不要道歉。只要是为了昴,雷姆都不觉得辛苦。」 看她坚强地摇头,昴的良心备受苛责。 早就知道雷姆会这么回答。自魔兽騒动那件事之后,雷姆就完全站在昴这边。说来讽刺,但最了解昴的价值的也是她吧。 「……靠共感觉知道的你,应该比我还要担心宅邸那吧?再加上还不让我操心。——还是不知道发生什么事吗?」 面对昴的质问,雷姆僵著表情点头,垂下眼帘。 「——别担心啦。确实是变得有点麻烦,不过你可是不会轻易屈服的可爱女孩。我们马上就会回去,到时我会想办法的。」 所以昴刻意笑得比平常开朗。为了稍微减轻雷姆背负的重担。为了让她安心。 还是一样,昴的话其实没有根据。面对难题,他根本提不出具体的解决方案。连昴自已都怀疑其中的说服力。但是, 「——嗯。雷姆相信昴。」 像是得到千军万马的援军,雷姆安心地微笑。 「——呃。」 发现自己看著笑脸看到入迷,昴羞红了脸别开视线。 说了很丢脸的话,结果很难为情地被肯定。没法继续接话,昴只好背向雷姆。看到昴这样,她会怎么想呢? ——突然有体重和体温靠了上来,昴憋住呼吸。 「雷、雷姆小姐?请问……为什么您抱住我?」 「……因为想这么做。」 背后传来的柔软触感和温热的呼吸,让昴忍不住用敬语说话。而雷姆的回答听来又别有含意,昴知道自己的心臓因传过来的体温而狂鸣不已。 雷姆从坐在床上的昴后方伸手环住他。女性的柔软和甜香,以及碰著的手传来的『温度』,充斥昴全身。 「唉呀……这个感觉……」 原本脸红到脖子去的昴,突然发现了『温度』的真面目而歪头。除了雷姆的体温以外的其他温度——跟这几天品味到的极为相似。 「跟菲利克斯大人一样在治疗门喔,昴。」 贴著昴的雷姆开口回应昴的疑问。 「因为有机会在旁边看过好几次。跟菲利克斯大人相比,只能说是一时的安慰。」 「哦,啊啊,治疗!是治疗啊!对对对,是这样啊。原、原来是这样啊,哈哈。」 想歪的自己实在无耻透顶,昴佯装不知用笑声圆场。感觉身后的雷姆也在轻笑,接著传过来的玛那增强力道。 「呜哦,厉害……这个,坦白说比菲莉丝弄得还要舒服。」 「万分感谢。不过,那样的评价对菲利克斯大人不好喔。」 「才没那回事咧,讲真的啦。很舒服……感觉…很想睡……」 跟菲莉丝的治疗相比效果或许不大,但对被治疗的角色来说会钦点雷姆获胜。彷佛像泡在温水里头,又像是被柔软的感觉拥抱。 「这样的话,那一定是……对昴的心情造成的效果差吧。」 在一旦松懈就会恰然入睡的舒适下,听漏了雷姆细微的呢喃。 昴的头快垂下来,雷姆嘴唇轻贴他的耳朵。 「睡著也没关系哟。雷姆会把你放平在床上,盖上棉被,充分享受睡脸后再离开。」 「不用担心肚子会冷到,这吐嘈点真厉害……可是,雷姆这么努力,我哪能中途睡著。」 无聊的坚持,但不希望被认为没神经到那种程度。 雷姆含笑的气息,以及原本触碰肩膀的手掌贴上脖子的感觉。从手掌传来的温度增加,昴的眼皮变得更重。 「啊啊,可恶……我为什么……雷姆,雷姆可是……很辛苦的……」 在睡魔不讲理的催眠下摩擦眼皮,靠说话来维持意识。 「雷姆,为什么……对我这么……」 「因为雷姆想这么做。……除此之外,没有其他理由。」 思考无法集中,意识即将消失。 尽管如此还是听到了雷姆说的『想这么做』。『想这么做』是很重要的。 昴就是怀著这样的想法,而那一定是事情的开端—— 「一开始……一定会被骂吧……」 回到宅邸,见到爱蜜莉雅后会怎样呢?不安涌上来。 眼皮落下,脑袋摇摆。 为了撑住摇摇晃晃的昴,雷姆的手臂轻柔地抱住他的身体。 「只要肯花时间,面对面讲述自己心情,对方一定会了解的。因为昴是很优秀的人。不会有问题的。」 「是……吗。说的…也是……毕竟我……是这么的…为她著想……」 声音远去。不对,是昴的意识开始离开现实。 睡意超越舒适变得像诅咒,眼皮化做关闭意识的牢笼。 意识就这样要完全脱 离现实之前—— 「所以说,雷姆也会待在那角落的。」 感觉雷姆边说嘴唇边在颈项擦过。 「请哪里都别去,昴……」 宛如恳求的呢喃,但昴已经没有力气回答。 就这样,昴的意识缓缓地坠入黑暗中。 5 ——意识被导引至清醒时,昴感受到日晒烧灼眼皮的热度。 躺在床上,昏沉沉地举起手做出遮荫。从房间的大窗户照进来的阳光很强烈,盖到肩膀的棉被蓄积的热度让人睡不安稳。 沉浸在这样的感慨中,血液花了几秒才进到睡呆的脑子里,然后注意到。 「太阳……升起来了!?」 掀开棉被,从床上跳起冲到窗边。凉风从推开来的窗户吹进室内,太阳高高俯瞰愕然失声的昴。 「骗人的吧……在这个节骨眼还……我是笨蛋吗!?」 睡过头了!得到这个绝望的结论后,昴慌张地冲出房间跑到隔壁房。那是住同个旅馆的雷姆睡觉的房间。昴粗暴地敲门后冲进去。 「雷姆!起来了!我们睡过头啦!」 竟然睡超过半天。边咒骂边用紧张的表情环视房间。 总而言之,现在先叫醒雷姆继续强行军——本来是这么想的。 「……雷姆?」 里头早已人去房空。 形状整齐的棉被,一丝不乱的床单。床铺完全看不出有人躺过的迹象,房间感觉不到有人待过的温度,在在都让昴有不好的预感。 连带进来的手提行李都没有,昴冲出房间跑到旅馆柜台。昨晚欢迎两人的老板就坐在柜台,看到昴就露出亲切的笑容。 「唉呀客人,早安。昨晚有好好休息……」 「跟我一起住的蓝头发女孩子呢!?」 毫不配合主人的态度,昴手拍柜台逼问。一脸惊恐的老板举起手试图让脸色大变的昴镇静。 「客、客人……请不要太激动。会惊动其他客人的……」 「回答我!我的同伴……雷姆跑哪去了!?」 「您、您的同伴……昨晚很晚的时候……驾著你们来的龙车…走了……」 「听不见!讲什么!」 「我说!她半夜出门了!您的同伴坐上来的龙车走了……还先把您的住宿费和行李都托给我了!」 被昴怒气冲冲的气势压倒,老板几乎是用叫的回答。然后拿出放在柜台底下的包包推给昴。 「这个是行李,住宿费已经给了很多,所以不会有问题……」 「你说……不会有问题?」 老板小心翼翼避免剌激到昴,但挑选出的字词又让昴再度激动起来。 「什么没有问题……哪里没问题了!?」 放声怒吼,手拍柜台上的行李,昴抱住头。 翻腾上涌的疑问、怀疑、愤怒、悲伤、对不讲理状况的纠葛等在脑中互相推挤,昴边抓黑发边仰望天花板。 「你在……你在想什么啊,雷姆……!!」 连唯一理解自己的人都将不理解按在自己身上,昴的吶喊空洞地回响。 6 『给昴:』 『当你在看这封信的时候,一定非常非常气雷姆。』 『雷姆丢下你,自己跑去宅邸。所以雷姆不会要你原谅,但希望你了解。』 『带现在的昴回宅邸真的非常危险。不管是从宅邸的情况来看,还是昴的身体状况来看。』 『因此,请你在这个弗洛丽村等雷姆回来。等一切都解决收拾好,雷姆一定会回来接你。』 『钱我全部放在包包里。也事先给旅馆老板足够的钱,让你能够住好多天。』 『请务必要爱惜自己。在雷姆回来之前,拜托请先等著。——求求你。』 『昴的雷姆笔』 第三章『名为绝望的疾病』 1 ——被背叛了。被背叛了。被背叛了。被背叛了。被背叛了。 「雷姆那个家伙……!」 看完跟行李一同被寄放在老板那儿的信后,昴吐出难以忍耐的怒意。 地点是旅馆一楼的谈话室,坐在坚硬沙发上的昴周围没有半个人。 原本投宿者就少,再加上方才昴的态度粗暴。连带他到谈话室的旅馆老板,在回答昴的问题后就赶紧跑到看不到他的地方。 这个判断是正确的。因为现在的昴,很有可能迁怒给映入眼帘的任何东西。 「你最了解我……我一直…这么想的……!」 用娟秀的字迹连缀出的信,全都是用『i文字』写成。 还在学习文字的昴,看不懂用i文字以外的字母写成的文章。知晓这点的雷姆才会贴心地这么做,但被留下来的昴的心灵却也因此被逼到走投无路。 信件内容是在担忧昴的身体,但可悲的是那样的关怀进不了昴的脑子里。对昴来说,从这封信读取到的感慨就只有一个。 「连你,都说我是无能为力又帮不上忙的人吗,雷姆……」 于库珥修宅邸的对话,昨晚和雷姆的对话,在王都和爱蜜莉雅的争论,皆一一苏醒。全是众口交攻、谴责昴的无力和无谋的声音。 排除这一切,证明菜月·昴的价值的绝佳机会——原本应该是这样的。 不是别人,而是雷姆。昴一直深信,只有雷姆懂自己的价值。 「啊啊,我知道了……!既然你也嫌我碍手碍脚,说到这种地步的话……既然不信任我,那我也不会仰赖你了……!」 咬牙切齿地说完,昴站起来。 谈话室的桌上摆著雷姆留下的行李和准备金。包包里头的钱是一笔相当大的数目。雷姆似乎从罗兹瓦尔那儿领取了大笔金额。 有这么多的钱,生活暂时都不会有困难了吧。雷姆是基于这个意图,才留下这笔钱。这点昴当然也知道。 这笔钱是轻视人的东西。以为背叛了信赖只留钱下来,自己就会乖乖老实等在这里吗。怎么可能照著雷姆的想法去做。 昴推演方案,试图用这笔钱来打破目前的僵局。 「用钱雇用驾驶和龙车的话,要到宅邸也不是不可能……只不过…」 可是,昴的这个想法,却被设想周到的雷姆给困住了脚步。 根据旅馆老板所说,这个村庄没有出租龙车的店。定期来往各村庄的龙车,如今也因为『雾』的影响而暂时停止发车。 就算有钱也没有关键的龙车。雷姆的计谋于昨晚投宿这个村庄时就开始了。彷佛嘲笑昴的浅薄常识,将手段一一地细心击溃。 一切都是为了把昴困在这个村子,不让他回宅邸。 「那就徒步……白痴啊我。又没地图,而且我也没法对付野兽。」 要是强盗或魔兽出现那故事就结束了。虽然看过好几次世界地图,但不知道比例尺和方位。 要想不靠人抵达宅邸,可能性等于是零。 这全都是无知惹的祸。没知识和没力量,连在这边都还扯昴的后腿。 原本,昴就完全没想过要如何应付强盗和魔兽。证据就是他连一把剑都没带。难得接受威尔海姆的剑术指导,在关键的场合却空手是能做什么。 连这么理所当然该有的警戒,昴都全部交给雷姆。 龙车的车资,住宿一晚的价格。持有的钜款的使用方法,要是使用者不明价值的话,那财宝也只是摆著好看的废物。 这就是没常识的代价。明明有无数次学习的机会却都错过,才会尝到这种苦果。 「强求没有的东西也没意义。只能用现有的东西看能怎样了。」 无计可施的禁锢感全都来自于自己。 为了转移这份自觉,昴一直焦躁地摇晃双腿。 「徒步不可能。龙车租不到。……有没有其他方法呢?快想啊。」 手贴著额头,昴动员在这世界的所见所闻及原本世界的知识,绞尽脑汁想要组织出一个方案。 「————」 记忆和知识在脑中打转,体内所有力量全都灌注在脖子以上的机能里。然后昴看到了或许能打破现状的可能性。 「这个村庄……没有出租龙车的店。现在也没有定期龙车……可是,」 现在待在这个村庄的,除了原本的居民和搭乘定期龙车来的旅客,就是—— 「不是还有像我跟雷姆一样,搭自己的龙车来这然后滞留在这的人吗?」 既然是出入村庄的人,那交通工具当然是自己的。从旅馆准备了住宿客人用的龙厩来看不就知道了吗。 「有龙车的有钱人……不,如果是商人更好。还没在某处落脚生根的商人,基本上不是在当杂役就是拉著马车在走商。」 原本消失的希望灯火又死灰复燃。 为了确认这方法是否可行,昴立刻告知旅馆老板。老板一开始面有难色,不过还是勉为其难地介绍了几个商人。 「只不过,行商的商人几乎都是决定好货物和目的地才出发的。要请他们送一程,这种相当于跑腿的工作,不知道有没有人愿意接……」 「不管,总而言之我要试试。谢谢你告诉我。」 向担心的老板道谢后,昴就一一拜访老板介绍的商人。 ——但是,交涉就如旅馆老板的担忧,完全是难产。 跟老板说的一样,虽然有人讨厌变更旅途的路程,但事态比想像中还要严重。因为他们全都对昴的提案摇头。 「梅札斯领地?抱歉,不可能这个时期去的。」 一名枯瘦的男子这么说完,就中断与昴的交涉。 牵著附有车篷龙车的男子,朝黏著人不放的昴投以同情目光。 「我也不想这么说,但应该不是只有我拒绝吧?虽说我的情况跟货物有关。」 「货物?」 「我的货物是武器和防具等铁制品。这些现在在王都可是炙手可热呢,明天我也会飞车赶去,谈一笔大生意咧。」 拍拍载满货物的龙车,男子说完远眺日落的方向。然后似乎看不过垂头丧气的昴,边调整绑在头上的头巾边说: 「这里有很多人像我这样,把这当成来往王都的中继站。这种规模的村庄还能如此富裕都是多亏这点。所以说这儿处处都有商人……但大家都拒绝你了吧。」 「……嗯。连你在内是第六人。」 「现在这时期,每个人都以赚一票为目的赶往王都。没办法呀。谁叫最近发生了王选这种骚动呢。钱的味道直冲天际啊。」 「原来是这样啊……」 男子一脸不高兴地回答,让昴知晓连败的理由并面露苦涩。 也就是说,昴对商人们做生意的姿态解读错误。比起跑腿的现金车资,王都的商机才能带给眼光拉长的他们更长远的利益。不愿错过好机会的商人们,当然不会变更预定来配合昴这怪人。 「再加上,梅札斯领地现在疯传可疑的传闻。就算在王都大发利市的机会失败,也很难找到想去那的家伙啦。」 「可疑的传闻……该不会,也是跟王选有关?」 「就流言蜚语那类的。半魔是国王候补,领主又还支持她……不过跟王选相关的关键告示还没传过来啦。你知道什么吗?」 「……不,我也不清楚。」 会马上撒谎,是为了避免身为关系人士的事曝光后,交涉变得更加困难。但是,闭口不提爱蜜莉雅的来历,这点在昴的心中留下莫名疙瘩。 「对了。我想到一个说不定会接受你 的提案的人。」 昴才露出彷佛舔到苦物的表情,男子就突然拍手。 「真的吗!?我刚刚几乎放弃,就要堕入dark side了呢。」 「我是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啦,不过是真的。我带路,这边。」 男子不客气地拍拍昴的肩膀,边招手边走在前头。跟著他的背影走一小段路,男子便指著对面的建筑物说: 「他应该从昨晚开始就待在那。我去叫他,你等一下。」 目送男子推开双开门进到里头后,昴仰望招牌。 「……八成是写酒吧之类的吧。」 之所以不肯定,是因为招牌写的是他刚开始学习的『ro文字』。再加上入口泄漏出微微酒气,所以十有八九是酒吧。 男子意气风发地进去里面,所以关键人物一定就在里头。 「要是他带了一个看起来就是酒精中毒的家伙出来怎么办?这个世界,酒驾龙车的司机会被处罚吗?要是原本的世界只要抓到一次就直接吊销驾照了。」 应该说,驾驶龙车需要驾照吗,怎么想都不太可能。要是出现一个浑身酒气的危险人物,就给点钱然后落跑吧。昴最后这么打算。 就在昴巩固如此悲壮的觉悟后,男子回到外头。 「久等了。就是这家伙。好啦,奥托,跟人打声招呼。」 男子粗鲁地揣著一名青年,半拉半扔地带出来。 青年一头灰发,看起来比昴年长个一、两岁。身高比昴略矮,瘦长的脸部有著蛮端正的五官。 至少,不是自己担心的可怕酒精成瘾者。昴这么判断。 「我是菜月·昴。抱歉硬要你来外头。我听说你可能会接受我的委托所以……好臭!酒味好重!呜恶,光气味就要让人醉了!」 想说礼貌性地交涉,但飘过来的酒味却让昴立刻打退堂鼓。浓厚到快要叫人反胃的酒气,就是从眼前死气沉沉的青年身上飘过来的。 「你——好——呜恶,容我自我介——绍——我叫,呜恶,奥托。呜恶。」 短短的招呼,中间就吐了三次。 在酒精浸淫下满脸通红、名叫奥托的青年,来回看著昴和男子。 「所以——有什么事——?商量?商量什么——?呜恶,找我商量咧,呜恶,啊哈哈,呜恶。这个笑话——不好笑啦,呜恶恶。」 奥托最后蹲下来,又突然笑出来。 听他的笑声,昴觉得希望受挫,于是含恨地瞪向介绍他的男子。承受视线的男子连忙指著奥托。 「慢著慢著,我没有骗你哟。」 「如果你是认真介绍的话我会怀疑你的脑袋是什么做的。浑身酒气驾车而被逮捕可不有趣。这种状态下就算走路都会被警察拦下盘查的。」 竟然介绍这种烂醉如泥还吐个不停的男人。 昴的话叫男子叹气。他粗暴地摇晃蹲下来的奥托的肩膀。 「奥托——!喂,快醒醒,你啊!说如果有可以一次就能改变现状、扭转局势的机会就介绍给你的可是你吧!你想因为酒而糟蹋掉吗,啊~!?」 「一次扭转局势的机会——!?」 耳朵振动一下,方才眼神还像死鱼一样的奥托脸色丕变。奥托以男子的手为支撑站起来,刚刚浸泡在酒精里的模样彷佛是假的。 「实在是万分失礼。在下名叫奥托·思文。靠著走商讨生活的贫穷商人。」 和昴面对面的奥托,表情绷紧到足以发出声响。 对他的骤变惊讶到无言的昴,被他从头到脚打量一番。 「原来如此。可以肯定身份地位有一定的程度。这确实是个重要客户。凯地先生,谢谢你。」 「好说好说。看样子,应该是不要紧了吧?那我就先告辞了。小哥可别忘了这张脸啊。奥托,你欠我人情啰,人情。」 洗刷嗜酒如命的嫌疑后,奥托展现充分让人信赖的态度。男子这才安心地抚摸胸膛,离开现场。 目送热情帮助的男子离去后,昴重新看向奥托,将正在估量自己价值的青年视为交涉对象。 「那么,就马上来谈生意吧。——客人您要什么?」 奥托边拍手边堆出满脸笑容,切入主题。 不能放过的对象和好机会。昴屏息进入商谈模式。 「想要拜托有点乱来的事……」 讲完开场白后,昴边留意不能说的部分边讲述要求。要是被奥托拒绝的话就真的没法子了。舌头自然跟著紧张起来。然后, 「我可以接这案子喔,嗯。」 在昴简略说明事情后,奥托思考了一下便点头说。 跟刚刚被带来时完全判若两人的他给出有条不紊的答案,昴惊讶之余握住他的双手用力挥动。 「谢、谢谢!这样啊,你肯接吗!得救了!真的得救了!」 「好痛!痛痛痛啦!等等,太大力了!请、请等一下!!能让您开心是很好,可是我也是有条件的!」 甩开抓著自己的手,奥托退后一步保持距离后说。条件,这个词汇让昴歪头等待,奥托轻轻挥舞被放开的手,说: 「龙车对我来说不只是生财工具……还是生命线。所以我本来不会轻易接受这种委托。当然,货款比起正规的出租龙车要高上许多喔。特别是前往现在的梅札斯领地,有太多令人不安的要素。」 「你说的有道理。但是我也没法接受漫天开价。」 要是被要求过份的金额该怎么办好?昴有点不安。能够交出的酬劳只有手头上的钱,要是不够的话势必要杀价。 看昴面露警戒,奥托露出叫人不快的笑容。 「这个嘛。那就你身上所有的钱……可以吧?」 在交涉中先行一步,意欲掌控主导权的奥托递出条件。 应该是从昴的视线看出值钱的东西在包包里吧。事先布局,抓住交涉步调后方能膨胀自己的利益,是商人的准则。 唇枪舌剑的预兆。三寸不烂之舌和商业才干互相撞击的交涉战引信即将点燃—— 「那样就行吗?我懂了。那,这包包给你。可以立刻出发吗?」 才怪,根本没发生。 昴爽快地递出包包,让奥托目瞪口呆、手自动接下。包包的重量让他吞了一口口水,连忙看向昴。 「慢著,不对吧!?平常的话接下来要开始论价好寻找彼此要求的妥协点才对吧!?你这么爽快就……」 「那是浪费时间,反正论价起来也是我输。硬著头皮打败战一点意义都没有,如果用那包包的内容物就能解决的话对我来说是求之不得。」 用手头上所有的钱就能解决问题的话,那对昴来说还算便宜。 态度也太乾脆了吧,就这么焦急吗?奥托边皱眉边说: 「这真是……我该不会被介绍了一个很麻烦的客户吧。」 「放心吧。我不打算给你添麻烦,至少在心情方面。」 「那种让人越来越不安的说法反而叫人很在意耶!?」 毫无说服力的发言,连刚见面的奥托都觉得气愤。不过他似乎放弃,叹了一口气后,重新抱好手中的包包。 「明白了。我这边出条件,而客人您立刻就接受。我也是有身为商人的骄傲的。不管金额多低,都一定会确实办到……呜恶!?怎、怎么会这么一大笔钱!?那么轻易地交出来是要我做……呜恶恶。」 确认过包包里头而被金额吓到的奥托再度被呕吐感袭击。背对蹲下来狂呕的奥托,昴为刚刚抓住的希望紧握拳头。 有诸多障碍横亘在昴面前,但那些全都可以跨越。 现在虽然还不知 道堵在爱蜜莉雅前方的障碍真面目,可是只要站到她身旁就会知道。而且,那会是只有昴才能解决的问题。 「等著吧。很快……马上就过去。」 昴的嘴唇扭曲成清晰的笑容。 那笑容是因为可以完成拯救爱蜜莉雅的目的而有的,还是因为其他要素而出现,连不知自己在笑的本人都不知道。 2 品味微微的震动,昴望著流逝的景色。 傍晚的天空染成一片橘,晚上即将要到来了吧。这个时间带,要是平常的旅人早就准备要扎营,或是在附近村庄借宿一宿。 选在这个时间点离开村庄的,似乎就只有昴他们。 「目的地是梅札斯领地的边境伯宅邸。以尽可能缩短时间,连半夜也要持续行进为条件……虽说收了酬劳,但这条件真是乱来耶。」 「看到金币眼神就变的家伙没得抱怨。拜托了,这关系到我的未来。」 「我的未来也以现在进行式关系到很多地方呀。不过我会努力的。」 奥托边说边操纵缰绳。在他的指示下,地龙蹬地持续奔跑。 他的龙车,拉著一个附有车篷的大车斗。地龙也与车斗相得益彰、以强而有力的巨躯自豪。看到外观是重量级的地龙,昴曾担心速度。 「速度或许差强人意,但持久力可不是盖的。在跑长距离的地龙中也是体力特别优异的品种,就算连续跑三天也不会累倒。」 「要是真的跑三天,是坐在上头的人累倒吧。」 「大概两年前,我有桩生意不想错过而驾著它一直跑。人类啊,找死的时候反而意外能撑。生意谈成后我马上倒地,之后将近一个礼拜都徘徊在生死边缘。」 「找死啊你。」 斜眼看奥托的脸,他用「干嘛?」的眼神回望。 昴没说话,挥挥手,然后手撑著大腿拄著脸颊凝视视线尽头。 「抱歉喔。因为我没想过会让客人坐,所以没法准备像样的座位。」 「做出无理要求的是我,屁股痛这点我根本不放在心上。而且托加持的福,光是不会被风吹这点就很棒了。」 奥托的龙车以单纯载货为目的,因此没有准备让其他人搭乘的客车车厢。所以,昴的座位自然就只有驾驶台上、奥托的隔壁。 「如果困的话,可以睡车斗,虽然杂物有点多。因为我很常在外露宿,所以有准备几条毛毯。」 「那真是多谢了。……既然没必要换龙车,那途中就用不著去哈奴玛斯了吧?」 「是的。中继站哈奴玛斯是个比弗洛丽还要繁荣的地方,但我有囤积足够的水与食物。再加上您的委托很紧急,因此我们不会过去。」 很习惯旅行了吧,毫无计画就直接发车却丝毫不介意,握著缰绳的奥托态度里头没有任何不安。 就奥托来说,这只是通行无数次的路程之一。他那没什么被岁月风霜洗礼的侧脸,给昴一种不相称的威严感。 想不到自己和奥托在经验和胆量上这么不同。意识到这点,昴咬唇。 「对了,为什么你会答应呢?还有为何会喝到那么烂醉。」 「别、别问那种难以启齿的事嘛,菜月先生。」 来到这个世界之后很少被人叫姓氏。久违的称呼让昴感觉怪不自在,同时也反省不该那么直接就问出对方不想被探问的事。 「算啦,做都做了又能怎样。不如直接坦白还比较轻松。」 「是,大人……我本来没打算那样的……是说,为什么有种我干了坏事的感觉我没有做坏事,只是蠢而已!」 对昴耍的嘴皮子产生过度反应后,奥托面色一沉,把头转向后方。 「后面的车斗,装满了我的货物……您觉得里头是什么?」 【插图125】 「乍看之下,好像是壶还是罐子。你该不会是在运送美术品吧?」 「很遗憾。我的商品不在外面而是里头。那些壶里头装满了上等的油。原本预定是要运到北国古斯提克的……」 奥托露出目的落空的泄气表情,垂头丧气。 「是受到王选的影响吧。古斯提克和露格尼卡之间的道路被暂时关闭。虽然有陈情商品卖不过去很伤脑筋……不过被粗鲁地赶回来了。」 到气候严寒的古斯提克应该可以大赚一笔,可是却去不了当地而慌了手脚。再加上奥托拿来换成油的,是原本之前都不值几个钱的诸多铁制品,真可说是祸不单行。 结果,先是错过铁制品热卖的时机,换来的油又失去卖油的市场,穷途末路下只好借酒浇愁,这就是他喝到烂醉的原委。 「如此大量的油,在露格尼卡如我预料根本不好卖,要是贱价抛售又等于破产。就在我几乎要放弃人生的时候,菜月先生就登场了。」 「给的酬劳,能够弥补你的损失吗?」 「就算用正当的价格买下全部的油都还有剩呢。总算是保住我一命了。」 奥托双手合十,用像是膜拜昴的动作表达感谢。「卖来这套。」昴对此是挥挥手这么说。 要说感谢,昴也要谢谢他。而且,这份心情还比他强烈。 「多亏了您。」「不会不会,我才是。」「因为有您才会有我。」「没错,我们的邂逅是命运。」接下来好一阵子,都在客气来客气去地加深交流。 这样的应酬话也画下据点,沉默突然就笼罩两人的时候。 「对了,奥托。就不能穿越这个平原吗?」 视线撇离正在走的街道,昴边说边眺望一望无际的平原。 听到昴这么说,奥托拍腿像是听到高级笑话。 「又来了。就算要开玩笑也过头了。当『雾』笼罩平原的时候,里头就会出现白鲸。在魔兽里头可是最有名的生物……要是遇到就没命啰。」 「这么危险啊?都没人去讨伐吗?」 「毕竟只要避开『雾』,白鲸造成的伤害就能减到最小。组成讨伐队进行远征也是很久以前……超过十年了,以大征伐的名义前往。结果从现今白鲸还健在就知道了。」 也就是讨伐失败,而且损失惨重到让人放弃组织下一次的远征。 对魔兽这词汇,昴的心情很复杂。对昴来说,魔兽就是先前遇到的沃尔加姆。让昴受重伤,最后由罗兹瓦尔歼灭的魔兽。要和它们共存,根本是难如登天。 「白鲸……啊。是形状像白色鲸鱼吗?」 「根据目击者所说,其实大到看不见全身。魔兽蠕动身体将周围的一切都压烂,当事人是扔掉所有东西拼命地逃才捡回一命。」 好恐怖喔。用这做结的奥托,就没再提起关于这话题的半个字。 对四处行商的他而言,平原像这样被占领多日,让行程路线计画大乱的白鲸一定是很不吉利的存在。 要是被讨伐掉就太感谢了,但又不想扯上关系。这或许是以奥托为首的众多商人所抱持的共同见解。 「照这速度,大概多久就能进到梅札斯领地?」 「这个嘛。就算入夜我的地龙视线依旧敏锐,而且在有雾出现的平原附近应该没有不要命的强盗宵小在工作,顺利的话大概明天早晨吧。」 这样回答改变话题的昴后-奥托不时偷瞄他。那个视线令昴皱眉,奥托连忙别开目光,说: 「啊,没有啦。您说目的地是梅札斯边境伯的宅邸……对吧?」 「嗯,是啊。」 「而且,酬劳是那笔钜款。您的服装也是蛮花钱的……想请教一下,菜月先生是什么人啊?是边境伯的……相关人士?」 小心翼翼的问题。昴领悟到奥托疑问的理 由进而理解。 从奥托来看,昴的身份是个谜。突然就塞一大笔钱然后要求驾车到宅邸。再加上深陷在漩涡中的宅邸现在都没啥好传闻。 「这个嘛。我是罗兹瓦尔……边境伯的相关人士。你可能也听说了奇怪的传闻,但目前还不知真伪。而且我也说过,我不打算给你添……」 「不是不是!我没在担心那个啦!只是,怎么说呢……那个啦。边境伯殿下的兴趣很出名,而且又听说了王选的传闻……那是真的吗?」 「……你说的真的吗,是什么?」 奥托的语气,微微传达出他想问什么。 尽管如此,昴还是刻意隐藏不悦的声音,先质问他话中的意思。 「就是,边境伯殿下支持的人选,是半妖精小姐。」 「————」 果然是这样啊。这样的气馁沁透昴的心中。奥托不安的声音,想确认是否为事实的问话,都将恐惧如实传达给昴。 「不对……就算这么说,一样马上就会被人知道。是真的。边境伯支持的候选人是半妖精。不过,那女生并不像你们所……」 「这样啊。——太好了。」 爱蜜莉雅又要因为出身而被瞧不起了。为了避免这件事发生,昴原本快嘴想要否定偏见,可是奥托的反应却出乎昴的预料。 奥托安心地笑出来,轻抚胸膛松一口气。 「啊,哦……抱歉。自己一个人在兴奋。」 察觉愣到哑口无言的昴的视线,奥托害羞地苦笑。 「没有啦,自从听到那个传闻后……怎么说呢,就莫名拥戴她了。」 「拥戴……爱蜜莉雅?」 「那位大人叫爱蜜莉雅吗。嗯,是啊,就是这种感觉。身为半妖精,一直以来应该非常辛苦吧。原本背景不好的人,却没有输给环境还能够参与王选。……嗯,很厉害呢。」 奥托远眺行进方向的同时,声音微微颤抖。 听到这,昴这才察觉自己极为慌张。心中喧嚣吵闹的复杂感情不知道是在主张什么。 奥托没有发现昴的状况,用手指轻轻摩擦自己的鼻子,说: 「跟那位爱蜜莉雅大人的烦恼相比或许很失礼,但我也有不为他人理解的记忆……所以莫名感同身受。虽然我觉得要成为国王不容易,但还是希望她加油。我只是想确认这个而已。」 因为可能会变成讲自己的事,因此奥托就在这边打住,区隔开话题的走向。 昴也没对奥托刚刚的话发表什么意见,而是双手环胸一直看著下方。 「————」 讲真的,昴被这番话救赎,应该要向奥托道谢才对。 爱蜜莉雅的成王之路被不讲理的障碍给阻碍。可是,在这个用尽各种手段妨碍她的世界里,也是有不讨厌她的人。 其中有像奥托这样,了解爱蜜莉雅的遭遇而想支持她的人。 这件事对爱蜜莉雅而言,毫无疑问比任何事都还要能鼓舞她。 一定是这样的。 「————」 可是为什么,别说向奥托道谢,甚至无法咽下自己胸口杂乱别扭、无法解释的感情。昴就这样,持续随著龙车摇晃。 3 「——菜月先生!请起来!差不多要到梅札斯领地了!」 听到奥托的呼唤,躺在车斗里用毛毯裹著身子的昴睁开眼睛。 甩甩因为没法熟睡而昏沉沉的脑袋,把头探出车篷,就看到朝阳和绿色群山在迎接自己。 太阳再度升起,从山峰之间照过来的日光叫昴眯起眼睛。 彻夜持续强行军半天又几个小时,昴终于抵达梅札斯领地。 「干得好,奥托。连在我打瞌睡的期间都做牛做马……」 「可以不要用那种损害劳动欲望的说法吗!?不说这了,梅札斯边境伯的宅邸,在叫做阿拉姆的村子附近吧?」 在大腿上摊开地图,轮流瞪著道路和地图的奥托问。那双眼睛因为彻夜未眠而带点血丝,不过庆幸的是疲劳感没那么严重。 「饮酒过量又熬夜的第二天,我反而状况绝佳呢!就这样直直冲就能到宅邸了!呼嘿嘿嘿!」 「真的不要紧吗!?不会是嗑了忘记疲劳的诡异药品吧!?」 「那种东西是管制药品,在露格尼卡被禁止使用。请放心。」 不安地看著精神状态来回在正常和失常之间的奥托,但昴的心也因为抵达梅札斯领地而稍微变得轻松。 「不休息一直跑的话,搞不好中途会超越雷姆呢。」 「不,再怎么说要追上提前半天出发的人还是有困难。比起这个,菜月先生要不要做些回宅邸的准备?像是头发翘起来了,弄一下比较好喔。」 对奥托半开玩笑的话举起手,边抚平头发边绷紧神经。 宅邸近在眼前,之前刻意不去想的重逢场景,即使厌恶也非得去想像。 恐怕是不会被轻易接受吧。 在王都分开,不但扔下爱蜜莉雅刻意为自己安排的疗程还跑回来。而且又还背弃先回去的雷姆的叮咛,搞不好她不会再站在自己这边了。 只是,就算会被嫌弃—— 「我是为了我该做的事而回来的。这没什么可耻。没错。我没做错。」 为了将自己正当化。亦或者为了向不在这里的某人辩解。 重复又重复,连在这里,昴都继续复诵这些支撑自己到现在的魔法咒语。 「——这是为了爱蜜莉雅。没有我,她就不行。」 忽视必须要回想起的许多话语,昴用这些咒语来维持脆弱到快要瓦解的自我。 爬过山丘进入宽广街道,用稳定的速度前进。街道直直通往山林里头,景色开始变成昴所熟悉的风景。 继续这样,不需要一个钟头就能抵达罗兹瓦尔宅邸——就在这时。 「——!?喂、喂!奥托!?」 龙车发出剧烈声响,车轮刮地,车身摩擦地面,粗暴地停下。 一有停止的感觉地龙的加持就解除,直接品尝到横摆然后停止的冲击,在车斗里的昴身体也撞到车身边缘而忍不住叫出声。 「奥托!刚刚是怎样!?都还没到吧。为什么突然停下……」 「——菜月先生。能否让我陪您到这就好呢?」 依旧握著缰绳却垂著头,不看昴的奥托挤出这句话。一瞬间搞不懂他在说什么,但昴立刻抓住他的领口拉过来。 「这跟我们讲好的不一样,怎么回事?你这家伙,事到如今都到这了却打算折返吗。给我做到……」 最后啊!本来想这么吼,但近距离看到的奥托脸色苍白又屏住呼吸。放开面色惨白的奥托后,他坐在驾驶台上深深低头。 「真的很…对不起。我本来打算陪菜月先生到最后的。可是,我真的没有勇气再往前了。」 「从刚刚就在讲些听不懂的话。勇气跟这有什么关系?还差一点就到宅邸了。又不是路况差。拜托你了,奥托。」 「就算您拜托我……我也没办法。酬劳我不要全部,一半还给你。所以说,请让我从这折返。」 昴想让话题朝没那么严重发展,但手撑著驾驶台的奥托却是认真请求许可。那悲壮至极的态度,让昴大感困惑。 「为什么突然这样?发生什么事那么严重……」 「地龙……在害怕。不只如此。我觉得这一带太安静了!四处走商的商人会选地龙当搭档就是为了安全。因为地龙会凭本能知道,那些地方是不可以靠近的……!」 大腿上的手微微颜抖,面色铁青的奥托俯视地龙。 跟著看过去,静待主人命令的地龙正在喘气。但是却又一个劲地朝行进方向用鼻子喷气,转动身体通报主人有危险。 从地龙的举动,和信赖地龙的奥托的反应来看,昴也领悟到。 前方有著超乎想像的事态在等著。而且要是强迫奥托他们陪伴,对他们太过残忍。 「承蒙照顾了。抱歉让你觉得害怕,奥托。」 「——咦?」 背对惊讶的声音,昴从驾驶台跳到地面上。在地龙的身旁著地,旋转麻痹的双腿后仰望奥托。 「我接下来用走的去宅邸那。没什么,都到这边了一下就会到。送我到这就够了。钱你全部拿去吧。」 「怎么可以……不对,不是这样,菜月先生!不可以去!跟我一起回去吧!现在,这里起雾了呀!」 「你是指会出现白鲸吗?」 「对商人来说意味著凶兆!目的地起雾,对我们来说关系到生死。……不对,那种事无所谓!总而言之请重新考虑……」 「抱歉啦。」 奥托担忧自己的吶喊,让昴苦笑。这样的老好人,根本不适合当互相欺骗的优秀商人吧。 对善良奥托的职业性向存疑的同时,昴远离龙车准备跑步。 「就跟你把命和金币放在重要天平上秤量一样,我也把命跟同样重要的东西放在天平上。而那重要的东西,就在前方等著我呢。」 「菜月先生,请等一下!有、有话好好说,别冲动!」 「我不会恨你在这边折返的。不如说,因为知道危险而折返才是正确的吧。能让我事先知道这点就够了。」 这条路的尽头——昴的目的地,有著连地龙都会畏惧的危险。 但是,不得不赶快。不得不过去。 因为那儿一定有昴在追寻的答案。 「——菜月先生!」 「谢谢啦。」 奥托直到最后都在担心昴。撇下他的声音,昴用力踢左右都被树包围的街道地面,开始奔驰。 舍弃真心担心自己的人,昴朝著目的地跑。 景色虽熟悉,却又只是相似而非原本的景象。 从这到罗兹瓦尔宅邸,有多远呢?沿著街道一直跑的话,肯定可以抵达宅邸。 危机存在,目的地在眼前,感情在昴的体内疯狂肆虐。 总而言之,想尽早抵达宅邸。 这样一来,现在苦恼著昴、悬在半空中的感情就会尘埃落定吧。 但会是以期望的形式,还是不期望的形式呢? 「……?怎么著……?」 专心奔跑的昴,被过多杂念吞噬而停下脚步。 并非已经抵达目的地。景色还是没变,绵延到让人怀疑根本没有终点的街道,和彷佛堵住去路的茂密绿林。虽然很喘,但体力还没到极限。既然如此,为何昴会停下脚步呢?因为—— 「太安静了吧……」 诡异感制止昴前进。 想不到会重复刚刚奥托说的一部份话。环视四周,景色没有任何改变。风吹树林摇响枝叶,自己的呼吸听来格外吵人。 但,也就这样。住在此地将近两个月的昴,察觉到不对劲。 连虫鸣鸟叫都没有,这个森林压倒性的静谧太异常了。 ——然后那个,看准昴的意识空隙突然出现。 「什……啊!?」 喉咙惊讶地卡住,昴忍不住当场退后。 他的正面,悄然无声地出现人影。而且还是全身用黑色装束覆盖,连脸都用像帽兜的东西隐藏,不知其来历的人物。 而且,惊讶可不只这些。 「这家伙……不对,这些家伙……!」 彷佛追著转头的昴的视线般,黑影接连在周围出现。 数量瞬间就超越十人,像嘲笑一样包围著警戒的昴。 「————」 再来更异常的,是这些黑影集团突然现身后,还安静得要命。 甚至连轻微的呼吸都感受不到,黑影就这样默默地一直观察昴。 称不上友好。话虽如此,却也没有彰显敌意。站在不动的黑影面前,说话能力被这股毛骨悚然给封印的昴,连一根手指头都动弹不得。 就这样持续互瞪,不知过了多久。 气氛紧张,昴觉得时间过得极度缓慢。这暴力的寂静,跟开始一样十分爽快地瓦解。 「————」 黑影们一同朝著昴恭敬垂首。 「——啊?」 昴的大脑完全放弃理解这副光景。 毫无意义出现的集团,朝昴施以毫无意义的敬意,然后又毫无意义地撇下昴,像滑行一样开始从他视野里消失。 无法发出声音,昴除了为眼前的光景哑口无言以外别无他法。黑影们没有对僵硬的昴做什么,就踩著无声的步法离去。 出现的时候,也是利用那步法从意识的空隙中涌出来的吧。昴对他们除了这点,其余全都不了解。 被掀起不必要的不安后,察觉黑影完全离开现场是在五分钟之后。 放弃去理解黑影,昴压抑在内心搅拌的不安,继续奔驰。 彷佛要挥开胆怯和不愉快的感觉,他专心地跑向宅邸。 无法理解其目的和存在的黑影,昴完全放弃去理解。 所以,也就没注意到。 来历不明的黑影滑走的方向,是奥托所在的方位。 而这件事,昴根本没想到。 ——他停止思考,深信唯有奔跑才可以拯救自己。 4 不安像是搔刮喉咙一样,支配著全身。 脚往前迈进。心朝向未来。意志往目的前进。本应如此,却又觉得古怪的恐怖在后头追赶。 耳鸣得很厉害。呕吐感摇晃脑袋,全身的血液像是变成泥浆。折磨人的不安以加速度主张存在,就快要撑破名为心灵的无形器官了。 ——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样呢? 原本一切应该都很顺利才对,应该全都要朝好的方向去的。 只是运气不好。只是时机不对。 只要肯做应该就办得到。只要做得明快,就不会迷惘犹豫。在王都发生的事,不过是心情错身而过的恶梦罢了。 所以说现在,好想见爱蜜莉雅。昴很清楚自己该做的事。 只要帮助爱蜜莉雅就行。解救她脱离困境。轮到昴出场了。就跟以前一样。 一直都是这样过来的。这次也这么做吧。然后一切就会迎刃而解。爱蜜莉雅也会对昴另眼相看。果然自己没有昴就不行,她会这样想并认同自己的错误。然后让昴继续待在自己身边。 「呼!哈……呼哈!」 气喘吁吁。肺脏好痛。过度使用的手脚不听使唤,大病初愈的身体发出惨叫。 可是,不可以停下来。 停下来的话会被追上。被从后方逼近、不明所以的某物追上。 「可恶……可恶、可恶……可恶——!」 好想见爱蜜莉雅。想让她对自己微笑。想被雷姆温柔对待。想要摸她的头。碧翠丝的贱嘴和拉姆的强词夺理都叫人万分怀念。罗兹瓦尔的古怪,帕克的我行我素,都能让自己宽心吧。 ——要是能一直待在那里就好了。 前往王都,还有在王都度过的所有时间,王都的存在,都是诸恶根源。 莱因哈鲁特,菲鲁特,罗姆爷,库珥修,菲莉丝,威尔海姆,由里乌斯,安娜塔西亚,阿尔,普莉希拉,贤人会的成员,骑士团团员,一一浮现在脑海。他们全都是昴现在的憎恨对象。 ——我诅咒你 们,你们就受尽折磨,品尝痛苦的极限死去吧。 要是没有他们,昴就不会迷失自己了。 如果和爱蜜莉雅和解,那些安心的日子就会回来的话,那昴很乐意交出所有。 一切全都从掌中泄落。所以说,现在要重新捡拾收集。 「我…马上……就回…去了……!」 肺脏像烧起来的痛苦,心灵快要破碎的后悔,全都撇开目光不看,只是一个劲地奔跑。 诅咒一切,相信诅咒的未来有渴求之物,才得以存活。 「——啊。」 喘口气,一直看著地面跑步的昴抬起头。 道路周围的景色,跟先前埋头苦奔的样子不一样,开始产生变化。树与树之间的间隔加大,开始有人为的痕迹夹杂其中。在开始朝上的斜坡上头,朦胧之间看到眼熟之物,昴欢喜地发出沙哑声。 斜坡对面可以看见往上飘升到比树还高的白烟。那是烹煮食物的灶烟,还是为了洗澡而烧的柴烟,不管哪一种都可以肯定有人生火才会冒烟。 是村子。最靠近宅邸的阿拉姆村就在斜坡尽头。 「——呼。」 蓦地,原本只有宅邸居民的脸的脑海里,开始映照出感情变亲密的村民。嘻皮笑脸的孩子们,和警戒心薄弱到可笑的大人们。 不会耻笑昴原生世界的杂学为荒诞无稽,而是接受的善良人们。 记忆中的笑容叫人怀念不已,昴都快哭了。 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忘记。那个地方,也是昴存在于这儿的证明。 昴拯救了那个村庄。没有昴的话那村庄可能早就毁了。是昴的功劳。昴行动的结果,也是有其他值得夸耀的。 自身的依靠就在眼前,昴的双腿加速。 在风中摇曳的白烟像要消失-害怕消失的昴脚步越来越快。有人在。认识昴的人,知道昴的价值的人,确实在那儿。 现在这样就够了。想要带著亲密和和蔼,证明自己可以待在那里。 跑过去。往上跑。接近斜坡终点,可以看见白烟的底部。爬上去了。用袖子擦去爬在额头上的汗,昴愉快地看著村庄。 ——然后,昴终于被恶梦追上。 5 跑进村子入口时,昴最先做的是四处张望寻找村民——然后在诡异感中皱眉。 一停下脚步,顿时,方才跑步的负担一口气袭向心肺机能。重复剧烈呼吸,边吐口水和痰边努力回复体力,只动眼睛观察周围。 乍看之下,村子没什么奇怪之处。 早晨的村子飘荡著清凉得恰到好处的空气,有助于睡醒的脑袋清醒。如此清爽的早晨,村子里却毫无人气。 熬夜的昴尽管觉得不太可能,但还是忍不住去想只是还没人起床而已。全村的人都在睡懒觉。他耸耸肩,开始寻找白烟的成因。 寻找的过程中,应该就会遇到谁了。 「————」 可是,这个计画根本落空,昴没有遇到半个人。 抵达冉冉上升的白烟底部时,那里已经没有人了。烟雾来自于微弱闷烧的火星,但却感觉不到任何人。 这次真的不能淡然处之,清晰的不安包围昴。 疲劳和别的理由促使呼吸和心跳加速,彷佛被身体反应给催促,昴粗鲁地敲击附近的民宅房门。没反应。闯进去,却空无一人。一个人都没有。 全家都去干农活了——那种无济于事的笑话无法解释这种不正常的状况。 闯进隔壁民宅找人,没有用。这里也没人。 莫名其妙的恶寒。跟在森林里头遇到的黑影给人的感觉很类似,昴死命忘我地不断寻找人影。 「————!」 吶喊到声音枯竭,来回敲击民宅到指甲断裂也不在意。 成果就只有寂静。昴被留在世界,无力地朝地面蹬足。 这种搞不清意思的状况,不管遇到几次都没法习惯。当然,不讲理的事态就算搞得懂意思也一样。 四面楚歌,前途多难,处处碰壁。菜月·昴的未来总是这样。 「————」 不知道是第几次叹气了,昴认定继续搜索没有意义。因为都这样到处找了还是没发现人,所以村子里已经没有人了。 站起来拍拍屁股后,昴小心不要踩到湿润的泥土才踏出脚步。明明没有下过雨的迹象,村子里却处处充满泥泞。四处奔跑找人的期间,好几次都因此滑跤摔倒。 避开泥泞,跨过挡路的障碍物,昴前往村庄中央——白烟升起的地方。 造成白烟的原因火苗早已熄灭,闷烧的火星也即将燃尽。视线慢慢下移,昴呆呆地眺望火星。 没什么奇怪的。 就只是躺著一名身上冒著白烟的老人尸体而已。 「————」 昴边抓头边将之撇除在意识外,走向村庄出口。既然村子里头没有人,那待在这里也没意义。得赶紧到宅邸去。 跨过被杀死的青年尸体,慎重地避开血液造成的泥泞。绕过叠在一起的年轻夫妻身躯,穿过仰躺的老婆婆身旁后进入广场。 聚集在广场的性命残骸数量十分庞大,昴从里头寻找生命的残响。会不会有人呼唤自己的名字呢?他只求这个救赎。 可是,他的心愿没有实现,在这儿的就只剩下无能为力。 绕了多余的路。没有贯彻初衷的结果就是这样。浪费无谓的时间,得到无谓的结果。待在这里只是白白浪费时间。包含昴在内,都只是无谓之物。 「————」 放弃一切的无谓后,踩著摇晃的脚步穿越广场。结果脚突然勾到什么,所以毫无防备地跌倒。 从肩膀撞击地面,痛到呻吟的昴反射性地瞪向绊脚的东西。 ——和已经映照不出任何东西、化为空洞的佩特拉的眼睛对上。 「啊啊啊啊————!!」 6 无法逃避到最后。 昴扯开哭喊到已经没声音的喉咙,任双眼滂沱泪流,抱紧被扔在地面的佩特拉尸骸。 佩特拉的身体早已失去温度许久,手脚也变得僵硬。毫无意识的人类的身体应该很重,但即便考虑到佩特拉是女童,重量也还是太轻。 一定是因为大量血液从开了一个洞的胸口流失。 佩特拉维持著瞪大眼睛的震惊样貌死去。那表情上看不到疼痛的残余,意味著心臓被贯穿的少女是立即死亡,也是她唯一的救赎。 还好是用胸口被开洞的死法,因为这孩子没有理由品味到痛楚。 将佩特拉的亡骸放回地面,盖上外套作为昴能为她做的凭吊。尽管想让她闭上眼睛,但僵硬的身体却连这点慈悲都不肯给予。 祈求佩特拉的睡眠能够安稳,昴边颤抖边转身。——方才一直不去正视、熟悉的村庄化为地狱的光景。 白烟的原因,来自被烧死的村长伯的尸体。年轻人是持剑战斗吧。村里散乱著武器和农具,被夺去性命的人们,用鲜血湿润裸露的地面。 村内处处都有死亡。 一切都在昴到达的很久之前,就迅速落幕。 现在昴就只能只身一人,眼巴巴地看著在这处发生的惨剧结局,挣扎著伸出迟到太久、没人会握住的双手。 到底怎么了? 发生什么事?发生什么不可理喻的荒谬事。 是什么以毫不留情的暴虐蹂躏这个村庄,凌辱所有生命的尊严,屠杀了无罪的村民。 没有人一息尚存,没有任何一名幸存者。 『唉呀,昴先生,早安。今天也来陪孩子玩吗?』 过往昔日,被亲昵叫唤的记忆苏醒。 『昴来了!』『昴终于来了!』『昴一个人过来了!』 吵闹的欢迎声,嘻皮笑脸和亲密共存的孩童嗓音。 『嘿嘿嘿,因为昴是人家的救命恩人。等我长大,就要报恩。』 佯装大人,狂妄地约定好未来的少女,脸现在被外套遮住而看不见。 这儿已经没有人了。回忆被践踏、被破坏舍弃、永远失去。 脑袋没法运转。面部能称为洞的洞穴里,不断流淌出液体。 眼泪,鼻水,口水,持续脏污失去忍耐力气的脸。 「——啊啊啊。」 继续这种不像样的难看样子,昴在快被泪水溺死的情况下,迟了很久才理解。 这种蛮横不讲理的悲剧,不可能只有歼灭一个村庄就结束,不是吗? 「————」 昴的全身窜过前所未有的恶寒。 自从掉到这个世界,曾跨越过多次性命危机,也曾选择屈服。但这次却给昴带来最大等级的恐怖与绝望。 ——在自己手不能及的地方,自己重要的人们被夺去的绝望。 牙龈在打颜。 双眼流泪过头到生疼,闪烁模糊的视野仰望天空。一副不知眼底发生何种惨剧的蓝天依旧晴朗,宅邸就在那片蓝天底下等待昴。 一心盼望回去的地方,心心念念不断渴求的地方,都来到跟前的那个地方,现在却觉得恐怖至极。 不过,将村庄变成地狱的东西,绝对不会放过那里。 「——啊、呜。」 好可怕。好恐怖。 不想去思考那个东西走进宅邸的可能性。畏惧到光是想到或是说出口,都可能会成为现实。 摇头,试图挥别可怕的想像。可是,曾经掠过脑海的想法,固执地紧跟想要挥开的昴,还在耳边低语拒绝被忘记。 因此,为了逃离,昴只好紧紧抓住最后的手段。要是说出那个可能性,『她』可能也会有生命危险。 「雷姆……呢……?雷姆她……怎、怎么了……?」 比自己更早抵达这块土地的少女。 担忧昴的身体,依偎著昴,肯定昴,却又背叛昴的少女。 昴是真心知道,呼唤少女名字的意义。 明明知道,却还是选择呼唤她的名字。 昴佯装担心雷姆的安危,企图用恶劣的手段蒙骗自己的内心。 「雷姆回来的话……不可能放著村庄变成这样……」 藉口。 在只有自己的地方,重复连自己都骗不了的藉口。 恶劣。差劲。 不想理解,却又理解。 与其要说出失去心爱少女的可能性,如果那样会导致自己的心灵崩溃,那只要交出其他犠牲品就行了。 装作没看见自己卑鄙的想法,昴口述只能骗自己的谎言。 蓝发少女的微笑,靠著自己的体温,呼唤昴的声音,感觉越来越遥远。 「对啊……雷姆……雷姆她……雷姆……」 摇摇晃晃的昴,踩著无力的步伐踏进通往宅邸的道路。 扔下佩特拉的尸骸和村民的死亡,将耳朵整个塞住,拖著脚步前进。 不知道前方有什么在等著。虽然不想知道,尽管必须知道,却拿不出冲刺的勇气。 像溺水者抓紧稻草,献上成为精神寄托的少女的名字,昴缓缓地爬上坡道,朝著宅邸往前走。 ——雷姆死在庭园里。 【插图149】 7 看过无数次相同早晨的庭园,整个变为前所未见的地狱。 虽小却色彩缤纷的花圃被踏烂,原本并立包围宅邸的树木也都从中折断倒塌。 绿色草皮染上紫黑色的血,趴卧的许多尸体全都是一身黑的打扮。散落的尸体全都遭受凶猛的暴力,几乎都不留原形。 遗体的损坏之凄惨,远远凌驾阿拉姆村的尸体。 可以想见将可怜的犠牲者化为尸块的执行者,是在怎样的盛怒之下动手的。 将黑衣人变成尸体的执行者,是倒在庭园正中央的染血铁球。 用铁炼连接握柄的的铁球击碎许多敌对者,但却在热战中被主人放手,看起来散发出没能陪伴到最后的遗憾。 然后,只能认为最后是孤军奋战的『鬼』—— 「——雷姆。」 『她』早已不在这里。 女仆装染成鲜红的雷姆,就在距离铁球稍远处的庭园一角。趴伏的地面被惊人的血量濡湿,诉说她临终的壮烈。 「————」 只要看这个庭园里除了雷姆以外的尸体数量就能得知。 雷姆战斗过。和屠杀村民后,将凶牙对准宅邸的恶意对抗。 然后奋战,打倒多人,浑身是伤也奋不顾身直到死去。 「————」 黑影集团是想到什么而杀了雷姆呢?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他们又不了解雷姆。雷姆是个拼命三郎,非常努力,擅长照顾人,容易在冲动下做出决定这点是美中不足之处,温柔待昴也爱跟昴撒娇,不过有时讲话很尖酸,在昴痛苦时陪在昴身边,但却又丢下昴离去,是个讨厌自己的重度姐控,可是最近开始一点一点喜欢自己了,而且——原本一直自认是姊姊的替代品的她,终于开始走出自己的人生。 「……雷姆。」 就算呼唤也没反应。 即使摇晃她,变得冰冷的身体已经僵硬,抚摸过无数次的柔软头发因黏到血浆而贴在额头上。 昴没有勇气确认趴在地面的雷姆的表情。 不管是悲痛的表情,还是意欲抵抗到最后的拼死样貌,抑或者是安详的死亡容颜,昴都没有 资格承受。 因为害死雷姆的凶手,可以说就是菜月·昴。 「————」 昴注意到摊开双手倒地的雷姆背后,是收放园艺用品的仓库。 雷姆不自然的位置。像被保护的仓库。还有,从门底下流出的鲜血。嗅到尸臭的昴强忍呕吐感,去碰仓库的门。 门发出吱嘎声打开,下一秒涌出的血腥味侵犯昴的鼻腔。忍不住用手堵住鼻子和嘴巴,昴望向雷姆想要保护之物的结果。 ——仓库里头的『孩子们』无一幸免。 跌倒,难看地在草地上爬行,昴将翻腾的胃液洒在草皮上。原以为呕吐物和泪水已经见底,其实没有。 「呜!呼呜……」 雷姆是为了保护孩子们才战斗,然后死去。 想起手持武器应该是要作战的村民们,他们也都没有逃走。 村子的大人为了让小孩逃跑而留守村庄,为了保护逃进宅邸的小孩雷姆在庭园奋战,孩子们就躲在仓库里头祈求得救。 但是,祈愿却被残暴地践踏,性命被冷酷地夺去。 「噫。」 突然,惨叫跑出昴的喉咙。 并非发生什么事。而是原本忘记的恐惧突然苏醒。 为了向认识自己的人求救,昴回到村子,回到宅邸。但是却没有任何生还者,只有不会说话的死人迎接昴。 感觉被注视。被不会映照东西的空虚瞳孔。 感觉被责备。被张得开开、沾满鲜血的嘴唇。 「不对……不对、不对不对不对不对……!」 ——为什么你还活著? ——为什么我们非死不可? 「不对……不是的,我……并不希望…发生…这 种事……」 我有理想。我有梦想与希望。 听到危机逼近爱蜜莉雅的时候,昴认为这是上天的恩赐。 他相信这样一来就能让拋弃自己的爱蜜莉雅,对自己另眼相看。 就像一直以来那样,昴在绝境中拯救爱蜜莉雅,然后被她感谢,填补些微的龃龉鸿沟,一同携手继续前进迈向未来。 而引发的苦难、危险、悲剧,都不过是为此而有的跳台。不管发生什么事,只要能够挽回就用不著在意。 纵使报应是如此庞大数量的尸体—— 「不是…我害的……不是我、不是我……!」 摇头站立,昴把眼光撇开仓库,背对雷姆的尸体,朝著宅邸跑过去。 横过庭园,踹破宅邸平台的窗户后侵入建筑物内。鞋底踩著玻璃碎片,昴简直就像外人一样在昏暗的宅邸内来回奔跑。 「有谁在有谁在有谁在有谁在有谁在有谁在有谁在有谁在有谁在有谁在有谁在……」 像是紧抓希望,像被附身一样,昴为了寻找其他人的存在而不断奔跑。 然后就跟在村子里头乱窜时一样——不,是垂涎更丑恶的希望。 「不是我害的……不是我害的……不是…我害的……不是……!」 ——我并不期望这种事发生。所以说这不是我害的。 希望有活著的人可以肯定这点。 又或者是某人活下来的这件事实,会成为肯定。 所以说昴持续寻找、渴望生还者。非找到不可。 不然的话,昴会没法自己肯定自己。 要是相信这种惨状是自己的轻率思考所引起的,心灵一定无法保持平衡。 为了不让心灵四碎破散,为了避免负起这庞大死亡的责任,就必须用煞有其事的道理来保护自己。 粗鲁地推开旁边的房间,看看里头感到失望后又冲向下一道门。依照手感检查房间,昴不停地寻找应该在宅邸里的四个人。 拉姆,碧翠丝,罗兹瓦尔,还有最重要的爱蜜莉雅。 「出来……出来啊……求求你们……救救我……拜托救救我……!!」 边发出僵硬到半哭的声音,昴边听著绝望的脚步声。 要是平常的昴,就算没有要去也能一下就抵达碧翠丝的禁书库。然而现在这紧要关头,却怎么也找不到。 那张不饶人的嘴巴,现在想听她的挖苦酸语想得不得了。 虚弱地拖著腿的昴,面颊再度爬过止不住的泪水。哽咽妨碍呼吸,但寻找活人的昴依旧张著像死人的眼睛继续行走。 ——在二楼角落的房间,发现拉姆的尸体。 横躺在床上的拉姆并非睡著,在短时间内看到太多死亡的昴一看就知道。 白里透红的肌肤失去血气变成惨白,比平常还要艳红的朱唇引人注目。与双胞胎妹妹的死状相反,死后被化妆的拉姆看来楚楚可怜。原本她闭上嘴巴就很可爱,只是平常很爱耍嘴皮子。 ——可是,这决不是自己想看到的样子。 「噫。」 彷佛听到诅咒。 跟在村庄、在庭园听见的怨叹相同,都在诅咒生者昴的性命。 昴几近狼狈、爬著逃出拉姆沉眠的房间。手撑著墙壁,拍打不听话的双腿,恨不得早一秒远离那儿。 塞住耳朵,摇头,昴来到阶梯平台。用四肢匍匐爬行的途中,好几次跌倒,要用手攀著上一阶才能爬上去。 拉姆死了,剩下三个人。双脚自然地避开爱蜜莉雅位在同楼层的房间。爬到最顶楼,前往本栋的正中央房间。 罗兹瓦尔的办公室。双开的厚重门板保持沉默,坚固的样貌保持庄严,看起来像是摒除了逼近这宅邸的恶意。 门没上锁。踏进房间,环视室内。怀著半放弃半看开的心情,担忧罗兹瓦尔的尸体靠在办公桌上的可能性。 雷姆死了,拉姆命丧屋内。昴究竟是在寻找活人,还是为了根绝希望而带著绝望奔波,连他自己都不知道。 「————」 办公室里没半个人。 毫无人味的室内没有被肆虐的迹象,桌子和摆设都跟平常一样。 许许多多的安心,支配了昴。 那是不用确认罗兹瓦尔的生死的安心,也有著死者人数没增加,被责备的理由也没增加的安心。 「——?」 不对,房间看来跟平常一样的感想是错的。实际上有一个和记忆大不相同的地方。房间的书柜位置产生变化。 「竟然有这样的机关……」 墙边的书柜往旁边大幅平移,后头出现一个昏暗通道的入口。胆战心惊地往里头看,结果看到螺旋状的阶梯往下延伸。 是以防万一的避难通道。昴的脑海浮现这样的想法。 既是边境伯又是领主的罗兹瓦尔,准备这种自保的机关也不奇怪。应该说他是很欢欣愉悦地准备吧。 冷风吹拂的隐藏通道,看起来通往相当深的地方。这条路当然是能够安全脱离宅邸的路线吧。 「既然如此,爱蜜莉雅也会……」 倒抽一口气,深呼吸几下后,昴怀著觉悟踏进避难通道。 摸到就沁人心肺的墙壁不知是何种材质,绽放著淡淡的青色光辉,虽然只有几公尺高但可以看见脚下的视野。靠著光芒,手贴著墙壁,昴小心不要踩空,慎重地拾阶而下。 隐藏通道似乎通往宅邸地底,走完楼梯后,就是笔直延伸的通道。光源还是一样,只能仰赖发光的墙壁。 不过,追随生还者脚步的实在感,勉强支撑现在的昴。 自己是活著还是死了,对昴来说已经含糊不清。 「——嗯,哦。」 贴著墙壁的手掌突然失去支撑,改为抚摸空间。只好手往前摸索,身子朝前进,结果在通道的中途有个小小的厅堂迎接昴。 与其说厅堂,不如说是个小房间。比客房还要窄一点的空间里,点缀著几根柱子。间隔不一致的柱子,给人设计思维有够扭曲的观感。 穿过碍事的柱子旁边,昴用极为缓慢的动作前进。来到地底后,手脚就像灌了铅似的,感觉动作变迟缓以及充满倦怠。本来就已经开始含糊不清的思考也跟著钝化,连几秒前的记忆都不甚清楚。 每往前踏出一步都是苦战。眼皮好重,双肩像是扛了大石般被限制动作,尽管如此昴的身体还是被执著、被怨恨、被使命感、被疯狂给推动。 穿过柱与柱之间,直直往前走,在房间最深处看到一道铁制的门。到了门前,风从门的缝隙中吹出来,里头似乎还通到其他地方。 ——我到底是在寻求什么呢? 停滞的思考在抵达答案之前,血液不流通的手指先伸了出去。喘气的嘴巴开合之后,昴仅基于使命感这理由,握住门的把手。 ——顿时,碰触把手的右手传来彷佛被烧灼的剧烈痛楚。 「——啊嘎呜啊!」 在剧痛下惨叫,昴几乎是硬扯才甩开右手。灼热的痛楚扩及碰触门把的整只手掌,从痛苦中预料其惨状的昴看向右手。 ——右手那里已经没有应该存在的食指。 「——啊?」 傻住,愕然,昴摊开举至眼前的右手,仔细观察。 变成白色、掌皮剥落的右手——五根手指里头,只有食指从根部开始就不存在。中指和拇指也都各少了一个指节。 「————」 视线缓缓回到门上。昴不见的手指,都黏在刚刚抓住的把手上。 正确来说,曾是手指的东西被扭下来。 ——得 快点接回去、恢复原状! 浑沌的思考只想得到这个,为了拿回掉落的手指昴的手再度伸向把手。但是,身体却比方才更难行动,从肩膀到手肘,从手肘到前头,根本不听使唤。不肯动的手臂叫人心急,想要靠近门的昴于是往前踏出一步。 剎那间,右脚脚踝从根部碎裂。 「——呃啊啊啊!」 往旁边倒下,喉咙发出不成声的声音。 不知道那是对痛苦的惨叫,还是意义不明的活人挣扎。 为了叫喊而吸气的瞬间,身体内侧被白色空气给填满,导致无法动弹。 肺部挛缩,呼吸机能在一瞬间死去。尽管重复又短又浅的呼吸,但不会膨胀的肺部却不打算吸收氧气。不寻常的状况,让只能动眼睛的昴拼命转动眼珠。 全身的感觉变得极度含糊。虽是第二次失去脚的经验,但粉碎跟切断在痛苦和丧失感上,性质都有所不同。倒地的身体也是。碰地的右半身也有多处龟裂。 已经不会颤抖的嘴唇吐出白雾,事到如今昴才察觉到状况。 接触地面的脸颊黏住地板,只要转动脖子面皮就会剥落或是裂开吧。已经感受不到疼痛了。粗暴地动,右脸颊和耳朵就整个脱落。无所谓。花时间让身体仰躺,看著位在头顶上的小房间,昴理解了。 柱子的位置会那么散乱也是当然。 因为那不是柱子。不,虽是柱子,但并没有支撑建筑物的功用。 那是变成冰雕死去的人柱。 跟昴一样落入白色终焉,就这样化为冰柱的犠牲者们。而且,再过没多久那结局也将会降临在昴身上。 呼吸已经停住。 有限的氧气巡游大脑,但在极寒世界中大脑的机能和性命,哪一个会先结束呢? 什么也不知道。什么都看不见。 身体从指头开始逐渐化为冰之碎片,菜月·昴的存在慢慢迈向终点。 如果要说的话,在这里的早就不是菜月·昴,而是披著他的皮的疯子才对。 很久以前,抵达村庄的时候,说不定心就已经死了。 下半身的感觉消失。已经看不见手和其他地方了。大脑还在活动真是不可思议。生命究竟是蕴藏在哪里呢?是在大脑,还是心脏? 这个答案,没法出现在结冻世界里。 「——已经太迟了哟。」 在只被白色支配的世界中,失去温度的低喃响起。 然后, ——菜月·昴粉身碎骨,化为白色结晶从这世界消失。 第四章『疯狂的外侧』 1 ——清醒是从黑暗被切开、眼皮被日光烧灼的痛楚开始。 「——哥?」 温热的血液通过手脚,原本碎裂的下半身牢牢地踩踏地面。 失去的机能在眨眼间就全部恢复的现象。瞬间再度启动的大脑,为了处理灌注进来的情报量而当机,眼睛就真的开始打转起来。 只有耳鸣支配的世界里,人类营生所发出的杂音闯了进来。人们在带著尘埃的道路中熙来攘往。寻寻觅觅的生者,数量多到埋没视野。 看著流畅避开自己的人潮,伤痕累累的心剧烈翻腾。 「喂!叫你啊!听到了没?」 哂嘴的粗嗓音就从旁边传来,视线缓缓转向那边。正面站著一名脸上有纵向伤症、皱著眉头的可怕男子。对方用手指抚摸白色伤疤,说: 「饶了我吧,小哥。不要发呆啦。」 「咦,啊?」 「那是什么白痴回覆。算了,怎样都没差啦。不说这了,要怎样?」 昴只用沙哑的声音回应,男子叹气,然后催促结论。 他伸出的手掌上,放著一个小巧的红色果实。跟男子的外观是超级不搭嘎的组合,有损现实感。 傻傻地望著那个的昴保持沉默。认识状况的能力产生重大缺陷。但是,男子丝毫不查昴的异常,探出身子继续说。 「开玩笑也要适可而止。是要我问几遍!你到底要几个凛果啦!」 男子的手臂越过柜台,抓住昴的肩膀,粗鲁地拉近自己。低头的身体毫无防备地用力撞上柜台,男子一脸惊讶,放开手。 「干、干什么呀!站好啦。你脚是都没力气喔……」 「脚……我的……脚?」 「就接在腰下面那两条东西啦。你该不会是梦到自己的脚不见了吧?」 一脸厌烦的男子指向昴的下半身。视线跟著往下,那儿有在微微颤抖的双腿。不可靠的双腿撑不起身体,现在正靠著柜台。 「算我求求你,恶劣玩笑开到这就行好不好。平常本来专讲些别人听不懂的话,现在是怎样,怪怪的喔。」 觉得很麻烦的男子这么说,但昴的身体依旧没反应。 无法将现实认作为现实。某处的朦矓感,在肉体和灵魂的联系之间产生龃龉。从策动身体的信号到情报,感觉全都只是左脑进右脑出。 我在干嘛? 发生什么事了? 感觉好像发生了什么事,但到底是什么事呢? ——我在这里做什么、做什么、做什么、做什么! 「——昴?」 突然,少女的声音震动耳膜。 「————」 无声瞪大眼睛,抬起头。 柜台深处、在可怕男人的后面收拾东西的娇小身影站了起来。 身穿以黑色为基色的洋装,配上白色围裙和鲜白发箍。小个头又纤细的身体挺直背脊,隔著柜台用可爱的脸蛋看向昴。留至肩头的蓝发随风摇曳,更加衬托出少女清爽又温柔的印象。 眼泪冒出来。 「喂?」 「昴?」 呜咽溢出,视野逐渐模糊。 害怕原本清晰的少女变得不清楚,所以拼命地擦眼睛。 然而少女却越来越远,喧嚣越来越大声。 注意到时身体已经失去柜台这支撑-整个人倒在马路上。力量和想法传不到双脚,就只能倒在路上流泪,重复抽搐的呼吸。 不,那不是呼吸。 「呼嘿!……嘻嘻,哈哈……嘿嘻,嘻哈哈哈……!」 是笑声。 喧闹声扩大,看过来的视线数量以加速度增加。 有人在看我,正在看我。我不孤单。我不是一个人。光知道这点,像块破布倒在地上的自己就觉得被肯定。 「怎么了,昴!没事吧?振作点……」 绕出柜台太慢了,少女直接跃过柜台,来到昴身边。手绕过倒地的他要把他抱起来。就在这时。 「咦?」 被毫无防备接触的身体,反过来用力抱紧。 少女愕然,承受拥抱。带著热度的呼吸近在耳边,感觉十分心旷神怡,为了把鼻子靠在她肩膀上于是更用力地抱紧。 「怎……嗯呜,昴?请问……」 困惑的少女想要说什么。 每一字每一句,每个单字,每个发音,甚至呼吸,对昴来说都是福音。 不肯放开紧紧抱住的手臂。微微扭动身子的少女,也安静下来接受拥抱,没有试图挣脱。 温暖的身体,生命的鼓动,他人的存在。从未这么确切地真实感受到。 「嘻哈……呜嘻哈、嘻嘻嘻嘻。」 菜月·昴——疯子就只是笑个不停。 2 「这个老实说,也只能举双手投降了喵……」 坐在皮革椅子上,手指抵著脸颊的菲莉丝如此断言。 抖动猫耳,摇晃亚麻色头发的美人,视线离开躺在床上的昴,用同情的目光望向站在旁边的雷姆。 「菲莉酱能够治疗的,就只有肉体的伤。不管是身体外侧还是内侧……可是心灵的伤就没办法了喵。」 「……不会,谢谢您这么尽力。」 菲莉丝为力量不足道歉,雷姆则是向他鞠躬道谢。 但是,欠缺抑扬顿挫的声音里头不太有感情。跟平常刻意去压抑的情况不同,那是雷姆内心震撼过大而造成的悲惨变化。 菲莉丝沉痛地闭上一只眼睛。保持低头的雷姆没有察觉到他的反应,而是微微歪脖子去注意睡在床上的昴。 被放在床上,给两个人照顾的昴没有在睡觉。 他的双目睁得开开的,一直盯著正上方的天花板。有时候会像是想起什么而发出一阵怪笑,笑完又突然开始哭。 不稳定的状态,直到现在也持续在折磨昴。 ——昴变得不正常,真的是很突然。 直到今天早上,不对,中午过后跟雷姆两人在王都闲晃时他都还很正常。虽然前些天那件事让他在态度上有点勉强,但昴还是努力装作没事样。雷姆也尊重他的意思,态度不变地对待他。 实在想不到让他变这样的契机。 昴的样子骤变的瞬间,自己的目光不在他身上。对此雷姆引以为憾恨。即使没在看他,但自己在店里帮忙的同时,也是有在听店老板和昴的对话。 在雷姆的奋斗下完成惊人的销售额,心情大好的老板就说要让他们带礼物回去。还记得被问到要拿几个凛果回去的时候,昴很不客气地回答说全部。 昴的态度突然改变、虚脱倒在马路上就是在回答完之后。忽然就变成看著想要抱起自己的雷姆,时而悲伤时而高兴地流泪和发笑。 察觉到事态欠佳,雷姆明知很为难他人却还是把昴扛回库珥修宅邸。本来怀疑是被魔法干涉,因此硬是拜托菲莉丝诊疗。 但是,结果却是徒劳。就连王都的顶级治愈术师菲莉丝,也不知道昴异变的原因。既然菲莉丝都没法处理,那就算聚集全王都的伟大魔法使者,也没法治愈昴。 昴现在的状况与魔法无关,只是心灵突然失去平衡。 「是不想这样说喵,但你要怎么办?」 「不知原因还要您处置……为难菲利克斯大人您了。」 「不——会,那倒没关系。不如说,他变得不会吵闹,对菲莉酱来说反而更方便治疗喵?」 昴厌恶菲莉丝的治疗,老是絮絮叨叨不满。没反应又睡著不动的昴比较好处理,这个意见确实可以理解,但是这发言也太过粗神经。 「不过咧,真的还要继续治疗吗喵?」 「……您的意思是?」 抬起头,原本看著昴的雷姆视线移向菲莉丝。 「希望你听了别生气喵,但昴啾要治疗门,是为了不让日常生活有所不便吧?」 「是的。」 「那已经没法过日常生活的人,就算治疗也没意义啰喵?」 「——昴才没有!」 听到对方屡次吐出神经大条的发言,雷姆也忘了对方的身份而动怒。只是,即使目击雷姆这样激昂的情感,菲莉丝的眼神依旧不减质疑。 「他还没死,你想这么说吧?看到他这状态了吗?你是真心这么说?虽然发生许多事,但因为一点小事心灵就崩溃到这种程度的人,就算重新站起来也没用啦喵——」 菲莉丝俯视昴的目光,有著清晰的轻蔑色彩。 被授与『青』的称号,身为代表露格尼卡水之魔法使者的赫赫有名人物,表现出的态度也太过冷酷。雷姆心想。 没有治疗价值的人就舍弃。这就是王国顶尖治愈术师的判断:看不出痊愈的可能性,和自以为懂昴这个人。 「唉呀呀,好恐怖的眼神……昴啾也真是个幸运儿。虽然他本人没自觉喵。」 「昴现在的状况与王选无关。昴不是会因为一点失败就内心受挫的人。」 「要相信他随便你。菲莉酱倒是认为干了那种事内心都没受挫反而是问题呢。而·且·呢,」 与轻佻的口气相反,菲莉丝用冰冷的目光凝视雷姆。 「请不要误会了喵,菲莉酱并没有憎恨昴啾或是特别讨厌他,所以才讲这种话喔喵。」 「…………」 「这不是在说昴啾个人怎样喵。菲莉酱只是单纯讨厌欠缺『求生意志』的人喵。」 菲莉丝指指昴,然后又把手指抵著自己的下颚。 「像菲莉酱这样魔法只朝一处发展,力量就只能用在治疗上,没有别的用处。为了帮上库珥修大人的忙,人家每天都去帮助形形色色的人。每个人为了活下去都很拼命,人家也不讨厌被感谢,还更加有动力使用力量喵。」 「您很了不起,值得钦佩。」 「谢谢。——不过,菲莉酱也不是不想去救不想活的人。只是这种人就算身体治好了,也还是会去浪费生命吧?既然如此,不如让这种人给别人添麻烦之前就结束生命算了。没——错,结束掉还一了百了。」 清楚明白告知后,菲莉丝别过脸。 那顽固态度的背后,雷姆确切地感受到菲莉丝对生命的真挚。她一路走来经手过的生命数量肯定不少。尽管话语装得很轻薄,但那是菲莉丝从至今以来凝视著的生与死所学到、并建立在心中的生死观。 「就算那样,昴他……」 雷姆只能悔恨、被菲莉丝的话驳倒,同时凝视昴。 昴丝毫不觉自己是话题的焦点,现在也还断断续续、微微发出让听到的人心中留下伤痛的怪笑声。 说真的,雷姆也好想紧抱内心一团乱的昴,大声哭喊。 但那是玷污昴的名誉,更是让大恩人罗兹瓦尔的名声扫地的行为。不仅如此,还是背叛雷姆自身持续守护的想法。 「——菲莉丝的意见,有点严苛过头了。」 突如其来的嗓音,嘹亮地响彻充斥尴尬沉默的室内。 听到这声音,雷姆的头像反弹一样抬起,发现来访者的菲莉丝一派若无其事的样子。不过他看向那个人的眼眸中,跟平常一样寄宿著热情。 「库珥修大人。」 「弱小是罪,我不会说到这种地步。但我认为积弱成是,不导正观念并甘于现状是一种罪恶。」 库珥修的到来令雷姆连忙鞠躬。伸手制止的库珥修,摇晃著长长的绿发走到床旁边。然后俯视现在也在露出怪笑的昴,接著眯起眼睛。 「原来如此。这确实是很严重的事态。知道原因吗?」 库珥修问,菲莉丝举起双手回答。 「不——知——道。根据雷姆酱说是突然就倒下,所以把他身体每个角落都彻底检查过一遍。可是,丝毫没有玛那方面被干涉的迹象喵。」 「咒术之类的可能性呢?虽然觉得不太可能,但会不会是知道王选关系人士情报的人做出的牵制之举,或是其他阵营的示威行为?」 「两边都不可能吧?要动手脚时机不对,而且瞄准昴啾下手谁会得利?虽说是关系人士,但众所皆知昴啾是无能之辈,而且他身上没有包含咒术在内的魔法性干涉,这人家可以断言。还·是·说,」 在这边断句同时歪头,菲莉丝贴近双手抱胸的库珥修。 「库珥修大人,怀疑菲莉酱的能力?」 「怎么可能。你的能力、人格和忠诚,我都不可能去怀疑。就算被你从正面拿短剑剌过来,这想法也永远不会改变。」 「讨厌,库珥修大人说了叫人难以置信的甜言蜜语……讨厌,人家腰都酥了——」 放著扭动身躯的菲莉丝不管,库珥修朝雷姆投以透彻的眼神。 「菲莉丝这么说了。而且,要是菲莉丝帮不上忙,那寒舍就没有人能治疗菜月·昴。能力不及,实在抱歉。」 「——不会。我们对您宽大的关怀十分感激。」 又没有责备库珥修,她本人却先谢罪。这让雷姆再度弯腰。 其实,就算穷尽言词、道尽礼数,都还是无法回报蒙受的温情。 接受王国最顶级的治愈魔法使者的诊断,欠下在政治上敌对的人人情。不仅如此,他们还处处关照两人。 库珥修他们没有任何疏失。这点雷姆很清楚。 ——因为雷姆对于昴为何会变这样,心里有个底。 「——魔女。」 包围昴全身的魔女气味——『瘴气』的浓度增加了。 瘴气是否为昴陷入异常的直接原因尚不明朗,但昴在倒地之前那股气息膨胀起来是事实。 既然原因是魔女的瘴气,那就不能责备菲莉丝判断没有救。因为能够感受到瘴气的,只有极少数的人。 就连拉姆都没法嗅到魔女瘴气,那是雷姆才有的特质。 身上带有瘴气的存在,都是有非份企图的坏蛋。 这个生理上的嫌恶感,来自于讨厌到产生先入为主观念的气息和记忆。 不过,那样的偏见在散发前所未有、最强烈的魔女瘴气的少年的行动下,连同原本是顽石一颗的心一同被溶解擦拭掉。 即使如此。就算那样。 这股瘴气带来的,绝非好事。雷姆她…… ——鬼深切地体认过这点。 3 「——多谢照顾。关照至今的厚意,容小的代主人献上感谢。」 雷姆深深一鞠躬,表达谢意。 站在她面前的是库珥修和菲莉丝两人。三人站在库珥修宅邸的玄关大厅——也就是,这是别离的招呼。 「力有未逮,实属抱歉。本来是得到了对等代价,应该要做到完满才对。」 「不会。决定中途放弃治疗的是我们。库珥修大人为我们提供最大限度的关怀。支付约好的代价是理所当然。」 库珥修视线稍稍往下,雷姆毅然抬头如此回应。 「真的很抱歉。」接受这说法的库珥修再度谢罪,但没有再多说。因为她知道之后就只有形式上的应对。 「结果半途而废了喵,但没办法。雷姆酱要健健康康喔。昴啾的话……应该要他多保重吗喵——?」 代替闭上嘴巴的主人继续话题的是菲莉丝。 竖起手指闭上一只眼睛,菲莉丝盯著雷 姆背后——背靠著门,站相难看至极的昴。 昴的状态没有好转。还是一样反应迟钝,意识分不清梦境与现实。尽管如此,朝他伸手他就会像个小孩一样牵住,而且也可以站著不会倒下来了。只有不时突然哭突然笑这点还是没有变。 「冒犯府上的失礼行径,就算说再多道歉的词汇也不够。蒙您宽容处理,雷姆由衷感激。」 「有契约在先,而且又是稍微交谈过的对象,怎可能无礼对待。不过我想今后对你来说会很辛苦。」 「这点……雷姆已有所觉悟。」 斜瞥微笑的昴一眼,雷姆抓起洋装裙摆表明决心。 就像库琪修忧虑的,苦难就等在眼前。心知肚明的雷姆还是一肩扛起照顾昴的工作。毕竟…… 『让我们笑著并肩而行,聊明天这种未来的话题吧。跟鬼边笑边聊明年的事,可是我的梦想唷。』 雷姆没有忘记过去昴曾对自己说过的话。 在脑中重复几遍、几十遍、几百遍,不断回忆那个场面。 昴拉了自己一把。所以说,自己必须回报昴同等的东西。 而那是自己不管花费多少心力都追不上的庞大之物。 「你的要求,没法如实回应,真的很遗憾。」 朝著垂下眼帘的库珥修摇头,雷姆浅浅一笑。 很感激这么说的她的关心。特别是在摇摇欲坠的现在。 「一切都是我们不好。——虽说结果叫人遗憾,但期望听闻库珥修大人今后的活跃。」 「这边也有话想请你转达给爱蜜莉雅:让我们彼此打一场不辱没自身灵魂的战斗吧。」 这样的对话,令雷姆自觉到自己在这个场所的任务结束了。 昴的疗程到一半就打住,也没完成罗兹瓦尔下达的密令。 厚著脸皮回去,简直像是要回去讨骂受罚。 尽管如此,雷姆不得不回去。为了昴,别无他法。 「我知道你要回罗兹瓦尔宅,但有治愈的指望吗?」 「至少,可以让昴见到爱蜜莉雅大人……」 面对菲莉丝的问题,雷姆强忍懊恼,表明唯一的希望。 不管呼唤多少次,不管互相碰触几次,不管多积极地照顾,昴就是没有回应雷姆原本该有的反应。 只是,即使是这种状态的昴,有时也会说出有意义的字词。 「名字……」 「嗯——?」 「有的时候,他会讲出名字。雷姆的名字,还有姊姊的。以及……」 在胡言乱语中道出的名字里头包含了自己的名字,叫雷姆喜出望外。但相反的,不管自己多么努力他都没有反应,又叫人悲从中来。 虽然没意义的话很多,但被念到的名字里,出现频率最高的是…… 「——爱蜜莉雅大人。见到那位大人,或许会有什么改变。」 「可是啊~可是,听说他们分开的方式很残酷耶?在那之后只过了四天左右喵,她那边脑袋还没冷却吧喵?再等个一阵子……嗯,太勉强了呢。」 「雷姆知道这么做,对爱蜜莉雅大人的心情有欠周虑。不过,这不是雷姆个人的判断就能处理的问题。也是为了请求指示,所以非回去不可。」 雷姆竭尽全力,用顾虑主人的这种发言来伪装自己的真心。 使用自己身为佣人的正当理由,来隐藏真心所望。即使对自己的存在没能拯救他的心一事感到难过想哭。 「——威尔海姆来了。」 突然,抬起头的库珥修眯起眼睛。 追著她的视线看过去,雷姆看到宅邸外围、铁门的后方来了一辆龙车。熟悉的老绅士就坐在驾驶台上。 「目前,寒舍能出借的长距离用龙车就只有那辆。详细不能说明,但最近有个需要大量龙车的案件。」 「运气很好捏。这样只要横过鲁法斯街道,就能在明天之前抵达宅邸吧,半天的话街道应该还能通行吧。辛苦啦。」 雷姆看著停在门口的龙车,心里觉得爬高高的太阳阳光好耀眼。 时间已过中午,现在让龙车全力奔驰的话半夜就会到宅邸。接近宅邸,就能用共感觉通知拉姆两人要回去了。 「您的温情,我们由衷感激。」 「别在意。跟我们得到的相比,不过是微不足道的回报。需要什么,尽管要求。」 库珥修的话,让人感觉不出是上流阶层的社交辞令。 能够得知她的为人,是在这里度过的时间中得到的小小幸运也说不定。雷姆心想。 「那么,这次真的要——」 「雷姆。」 当场行礼,准备要道别的雷姆被库珥修呼唤。 雷姆停止动作,库珥修的眼阵第一次掠过犹豫。 「虽然很不识趣……但有事想请教。」 「是。请问是什么?」 「为什么,你要为了菜月·昴尽心尽力到这种地步?」 看著靠近雷姆的昴,库珥修消除琥珀色眼睛里头的感情。 「你和菜月·昴的关系,并非我跟菲莉丝这种主从关系。但是,从你的眼神和举止来看,要断定是男女关系又让看的人想推一把。」 「…………」 「不想回答的话没有关系。我也为问出口一事感到羞耻。」 沉默的雷姆,让库珥修压低音调为自己的愚昧无知致歉。菲莉丝默默地盯著这样的主人,雷姆则是在他们面前摇头。 「不。并不是在犹豫怎么回答。只是,雷姆也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因为太难表达。」 化做言语的当下,感觉一切都会转变成其他东西。 库珥修会有疑问也是自然。存在于雷姆心中的『那个』,每一秒的形状都不相同。无时无刻都在改变大小、热度和强度,在雷姆心底扎根。 不想化为具体的言词。没法变成清楚的字句。 不过,若是要刻意将雷姆心中的无形之物传达给他人的话。 「因为昴是特别的吧。」 「————」 【插图181】 这算不算是答案,连回答的雷姆也不甚清楚。 不过,现在这个答案,最能够象徵根植于自身的『那个』。 「两位怎么了呢?」 边撑著昴边触碰自己胸口的雷姆,看他们没反应而好奇歪头。 看起来,库珥修和菲莉丝都有点吃惊,说不出话来。 自己是否做了失礼发言?两人的反应顿时让雷姆觉得不安。 「抱歉。我有点恍神了。」 「不——会不会,刚刚是没办法的事。菲莉酱也吓到啰。毕竟啊……王城举办会谈时,雷姆酱应该没有参与喵。」 视线交会,互相点头的主从说的话,雷姆实在不懂。但是,库珥修很满意雷姆的回答吧。 「我为不识趣的失礼致歉。对不起。——菜月·昴是个幸运儿呢。」 「真的捏。要是他恢复的话,就算贪心也得放弃捉弄他了。」 浅浅微笑的库珥修,和坏心搭话的菲莉丝。两人拋弃客套,直接表达希望昴快快痊愈,因此雷姆也怀著感激回以微笑。 「多保重。」 「加油喔——」 朝著目送的两人深深最后一鞠躬后,雷姆拉著昴的手离开库珥修宅邸。等在大门的威尔海姆,边点头边递出缰绳。接过后,也朝老绅士行礼。 「威尔海姆先生,也对我们有莫大恩情。」 「哪里。对我这把老骨头来说,这话过头了。而且,我与主人同样感到无力。在变成这样之前,怎么也没 想到会如此。」 威尔海姆眯起眼睛,用掠过复杂感情的眼神看著昴。 回头想想,在库珥修宅邸最常接触昴的就是这位老人吧。虽然只有四天,但勤于练剑的昴和威尔海姆可说是师徒关系。 威尔海姆或许也为没能救得了昴感到后悔。 「果然我自那时开始,就一直原地踏步啊……」 「威尔海姆先生?」 威尔海姆只在口中发出呢喃,似乎是透过昴看到了其他东西。雷姆的呼唤让他眨眨眼,摇摇头。 「失礼了。没什么,至少我能祈祷昴殿下逐渐康复。路上还请雷姆殿下多加小心。」 「谢谢您。威尔海姆先生也是,请保重身体。」 最后掠过老绅士瞳孔中的虚幻色彩——雷姆挥去对此的些微担忧。 自己本来就比别人还要不懂得看脸色。伸出双手好不容易才能著手一件事。而现在,已经决定好该用自己的双手支撑的东西了。 「昴,过来这边。」 「……呜,啊?」 撑住晃动的身体,从后方抱起他,放在驾驶台上。雷姆也坐到隔壁,在坐两人会嫌窄的驾驶台上,承接昴的存在。 左手绕过贴近的昴的腰,右手牢牢握住缰绳。 「可能会有点不舒服,不过请忍耐。」 接下来有很长一段时间,都得在这种状态下驾车。 虽然也担心昴所受的负担,但在抵达宅邸之后也得保护好他。罗兹瓦尔他们,一定不欢迎昴吧。 可能没人站在昴那边,只有自己,一定要成为他的同伴。 「只有雷姆,一定……会保护昴的。」 巩固和加深决心的雷姆挥动缰绳,地龙踹击地面开始奔跑。 远去的豪宅,以及送行的老绅士。车轮慢慢地越转越快。 简直就像在暗示雷姆现在的心境。那种感觉隔著缰绳传达给她。 4 ——离开王都,前往梅札斯领地的旅途相当的安稳。 原本担心昴会做出奇特的行径,但很幸运的在龙车上几乎没看到。虽说想动也会被贴在身边的雷姆制止,但大部分的时间他都乖乖坐著,呆呆地眺望往后奔驰的景色度过。 说不定,昴会就这样好起来。希望在雷姆的心中萌芽。可是这一次,拂过鼻腔的瘴气香味却在期待的心情上泼冷水。 「————」 头点来点去,最后放在自己肩膀上打瞌睡的昴,模样让雷姆微微绽放笑颜。 毫无防备,没有警戒,就这样全身靠在自己身上。这叫她感到幸福。 现在的昴不是平常的昴。而且雷姆知道,这个状态并非昴的本意。尽管如此,能被这样依赖对她来说是至高无上的喜悦。 「昴,再靠过来一点。」 「……嗯,呜。」 距离近到都可以鼻息扑面,但雷姆还是把昴的身体往自己方向拉。 在狭窄的驾驶台上,两人的上半身已互相接触,但雷姆为了以防万一,所以让昴坐在自己的左大腿上。右手重新握紧缰绳,并固定昴的身体。 【插图187】 龙车行走期间,雷姆尽可能不要让昴感到不舒服。 窄小的驾驶台几乎都被昴占去,听到昴难受的鼻息雷姆就会勤快地料理,有时停下龙车让昴喝水,还有照料他排泄。 本来驾驶龙车对驾驶本身而言就是一种负担。而且还要这样时时顾虑,要是常人在途中筋疲力尽也不奇怪。 但是,雷姆的肉体强度远远凌驾常人。忍耐力也很强,更重要的是自己的劳累都是为了昴,这件事本身对雷姆来说就是最鼓舞她的材料。 「其实,不应该在这种事里夹带私情的。」 被抱住的昴没有回应。他的侧脸依旧徘徊在梦与现实间。雷姆的低语与其说是要讲给昴听,更接近独白。 「留在王都,或许昴很不情愿……但其实雷姆觉得有点开心。因为在宅邸里都不能独占昴。」 在罗兹瓦尔宅邸的每一天,雷姆能跟昴一同度过的时间并不多。而且雷姆手头上都是满满的工作,昴则是随时都跟别人在一起。 「工作的时候和姊姊,空闲的话就跟爱蜜莉雅大人。有点时间就去逗弄碧翠丝大人……所以雷姆一直在忍耐。」 「……嗯,呼。」 「昴总是在忙,忙到没时间停下来……在宅邸的时候为了村民和雷姆而忙,在王都又为了爱蜜莉雅大人而奔波……你总是非常、非常忙碌。」 就雷姆所知,昴不论何时都马不停蹄地在奔走。 那是为了别人还是自己,理由不会只有一个。 但是,看到昴那样忙碌,往访雷姆心头的感情只有一个。 「所以说,在库珥修大人的宅邸可以独占昴……雷姆觉得有一点点幸福。明明知道昴很烦恼,对不起唷。」 雷姆浅笑的谢罪,令呼呼大睡的昴皱眉头。轻轻抚摸浏海盖住的额头,雷姆轻声吐气。 「明明听说你和爱蜜莉雅大人吵架还这样,对不起。」 重复道歉。回想起的,是在王城举办王选集会那一天的事。 昴和爱蜜莉雅的关系决裂——没有置身在当场的雷姆,不清楚两人之间说了什么而闹到这样。 「爱蜜莉雅大人和罗兹瓦尔大人,都不肯说详细经过。他们只说了个大概,然后要雷姆去城堡接你,还说已经拜托库珥修大人照料我们。……之后,在城堡遇见你的时候,雷姆真的吓到了。」 忘不了在城堡候客室看到憔悴的昴的时候,自己胸口所受到的冲击。担忧昴的样子的同时,也产生强烈的念头:绝对不能放他一个人。 「所以雷姆尽量待在你身边。可是,一半出自担心,一半是为了自己……雷姆只要和昴在一起就会变成讨人厌的女孩。」 应该要体贴对方,但也在里头找到自己的喜悦。 和昴在一块,总是会这样。会发现许多不认识的自己。 「发现到很多自己的讨厌之处。你和姊姊处得很好雷姆就觉得寂寞,你红著脸和爱蜜莉雅大人说话雷姆就会不高兴,看到你和碧翠丝大人玩在一起雷姆就觉得很狡猾。」 雷姆扳著手指,细数以前的自己不会发现的感情。 可是,发现新的自己,并不光只有厌恶。 「昴和姊姊处得好雷姆就觉得开心,你红著脸和爱蜜莉雅大人说话雷姆会觉得你很可爱,看到你和碧翠丝大人玩在一起就觉得你很温柔。……原来,雷姆也是有这么温暖的心情。」 说著不会有回应的话,止不住的独白持续发出。 无法面对面讲出口的心情满溢而出,雷姆停不下嘴巴。平常就积累在心中的东西,现在一口气流出来。 「讨厌的想法和开心的心情,若不是和昴在一起就不会发现。所以说,雷姆在那些时间里很幸福……而现在很后悔。」 咬住连缀出温暖想法的嘴唇,雷姆为自己的不中用低头。 昴明明一直闷闷不乐,雷姆却只有做好随时都能承受他吐露心事的准备。正是因为太被动,才会招致现在的状况。 应该要更亲近他,问出他的烦恼才对。而自己没这么做,不就是想要独占昴吗,而会这么想就是因为自己太软弱。 雷姆烦恼,怀中的昴扭动身体,似乎是睡得不舒服。 「昴,不要紧。冷静下来,继续睡……」 温柔地说,雷姆中断陷入自我嫌恶的思考。 强行军果然对昴的身体造成相当大的负担。本来想熬夜赶回宅邸,但还是找个地方露宿比较好。 考量到再过两 、三个钟头就是第二天,照这个步调的话明天早上应该就能回到宅邸。 「这样子,就很难用共感觉通知姊姊了。」 使用共感觉的先决条件,是有限的距离和彼此的意识清醒。 特别是从雷姆发送讯息给拉姆,精神和距离的条件都更为受限。从现在的距离要联系拉姆是不可能的,但要满足距离这条件的话除非龙车跑到深夜。 「……果然还是露宿吧。」 下达这样的判断后,雷姆操作缰绳,向地龙做出停止的指示。 龙车缓缓停下,地龙鼻子奔气同时仰望雷姆。先把昴留在驾驶台,雷姆跳到地面确认周围的安全。 太阳已经西沉,在鲁法斯街道能够利用的照明就只有月光和龙车上备有的拉格麦特矿石。所幸今晚云不多,光月光就能确保足够的能见度。这样一来被宵小盗匪袭击的可能性也就很低。 「昴,失礼了。」 抱起睡在驾驶台上的昴,用车厢内的毛毯裹住让他继续睡。 雷姆凝视发出安稳鼻息的睡脸好一会儿,然后走出车厢负责警戒。不需要担心盗贼这类人物,但夜晚的街道会有野狗和魔兽成群结队,而且屡见不鲜。 雷姆知道,知晓血肉味道的野默和魔兽比人类还危险。 「不过,今晚有你在,或许不用太担心。」 雷姆伸手抚摸把鼻子凑过来的地龙的头。 配合乱来的强行军,聪明又健朗的地龙。完全没有违逆初次见面的雷姆的指示,教养十分良好。应该要称赞它不愧是公爵家的地龙。 不过,地龙的懂事,跟用本能领悟到雷姆属于生物中的高等存在『鬼』这点不无关系。 地龙在龙里头也是格外与人类友好的种族。在人类的生活里,地龙在很多场面备受重用,性格又温厚所以很好亲近。 相比之下,飞龙和水龙都必须接受特别训练,而且大多都性格暴烈。因此,跟地龙比起来和人类一同生活的场景就很有限。 总之,亲近人类,在龙之中温厚又广为人知的地龙,其种族的等级与其他野兽相比别树一格。几乎没有野生动物不知实力之差跑来袭击地龙。不仅如此,地龙本身也具有敏锐察觉危险的习性。 只要不是为数众多的魔兽群或盗贼团,地龙就不会被无端攻击,而且数量多的话地龙也能事先察觉。这就是走商的商人和旅人会珍惜地龙的最大理由。 「请好好休息,昴。」 雷姆朝著车厢低语后,边摸著靠过来的地龙边要它坐在地面。然后身子靠在地龙坚硬的肌肤上,盖上毛毯接著警戒周围。 清晨,刚拂晓就出发的话,明天早上应该就会抵达宅邸。 没有达成目的就回去,因此必须甘于承受斥责。仅管如此,至少要尽力别让昴受伤。 「而且,能让昴恢复原状的……」 只有爱蜜莉雅了吧。这件事,让雷姆心烦难耐。 对雷姆来说,爱蜜莉雅这个人原本就是非常难接待的对象。 迎接爱蜜莉雅视其为客人的罗兹瓦尔,在爱蜜莉雅成为王选候补人选的现在,更是将她视为地位高于自己的存在。 罗兹瓦尔要求对待爱蜜莉雅的态度要甚过自己,让雷姆不知所措。罗兹瓦尔至上主义者拉姆虽然不服气,但雷姆在这方面的思虑没有姊姊这么强烈。当然,拉姆没有笨到把这感情表现在脸上。 只不过,平常不太有感觉的共感觉,屡次传来强烈的不满。 雷姆对爱蜜莉雅的感情很复杂,不过与罗兹瓦尔无关。 之所以觉得复杂,原因十分老套,就是爱蜜莉雅的出身——半妖精。亦即,理由是因为她是半魔。 雷姆的脑袋里解爱蜜莉雅本身没有错,但是感情方面无法全面接受。不是爱蜜莉雅的错。可是,半魔在雷姆的人生里,与给予不容轻视的巨大影响力的存在相连。 她就是会让雷姆联想到:毁灭故乡的『魔女教』。 那件事,在雷姆的心中留下庞大的疙瘩。 结果,雷姆对爱蜜莉雅固守『客人与佣人』的立场。不带情感,像机械一样回应爱蜜莉雅的指示。爱蜜莉雅也感受到雷姆这样的态度吧,因此没有特别的事情就避免与她接触。 不带好意接触,也不带恶意接待,是双方妥协的关系。 这种稀薄的关系随著时间过去,原本以为不管王选结果如何都不会改变。反正在职务上,自己陪伴到王选最后的可能性很小。考量到自身被赋予的立场,拥戴爱蜜莉雅根本就是多余之举。 ——然而现在,雷姆对爱蜜莉雅的感情却跟以前完全不一样了。 改变的是自己,还是爱蜜莉雅呢? 一定是双方皆有改变,而且契机相同。 是昴。由于他介入了每一天,因此大大地改变雷姆的世界。原本只有黑白的世界转为色彩鲜明,感官世界改变后,连见到的景色也跟著改变。 宅邸的工作做起来感觉比以前更有价值。也不怕站在姊姊身边了,接待罗兹瓦尔和碧翠丝的方式也多出了从容。连原本决定不去支持的爱蜜莉雅,说话的机会也都增加。也知道两人有著相近的兴趣。 然后,也知道自己淡淡爱慕的少年,眼中映著谁的身影。 所以对雷姆来说,爱蜜莉雅依旧是让她十分心烦难耐的对象。 「没法喜欢爱蜜莉雅大人,也没法讨厌她。雷姆太优柔寡断了……」 平静的夜晚世界。听到的就只有微弱的虫鸣,以及身旁的地龙的呼吸。只有月光可以仰赖、梦境与现实交错的场所,思考自然地朝不著边际靠拢。 时间的流逝很缓慢,抬头看好几次月亮的高度,都觉得没有变化。 夜晚漫长。只有一个人的夜晚,就是无边无际的深邃寒冷。 突然,有股冲动想要潜入身后保护的车厢里头。 唯有在连梦都看不到的深沉睡眠中,昴才会面露安适。钻进裹著毛毯的他身旁,共享体温的话会有多么幸福呢。 「明明直到刚刚都那么靠近地摸著他……奢侈也要有个限度。」 安慰在冲动下动摇的自己,但雷姆的心没有放弃描绘梦想。 ——乾脆舍弃一切吧。这个诱惑浮现心头。 即使就这样回宅邸,等待昴的也只有背离理想的残酷现实。 现在的话,不管驾龙车上哪去,都只有自己的良心会苛责自己。 盘缠方面,罗兹瓦尔交给自己的款项颇大。带著这笔钱就能隐瞒行踪,和昴两人隐姓埋名过生活。 昴的话只要花时间持续照顾,总有一天会脱离稚子状态恢复自我,然后两人就能共有不同于以往的时光。 被不知两人私奔的人群包围,和复原的昴一同开始新生活。没有任何妨碍,和心上人共度安稳时光—— 「呵呵,还真是白日梦啊……」 摇摇头,额头抵在抱著的膝盖上,雷姆为自己的妄想苦笑。 不可能选择这种蔑视一切的选项。光是想到都算罪恶。 自己没办法扔下姊姊拉姆离开宅邸。姊姊对雷姆而言是另一半。不仅如此,被留下的拉姆承受的负担会超乎想像。 溺爱雷姆的姊姊会容许自己的任性吧。但正因如此,自己无法背叛姊姊。 罗兹瓦尔会将大笔金额寄托给雷姆,是因为相信自己的忠诚。要背叛这份信赖,以雷姆堪称洁癖的个性来说做不出来。 「更重要的是……不能放著昴这样不管。」 原本,雷姆就有自觉自己是个独占欲强烈的人。 可以的话,会想把重要的人全都置于自己手边。为他人尽心尽力方能让她切身 感受到自己的存在价值,可以说她生来就有女仆特质。 因此,照顾现在的昴,她根本不引以为苦。 不如说,没有自己就不行的昴,让她感受到每一天都被满足。 但是,那不是本来的昴。 『因为昴是特别的吧。』 离别之际,回应库珥修问题的话语苏醒。 没错。那就是全部。 想起他的笑容。忆起他的声音。回想起他说的话。 在一切都停滞的日子里,在看破世间而沉溺的时间中,昴对雷姆说的话、伸出的手掌温度,都还记得一清二楚。 误入歧途、自暴自弃的雷姆,被昴所拯救。 被雷姆误判而舍弃的孩子们,被昴救出。 全身中了魔兽的诅咒,自身也徘徊在奈何桥上,但昴却从未舍弃雷姆或拉姆,以及其他人。 那就够了。只要这样,还需要什么呢? 雷姆会用全副身心为昴箱躬尽瘁,除此之外还需要什么? 除了温热这胸膛的思慕以外,还需要什么? 为了唤回真正的他,再度与他相逢,雷姆愿意奉献自己的所有。 为什么呢?因为对雷姆来说,菜月·昴这个人不论何时都是—— 「鬼上身的厉害人物。」 5 晨霭的潮湿空气摇晃浏海,雷姆缓缓抬头。 意识该说是半清醒吗?陶醉于睡眠与清醒的夹缝间,雷姆的身体时钟在说差不多该出发了。 晚上,没什么醒目的变化,魔兽和盗贼连气息都没个影儿。 话虽如此,雷姆也不是不疲劳。在确信状况比较安全后,就在半清醒的状态下花费时间回复体力。 站起来,在清晨的凉风中用力伸懒腰。 散漫又粗俗的举动。有别人在的话绝对不会这么做,但现在没有人所以不用担心被看到。就算有,顶多就只有在旁边发出鼻息的昴—— 「昴、昴——!?」 吓到跳起来的雷姆,发现裹著毛毯的昴就在隔壁。 靠著雷姆睡觉的少年失去支撑,于是倒在草原上,苦著脸扭动身躯。 雷姆连忙看看昴又看看背后的龙车。 「是、是在雷姆睡著的期间下了龙车,靠在身旁的吗……?」 说出口后,事实让雷姆极为狼狈。 对自己没有察觉到昴的行动而感到一阵寒颤,可是相反的,自己的心容许昴这么做,虽然太慢察觉但还是羞红了脸。 这意味著,熟睡时就算被昴袭击也无法抵抗。 「……太大意了。」 边说充满少女心的话,雷姆的内心边认定昴这样的行动算是好的徵兆。是乖乖搭乘龙车的延续性行为。 除了哭笑以外没有任何反应的昴主动下车,这是在意志下执行的行动。坏掉的心灵开始修复,将再度构成昴的人格。雷姆怀抱这样的希望。 「——好。回去吧,昴。」 既然产生变化,那接下来一定会朝好的方向发展。 这种想法不像自己,但这也是被眼前的少年感化的结果吧。 而且他内在的变化,对雷姆来说很惹人怜爱。 昨晚掠过脑海的想法,就当作是懦弱的心和疲惫的身体引发的恶梦吧。忘得一乾二净,装作什么事都没有,描绘明亮的未来吧。 抱起还在睡的昴,放在驾験台上后叫醒地龙。为了慰劳清醒的地龙看守的辛劳,于是先让它喝过水才准备出发。 把昴抱到大腿上,拉起缰绳再度出发。车轮缓慢旋转,景色开始移动。 路程已跑了将近一半。以时间来看,大概要七、八个小时吧。 跟只怀著悲壮感出发的昨日相比,现在精神体力都很充实。望著深深入眠的昴的侧脸,雷姆把急躁的心情传给缰绳,加快速度。 奔跑的龙车微微震动。重新抱好扭动身子的昴,雷姆轻轻地把自己的手重叠在他的手上交握。 「仔细看……果然是男生的手。」 因为放弃了牵著这只手逃跑的软弱想法,所以希望至少能多接触一点。希望这样微薄的愿望能被允许。这也是为了忘记恶梦的微小仪式。 「这份温度,还有贴靠过来的举动……光这些对雷姆就很够了。」 毕竟冀望更多,也太过自私。 感受到温暖时的心情,以及刻画被仰赖的事实,就能耗尽雷姆的所有。 ——能让雷姆耗尽自己的所有。 6 ——气氛不对。 驾驭龙车的雷姆发现这点,是在把睡得不舒服的昴的头放在自己大腿上,原先撑著他的手伸进他的黑发里头抚摸的时候。 或许是因为昨晚有时间慢慢思考。 心中的复杂感情,理解到某种程度的雷姆,内心某处浮现昴在深夜走下龙车主动靠在自己身上的样子。 若这个是迟于发现这股异常的理由,那就真的是太愚昧了。 「太安静了,不对劲……」 这次回程在鲁法斯街道上,未曾和其他龙车交会过。虽说现在离开了主要干道,但可以环顾到远方的视野里,完全看不到任何人车也太不自然。 前往王都的行商商人,手持农具的领民。本来在这条乡间街道上应该可以散见这些人影,然而从昨天开始,街道简直就像是无人使用般杳无人烟。 就连现在,没有刻意避开村落却连个人影都没见著。更异常的,是稍早之前就连虫鸣鸟叫都听不见了。 不好的预感在雷姆脑内打转。 这类的寂静,是要野生生物主动潜藏气息才能够成立。 会产生这种状况,就是超越人智的异变发生前的兆头。 爬过山丘,进入山路。随著与宅邸的距离缩短,不协调感也跟著增强。 雷姆的不安灌入手中的缰绳,催促已经死命奔跑的地龙再加快速度。 她知道自己在勉强地龙,但现在必须尽早确认这份不安的真面目。就算是杞人忧天也没关系。硬是要昴和地龙配合这趟乱来的旅程真是过意不去,于是在内心朝他们谢罪。要是自己昨晚也能和他们面对同样的烦恼就好了。 才刚这么想。 「——姊姊?」 突然闯进又离开雷姆心中的,是不属于她自己的情感纠纷。难以压抑的不安、愤怒与激情流入,但又马上撇下雷姆消失不见。 是拉姆。来自拉姆的共感觉流进雷姆心中。 平常表面泰然自若的拉姆,其实内心也相当豪迈大胆。 基本上心如止水的拉姆内心会产生涟漪,只限与主人或雷姆有关。 这样的拉姆,竟然产生足以透过共感觉传达给雷姆的『激情』,而且会马上消失,是因为她立刻自制以免传给雷姆。 若是在王都的话就赶不上了吧,但是在此时此地,雷姆察觉到姊姊陷入困境。即使拉姆不期望但自己还是帮得上忙,因此—— 「得快点回去才行——!」 得到加快脚步的理由后,便紧握缰绳到手都泛白的地步。 被焦躁感催促,使得雷姆一瞬间忘记警戒方才察觉到的、四周的诡异感。 表面上面无表情,但内心要求自己努力冷静下来的她,其实有著一拼命起来就看不见周遭的缺点。 被拉姆指责过好几次,也被同事叮咛过的缺点。 而这个缺点,这次也对雷姆张牙舞爪。 ——雷姆在时间停滞的世界里,看到地龙的头在眼前飞出去。 第五章『怠惰』 1 ——奔驰的地龙,头从脖子处飞出去。被拉的龙车顺从失去意识并摔倒的巨躯,偏离道路撞地反弹,然后翻车。 朝旁翻倒的车体盛大地刮过地面,边卷起烟尘边发出轰然巨响。车厢破碎,倒地的地龙身体被车轮碾压,现场在一瞬间就化为惨状。 地点在山里,周围是被树林环绕的恬静森林地带。龙车已经进入梅札斯领地,原本再跑个两小时左右就能抵达目的地吧。 但是,龙车却在途中被无情破坏,只有空转的车轮声响彻空虚的现场。化为尸体的地龙,面目全非的车厢残骸,周围开始飘荡血腥味。 「……呜、呜啊。」 从龙车上被抛出的少年,在这样的现场里发出呻吟倒在地上。 少年飞出半毁的龙车,坠落在远离道路的茂林一角。长春藤和青苔从冲击中保护了掉下来的他吧,少年奇迹似地仅受轻伤。 尽管如此,在无防备状态下受伤,不代表不会痛。 受了擦伤和几处撞伤,所幸没有骨折或大量出血的伤势,但这些疼痛足够让没有自我意志的稚子蹲伏在地了。 「啊!呼呜……呃!噫……!」 黒发少年倒在草上,痛到边呻吟边流泪。 和地面摩擦的额头被血和泥土弄脏,眼泪和口水加快面貌难看的速度。伸长四肢趴在地上的丑态叫人看不下去,与毁坏的龙车相得益彰,诉说著意外的悲惨。 「————」 彷佛融入景色的伫立黑影集团,默默地看著这副光景。 像是包围少年和龙车的黑影,数量足足超过十人。影子检视没有头的地龙的尸体,确认其死亡后就将注意力集中在少年身上。 影子——黒色打扮的集团戴著帽兜,看不到脸甚至无法判断性别。黑影摇曳,以像是滑行的动作缩小包围少年的范围。 「—。」 然后,其中一个不出声走路的影子喃喃念著什么。 一人说出口,下一个人就发同样的音。这段期间嘀咕声不间断地连结起来,包围少年的黑影像环场音效般轮唱。 风摇曳枝叶的声响,以及黑影的呢喃——光这样就完成一个世界。 「——啊嘎!啊啊!啊、啊啊!」 接著,听到呢喃的少年,反应产生变化。 因身上的伤而感到疼痛的少年扭动身体,以仰躺的姿势弓起背部,像上岸的鱼一样挣扎乱动。痛苦方式的质量,很明显跟先前不同。 苦痛不是发自外侧,而是像来自于身体内侧,让人痛苦喘息。简直就像疯狂肆虐体内的某种存在要吃光内脏似的痛苦法。 若有观众,就会发现那是对周围黑影的呢喃产生的反应吧。 俯视难受的少年,影子不打算停止念咒。不过,彷佛从喘气少年的样子看出某种结论,其中一道影子朝他的身体伸出手。下一秒。 「——不准碰昴。」 发出吼叫飞过来的铁球,击碎想碰触少年——昴的影子的头部。 爆裂的头盖骨碎片朝周围四射,铁炼伴随著影子倒地的动作发出轻响。凶猛蜿蜒的银色大蛇,为了索求更多猎物而舞向其他黑影。 但是,黑影集团下判断的速度很快。 他们的意识立刻离开死去的同伴,为了避开铁炼的追击而无声散开。像反弹一样移动的影子从怀中拔出的,是仿照十字架制成的短剑。双手握紧低级趣味的工具,黑影们护著彼此的四方,警戒周围。 黑影集团人数为十一。立刻摆开不带死角的阵形回应奇袭,值得称许。 但那要是偷袭者从平面的前后左右跟他们战斗才有用。 「——唏!」 黑影的上空,围裙礼服脚踢树木,裙摆飘动。 脚力大到足迹都在树干上留下痕迹,少女的身体斜向射出。以迅猛的速度往下跳跃的少女,动作比察觉到声音的影子抬头往上看的速度还要快一点。 往下挥的凶器握柄柄尾,从正上方穿透可怜的影子头部。先是尖锐声响,接著影子头顶开了一个洞,喷洒血液摇晃倒地。 尸体被端飞,堵塞旁边黑影的视野后,少女往后飞。但是,对于同伴的尸体撞过来,黑影没有半点犹豫,两把刀画出弧形,将尸体斩成两段确保视野——紧接著,这个黑影的上半身被旋转的铁球砸中化为血雾。 把铁球直线扔出的动作,使得少女的身体僵直不动。瞄准这机会,黑影集团一齐朝著脚步停止的少女投摊十字剑。面对来自四面八方的利刃,看似毫无防备的少女挥舞从怀中拔出的左手,用一个小型铁球便将短剑全部击落。 在少女惊人的技艺前,掷出剑的黑影们寻找空隙。虽然只停滞不到一秒,但在现在的少女面前却成了致命的时间。 「喝啊啊啊啊!」 吼叫、裸露獠牙的少女咆哮。 拉回用力丢出、伸长到极限的铁球锁炼,画出半圆形横扫森林。被卷入铁块的蹂躏中,又一个影子被扭断四肢砸死。 夺人性命反而更加美丽的蓝发少女,额头上伸出纯白的角。 光这件事,就能得知这个外表伪装成少女的怪物真面目。 「不会让你们对昴出手的。」 楚楚可怜的『鬼』,可爱的容颜上沾染鲜血,被战意濡湿、炯炯有神的双眼睥睨黑影。但是她站的位置,固定在能够保护刚刚被黑影包围的昴。 雷姆以言语牵制,无视滴血的左肩,在头顶旋转铁球。 肩伤是龙车翻车的时候,没能完全闪过反弹的车厢碎片而受的伤。如果雷姆是一个人的话就能毫发无伤地躲过吧,但抱著昴的她办不到。 雷姆能做的就只有不顾己身,将昴扔至安全的场所。看出昴会坠入密林的雷姆,命运便和化为残骸的龙车一体。 其结果就是额头撕裂伤,以及木材深深剌入左肩。左腿鼠蹊部的骨头似乎也裂开了,每动一下剧烈疼痛就会让白色脸颊僵硬。 「魔女教徒——!」 边瞪著黒影集团,边用充满憎恨的声音这么说。 面对雷姆像要吐血的叫喊,黑影们依旧没有做出像人类的反应。 黑影依旧维持让人怀疑是否有意识的姿态,和雷姆对峙。 这样下去不会有结果——要先发制人。瞬间做出判断的雷姆主动打破平衡。 「——喝啊!」 变更在头上旋转的铁球轨道,让铁炼的射程伸展到极限。 这一击折断行进路线上的树木,边喷出木片和土块边朝黑影飞过去。黑影不是跳跃闪避,就是压低姿势逃跑,瞄准产生的空隙逼近雷姆。 转动整只手臂的雷姆,为了扯回远离手边的铁球而用缩起手臂的动作扭动身躯。可是,凶刃剌入胸膛的动作却比铁球回来的速度快—— 「——呃啊!」 在剑尖即将碰到之前,影子的下颚被脚尖由下往上踢。 不能用踢飞这种简单的形容法。而是如字面所述,下颚整个被刮走。 满脸鲜血的影子,看起来不因痛楚而犹豫,依旧持刃直剌。丝毫不介意致命伤的举动,已经有损生物应有的样貌。 「————」 失去当生物资格的影子头部,被雷姆拉回来的铁球从正后方撞碎。 沐浴在血液与肉片中,雷姆同时用左手抓住回来的铁球。她毫无窒碍地握住有刺铁球,然后用左手铁拳将迫近到旁边的影子脸部打到破烂。 这样就少了六人,剌客的数量从一开始的十二人减少到一半。肩膀上下起伏的雷姆边喘气边朝剩下的敌人投以『鬼』之目光。 眼前飞来一支前端弄 尖的岩枪。在即将命中前侧首闪避。比较慢跟上的头发和侧头部被削掉,痛楚和冲击造成眼界晕眩泛红。 头部受冲击造成判断力下降的雷姆,顺从脚下突然一沉的感觉而跳起。才刚飞跃,迟来的思考就告知自己判断失误。 ——在具有远距离攻击手段的敌人面前,逃到身体无法动弹的空中是很愚蠢的。 人为生成的火球焚烧大树,朝著空中的雷姆冲过去。肌肤品尝被高温火烤的感觉,雷姆立刻将左手伸向前方。 「修玛!!」 一层薄薄的水膜在雷姆的面前形成、展开,跟火球相撞的瞬间冒出白色蒸气,被烧开的水蒸发时的声响抠抓耳膜。但是,火球只是火势被减弱,却没有完全消失。 判断就在一瞬间。 用高举过头的左拳敲向火球,雷姆犠牲一只手让火焰爆裂开来。 「——呜啊呜!」 在空中承受火球爆炸,雷姆的身体旋转著飞出去,背部剧烈撞上树干。坠落在长有许多粗大树枝的树上的她,为左手的闷痛呻吟后撑起身体。 烧烂的左手外观惨不忍睹,从手肘到手指已经感觉不到疼痛。若不接受像菲莉丝那种技术高超的治愈术师的治疗,左手肘这辈子就没法动了吧。 都受了这么重的伤,雷姆却还是咬唇将意识拉回现实。 咬紧牙根压抑呻吟,腹部用力积极应战的话,昂扬的战意就能让自己忘却痛楚。发出咆哮,主张自己的存在,稍微将黑影的注意力拉向自己。 祈祷昴的存在,能够撇除在黑影的意识外。 但是。 「————」 无声接近的黑影手掌,以惊人的冲击力道敲击雷姆身后的大树,贯穿她的胴体。 威力大到内臓被拧碎、肋骨断裂,雷姆的口中吐出大量鲜血。 吐血的灼热感烧灼喉咙,痛苦响遍全身,身体下滑。再度击出的利掌原本可以敲烂头盖骨,但落下的身体偶然避开。身后的大树被掌击打穿后,在空中轻盈飞舞。 往前踏出一步就让地面凹陷的徒手黑影,明显的与其他影子不同。 朝旁边飞出去避开追击,倒地的雷姆吐出口中剩下的血,用视线探索掉落的铁球。 「啊,呜!?」 闪过擦过面部旁边的岩枪的瞬间,摇晃的身体被来自后方的岩块直击。脊椎骨发出惨嚎,娇小身躯撞向地面后弹开。 弹飞的路线尽头,是等著雷姆的徒手黑影,手中握著雷姆放开的铁球,朝著弹过来的她挥舞带剌的凶器。 「——埃尔修玛!」 蓄积在肺部的咏唱爆发出来,吐出的血液在玛那干涉下结冻。纯红的冰刃切向拿著铁球的黑影的手,斩断粗壮的手臂。 「嘎呜噜呜呜呜!」 敲击地面控制姿势,雷姆的右手抢回落地的铁球握柄。于此同时用脚踢铁球飞向影子背后,用尽浑身力气拉紧绕住粗脖的铁炼。 钝声响起,影子的脖子连同颈骨被扭断。看到被一百八十度扭转的脑袋后,屠戮强敌的成果让雷姆稍微放松。就在这瞬间。 「——呃!!」 原本应该失去力气的影子,身体却动了,还用威力猛烈的踢击横扫雷姆的身体。 直击侧腹的一踢令雷姆左边肋骨全部受损,原本只是骨裂的左腿也因此完全断折。使出这一击后影子才真正殒命,但雷姆的受害甚大。 「呜呜、啊呜……·」 呻吟,吐血,雷姆鞭策已经不能用的左半身站起。 敌方集团里最有本事的家伙应该被撂倒了。剩下五人。没有追击过来,代表里头没人擅长近身战。还行。还可以战斗。 ——等他们靠近,就折断所有人的脖子。 但是,只有右半身能动的状态,杀得了他们吗? 「讲那什么……泄气话……!」 摇头,扼杀懦弱,雷姆逼使消沉的自己奋起。 不是能不能杀,而是必须杀了他们。 左半身不能动就不管了。身体右边还能动。要是右手废了就用右脚踩烂他们,右脚也废了就咬死他们。 杀光他们之后,昴还活著的话就是雷姆赢了。 「————」 意识到自己战斗的理由时,雷姆的内心渴求心爱少年的身影。 为了扼杀心中最后的踌躇,于是瞥向昴倒地的方向。至少,在最后将他的身影烙印在眼底,作为燃烧心灵的起爆剂。 但是。 「——昴!?」 不在。 原本在痛楚、痛苦、恐惧下喘气的昴,不在任何地方。 雷姆焦急地扫视周围。不会是被刚刚战斗的余波牵连-飞到别处去了吧?可是不管怎么找,就是找不到他的身影。 然后,雷姆终于察觉。 「少了…一个人……?」 黑影集团应该要剩下五人。但是瞪著雷姆的人如今只剩四个。 双手提著十字架的影子挡在面前像要阻挡去路。他们开始移动试图遮住雷姆的视野,好让同伴能够成功离开。 为了让扛著昴逃走的同伴,尽量远离她。 「你……你们……」 颤抖的嘴唇,吐出颤抖的声音。 因大量出血而失去血色的双唇,以溢出的血液为染料染成通红。在这凄惨的战斗装扮下,雷姆将可爱的脸庞化为鬼的容貌。 「夺走姊姊的角,夺走雷姆活著的理由,这样还嫌不够……」 弯曲紧握铁球的右手,屈起一只脚累积爆发力。前方的影子们摆开架式伸出十字架,朝这边冲过来。下一秒。 「连雷姆死在这里的理由都要夺走吗——!!」 雷姆的咆哮炸开,身体在彷佛蹬飞大地的踏步下往前飞出去。 飞冲的前方展开一道极大的火焰之墙。撞破,打烂站在对面的影子的脸,紧接著是几乎埋没视野的火球逼近而来。 「————喝!!」 吶喊轰隆作响,在朝阳洒落的森林中,橙色光辉连锁闪耀后膨胀。 高温怒号,烧毁树林,在将一切化为焦土的热量下,世界发出末路哀嚎。 ——在烈火燎原中,被烧剩的白色围裙碎片随风飞舞,不消多时便消失。 2 被扛在黑影肩膀上的昴没有抵抗,摇来晃去还流淌口水。 摔下龙车而受的伤,已经几乎不觉得痛了。并不是没有感觉,而是被其他痛楚给盖过,让他觉得外伤怎样都无所谓了。 连发出哀嚎、吵闹的力气,都在内臓被掐捏的痛楚下消失殆尽。 在龙车翻倒的现场,黑影集团包围昴开始唱诵咒语。 听著呢喃的期间,从身体内侧涨起的不明蠢动像是要啃破血肉,头盖骨里头轰然耳鸣,但这些都不足以表现在身上肆虐的騒动。 重复又重复,宛如诅咒的声音。以及异于呢喃的女人声音。 甜蜜又温柔,彷佛要抹去痛苦般,凌辱、使昴发狂的声音。 要是那个再持续一阵子的话,光想就打哆嗦。 那个痛楚会摧毁人心,扭曲人心,改变人心,让人变得不再是人。就是这类的咒语。 「呼嘿,嘻嘻嘻,嘿嘻嘻嘻……」 像是突然想起似的,狂笑随著从嘴角溢出的口水洒落。 黑色蠢动的反应远离,意识从内侧的苦痛开始转移到外部。破碎的心灵自然忘却直至方才的不快,眼角的痛楚开始要求啜泣。 「呜,噫呜……啊,呜呜……」 身体到处都在痛,昴寻求安慰自己的手掌、声音和温度。 但 是,拨开森林、在兽径上狂奔的黑影却对这样的昴不屑一顾。 黑影以强劲的腕力抓住动来动去的昴,细瘦的身躯灵敏得难以想像,宛如风一般在森林里冲刺。 像被什么引导,黑影的步伐毫无犹豫,踩过没有标记的森林。就这样跑了十多分钟吧,速度逐渐放慢,不一会儿就完全停下脚步。 止步的黑影,正面耸立著岩壁,被苔藓覆盖的岩面十分醒目。高到要仰望的墙壁,并非没有道具辅助就无法爬越的天然要塞。 是走错路了吗?可是,黑影即使面对岩壁也没显现不知所措,而是慢慢往前走,然后手掌贴在一部份的岩面上。 「————」 肌肤微微起鸡皮疙瘩的感觉,跟近在身旁的人使用魔法时的感觉很接近。 简直像魔法一样,黑影碰触岩墙后,面前一块嵌入岩面的石块消失。惊人的超自然现象。石块消失后墙壁生出一个通道,里头似乎是一个洞窟。黑影重新扛好昴,钻进那个洞穴里。 洞窟内的空气十分冰凉,又因为黑影的无声步法,所以充满了静谧。有时,寂静会因为昴的呻吟而破坏,但黑影似乎不以为意。前进了十几公尺后,从入口照进来的光芒消失。恐怕是消失的石块复活,再度藏住洞窟。 即使来自入口的光芒消失,还是可以看清洞窟内。因为狭窄的岩石通道上等距离嵌有白色矿石,逐一发光像是引导黑影前进。 顺著这些光芒-被带入洞窟的深处与黑暗中。 越是往深处走,昴体内的黑色蠢动又开始吵闹。这次不是来回刮内臓,而是舔遍角落像在疼爱昴。 不消失的痛楚,以及以加速度增加的不快感。被扛著的昴身体颤抖,眼角流著泪水却又持续傻笑。 不久,以为没有尽头的岩石回廊也终于到了终点。 结晶石的光辉稍稍变强,跟通道相比视觉更清晰的场所,是即使在洞窟里也算格外大的空间,可说是天然广场。 昴就在那里,遭遇了这个世界真正的『恶意』。 「哦呀~?」 ——一名痩骨嶙峋的男子。 在广场里被黑影包围的男子,跟其他影子一样身穿黑色法衣。 个头比昴稍高,但身体却瘦到像是只有骨头和皮的死人。深绿色的头发也乾枯无生气,给予观者不卫生和弱不禁风的印象。 ——如果没有从正面看到那双绽放疯狂异彩的双眸的话。 扛著昴的黑影,将毫无抵抗的昴固定在广场墙壁上。手脚被系上铁炼和镣铐,被扔在坚硬地面上的昴一脸恍惚。 男子兴致盎然地瞪大双眼观察昴。他的身体逐渐倾斜,歪斜的腰杆上方的脖子,也朝同个方向弯曲九十度,像爬虫类一样没有温度的视线毫不客气地剌向昴。 「原来如此……这可真是,挺有意思的呢。」 像轻视似的眺望昴后,男子点头表达理解。带昴来的影子当场跪下,以恭敬的姿势等待男子的下一句话。 一个人跪地,周围的影子也跟著在男子面前屈膝。可是,那名男子却对下跪的人群毫无反应,反而把右手指放进嘴巴里一个人深思。就著像要直接咬指甲的爽快,用臼齿磨碎插入嘴巴里的一根手指。 「你……该不会是『傲慢』吧?」 嘴角挂著血肉,丝毫不介意烂掉的手指在流血,男子发问。但是,被异于常轨的男子问话的昴,现在也不正常。 看著叫人想别过脸的自残行为,昴发出傻笑。不正常的两人视线交缠,彼此的疯狂透过瞳孔,打算搅拌对方。 「呼嗯……看样子得不到答案呢。」 抗衡,在男子撑起身体后爽快地瓦解。 男子没有不悦,好像想到什么而将手指拔出嘴巴,然后用被血弄湿的手触摸自己额头。 「啊啊,对喔。这么说来,做了太失礼的事。我所做的,连打招呼都称不上呢。」 讲究起与场面不合的礼仪,男子露出不吉祥的微笑。 简直像友好到视失去正常的昴的笑容为亲密的证明。 「我是魔女教的大罪司教——」 缓慢又恭敬有礼地弯曲腰杆,男子讲述头衔,然后只抬起脖子朝前看。 接著,报上姓名。 「掌管『怠惰』的……贝特鲁吉乌斯·罗曼尼康帝。」 用双手手指指著昴的男子——贝特鲁吉乌斯嘻皮笑脸地说。 他剌耳的大笑声,像搔抓般、阴森地响彻寂静的洞窟。 3 大笑声被昏暗洞窟的冰冷墙壁反弹,造成回声。 嘎哈哈笑的贝特鲁吉乌斯似乎觉得有什么很可笑,裸露血迹斑斑的牙齿表达愉悦。 面对这样的笑声,被笑的昴也拉扯脸颊发出乾笑声。 铁制镣铐紧紧陷入肉里,到手脚都变色的地步。血管被挤压造成的麻痹传播开来。似乎不是为了款待昴才带他来的。 「啊啊,太滑稽了!这真是、真是真是真是真是真是太有趣了。其实、其实其实其实其实——!整个脑袋在颤抖……!」 露出凶笑的的贝特鲁吉乌斯用右手滴著的鲜血,在岩壁上画图。没有意义的图案形成毛骨悚然的壁画,彷佛象徵他的精神状态。 无法直视现实、一味傻笑的昴,和疯狂世界的居民贝特鲁吉乌斯。 扭曲到现实感受损的两人,其对峙被一名跪著的黑影介入而中断。高个头的影子正是带昴来的人。那个影子朝贝特鲁吉乌斯说了些什么。 「————」 小声到像是虫子振翅声的低语,传达给贝特鲁吉乌斯。听到之后他脸上的凶笑消失,停止诡异举动,脖子弯曲九十度。 「这样子啊……啊啊,那真是、真是叫人期待、脑袋打颤呀,嘿!」 说话的语调和表情对不起来。一脸认真但声音却雀跃无比的贝特鲁吉乌斯,这次毫不犹豫地将完好的左手手指依序一个一个咬烂。骨头裂开、肉被咬烂的声音响起。 「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啊啊,活著的充实感!」 挥舞手指烂掉的左手,挥洒血花后贝特鲁吉乌斯仰首看天花板。 毫无感情看著他的影子又跪下,用窃窃私语传达什么给他。 「左无名指毁了 !啊啊,多么甘甜的试炼啊!我明明这么勤奋地努力……今天为了表达爱是何物,世界也一样无常!」 「————」 「啊啊,这样就好。左无名指剩下的骨头分别和中指以及食指会合。手指还有还有还有还有九根。还有还有很多证明真诚的爱的机会。」 像是慰劳,他朝一名影子伸出手。把染血的左手放在跪著的影子的头上。虽然看不透浑身战栗的影子的内心,但看起来像是感激贝特鲁吉乌斯的行为。 「就是这样!试炼!试炼!这是试炼! 一切都是我们为了回报宠爱的试炼!照耀吧!引导吧!啊啊,脑袋在颤抖——!」 贝特鲁吉乌斯欢喜到口沫横飞还狂笑,影子们鼓掌像是追随。那是只有他们才了解、奇妙又可怕的聚会。 影子的报告细小到连在寂静的洞窟中都听不见。也因此贝特鲁吉乌斯像在饰演独角戏的滑稽里,都蕴含了邪恶的演技。 「就算如此,他!啊啊,他呀!他,究竟,是什么咧?」 弯曲腰杆压低身子,身体更加扭曲的贝特鲁吉乌斯把脸凑近昴。近距离的腥臭呼吸叫人作呕,昴用没感情的双眼仰望他的狂态。 「确实、确实确实确实呀确实,不可思议,不稳定,无法理解……在这个局面,试炼即将到来,为何却有你这个没被福音记载 的存在?」 「————」 「龙车!啊啊,地龙很好呢!既可爱又忠心,更重要的是勤奋地顺从,勤奋地工作,以种族来说勤奋努力的姿态太棒了!」 「————」 「杀掉了!啊啊,那样也不错呢!为了把他拉出来,没办法!啊啊,你也还是很勤奋呢!很好!既然是我的双手手指,那勤奋就比什么都重要!啊啊,爱呀!生命呀!人呀!尽力勤奋吧!」 贝特鲁吉乌斯身体朝后弯曲,兴奋到快要碰到地面。面露恍惚的他,像拉紧的弓一样以反作用力拉起身子。 「我的手指很勤奋!地龙那种勤奋生物被比下去了!啊啊,脑袋在颤抖。在颜抖在颤抖在颜抖颤抖颤抖颤抖抖抖抖抖抖!」 在常人无法理解的疯狂下兴奋,贝特鲁吉乌斯开始流鼻血。 用舌头舔去流到嘴巴的鼻血,贝特鲁吉乌斯一脸陶醉地松弛脸颊。 「啊啊……死掉的地龙其实是『怠惰』呢。」 眼神饱含热情这么说,贝特鲁吉乌斯像高潮般浑身发抖。 用法衣的袖子粗鲁地擦去鼻血,贝特鲁吉乌斯长长吐一口气。方才的兴奋样貌荡然无存,他改用沉著的态度和冷酷的声音指著洞窟入口的方向,说: 「立刻清扫破坏龙车的现场。试炼之日即将到来,要避免暴露我们的存在。清除闲杂人士的作业应该已经结束,不用担心会有目击者……同车的人呢?有收拾掉吗?」 「————」 「同车者有一名……蓝发少女。左无名指手指,代表破坏龙车一事。要抓他时发生战斗,无名指会败走是因为那名少女……少女生死不明。」 听了影子的报告后,贝特鲁吉乌斯朝左右弯曲脖子,骨头咔咔作响。 他就这样陷入沉思,脖子像钟摆一样轮流朝左右摇摆、扭动、转动、绕圈、摇晃,最后往前倾斜。 「生·死·不·明……是吗。」 阴沉的嗓音低语,贝特鲁吉乌斯抬起头。虚无的瞳孔,看著影子。 「你,是『怠惰』吗?」 圆睁双眼后,贝特鲁吉乌斯用双手猛然抓住影子的脸。被破坏的双手手指用血液污染影子头部,但他毫不在意,响喊道。 「在试炼之前,留下了,不安要素!这是怎样!这是怎样这是怎样这是怎样——!这是你对福音的真挚报答吗!啊啊,怠惰!怠惰怠惰怠惰怠惰——!」 只有骨头和皮肤的身体不知哪来这么大的力气,贝特鲁吉乌斯轻轻摇晃抓住的头,将他朝地面摔下去后跨在上头。然后流著泪,仰望天花板。 「而且!我的手指的怠惰就是我的怠惰!啊啊,请原谅违背宠爱的我的身体的怠惰!此身全部,全心全意地勤奋为福音而活!为此而存在!请原谅无所作为浪费时间的愚蠢!」 贝特鲁吉乌斯滂沱泪流,被扔在底下的影子也发出呜咽。初次做出人类反应的影子,在贝特鲁吉乌斯退开后,自己也向著天花板奉献祈祷。 「是爱!是爱呀!必须回报爱!怠惰是不可原谅的!必须遵从福音!被给予爱,就要用去爱回报!」 「————」 「找出生死不明的少女!如果活著就了结她,如果死了就把头割下来,带到这里!要·回·报·爱!」 尖著嗓子下达命令,黑影回应后,影子们像融化般消失在洞窟的黑暗里。 然后气息远离,贝特鲁吉乌斯发呆半晌,接著当场跪下喘气。然后头转向昴的方向。 「好啦,好啦,好啦好啦好啦好啦好啦好啦好啦。」 跪著的他,就这样跪行至蹲著的昴身边。 「结果你,到底是什么咧?」 「呜呜,啊呜……」 「好像不是被福音书引导来的,可是身体散发浓密至极的宠爱。其实、其实其实其实——我很有兴趣!」 脸贴过去的贝特鲁吉乌斯,在贴近到眼球快要碰到的位置伸出舌头。昴还是一样看著不是这里的某处。这样的他让贝特鲁吉乌斯面露愉悦,拍手说。 「我除了『傲慢』以外都见过,可是像你这样深受宠爱的人,我不觉得与福音无关。」 喃喃说完,贝特鲁吉乌斯探手进自己的法衣里——拿出一本书。 黑色的书皮,大小跟字典差不多,厚度也相近。乍看之下像是随身携带爱看的书,但疯子是不可能那样的。 「啊啊……感受到福音,感受到爱了。脑袋,在颤、抖——……」 怜爱地用手指抚摸书皮,贝特鲁吉乌斯用热情的呼吸和视线照耀书本。 拿著没有标题的书,他严肃地慢慢翻页。 「福音书上,没有记载你的事呢。当然,在这巨大试炼前产生的问题也是,今天发生的事全都没有记载!所以说!也就是——!」 用力阖上书,贝特鲁吉乌斯举起书,口沫横飞地说。 「你,根本就微不足道!连福音书都不屑记载的你,前途被交由我来决定!受到这么深这么深这么深这——么深的宠爱……却如此矛盾的存在!」 手指戳向太阳穴,用挖的力气推动指甲。皮肤裂开,血渗出来。即使目击这样的行为,昴依然没有反应。 对贝特鲁吉乌斯的自残行为就只是傻笑,如字面意思看过就算。 「啊·啊·啊·啊·啊——……被无视,好寂寞耶!我这么的、这么的!我这么好心接待你你却你却你却你却你却却却却却这样!」 说完,他的手直接抓住昴的脸。固定住心不在这儿的人的脸,强迫他的双眼对上自己。 连失去自我的昴,也对这样的粗暴行径皱起眉头想要反抗。 【插图227】 「——看著,我的眼睛。」 稳重的声音里,有著不容分说的强大力道。 昴的身体一震,虽然还是发呆却乖乖听命看著贝特鲁吉乌斯。散发疯癫光彩的灰色瞳孔,捕获昴的心。 「回答我。用心回答我。回答我的问题,我的渴求。你为什么会在这种地方,为什么会被给予如此多的宠爱?你没有福音书吗?既然如此,内心有被低声细语过吗?」 「呜——,啊,呜啊啊……」 「好像问不出个所以然呢。不然,改变问话顺序好了。」 持续发问却被冷淡回应,贝特鲁吉乌斯把头朝右倾斜九十度。在脸打横的状态下,由下往上瞪著昴。 「我要问啰。」 「——啊呜——!」 贝特鲁吉乌斯伸出舌头,舔昴的左眼球。 眼球被舔的顶级不快感让昴扭动身躯,拉动手铐的锁炼试图与他拉开距离。 但是,也只到听见下一句为止。 「——你,为什么,要装作疯了呢?」 4 「啊——!啊啊啊啊!」 好恶心,好讨厌,好可怕,原谅我,救救我。我好怕我好怕我好怕。 不懂被说了什么。 眼睛被舔的不舒服,被盯著看的恶心感,发自内心拒绝肉眼看得见的疯狂。在这些情绪下,原本颤抖的身躯突然不动。 呆呆地张开嘴巴,任由瞪大的眼珠被舔。 「你为什么,要装作疯了呢?」 面对重复的灰色问话,决定要甩掉套住手腕的手铐。 铁炼伸长,没法自由活动。目的落空,整个人横倒在地面。 「嘎呜!啊呜啊啊!啊咿咿咿!」 「没有没有没有没有,其实我这是疑问唷。为何又为了什么基于何种意义,要表演这种像是疯了的演技呢?」 不可以听。不可以听进去。不可以知 道。 摇头,用力地摆动手铐脚镜,将意识拉离这里。将耳朵里听到的男子的话抹杀掉,绝对禁止察觉到自己听到、知道。 「无意识,你没法准备这个方便的逃避手段。你有意识,可以自己理解自己,却还装作发疯。」 「啊啊!嘎呜啊!咕噜啊!」 「你的发疯太过正常。耍那样的小聪明,那么老实温顺,就为了得到同情,为了乞求怜爱,这种疯癫对疯狂来说太过失礼。」 大吼大叫到喉咙快裂开的地步,试图打消男子说的话。 但是,男子彷佛嘲笑他的抵抗,瞄准间隔朝耳膜递出声音。 「丢人现眼的发疯演技。如果真的疯了的话,如果真真切切泡在疯狂里的话,是不会去意识到他人的眼睛的。整个世界就只有自己一个人,心灵被留在孤独的荒野中,被强迫认知到发疯的自己是偏离世道之人!」 「——叭啊!叭啊啊!叭啊啊啊啊!」 「啊啊,滑稽,太滑稽了!为什么,你要装成疯子呢!?在真正偏离世道的人面前,那种面具马上就被掀掉了!可笑到让我停不下来!」 好难受。好恶心。胸口有什么在膨胀、主张其存在。不对,它打从一开始就在那里。自己只是将之封闭起来-装作没看见而已。 正因为有自觉到『那个』的存在,所以绝对不能把『那个』带到外面。 「可悲!可怜!悲惨丑陋卑贱矮小又罪孽深重的你,让我打从心底哀悼!明明被如此疼爱,你到底在拒绝什么呢!不肯沉溺在被给予的疼爱里,也不肯回报宠爱,你是期望在停滞中风化掉吗!啊啊,这是多么、多么的——!」 灰色男子抓住昴的头,粗暴地甩动后扔向墙壁。上半身顺从力道撞上岩壁,火花四射,头部流淌许多血。 在伤口的疼痛与屈辱下呻吟的姿态,令丝毫没有客气的男子开心大笑。 「啊啊,啊啊,啊啊,你……正是『怠惰』呢!」 啪啷!感觉脑内有什么东西破裂。 什么都听不到。什么都听不见。一切都是狂人的戏言。他没说中任何一件事,也没碰到一样真实。 什么都不知道的话『那个』就不会改变。必须要这样。应该要这样。非得要这样。不然的话,我—— 「啊啊,到此为止。」 乌漆抹黑的东西充斥胸膛,现在也快要爆发出来。但就在爆发的前一刻,彷佛忘记刚刚的狂态、冷静下来的男子,用一句低语就成功制止住。 蔓延的疯狂世界失落,令人起鸡皮疙瘩的危机感被折叠收纳进男子里头。 「太过头,没错,太过头太过头太过头——,就算穷追猛打之后也只会伤脑筋。稍微,好好地,真挚地面向自己的宠爱,答案就会自己出来。」 「啊啊……呜呃呼呜……!」 这个男人,到底在说什么。 从头到尾,他说的话都是胡言乱语。无法理解。然而男子却表现得像是理解昴。时而像温柔牵起稚子之手的大人,时而像蛊惑迷路的人去走吊桥的恶魔。 无法理解的怪物。自己和这男人的距离,要是永远不会缩短就好了。 在还没跨过无法回头的分水岭之前。 「啊啊,但愿……你不是怠惰,是勤奋。」 5 狂人朝著眼泛无法理解的昴,强按理解的话语。 仰望天花板的贝特鲁吉乌斯,像祈祷一样双手合十喃喃自语。 只有这个举动看起来充满符合司教之名的气质,实在很滑稽。 「——哦呀~?」 专注祈祷完的贝特鲁吉乌斯,注意到什么而回过头。他的视线尽头,是逐渐浮现在洞窟里、原本消失到外头的黑影。 彷佛从地面生出的影子,数量足足超过十个。影子们当场下跪仰视贝特鲁吉乌斯,然后低头等待指示。 「有什么事?」 「————」 「什么,你说少女过来了?啊啊,所以你就回来了吗。很好!非常好!一定、一定一定一定一定要去接她。非得由我亲自出去迎接!」 贝特鲁吉乌斯面露喜色。他话中的意义没有传过来。 但是,昴像是被热情冲昏了头而张开嘴巴。从内侧涌出的莫名其妙感觉,引导只会发出呻吟的嘴巴。但是, 「——」 嘴巴简直就像被看不见的东西给堵住,发不出声音。 跟被恐怖,和除此之外的感情堵住喉咙的感觉不同。是被更明确、物理性的干涉堵住嘴巴的感觉。像是被看不见的手掌贴住嘴巴的闭塞感令昴瞪大双眼。回头看过来的贝特鲁吉乌斯哈哈大笑。 「唉呀,用不著那么焦急……还有时间。」 嘎哈哈哈,嘎哈哈哈,贝特鲁吉乌斯的乾笑在洞窟中回响。 那声响,敲击耳朵的不快震动,令昴的嘴巴即使失去闭塞感依旧无法编织话语。彷佛被禁止发笑哭泣,只能沉默著等待变化。 ——盼望的变化,在不到一个小时内就造访。 黑影们还是一样保持沉默跪著。这段期间没人说话,就只有贝特鲁吉乌斯来回跺步的脚步声和昴的喘气声摇动广场的空气。 第一个抬头的,是最靠近走廊的影子。 彷佛被那个人的动作带动,狂信者接二连三抬起头。察觉到影子们的动作,贝特鲁吉乌斯也一同看向洞窟的入口,接著笑出来。 脸上的欢喜表情,让人以为他的嘴角都裂开来了。 「好像,过来了呢。」 贝特鲁吉乌斯用喜色彩绘的低语,被震耳欲聋声给盖过。 彷佛被质量惊人的炸弹威力给炸碎、破坏的声响,剧烈撼动洞窟内的冰冷空气。连续发出的声响透过坚硬的地面也传达给倒地的昴,在场的所有人都感觉得到入口被粗暴的敲门给砸烂。 影子缓缓站起,从怀中拿出十字架严正以待。 十几人挤进来动来动去,纵使这里是洞窟内的宽敞空间也都变窄了。他们在大约是学校教室的一半空间内散开,摆开架式准备应付来袭者。 要奔跑冲剌或做些什么,这里的空间都不够宽。而这对人数居于劣势的侵入者而言是绝佳条件。 「——找到了。」 怒吼的铁球横扫扑过来的黑影,在墙壁上生出几道红色印子。最初的一击就杀了三道影子的铁球,是彻底夺去接触到的生命的武装。 没有回避以外的选项,但在狭窄的洞窟里却很难办到。 落地的铁球砸碎岩面,沾染鲜血肉片的利剌发出沉响削刮地面。朝前迈步的少女一头蓝发染成殷红,闪耀生辉的双眸环视广场。那双眼睛发现倒卧的少年后,嘴唇边颤抖边轻吸一口气。 「太好了,昴……」 呼唤昴的名字,面露安心放松肩膀力道的鬼——雷姆。 她的样子有够凄惨,生动地表达何谓超越壮烈。 全身上下无一处没有染上鲜血。蓝色头发被染上鲜红,围裙已经被烧到不留痕迹。破掉裂开的裙子底下的双腿刻了无数道撕裂伤,左手受了让人不忍卒睹的无情烧伤。 浑身充斥血腥和死亡香气,尽管如此雷姆还是坚强地对昴微笑。 「啊啊——美极了!」 然后,在雷姆这样的凄猛样貌前,贝特鲁吉乌斯发出喝采。 他甚至忘记自己的部下在眼前被雷姆杀害的事实,不如说根本是要主动献身做为材料,兴奋地尖声称赞。 「少女!一名少女!受了这么重的伤,却还是继续前进!为了什么,为了这名少年!为了救出被宠爱的少年而做到这种地步的你也是!被爱附身,为爱而 活!」 「废话太多了,魔女教徒……」 彷佛要阻碍似的,贝特鲁吉乌斯站在昴和雷姆之间,高喊快哉到嘴角生沫。雷姆冷冷地凝视裸露这种狂态的他。 「你们是没有经过梅札斯领的领主·罗兹瓦尔大人的许可就在领地从事非法行为的狂热份子。雷姆要代替不在场的主人,降下惩罚。」 「就凭你那惨不忍睹的模样?做不到的事就别讲得好像办得到。原本,你就只是要来带回这名少年。好听的表面话就免了吧。」 贝特鲁吉乌斯蹲下来,抓住昴的头,强迫他抬起脸。还高兴地抓著头发,上下摇晃不情愿的脑袋瓜。 「……个人。」 「什么?」 「我说不准碰那个人!!」 贝特鲁吉乌斯的轻率举动,令雷姆在表情上涂上暴怒。 看到鬼摒弃冷漠的脸,贝特鲁吉乌斯满意地笑。 「对,就是那样。赤裸裸的真心话,赤裸裸的心,赤裸裸的爱!爱!爱!就是爱!爱,引导你到这里!否定它,掩盖它,伪装成别有企图,全都是对爱的背叛!侮辱!啊啊,是怠惰!」 「尽讲些让人听不下去的胡言乱语……!」 「刚刚的吶喊很棒。那才是你的真心。除去所有的多余不纯物质,你单纯是靠著思慕这名少年的心情来到这里的!」 贝特鲁吉乌斯朝著怒形于色、沉默不语的雷姆絮絮叨叨。眺望雷姆的疯狂双眸里充满慈爱的光辉,然后视线落到手边的昴。 「就是因为那样才可惜。像你这样的爱之信徒……为何会执著这种人呢?佯装丑态、狂态、愚昧无知的懦弱……根本就是怠惰的化身!」 「你又懂昴的什么了!少自以为是,魔女教徒!」 「愤怒的真心不是认同了吗?这名少年,你爱的矛头……老早就丧失、结束自我了。」 「才没有结束!有雷姆在。雷姆没有忘记昴的话。雷姆会牵著昴的手,带领他。只要有雷姆在,昴就不会结束!」 ——和紧抓不放的安慰话不同,这一番话道出雷姆心中再坚强不过的事实。 雷姆大叫,贝特鲁吉乌斯狂笑,靠著墙壁的昴缓缓抬起头。 「————」 有什么在昴的胸膛里高声大喊。不知道那个东西叫什么。 在昴看著拒绝之海产生一丝变化时,受伤的雷姆纵身跳跃。 一直保持沉默的影子为了追击飞起来的雷姆,也跟著跳上空中。两道影子踢墙飞扑雷姆。融入黑暗的十字刃为了穿剌娇小少女而逼近。 「不要来妨碍雷姆和昴——!」 能动的右手缠著铁球的炼条。用这只铁炼小手弹开十字架,发出金属碰撞声。接著顺势用力挖掘被殴打的影子的脸。另一人即使剑刃被弹开依旧攻向雷姆,却被迟来的旋转铁球温柔地打烂后脑杓。 两具尸体一同坠落,雷姆降落在广场中央——狂信教徒们的正中央。 「——埃尔修玛!」 在影子架著的刀刃从四面八方切割雷姆之前,雷姆吶喊到像要吐血。 咏唱完冷气喷发,倒在雷姆脚下的尸体弹起。不对,是尸体溢出的鲜血结冻,红色冰刃将锐利的尖端朝向周围的影子。 顺著飞扑过去的力道,黑影反过来被穿剌。胴体被贯穿后停止动作的影子,被雷姆的拳头和铁球毫不留情地打碎。 「太棒了。太棒了!你真的是太棒了!然而为什么!啊啊,为什么!不接受爱!不认同爱!不讲述爱!不说出来,就像抓云朵一样得不到救赎!然而,为什么!」 「请不要说些肤浅的话!要救赎雷姆早就得到了!在那晚失去的东西,在那天早上以最美好的形式得到了!所以!」 排除掉狂人的声音,雷姆的眼神笔直地贯穿昴。 「得到的所有,会用雷姆的一切加倍还回去。让雷姆这么做的心情,想要这么做的心情,才不打算命名成你叫来叫去的肤浅名字!」 原本广场里的影子大约有十五名,将近一半已在雷姆的攻击下丧命,凭剩下的人看起来没法阻止挥舞威猛的雷姆。 雷姆的优势毫无疑问。『鬼』这个种族的强大是货真价实。 然而,为什么? 「啊啊,啊啊,啊啊……」 贝特鲁吉乌斯按著脸,边看被暴虐击沉的狂信者们,边吐出热情的呼吸。 他的样子不是因悲叹、恐惧、不安而动摇,而是来自于纯粹的兴奋。不安扩大到传达出这点。 待在贝特鲁吉乌斯身旁的昴,看著大肆胡闹的雷姆战斗。 那光景的意义,她战斗的理由,慢慢地渗透进大脑里。 不懂。不想懂。试图不去理解。 可是还是有东西传过来。都流血负伤还是持续战斗的她,让胸腔内涌出一股冲动。 道出那股不安的话,或者是必须那样做。 但是,那样做的话就不能自己放逐自己。什么是正确的,什么是错的,为什么现在变成这样,就必须去正面应对。 太过畏惧『那个』,太过优先疼爱自己,昴—— 「脑袋,在颤抖。」 贝特鲁吉乌斯边说边站起来。 摇晃黑色法衣衣摆,他从容不迫地往前迈进。 他的手和信徒不一样,什么也没拿。不仅如此,慢慢张开的手摇来摇去,放松往前走的身影不带任何战意。 只用骨头和皮构成的身体,看起来和强杆无缘的举动。 注意到贝特鲁吉乌斯前进,又打倒一名黑影的雷姆跳起来,反过来倒吊在天花板上,瞪著逼近的他。 剎那后,弹射出的雷姆使出的一击会打碎贝特鲁吉乌斯细瘦的身躯吧。 但是,然而,为什么? 强烈的讨厌预感却这么的扰乱心灵呢? 「给我离开——!」 昴身边。她想这么说吧。但雷姆后面的声音却没传到昴的耳里。 只是,那声响起了决定性的作用,震撼昴的心。 雷姆本身应该没有那个意图。 但是,少女再三的拼命叫喊,解开昴凝固的心。 「——呜。」 嘶哑的声音,从喉咙深处稍微爬出。 那是不具意义的单字碎片,根本没有带出一厘米想传达的心情。可是却还是边喘气,边抬起头,将涌上来的感情放进简短的话语。 「……雷姆。」 像悄悄话的微弱声音。甚至不知道到底有没有叫出那名字。 「——啊。」 再怎么说,声音都细微到快要消失。 彷佛被风吞噬的虚弱声音,只有传达给她吧。 抓著天花板,浑身浴血的少女表情寄宿了淡淡的柔和感情。 嘴唇微微开启,瞳孔映照著昴,在欢喜下闪耀光芒。 「昴——」 雷姆的嘴唇清楚地呼喊从放逐自我回归到现实之人的名字。 然后。 ——全身在瞬间被撕开的雷姆,坠落到冰冷的地面。 「……啊?」 看到鲜血从落地的雷姆身上散开,昴愕然失声。 趴在地面的身体,被破坏到体无完肤。 踏进洞窟时受的伤还比较可爱。现在四肢全朝不同方向扭曲,身体前后生出像被巨人的手指挖开的伤势。 而且,以压倒性的破坏,蹂躏雷姆身体的是…… 「『怠惰』的权能——」 在喃喃自语的贝特鲁吉乌斯的面前,雷姆那手脚被破坏的身体飘起。看起来不像是用魔法,但是也没人去扛起来。 不 管怎样,雷姆的身体飘在半空中。简直就像是底下有手把她举起来。 「——不可视之手。」 转过身,让雷姆的身体飘在背后的贝特鲁吉乌斯把双手举至脸前面。 雷姆的周围、伸手可及的位置没有任何人。当然也没人去触碰。真是异常的光景。 「手可伸至无法触及之处,身醒不动却能有所作为。怠惰之身尽力勤奋——啊啊,因吾身之『怠惰』,脑袋,在颤抖!」 呆呆地看著已经不会动的雷姆的末路,昴发不出声音。 瞠目结舌到忘了呼吸,昴的世界再度丧失刚抓住的现实感。 意识因黑暗而晕眩,彷佛要坠进无止尽的洞穴—— 「逃避,是不被允许的。」 想逃避现实,却被粗鲁抓住浏海拎起头的贝特鲁吉乌斯阻止。 拉扯在痛楚与冲击下皱著脸的昴,朝自己身后推出去。尽管手铐脚镣的铁炼已经伸到极限,贝特鲁吉乌斯却还不满足。 金属枷锁扯开肉、鲜血淋漓了都还不够。他把昴的脸固定住,强迫他朝前面看。 「看啊,看吧,看个仔细。少女死了。为爱而死。按著伤口战斗,抵抗恐惧向前,却没能达成心愿就结束。」 「呜啊、啊……」 「看清楚。烙在心里。牢牢记住,你的行为造成的后果。」 「——啊?」 雷姆漂浮的身体,飘向已经把铁炼拉到极限的昴的面前。不仅如此他还把昴踩到地面,双手抓住头强迫抬起。 血肉模糊的雷姆来到眼前,沐浴在狂人腥臭下的昴喘气。 「你的行为造成的后果。你是什么都不做的『怠惰』。因此少女才会死掉!是你,杀了她!」 「……是你。」 「用我的手臂!用我的手指!用我的身体!是你、是你、是你是你是你是你你你你你……杀的!」 像唱歌一样喋喋不休的同时,贝特鲁吉乌斯还用异能之力玩弄雷姆的身体。 睡在空中的身体改变姿势。雷姆的身体像提线人偶般垂下手脚。弯折扭曲的手脚,被迫配合狂人的情绪舞蹈。 「……住手。」 扑滋。有什么被扯断的声音。 在昴的额头深处,还有雷姆的身体肌肉因承受不住玩弄而断裂。 「好痛好痛好难过好难过好痛苦好痛苦救我救我……啊啊,昴?」 难看的挑衅。低级的煽动方式。狂人用戏耍来蹂躏雷姆。 她的尊严,在眼前被轻而易举且愉悦地侵犯。 这幅光景,这个丑恶到让人想别过目光的光景。 「——贝特鲁吉乌斯————!!」 原本畏惧去看现实的昴,飘散著足以取回自我的腐臭。 伸长脖子,想将近在眼前的咽喉咬断。但却被枷锁妨碍,犬齿只差一点就到目标。身体向前倒,脸用力地撞向地面。 鼻子流血,门牙掉落。俯视昴的贝特鲁吉乌斯幸福地大笑。 「啊啊,你终于叫我的名字了呢,真是感慨万千呀!」 「杀了你,我要杀了你……杀杀杀,杀了你。我要杀了你。我要杀了你!杀了你、杀了你……去死,让我杀了你,去死、去死、去死吧——!」 「为了活下去而憎恨别人,这种对他人的强烈情感,与爱是表里一体!啊啊,扭曲得多么美呀!我也是,手指也是,勤奋努力是有价值的。」 「杀了你,我要杀了你。你竟然,杀了雷姆。杀、杀、让我杀了你。啊啊!我要杀了你!杀了你、杀了你!去死,你这混帐!混帐,啊啊!去死吧!」 口沫横飞,散播诅咒,狂喊怨恨怒吼。 手被扯断也没关系。脚被扯断也没关系。 只求现在,在这里脱离枷锁,杀掉眼前的男人就好。好恨、好恨、恨得受不了。他应该死。他不应该活在世上。 这个男人,确实该在现在,这瞬间,当场死掉。 「这边也被弄得脏兮兮的,差不多是道别的时候了。」 站在因激情而舞动全身的昴身旁,抹除狂笑的贝特鲁吉乌斯突然这么说。他招招手,聚集残存的影子,然后指向崩塌的洞窟入口。 「放弃这里。手指剩多少先不管,你们继续执行左手的任务,和其他五指会合。——试炼的执行日,就按照预定。」 「去死!给我去死!去死、去死、去死——!」 快速作出指示后,贝特鲁吉乌斯拍手。以此为信号,影子消失,融入洞窟的昏暗中。就这样,生命的气息一一离开洞窟。连剩下的贝特鲁吉乌斯,都朝著入口的方向悠哉跨步要离开。 岩壁反射高亢的脚步声,昴朝著远去的背影狂吠。 「站住,混张东西!杀了你!我要杀了你!给我死在这里!现在就死!快点去死!去死!去死!去死——!!」 「唉哟,都给忘了。」 杀意的叫喊也对这狂人造成影响,他的反应就跟被人轻松唤住没什么两样。转过身的贝特鲁吉乌斯朝著瞪自己的昴点头,双手在胸前交叉。 「你的立场呢,我真的不知道。因此,我决定将判断交由你的心。」 狂人以几乎要拧断的力道倾斜脖子九十度,露出阴森的笑容。 「扔下手脚被绑的你在这儿,等著你的就只有死。但是……假如是福音带你到这来的,那你应该会得救。」 「你去死!现在马上去死!把你碎尸万段!把你揍飞出去!把你打到粉身碎骨!」 「如果得救的话你就是我们的同志。不行的话就只是路人。很简单易懂吧?」 简直像在说妙计的贝特鲁吉乌斯侃侃而谈,这次真的就背过身走掉。脚步彷佛将昴的骯脏诅咒化做微风。他跨过血泊,就像跨过午后小雨初晴的水洼,不改态度里的轻快。 其实贝特鲁吉乌斯真的会对昴不屑一顾,就这样离开吧。但是他没这样。因为沉重的水滴声把他的意识拉向旁边。 「——啊啊。」 看向声音来源处,贝特鲁吉乌斯看著倒塌的蓝发少女后缩下巴。忘记曾把她当人偶一样玩弄,直到要离开了才注意到玩具的存在。 ——是真的把她当人偶对待。 「你也是爱的信徒。对啊,对呢。你,非常努力。」 停下脚步的贝特鲁吉乌斯乔正雷姆的尸体姿势,然后用手画一个十字。他的声音称赞、认同雷姆直到数分钟前的行动。但是。 「你为爱而死,拼了命地抵抗自己的宿命。可是,思慕没有传达就被破坏,爱失去了去处,愿望没能实现只能漂浮在虚空……」 称赞突然一变,转为感叹雷姆的行为全是白费,狂人的脸颊因嘲笑而扭曲。 「啊啊,你……是『怠惰』呢!」 用不可饶恕的形式,侮辱名为雷姆的少女的存在。 「——呃!!」 咆哮,吶喊,撼动整个洞窟内。 足以堵住喉咙的怒气,没法化做言语的激情,可以流出血泪的遗憾,让菜月·昴发出不成人声的声音。 听到这,贝特鲁吉乌斯像是沐浴在顶级称赞中不住狂笑。 嘎哈哈哈,嘎哈哈哈。 「————」 脚步没有停歇。 别说制止那道背影,连要他的性命都办不到。 嘎哈哈哈。嘎哈哈哈。一直都听得见这笑声。 即使贝特鲁吉乌斯不在了,纵使诅咒的话语传不到他那,即便洞窟中的照明一齐暗下,纵然跟尸体被一同留在黑暗中,也没消失。 嘎哈哈哈。嘎哈哈哈。 嘎哈哈哈。嘎哈哈 哈。 ——嘎哈哈哈。嘎哈哈哈。嘎哈哈哈嘎哈哈哈嘎哈哈哈。 6 「杀了你、杀了你、杀了你、杀了你、杀了你、杀了你、杀了你。」 熬煮到要烧焦的憎恨和杀意,在昏天暗地的阴沉中越来越多。 喃喃无数次,吐出无数遍,忘记极限持续闷烧,也没耗尽憎恨。 「———— 对某个人,对陌生人,对生物,从来不曾憎恨到这种地步。 来到这个世界之后,有过好几次憎恶无形命运或其他的经验。每次昴坠落到山谷底部,冲撞毫无慈悲的现实,做错选择的时候,都要以性命做为支付代价的无情世界——憎恨和诅咒的次数,用两只手的指头都数不完。 但是,在以往的人生中,从来没有恨某个人恨到这种地步。 「贝特鲁吉乌斯……罗曼尼康帝……!」 每当说出那个名字、在眼皮底下回想他的样子、耳膜反刍那个尖嗓、大脑意识到他的存在,疯狂肆虐体内的愤怒之火就会让全身血液沸腾。 ——那个男的,到底是什么? 底细一概不知。对昴来说知道的就只有他是异于常轨的狂人·言语不通、披著人皮的恶魔,卑鄙小人,罪大恶极之人。 伤害舍身欲救出昴的雷姆,还彻底凌辱她的性命和名誉、恶劣至极的男人,让他活著不知道还会衍生多少受害者。 所以要杀了他。一定要杀了他。要亲手杀了他,不能交给其他人。非得要用自己的手,杀了贝特鲁吉乌斯不可。 不那样的话,要怎么替雷姆报仇呢。 「杀了你,杀了你,我一定……会亲手,杀了你……」 肯定说出口的杀意,昴拼命扭动身醒拉扯镣铐。 用力挥舞手脚,试图挣脱枷锁。尽管尝试了无数次,但原本就卡得很紧,因此手脚只是又痛到受伤。 感觉到疼痛。激情没能让昴忘记疼痛。但是,每次痛楚剌激神经,就会想到雷姆尝过的苦而咬紧牙根。 假如手脚被扯断就能脱离束缚那也没关系。只要能挣脱枷锁,就算能动的只有一根手指、一颗牙齿,也要了结贝特鲁吉乌斯的命。 ——在贝特鲁吉乌斯离开洞窟后,已经过了数个小时。 拉格麦特矿石失去效力,洞窟陷入一片黒暗。在天然的洞穴中,连一只虫都没有是不是哪里搞错了,但在这里的『生物』就只有昴。 「——哼!贝特鲁吉乌斯——!」 在意识到黑暗和无声之前,挤出憎恨男子的名字后,昴保住了自己的意志。 什么都看不见的黑暗,除了自身存在以外毫无气息的世界。急促的呼吸,心脏的跳动,枷锁摩擦的铁炼声,滴落的水滴声——孤独和孤立,急速弱化人心。 要是就这样被扔在这里,被扔在什么都不会改变的这里的话。 「哦哦哦啊!贝特鲁吉乌斯!贝特鲁吉乌斯——!!」 用想像来抗拒精神的均衡瓦解,昴委身于憎恨。 被隔绝至外界的孤独,轻易地破坏、腐化人类的精神,将人类导向结束。 为了甩开被留下来的恐惧,为了背离这件事实而吼叫。 只要吼出憎恨,就能保持正常。 持续抱著几近疯狂的杀意,方能不发疯。 为了不发疯,昴需要憎恨。 ——在那之后又过了多久,昴不知道。 「呼——呼——……咳,呼——……呼。」 意识空虚地飘荡在清醒和无意识的夹缝间。 疲劳、衰弱、磨损,一点一点地逼迫昴的精神和肉体。 持续挑战伽锁的肉体,被严厉使唤的手脚,也在超越极限后不接受大脑的指示。手腕和脚踝的肉被刮掉,连骨头都被削掉。光是转动身子就在剧痛下差点抽筋。 ——杀了你、杀了你、杀了你、杀了你、杀了你。 尽管如此,从心底深处的源泉还是持续涌出杀意。 在身体和脑袋都不听话的现在,唯有心灵支配现在的昴。 被扔下,被赶到孤独世界过了几十个钟头。肉体和精神都濒临极限,但昴不肯关闭意识。 大罪司教。『怠惰』的贝特鲁吉乌斯。魔女教。手指。右手。左手。不可视之手。食指。无名指。小指。勤奋。怠惰。怠惰。怠惰—— 罗列出来的关键字,是从贝特鲁吉乌斯高声叫喊的妄言中摘录出来的。 那些单字不知具有什么意义,浮现在垂死的脑袋里。但昴为了稍微维系意识,为了擦亮憎恨,持续回想贝特鲁吉乌斯。 必须更鲜明、更明确、更清晰地想起那男人的脸。用回想心爱疼惜之人相同的向量去回想他的声音、姿态、走路方式、说话方法。只有感情的行进方向不同。焚烧灵魂作为清醒的燃料这点没有改变。 从旁来看,昴的精神已经到达疯狂的次元。 精神耗损,心灵即将消失。 会是身体追不上意识的清醒,还是肉体先衰弱而死。 在终点已经决定的道路上,要选择先到哪一个终点是自己唯一能掌握的选项。连维持意识,也只剩下这个意义。 假如持续垂死挣扎的昴,真的是孤零零地在这世界。 「——啊?」 呼吸微弱的昴,突然感受到黒暗中的不对劲而屏住气息。 转动连抬起头都嫌麻烦的脖子,昴凝神细看不对劲的方向。当然,视野里除了洞窟的黑暗没有映照出任何东西。但是在那黑暗中,昴有感受到某种东西的气息。 生于黑暗的气息,慢慢地,真的是慢慢地,一点一点地,以爬行般的速度,却又确实地朝昴的方向靠近。 「————」 在完全的黑暗中,气息却像是知道昴的位置而靠过来。 那样的存在让昴感到危机、焦躁和战栗。 但是,与那些成对比的其他感觉,立刻掠过昴的脑海。 ——说起来,这股气息是从哪生出来的? 像是衣物摩擦的声响,和微弱过头的呼吸声。距离相当近,只距离昴几公尺左右。一想到这,昴一下子就注意到。 没有经过入口,就突然在近距离产生的气息——不对,假如是恢复呼吸。 「雷、雷姆……?」 考虑这声音和气息的可能性,呼唤最有可能的成因——少女的名字。 不可能是她。理性这么告诉昴。 在洞窟的照明还在的时候,昴最后看到的雷姆凄惨到叫人不忍正视。如果要说恢复呼吸苏醒过来,那被她杀死的其他影子还比较有可能。 她不可能活著。死掉才是正常的。 然而,如果自己眼前的气息是来自于活人,那昴有一半确信会是雷姆。如果是死人,那会来接自己的也只有她吧。 不管哪一种都是雷姆。既然如此,就没理由认为这股气息造成不安。 「雷姆,雷姆……?」 「————」 像是紧抓稻草的呼唤,只得到叫人悲伤的沉默。 即便这样,气息好像因昴的声音而得到目的,感觉原本慢慢爬过来的速度稍稍增加。虽说那也是相当细微的变化。 慢慢地、慢慢地,有什么在冰冷岩面上拖行的声音。 撑起身体,拉动手铐脚镣发出铁炼声-昴也尽可能接近她。前进的距离没多少,急躁和泄气让应该乾涸的眼泪再度奔流。 只有呜咽忍住了,因为不想让雷姆听到。 只剩下爬行声在黑暗中持续,逐渐缩短距离,然后—— 「雷……」 爬近的气息终 于到达昴的身体。才在想有什么擦过胳膊处,昴立刻抓住那只手想要呼唤她的名字。 喉咙冻住。 因为抓住的手感觉太轻、太冷,不像是活人。 「雷、雷姆……?」 跪著的昴,脚下趴著雷姆的尸体。她纤细的手正微微颤抖,却失去血温冷得像冰一样。 死者的体温。不在这人世的状态。拖著应该已经告终的身体,雷姆更加用力抓住昴的身体。手,肩膀,胸膛,脖子,像确认一样用双手一一触碰,彷佛要从正面抱住而覆盖过来。 「————」 默默承受死者拥抱的昴,不知道发生什么事。 在呼吸相碰触的距离下,拥抱自己的身体毫无疑问是雷姆。可是,怀中的肉体确实是死了,简直就像靠著生命的余烬在行动,产生了非现实感。 但是,没有不快感。就顺从雷姆被她拥抱,然后也提心吊胆地回抱。回想起来虽然她很常靠著自己,但还不曾像这样直接拥抱。 在性命即将终结的瞬间,雷姆在渴求自己吧。 既然如此,就这样回应她的愿望吧。 雷姆已经死亡,以及死心的昴的想法,或许会透过双手传达出去。 无言持续的冰冷拥抱,由雷姆主动结束。 「雷姆?」 抱著昴的身体失去力道,像坍塌一样坠至大腿。昴连忙想撑起她的身体,但下一个动作却无法如愿。为什么呢? 「——呜呜!? 」 伸长的手被雷姆抓住,按在地面。 被往前拉倒的昴,在雷姆突如其来的举动以及超越想像的大力下整个人愣住,因此对她接下来采取的行动比较慢反应。 有大量的液体从上方倾倒在被按在地面的双手上。 又黏又带有铁锈味的冰冷液体——昴会察觉到那是雷姆吐出的血,是因为早就已经闻习惯了。 沐浴在别人血液里的不快感窜过昴的背脊。但是,接下来发生的变化在瞬间消除了那负面情感。 「——玛。」 呢喃微微震动大气,干涉玛那并发挥效果。 「——呃啊!」 痛楚。手腕像被利刃挖开的剧烈痛楚袭击昴。 让人忍不住后仰的痛楚从手腕开始,一直线地穿过胳膊到肩膀。 不知道发生什么事。先被吐血,然后是突然疼痛,双手就这样变得不能用了。该不会雷姆要杀了自己?就在这样的战栗出现后。 ——先是有一道声音。然后耐不住来自内侧的压迫,手铐像弹开一样裂开。 「——哦。」 金属碎裂,碎片落地的清脆声响响彻洞窟内。 在急遽缓和的痛楚下吐出紊乱呼吸,扩展至整只手的解放感,和彷佛覆盖肌肤的烧伤痛楚。昴抓握自由的双手手掌,确认动作。 然后,理解到。 「雷姆,你……」 雷姆用魔法冻结吐出的血,用压力来破坏手铐。 当然,直接受到魔法影响的双手也不可能平安无事。即使如此手腕还是可以旋转,手指也遵从昴的意志。若不去管痛楚,就能像平常那样活动。 也就是说,雷姆的计画成功了。 「雷……?」 想要出声感谢,却察觉轻盈的身体撞击自己的胸膛。 好轻。真的太轻了。失去大量的血,现在连最后的意识都是风中残烛。 亦即,她真的要死了。 「雷姆……等等,雷姆。等一下……你……」 不要丢下我。是想这么说吗? 会恨我吗?还是想这么问? 虽说两边都是真心话,但自己真正的感情叫昴绝望。 都到这种地步了,还肤浅地想保护自己这样的弱小生物。 明明雷姆都『推翻死亡』来救自己了。 「——嗯。」 「雷姆?」 雷姆的嘴唇,死者的冰冷嘴唇,试图制造出有意义的话。 连出声的余力都省起来,用不能动的身体和朦胧的意识凝聚魔力。使出最大力量后又还穷尽殊死之力来达成自身目的的少女,最后要留下什么呢? 绝对不可以听漏。昴将她的身子抱近自己。 把耳朵凑近颤抖的嘴唇,为了将每一字每一句刻入灵魂里。 她留下的话,是—— 「活……下去。」 「————」 「最……喜……欢你……」 【插图261】 死了。 刚刚,雷姆死了。 昴的怀中,轻盈的身体变重。即使变重还是太轻的身体,灵魂完全脱离的身体,那过轻的重量压在昴的身上。 最后,雷姆断断续续地对昴说『要活下去』。 ——恸哭,拉长尾音响遍黑暗的洞窟。 7 昴除掉剩下的脚镣后离开洞窟,是在雷姆死后几个小时。 手铐被卸下而自由的双手,从附近的影子尸体夺取十字剑,然后用那个花了很长的时间来解开脚镣。 「……好轻呢。」 旋转肉被削掉的脚踝,每踏出一步就产生足以让意识空白的剧烈痛楚。那种东西不要管它就没问题。反正只要撑得住手中抱著的雷姆的尸骸就够了。 把坏掉的十字剑扔向墙壁。承受冲击、镶在壁上的麦格拉特矿石发出白光,洞窟内洋溢光芒。边品味眼皮被烧的感觉,昴边在光芒中看著睽违一天多、怀中雷姆的脸。 泪水悄悄滑落。 ——臂弯中的她处在多凄惨的状态,自己都忘了。 「走吧,雷姆。」 靠著光芒穿过昏暗洞窟,走过狭窄走廊后前往出入口。进来时被岩石堵住的出入口,从洞窟内侧看出去就像透明的一样,可以直接穿越。 恐怕是以魔法来混淆视线的机关。比起海市蜃楼,更接近全像投影吧。但现在昴没有力气去确认,也没有考察的理由。 迎接走到外面的昴的,不是拉格麦特矿石制造出来的光芒,而是真正的太阳生出的橘色日照。倾倒的夕阳光芒将世界烤成橘黄色。 慢慢沉入森林的彼方、山丘对面的落日即将埋入地平线,在完成一天的任务后将世界染成跟焚烧自己的火焰相同的颜色,做最后的招呼。 出迎的景色,只有背后的岩壁,和触目所及的树木,根本没印象有看过。 即使稍微环视周围,也没看到林中道路或街道之类的道路。毕竟是偷偷潜入领地的集团,会藏身在远离人烟的地方也是预料之中。 「不过,也只能走了……」 目的地没有变。梅札斯领地,罗兹瓦尔的宅邸。 意识处在含糊深渊的时候,雷姆原本要带著昴回宅邸。 挖掘被龙车摇晃、在雷姆的大腿上享受安宁的记忆。 想到雷姆,感谢和歉意就勒紧心头到生疼。 想起贝特鲁吉乌斯,憎恶和怨恨就碾压身体到要破裂。 愤怒,悲伤,憎恶,亲密,支撑著昴,让昴活著。 归途的路不确定,也没有可以引导的东西。 即使如此昴的意识还是抵抗,双脚往前踏出,寻找不知在哪的目的地。 ——或许奇迹发生在现在的昴身上。 不假借任何人之手,不仰赖其他东西,昴抵达了目的地。 如果饥渴的心一心只想实现愿望,那就毫无疑问该被称为奇迹吧。 来到这世界之后,世界头一次赐予昴奇迹。 如果有掌管命运的神,那祂终于朝昴微笑了。 而且,昴 后记 大家好!您们好!各位好! 感谢您购买第五集!我是长月达平,或者说是鼠色猫! 什么事都没有打招呼来得重要呢。顺带一提,我的职场不管是早上下午还是晚上,招呼语一律是『早安』。还有意味著『去一下洗手间』的暗号是『去一下五号』。并不是刻意和第五集扯上关系喔。 虽然有点快,但『re:从零开始的异世界生活』也出第五集了。 随著系列作进入第五集,有预感差不多要进入故事的核心,还有主角和女角令人心痒难耐的恋爱样貌越来越别扭的激动内容。 但是!本作很抱歉!故事别说进入核心,根本就才刚开始摊开包袱巾;原本应该要有令人心痒难耐、主角和女主角的爱恋互相撞击的内容,出乎意料地又回到原点,直到第五集都还没尘埃落定。 原本,作者的私生活也忙碌到稳定不下来,所以精神上也没从容到能让故事里的角色过著温暖的生活。 虽说每一集都有写后记,但第五集的写作是在非常严厉的环境下被强迫执笔。 首先,是夏天。盛夏。 光看字面,大多数的成人就精疲力尽了。所以我也变成这样。在电脑惨叫的灼热中,工作效率根本快不起来。今年是气温比较低的冷夏。是谁挑起大家这种期待的啊?是诺斯特拉达姆斯吗?还是我家的阿婆? 除却夏天以外的严厉要素是激动!激动! 讲到日本夏季就会提到例行节庆盂兰盆节。在迎接祖先灵魂之前我自己就差点变成幽灵了。今年夏天就是穿插了这样的事件,充满『人生中所有的第一次』。 『第一次的签名会』、『第一次的trpg』、『第一次的课金』,内容丰富多样,各有各的乐趣和辛劳,我全都充分享受到了。 签名会,好快乐!大概是作者最快乐的事。如果还能有这种机会的话,我发誓会准备能和会场的读者们合为一体的话题。 关于课金请不要问我。那是爱所诞生的结果。我没有后悔。 好啦,没有触及作品内容下成功消耗行数后,一如往常开始致谢吧。 责编池本先生,虽是每次,但真的给你添麻烦了。忘不了清晨四点半左右互相传电子邮件但内容却完全错开导致毫无成果一事。『够了,打电话吧。』没有做出这个结论,放著最后的邮件半天不管真是对不起!炸猪排和冲绳塔可饭好好吃!谢谢招待! 画插图的大冢老师也一如既往快速回应我炸裂开来的胡来要求,除了感激涕零我无话可说。 两名新角色的精湛模样,以及封面的库珥修大人的样貌让我除了感激还是感激。今后也请多多指教。 设计师草野老师。这次的封面图赞爆了,『哪边可以放logo……』作者这样的不安一下就被踢飞了。不愧是草野老师。 还有,re:zero的漫画也开始了,第一章是在月刊ic alive由マツセダイチ老师绘制。第二章是枫月诚老师在biggangan连载。这个女孩和那个女孩的丰富表情都会被画出来,作者我非常幸运。谢谢你们! 虽然每一集都讲,但这部作品真的得到许多人的帮助才得以出版。mf文库编辑部、行销人员、校阅人员以及书店的工作人员,真的承蒙照顾了。 最重要的,是给予我温柔的讯息和粉丝信的读者们。有您们的支持,作者才有写书的力气。真的非常感谢。 那么,下一本第六集——若能在最重要的一集与您再相见,就是我的幸运。 2014年8月 长月达平《听著小学生感叹暑假结束》 【插图285】 【插图286】 「好啦,终于来到……名为广告页面的自由空间!在正篇里不能自由奔放的情况太多,所以我只能在这边奔放了!吶?」 「我认为正篇是最重要的,再来就是我的出场次数还不多,老实说应该很多人在想我这家伙是谁吧,不过这可以说是出公差吧!?」 「因为这次要通知的情报超级多,所以才选出懂得做生意、对正篇的影响很少的你!让大家看看你跟我意气相投的合作吧,奥托!」 「就算您这么说……好的,痛下结论很重要!有通知要告诉大家!我看看,首先是在月刊ic alive好评连载中的漫画版re:zero第一集同时发售了。初回限定版还有附短篇小说,全新绘制的插画在设计上更是棒透绝顶唷!」 「讲到ic alive,十月开始月刊biggangan也开始连载re:zero第二章!マツセ老师的版本和枫月老师的版本都是美味的re:zero。」 「在alive也会每月连载短篇小说,汇集那儿的短篇以及新插曲的re:zero短篇集预计在十二月发行。」 「您、您说什么——!」 【插图287】 「如我所料的反应,谢谢啦!全日本的ministopwson两大便利商店,都会贩售re:zero的原创商品!只有在这里才能入手的粉丝商品一个接一个出现!详情大声讲会有点害羞,所以请翻到下一页确认。」 「企划太惊人所以就扔著不讲啦,不过别光说那些,正篇的情报也麻烦你了。换句话说,几时会打破现状?下一集第六集吗?」 「文库版第六集预计在2015年三月发行。抱歉要等待,但已经确定第六集会贩售附赠人物角色吊饰的特装版唷。不只文库本,漫画和月刊ic alive也会附赠,收集各个不同的角色使出合体技后可就霹雳无敌强啦!」 「到最后通知情报模式完全打开了,不过预约时间很快就截止,还请注意。详细状况就如昴先生所说,请翻至下一页。」 「哦哦,不愧是生意失败濒临破产的商人,讲的话沉重度就是不一样。佩服佩服!」 「可以请您不要在最后的最后用贬低人的话来作结吗!?」 大家好!您们好!各位好! 感谢您购买第五集!我是长月达平,或者说是鼠色猫! 什么事都没有打招呼来得重要呢。顺带一提,我的职场不管是早上下午还是晚上,招呼语一律是『早安』。还有意味著『去一下洗手间』的暗号是『去一下五号』。并不是刻意和第五集扯上关系喔。 虽然有点快,但『re:从零开始的异世界生活』也出第五集了。 随著系列作进入第五集,有预感差不多要进入故事的核心,还有主角和女角令人心痒难耐的恋爱样貌越来越别扭的激动内容。 但是!本作很抱歉!故事别说进入核心,根本就才刚开始摊开包袱巾;原本应该要有令人心痒难耐、主角和女主角的爱恋互相撞击的内容,出乎意料地又回到原点,直到第五集都还没尘埃落定。 原本,作者的私生活也忙碌到稳定不下来,所以精神上也没从容到能让故事里的角色过著温暖的生活。 虽说每一集都有写后记,但第五集的写作是在非常严厉的环境下被强迫执笔。 首先,是夏天。盛夏。 光看字面,大多数的成人就精疲力尽了。所以我也变成这样。在电脑惨叫的灼热中,工作效率根本快不起来。今年是气温比较低的冷夏。是谁挑起大家这种期待的啊?是诺斯特拉达姆斯吗?还是我家的阿婆? 除却夏天以外的严厉要素是激动!激动! 讲到日本夏季就会提到例行节庆盂兰盆节。在迎接祖先灵魂之前我自己就差点变成幽灵了。今年夏天就是穿插了这样的事件,充满『人生中所有的第一次』。 『第一次的签名会』、『第一次的trpg』、『第一次的课金』,内容丰富多样,各有各的乐趣和辛劳,我全都充分享受到了。 签名会,好快乐!大概是作者最快乐的事。如果还能有这种机会的话,我发誓会准备能和会场的读者们合为一体的话题。 关于课金请不要问我。那是爱所诞生的结果。我没有后悔。 好啦,没有触及作品内容下成功消耗行数后,一如往常开始致谢吧。 责编池本先生,虽是每次,但真的给你添麻烦了。忘不了清晨四点半左右互相传电子邮件但内容却完全错开导致毫无成果一事。『够了,打电话吧。』没有做出这个结论,放著最后的邮件半天不管真是对不起!炸猪排和冲绳塔可饭好好吃!谢谢招待! 画插图的大冢老师也一如既往快速回应我炸裂开来的胡来要求,除了感激涕零我无话可说。 两名新角色的精湛模样,以及封面的库珥修大人的样貌让我除了感激还是感激。今后也请多多指教。 设计师草野老师。这次的封面图赞爆了,『哪边可以放logo……』作者这样的不安一下就被踢飞了。不愧是草野老师。 还有,re:zero的漫画也开始了,第一章是在月刊ic alive由マツセダイチ老师绘制。第二章是枫月诚老师在biggangan连载。这个女孩和那个女孩的丰富表情都会被画出来,作者我非常幸运。谢谢你们! 虽然每一集都讲,但这部作品真的得到许多人的帮助才得以出版。mf文库编辑部、行销人员、校阅人员以及书店的工作人员,真的承蒙照顾了。 最重要的,是给予我温柔的讯息和粉丝信的读者们。有您们的支持,作者才有写书的力气。真的非常感谢。 那么,下一本第六集——若能在最重要的一集与您再相见,就是我的幸运。 2014年8月 长月达平《听著小学生感叹暑假结束》 【插图285】 【插图286】 「好啦,终于来到……名为广告页面的自由空间!在正篇里不能自由奔放的情况太多,所以我只能在这边奔放了!吶?」 「我认为正篇是最重要的,再来就是我的出场次数还不多,老实说应该很多人在想我这家伙是谁吧,不过这可以说是出公差吧!?」 「因为这次要通知的情报超级多,所以才选出懂得做生意、对正篇的影响很少的你!让大家看看你跟我意气相投的合作吧,奥托!」 「就算您这么说……好的,痛下结论很重要!有通知要告诉大家!我看看,首先是在月刊ic alive好评连载中的漫画版re:zero第一集同时发售了。初回限定版还有附短篇小说,全新绘制的插画在设计上更是棒透绝顶唷!」 「讲到ic alive,十月开始月刊biggangan也开始连载re:zero第二章!マツセ老师的版本和枫月老师的版本都是美味的re:zero。」 「在alive也会每月连载短篇小说,汇集那儿的短篇以及新插曲的re:zero短篇集预计在十二月发行。」 「您、您说什么——!」 【插图287】 「如我所料的反应,谢谢啦!全日本的ministopwson两大便利商店,都会贩售re:zero的原创商品!只有在这里才能入手的粉丝商品一个接一个出现!详情大声讲会有点害羞,所以请翻到下一页确认。」 「企划太惊人所以就扔著不讲啦,不过别光说那些,正篇的情报也麻烦你了。换句话说,几时会打破现状?下一集第六集吗?」 「文库版第六集预计在2015年三月发行。抱歉要等待,但已经确定第六集会贩售附赠人物角色吊饰的特装版唷。不只文库本,漫画和月刊ic alive也会附赠,收集各个不同的角色使出合体技后可就霹雳无敌强啦!」 「到最后通知情报模式完全打开了,不过预约时间很快就截止,还请注意。详细状况就如昴先生所说,请翻至下一页。」 「哦哦,不愧是生意失败濒临破产的商人,讲的话沉重度就是不一样。佩服佩服!」 「可以请您不要在最后的最后用贬低人的话来作结吗!?」 大家好!您们好!各位好! 感谢您购买第五集!我是长月达平,或者说是鼠色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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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库版第六集预计在2015年三月发行。抱歉要等待,但已经确定第六集会贩售附赠人物角色吊饰的特装版唷。不只文库本,漫画和月刊ic alive也会附赠,收集各个不同的角色使出合体技后可就霹雳无敌强啦!」 「到最后通知情报模式完全打开了,不过预约时间很快就截止,还请注意。详细状况就如昴先生所说,请翻至下一页。」 「哦哦,不愧是生意失败濒临破产的商人,讲的话沉重度就是不一样。佩服佩服!」 「可以请您不要在最后的最后用贬低人的话来作结吗!?」 大家好!您们好!各位好! 感谢您购买第五集!我是长月达平,或者说是鼠色猫! 什么事都没有打招呼来得重要呢。顺带一提,我的职场不管是早上下午还是晚上,招呼语一律是『早安』。还有意味著『去一下洗手间』的暗号是『去一下五号』。并不是刻意和第五集扯上关系喔。 虽然有点快,但『re:从零开始的异世界生活』也出第五集了。 随著系列作进入第五集,有预感差不多要进入故事的核心,还有主角和女角令人心痒难耐的恋爱样貌越来越别扭的激动内容。 但是!本作很抱歉!故事别说进入核心,根本就才刚开始摊开包袱巾;原本应该要有令人心痒难耐、主角和女主角的爱恋互相撞击的内容,出乎意料地又回到原点,直到第五集都还没尘埃落定。 原本,作者的私生活也忙碌到稳定不下来,所以精神上也没从容到能让故事里的角色过著温暖的生活。 虽说每一集都有写后记,但第五集的写作是在非常严厉的环境下被强迫执笔。 首先,是夏天。盛夏。 光看字面,大多数的成人就精疲力尽了。所以我也变成这样。在电脑惨叫的灼热中,工作效率根本快不起来。今年是气温比较低的冷夏。是谁挑起大家这种期待的啊?是诺斯特拉达姆斯吗?还是我家的阿婆? 除却夏天以外的严厉要素是激动!激动! 讲到日本夏季就会提到例行节庆盂兰盆节。在迎接祖先灵魂之前我自己就差点变成幽灵了。今年夏天就是穿插了这样的事件,充满『人生中所有的第一次』。 『第一次的签名会』、『第一次的trpg』、『第一次的课金』,内容丰富多样,各有各的乐趣和辛劳,我全都充分享受到了。 签名会,好快乐!大概是作者最快乐的事。如果还能有这种机会的话,我发誓会准备能和会场的读者们合为一体的话题。 关于课金请不要问我。那是爱所诞生的结果。我没有后悔。 好啦,没有触及作品内容下成功消耗行数后,一如往常开始致谢吧。 责编池本先生,虽是每次,但真的给你添麻烦了。忘不了清晨四点半左右互相传电子邮件但内容却完全错开导致毫无成果一事。『够了,打电话吧。』没有做出这个结论,放著最后的邮件半天不管真是对不起!炸猪排和冲绳塔可饭好好吃!谢谢招待! 画插图的大冢老师也一如既往快速回应我炸裂开来的胡来要求,除了感激涕零我无话可说。 两名新角色的精湛模样,以及封面的库珥修大人的样貌让我除了感激还是感激。今后也请多多指教。 设计师草野老师。这次的封面图赞爆了,『哪边可以放logo……』作者这样的不安一下就被踢飞了。不愧是草野老师。 还有,re:zero的漫画也开始了,第一章是在月刊ic alive由マツセダイチ老师绘制。第二章是枫月诚老师在biggangan连载。这个女孩和那个女孩的丰富表情都会被画出来,作者我非常幸运。谢谢你们! 虽然每一集都讲,但这部作品真的得到许多人的帮助才得以出版。mf文库编辑部、行销人员、校阅人员以及书店的工作人员,真的承蒙照顾了。 最重要的,是给予我温柔的讯息和粉丝信的读者们。有您们的支持,作者才有写书的力气。真的非常感谢。 那么,下一本第六集——若能在最重要的一集与您再相见,就是我的幸运。 2014年8月 长月达平《听著小学生感叹暑假结束》 【插图285】 【插图286】 「好啦,终于来到……名为广告页面的自由空间!在正篇里不能自由奔放的情况太多,所以我只能在这边奔放了!吶?」 「我认为正篇是最重要的,再来就是我的出场次数还不多,老实说应该很多人在想我这家伙是谁吧,不过这可以说是出公差吧!?」 「因为这次要通知的情报超级多,所以才选出懂得做生意、对正篇的影响很少的你!让大家看看你跟我意气相投的合作吧,奥托!」 「就算您这么说……好的,痛下结论很重要!有通知要告诉大家!我看看,首先是在月刊ic alive好评连载中的漫画版re:zero第一集同时发售了。初回限定版还有附短篇小说,全新绘制的插画在设计上更是棒透绝顶唷!」 「讲到ic alive,十月开始月刊biggangan也开始连载re:zero第二章!マツセ老师的版本和枫月老师的版本都是美味的re:zero。」 「在alive也会每月连载短篇小说,汇集那儿的短篇以及新插曲的re:zero短篇集预计在十二月发行。」 「您、您说什么——!」 【插图28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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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次的签名会』、『第一次的trpg』、『第一次的课金』,内容丰富多样,各有各的乐趣和辛劳,我全都充分享受到了。 签名会,好快乐!大概是作者最快乐的事。如果还能有这种机会的话,我发誓会准备能和会场的读者们合为一体的话题。 关于课金请不要问我。那是爱所诞生的结果。我没有后悔。 好啦,没有触及作品内容下成功消耗行数后,一如往常开始致谢吧。 责编池本先生,虽是每次,但真的给你添麻烦了。忘不了清晨四点半左右互相传电子邮件但内容却完全错开导致毫无成果一事。『够了,打电话吧。』没有做出这个结论,放著最后的邮件半天不管真是对不起!炸猪排和冲绳塔可饭好好吃!谢谢招待! 画插图的大冢老师也一如既往快速回应我炸裂开来的胡来要求,除了感激涕零我无话可说。 两名新角色的精湛模样,以及封面的库珥修大人的样貌让我除了感激还是感激。今后也请多多指教。 设计师草野老师。这次的封面图赞爆了,『哪边可以放logo……』作者这样的不安一下就被踢飞了。不愧是草野老师。 还有,re:zero的漫画也开始了,第一章是在月刊ic alive由マツセダイチ老师绘制。第二章是枫月诚老师在biggangan连载。这个女孩和那个女孩的丰富表情都会被画出来,作者我非常幸运。谢谢你们! 虽然每一集都讲,但这部作品真的得到许多人的帮助才得以出版。mf文库编辑部、行销人员、校阅人员以及书店的工作人员,真的承蒙照顾了。 最重要的,是给予我温柔的讯息和粉丝信的读者们。有您们的支持,作者才有写书的力气。真的非常感谢。 那么,下一本第六集——若能在最重要的一集与您再相见,就是我的幸运。 2014年8月 长月达平《听著小学生感叹暑假结束》 【插图285】 【插图286】 「好啦,终于来到……名为广告页面的自由空间!在正篇里不能自由奔放的情况太多,所以我只能在这边奔放了!吶?」 「我认为正篇是最重要的,再来就是我的出场次数还不多,老实说应该很多人在想我这家伙是谁吧,不过这可以说是出公差吧!?」 「因为这次要通知的情报超级多,所以才选出懂得做生意、对正篇的影响很少的你!让大家看看你跟我意气相投的合作吧,奥托!」 「就算您这么说……好的,痛下结论很重要!有通知要告诉大家!我看看,首先是在月刊ic alive好评连载中的漫画版re:zero第一集同时发售了。初回限定版还有附短篇小说,全新绘制的插画在设计上更是棒透绝顶唷!」 「讲到ic alive,十月开始月刊biggangan也开始连载re:zero第二章!マツセ老师的版本和枫月老师的版本都是美味的re:zero。」 「在alive也会每月连载短篇小说,汇集那儿的短篇以及新插曲的re:zero短篇集预计在十二月发行。」 「您、您说什么——!」 【插图287】 「如我所料的反应,谢谢啦!全日本的ministopwson两大便利商店,都会贩售re:zero的原创商品!只有在这里才能入手的粉丝商品一个接一个出现!详情大声讲会有点害羞,所以请翻到下一页确认。」 「企划太惊人所以就扔著不讲啦,不过别光说那些,正篇的情报也麻烦你了。换句话说,几时会打破现状?下一集第六集吗?」 「文库版第六集预计在2015年三月发行。抱歉要等待,但已经确定第六集会贩售附赠人物角色吊饰的特装版唷。不只文库本,漫画和月刊ic alive也会附赠,收集各个不同的角色使出合体技后可就霹雳无敌强啦!」 「到最后通知情报模式完全打开了,不过预约时间很快就截止,还请注意。详细状况就如昴先生所说,请翻至下一页。」 「哦哦,不愧是生意失败濒临破产的商人,讲的话沉重度就是不一样。佩服佩服!」 「可以请您不要在最后的最后用贬低人的话来作结吗!?」 大家好!您们好!各位好! 感谢您购买第五集!我是长月达平,或者说是鼠色猫! 什么事都没有打招呼来得重要呢。顺带一提,我的职场不管是早上下午还是晚上,招呼语一律是『早安』。还有意味著『去一下洗手间』的暗号是『去一下五号』。并不是刻意和第五集扯上关系喔。 虽然有点快,但『re:从零开始的异世界生活』也出第五集了。 随著系列作进入第五集,有预感差不多要进入故事的核心,还有主角和女角令人心痒难耐的恋爱样貌越来越别扭的激动内容。 但是!本作很抱歉!故事别说进入核心,根本就才刚开始摊开包袱巾;原本应该要有令人心痒难耐、主角和女主角的爱恋互相撞击的内容,出乎意料地又回到原点,直到第五集都还没尘埃落定。 原本,作者的私生活也忙碌到稳定不下来,所以精神上也没从容到能让故事里的角色过著温暖的生活。 虽说每一集都有写后记,但第五集的写作是在非常严厉的环境下被强迫执笔。 首先,是夏天。盛夏。 光看字面,大多数的成人就精疲力尽了。所以我也变成这样。在电脑惨叫的灼热中,工作效率根本快不起来。今年是气温比较低的冷夏。是谁挑起大家这种期待的啊?是诺斯特拉达姆斯吗?还是我家的阿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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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本作很抱歉!故事别说进入核心,根本就才刚开始摊开包袱巾;原本应该要有令人心痒难耐、主角和女主角的爱恋互相撞击的内容,出乎意料地又回到原点,直到第五集都还没尘埃落定。 原本,作者的私生活也忙碌到稳定不下来,所以精神上也没从容到能让故事里的角色过著温暖的生活。 虽说每一集都有写后记,但第五集的写作是在非常严厉的环境下被强迫执笔。 首先,是夏天。盛夏。 光看字面,大多数的成人就精疲力尽了。所以我也变成这样。在电脑惨叫的灼热中,工作效率根本快不起来。今年是气温比较低的冷夏。是谁挑起大家这种期待的啊?是诺斯特拉达姆斯吗?还是我家的阿婆? 除却夏天以外的严厉要素是激动!激动! 讲到日本夏季就会提到例行节庆盂兰盆节。在迎接祖先灵魂之前我自己就差点变成幽灵了。今年夏天就是穿插了这样的事件,充满『人生中所有的第一次』。 『第一次的签名会』、『第一次的trpg』、『第一次的课金』,内容丰富多样,各有各的乐趣和辛劳,我全都充分享受到了。 签名会,好快乐!大概是作者最快乐的事。如果还能有这种机会的话,我发誓会准备能和会场的读者们合为一体的话题。 关于课金请不要问我。那是爱所诞生的结果。我没有后悔。 好啦,没有触及作品内容下成功消耗行数后,一如往常开始致谢吧。 责编池本先生,虽是每次,但真的给你添麻烦了。忘不了清晨四点半左右互相传电子邮件但内容却完全错开导致毫无成果一事。『够了,打电话吧。』没有做出这个结论,放著最后的邮件半天不管真是对不起!炸猪排和冲绳塔可饭好好吃!谢谢招待! 画插图的大冢老师也一如既往快速回应我炸裂开来的胡来要求,除了感激涕零我无话可说。 两名新角色的精湛模样,以及封面的库珥修大人的样貌让我除了感激还是感激。今后也请多多指教。 设计师草野老师。这次的封面图赞爆了,『哪边可以放logo……』作者这样的不安一下就被踢飞了。不愧是草野老师。 还有,re:zero的漫画也开始了,第一章是在月刊ic alive由マツセダイチ老师绘制。第二章是枫月诚老师在biggangan连载。这个女孩和那个女孩的丰富表情都会被画出来,作者我非常幸运。谢谢你们! 虽然每一集都讲,但这部作品真的得到许多人的帮助才得以出版。mf文库编辑部、行销人员、校阅人员以及书店的工作人员,真的承蒙照顾了。 最重要的,是给予我温柔的讯息和粉丝信的读者们。有您们的支持,作者才有写书的力气。真的非常感谢。 那么,下一本第六集——若能在最重要的一集与您再相见,就是我的幸运。 2014年8月 长月达平《听著小学生感叹暑假结束》 【插图285】 【插图286】 「好啦,终于来到……名为广告页面的自由空间!在正篇里不能自由奔放的情况太多,所以我只能在这边奔放了!吶?」 「我认为正篇是最重要的,再来就是我的出场次数还不多,老实说应该很多人在想我这家伙是谁吧,不过这可以说是出公差吧!?」 「因为这次要通知的情报超级多,所以才选出懂得做生意、对正篇的影响很少的你!让大家看看你跟我意气相投的合作吧,奥托!」 「就算您这么说……好的,痛下结论很重要!有通知要告诉大家!我看看,首先是在月刊ic alive好评连载中的漫画版re:zero第一集同时发售了。初回限定版还有附短篇小说,全新绘制的插画在设计上更是棒透绝顶唷!」 「讲到ic alive,十月开始月刊biggangan也开始连载re:zero第二章!マツセ老师的版本和枫月老师的版本都是美味的re:zero。」 「在alive也会每月连载短篇小说,汇集那儿的短篇以及新插曲的re:zero短篇集预计在十二月发行。」 「您、您说什么——!」 【插图287】 「如我所料的反应,谢谢啦!全日本的ministopwson两大便利商店,都会贩售re:zero的原创商品!只有在这里才能入手的粉丝商品一个接一个出现!详情大声讲会有点害羞,所以请翻到下一页确认。」 「企划太惊人所以就扔著不讲啦,不过别光说那些,正篇的情报也麻烦你了。换句话说,几时会打破现状?下一集第六集吗?」 「文库版第六集预计在2015年三月发行。抱歉要等待,但已经确定第六集会贩售附赠人物角色吊饰的特装版唷。不只文库本,漫画和月刊ic alive也会附赠,收集各个不同的角色使出合体技后可就霹雳无敌强啦!」 「到最后通知情报模式完全打开了,不过预约时间很快就截止,还请注意。详细状况就如昴先生所说,请翻至下一页。」 「哦哦,不愧是生意失败濒临破产的商人,讲的话沉重度就是不一样。佩服佩服!」 「可以请您不要在最后的最后用贬低人的话来作结吗!?」 第一章『拙稚的谈判』 台版 转自 轻之国度 扫图:linpop 录入:shloaf 修图:bulbfrm 1 这次的『死亡回归』现象,对昴来说是第三次的轮回现象。 第一次是被召唤来的第|天,跟偷徽章事件有关的路线。 第二次是在罗兹瓦尔宅邸,以魔兽骚动为主的路线。 「这次是第三次……可是都死了两次了还啥都不知道,我到底在干嘛!?」 至今的路线中,昴都是透过『死亡回归』并整理从中获取的情报,才能在走投无路的事态中开辟出新的局面。 可是这一次,昴却是糊里糊涂地迎接两次『死亡』。 就连导致轮回的『死亡』全貌都一无所知。 不过,即使是在如此无可救药的回圈里,也靠『死亡回归』得到唯一确切的情报。 「贝特鲁吉乌斯·罗曼尼康帝……!」 他是魔女教高阶干部,率领一个异常者团体,同时也是在村庄和宅邸引发惨剧的一切元凶。 抹杀那个可恨的狂人,是昴现在所有行动力的泉源。 为了脱离轮回,有必要捞光散落在记忆湖底的所有碎片。 ——同时朝憎恨里添加第一次和第二次的死亡,好培育杀意之炎。 「首先最重要的,是我被允许干涉的确切时间限制。」 宅邸和村庄被魔女教攻击,都是在昴抵达村庄的半天前。 很讽剌的是,昴抵达村庄的时间,在两次的死亡回圈中都没有太大的变化。 「倒推来算,时间被控制在五天……不对,四天半吧?」 说出口,就为这少得可怜的时间咬牙。 考量到从王都移动到宅邸的时间,实际上的可用时间不到两天。可是却要在有限的时间内阻止魔女教——扼杀贝特鲁吉乌斯。 「感叹留待之后。……先考虑怎么突破轮回,这是这次的胜利条件。」 绝对要避免宅邸和村庄发生惨剧。原因出在魔女教,这次命运丢给昴的难题,其标准解答是—— 「杀了贝特鲁吉乌斯。」 只要杀了狂人、诸恶的根源、卑鄙恶毒的杀人犯,就能拯救一切。 而要完成这项简单的条件,答案也很简单——亦即力量。 要对抗贝特鲁吉乌斯率领的魔女教,那自己这边也必须以团体挑战。 一想到这边,就觉得爱蜜莉雅阵营里的战力实在非常贫乏。话说回来,昴从未看过领主罗兹瓦尔率领私人军队过。 可能是因为他本人强到爆炸,所以才不需要守护领地的战力吧。 「仔细想想,罗兹瓦尔在魔女教进攻时,跑到哪里去了呢……?」 不管是第一次还是第二次的回圈,昴都没有见到罗兹瓦尔的身影。 他是个不管外观还是战斗方法都很华丽的魔法使者,若认真应战的话,一定会在宅邸周边留下战斗痕迹。可是却都没有看到过。 「魔女教是趁罗兹瓦尔不在的时候进攻的?不是的话,就是罗兹瓦尔突然被暗杀或是遭遇奇袭导致无法应战?」 如果是后者的话,那魔女教的准备可说是万分周全,前者的话就只能叹息罗兹瓦尔很会挑时间。 「……还有第二次的最后,破坏宅邸的怪物到底是什么,也还是不得而知。」 回想起『死亡』之际——拥有让人错看成宅邸的巨躯四足兽。 野兽的吐息足以冰冻世界,昴就是被那股冷气给冻死的吧。假如那个怪物也是魔女教的战力的话…… 「这样看来,战力远远不够啊。」 魔女教徒,贝特鲁吉乌斯,还有可能留在最后才动用的吹雪怪物。 果然战力压倒性的不足。就算要搁置不理也有必要充实战力。 ——应该要从哪寻求战力,昴已经了然于心。 2 结束顺路去王都中层、商店和露天摊贩绵延成行的商业大道之行后,昴和雷姆回到库珥修宅邸,是在夕阳照耀的时分。 「两位回来了。」 在变成朱红色的天空底下,于宅邸正门迎接手牵着手的两人的是威尔海姆。穿着黑色礼服的老管家,眯起蓝色瞳孔看着挨近的两人。 「昴殿下,虽然有人说花心是全天下男人都会犯的错,但我个人不太赞同这样的行为。」 「你在说什么啊,威尔海姆先生。这是为了防止我迷路,雷姆才会握着我的手啦。对吧,雷姆。」 「是的,当然是如此。因为昴的注意力散漫,要是眼睛和手离开的话就会害雷姆非常担心。所以即使在屋子里也不可疏忽大意。」 「不,我觉得这样讲太过份了哟。」 威尔海姆半开玩笑,昴和雷姆也俏皮地回应,只不过雷姆的回答带着认真。昴边苦笑边瞥向宅邸门前。 「好像又有谁来会见库珥修小姐啦?」 会这么问,是因为在铁制正门旁边停靠着一辆龙车。 车体的装饰欠缺奢华却带有纤细,仿佛表现出龙车车主的品格。连拉客车的红色地龙,覆盖鳞片的肌肤看起来都光泽饱满。 驾驶的礼服也很笔挺,除了以目致意外,完全不开口聊天。 「嗯,正是如此。自从参与王选之事公开后,要求拜见库珥修大人的人士就源源不绝。虽说也有库珥修大人亲自召见的人。」 「还有来对未来可能成为国王的人逢迎谄媚一下的人吧。唉呀,形形色色的人都有,还真是辛苦呀。」 直截了当道出事实的昴,让威尔海姆忍不住苦笑。 接着,老人收敛表情。蓝色的瞳孔仿佛在探索,紧紧凝视昴的双眼。 「昴殿下。您私底下有了什么心境上的变化吗?」 「唉哟?怎么突然讲这个。才过两、三个钟头我就变成型男啦?」 「您的眼中有修罗蛰伏,而且货真价实。」 这句话,让原本不正经回应的表情转变。 掩护用的笑容,转为『货真价实』的笑容。 「讨厌耶,威尔海姆先生。讲得好像我有什么奇怪的变化呢。」 「很难说是微小的变化吧。眼中会有那样微暗的光芒,需要相当的理由和契机。——这点,我比任何人都清楚。」 在点头的威尔海姆的眼中,昴看到了至今未曾察觉的光芒。 威尔海姆也有个无法原谅、让他杀意沸腾的人物。因此才会觉察到昴的憎恨之炎吧。 「你会疏远我吗?」 「不。昴殿下就请做您想做的事。跟方才离宅的您相比,现在的您更令我欣赏。」 互换黑暗微笑的两人,交情已到不需表白心意,只凭表面即能理解。 「昴,表情不好看。」 「欸欸欸……我说好痛好痛好痛!等一下,雷姆小姐!会被扯掉啦!」 耳朵被拉扯的痛楚,强制中断阴沉过火的谈话。 「请不要让雷姆不安。」 「喂喂,这个超稀有的雷姆要求太笼统了吧。不过,放你一百二十个心,雷姆。因为一切我都会好好处理的。」 跟不上话题而不安的雷姆,得到昴灌注最大限度的和蔼笑容。 在知道应做之事后,现在的昴没有任何不安要素。 ——只要杀了必须杀的对象就行,多么轻松啊。 但为什么,雷姆会露出如此不安的表情呢? 就在眼露困惑的雷姆想要开口说什么的时候。 「看来,客人似乎要回去了。」 如威尔海姆所言,穿过宅邸玄关 的男性正走向这边。 这人身材高,留着一头色泽黯淡的金发。身上穿着质地优良的礼服,佩带着不至流于庸俗的装饰品。年龄约三十左右。容姿散发出精明能干的氛围。 男性悠哉地沐浴在三人的视线中走到门前,抚摸整齐的山羊胡。 「唉呀呀呀。有生面孔来迎接我呢。」 柔和的微笑和沉稳的语气,以及自然溜入心里的低沉美声。男性亲密地看过来,但不记得看过昴吧,所以眉头自然地皱起。 「这真是失礼了。敝人是拉赛尔·费罗。以后我们就认识了。——菜月·昴殿下。」 「……你太客气了。能顺便请教一下为何会知道我的名字吗?我以没个性为卖点,要是名声太响亮会害羞到不敢在外头走的。」 「我有一点门路。在王选会场里,自称是候补者爱蜜莉雅大人的骑士的人可是很出名的。只不过,我还知道该名人物目前正在库珥修大人的宅邸里头疗养。」 面对警戒的昴,拉赛尔毫不矫情地回应。 但是,那样的回答反而让昴更加警戒。意图让人提防的话术,给人的印象是没法喜欢这个人。 「拉赛尔殿下,您和库珥修大人的对谈进行得顺利吗?」 在剑拔弩张、一触即发的气氛中,威尔海姆从旁打岔。 拉赛尔耸肩摇头。 「不,很遗憾。库珥修大人很严格。那位大人对我等的视线锐利,意见尖锐。以前就这样了,不可能轻易过关吧。」 「这样啊。真遗憾。若是您不让步,其他人也很难同意。」 「拥有公爵家的地位和威尔海姆殿下,这样的条件叫人觉得其他的候补人选很可怜。……您现在的称呼是威尔海姆·托利亚斯吧。」 拉塞尔的一席话让威尔海姆收下颚,低垂皱纹深刻的脸。 「如今的我冠上妻子的家族姓氏,实属过于狂妄。」 「您也是还是这么严格。就没法活得那样的我来说是耀眼无比。不过还是要请您让我声援了。」 结束局外人听不懂的对话后,拉赛尔走近门前的龙车。然后在上车前他又转过身来,说: 「要是库珥修大人这次的目标达成的话,对我等来说是可喜可贺。对威尔海姆殿下来说就成了悲愿吧。就先期待着啰。」 留下这番话后,拉塞尔坐进龙车。沉默的驾驶行礼后就驾驶车辆离去,与操纵者一样不亲切的地龙跑起来安静得叫人吃惊。 「威尔海姆先生,刚刚那人是?」 目送远去的龙车,昴向威尔海姆询问方才的人的身份。 「拉赛尔·费罗。掌握王都商业工会的财务长。头衔虽然不过是一家商店的老板,不过却精明能干到能够牵动王都财富在表面和私底下的动向。除了名字,昴殿下最好认为您其余的情报也被掌握住比较好喔。」 「呜恶—。又不是女生,被那样的大叔了解我可雀跃不起来。」 「呼嗯,这我有同感。那么——」 轻松回应觉得扫兴的昴后,威尔海姆重新面向他们。 「今天的来访者,方才的拉赛尔殿下应该是最后一位了。我想差不多该进屋子里头……不过昴殿下似乎有话想说?」 威尔海姆刻意备好开场白,让昴尴尬地抓抓头。 不过,想到能早点起头,也没什么不好的。 「不好意思,今天的最后来访者是我。我有话想和库珥修小姐说。——议题是:能否助我方一臂之力。」 3 「今天最后的来访者是你,真有意思啊。」 毫不介意行程被打乱的库珥修,心情似乎很好,说完还笑了。 背靠会客室的椅子而坐,男装库珥修优雅地交叠双腿。她抚摸着深绿色长发,琥珀色的瞳孔眯起像在窥探昴的内心。 其眼光之锐利,若是以前的自己肯定会狼狈不堪吧。昴心想。但现在和雷姆两人并肩而立、正面与她对峙的昴却不觉不安。 站在库珥修背后,摇动猫耳朵的菲莉丝不满地瞪着昴。 「很幸运的,离晚餐还有点时间。在那之前都不成问题,就陪陪你吧。」 「事前什么也没说,突然就占用别人的时间喵。昴啾应该要五体投地到陷进地面,才能感谢库珥修大人的宽大胸怀。」 「别担心。我不会要求你感谢或是陷进地面的。」 「讨厌,库珥修大人的大丈夫气概令人神往,叫人家打心底着迷……」 菲莉丝恶言相向,库珥修出言告诫,主仆俩上演平常的滑稽戏码。 「瞎扯闲聊只是浪费时间,库珥修小姐似乎也不喜欢那样。」 带进话题需要慎重,但绕个弯子说话的话库珥修会不高兴吧。 「既然是你要求面谈,那就由你来起头吧。——你想要什么?」 真的是话说得很直接的人。 舔湿干掉的嘴唇,昴深呼吸后说: 「魔女教的不肖之辈企图袭击罗兹瓦尔领地。为了击溃他们,我想借用库珥修小姐的力量。」 昴单刀直入地坦承为达目的所需的条件。 为了对抗魔女教的战力——既然不能期待罗兹瓦尔,那就只能从别处拉来。而昴知道库珥修符合这项条件。 「原来如此。魔女教啊。」 室内的每个人都对昴说的话做出反应,而当事人库珥修是点头以对。嫣然一笑中富含魅力,昴为她新的面貌感到微微惊讶。 这样的反应和昴的设想不同。不过,至少揭开了序幕。 抚慰快速跳动的心臓,昴等待库珥修的下一个反应。 「怎么了?我应该说过,场子由你主持喔。」 面对严正以待的昴,库珥修微笑着歪头。这样的反应在预料外,昴显得有些狼狈。 「没有啦,我的话……刚刚说完了。」 「你不会是觉得丢出要求就结束了吧?你做出这要求的理由是?请求后要怎样?回应你的要求,我能得到什么好处?不说明这些就称不上谈判。」 凝视出不了声的昴,库珥修闭上一只眼,像是感到无聊。 光这个动作,就让昴认知到自己的大意。 「说的对。对不起,是我失礼了。因为,就是呢,我也没有这种正式谈判的经验,所以有点手足无措。」 「理解自己的不成熟也是必要的。用不着在意。但是,面谈只到晚餐为止。——这点,你可别忘了。」 展现自身宽大的同时又提醒还有时间限制,这糖果和鞭子使用得恰到好处。 「首先,想要借用战力的理由,就是……单纯战力不足。对上魔女教徒的数量,我方的人数完全不够。结果就是无法对抗其来袭。」 「确实很单纯。但是,只要有梅札斯卿不就足以弥补了吗?他单人歼灭集团的能力在露格尼卡是首屈一指。魔女教的人数他根本不会放在眼里。」 「若对方是聚在一起就没话说,可是却不是如此。罗兹瓦尔只有一个,两个地方同时遇袭的话就分不开身了。」 至少,魔女教会攻击村庄和宅邸这两处是肯定的。 也记得听到过好几次『赶人』的字眼。他们很有可能攻击所有通过的龙车和商人。 「原来如此。倒不是不能理解。可是,那样就是梅札斯卿这位领主失职了吧?为了守护领地,维持武力是领主的义务。假如过于相信自己的力量而疏忽了这点,就不得不调降边境伯的评价。」 「这方面只能如你所言。总而言之,基于上述的理由,我方没法对抗魔女教的攻击。战力上需要人数弥补就是这个原因。」 不但战力不足 ,还潜藏有罗兹瓦尔不在的可能性。昴继续协商。 瞥了一眼威尔海姆。如果要求如愿,威尔海姆是说什么也想借用的战力之一。 察觉到昴的视线,库珥修吐气似在深思。 「不过,魔女教啊。果然出动了呢。」 「是啊。唉呀,身为半妖精的爱蜜莉雅大人身份浮上台面的时候,就可以预料到会有这种事了。」 库珥修低喃,菲莉丝同意,互相点头的主仆令昴皱眉。 但比起质问这件事,昴的意识先被拉向隔壁。坐在旁边默不作声抿着嘴唇的雷姆散发出剧烈的感情余波。 意图排除感情的侧脸,反而证明了她内心的愤怒。 雷姆厌恶至极的魔女教,对现在的昴而言是最大的敌人。昴的眼光一定也跟她一样危险吧。 「事情我了解了。接下来是选择我们为协助者的理由……及根据。」 「选择库珥修小姐作为协助者,坦白说是就现状而言成功的可能性最高。一方面这么关照我和雷姆,关系上又比其他候补者更容易联手。」 这方面的问话,有部分答案是早准备好的。 不过要说真心话的话,有比库珥修更好商量的对象。但以现状的接触难易度以及昴自身的心情为优先的话,其结果就是现在的场面。 「我很好说话啊。」 「嗯,是的。所以说,才找库珥修小姐……」 「菜月·昴,容我订正一件事。」 接受昴的回答,库珥修竖起手指同时露出意有所指的笑容。 「把你们当客人对待似乎招致了误会。这点我道歉。」 「……误会?什么意思?」 「我没有把你们当敌人对待。但是,爱蜜莉雅对我来说已经是政敌。懂吗?我跟爱蜜莉雅已经是敌对状态。」 「可是,你不是像这样迎接我们进屋子……」 「那是因为订了契约,里头包含对你们的待遇,所以才会招待你们进屋子。但在外头,互相竞争的立场没有改变。」 在第一轮的世界里,库珥修对撕毁契约的昴做出清晰的敌对宣言。那可以说是诚实,也可以说是毫不通融。 「也就是说,不可能联手合作,是这样吗?」 「这跟那无关。我应该说过,菜月·昴。既然要交涉,就要揭示双方都能接受和同意的好处。但从刚刚到现在我只确认到理由和前提条件,却没有听到根据以及我方出借战力能得到的利益。不过——」 说到这库珥修中断话语,手靠在扶手上撑着脸颊。 「根据的话,可说是没必要说明。在爱蜜莉雅的身份被百姓得知时,就能预想到魔女教会出动。不管是可靠的情报来源,还是假想的产物,全都是接近确证。」 魔女教出动,这个交涉前提条件库珥修毫不怀疑。 那应该是这个世界特有的常识,对昴来说很有利。 「如此一来,谈判的焦点就在于双方的利益。你们的情况,借用我们的力量可以排除掉魔女教的威胁。那我们呢?还请让我听听。」 「就、就单纯助人……」 「若只因为这样就能动员他人,可说是某种理想呢。」 视昴的答案为痴人妄想,库珥修趁势用锐利的视线瞄准致命伤。在被猎杀之前,昴拼命地运转脑袋。 「啊—还有呢。例如这次帮忙我们脱离险境,就能让我们欠下很大一笔人情……」 「——接受这个提案的话,就意味着爱蜜莉雅脱离王选,你是理解到这点才做出这发言吗?」 「咦?」 插过来的尖锐针砭,让昴目瞪口呆。 「当然的吧?把自己领地的危机整个丢给别的领主处理,其问题大到超越有没有成王的器量。无法用法理和武力守护领民,那又要怎么肩负一个国家呢?菜月·昴,我还要订正一个谬误。」 立起手指,库珥修指向哑口无言的昴,像是剌他一刀。 「你是背负着爱蜜莉雅的命运在进行交涉。你的发言全都牵涉到她,你的发言就是爱蜜莉雅的发言。下判断不应轻率,说出口的话不容翻转。」 「……啊…呜。」 「了解的话,我再问一次。——要是因这次事件欠下人情,就意味着爱蜜莉雅阵营败退。这样真的好吗?」 事到如今,昴才开始理解到自己置身之处的真正意义。 昴并非在不需要任何责任的轻松讨论会,而是在一句发言就牵连到许多人的立场、左右王国趋势的大舞台上。 「可是,就算那样……」 迟来的自觉在双肩挂上名为责任的重担。但是,昴咬紧牙根。 就如库珥修说的,要是以现在的条件借用她的力量,就会造成无法挽回的失态——爱蜜莉雅的王选将在此告终。 可是,要是不借助库珥修的力量,那等着的就是魔女教狂热信徒的蹂躏和惨剧。 天平摇摆不定,痛楚和不协调不断地造访昴的大脑。 用力搔抓头发的昴烦恼、痛苦,最后做出答案。 「——就算是那样,我也希望你帮我们。」 「……那意味着脱离王选喔。」 「留得青山在才有意义吧。要是死了,就全都没了。」 垂下肩膀,对自己的软弱无力感到灰心和失望的昴回应。 要是死了,就结束了。 村子的惨状,身旁的雷姆惨死的样貌。自己没有勇气再看一次。 低下头,忍受屈辱,只要这样就能保住一命的话那就该这么做。 「明白了。——既然如此,卡尔斯腾家不会出借任何战力给你。」 4 ——有一瞬间不知道她在说什么,昴整个人冻结在原地。 「——啊?」 尽管声音透露疑问,但那只是离理解太过遥远、不带有意义的单纯杂音。不过库珥修接受,交叠修长的双腿。 「重复一次。你的要求,帮助梅札斯领地——进一步来说,出借战力给爱蜜莉雅的提案被我否决。」 库珥修再度做出简单易懂的发言,好让昴理解。 有条不紊的内容,反而让人感觉被瞧不起,这使得昴激动起来。 「开什么……!为什么会变这样……!?」 「第一,你所揭示的好处,苦恼到最后接受爱蜜莉雅脱离王选的条件……在这场交涉中并不构成好牌。懂吗?」 「为、为什么?劲敌减少了对你们来说应该是很大的回报……」 「我都说了你还没察觉吗?不管龙有没有出手,爱蜜莉雅都会退出王选。」 「你在说……」 你在说什么呀,本来想这么说的昴终于察觉。 「如你所言,没有人帮忙爱蜜莉雅就没法守护梅札斯领地。要是放着不管,爱蜜莉雅就会脱离王选,与我的干涉无关。」 「————」 「不如说,我随便出手,导致被其他候补人选视为我与爱蜜莉雅的退选有关才是问题。如你所知,以现状来说在王选里头立场最有利的就是我。此时若做出踢出其他候补者的举动,不可避免会被其他阵营一齐视为眼中钉。」 静静地作壁上观,库珥修就能毫发无伤地得到昴所揭示的好处。 所以没有必要特地冒着风险去做出火中取栗的行为。 但是,那样的话—— 「你要眼睁睁地看魔女教攻击罗兹瓦尔的领地……让他们屠杀那个村庄吗w」 昴大叫。但是库珥修用冰冷的视线贯穿他。 「容我订正一个错误。还有,不要改变话题,菜月·昴 。」 「呃……!」 「没有力量守护领地的是爱蜜莉雅,因无能而失去百姓的也是爱蜜莉雅。不是拒绝你的我。」 没有力量,无能——残酷的字眼造成昴有种被痛殴的错觉。 得反驳库珥修的主张才行。然而浮现脑海的就只有幼稚的情感论,而不是对抗她的正论的力量。 「看样子,你想说的已经没了。」 库珥修看向会客室的门上方、闪耀着鲜黄的魔刻结晶,确认时间后说: 「马上就要地之刻了。晚餐时间到了。就如一开始说的。」 库珥修准备起身离去的态度,让昴在焦躁感的催逼下冲动出口。 「慢、慢着!」 伸出手制止要为话题划下休止符的库珥修,昴死命地鞭笞脑袋试图继续交涉。 「你、你真的要舍弃他们?村子里的人没有任何罪过,也没有被杀死的理由啊!」 可是,昴道出口的终究只是动之以情的柔弱攻势。 听到这幼稚拙劣的感情论,库珥修的眼阵浮现微微失望。 「我应该说过。力量不足的不是我……」 「明明知道却还丢着不管!这不就是罪恶吗!?既然有力量,能救的人为什么不救!?救人有什么错!因为是别人的领地就事不关己吗!?」 「人家只是默默听着你就……」 「菲莉丝,没关系。」 「可是,库珥修大人!他刚刚说的太超过了。」 「若不回应他露骨的气概,有违我的宗旨。」 虽然菲莉丝不服气地碎碎念,但还是遵从库珥修的命令安静地退下。 用眼角余光确认的库珥修重新坐回椅子上。 「置之不理,眼睁睁看着屠杀发生是罪恶,是吗?」 深深吐气的库珥修玩味昴的发言。 「没错!你想当国王吧!?要背负整个国家吧?既然如此,舍弃一个村庄算什么国王!」 「我要纠正你一个想法。」 仿佛要责难思虑浅薄的昴,立起手指的库珥修以视线射穿他。 「驳斥你的提案时,我应该说了第一个理由。而另一个理由应该就能洗刷你的疑问了。」 库珥修不采纳昴的提案的理由。舍弃爱蜜莉雅的理由。那是…… 「那就是——你的话里没有让我动用人手的可信度。」 足以翻转方才的交涉与其前提的发言穿透昴。 「什…么?」 「魔女教啊。原来如此,他们有可能出动。从他们的教义和以前的行动来看,只要想想推测就能成立。但是,问题在后头。」 「后头……?」 「很简单。为什么你可以锁定他们接下来要攻击的场所和日期呢?」 竖起的手指直刺向昴,库珥修用宛如刀刃的声音和视线问。 「他们的来历不明彻底到叫人无法理解。至今他们造成莫大伤害,可是却没能被铲除还存续几百年就是最好的证据。而你,为什么会知道他们下一次的暴行?」 「这是……是说你刚刚怎么不提?」 「只是感觉没有说出来的必要。但是,如果这样你还是不能接受,那就说出能让我们心服口服的根据。但要是办不到的话就有个可能性。」 库珥修代替沉默以对的昴,缓缓道来。 「若你也是魔女教的人的话,会知道就很正常吧?」 「别开玩——!」 这次,没法压抑的激情化为呐喊冲出喉咙。 但却在喊完之前就停止。不过跟昴的自制无关。 「————」 原因出在始终沉默看着昴和库珥修的互动的少女。 雷姆默默地散发出浓密至极的逼人鬼气。 「库珥修大人,开玩笑请适可而止。」 雷姆的声音与平常无异,恭敬地朝库珥修鞠躬。 「说昴是魔女教徒,那是不可能的。」 「是吗?可是回顾菜月·昴的发言,假如他不能说出知情的理由就别无第二种可能。你难道不曾这么想吗?」 「——没有。」 但那刹那的犹豫,还是被库珥修察觉到了吧。 能从昴身上感受到魔女气味的人只有雷姆,感觉库珥修刚刚无心地从她身上套出话来,令昴咂嘴。 「不管是不是,那样的理由欠缺可信度,因此我不能出借人手给爱蜜莉雅。——说起来,你也没有被赋予谈判的权限吧?」 「呜……」 「方才有胁迫你把爱蜜莉雅的去留重担放在肩膀上,但现实情况就如我刚问的。其实此时此地的你,根本就没有背负任何东西。」 ——任意奔跑,随便就想守护,然后自顾自地栽跟头。 库珥修的话语冷静透彻,挖掘昴赤裸裸的私心并剖开。 「……现在的你没有能力策动我,只能乖乖地在这里接受保护。」 「唔——!!」 那是被重复无数遍的话。 迫使昴认知到自身的无力、无知以及没有价值,还有嘲笑自己有勇无谋、肤浅又胡来的不像样。多么腐败恶心的同情心。 一切都不按照想法走,羞愧的想法支配了昴。 到底是搞错了什么?自己只是想要做正确的事情而已。觉得是对的,相信会得到帮助,所以请托他人和祈求,如此而已。 「魔女教真的会来!那些家伙会杀光村里的人……!」 灌注几乎要撕裂喉咙的愤怒与悲伤,昴如此诉求。 那是亲眼所见的光景,曾经触及过的死亡。 熟悉的人们,重要的存在,世界的一切,全都结冻变成白色结晶。 那是会确实发生的事。放着不管就一定会发生的残酷现实。 为什么他们都不了解呢? 为什么不肯帮忙阻止悲剧呢? 没人愿意帮昴阻止凶猛袭来的悲惨命运,没有人。 「杀了他……杀光他们就行!一个都不剩,把魔女教的人全部杀光就好了!这样一来一切就能圆满落幕!懂吗^那些家伙根本不配活着!我要杀了他们!借我力量吧!」 昴当场下跪,趴在地上恳求。 如果额头摩擦地面哀求请愿就能获得同情,那自己愿意化为丑角。 如果被嘲笑轻视就能借得力量,那不管要磕头几次都没关系。 不管是要学狗还是任人宰割都可以,只要能够实现这股杀意—— 「——你的行动来源是这个吗。」 但是,昴毫不迟疑暴露丑态的恳求只换得这句。 「憎恨魔女教。那就是你亲近爱蜜莉雅的真正理由吗。」 ——没能让不会将私情掺入判断的权势者产生一丝怜悯。 5 被冰冷的声音和视线撕裂,昴无声地颤抖肩膀。 是出自于愤怒还是悲伤?被两者交织的感情洪流吞噬的昴已经分不清了。 「不是……我是为了大家……」 库珥修的断言太不中肯了。 什么因为憎恨魔女教才有的行动,这一语道破的话根本是错洞百出。 昴的想法开头,不论何时都是为了某个人才对。 然而自己为何没法再接下去呢。 「连自己都骗不过的谎言没法欺瞒他人。现在,你眼中的光芒除了疯狂与杀意外还能叫什么。你有注意到吗,菜月·昴。」 库珥修的眼里除了严厉,还有怜悯。 「从你回来这屋子后就一直是那种眼神。」 干巴巴的指正,令昴产生戏剧性反 应。 他不自觉地触碰眼角,确认看不见的东西。 在做出这举动的同时,也就证明了他无法否定库珥修的话。 「是不知道你执着魔女教的理由。被魔女教扭曲人生的人很多,你可能也是其中一人。或许你的愤怒和憎恨是正当的,但是,那与这次的谈判毫不相干。」 「就算——就算我恨魔女教,那又怎样。对,那些家伙是这世界的害虫。应该要一个不剩地全部杀光。我是这么想的。可是,那不能作为中止谈判的理由,舍弃无辜之人的理由吧……!」 「不要又偏离话题,菜月·昴。怀疑你的行动根源,确实与谈判无关。不过,这点却大大关系到你是否适任谈判人员。因为会让人怀疑谈判内容的正当性。」 「适不适任……什么意思?」 咬牙切齿到冒血的地步,昴紧咬不放持续发问。 对话结束就意味着谈判结束。这份恐怖催逼着他。 「假设你的行动源自于憎恨魔女教,就会让人认为你一开始接近爱蜜莉雅不过是为了将她作为报复的踏脚石。」 「我接近她是为了把她当踏脚石……?」 「参与王选的爱蜜莉雅身份公开的话,以教义为行动依据的魔女教自然会有所行动。想要逮着无法以常理判断其活动的他们,这个方案的机率最高。」 「你是说!我以爱蜜莉雅为诱饵好来报复他们吗!?」 拳头敲击眼前的桌子,为这不可理喻的找碴扯开喉咙。 「依你现在的行为,就算高喊不对也毫无说服力。你的眼中透露憎恨,每一字每一句都带着杀意。不管哪个都已根深蒂固,别说剥除或淡化,连忘记都不可能。」 ——不对!不对、不对、不对、不对! 库珥修的发言根本没掌握到昴的本质。 「我的憎恨和他们的邪恶无关!他们!就是不该活着!所以要杀光他们!这样大家就会得救!就能帮上大家!这样就没人会死,因为他们才是该死的!!」 「我应该说过,菜月·昴。连自己都骗不了的谎言无法欺瞒他人。」 反驳眼睛充血、呼吸急促的昴的声音十分冰冷。 维持坐姿的库珥修眯起眼睛,仰视喘气的昴,说: 「因为嫌恶、杀意、憎恨魔女教而责备我不行动的发言,毫无说服力。」 「为…为什么……」 「你不知道吗?」 昴嘶哑的声音,让库珥修的双眸有着十分明显的怜悯。 但是,不明白库珥修言下之意的昴只是皱眉,看到这样的反应她难掩失望和灰心,低垂眼帘。 然后说: 「——你一次都没说想要救爱蜜莉雅。」 「……啊?」 「你口口声声用想要救人、想要保护别人的口号来粉饰表面,内部却是暗沉的情感在沸腾。至少,跟我在王选会场看见的你搭不起来。」 无法吞咽她话里的含义,昴虚无的视线泅游不定。 ——昴没想过要救爱蜜莉雅? 「————」 怎么可能!昴不论何时、打从掉进这个世界第一次被她救的时候开始,就一直是为了爱蜜莉雅才活到现在。 不管是在王选会场,还是练兵场那件事,以及现在都是如此。若是放着眼前的状况不管,就会失去她和村子。为了救他们才要采取行动。 自己绝对、绝对没有被憎恨夺去心智—— 「不得再往前一步。」 那声音唐突地打破沉默投向昴。 意识被摇回现实的瞬间,昴的面前是站得笔挺的威尔海姆。老人隔着桌子站在库珥修身旁,皱纹深沉的脸上浮现怜悯。 那充满怜悯、俯瞰的视线,现在看起来莫名惹人恼火。 「——昴。」 袖子突然被拉扯。雷姆眼泛悲伤,捏着昴的袖子。 「请冷静。在这里大闹解决不了问题。就算动手,雷姆也绝对敌不过威尔海姆大人。」 「……大闹?你在说什么?我哪有要动手还怎样……」 「慢着慢着。既然如此,那你茶匙握得那么紧是要干嘛喵?家教不好就算了,可是那握法有问题喔喵?」 被菲莉丝指责,昴这才发现自己的右手握着汤匙。而且还是倒握在手,简直就像是要拿来剌什么的粗鲁握法。 ——自己是什么时候这么做的? 「就是被人说中了才会想动手啦喵。只是就算你在这乱来,人家牵制雷姆酱的期间你就被威廉爷给劈成两半了。」 「而且我并不想这么命令。一同度过数日的交情,却还发生政治上的问题。而且这里的地毯是父亲赠与的礼物,我不想弄脏。」 外人在面前表现无礼之举,但库珥修看着昴的态度却依旧游刃有余。 仿佛在彰显自己的器量,更像是嘲笑昴无力到只能把怒气寄托在这么小的金属上。 这些全都惹人火大。 所以说,脱口而出的不是谢罪而是固执己见。 「……反正不管怎样,你都不帮忙就是了?」 「嗯。你的发言可信度低,就算帮忙我能得到的好处魅力也过低。——因此,我决定静观其变。」 「魔女教会来。届时,屠杀那个村庄的人就是你。是明明知道却什么都不做的你的『怠惰』毁了那个村子。」 说出应当唾弃的狂人的代名词,昴瞪着库珥修。 「真傲慢的说法。不然,我这边再给你一个理由。」 承受昴混浊的视线,站起来的库珥修直视昴的眼睛。 「我大致能看穿我面前的人有没有在说谎。我以从前到现在的交涉谈判中没被他人欺骗的经验为傲。」 库珥修突然娓娓道来。 昴的表情转为诧异,她则是继续盯着他的瞳孔深处,说: 「就我的经验来说,你并没有『说谎』。」 「对、对啊……!」 「你不认为自己在说谎,顽固地深信妄言为真实。——那已经是疯狂的行径,可说是狂人才有喔,菜月·昴。」 到这一刻,昴才明白这场谈判彻底决裂。 「唔——」 持续紧咬的嘴唇嘴角被咬破,血液沿着昴的下巴流下。 那可怜悲惨的样子令库珥修眯起眼睛。 「菲莉丝,帮他治疗。」 「不用!」 菲莉丝还没动昴就先拒绝,还猛力站起到像是踹了椅子一脚。 「接下来就是晚餐时间,你不出席吗?」 「跟狂人坐同一张桌子很可怕吧?是不知道你是多风雅还是多标新立异,不过邀请狂人共进晚餐有点过头了。」 面对挖苦就用讽剌回应,昴的手伸向会客室大门。追在昴身后的雷姆端正仪容,礼貌地向库珥修他们行礼。 「时间虽短,但给各位添麻烦了。雷姆代替主人致谢。」 「那是你……不,是梅札斯卿的回答吗?」 「是的。因为主人吩咐要全盘尊重昴的意志。」 意义不明的对话,不过从昴的角度看不见库珥修的脸。 但是,库珥修对告别的雷姆说的话,声音里头带着少许遗憾。 有别于对昴的绝情,因此也剌激到昴的焦躁。 「雷姆,走了。」 对快步跟过来的雷姆这么说,昴打开门。 「有其他落脚处吗?」 「你就努力当个好国王吧。舍弃弱者的独裁之王。」 朝着背后吐出最后的话当作回答后,昴粗鲁地关上门。 ——就这样,谈 判在惨澹的模样下落幕。 6 谈判决裂、冲到贵族街上是在傍晚以后。 太阳早已下沉西方,夜晚的气息缓缓地逼近世界。结晶灯照明照耀马路,昴背靠铁栅栏骂着脏话。 「混帐。每个家伙都这样……」 掠过脑海的是与库珥修的对话,以及被驳倒的屈辱。 「不通人情的家伙……为什么不了解我是对的呢……!」 席卷胸膛的感情近似憎恨,并针对妨碍自己的库珥修他们。 那起惨剧无情到残忍的地步,和狂人的狠心大笑。因为库珥修没亲眼看到,没亲耳听到,没用肌肤切身感受到,所以才不知道。 她不知道,他们才是没有存在价值的害虫。 「随便他们。先不管了。先忘了失败跟薄情寡义之人。现在要优先处理眼前的事……!」 与其悔恨过往而停下脚步,哪怕只有一点进展也要选择往前迈进。 对手牌很少的昴来说,连时间都是要珍惜的宝物。 「久等了,昴。」 穿过大门的雷姆,回到焦躁到抖脚的昴身旁。 她去打包留在库珥修宅邸里的行李并拿出来。破口大骂完就冲出门的昴,只能等待雷姆回收行李。 「……抱歉。行李给我吧。我也帮忙拿。」 「不用了,不会很重。而且昴才大病初愈。」 坚决辞退昴的帮忙,雷姆抱住行李。平常的话昴不会接受,但在思考的资源分割给其他事情的现在,就没那么坚持。 「话说回来,雷姆没有反对离开这里呢。」 「是的。因为这是昴的选择。」 「唉,都那样了,事到如今也没法悠哉地继续接受治疗。在代价方面,是很对不起爱蜜莉雅。」 爱蜜莉雅是交出某样东西才换来将昴治好的疗程。每次都害爱蜜莉雅的温情白费,使昴多少有些罪恶感。 但是没关系。只要昴从绝境中救出她就能和解,届时她一定会原谅自己。 也因此,贝特鲁吉乌斯非死不可。 「昴,关于与库珥修大人的谈判……」 「可信度还利益什么的,专门鸡蛋里挑骨头来误导人,根本就没人性。一副自以为很伟大的样子,谁要跟随她啊。」 打断想说什么的雷姆,口出恶言的昴为这话题打上休止符。读取到昴不想旧话重谈的心情吧,雷姆端出别的话题。 「接下来要怎么办?如果昴说的是真的,那一刻都不能犹豫。」 「如果我说的是真的?」 「呃——既然一刻都不能犹豫,那要回罗兹瓦尔大人的宅邸吗?」 听到剌耳的话昴打岔,不过雷姆没有理踩。 雷姆之后问的,昴摇头以对。 「不。现在只有我们回去也帮不上忙。要就得带着可以对抗的战力回去。就算没有也要有替代方案,否则不行。」 只有昴和雷姆回去的话,只会重复之前的回圈。 如果更早出发,或许可以在不遇到魔女教的情况下安然回到宅邸。但是,光凭宅邸内的战力要迎击魔女教恐怕是太过严峻。 「数量和战力都不够。罗兹瓦尔在干嘛啦……」 只要有他在,就有可能驱逐魔女教的战力。 但偏偏关键的时候,那个宫廷魔导师却不知道在哪干什么去了。 「昴,其实罗兹瓦尔大人……这几天不在宅邸的可能性非常高。」 「——!?你知道?罗兹瓦尔不在宅邸是早就决定好的吗?」 「罗兹瓦尔大人在嘉飞尔……他预定去拜访领地内的关系人士并逗留数日。」 「可恶,时间点太糟了!这就是没法应付袭击的原因吗!」 雷姆的回答印证了担忧,昴用力抓头后咒骂。 没法指望罗兹瓦尔这个最大战力的话,就如先前估算,战力压倒性不足。这点就算昴和雷姆提早赶回也一样。 「果然不带援军回去就成不了事。」 确信又回到最初的结论后,昴朝着凝视自己的雷姆点头。 方针已经决定了,而且没有犹豫的时间。要是想超越上次和上上次的轮回结果,那至少明天就得从王都出发。 有鉴于现在已经入夜,时限只剩下一天半。 「总而言之,只能找其他人帮忙了。雷姆,你熟悉王都的地理吗?」 「来过几次,这几天又跟昴一起绕过所以还算可以。……不过要找谁?」 「先找旅馆,之后再说。就算晚了也得在明天之内离开王都,否则赶不上。……总而言之,之后的事全都到那时再想。」 必须尽可能做足万全准备。昴一本正经地告知雷姆。 雷姆静静地接受这提案。斜视她的昴默默地仰望天空。 夜色从另一头逐渐逼近王都的天空——那迫近的黑暗象征着不吉利。 缓慢的移动令人毛骨悚然,简直就像在暗示昴的路上乌云罩顶—— 第二章『猪的欲望』 1 「——别看妾身这样。妾身意外地爱看书。」 坐在奢华的椅子上,一只手靠着扶手的少女这么说。 另一只手则是摊开装订讲究的书本,眼神在已近后半部的内容上奔走。那样的姿态与之前少女给人的印象不同。 穿着像睡袍的红色薄睡衣,披着同色的披肩,毫不吝惜展露身体的丰满曲线。但即使沐浴在男性视线中少女也没意识到这点。 少女埋首在书本的世界中,自然到不像有在迎接访客。 「————」 昴感觉那庄严的举止令自己忍不住看呆。 纤柔白指顺着文字,瞳孔追随文字的模样让人产生想要永远凝视这身影的念头。会有这样的感慨,或许是被少女的另外一面给吸引。 「————」 踩着运动鞋踏在铺设地毯的地板上,被忽视的昴进退维谷。 虽然如愿进来,但关键的屋主却对昴不感兴趣。要是想强行开启话题,只会收到开头那句话。 该不会,是要自己等到她看完书吧。 「再怎么样也太……」 想否定那不安,但一看着优美翻页的人儿就难以否定。 事实上昴很清楚,少女的个性就是那样不讲理。 宛如映照太阳的橘色头发,仿佛烧尽目光所及一切的火红双眸。白里透红的肌肤和富含女人味的丰盈肢体。浓密的美色也像是剧毒,安静凝视书本的美妙姿态用尽笔墨也难以道尽。 这样的人品若为万人爱戴,只能说天神有多偏袒她。 ——少女名叫普莉希拉·跋利耶尔。 王选候补的其中一人,也是昴所找的第二位帮手。 2 离开库珥修宅邸,雷姆去找旅馆的时候,昴就去找能够解救自己脱离困境的人物——莱因哈鲁特。但确认他不在王都后,只能心灰意冷。 阿斯特雷亚家在王都的别墅,由住在里头的一对老夫妻负责管理。 两人欢迎没有事先通知就来访的昴,但在听完昴求见一面的要求后说: 「少主两天前带着主人菲鲁特大人和她的家人回本家去了。不过我们可以帮忙联络……」 莱因哈鲁特不在的原因,就跟他来库珥修宅邸找昴的时候说的话一样。 明知如此却还是抱着一丝希望,但昴的愿望终究没有传出去。 就算联络上了,王都到阿斯特雷亚本家的距离,以及从那到梅札斯领地的距离都是致命伤。莱因哈鲁特参战根本是不可能的事。 「不管是罗兹瓦尔还是莱因哈鲁特,关键的时候都帮不上忙……!」 告别老夫妻后,等到看不见屋子了昴才抱头。 这次所有的人事物,其时间点都很不凑巧。 可以帮忙的候补人选接二连三被删除,使昴真的失去了从容。 要是『死亡回归』的起点是与莱因哈鲁特道别的晚上或之前就好了—— 「没有的事去想也没用……快点想,快想啊快想啊快想啊快想啊我。力量、人数、时间和一切全都不够。我只能绞尽脑汁想了啊。」 鞭策脑袋全力运作,昴拼命思考想要挤出第二好的方案。 库珥修和莱因哈鲁特被撇除名单外的话,那昴几乎就没有手牌好选。 想到与库珥修谈判的始末,感觉就算找骑士团申诉结果也一样吧。而且就现状来说,昴对王国骑士团只怀有不信任。 ——被以为关系还算良好的库珥修摒弃,让昴的内心对其他人疑神疑鬼。 缩小自己的选项却没注意到的昴,想到的知己还有两人。但是一个是憎恨度超越骑士团的『最优秀骑士』。没法想像自己去低头请求他。 所以说,昴的候补名单上只剩下一个人。 「昴,接下来要怎么做?雷姆……」 「放心,交给我吧。雷姆什么都不用做。不用去想太多。跟在我后面就好。这样就行。」 两人会合后,深思的昴似乎让雷姆看不下去而出声。 打断她,投以弱不禁风笑容的昴继续思考。 ——一定要避免让雷姆成为众矢之的。 为了保护昴,雷姆会奋不顾身,毫不犹豫地舍命救他。正因为知道这点,所以说什么也要守住她的性命。 那是拯救雷姆的心灵,让她心怀依赖的昴的义务。 会失去她的结果,说什么都要避免。 因此昴只能自己来。不这样的话就无法保护雷姆,到时就算拯救了爱蜜莉雅和村民也没有意义,更没法一雪对贝特鲁吉乌斯的恨意—— 「那是怎样……」 察觉到一瞬间的极度危险思考,昴摸摸太阳穴。 刚刚的想法简直就像是比起解救爱蜜莉雅他们,更要以抹杀贝特鲁吉乌斯为优先。那样不就跟库珥修指责的一样了吗? 「没事,没事。我,有好好地,在做正确的事。我正要去做,我会去做。」 仿佛说给自己听,宛如深入浅出地讲解,明明看见却装作没看见,就像给深渊加上盖子,昴肯定自己。 因为要是不肯定,菜月·昴就没法保持正常。 3 翌晨,在旅馆度过一晚的两人,抱着一丝希望回到贵族街。 王都上层的贵族街,璀璨夺目的建筑物并立。昴他们造访的豪宅,也以不负奢华之名的外观迎接两人。 不,应该说是超越金碧辉煌的外观才对。 「这屋子主张存在的方法真好懂,根本没必要问路……」 傻眼的昴,眼前是即使远观,那屋子的豪华绚烂都强烈到会烙印在眼底的地步。 处处反射朝阳的豪宅屋顶被涂成金色,建筑物的墙壁有大量细腻雕刻。眼睛所见的所有窗户全都有浮雕装饰,点缀庭园的是堪称前卫艺术的形形色色石像。 暴发户的品味在这发挥到极致——反映豪宅屋主的兴趣到这种地步,强行主张自我的光景令昴发出干笑。 昴呆立在大门前,身旁的雷姆也难得露出目瞪口呆的表情。若目的是要让访客震惊,那可以说是完美达成目的。 「这绝对不是前屋主的兴趣吧?有够可怜。」 「唉呀呀呀,其实这是公主的兴趣。而且还是一气呵成的工程哟?连我都同情那些彻夜赶工的工匠,不过被金币袋敲脸颊他们就没有怨言了。」 「不,那跟用成捆钞票打人不一样,差很多吧。用金币袋打怎么想也太暴力了。」 听到昴的吐嘈,站在门后的人哈哈大笑。 粗指伸进黑色头盔的缝隙间抓脖子的男人。 整个头被黑色铁头盔罩住,脖子以下做山贼风格的随性打扮。那奇装异服很抢眼,但最叫人印象深刻的是整个空荡荡的左臂吧。 藏脸单臂又轻薄的男子——阿尔,担任目标人物的随从。 自称佣兵的他,跟昴一样都是从地球被召唤到这里的同胞,因此莫名亲近昴,也对大清早就来访的两人表现友好态度。 「那,一大早就上门来是有什么事?如你所见,我有低血压所以早上暴弱喔?要是邀我去打个猎的话有点难办。」 「不要讲得像是去家庭餐厅一样啦。今天有事要找你的公主。」 「找公主~?」 黑色头盔里头的阿尔露出什么样的目光,因为看不见脸所以不得而知。品尝被评鉴的不快,同时度过沉默的时间半晌。接着。 「啊—可以补充女仆成分,不错。就帮你传话吧。」 「你比我想的还要无聊耶。是说这间豪宅好歹有女仆吧。」 「喂喂,你根本不了解 公主。认为自己最棒最可爱的公主哪可能带女仆这玩意出来。豪宅里头就只有正太管家啦。」 「光听就觉得糟糕至极……评价急速下降了。总而言之快去传话啦。」 好—啦。用无精打采的闷声回应后,阿尔就散漫地回到豪宅内。 身旁的雷姆在往后退一步的距离处保持沉默,脸部紧绷面无表情。只从捏着昴的衣摆的手指处渗出藏不住的不安。 想要拭去雷姆的不安,但同样不安的昴办不到。 「好慢……。没有预约又还是清晨。那个女人八成会说胆敢妨碍妾身宝贵的睡眠时间——」 「喂——公主说可以哟——」 尽管不安要素很多,但都被从豪宅玄关探出头的阿尔用悠哉的声音掩盖。 预料之外的回答来得太快,昴整个人愣了一秒。 「怎、怎么这么爽快就答应?」 「我也很意外,不过公主其实很早起。不过相对的,晚上就超早睡觉。反正就是这样,这边啦这边。」 朝着退缩的昴笑,阿尔态度悠闲地邀请他们进入豪宅。跟在他后面进入屋子里,就被不输给外观的内部装潢给冲击到。 连外行人都看得出的昂贵艺术品和家具摆设就直接展示在走廊上,数量多到妨碍走路;连照明和画框都以贵金属装饰的样子,令人感受到疯狂的执着。 「一开始可能会觉得刺眼,不过习惯后就还好。还好现在是早上,晚上的走廊更恐怖咧。」 「又不是小孩子,不要讲什么晚上的走廊很可怕这种话啦,你这个大人。」 「石像的眼睛是夜光的喔?」 「那是你的主人脑袋有问题。」 抬头看,分立在走廊两旁的石像眼睛嵌着像宝石一样的东西。要是四周变暗就会发光吧。购买者和制作者的脑袋都不正常。 跟在两人后方的雷姆一直吸鼻子。嗅觉敏锐的雷姆似乎嗅到什么可疑的气味,直盯着走在前面的铁头盔背影看。 这种不协调的三人行在建筑物里头很快告终。 「公主就在豪宅的最顶楼。奢侈到整楼做成一间房喔。」 「简直就像哪家饭店的总统套房。可以上去了吗?」 「就兄弟你喔。」 来到楼梯口的阿尔用拇指比着楼上,意有所指地回答。 声音中的不平稳让昴用警戒的眼神看他。 「没有没有喔,我不是使坏才这么说的。是公主说只见兄弟而已。小姐就请到客人用的房间。」 「你觉得我能放心地把她交给刚刚才在讲补充女仆成分的家伙吗……?」 「也难怪会被这么说,不过我也会在公主的房间门口待机所以放你一百二十个心。虽然委屈又可惜,不过小姐就交由舒尔特前辈带路吧。」 抢先解除昴的挂虑后,阿尔边发出苦笑声边弹响手指。马上楼梯上方就出现一名粉红色卷发的红瞳少年。 是只能用美少年这个形容词来形容的少年。娇小的身躯套着管家服,绷着的脸仿佛在述说自己忠于职务,不过却荡漾着哪里怪怪的气息。 「欸,别怠慢客人哟。」 「是。请交给我。」 阿尔轻拍少年肩膀,回答得正经八百的正太管家就要带领雷姆离开。雷姆不知所措地看向昴。 「对不起。等我到谈话结束吧。这间豪宅的危险人物,包含那边的头盔人应该全都会集中在楼上,所以放心跟着他去吧。」 「说我是危险人物太过份了啦,兄弟。虽然我很常被人说是可疑人物。」 无视阿尔闹别扭的声音,昴抚摸雷姆的头让她安心。被摸头的雷姆难为情地眯起眼睛,无可奈何地颔首。 「明白了。——请特别注意那个人。」 点头后,雷姆轻轻靠近昴以窃窃私语警告。 她只看了阿尔一眼。看样子阿尔似乎大大剌激到雷姆的警戒心。 「嗯,知道了。」 其实是很想相信同乡的阿尔,但在信赖度上当然是雷姆比较高。 想到在库珥修宅邸的对谈,就该意识到这里也是敌阵。 朝点头的昴微笑,雷姆跟着正太管家消失在走廊后。 「咻——很行喔,兄弟。她很爱你喔。」 「既然要吹口哨就吹好一点啦。还是跟我一样不会吹?」 至今还不曾用嘴巴吹出正常的口哨声。 尽管从以前就练习很久却还是吹不好,因此留下了沉痛的回忆。 「啊—因为我的嘴唇称不上完整。要吹出正常的声音是不可能的。」 「这、这样啊。那真抱歉。」 得到比想像中还要沉重的回答,昴放弃继续追究。 「好啦,让那位小姐干等也太可怜,让公主等太久更是找死的行为。赶快上去吧。」 「进展神速真是谢天谢地。……顺带一提,今天普莉希拉的心情怎样?」 对方是可怕的普莉希拉,其心情会直接影响结果。 「我是觉得不好不坏啦,不过别指望这种事比较好喔?公主的心情是会根据对话前后、中间、上下左右随时改变的。也没有特别喜欢的话题。你就用即兴功夫巧妙克服吧。」 「一出场就要决胜负啊……是我最不擅长的。」 上了楼梯,走过平台尽头处是房间大门——装饰得超越花枝招展境界的门。 「里头是公主宽敞到浪费的私人空间。因为我没被叫到里头,所以只能在这等不能进去。」 彻头彻尾悠悠哉哉的阿尔就直接坐在门前的楼梯上。然后把挂在腰后的青龙刀拿下放在大腿上。 「可别惹公主生气喔?被迁怒就免了,她心情不好会害我一直被刁难,累死人了。」 「……不好意思,我就是来做刁钻要求的。」 冷淡地回答阿尔的请托,昴深呼吸后推开门。 然后—— 4 ——然后,时间回到一开始与普莉希拉对峙的时候。 进入房间的昴,与身在宽敞空间最里头的普莉希拉面对面。但是她坐在高人一等的台阶椅子上优雅地读书,看都不看昴一眼。 掌握不到开口时机,这段期间时间继续前行,焦躁和不知所措支配着昴。 「——好啦。」 因此,当合上书本的声音突然在房内响起时,昴吓到肩膀声起。 简直就像自己的弱点被直视般,昴轻轻咬牙。不把他放在眼里的普莉希拉慢慢地用手指摩擦合上的书本封面。 「无聊的故事。」 「……可是你看起来看得很专注。」 「看书期间专注在书本里的世界才是正确的读法吧。看完之后才说出心得感想。没看就说无聊,是愚蠢的行为。」 自称喜欢看书看来不是讲假的。果断地称没看书就批判是愚行的普莉希拉,忽然把看完的书扔向空中。 「——啊。」 被丢出的书就在傻住的昴面前突然烧起来。 被惊人火力烘烤的书本烧光,只剩下黑色灰烬飞舞。 「好啦,夺去妾身宝贵的晨读时间。——至少是带了比刚刚的书还要挑起妾身兴趣的话题吧?」 淫靡又恶毒地笑,换脚交叠的普莉希拉用白指指向昴。品尝额头仿佛被指头戳到热起来的错觉,昴硬是策动干唇。 「——跟你同为王选候补者的爱蜜莉雅。为了打破她所处的现状,所以我希望你助我一臂之力。」 「————」 听了昴的话,闭上一只眼睛的普莉希拉无声催促继续。平常心在红色视线下摇摆,昴拼命地集中精神说 出事先准备好的话。 然后,昴花了几分钟讲到结论。 「魔女教啊……哼。」 普莉希拉用靠在扶手上的手撑着头,另一只手拍腿。 改善对库珥修讲的内容并添加意见。听完的她感慨很深地喃喃低语,然后闭上眼睛。 「对,魔女教。要是放着那些家伙不管就会害死很多人。会被迫害的不只爱蜜莉雅,所以我想在那之前打倒他们。为此我需要力量……」 「哼哼,呼。」 「——?」 突然,低头的普莉希拉肩头微微颤动。从她嘴巴跑出来的沙哑吐气叫昴皱眉时,她猛然抬起头,说: 「哈哈哈哈!有趣!有趣啊你。原来如此,确实比刚刚那本书还要震撼妾身的心。滑稽到这种程度,堪称一绝啦!」 普莉希拉大笑,同时耻笑昴。 那是凶猛的肉食动物才会有的笑容。凭本能就知道,那一定是猫咪用爪子玩弄完老鼠要杀掉时会露出的笑脸。 「——呃!有什么好笑的?」 「而且还不知道自己滑稽在哪。喂喂,我说你啊,该不会不知道自己的话多么支离破碎吧?」 手指插进自己的橘色头发,普莉希拉边卷缠头发边快乐地笑。 那种仿佛看穿人内心的说法,昴有印象。在库珥修的宅邸里好几次都受到这样的对待,对方就是想说昴理解力太低。 「有没有可以拜托的人我是不知道,不过你所做的只是利敌行为,到处去其他阵营告知自身阵营的弱点。因为如此所以力量不足很伤脑筋……以为这样就能获得帮助,你脑袋也太天真了吧。」 用手指敲击太阳穴周遭的普莉希拉嘲笑昴的拼死恳求。 有想过可能会被冷漠对待,但没有预料到会被谩骂到这种地步。 「不懂立场就算了,还考虑得这么不周详。夸张到极点。本来是想讨救兵却把同伴给逼到绝境让敌人坐收渔利……你的行为证明了自己是无能之辈,根本没法担当大任。不如死了还比较好。」 畅所欲言的普莉希拉站起,从台阶上走下来到昴面前。 「干脆——让妾身把你的脑袋敲掉好了。」 下一秒,普莉希拉从胸口拔出扇子,轻轻抵着昴的脖子、右边的颈动脉。技艺高超到根本没看到她踏步的瞬间,连她何时挥动手都不知道。 尽管扇子并非利刃,却给昴只要一动就会人头落地的错觉。 「连眼睛都追不上吗。」 昴忍不住屏息的样子,让普莉希拉感到无趣,说完就拿开扇子。 「愚蠢又驽钝,真的没得救了。……不过,受到这么残酷的对待都还是为了主子到处奔波,只有这股忠义值得敬佩。因此,」 啪的一声打开扇子,眯起眼睛的普莉希拉将自己的嘴巴藏在红色布幕后。 「单单耻笑你的行径就赶走,就连妾身都觉得太残忍。所以给你个机会。」 「……机、机会?」 「没错,机会。就是『劝司』。」 又是从阿尔那听来的吧。用含糊的发音念出英文的普莉希拉,将再度叠起的扇子伸向昴。不知为何昴无法闪避那笔直、安静伸过来的扇子,额头被扇子的前端一推就整个人坐倒在地。然后, 「舔吧。」 眼前是脱去鞋子,伸出裸足的普莉希拉。 「————」 不明话中的意思,昴的视线在普莉希拉的脸和脚来回游移。 俯视宛如迷路孩童的昴,普莉希拉温柔地像在对待做错事的小孩,又狠毒地像在玩弄奴隶。 「趴在地上,吞下羞耻和屈辱,像只丢人现眼的野狗,像吸吮母亲乳房的婴儿,舔妾身的脚吧。——做得到的话,就考虑你的提案。」 「啥——!?」 「讨厌的话就算啰?优先维护自身的小小矜持,把摇着尾巴的主人舍弃在荒野的话也是可以。不管哪一个,对妾身来说都是消遣。」 不管怎么发展自己都能享受到。普莉希拉遮着嘴巴窃笑。 她这只有恶意的态度,让昴的五臓六腑被怒火煮沸。 但是,在声音大起来任感情奔放之前,昴硬生生地忍住了。在这里放任感情肆虐的话,谈判又会失败。 「————」 目光在眼前的脚,以及普莉希拉的嘲讽脸之间来回。 闭上眼睛,爱蜜莉雅、拉姆、碧翠丝、村中的孩童们和大人们,他们的脸接二连三地浮现脑海,慢慢地平息腹中沸腾的岩浆。 恼怒,束手无策,得到的结论是—— 「我、我……明白了。」 忍住屈辱,昴跪下来捧住普莉希拉的脚。 想想爱蜜莉雅和村民是在苦痛中死去,昴在这儿品尝屈辱算什么。只要能回避那个绝望的未来,到达能够活下去的世界的话,管他是变狗还是什么都无所谓了。 颤抖的嘴唇接近脚背,像吸吮一样接触肌肤——之前。 「唉,你真的——只是个无趣至极的人呢。」 鼻梁被正面一踢,昴的身体飞向空中。 「————」 整个人纵向旋转,视野分不出上下。 昴没法理解发生什么事。 猛力的冲击敲击头部产生浮游感,但紧接着被硬物撞击全身的感触中断。 成大字形贴在地面,过了一段意识模糊的时间后才察觉到。 黏答答的液体从鼻腔大量溢出。 「你的那个根本称不上是忠义或忠诚。只能说是肮脏无比、像狗一样的依赖以及像猪一样的欲望。你这头只会要求人的怠惰蠢猪。而猪的欲望最丑陋了。」 不间断的耳鸣和呕吐感在头盖骨里头尽情跳跃。 可以听见普莉希拉的声音,但内容却进不了脑袋。 「就算击退了魔女教,拥有你这种畜生的凋敝阵营,妾身也会消灭掉。你的轻率行为和态度,让妾身这么决定。」 揪住倒地之人的胸口,粗暴地拎起身体。 上半身被拉起的昴流出更多鼻血,导致呼吸困难呛咳不已。而毫不留情的话语就从极近距离当头淋下。 「——尽管自豪吧。因为你把那女的,把爱蜜莉雅导向毁灭。」 被恶狠狠地推开,扫的身体在地板上滑行,滚到门口。 地上留下滚动后洒出的鼻血。但比起那些血迹,看到昴更让普莉希拉不愉快。 「——阿尔迪巴兰!」 她一厉声大叫,与外头联系的唯一一扇门就被打开。 探头的阿尔,看到门前血流满面的昴。 「喂喂,这是怎样……」 「把那叫人不爽的蠢货扔出去。你要的话砍死也没关系。」 「我有关系啦,在各方面……好啦,走啰,兄弟。」 没有反驳愤怒的主人,阿尔轻松地扛起倒地的昴,快速步出门。 但是,在离去之际又悄悄地看向房内的普莉希拉。 「别那么生气嘛,公主。可爱的表情会被残暴给糟蹋喔?」 「如果不希望你那张崩坏脸被毁得更彻底的话,就快点带人走。妾身不会说第二次,阿尔迪巴兰。」 「我说过别用那名字叫我。」 扔下这句话,阿尔就扛着昴赶快关上门。 他快步下楼的同时,用担心昴的声音说: 「总之,快点逃走比较好喔。公主现在很不爽,很有可能马上就改变主意要你的脑袋。快趁还没被砍的时候逃跑吧。」 「啊,呼啊……?」 「这样不行。我去叫跟你来的小姐,之后在外面看要 怎样吧。」 看昴意识朦胧的样子,阿尔似乎感到麻烦而耸肩。 接着加快速度,飞也似的冲下楼梯。 5 「——昴!?」 看到靠着豪宅大门席地而坐的昴,雷姆脸色大变冲过去。 雷姆触碰颓然瘫坐的他,边确认伤势边咏唱治愈魔法。淡淡的光芒逐渐包围昴脸上的伤口。 「昴在上面发生什么事?」 「啊—就那个啰。看来是惹到我家的公主了。都跟他说要注意了……算了,要他完美地猜想到猫的心情太为难他了。」 阿尔的回答不得要领,不过话中也没有丝毫罪恶感或歉意。 那样的态度令雷姆哑口无言。才想要抗议,却被阻止。 「……什么都不用说。」 「——!昴,你意识还清楚吗?」 随着脑震荡被治愈,朦胧的意识开始集中。听见昴的声音后雷姆笑颜逐开,不过马上闭上眼睛好专心治疗。 「昴真的是不能不盯着看的人呢。只不过分开将近一小时,就受这么严重的伤回来。」 「我也不想受伤……」 血液循环一恢复正常,鼻腔就再度涌出血流。昴连忙用手接着滴落的鼻血,雷姆则是从怀中掏出手帕轻轻贴在他脸上。 「请按着。等血流完自然就会停止。雷姆要继续治疗。」 「……好。」 听从雷姆的吩咐按住鼻子,昴接受慢慢渗入的治愈玛那。 「好像没事了呢。」望着他们的阿尔点头道。 「我在也没什么用,就回里头啰。是不知道你讲了什么,不过看样子不是很顺利呀。我太慢回去的话,公主有可能真的会下令宰了兄弟你。」 「杀了昴……!?」 「不要那么可怕的表情嘛,小姐!只是可能啦!所以说快在指令下达前逃走吧。我也不想那样做呀。」 夸张地回答过度反应的雷姆后,阿尔泄气地垂下肩膀,歪头说: 「那,好好休养吧,兄弟。那边的小姐也……嗯—记得叫拉姆吧。我兄弟就拜托你了。」 「——拉姆是姊姊的名字。雷姆的名字叫雷姆,阿尔大人。」 雷姆朝口气轻佻道别后就背过身的阿尔正式报上名号。 顿时,阿尔停下脚步。 「……雷姆?」 止步的阿尔微微抬头,然后慢慢地转身面向她。 「别说蠢话了。你是拉姆吧?」 「是雷姆。……冒昧请教,阿尔大人在哪儿见过姊姊?」 对方把自己误认成双胞胎姊姊,于是雷姆这么解释并反问,可是却没有得到阿尔的答覆。 阿尔举起剩下的手触碰自己的头盔,忙不迭地发出金属声响。 「这是怎么一回事,喂……」 不知哪里没法接受,阿尔的声音里带着急躁。仿佛要证明这点,玩弄头盔的手指动作也越来越快。 「小姐是雷姆……姊姊是拉姆。」 「是的,正是如此。」 「问这种事很那个……小姐你的姊姊还活着吗?」 「……?不懂您这么问的用意,不过姊姊当然还活着。」 雷姆一这么应答的瞬间,默默听着对话的昴立刻起鸡皮疙瘩。 「——开什么、玩笑。」 低沉冰冷的声音,伴随沉重的声响敲击耳膜。 隔着头盔摸额头的阿尔低着头喃喃自语,声音像从喉咙里挤出来。 直到这一刻,昴终于察觉到恶寒的真面目是阿尔释放的阴气。 不可以待在这里!本能大鸣警钟。雷姆似乎也有同样的感受,轻轻地靠近昴,说: 「昴,搭肩膀的话站得起来吗?」 中断治疗弯腰的雷姆也裸露警戒,这么问。 听她这么说昴缩下巴回应,配合雷姆的动作调整呼吸。 「放心吧。我什么也不会做的。」 但是那样的警戒,因阿尔摇头收敛阴气而成了杞人忧天。 鼓涨的紧迫感消失后,昴忍不住放松肩膀。雷姆也在安心下微微缓和扑克脸。 「在讨人厌的气氛解除时这么说很抱歉,不过快走吧。知道刚刚的事后,连我也觉得心情不是很好了。」 「……知道了。感谢拨冗接见,还请帮忙这么转达。」 「好,了解。路上小心。」 彼此装作没事交换客套话后,昴就搭着雷姆的肩膀迈步。 体重靠在娇小的雷姆身上,两人慢慢远离跋利耶尔宅邸。 阿尔一直瞪着两人走下坡道、逐渐远离豪宅的背影。 「开什么玩笑。那个是这样吗……我都要反胃了。」 6 ——与普莉希拉·跋利耶尔的谈判以决裂告终,这次真的是走投无路。 「最优先要完成的确保战力,是我没法达成的成就吗……」 被绝望和无力给打垮的昴,摸摸自己的鼻子这么说。 宝贵的上午被普莉希拉给毁掉,现在刚好是要中午。离昴设定的离开王都时限还有半天——两人正逐渐失去时间上的从容。 然而状况别说一进一退,根本是只有倒退,完全是惨败。 「不管怎么说,那个高傲的混帐女人……竟然忘了我救过她的恩情……!」 第一次见面时普莉希拉被恶棍包围。道出带她逃跑的功绩后,昴愤恨地扭曲嘴角咂嘴。 她丝毫不觉欠人什么的态度虽是事实,但面对前来恳求帮助的对象都如此无情践踏,是昴想都没想到的。 阿尔也是老样子。对主人的暴行完全没有要劝诫的意思,真是薄情寡义的家伙。什么同乡,一点屁用都没有的家伙。 「每个都去吃屎吧。明明都不知情,明明什么都不知道……明明没法保护任何人事物,却还一直碍我的事……哼!」 咬牙切齿之余,又在急躁下用力咬牙。嘴角破皮,血流到舌头上,但愤怒与屈辱让他感受不到铁锈味。 「——转换心情吧,转换掉。现在可不是随那些白痴起舞的时候。」 不得不去想的事多不胜数。 送雷姆离开做最后的垂死挣扎,昴前往与她约好的会合场所。双脚通过贵族街大道,进入王都中层的商业区。 就这样分开人群,笔直地前往目的地的时候。 「哦—!那边的哥—哥!很痛的—样子耶—!无要紧呗—?」 「啊?」 突然被叫住,惊讶的昴往斜下方看。 对方的身高很矮,只到昴的腰部,不过正挺直背脊仰望他,像在观察。 橘色的体毛和滴溜溜的眼睛,讨喜的脸蛋充满喜色的幼猫兽人。 「你流血了吧—?咪咪偶尔吃饭时也会咬到嘴巴所以知道—!那超痛—的!差点哭出来啰—?差点哭出来啰—?」 「我才不是因为那么孩子气的理由才流血……不对,我很忙,再见。」 「不治疗可以—吗?嗅嗅,嗅嗅。还有哥—哥其他地方也还有血的气味哟?你流过鼻血?」 被普莉希拉踢出的伤口应该早就堵住了,但少女的嗅觉却还是捕捉到残余。不开心的记忆苏醒,就在昴要推开少女的时候。 「不—行,咪咪。不可以给伦添麻烦。淘气是不行的哟。」 可是,在昴这么做之前,少女的同伴抢先一步找到她。被柔声唤作咪咪的少女转过身,朝气十足地挥动短短的手。 然后,微笑着凝视她并走过来的人是…… 「——呃。」 「非常抱歉。偶家的孩子给你添麻烦…… 嗯—嗯?」 昴倒抽一口气,这样的态度让对方停止道歉,然后立刻认出他来。 惊讶在转眼间就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欢迎出乎意料之事的神色。 「记得你叫……菜月。爱蜜莉雅的骑士,菜月·昴。——你还在王都呀。真是有缘咧。」 拥有一头柔软浅紫色头发的娇小女性,眯起的浅黄色瞳孔带着让观者的心情沉稳下来的逗趣光芒——但是昴知道,这名女性的本质是掠食者。 尽管见面的场所不同,但没有错看她那特异的气质。 「安娜塔西亚·合辛……」 「嗯,对。你记得很清楚呢。太好了。偶本来很担心在那种场子给伦的印象很薄弱。松了一口气咧……既然连后来很惨的菜月都记得,那其他伦一定也记得。」 操着一口听不惯的关西腔——卡拉拉基腔的安娜塔西亚柔美微笑。 昴因意料之外的邂逅感到惊讶,接着视线扫向周围。既然安娜塔西亚在这,那身边应该就会有那男的—— 「放心。偶跟由里乌斯分开行动。他没来这边。」 「……这样啊。」 被看穿焦虑的原因,昴尴尬地回答。手贴嘴巴快乐不已的安娜塔西亚,似乎非常讨厌主从聚在一起。 意想不到的相遇,但昴并不觉得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不用说,原因出在由里乌斯。考虑到在练兵场与他的争执,不管发生什么事都绝对不可能跟安娜塔西亚的阵营联手。 「首先,你看起来状况似乎不错。虽然只有一点点,但伦家还是有在担心咧。」 「……那真多谢了。你才是,状况看起来很棒。」 「一点一点咧。」 「哦—!一点一点啦——!」 昴的讽剌得到关西人本人的回应,还有乐在其中的幼猫嘻笑。这位少女叫做咪咪吧,安娜塔西亚好像是跟她两人一同行动。 「时下最夯的王选主角,连一个护卫都没带在街上晃来晃去好吗?」 「为了不被认出,偶是有变装过的哟,不行咧?」 安娜塔西亚原地转一圈展露她的城市女孩打扮。确实服装是脱离了她的个人风格,但关键的白狐围巾和巨大的双珠扣式钱包依旧健在,根本就毫无说服力。昴翻白眼,从中领悟到大略感想的安娜塔西亚发笑。 「嘿,伦家的魅力藏不住也无法度啰。而且有瞎眯万一,有偶可靠的副队长小姐会加油所以免烦恼。」 「可靠的副队长……?」 看挺起扁胸的安娜塔西亚视线瞄向咪咪,昴一脸诧异。扔着两人逛摊位的咪咪,怎么看都看不出有那种派头。 「你很怀疑咧,不过系金欸喔?那孩子在偶的私兵团中是第二把交椅。即使与由里乌斯战斗,也比菜月还要能撑滴—」 「…………」 「啊,生气了?抱歉抱歉,原谅偶呗?看到有欺负价值的孩子就忍不住了咩?」 那个『忍不住』是怎样?昴弯曲嘴唇表露不满。 「如果你只是想闲聊那我可以走了吗?跟你不同,我有事要做。」 「什么啦,这么冷淡。你说的有事是什么?」 「要跟同伴会合啦。然后筹备离开王都的龙车等等。」 与雷姆约好碰头的地方,就在王都正门大道上的某家餐厅。先不论垂死挣扎的成败,几个小时后必定要张罗到龙车离开王都。 「哦——筹备龙车。那个呀,没用的呗?现在要在王都租或买龙车都不容易哟。好像是因为麻烦事重叠出现。」 「筹备龙车会很累吗?没那……」 回事。本想这么说的昴没把话说完。 在之前的轮回里,都理所当然地使用龙车回到梅札斯领地,但在第一轮的世界中驾驶的龙车是跟库珥修借的。第二轮也没有太大差异,库珥修基于同样的理由出借龙车。 「不知是哪里的谁在收购王都里的龙车。所以说,想在现在的王都租到龙车,就得到处找啰。」 「……真的假的。」 安娜塔西亚含笑这么说,傻住的昴只能这样低喃。 她没有理由撒谎。都到这田地了,却连只是要离开王都都能遇到障碍。苦难倾泻到叫人难以置信的地步,昴抱头苦恼。 「大小姐,不可以欺负人啦—」 但是,看到昴烦恼地低下头,咪咪就拉安娜塔西亚的袖子说。 「龙车就是那个蜥蜴吧—?大小姐给哥—哥不就好了—」 「你有龙车好借我吗!?」 「伦家好歹是商会会长。一两台龙车是小菜一碟呗?不过,菜月好像不想跟伦家说话的样子。」 「唔……。刚刚是我态度欠佳……」 被指责想要中断对话,尴尬的昴吞吞吐吐。那样子令安娜塔西亚掩着嘴嘻嘻笑。 「行咧行咧,偶原谅你。取而代之要陪偶闲聊啰?不管是有事相求还是怎样,圆滑的人际关系都很重要。地点就在约好碰头的店面就行咧。」 楚楚可怜的商人微微一笑,昴没得拒绝。 7 「离中午还有点早,不过都到店里了怎能两手空空。」 这么说完,安娜塔西亚就从柜台端了简单食品过来。是面包夹着蔬菜和肉的长条汉堡。咪咪从她那儿接过食物,一脸开心地大快朵颐。 地点在王都正门大道旁的简餐店。因为是王都最多人经过的地方,所以客人出入频繁。店内高朋满座,昴他们坐的位置是最后的空桌。 「菜月也不用客气尽管吃哟?既然选这里碰面,代表也打算顺便用餐呗?」 「有事相求又还被你请吃饭实在过意不去。我等同伴来了再一起吃,先放着就好。安娜……不对。」 座位虽多,店里却并不宽敞。在闹烘烘又拥挤的地方直呼安娜塔西亚的名字叫人犹豫再三。 「用不着那么在意没关系滴。要是不好开口,叫我大小姐也行咧?」 「那样也叫人难以开口。……是说,关于龙车。」 「这么快就要进入主题啰。以自己的目的为优先,对手不会开心滴。谈判的基本,在于多深入对方的心。菜月这点就不行咧。」 针砭昴的性急后,安娜塔西亚也把自己的餐点送进嘴巴。蔬菜和肉被咀嚼,舔酱汁的舌头莫名娇媚。 虽说库珥修和普莉希拉也是这样,不过安娜塔西亚的一举一动也都有异于常人的魅力。该说是王选候补者具备的某种资质的显现吗。 「吃东西的时候被一直盯着看,伦家会害羞。伦家出身不好所以没什么礼貌。偶吃东西的方式很奇怪?」 「我的教养等级也没高到可以纠正你啦。……不是,一点都不奇怪。大口咬食物的女人,怎么说呢,很少见。」 「……欸,都说要深入对方心中了吧?你那样不行滴啦。」 昴勉强挤出的妥协,被安娜塔西亚讪笑给予低评价。她的无情判断让昴早早举双手投降。 「是说,我不是开玩笑。我真的很伤脑筋。所以可以进入主题吗?」 「就算动之以情,对上像偶这样的人可说是下下策中的下下策。不过,你的努力偶认同。就帮你准备一辆龙车呗。」 安娜塔西亚边说边从怀中拔出羽毛笔。接着摊开包面包的纸,流利地写了些字后折起来。接着, 「这张纸上写着还有龙车的店的位置,以及伦家的亲笔签名。只要拿到这个,你的目的就算完成咧。」 「不要玩我啦。」 「就是要玩你。毕竟——白白给你就不好玩咧?」 平静地说完,安娜塔西亚把折起来的纸放 在桌面上,手掌轻轻地盖在上头遮蔽昴的视线,并且对着相形见绌的昴微笑。 从方才就看过好几次的微笑,这次的质量看起来却跟刚刚的不同。 「用不着那么紧张没关系滴。伦家只是想要你陪偶闲聊。只讲必要的话就告别未免太寂寞了。至少在你的同伴来之前,跟伦家聊聊不为过呗。」 「为什么这么执着跟我这种人聊天?又没好处吧。」 「没有任何意义的事不存在这世上,伦家是这么想的。没伦会知道可以从哪里的谁得到何种发想。不过,在这之中偶觉得菜月是特别的既得利益者哟。」 「……假如那是从王选会场得到的印象,我可不欢迎。」 「伦家跟菜月除了那里,还有其他交集吗?」 昴掺杂苦楚的讽刺,被正经到无法反驳的言论舍弃。把安娜塔西亚的要求和目的放在天平上,昴立刻学乖。 「真的只聊到雷姆回来?这样你就肯把那张纸给我?」 「伦家会说谎也会欺瞒,不过这是真滴。可以用白纸黑字发誓哟。」 「还真敢厚脸皮这么说。……那要聊什么?」 「一开始就说过了呗?谈判的基本在于深入对手的心。话题和探问都要够高明。首先,就从对方有兴趣的事开始呗。」 也就是先不要露出不情愿配合的态度吧。真实际的忠告。要是惹人嫌导致约定作废的话就麻烦了。昴抓抓头,深思。 「欸、欸,大小姐大小姐。咪咪还想吃刚刚的东西,可以点—吗?」 「可以哟,尽管吃吧。啊,不过酱汁不要沾在嘴巴上。会害得可爱的脸蛋黏答答滴。虽然那样也很可爱。」 「帮我擦帮我擦—!好耶—我去拿啰—!」 被安娜塔西亚擦过脸后,咪咪就欢欣鼓舞、精神百倍地走向店员。那小小的身影让昴灵光一闪。 「刚刚,你说那个小个子是副团长。」 「怎么?不是讲伦家而是咪咪?菜月有那种兴趣?一看到猫耳就看不见其他东西了?是的话,麻烦不要接近偶家的孩子嘿?」 「我才没那么麻烦的癖好咧。首先,我吃过亏……」 想起那个不懂事宅邸里头的猫耳骑士,昴就咬牙。 「总而言之,不是你想的那样。单纯只是在意而已。我记得你说过私兵团吧。」 「在卡拉拉基很出名咧。伦家合辛商会专属的佣兵团『铁之牙』,出资者是偶,有权挑选成员的当然也是偶。」 说完,安娜塔西亚陶醉地望向咪咪的背影。 「乱可爱一把咩?抱着睡会冻未条哟?」 「应该是我问你有那种兴趣吗。该不会副团长这个职位是因为你的偏爱才让她坐上的吧。」 「这点放你一百二十个心。说过了吧?那孩子是『铁之牙』的第二把交椅,论实力稳坐副团长之位滴。不然的话,就不会跟伦家一起在王都散步啰。」 从她的话中感受到绝对的信赖后,昴再度看向咪咪娇小的背影。 看不出来强到哪去。可是,安娜塔西亚的话有说服力。要一个人肩负起护卫王选候补者的任务,实力不被信任的话就不可能有这样的安排。 「啊,事先声明,偶不会透露团员的详细情报哟?伦家可没大方到公开所有部下。不如说,小气方面伦家比较有自信。」 「那不是应该要有自信的地方吧……」 试图深入的话题被闪避,不过昴已经将『铁之牙』视为威胁之一,刻画在脑内。哪天要和安娜塔西亚敌对交锋时,那会是一道阻碍之壁。 「菜月,你眉头的皱纹太深咧。眼神变可怕啰。」 「我的眼神凶恶是与生俱来的啦。不要随便挖别人的自卑情结。」 「情结?嗯嗯,算咧。话说回来,讲到与生俱来,菜月是哪里人?黑发的人很少见,这件服装也很罕见。」 「我来自地球日本,这服装叫运动服。在这世界大概是唯一一件。」 老实回答反而变得像是在闪避问题。 果不其然,安娜塔西亚觉得话题被岔开朝奇怪的方向去,所以嘟起嘴唇。 「地球日本,听都没听过……在哪?」 「大瀑布的对面啦。东方的东方,再往东的日本国。」 「大瀑布……」 昴自暴自弃地说出会被人一笑置之的解释,但安娜塔西亚却陷入深思。预料之外的反应让昴皱眉。 「你不笑我?莱因哈鲁特是就接受了啦。」 「嗯,这样,是哟。是有听说极少部分的人会说自己来自大瀑布对面。偶是没想到自己会遇到而已。」 「除了我以外还有其他有幽默感的人啊。那人很有名吗?」 「你哪天对『荒地合辛』有兴趣的话,调查看看就知道咧。」 脸庞没有笑意的安娜塔西亚这么告诉昴。听到『荒地合辛』,昴歪头。合辛确实是安娜塔西亚的姓氏。还有『荒地合辛』这个英雄故事,昴也曾听人讲过。 「你跟合辛没有关系吧?记得你说过是为了沾光才借用那名字的。」 「创建卡拉拉基的人,与出身卡拉拉基的偶不能说是没有关系,不过就血缘的话是一点关系都无。伦家只是擅自报上名号。借用以行商发迹、就像神一样的伦的名字,是个好兆头呗?」 「那要胆量够大才敢做呢。」 自行冠上商业之神的名字,对自己课以不辱没其功绩的觉悟。 想起在王选会场,安娜塔西亚发下豪语说自己是出自于私欲而想得到王国的模样。她以那行为做原点,拉开无法后退的一条线。 「失败的话就会被指指点点和嘲笑。不过,伦家来到这里还在路上咧,只是先说些伟大的话罢了。」 安娜塔西亚的出身,只在王选会场表明信念时稍微听到一些,在卡拉拉基的贫民窟长大,其后仅凭商业才干就爬升至现在的地位。 收购国内首屈一指的大商会,跃上争夺王国王位的舞台。 迟至现在,才深深领会到眼前人物的经历是史无前例。 「为什么能做到这种地步?都不怕失败还什么的吗?」 「哦,怎么着怎么着。菜月终于对伦家有兴趣了?」 没有任何含意,单纯道出疑问。如安娜塔西亚所言,自己或许是终于正眼看待她才会有这样的问话。 不是讨厌的对象,也不是带着由里乌斯的人物,只是看着安娜塔西亚这个人。 「失败,失败啊。那个,伦家也是会怕的喔?一路走来全战全胜,就算撕裂嘴皮伦家也不敢这么说。只是打算在这次的比赛一直赢下去而已。」 「一直豪赌,都不会想说赢到这就够了吗?毕竟已经够了吧。你成了大商人,也有很多同伴,该满足了。」 「——你说够了?伦家都还不知道满足是啥滋味咧。」 突然被压低的声音和浅黄色瞳孔贯穿,昴不禁畏缩。 「伦家啊,有梦想滴。」 面对沉默以对的昴,安娜塔西亚突然松开唇瓣改变话题。撇下什么都说不出口的昴不管,用手指轻敲桌面。 「在贫民窟过着不知有没有明天的日子,每天努力活下去的过程中,就有了梦想。……伦家想用这双手,把能到手的东西全都拿到。」 「用自己的手,拿到能到手的一切……」 「确认伦家会变成什么样的人、能走到什么地步就是伦家的梦想。至少,这种程度就要伦家满足,这是偶绝对不可能妥协滴。只要命还在,伦家的手碰得到、抓得到,就全都要变伦家的东西。是要什么都没有、一贫如洗地死去,还是被许多东西包围充斥而 死。——在结果出来之前,伦家的人生比赛还会持续滴。」 被压过去了。 昴理解到面前身材小巧的少女,根本是强大到需要抬头仰望的大人物。 库珥修和普莉希拉都有异于常人的素质。但是安娜塔西亚也有着绝不输给她们的强烈超凡魅力。不,对现在的昴而言,好感度更胜其余两人。 与不懂事情轻重缓急的库珥修决裂,又被桀傲不驯的普莉希拉冷漠对待的昴,安娜塔西亚简直就是上天垂到昴面前的最后救命绳——搞不好,她真的是也说不定。 对无法借到战力的昴而言,她是出借力量的最后可能性。 「那个,安娜塔西亚小姐。我诚恳地想跟你说……」 舍弃一开始要摆脱麻烦的姿态,昴规规矩矩地重新面向安娜塔西亚。 仰赖她。一这么想由里乌斯就闪过脑海戳剌昴的心头,不过他硬是压抑那份感伤,尝试提出话题。 「暂——停。从刚刚就是菜月在听,虽然对伦家有兴趣是很高兴啦,不过这样太不公平咧。」 可是,这样的决心起头却被安娜塔西亚的柔声给打住。 「不公平,不到那程度吧……不对,是说,让我说啦。」 「没错,互让也很重要。在谈判前可要讲究人际关系咧。……菜月似乎想离开王都,已经观光够了?」 「什么观光,不要讲得那么悠哉。我没那个念头,安娜塔西亚小姐也是吧。现在是土包子闲逛旅行的时候吗?」 打断开头的话题竟然是这个吗?昴差点就咂嘴。 「是没打算闲逛,不过不要小看观光哟。——看到人多的地方就绕一绕,光这样就能看到好东西。」 苦笑在中途消失,安娜塔西亚的音量微微降低。昴被她的态度和表情变化给吸引。她则是朝昴抬抬下巴,示意街上。 「这条街也好,刚刚的商业大道也罢,气氛都跟之前不同吧?菜月有发现吗?」 「……被你这么一说,确实有杀气腾腾的感觉。」 几天又几个小时的接触,昴所知道的王都光景就是那样,但气氛上连昴都能感受得到跟以前不同。 「面孔不一样啦。听到王选之后贪得无厌之辈就从别处聚到这里来咧。」 「别撇开自己不说,还真敢讲别人贪得无厌呢你。」 「唉哟,拿想赚小钱的他们跟要拿到国家的伦家来比真是可悲。还有速度是商机的生命……看鼻子灵的人们的动向,就能看出更上面的动向啰?」 安娜塔西亚说的『上面的动向』,是昴所没有的想法。 「上面一动人就动。人一动货物就动。所以说,现在的王都涌入来自各地的旅行商人。看到人就看到商品。接下来就能看到各种东西咧。」 「看到东西……商品吗?你的意思是看现在的王都贩售的货物有其意义啰?」 「理解力不错咧。顺带一提,现在的王都有很多东西的价值都产生变动,目前最贵重的就是铁制品。所以剑啦枪啦这些武器都从王都内外被收集起来啰。」 「铁和武器,我记得有听说……啊啊,奥托讲的。」 在第一轮的世界跟同行的商人奥托聊天时听到的。持有大量无价值库存品而借酒浇愁的他,现在这个时间点可说是确定破产了。 「是说剑和铠甲……收集铁,就是要做武器啰?收集这些的家伙,该不会是想发动战争吧。」 「这个嘛,谁知道咧。也有可能目的在活络经济而非物品本身。若能自己主导营造繁荣盛况,光这样就能赚到大笔名声。商人之间的横向联系很强……评价这玩意,大家都是抢破头在争滴。」 确实,就商人来说,诞生商机的人是要感谢的对象之一吧。商业的活性化联系着都市的活性化。安娜塔西亚的理论昴能够理解。 「从刚刚的口气来看,收集铁的家伙是很有名的人啰?是谁啊……」 「菜月也很熟的人哟。」 「我认识啊?」 「——库珥修·卡尔斯腾公爵。在王都到处搜购铁的,就是库珥修小姐哟。」 「库珥修……」 无心推进的对话里出现了熟悉的名字,昴大吃一惊。 但是,仔细想想也不是没有头绪。连日来都有络绎不绝的访客造访库珥修宅邸。那不单是与有力人士谈判,还有可能是与带商品来的商人谈价。 「这样啊,拉赛尔露脸也是这个理由……」 「拉赛尔·费罗?大人物咧。」 虽说是理所当然,不过拉赛尔的名字似乎也在安娜塔西亚的已知名单中。 而多亏她的情报,散落在昴心中的碎片逐渐拼凑在一起。 「庭园里的大货物,半夜出入的人们。全都是拉拢商人的战略?」 忆起和库珥修觥筹交错的晚上,佣人们忙得团团转的身影。只是那些身影,和收集铁制品的真正用意没法连结起来。 感觉不光是这样的思绪缠绕不去—— 「……那件事,跟现在的我有关系吗?」 追求疑问的解答,但过程中昴却觉得只是徒劳而扔置不理。 库珥修在策划什么,是不是在搅和王都的经济,这些跟昴一点关系都没有。对昴来说最重要的,是对抗魔女教的手段,仅此而已。 然而为什么,会不得不把意识分割给这个多余的思考呢? 「——算咧算咧,就当参考呗。」 思考碰壁时,对面的安娜塔西亚这么低喃。 格外令人印象深刻的声响令昴抬头,而她静静地伸出手掌。昴不自觉就接过筹措龙车所需的纸张。 「够了,谢谢你,菜月。伦家想问的已经都问出来啰。」 从纸张和她的笑脸,昴领悟到对话告终。 可是,雷姆还没到店里。但她却说够了—— 想到这边,昴一下子就察觉到不对劲。只不过已经太迟。 「……这是偶然吗?」 「——这个嘛,菜月怎么想?」 面对咬牙切齿的昴,安娜塔西亚语气平淡。浅黄色的瞳孔射穿昴,就像是不愿看漏昴的任何表情变化。 ——让丑角在自己搭建的舞台中顺着自己的意思起舞,而自己就从头看到尾。 「从马路上相遇开始我就中计了吧。就为了从我身上问出刚刚那些话。」 「大吵一架离开库珥修小姐的家是在昨天晚上呗?趁着现在,你的嘴巴、眼睛、表情处处都很容易说溜嘴,不是吗?」 被暗算了。这样的事实令昴脑充血,喉咙痉挛卡着声音。 「这、这种做法你满意了吗!这种……攻其不备的做法!」 「伦家心好痛耶。不过,伦家和菜月的关系,很难边笑边圆滑地交换情报咩。没有信用的交易,上个保险是当然的呗。」 被当面诋毁为没信用的对象。这事直剌昴的胸膛。 手捣着胸部,昴用像在看弑亲仇人的目光瞪着安娜塔西亚。 「你也一样,因为不喜欢我就搞错了……」 「伦家搞错?」 「我说你被眼前的无聊小事吸引,而漏看了重要的事啦!看到正确的路却不走,之后会为错误的答案而后悔……!」 「什么是正确的,什么是错误的。嗯,想法形形色色有千百种,不过要伦家说的话就只有一个。」 对着切齿愤恨的昴歪起小脑袋的安娜塔西亚,脸上的微笑始终不变。 「假如想让伦相信自己是正确的,就该让伦看到相对应的作为。而伦家从菜月身上看不出来。要改变评价,除了用其他的评价覆盖以外别无他法。」 「————」 「评价是根据之前的行为而定……也就是过去。不管怎么做过去都不会改变。因此,伦家心中对菜月的评价也没改变。」 轻拍自己的小胸部,安娜塔西亚上翻眼珠看着勃然大怒的昴。 然后。 「做过的事,绝对不会消失是吗?」 「——唔!!」 「哥—哥,不可以再接近大小姐啰—。因为咪咪—超强滴。」 忍不住往前踏出一步的昴,脸上被一根大杖戳到。是咪咪。她介入两人之间,牵制大为光火的昴。 「谢谢你,咪咪。不过,什么都不用做。因为菜月什么都办不到。」 「……你!凭什么!擅自决定我什么都办不到!」 「啊咧,被伦家踩到痛处?是的话抱歉咧?不过,利用你这件事没啥好道歉滴。毕竟痛宰肥羊可是商人的铁则。」 和吐口水的昴拉开距离,安娜塔西亚双手在身后交握,歪头说。 「而且,这是双方都没损失的对话呗?伦家问到想问的,菜月不也问了伦家一堆。」 「那只是被你诱导吧!航脏……你的所作所为肮脏无比!」 「所以一开始伦家就说自己会说谎和欺瞒了。偶都说可以用白纸黑字发誓了,不做保险的人可是菜月你哟?」 「哪张嘴说那种话……!你们主仆都很恶劣!去吃屎吧!」 应该要顺从一开始的直觉、在商业大道看到脸的瞬间的嫌恶感才对。 从她率领由里乌斯的时候,就该理解到她人品低劣。自己竟然还被她用话术诓骗,甚至以为她是可以信赖的对象。 彻彻底底——真的是要让自己彻底丢人现眼才甘愿吗? 「……由里乌斯也真是好心没好报。虽然是伦家害的。」 对安娜塔西亚的话充耳不闻,昴原本想要撕破手上的纸,但在冲动下手之前,自觉到这样一来收获就真的是零了,所以开始犹豫。 「看样子,没有蠢到那种地步咩。偶放心了。——咪咪。」 「来—了!哥—哥,看这边——!」 咪咪朝呼吸急促、紧握纸片的昴挥杖。淡淡的光芒温柔地包覆呆站不动的昴的脸。 「痛痛飞走啰——!」 「————」 一开始相遇时就裂开的嘴唇伤口,被治愈魔法给治好。 面对说不出话的昴,咪咪就着天真无邪的脸蛋笑着说: 「大小姐虽然任性自我,不过完全没有恶意,所以请原谅她哟—?她都没朋友所以很随性。」 「咪咪,不用鸡婆多嘴啦。……就这样,再会啰,菜月。」 被奚落到体无完肤后,还被施加恩情。气到肩膀颤抖的昴,被安娜塔西亚不当一回事转身背对。要是能扑向那道背影会有多畅快呀。 「最后教菜月你一个谈判的诀窍呗。」 停下脚步,依旧背对他的安娜塔西亚竖起指头,说。 「谈判的秘诀,端看抵达谈判桌之前做了多少准备。耍些小聪明不用说,制作优势状况也是要滴。自己知道后,垂下对方想要的东西。一直在那边想要想要的菜月,就是少了这个。」 不懂安娜塔西亚这么说的用意。事到如今才讲这种话,根本没有意义。 但是,他马上就理解那句话的意思。 「好咧,走吧。——各位。」 安娜塔西亚拍手,这么呼唤。这样的举动让昴皱眉的同时,店里头的客人一齐站起来。 方才塞满店里的客人,全都跟着走向店外的安娜塔西亚鱼贯而出。 所有人都戴着帽兜,隐藏自己的底细。仔细看的话,头部都有不自然的突起——恐怕藏起来的全都是兽耳。 安娜塔西亚的私兵团『铁之牙』的名字清晰地掠过脑海。 「什么呀—,大家都在哟—?啊—,哥—哥掰掰啰—!」 朝着排队的同伴展露笑颜,咪咪最后朝昴挥挥手就冲出店。结果空荡荡的店里只剩下昴和老板两人。 ——在抵达谈判桌前,做了多少准备。指的就是这件事。 「王八蛋!」 耐不住自己的窝囊,昴用力敲击桌面。客人走光、和昴同样伤脑筋的老板赶紧退到店内深处。 「——昴?」 就这样在屈辱下继续颜抖肩膀的昴,被一道女声呼唤。 是雷姆。预定在这家店会合的她跑向昴。 「昴,怎么了?发生什么事……」 「——没什么。雷姆,结果怎样?」 打断雷姆的担心,昴硬是压抑隐藏刚刚的屈辱感。 被安娜塔西亚反将一军的事,就算告诉雷姆也无济于事。在昴顽固的态度下雷姆噤口,老实报告分开行动的成果。 「雷姆向骑士团值班室报告过魔女教暗中行动的事。因为报出罗兹瓦尔大人的名字,所以没有吃了闭门羹,但……」 越到后半段音调越微弱,昴大致猜到那边的反应。 比起和骑士团有宿怨的昴,罗兹瓦尔的随从雷姆前去申请,策动骑士团的可能性较高。下这步棋就是最后的垂死挣扎,不过… 「没有得到好的答覆吧。」 「……骑士团接到多起类似的报告。由于魔女教背景不明朗,因此没有确认过就密告的状况从没断过。」 「哦,原来如此。就像真的会进行魔女审判的时代对待魔女的方法。……要是本尊因为这样而藏起来,真叫人笑不出来。」 畏惧魔女教的潜在人数愈多,各地也越多幻想出来的魔女教存在。 那样的恐惧以向骑士团密告的形式聚集,结果正牌情报的价值便因此稀薄掉而消失。这样根本是本末倒置。 骑士团的怠慢和魔女教的邪恶,正是个中原因。 骑士团应该要不懈怠地清查上缴的情报,魔女教教徒的存在本身除了祸害以外什么也不是。 打出的牌全都告吹。昴这么理解。 「既然要聚集战力是不可能的话……虽然恼人,不过没办法。」 「怎么做?」 「决定了。先回宅邸。回去把爱蜜莉雅和拉姆带出来。看是要到王都还是罗兹瓦尔去的地方都可以。总而言之,那里很危险。」 贝特鲁吉乌斯的笑声在脑内苏醒,昴懊恼地震动拳头。 即使很想粉碎那张像骷髅的嘴脸,关键的手却碰不到他。假如选择以现在的战力挑战,就无法避免让雷姆出马担任前锋。 ——只有这点不行。自己没法再忍受。 昴的行为,昴的思考结果,都不考虑让雷姆受伤。 既然没法准备和贝特鲁吉乌斯作战的战力,那就不要跟他们起冲突。这样也就没有失去雷姆的选项了。 内臓如今也被杀意煮沸,无止尽的憎恨诅咒在头盖骨内碟喋不休。 「其实,昴。关于为了回宅邸的龙车……」 「——筹措上有困难吧。这样的话。」 面对鬼气逼人的昴,雷姆难以启齿地提出意见。点头回应她的担忧,昴摊开安娜塔西亚给的纸片。上头如她所述,写有店铺的名字和签名。 在吃了一记惨败的谈判中,昴靠怜悯获得的战利品。 「拿着这个到这家店,应该不会有什么坏事。只有这点可以肯定。」 「真的吗?那东西是从哪……不愧是昴!」 「不愧?不愧吗。……哈哈,雷姆真有趣。」 「——?」 雷姆不知纸片到手的来龙去脉,所以话中应该没有讽剌也没有恶意。 尽管如此,昴还是忍不住 发出干笑。 「没时间了。立刻出发吧。」 带着困惑的雷姆,昴朝着被告知的店铺位置踏上街道。 纷扰的杂音叫人不耐,昴边咂嘴边踩着泥土。 「还有一天半——现在从王都出发的话,三天之内就能抵达宅邸。这么一来,应该还有时间带爱蜜莉雅他们离开。」 回想第一轮的世界,昴反覆确认时限。 没法肯定说一定是这样,是因为第二轮世界的记忆不甚清晰。应该要拿来比较确认的时间,被菜月·昴浪费掉了。 「第二轮……可恶!我到底是脑袋坏了几天……!?」 用力抓头,骂着没用的记忆和自己,持续往前走。 他的后方,是跟不上脚步而在拼命配合他速度的雷姆。 雷姆的样子,忘记回头的昴根本没有察觉。 第三章『白鲸之颚』 1 在安娜塔西亚的介绍下租到的龙车,是至今所见过最大型的。 以巨躯自豪的地龙用后脚用力蹬地,边发出地鸣边冲过草原。 「体型很大,速度……差强人意,不过这些灰尘不能想办法吗?」 扬起的沙尘造成视野模糊,坐在驾驶台上的昴眯起眼睛。 「原本好像是用来搬运货物的地龙,所以跑步的方式不会顾虑到乘客,只有强化速度而没有接受平静奔跑的训练……」 「毕竟是最后一台,又没休息一直跑,实在不好多要求啦……不过蛮吃力的。」 所幸,沙尘的影响在地龙的加持——这个世界特有的、个人或种族被赐予的特别之力下被避开,不过视野差导致的烦躁却无可避免。 昴勉强仰望会产生变化的天空。流动的云和慢慢改变角度的太阳。那些都意味着时间过去,不断烘烤昴的心。 ——跟以前相比,应该是朝优势方向行动才对。 虽然没能得到援军,但龙车第二天就出发是很大的变化。半天就穿过街道,第三天早上应该就能到达宅邸。跟第一轮的世界比起来,得到了超越半天以上的犹豫时间。 带爱蜜莉雅她们离开宅邸逃离魔女教的追杀,时间上够充分。 「问题在……有可能像上一次那样,途中遇到魔女教教徒。」 在朦胧的第二轮世界记忆里,意识清晰觉醒是在洞窟内。假如那是发生在回宅邸途中,那这次也可能会发生同样的事。 考量到雷姆被杀,抱着她的尸体离开洞窟花了将近一天的时间。 「那些家伙,几天前就潜伏在宅邸周围了。」 只是,日期还不清楚。 悲剧是在第五天早晨造访。在第二轮的世界,假设恢复正常的昴离开洞窟花了一天半,那遇到魔女教的时间带就是从第三天到第四天。 「也就是,就算预定明天早上抵达,也没法消除遇到他们的可能性……!」 血液在不知道第几次的咬牙下渗出。 昴斜眼瞥向握着缰绳专心驾驶的雷姆。 要是遇到魔女教,又得仰赖雷姆才能脱身。 有想过事先跟雷姆坦白可能会遇到魔女教,但准备要说出口时,却又发现自己发不出声音。 告知他人用『死亡回归』得到的情报,就会得到惩罚。所以畏惧——但不是那样。 确实是很怕被给予的痛苦。被别人捏心脏的痛楚,不是正常人可以忍受的。那真的痛到让人不想再去品尝第二次。 但是,昴现在不敢说魔女教的原因不在痛楚。 而是其他更无可奈何的理由。 ——雷姆真的会相信昴说的话吗? 「——唔!」 光想背脊就一阵寒颤,昴抱着肩膀试图忍受。 心跳快到不合理,呕吐感压迫内臓。极限状态的压力,以及整晚没睡的肉体疲劳,正在侵蚀昴的精神和肉体。 对现在的昴而言,这个世上最能信赖的就只有雷姆。 连爱蜜莉雅都舍弃自己,又接连被库珥修、普莉希拉和安娜塔西亚无情对待的昴开始疑心生暗鬼,没法不去怀疑所有人。 因此,现在的昴就只有雷姆。 能够寄予全盘全面的所有信赖,毫不迟疑唤作同伴的就只有雷姆。 要是对这样的雷姆阐明魔女教的事,而她的表情因疑虑而闷闷不乐的话自已会变怎样?昴光想就觉得害怕。 「现在是害怕的时候吗……」 试图驱赶胆小的心情,但声音却沙哑到像在吐气。比呢喃还要细微的声音被地龙发出的地鸣盖过,没法传到自己的耳朵里。 就算怕到这样,也必须开诚布公。 因为昴丢掉性命重回这里,是为了抓住最好的未来。 「雷、雷姆……那个,我有话……」 「昴。——前方有人聚集。」 「咦?」 追随雷姆瞪着前方的视线,在尘埃的对面看到好几道影子。 该不会是魔女教的埋伏吧?昴战栗。 过早发生的事态令昴愕然失声。面前模糊的影子逐渐有了轮廓,不久就化为清晰的形状。那是—— 「喂——!停一下龙车,交换情报好吗——!」 影子站在路中央挥舞双手,大叫要龙车停下。 脸部瘦长又一头灰发的人物,是旅行商人奥托·思文。 2 「唉呀—太好了。这个时期去王都的人很多,可是反过来的人却很少。所以我才想问问离开王都的人是怎么回事呢。」 迎接停下龙车的雷姆和昴,奥托搓着手带着笑脸这么说。 没有沉溺在酒精中,也就没有厌世的惨不忍睹样。顺带一提也没受伤的样子,有种旅行商人奥托如常存在的感觉。 在第一轮的世界扔下拼命制止昴前进的奥托的记忆复苏。为了掩饰尴尬,昴看向奥托的身后。 「聚集在这的,全都是旅行商人还是其他人?」 「不是其他,全都是商人。大家都是想在王都大赚一票的贪心人。」 面对询问,奥托和蔼地笑着回答。 街道旁边停靠多辆龙车,疑似车主的人全都聚在一起。数量约十辆上下,车主的年龄层从年轻到四十岁都有。 估量奥托和昴已经打完招呼,他们就聚过来像是包围两人,各自报上名号开始丢出话题。内容主要是王都现在的状况,以及王选前后的变化。还有就是货币价值的变动和市场的气氛等等,全都是商人在意的话题。 老实说,在这停下脚步的时间也很宝贵。但因为可以确认奥托平安无事,所以打算在话题告一段落时才离开。不过… 「您们接下来就要出发了?已经要晚上了,很危险耶?我们今晚打算在这扎营,不嫌弃的话要不要一道?」 如奥托所言,太阳已经沉入西方,夜晚悄悄接近街道。 再过一阵子,鲁法斯街道就会被夜色侵吞,视野中能仰赖的光源将只剩下星光和结晶灯这类微小的光芒吧。 旅行商人们已经开始在做扎营的准备,在中央焚烧光亮的篝火。 即使是会现身在街道的野狗或强盗,面对这么多人也无法出手吧。只不过,这些安全时间对现在的昴而言也很宝贵。 「讲是这样讲,奥托你只是想减少错过进场时机的库存油吧?少装得那么亲切!」 正打算拒绝邀约,商人集团里就发出奚落奥托的讥笑声。听到有人这么说,笑声立刻传开,被当成靶子的奥托扭曲嘴唇一脸不高兴。 「我才没那个意思咧,单纯是出自于善意。唉哟,煮食和灯笼,不都稍微会用到一些油吗……是不能说我没那个念头啦。」 「你的油,怎么了吗?」 看奥托垂头丧气,嘴巴却又不服输,雷姆发问。 「没有啦,只是一时疏忽。目前我囤积了大量以商品来说价格微妙的油。其实本来是要运到北方的古斯提克大赚一笔的,可是现在该如何减少赤字成了攸关我生死的事……」 用伤脑筋的方式换取同情,把油卖出去好弥补损失——这种程度的想法早被看穿。 雷姆也知道吧。即使同情,也仅止于形式上的安慰。 「就算去王都,这些油能否全部卖掉都还不确定。假如只能廉价抛售,那我就破产了。——破产了。」 因为很重要所以讲两次,但昴现在没有可以豪迈地说『那油我全买了』的善意。在第一轮的世界是因为受他照顾,但正因如此现在更不想连累到他。与其祈祷奥托的前途,现在要以自己和雷姆的前途为最 优先。 眼下必须奔过夜晚的街道,尽早进入梅札斯领地。正要说出道别的话时——昴突然想到。 假如信赖没法策动什么,那用钱应该可以吧。 「奥托,我有话……不,我要跟你谈生意。」 突然抹去表情、气氛一变的昴令奥托瞪大眼睛。不过从声音感受到昴不是在开玩笑吧,身为商人的他立刻端正姿势。 「既然是生意就尽管说。客人——您有什么需求?」 「你龙车上的油,我全都买了。相对的要借我交通工具。」 昴指向奥托的地龙——眼熟的龙车,接着摊开双手,用正在准备扎营的商人也听得见的音量大喊: 「这里的商人和龙车——愿意收钱卖我交通工具的家伙,我全都买了!」 3 昴所带来的『生意』,一开始只让商人们相视而笑。 但是,当察觉到昴的意图的雷姆将装有盘缠的袋子打开来,让大家看到内容物后,原本以为是玩笑话的男人们脸色为之一变。 接下来以奥托为首,愿意做这笔生意的人都来排队。 结果,在场的十四名商人里头,有十名决定同行。一开始进展迟缓的磋商,在奥托分配赚头的提案下完美地尘埃落定。 「拥有大型龙车的四个人,负责搬运所有人的行李。日后由王都的工会来分配利润。也就是协调跟着菜月先生这边的人的运费和工资。」 汇集所有人意见的奥托,获得同行代表的地位。这可以说是他掌握千载难逢的机会下拼命的结果吧。 「您肯买下油我很开心,不过租用其他龙车又是基于什么目的呢?」 望着搬运行李的同行,奥托询问双手抱胸在意出发时间的昴。听到这问题,昴摸自己的下颚。 「接下来我要回梅札斯领地。我目前在梅札斯边境伯那儿担任男仆。」 「我知道哟。有『亚人兴趣』的罗兹瓦尔·l·梅札斯边境伯。即使在拥有爵位的露格尼卡贵族当中,人品也十分独特。」 这样的评价拉姆听到会发火吧。不过昴对此只是耸肩道: 「唉,没法否认啦。有点变态是事实。」 「我们是在谈您的雇主呢。不对,正因为期待这样的答案才会提这个话题。不过怎么说呢,菜月先生看起来不像贵族的佣人。」 「我还在实习。及格的就只有裁缝和铺床而已。」 「不管怎样,我相信您是那位边境伯的随从……请问龙车是要做什么用的呢?边境伯应该有自己的龙车吧?」 奥托的打探,就是质疑昴真正目的的证据。 「就我刚刚说的,我需要的是数量。能载人的龙车越多越好,可以的话我希望龙车里头空空如也。你的情况我买的是油所以没办法。」 「这我十分感谢。所以,请问要运送的货物是什么?」 重复发问的奥托,似乎没有怀疑昴的身份。只是好像很在意要运送的货物危险度,所以才打破砂锅问到底。 「————」 没必要撒谎欺瞒。招来怀疑导致好事中断的话可叫人受不了。 「运送的货物是吗,是人。」 「买卖人口的话还请高抬贵手哟!?」 「我没在做那种副业啦。边境伯宅邸的附近有个村庄。村子很小,所有村民加起来不到百人。我想让他们坐上龙车离开。」 ——那是昴忽然想到的、雇用奥托他们的理由。 昴和雷姆搭乘的龙车是搬运货物用的大型龙车,就算搭载十个人也可以跑。若是有许多辆这样的龙车,就有可能让所有村民都离开。 「您说的不是搬运尸体吧。若是的话虽然非常遗憾,但这生意……」 「……就是为了避免那样,才要带你们去。」 过于着急何时能见到爱蜜莉雅,反而忘了村民。 自己的思虑短浅到叫人厌烦,不过在这遇见奥托他们可说是少有的幸运。偶然和命运,难得好意带给昴幸运。 「其实最近,边境伯宅邸周边将会进行大规模搜山狩猎。」 「搜山狩猎?」 「那一带从以前就栖息很多种魔兽。至今都有结界区分人与魔兽的生活领域……不过前些日子,魔兽越界使得村庄有人受害。」 「所以才要搜山狩猎吗?可是……」 昴的说明会不会是个圈套,奥托紧咬这点不放。昴默默地卷起自己的右手袖子,给他看魔兽留下的残酷伤疤。 看到利爪獠牙留下的深深撕裂伤,奥托小声倒抽一口气。除了这些,昴的身上还有许多不会消失的疤痕。 「承蒙边境伯的好意,让垂死的我在王都接受治疗。现在治疗告一段落,就想说回去报备。」 「原、原来如此……这样啊。不对,既然如此,为何边境伯不自己出马,而是要由菜月先生在路上筹备龙车……」 「边境伯不打算移离居民,想要迅速收拾魔兽。可是,看过我的身体就知道,魔兽不会乖乖听话。所以我只是想买个保险。不是信不过主人,只是遵照经验法则。」 低垂眼帘的昴老实告知,奥托小声呻吟后沉思。然后, 「明白了。踏进您不想被探问的领域,真的很抱歉。我会在不触及您的伤的情况下向大家好好说明的。」 不放心地看着昴,奥托那张老好人的脸上浮现苦涩。上头没有任何意图,单纯为追问到昴的伤感到懊悔吧。 从商人的表情急速转为好人的嘴脸,你也太天真了啦。昴心想。 「用不着放在心上。为免大家也怀疑,直接跟他们这样说就好。」 「既然您这样说的话,就不客气了。您这性情很吃亏呢。」 如此揶揄昴的判断,奥托的脸上卸下提防,笑了。 在内心这么辩解的自己,一定是个坏蛋。 ——我没有撒谎。只是没有全部坦承。 4 一切都准备就绪,挥别营地是在两个小时后。 和运走行李的四台大型龙车道别后,昴一行人就驰骋在夜晚的街道上。 前往梅札斯领地的有十一辆龙车。可能会挤一点,不过够把村民全部接出来了吧。 「半夜也一直跑的话,进入梅札斯领地会是早上吧。」 驾着龙车并排而行的奥托,从旁边这样说。 相邻的龙车能够普通对话,也是多亏了地龙的『除风』加持效果。不受风和摇晃影响的效果,没想到也扩及到这种事。 「没好好休息一直跑,真抱歉唷。」 「不会不会!没什么好抱怨的。您不但帮我处理了库存品,连运费都翻倍计算,现在的我可是无敌。就给他跑个三天三夜吧!」 「不会是要谈完生意就立刻倒地呼呼大睡吧?」 「唉咿!?您会读心吗!?」 必说的笑话被抢先破梗让奥托很狼狈。昴把视线从他身上移到坐在自己旁边、握着缰绳的雷姆身上。从凝视行进方向的侧脸上看不出感情。这对昴来说多少有点不愉快。 「——昴。」 「……啊,嗯,怎么了雷姆。有什么事吗?」 「没有。因为很安静,雷姆想昴是不是累了。虽然沙子导致视野变差,不过因为有其他龙车所以不会走错路。如果想睡的话没关系,就睡吧。」 「很想顺着你这话去做,不过只让雷姆辛劳我就太难看了。」 「可是,昴才大病初愈。」 雷姆顾虑、为自己找藉口的姿态让昴闭上嘴巴。 说话方式很温柔,但意志坚定态度顽固。昴十分清楚,雷姆只要办得到就会 想要尽量减少昴的负担。 每次被她这样真心诚意竭力对待,就会因为不知道雷姆的意图而感到害怕。剌在胸口拔不出来的剌的实体是什么,让想知道和不想知道的心情矛盾地扭曲在一起。 「雷姆,我……」 「是。」 雷姆浅蓝色的瞳孔凝视昴。那透彻的眼眸叫人窒息。 想用沉默带过迷惘和犹豫,但昴摇头赶走这个想法。 既然怀疑雷姆的意图会带来痛苦,那摊开来讲一定比较好。 「雷姆,你对我做的事都没有疑问吗?我什么都没跟你说明。不管是魔女教的事,还是雇用这些商人的事。」 不负说明责任,还昧于雷姆的温柔。昴有这样的自觉。正因如此,毫不质疑也不反驳只是顺从的雷姆,反而让昴很不安。 面对昴的提问,雷姆闭上眼睛。 「罗兹瓦尔大人吩咐,在王都要尊重昴的行动。」 结果,雷姆用冻结感情的佣人脸孔回答。 「————」 这答案让昴说不出话来,表情僵硬。 「因为罗兹瓦尔……吩咐……?」 「是的。没有具体指示要做什么。不过,在王都不论做什么,都要顺从昴的方针。雷姆也只是尽可能这么做。」 「罗兹瓦尔的命令……」 雷姆的话没法顺利进入昴的脑袋。 他的脑中只是淡淡重复罗兹瓦尔下命令给雷姆这件事。 雷姆没有对昴的行动唱反调而是默默顺从,是因为主人这么指示。 亦即,雷姆至今的行为,都不是她的本意。 不对,岂止如此。雷姆会像这样待在昴的身旁也是啰。 「昴?」 雷姆盯着沉默不语的昴看,漂亮的眉毛靠拢在一起。 连这样的担心眼神,现在的昴都无法直接承受。 「我、我不要紧。什么事都没有。」 摇头后逃离雷姆的视线,昴用敷衍的回答粉饰平静。 像这样关怀自己,支撑快要倒下的自己,待在孤立无援的自己身旁,全都是因为罗兹瓦尔的命令。 讲得更极端点,雷姆根本不是真心认同昴的作为。 「——呜。」 猜疑导致胃液上涌,昴硬生生吞下充满口腔的酸水。呕吐感失去去处,换胆怯与虚脱在体内疯狂肆虐。 手脚麻痹,视野闪烁,大脑痒得受不了。好想立刻剖开头盖骨,手指插进里头用力抓痒。呼吸在这样的冲动下变得急促。 不想去思考任何事。什么都不想去想。 越是思考,越是回想,越是渴求,想要的东西就越是远离,理想变成梦想,希望被替换成绝望与失望。 「昴,你睡着了吗?」 讨厌。已经受够了。 不想去想。不想去怀疑。不想去相信。不想被背叛。 抱住头,阻挡来自外界的所有反应,将自己封闭在里头。 雷姆又呼唤了昴的名字几次,不过确定没反应后就放弃呼唤,视线再度回到街道上。 这个时候,昴终于在这个世界上,变成孤零零一人。 5 「——昴。对不起,请起来,昴。」 在呼唤中,意识产生被摇晃的感觉。 有人在摇晃肩膀,自我从无意识的深渊处觉醒。用手揉眼皮睁开模糊不清的双眼,眼前映照出熟悉的少女脸庞。 「……雷姆啊。怎么了?」 一确认是雷姆,就想起睡前的对话。胸口顿生闷痛。 没有察觉到昴煞费苦心地在忍痛,雷姆歉意十足地低头,为叫醒他一事道歉后说: 「差不多应该要到街道的岔路路口了。虽然暗但有个不会看漏的标记,所以应该不会有问题……可是还是想先确认剩下的距离。」 周遭充斥深沉的黑暗。连近在身旁的雷姆表情都很模糊。照明就只有挂在地龙脖子上的结晶灯,还有装设在龙车上的简易照明而已。 和夜视力敏锐的地龙不同,这样的亮度对人类来说不够充分,根本没法看清手边的状况。 「我知道情况了。不过,要我做什么呢?」 「雷姆想检视地图,可是又不能放开缰绳……地图放在昴脚边的行李里,请帮忙拿出来。」 「脚边,这个吗。」 在黑暗中,把沉重的行李袋拉起来放在大腿上,手伸进里头寻找,却找不到目标物。 「不知道哪个是地图耶。是说,这么暗根本就没法看地图吧?」 「用不着担那个心……又没法这样断言。也是,怎么办呢?」 「这个嘛,怎么办咧……不,等我一下。」 闷闷不乐的雷姆,让昴的脑里突然闪过一个点子。 他再度搜寻脚下,拿起另一个行李袋——装有昴私人物品的袋子。 「找到了,哦。」 从那拿出冰冷坚硬的感触,伸向雷姆的脸。在瞪大双眼的雷姆面前,昴久按手机开机钮。 「好一阵子没开机了,电池不会没电了吧。……哦。」 紧张了一瞬间后,荧幕浮现『开机中』的字样。接着过了一秒,昴的手边就发出剌眼的光芒。 大放光明的景象,让雷姆惊讶地盯着昴看。 「昴,这是?」 「失传的失落科技产品,不对,是未来科技的手机。电力勉强还在的样子,该说帮了大忙吗。」 只有在被召唤到异世界的第一天大为活跃,之后都被关机的手机。 是昴带到这世界的少数物品之一。其他还有几样私人物品,但以实用性而言手机是出类拔萃的逸品,只不过有电量这个限制条件。 「不过,还真没想到第二次的活跃是用来当手电筒呢。」 用在跟原本的用途不一样的地方,昴靠着文明之光照耀行李袋里头。结果一下子就找到地图,拿出来打开后放在雷姆的大腿上。 「我用这个照着,你看地图吧。」 「好的,谢谢。」 「菜月先生,那是什么?没看过的道具耶。」 兴致盎然的奥托从旁边探头。让龙车并排跑在左边,拉长身子的他歪起脖子。 「没看过的结晶灯……不对,看起来不像结晶。好像是我不知道的素材。」 被奥托的样子影响,右侧也并排一辆同行的龙车。头上裹着一张头巾的壮年男子眼神绽放光彩,视线直盯着昴手中的手机瞧。 平常的话他们的反应会让昴心情良好到耍嘴皮子和吹牛吧,可是很遗憾的,现在的他没有闲情逸致这么做。 「抱歉,这是边境伯持有的秘密道具。知道得太详细的话可能会下落不明。建议还是忘记有看过比较好。」 「呜哇啊,是什么咧,那个只有钱味的内幕消息。」 好像反而让奥托产生兴趣,不过没必要进行对话蒙混过去。在那之前,看完地图抬起头的雷姆点头,说: 「再往前走一点应该就能看到富鲁盖尔大树。从那边往东北走,就能进入梅札斯领地。」 「富鲁盖尔大树?」 听到生疏的单字,昴疑惑道。奥托竖起一根手指侃侃而谈。 「所谓的富鲁盖尔大树呢,就是位在鲁法斯街道正中央高耸入云的大树的名字。实际看到就会被他的巨大给吓着。据说是数百年前,名叫富鲁盖尔的贤者亲手种下的树喔。」 「所以才叫富鲁盖尔大树啊。为什么那个贤者要种树咧?」 「不知道,毕竟是几百年前的事了。而且富鲁盖尔贤者除了种树以外做了些什么不太有人知道。虽 然被视为贤者却是个谜一样的人物。」 「那算什么。功劳不明的伟人吗。」 奥托的说明让人感觉贤者的人生燃烧得很不完全,但是雷姆和其他商人都没补充,代表他的功绩真的没有流传下来。 品尝这种想法十几分钟后,看到话题中的大树,昴大吃一惊。 「原来如此……这确实只能说是雄伟。」 威风凛凛地朝着夜空伸展枝桠的大树,带着压倒性存在感俯瞰昴他们。 大树的硕大,拿原本世界有千年树龄的神木来比都还比不过。根据奥托所言,这棵大树的树龄只有几百年,不过这世界的植物成长速度实在差太多了。其雄壮高大让人忍不住抱持敬畏之心。 不是在茂密的森林里,整座平原就只有这么一棵大树扎根。作为鲁法斯街道的标记,没有比这更醒目的存在了。 通过悠然伫立的大树旁边,龙车按照地图朝着东北走。缩短到梅札斯领地的路程的同时,逐渐远去的大树让昴感到依依不舍。 「搞什么,现在可不是感伤的时候。是说,唉哟?」 既然还有心力去感伤,那不如用手机拍张照。边这么想边坐回驾驶台的昴,在意识离开大树后察觉到不对劲。 「刚刚跑在右边的头巾大叔到哪去了?」 对昴的手机产生兴趣,并排跑在右边的龙车主人不见了。 想说是不是紧急煞车还啥的才落后,可是确认过后方,却只看到一直跑在头巾大叔后方的龙车,整个队伍就只有他不见了。 「不会是看大树看到着迷而脱队吧。」 「怎么了,菜月先生?在找什么吗?」 「还找什么咧,你们的同伴啦。刚刚还跑在这一边、绑头巾的臭脸大叔跑哪去了?现在可不是童心大起爬树的时候耶。」 挖苦悠哉的奥托后,昴责备自己人的漫不经心。 但是,被昴的焦躁撞击的奥托却一脸错愕,简直就像是不懂自己为何被骂,还歪头说: 「您在说什么呀,那一边本来就没人啊。」 「——啊?」 无法理解他回答的意义,昴愣到嘴巴打开开。 「你在说什么?刚刚他不是还跟你一样对手机产生兴趣一直盯着看吗?」 「啊,那个叫手机啊。是说,听到那道具的名字的我人身安全有保障吗?我不是很想下落不明或怎样……」 「不要打哈哈!」 昴喝叱以为自己在开玩笑而轻松带过的奥托,接着再度往右看,可是那儿依旧只有空荡荡,见不着应该在那的存在。 「——?」 这时,瞪着虚空的昴,视野突然开始朦胧。 简直就像眼前被雾霭罩住似的不鲜明感。昴眨眼数次,却还是无法拭去那股不协调。空虚的黑暗就这样与昴他们的龙车并肩而行。 那黑暗实在叫人不安,没法不觉得毛骨悚然。 所以,昴打开折叠式手机,用光芒驱赶那份空虚。 本来是要找原本在那的人,然后确认这份无法消除、离奇莫名的感觉的真面目。 结果,在照耀黑暗的光芒中—— 「……啊?」 昴和出现在虚空中的巨大眼睛对上视线。 紧接着是轰然巨响的咆哮,接着雾气笼罩鲁法斯平原。 ——鲁法斯平原起雾了。 6 沐浴在飞溅水花的风中,昴还以为自己被人从正面殴打。 「——呃!」 身体被暴风撞击,飘起,眼看就要被扔下驾驶台。立刻伸长的手指没抓到任何东西,昴的身体即将朝黑暗中直直滚落——接着。 「昴!!」 后方衣领被抓住,强行把昴往正下方压。屁股掉到座位上,火花四射的视野里,看见了边压住昴边操纵缰绳的雷姆。 雷姆张开嘴巴,摒弃平常的扑克脸,死命吼叫。 叫出的声音化为咏唱,玛那遵从雷姆的意志凝聚起来,转变为魔法。 诞生出来的,是与昴差不多长的冰枪。 三根冰枪眨眼间在空中出现形体,像箭一样迅猛地射出去。 冲过大气的冰枪,发出岩石撞击钢铁般的声响命中目标——然后被眼前的黑暗打碎。 「哦、哇啊!?」 紧接着,脖子又被抓住,这次整个人被一口气往上提。 往上飘的视野中可以看到远去的座位和龙车。地龙没有察觉乘客消失,依旧扬起尘土死命地跑在黑暗的街道上。 下一秒,从侧面撞过来的庞大质量将龙车连同地龙一同打成碎屑。 搬运货物用的坚固车体像纸片一样被撕裂,用力踩踏地面的大型地龙在冲击下四分五裂,喷洒完鲜血和内脏后化为肉片。 超脱现实的光景,让昴的思考一片空白。 「往左——!!」 近距离听到像破口大骂的声音,一秒后身体坠落在坚硬的地板。肩膀和腰部产生的闷痛,把昴的意识从空白拉回现实。 可是接二连三袭来的冲击让人没有抬头的从容。 坐进的龙车紧急转弯,昴在离心力下跟着旋转,整个人倒在车斗里,抓住手指勾到的绳子才免于被直接抛飞出去。 转动脖子,才知道自己掉进了奥托的龙车。但也只掌握了这件事。 把用来固定车斗的绳索绕在手腕上,在摇晃中试图站立。 「不可以,昴!别站起来!『除风』的加持断了。雷姆和昴在这都不能动太大!」 仔细一看,雷姆的右手戳进地板里才得以固定姿势。连雷姆强大的肉体能力,在这剧烈晃动中也很难保持平衡。 被撇除在地龙的『除风』加持影响外,侵袭的摇晃和威猛的强风都毫不留情地削减昴的体力。胸腔觉得不舒服,即使要站也站不起来了。 理解到这边后,昴终于掌握住自己身上发生什么事。 雷姆抱着昴,从被撞飞的龙车跳到奥托的龙车上。只要这个判断慢了一下,现在两人也会和破碎的龙车成为命运共同体吧。 「是、是怎样啊!?那玩意到底是什么东西p」 区区几十秒就发生伴随压倒性破坏的大惨况。 其密度之高,昴的脑袋根本追不上。 「您不知道吗!?」 面对混乱的昴的提问,奥托发出像哀嚎的声音。 转过头的奥托脸色苍白,牙齿打颤指向空中。 「夜雾出现了!会在雾里头用庞大的身躯在空中游泳的存在就只有一个!」 像是确认又像是不想承认,有所抗拒的他嫌恶地摇头,同时拼命将空气送进因恐惧而痉挛的肺脏里,然后卯足全力地叫喊。 「——是白鲸!!」 仿佛呼应奥托的惨叫,白鲸震响平原的咆哮撼动大气。 ——白鲸。 这个名字,昴应该只在第一轮的世界中听过。 带着雾气堵住街道的怪物之名。 就是因为白鲸堵住街道,在第一轮的世界要回宅邸时必须绕远路。会赶不上魔女教施暴的时间,白鲸也可说是原因之一。 可是之前昴从未见过白鲸,因此忘记它的存在甚至轻视。不过, 「不会吧,竟然在这个时间点碰到!?」 这跟昴所知道的、因为白鲸出现所以封锁街道的时间点吻合。 在第一轮的世界,昴出发是在第三天。当时街道已经因为白鲸的雾而封锁。然后现在是第二天的半夜——白鲸出现要到早上才能传到王都那,因此街道会在明天被封锁吧。 会不知道白鲸出现,还直接撞上 这威胁的状况,只会发生在今晚。 「不会吧……竟、竟然遇到白鲸……啊啊,龙啊,龙啊,救救我……」 眼神空虚的奥托像念经一样祈求龙的帮助。 别说战意,连生机都丧失的模样,让昴亲眼见到白鲸的存在带给旅行商人们绝对恐惧的真实面貌。 在以前的世界,奥托有说白鲸对商人来说是凶兆的象征。 尽管嘴唇颤抖、心神不宁,奥托还是继续操纵缰绳。 他的地龙因为察觉白鲸的存在而陷入恐慌,以无视剩余体力的速度踹击地面,持续爬升速度。 直接品味到车斗狂速移动的晃动感,昴拼命地凝神望向黑暗。 白鲸的身影沉入夜色中,怎么也找不着它的巨躯。 「可恶……还以为是汗,没想到竟然是雾……!」 额头感受到有别于冷汗的液体,贴上去的手掌尝到湿润的触感,令昴皱起整张脸。 本来就处在缺乏光源的黑暗中,现在又还起雾,要确保视野根本是不可能的事。 「雷姆!看得见白鲸吗!?」 「太暗了看不见!不过……!」 后面,旁边,上方,昴在视界里寻找鱼影。 雷姆悲痛地回应昴,但不知为何她接下来支支吾吾。 屏息的雷姆叫人在意所以昴看向她,不过在浓雾中只看得见轮廓看不见表情。雾气已经浓到连手边都看不清了。 「————」 一开始,昴和应该是白鲸的眼睛对上时,它的眼球大到就算昴伸长双手都抱不住。 一颗眼球就这么巨大。白鲸就如同名字,拥有足以和鲸鱼匹敌的身体。 现实是那样的怪物可以藏住声音和气息,自由地在夜空中泅游。 因为雾气变深导致看不见白鲸,使得恐惧更上一层。 「不过,雷姆的先发攻击应该有命中。……有可能击退它了。」 会太乐观吗? 在雷姆的咏唱下凝聚而成的冰枪威力,在昴至今所见过的魔法里位居最顶尖,要是一次剌中一根,昴可以说就死了三次。 管它是身躯多庞大的怪物,受重伤的话也是会害怕的吧。 「其他龙车怎样了!?」 「应该是散开逃跑了。雾一出现就立刻分散逃逸。运气好的话就不会被白鲸追,就有可能逃出白雾。」 这是一般遇到白鲸时的应对法吧。 原来如此,确实没有龙车跟这辆车并肩而行。原本跟在后头的其他车辆似乎都照着这条不成文规定散开逃窜了。 ——失去好不容易筹措到的交通工具,这件事实让昴紧皎牙根。 时间点太糟了。带着所有村民逃走的方案再度瓦解。 「就算懊悔也没用。总而言之,现在只要想如何离开这片雾……」 在内臓因摇晃而翻搅的过程中,昴先把逃脱后的问题搁在一旁。 眼前的绝境,减少的手牌。既然失去自己的龙车,那就只能靠奥托的龙车前往宅邸。所以说,现在要想办法穿越这麻烦的雾—— 「————!!」 眼前突然张开一张巨嘴,口腔里头排列着大如石臼的强壮牙齿。 咆哮轰然巨响,压倒性的声音暴力和气浪吓到地龙绊到脚,刮过地面。车轮悬空,龙车车斗大幅倾斜。装有油的壶撞破车篷掉到外头,抓住车斗车缘的昴也差点被甩出去。 昴拼命抓紧车斗,同时看到龙车正面是有着肮脏牙齿的巨大嘴巴正逐渐逼近,像要吞掉这里。 到这一瞬间,昴终于理解到自己的认知太过天真。 现状是遇到白鲸,徘徊在深沉夜雾中。 现在这刹那,进入了能否幸存的赌局。 「——喝啊啊啊啊啊!」 吞噬龙车的嘴巴迫近的瞬间,车斗的木头地板因吼叫与冲击弹飞。 雷姆踢碎地板,像子弹一样朝前方跳跃。被暴风掀起的发饰下方突出锐利的角,鬼化状态的她挥舞自己随身携带的带剌铁球,喊: 「——朝左走!」 「左边左边左边左边左边左边左边!」 铁球从正上方敲烂白鲸的上颚。乌黑的血幕喷出,张开的大嘴被强行合上。下颚撞击大地,尽管如此巨脸的推进力依旧没有消失。奥托专心驾驭地龙,顺利让龙车冲向旁边。 奔驰的龙车车斗右侧无法完全避开而擦撞巨躯,发出像是摩擦岩石的刮擦声后被压到变形撞飞。 没了车轮的车斗大幅倾斜,失去平衡直接翻转过来。 当然,上头的昴无计可施,即将被扔向地面。 ——会死吗? 判断太迟而招来死亡之前,混在轰然巨响中冲过来的银蛇缠住昴的身体,强行将他拉离坠落的轨道,让昴头下脚上摔在驾驶台上。 然后, 「接、招吧————!!」 右手握着拉起昴的铁球,用空着的左手破坏驾驶台与车斗的连结部位后,雷姆抓起被分开的车斗——顿时,载重增加到拉龙车的地龙痛到嚎叫的地步,然后大型货物用车身被扔向后方。 虽说被削掉一半,但依旧是形同一座小屋的超大型质量弹。车身直击错身而过的白鲸侧腹——扭动身躯的白鲸用尾巴拍击,使大地和木材爆裂开来,洒落土块。 「干、干、干掉它了吗!?」 尽管不知道发生什么事,但还是领悟到自己的龙车毁坏了大部分吧。支付这么大的牺牲只求有等值的希望,这想法灌注在自暴自弃的声音里头。 鸣动大气的咆哮,和增加气势的宵暗之雾。以及从背后迫近、名为绝望的压力打碎了他的希望。 「为、为什么一直追我们……还有其他龙车吧」 吼叫的奥托诅咒降临在身上的不幸。 谴责白鲸完全不理其他八辆龙车只攻击自己的不讲理。昴也非常赞同,但眼见奥托持续咒骂的样子让他的不平被拖进喉咙深处。 弃子,或是替代肉盾——假如遇到魔女教的话,与自己同行的商人就是很好用的利用对象。昴觉得窥见了自己丑陋的一面。 「而且就算抱怨命运,状况也不会改变……」 白鲸的威胁依旧逼近身后,在空中游动的巨躯速度远胜龙车。 即使舍弃载货车斗减轻重量,单靠地龙的奔驰被追上只是时间上的问题。 「快想快想快想,突破突破突破的方法。有什么,有没有什么,有什么……!」 就算死命运转脑袋,却还是想不到任何突破现状的策略。被追杀的急迫感,在连脚边都看不见的夜雾中,昴完全找不到任何方法。 而在把时间浪费在无所作为的期间,命运再度强加苦难的选择给昴。 雷姆走近承受剧烈摇晃、紧抓车体的昴。明明同样被震动翻搅,雷姆接近的脚步却让人感受不到这点。 「昴,请收下这个。」 「干嘛!?你想到什么了吗!?接下来要怎么……」 以为对方想到脱离绝境的妙计而抬头的昴,被雷姆塞了一个小袋子。沉甸甸的重量让昴立刻知道那是盘缠袋。 现在,这种场合,这些钱派得上什么用场吗? 对雷姆递出盘缠的行为感到一阵寒意,昴在脸颊贴上僵硬的笑容。 「雷、雷姆……?我知道扔钱是威力足以毁坏游戏平衡的技能,不过那毕竟是在游戏 里……」 「雷姆要下车迎击白鲸。这段期间,请昴离开雾。」 想用玩笑话否定现实的昴,被雷姆毅然决然的声音给打碎。 雷姆重新面向奥托,而不是 昴。 「奥托大人,昴就拜托您了。约定的报酬已经交给昴。——请脱离雾,向梅札斯领地报告白鲸出现。」 「报、报酬……?现在这种时候,命比较重要吧!?」 没有听见两人对话的奥托如此回答。尽管如此,看到他为了活下去而拼命驾驶龙车的模样,雷姆就安心地嘴唇微绽看向昴。 「昴,雷姆脑袋不好,只想得出这个方法。请务必活下去……」 「等、等一下,雷姆!你说要我们去通知领地白鲸出现了吧?你该不会……没打算活着回来!?」 昴拼命挽留做出悲壮决定的雷姆。 尽管黑暗的世界依旧高挂整片昏沉暗夜,但不知为何现在的昴就是觉得眼前的雷姆面部十分清晰。 「我不让你去!我不让你去!要、要是连你都死了,我……!」 装有盘缠的袋子掉到脚边,双手抱住站在眼前的雷姆的腰杆。 将小巧身躯抱在怀里,挽留意欲离去的存在。要是放开手,雷姆就会豁出性命冲向白鲸。 只有这件事一定要阻止。不然的话—— 「啊啊……」 在感情发狂冲撞、快要哭出来的时候,承受拥抱的雷姆吐出热烈的叹息。 听见陶醉的声响后视线下滑,怀中的雷姆正仰望自己,恍惚地微笑。 「雷姆是为了这一刻而活。」 「你在说……」 什么。可是却没法讲完。 冲击拍打脖子后方,天旋地转的感觉袭击昴。 原本伸手回抱的雷姆,用手刀敲击昴的后脑杓。 力量脱离身体,昴像坍塌一样靠向雷姆。 「雷、姆……你做什么……」 不只视野,连意识都快被龙车的晃动给吞没消失。 即使连要抬头都很困难,昴依然死命抓着雷姆。 而雷姆用慈爱的眼神凝视这样挣扎的昴,接着嘴唇轻轻凑向昴的耳朵,朝远去的意识一端送出耳语。 「没事。因为雷姆永远都会在昴的后面保护你。」 『你什么都不用做。跟在我后面就好。』 在今天早上出发前,跟雷姆这样说的人就是昴自己。 所以雷姆就按照他说的,为了保护昴而站在后方。始终站在那。 「不对……我不是、那个、意思……」 「昴,雷姆——」 意识中断。 感觉又被用力抱紧一次。 温柔且柔软的感触贴在额头上,又马上离开。 而那就是最后了。 7 ———— ———————— ————————啊。 被摇晃、冲击拍打脸部的感觉不断重复。 反覆的感觉唤醒空白的意识,昴回到现实。 抬起脸,想要撑起上半身却被晃动阻挠。手一滑,头又差点要撞击地板,不过压在腹部一带的沉重质量勉强阻止其发生。 抵住腹部的坚硬压迫感。伸手触碰,确认那个感触来自于塞满金币的袋子后,意识消失前的记忆穿过脑海。 「——雷姆呢!?」 「菜月先生!?您醒啦!?」 把肚子上的盘缠袋扔向旁边,四肢着地的昴环顾周围。世界还是一样被黑暗包围,剧烈的摇晃和声响告知他现在在龙车上。 而察觉到昴跳起来,只转动脖子看过来的人是奥托。坐在驾驶台上的他看向后方,朝着想要站起来的昴出声。 「请不要动!您被敲到头,而且现在没有加持。地龙目前还在全力奔跑,没法顾虑到菜月先生!」 「那种事无所谓!雷姆呢?雷姆怎么了!?」 怒吼回呛的昴看遍驾驶台每个角落,寻找少女的身影。失去车斗而变小的龙车,根本没必要看那么多眼,就能知道上头有谁。 尽管如此,在实际确认事实之前,都还是没法承认这点。 「回答我,奥托!雷姆怎么了……!」 「那位小姐……」 看到粗声粗气、现在亢奋到要扑过来的昴,奥托理解到拖延回答的危险性。 「为了让我们坐的龙车逃走……她下车去迎战白鲸了。」 失去意识前的对话不是作梦也不是幻觉,而是现实。 「————」 他挤出来的话让昴倒抽一口气。接着, 「回去。」 「……啊?」 「我说回去!回去救雷姆,回去帮雷姆!现在立刻回去!」 昴跳上狭窄的驾驶台,揪着奥托的前襟。 现在光是要驾驭混乱的地龙就忙不过来的奥托,根本没法应付昴的暴行。领口被抓的他面色铁青。 「您、您是认真的吗!?回去……您倒是说说回去又能怎样!不都看见白鲸那种怪物的恐怖了吗!?这根本是自杀行为!」 「就是因为近距离看到那只怪物,才会说回去救雷姆的吧!」 面对抗拒命令的奥托,昴气得青筋直暴、破口大骂。 白鲸的威胁,深深烙印在昴眼底。 那副巨躯以凌驾地龙的速度在空中游动,尾巴轻轻一挥就破坏掉大型龙车。即使在视野受阻的雾中也能确实捕捉猎物,连雷姆的魔法也没法让它负伤。 它毫无疑问,是昴在这个异世界中所看过的最大最强的敌人。 与那威胁相比,应付还在人类范畴内的艾尔莎,以及挑战无数的沃尔加姆,还比较能找到简单的攻略法。 但是要战胜强大到如此地步的怪物,连要想像都没办法。 「雷姆也一样……怎么能放着她不管。要是那样的话!」 鬼化的雷姆有多强焊,昴十分清楚。但正因为理解才敢这么说:在白鲸面前,那样的强劲没有意义。 要是把雷姆丢在这,就真的会失去她。 那样就没意义了。那样昴就算幸存也没有任何意义。 昴所期望的未来,不能欠缺雷姆这存在。 没有雷姆,昴会迷失自己,没法肯定自己。因此会肯定昴的雷姆,有必要存在。 「你要牺牲她好争取时间吗!现在就回头,奥托!不然的话……」 「您是不是脑袋有问题啊!?」 可是,昴的恳求却被奥托的怒骂给盖过。 揪着前襟的手腕被反手握住,下一秒背部就撞击驾驶台。 「啊嘎!」 「在加持效果消失的状态下,想凭力气强迫一个人也能单独穿越街道的旅行商人吗?不要太瞧不起人了!」 扭转抓着衣服的手腕,让昴趴倒在地后把昴的手臂扭到背后。在做这些的期间,奥托的一只手始终都握着缰绳。 「总而言之请冷静下来!这就是您现在的状态。这种状态下的您能做什么?您是想要白费那女孩、留下来的她的心情吗!」 「你还敢提雷姆!舍弃雷姆……眼睁睁看她送死的你,有什么资格称呼她!回去!现在立刻去救雷姆!」 「啊啊够了!讲不通啊!拜托您冷静一点啦!」 拼命挣扎、试图让被扭的手臂挣脱的昴令奥托咂嘴。他就这样凝视前方,驱使地龙笔直前进,说: 「白鲸有多恐怖,您还不知道吗!君临世界几百年的期间,有多少人说要杀了他!您知道吗!?」 朝着讲不听的昴诉说,奥托郁闷到面露愁苦。 「几百名拿武器的人类去挑战,都还杀不了它!没有武器没有战斗能力的我们就算去到那,是能干什么!救出挡在它面前的女孩p我们连那种事都办不到!根本办不到! 」 「吵死了!那种事,在做之前……!」 「那我说件能让您理解的事吧!露格尼卡王国组成的讨伐队!连大征伐的时候,前代剑圣都被它杀掉!根本没人能战胜那种怪物!」 在奥托拼命挤出的激烈表白中,遗憾和悔恨都化为颤抖表露出来。 奥托本身也对白鲸抱持深深的愤怒。尽管如此,那股愤怒的源头,白鲸对人类的威胁太过巨大。 为了告诉不懂事的昴这点,他自己也不得不去自觉白鲸的庞大,然后品尝消灭内心对抗意识的苦涩。 「剑圣……被杀……?」 听到用尽灵魂的呐喊,原本听不进任何话的昴气势瞬间萎缩。 剑圣——那是被召唤至异世界的昴曾亲眼目击、最强的人物方能被给予的称号,对昴来说更是无人能及的『强大』象征。 前代剑圣所体现出的『最强』,跟莱因哈鲁特的强大并不相同。 可是拥有和莱因哈鲁特同样称号的存在,被白鲸所杀。 「比莱因哈鲁特…还强……?」 连最强的存在都无法匹敌的怪物,根本就是『最强灾厄』的化身。 刚刚毫无根据推着昴一把的焦躁感急速消失。在失去那样的后盾时,昴才察觉自己连站起来的力量都没有。 「我在干什么……现在,可不是倒在这种地方的时候……」 想救雷姆。想救出她。现在不立刻回头的话就无法实现这想法。 内心能够理解,但关键的斗志却到不了手脚,甚至到不了灵魂。 放开扭住的手臂,奥托用怜悯的声音说: 「我很弱,你也很弱,所以我们救不了那个女孩。——那女孩的强大,我们根本追不上。」 ——可是,雷姆其实不强。 昴知道这点,明明知道却又说不出来。 他垂头丧气任由身体被龙车摇晃。地龙继续笔直地穿越夜雾。 扔下身后的雷姆,龙车远去。 昴不断地远离雷姆。 「————」 就这样,五分钟,十分钟,低着头任时间经过时。 「菜月先生,那是……」 一直默默驾驶地龙奔驰的奥托,凝视着前方同时呼唤昴。慢慢抬起头,昴爬向奥托旁边,从那边跟他看向同个方向——在黑暗中,看到朦胧摇晃的光芒。 「虽然被雾遮住……不过那是结晶灯的光!」 「穿过雾了吗……?」 「就算穿越了外头仍是夜晚的街道,有灯光太不自然了。恐怕是跟我们一样被雾包围的人……」 宛如为奥托的推测背书,对方同样也注意到这边而直直奔过来。十几秒后,从雾的后方出现一辆龙车和坐在上头的男驾驶。 「终、终于遇到人了……欸!这是雾吧!?是、是白鲸弄的吧p」 壮年男子口吐白沫,如字面意思陷入恐慌状态但还是拼死叫喊。 在夜雾中发现昴他们让男子觉得就像遇到佛祖神明吧。悲痛的声音难以否定这样的推测,不过奥托点头。 「对,是白鲸。我们已经遇过了。现在很幸运地逃出来,但在离开雾之前随时都还有可能会遇见它。」 「真、真的吗……!啊啊,太糟糕了。为什么、为什么会遇到这种事……」 斜瞄抱头不断悲叹的男子一眼,昴瞪向坐在隔壁的奥托。 因为奥托说的『很幸运』这几个字,听起来简直就像忘了丢下雷姆的罪恶感。 「奥托,注意你说话的方式。」 「什么意思呢,菜月先生?」 「我叫你讲话别那么轻浮!很幸运?开什么玩笑。雷姆、雷姆是抱着什么样的心情让我们……」 决定丢下雷姆的那一刻,昴跟奥托的立场就完全相同。尽管如此昴还是试图藉由思念雷姆而愤怒的行为,来混淆自己的罪恶感。 昴很清楚。昴早就了然于心。 被留下的雷姆面对白鲸绞尽脑汁、用尽智慧而得以幸存——这种事,不过是妄想,连有希望性的观测都称不上。 雷姆在这片雾中,在这第三次的世界里,再度为了救昴而死—— 「雷姆?谁啊?」 而雷姆如此悲壮的觉悟与想法,却被轻而易举地背叛。 「——啥?」 「就是,那个叫雷姆的人是谁呢?在其他四散而逃的商人里头,应该没人叫那个名字……请问您是在说谁?」 不明白昴发言的意图,奥托歪头表示不解。 这个亵渎雷姆存在的举止,根本就是践踏她的高洁。 ——扬起的拳头用力地朝他的侧脸揍下去。 车上的动乱顿时透过缰绳传给地龙,龙车大幅左摇右摆。失去支撑的昴朝驾驶台后方倒下,被揍的奥托横倒在驾驶台上。 奥托按着被打的脸,看向迅速起身又倒下去的昴。 「干、干嘛突然打人啊!?」 「别开玩笑了!」 昴的暴行让奥托一脸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珠,但对昴来说奥托的言行才叫人难以置信。 「你说什么……!竟然敢问我留下来好让我们逃跑的雷姆是谁,开什么玩笑!你是想被杀吗……呃!」 「就说不知道您在说什么了啦!搞什么,突然就讲些奇怪的话……是看到白鲸发疯了吗!?」 面对昴紧咬不放的言论,奥托坚持不知情。 憋不住的激情让视野一片血红。时间感觉过得格外的慢,喷发的杀意命令昴折断眼前男子的细颈。 伸长手,扭断这个忘恩负义的家伙的性命—— 「你们在干嘛现在不是吵架的时候吧!总而言之赶快离开雾……」 看着两人互相叫骂甚至发展成要杀人的情况,并肩驾驶龙车的男子虽然狼狈但还是出言喝叱。只是他的声音没有传给气氛险恶到极点的两人。 阻止那丑陋争斗的,是男子的下一个动作。 「现在先以离开雾逃离白鲸为最优先——」 拼命用现实说服两人的男子,身体被吸进从背后吞噬龙车的白鲸大嘴里,一瞬间就从昴他们的视野里消失。 将龙车和地龙整个吞入后,白鲸脸往上抬,咀嚼巨大的质量。 木材和铁材被绞碎,肉被石臼般的牙齿磨烂,地龙发出临死哀嚎。惨叫和破碎声混在一起,同样被做成绞肉的男子的声音则是没有传到任何人耳里。 「什、什——」 巨躯无声接近然后蹂躏,吓得昴和奥托都说不出话来。 再见白鲸威容,奥托双腿颤抖,昴整个人呆掉瞪大眼睛。 「为、什么……你会在这里……」 还健在的白鲸,丝毫不理会旁边渺小的两人,专心地咂嘴享用口中的晚餐。 「你会在这里,代表……」 为了吸引这只怪物而留在现场的少女怎么了? 压倒性的存在出现在眼前,答案已十分明显却又不得不追求。 当然,白鲸不会回答这问题。咀嚼完的白鲸仿佛在锁定下一个猎物,那大大的眼睛盯着旁边的龙车——俯瞰着昴。 「呜、啊啊啊啊啊——!!」 承受不了压力、先陷入狂乱的奥托大叫。 地龙也因为白鲸的存在而恐慌,没等主人下指示就提升奔跑的速度。但只有在一瞬间拉开彼此的距离,白鲸边扭动身躯边加快游泳的速度。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这么执着?应该已经拉开距离啦……」 在加速的龙车上,被丧失感击溃的昴瘫坐驾驶台。连错乱的奥托的悲泣,现在也是左耳进右 耳出。 「搞什么鬼,只追我们……!在这么暗的、情况下……为什么……!是有什么、被当成、目标了吗……!」 奥托边啜泣边把挂在龙车上的结晶灯拔下扔掉。 为了不让白鲸盯上而做的无谓抵抗叫人不忍卒睹。但是奥托的叫喊让昴的脑海浮现某个念头。 对于固执追击两人的白鲸,奥托哭说是不是有什么被当成目标。 假如白鲸那可怕至极的执着是有理由的话—— 「该不会……」 从驾驶台探出身子,昴凝神朝游在身后的白鲸方向看过去。 悠游在夜雾中的白鲸,以朦胧的黑暗覆盖自己的巨躯。可是,舍命做垂死挣扎的昴,微微确认到白鲸的脸部正面。 它的头部那儿可以看到长着一根歪斜扭曲的角。 ——栖息在宅邸周遭森林里的魔兽沃尔加姆,外观看起来就像头上长着角的大型野狗。而且据称诞生自魔女之力的魔兽,会被昴身上散发的魔女气味吸引而主动袭击。也就是说… 「那个怪物……白鲸也是魔兽吗……?」 道出难以置信的可能性后,昴为这无法接受的现实摇头。 但是,这么想的话一切就都吻合了。 在分散开来的众多龙车里,白鲸最早盯上昴搭的龙车的理由,以及昴改搭奥托的龙车后它还是偏执狙击两人的理由。 雷姆抱着必死觉悟争取到时间后,又继续追这辆龙车的理由。 回想起白鲸在黑暗中紧追不舍之际,雷姆曾想说什么却又犹豫地没道出口。其实雷姆在那个时间点,就察觉到了。 「是我的身体……在吸引白鲸吗……?」 白鲸追着昴的存在,追着魔女的气味攻过来。 雷姆比谁都先察觉到这件事,所以才为了保护昴而主动下车争取时间。为了保护昴,就只为了保护昴。 「怎么会,雷姆……我、没那个……都怪我……!」 蜂拥而上的沉重压力和悲叹,让昴掩面蹲下。 失去雷姆,让雷姆牺牲。理解到这一切的责任出在自己身上,这样的事实开始责备昴的身心。 「菜月先生……」 昴被绝望打垮时,奥托从背后拍他的肩膀。 颤抖的手指,和特别干巴巴的声音。昴胆战心惊地回头看向奥托。 「奥托,我……」 「请您去死。」 下一秒,肩膀被推的昴身体直接坠下龙车。 「——啊?」 视野颠倒过来,被推下的身体剧烈旋转到没法分辨上下。 在混乱的视野里看到大笑的奥托。他嘴巴张大到可以看见牙齿的地步,边流淌口水边笑喊: 「都、都是你不好!都怪你、都怪你它才会追过来,所以请负起责任!啊哈哈!去死吧!死了我就得救了——!」 看到他狂笑的模样,昴发现他的精神已经崩溃。 听到昴的软弱低语,也不问根据就抓紧这点直接推昴下车,奥托的精神状况就是被逼到这种地步。 理解到这点的瞬间,昴的身体也到达地面。 背后毫不留情地撞击地面,全身的骨头品尝到碎裂的痛楚。哀鸣中还夹杂了内臓破裂的声响,昴边在地上翻滚边持续吐血。 冲击强烈到连自觉痛楚的机能都被夺去。 重复呕出胃液和血液,昴慢慢地抬起头。感觉远处传来撇下自己的龙车逃跑的声音,而且还越来越远。 很不可思议的没有涌现怨慰。 因痛苦而管不了那些是真的,不过除此之外不知为何还有着没法责备奥托的感情。 奥托只是被牵连,为了活下去才做出推落自己的垂死挣扎。或许是因为接受了这样的无可奈何所以才原谅。 「恶噗,咳恶恶。」 那样的感伤变成盈满口腔的血味,还有像突然想起而震破全身的剧痛,让昴痛苦扭身。 「——」 但那些全都在巨大存在现身之际,被吹得一干二净。 ——其威容之强大,只稍一眼就能让昴理解到意图对抗的愚蠢。 在趴卧在地的昴面前,只要伸手就能碰到的距离,白鲸从那张大过头的嘴巴吐出腥臭,确认微小的昴的存在。 对矮小的人类肉身而言,光是白鲸的呼吸就等于暴风。更何况现在的昴已经无法支撑自己的身体,光一个吐气就能让他持续在地面滚。 折断的骨头变成更复杂的形状,新鲜的痛楚让昴的喉咙炸开听腻的惨叫。 「————」 就这样俯视痛苦不堪的昴,白鲸保持沉默像在玩弄。 悠然伫立的姿态不适用松懈这类词汇。因为这是物种上的差异。 具体来说就是蚂蚁挑战大象、人类在海中挑战鲸鱼那样。 被疼痛和呕吐感支配的脑袋,理解到即将到来的『死亡』。 已经品尝过无数次的绝望感。 确实又缓慢失去自己的丧失感。 壮志未酬又什么都办不到的无力感。 这些全都亲密地磨蹭昴,熟稔地跟他勾肩搭背,讥笑他这次的不像样苦恼与滑稽的挣扎。 已经搞不懂是什么不对、哪里错了。 只是,失去雷姆的现在,昴的手中已经什么都不剩。 自嘲连那样的苟且偷生都只是无意义的抵抗。 无趣。无聊。什么都办不到且什么也没剩下、最糟糕的存活样貌。 感觉白鲸的鼻尖逼近到眼前。 张开的口腔内,并排着能将有着坚硬鳞片的地龙绞碎的强韧牙齿。 昴的肉、骨头和灵魂,都会被磨烂咀嚼吃得到处都是。 不如杀了我,快点用你的嘴巴吃掉我。想要道出不服输但颤抖的嘴唇吐出的却是: 「我…不想死……」 连嘴硬都办不到的软弱,这次真的让昴绝望。 前所未有的无力感,朝胸膛内侧刺下冰冷刀刃。全身血液结冻冷却,眼前因失望而一片黑。 「不、不要……我、不想死。救我,我不想、死……!我不想死,我不想死我不想死……不要不要不要……救救我,雷姆,救我……」 抱怨、泄气话、对污秽人生止不住的执着,从嘴巴溢出。 紧抓早就失去过的性命、害人失去的性命不放。什么都办不到的弱者,什么都做不好的鲁蛇,什么都没法守护的垃圾,却还是哭喊着留他一条小命。 可悲。悲惨。所谓的丑态讲的就是这模样。 任谁都不屑看那滑稽,只会投以嘲讽话语、责备连看都觉得痛苦的光景吧。抓着生命到这种地步,是高洁的人性绝不容许的行为。 惨不忍睹。蝼蚁的生存方式都还比较可爱。怜惜自己,污秽高傲尊贵存在的尊严,简直就是『猪的欲望』本身。 「不、不要啊……我、我不想死……救我……」 尽管如此还是攀地爬行、努力逃窜,寻求维系生命的可能性好苟延残喘。 终于身体失去力量无法前进,手指抚摸草,连挖起泥土的力量都不剩。哭喊的力气早就用光,只能让身体往旁边倒做为最后抵抗。 「我、不想、死啊……」 然后,仰躺倒下的昴嘴巴吐出求饶。 那是最后的求活挣扎。 什么都做不到了。没法思考。只能任人摆布。 然而,将昴带向结束的冲击却始终没有降临。 熟悉亲近的『死亡』气息,被咬碎的凄惨结局,直到最后都没造访。 持续等待不知何时结束的完结,这份恐怖轻易毁 坏人心。 忍受不了恐惧而扭动身体,昴残酷地驱使发抖的身体,然后泅游视线寻找能了结自己的绝望。 「……咦?」 ——原本近在眼前的白鲸,消失得无影无踪。 8 在那之后,昴只是凭着对生的执着持续奔跑。 「我不想死……我不想死、我不想死……」 喘气,双腿摇晃,血流进眼睛使视野混浊。但是昴依旧不厌其烦地跑。反正本来就置身在视野很差的黑暗和雾中,什么都没改变。 在看不见星星月亮的夜之怀抱里,昴连自己的脚边都看不见。搞不好只是没察觉到,其实自己早就被白鲸吞掉了吧。 现在自己可能在魔兽的肚子里,一直朝终点迈进罢了。 「咿呃!」 在黑暗中,昴从头到尾都一个人。 失去雷姆,被奥托舍弃,连白鲸都对昴置之不理。 失去存在价值的昴,渺小的存在,没有人会去在乎。 我不想死。都搞不清楚为什么会这么想了。 活着有什么意义吗?没有死又留有任何意义吗? 会冒出乱七八糟的想法,是为了混淆痛楚和恐惧而有的自我防卫本能吗?连在这种场合都发挥自我怜悯的自己,实在令人厌恶至极。 「——啊?」 雾气的终点,在自虐到极限、连骂声都发不出的时候突然出现。 以为是无边无尽的黑暗突然告终,无法相信的昴整个人垮在地面上。柔和的月光照耀大地,昴这才理解到自己活下来了。 血液流通手脚的感觉回来了,昴朝夜空伸出双手。 让昴这么做、涌上心头的,不是抓住生的喜悦。 「我又……」 而是在难看挣扎到最后,对抓住生命的自己的失望。 得到曾经那么渴望的生,昴已不抱任何感慨。承受不住的罪恶感烧灼胸膛,感觉快要被原本忘记的存在、名为羞耻的感情给杀了。 「雷姆……雷姆……!」 掩着脸,持续溢出憋不住的热泪和少女的名字。 藉由呼喊那名字和请求谅解,昴不断安慰自己的灵魂。 额头摩擦泥土后啜泣,不知道过了多久。 那个发出缓慢的摩擦音,来到蹲着的昴面前。 「你、你是……」 拉着失去原型的车体、沾染鲜血的是一辆龙车和地龙。 曾经见过的那个,毫无疑问是奥托的地龙。但是,车上却没有看见推下昴的青年。 「为什么你会……那家伙…奥托呢?」 疑问虽然出口,但想当然尔不会有回答。 看到晃悠悠接近的龙车,昴也站起来走过去。仰望那残破不堪的龙车,昴注意到。 ——驾驶台上剌着好几把仿照十字架的短剑,还留有血迹。 是离开雾的时候,被什么人攻击了吧。 无法想像发疯到舍弃昴只为保住一命的奥托,脱离险境后又面对绝望时抱着什么样的感情。 可是,他身上发生什么事,只要看孤零零的地龙就能明了。 「……走吧。」 喃喃自语后,昴撑起疼痛的身体坐上驾驶台。 用勉强能动的右手抓住缰绳,模仿看过的动作挥舞缰绳好对地龙发出指示。 与主人操控缰绳的感觉不同,地龙困惑地用圆溜溜的眼珠仰望昴。 但是,看昴反覆挥动缰绳,地龙便开始慢慢地沿着街道前进。 ——在银色月光下,龙车缓慢移动。 彼此都失去重要存在,互舔伤口的人与地龙。这样的组合缓缓地、缓缓地沐浴在星月的嘲笑中。 龙车持续地缓缓奔驰。 持续奔驰。 第四章『无法诉诸言语』 1 嘎吱嘎吱,龙车边发出声音边前进。 倚着驾驶台,当个形式上的驾驶的昴意识朦胧不清。 一方面疲劳,再来受伤,但最大的原因在于精神耗损过大。 放着骨折和破皮的额头不管,脱臼的左肩断断续续地表达疼痛。嘴巴里牙齿断掉的触感叫人不快至极,被血液、泥土、小便污染的衣服直接将冷冽的感觉传达给肌肤。 ——为什么我活下来了呢? 被雷姆守护,失去她,被奥托舍弃,丢人现眼地乞求饶命,连白鲸都扔下自己不管,随便走在夜雾的街道上,脱离雾后活了下来。 现在,和一同幸存的地龙前进的这条路,会通往哪里呢? 不管会到哪,自己在那里究竟能干什么呢? 想保护某个人,想要救她,一直相信是这份心情推动自己。可是实际上自己只是用漂亮话来粉饰不想看的事物,然后沉浸在喜悦中。 自己比谁都还要爱惜己命。自己不过是个自爱自怜的肉块而已。 丢下雷姆面对白鲸,命令奥托折回去的时候,装作屈服在奥托的反驳下,但其实心里头是感到安心的不是吗? 既然是连剑圣都敌不过的对手,那回去也只是找死。雷姆也不期望那样。——所以说,自己没必要回去。没有必要赴死。 就事实而言昴没有回去救雷姆,还对应该憎恨的白鲸讨饶小命。喊着不想死还尿失禁,然后东窜西逃。 那时候的脑子里,从未关心过雷姆的安危。 为了这种男人豁出性命,雷姆做了一件蠢到爆的事。 「可是……最蠢的是……」 雷姆已经不在了。 奥托也是,其他旅行商人也都不在,只剩下昴一个人。 只有地龙默默无语,顺着整治过的街道朝乡里村庄持续奔跑。 哪儿都行。不管要带自己到哪都可以。 自暴自弃的昴放下缰绳,倒在驾驶台上。 进入躺下来的视野里的,是刺在难以着眼之处的十字剑。脱离雾的奥托遭遇魔女教信徒袭击的痕迹。 为什么,魔女教不直接出现在昴面前呢?为何不像对奥托那样,割取这条毫无意义的性命呢? 还是说,要是到了关键的场面,自己还是会乞求饶命? 即使是在贝特鲁吉乌斯面前。 「贝特鲁…吉乌斯。」 喃喃道出憎恨对象的名字,昴感受到自己内心的空洞。 残杀雷姆,嘲笑昴,万恶的根源。即使道出那个狂人的名字,昴的心也没有产生一丝涟漪。 明明几个小时前,对那狂人的愤怒是昴的活力泉源。 「我到底…在…干什么……」 龙车车轮吱嘎作响,高亢的声响搔刮耳膜。 足以让人生疼的不协调音令昴皱眉,轻轻地撑起身体。 「森林……?」 一看才知道,地龙不知几时停下脚步。环顾周围,龙车走出被树木围绕的林道,碾压裸露泥土的地面。 旭日升起一阵子了吧,白色阳光从头上烧烫昴的身体。 意识到后,那股热度慢慢地渗透到身体深处。 「——唉呀,昴?」 突然被呆傻、音调高的声音呼唤名字,昴吓到愣住。 爬上停下的龙车,盯着驾驶台上的昴看的,是几道小小的人影。 「果然是昴。」「怎么了,昴?」「好脏喔,昴。」「臭死了,昴。」 他们指着昴,嘴巴开始嘲笑他凄惨的模样。 但是,嘲笑昴的笑声里没有恶意,反而灌注了只有对待亲密之人才有的深情。 「你、你们……」 熟悉的脸。这几天看过好几次的脸。每次都是在痛苦和悲伤下扭曲、再也不能笑的脸。 那是生活在罗兹瓦尔宅邸附近、阿拉姆村的孩童们的笑脸。 呆呆地抬起头,昴看到了林道尽头有人烟的气息,有自己追求的光景。 ——那么期望、那么盼望的场所,总算是抵达了。 失去所有,对一切绝望而放弃的时候,昴赶上了。 「昴?」「唉呀,怎么了?」「啊,危险!」 孩子们的声音变高,昴知道他们在担心自己。 虽然知道,但脑袋沉重,没法支撑身体。 绷紧的东西发出声响后断掉,昴的意识也像要脱离所有懊恼般,静静地朝深处坠落。 「等一下,会掉下——」 ——朝深处掉下去。 2 ——昴醒过来时,最初映入眼帘的是熟悉的白色天花板。 只设置结晶灯的朴素天花板,在众多房间装饰得金碧辉煌的宅邸里头很罕见,欣赏这点而选这间当个人房的自己,可以体会到自身的小老百姓特质。 头底下是不论何时都又高又柔软却睡不惯的枕头,棉被安稳地盖到肩膀,昴立刻知道自己睡在床上。 不管在何种状态,只要睁开眼睛意识就立刻清醒,是昴的体质。环视房内,确认这里是自己一直日常起居的房间。然后, 「——啊。」 少女坐在床旁边的椅子上静静地看书。 以黑色为基色、改造成裸露肌肤的女仆装。装饰短发的白花发饰,和可爱脸蛋上带着锐利的扑克脸美貌表达出内心的高雅。 注意到这身影的瞬间,昴弹起上半身,牵起没有察觉自己起床的少女的手,用惊讶彩绘表情。 「——随随便便地摸什么摸,毛。」 冷淡甩开手的触感及声音,粉碎了幻想。 与失去的重要存在重逢,却在察觉到眼前少女的粉红色头发时领悟到是虚构。 她是昴想见到的少女的双胞胎姊姊,两人相貌一样,只有发色不同。 「拉姆知道几天没见所以你看到拉姆很开心,不过像这样顺从本能飞扑过来的行为与其说是男儿本色更像是雄性欲望。下流。」 轻蔑地瞪视昴,拉姆挪动椅子的位置好远离床铺。 冷淡的视线与声音。光是外表,就能明确感受到与妹妹的不同。 「啊啊……这样啊。事到如今,我没那种资格……」 抓头咬唇垂首的昴令拉姆诧异地皱眉。 对拉姆来说,刚刚的毒舌不过是睡醒的招呼。如果是平常的昴早就轻浮回嘴,但现在他却一脸严肃默不作声。 「……希望你不要太常让拉姆做出不适合的举动。」 边说边靠过来的拉姆用手掌温柔地抚摸昴的头。平静沉稳的节奏,能够和缓心跳的慈爱手指,令昴动摇。 「那是在想失礼的事的表情呢,毛。拉姆温柔让你很意外?」 「当然意外啊。……你应该是我表现软弱时会穷追猛打的类型吧。」 「应该没有像拉姆这样充满慈爱和宽容的女仆了。不过欺负现在的毛太过狠心。所以这次的份就往后延,累积到下次再穷追猛打好了。」 「我要订正,你果然跟我想的一样。」 尽管拉姆宣告要把恶作剧留到下次的机会,但昴知道怜爱的感情没有从手指消失。 尽管态度、口气、性格和一切都不一样,但她们果然是姊妹。 想到这份体贴性质相同,昴的胸口就紧缩。 有事必须告诉她,无可避免的痛苦在等待自己。 「啊……」 深思时手指远离头发,依依不舍下昴忍不住叫出声。手虽然赶忙贴向嘴巴,但眼泛淘气的拉姆绽放笑颜的速度更快。 「还想要?」 「又不是小孩子了。不用啦 ……」 「像小孩一样快哭出来的样子,还敢这么说。逞强的方式也很孩子气。」 斜视尴尬的昴,拉姆边耸肩边高高在上地说: 「那么,毛。」 「…………」 再度把椅子挪回昴前面,坐在他面前的拉姆凝视昴。 「——让拉姆听听发生什么事了。」 就这样,由拉姆点出话题的开端。 「惨不忍睹呢。才想说有村子没见过的龙车出现,没想到半死不活又肮脏的毛就在上头。村子里的人叫拉姆过去的时候,一开始还以为是开玩笑咧。」 拉姆淡淡地回顾把失去意识的昴扛进宅邸之前的事。 「肩膀脱臼和额头破皮。折断的肋骨接回去了,不过勉强的话伤口又会裂开。被血和泥巴弄脏的衣服处理掉了。——失禁的事,有瞒着爱蜜莉雅大人。」 「……啊啊,多谢了。」 昴沙哑地回应,拉姆一脸无趣然后耸肩。 就拉姆而言刚刚那算是一则笑话,但对当事人昴来说却不是什么大问题。 「我的伤,是谁治疗的……」 「爱蜜莉雅大人喔。」 昴惦记的内容,被拉姆爽快说出口。 那答案令昴垂头丧气,拉姆则是手插腰鼻子喷气。 「没办法呀。一开始是拜托碧翠丝大人,可是被拒绝了。毕竟那一位也是很难伺候的人,所以有做好被拒绝的心理准备。」 「那……爱蜜莉雅有说我什么嘛?」 「拉姆什么也不会说。那应该是毛要跟本人说的话吧。」 面对把手放在曾脱臼的肩膀上,怯生生这么问的昴,拉姆的回答很冷漠。 「毛在王都和爱蜜莉雅大人发生了什么事,拉姆没听说,也没兴趣。只要看毛现在的反应,就知道反正又是毛做了不正经的事吧。」 「真尖酸刻薄。」 「不觉得是很相称的评价吗?最适合害怕踏进核心,用其他话题尽可能延迟面对的胆小鬼。」 「呃……」 被酸到无话可说的昴,知道自己内心是在追求拉姆说的话的。毕竟,回来的昴身旁少了应该存在的人。这当然要一开始就先报告才对。 可是她没有多做要求,而是等昴自己说出来。这是出自拉姆的温柔,还是严厉呢?——一定是温柔又严厉的关怀。 但是不可以一直昧于这样的关怀。 「——雷姆死了。」 道出口的瞬间,有什么东西从昴的胸中脱落。 那是化成重物压在内心底部的东西。在刚刚坦白的瞬间,那东西慢慢失去形体掉进胃里,开始主张自己的存在。 那个块状物究竟是什么?直到脸颊上传来热热的感觉才终于理解到。 ——我害死雷姆了。 眼泪滂沱流淌。 昴害死雷姆,确切感受到她死亡,若包含以前的宅邸轮回的话总计四次。竟然现在才发觉,自己害雷姆死了四次。 面对雷姆的死,这还是昴第一次为了她流泪。 为了这样的自己尽心尽力的雷姆,昴终于为她流泪。 不是自我怜爱,不是出自于罪恶感,单纯为了雷姆而流。 「我……什么都办不到。街道起雾……出现、白鲸。后来,雷姆想让我逃跑……可是,我被留在雾里头……然后结果……」 想说的事没法统整起来。 夹杂哽咽的话语杂乱无章,对话前后也无法契合。掺杂藉口的内容停不下来,感觉污秽了雷姆的死,昴害怕起来。 认罪,受罚。接受难看的自己应有的惩罚。 为了受罚,就要说明坦承一切—— 「雷姆是谁?」 ———— —————— ———————— 「啊,咦,哈……?」 她说什么?自己怎么听不懂。 无法咽下拉姆话中的意思,昴发出痴傻的单音。 雷姆是谁?那是什么意思? 可是,拉姆诧异地看着昴,歪着头再度开口: 「雷姆是谁呀,毛?」 听到双胞胎妹妹的名字却眉头动都不动一下,还问那是谁。 「还、还什么是谁咧……别说蠢话了!那、那是、那是你的妹妹的名字吧!?雷姆耶?我说雷姆,雷姆哟。别跟我开玩笑了。」 「拉姆的妹妹……」 手指贴着嘴唇,拉姆闭上眼睛认真思考。 回想的举动对现在的昴而言实在心焦难耐。好想对她怒吼你在干什么呀,然后立刻把她扔进笼罩雾气的街道。 「拉姆的妹妹,雷姆。哦……」 「想起来了吗!?」 「没有的东西就是想不起来。拉姆一直都是一个人,根本没有妹妹。」 拉姆露出极度败兴的表情,果断道出不是昴期待的话。 「怎么、可能啊……你在、说什么……」 「——拉姆没有妹妹。」 「少骗人了!要是没有雷姆,魔兽森林的骚动要怎么说!不就是我跟雷姆和你把魔兽……」 「你真的很反常耶,毛。虽然令人生气,不过能够扑灭沃尔加姆族群毛占了一半的功劳。之后就是靠拉姆的努力和罗兹瓦尔大人的力量。……根本就没有可以给叫做雷姆的妹妹插手的空隙。」 即使听了昴的抗辩,拉姆依旧顽固地不承认妹妹的存在。 在宅邸发生的事以及日复一日的生活回忆,都在拉姆心中替换成其他内容。 明明是真实发生过的事,却被虚假的回忆给覆盖。 搞不懂。搞不懂为什么她能这样回答。 「又不是在说笑……就算做恶梦,内容也太恶劣了……」 「拉姆随时都是认真的。作梦的是毛吧。」 「梦……梦?你说这是梦!?不要开玩笑了!」 拉姆冷淡至极的态度,让昴掀起棉被下床。还没恢复体力的下半身摇摇欲坠,但激情给予身体活力往前走。 「毛,你还不能站起来……」 「闭嘴!给我……给我安静看着!」 拉姆想要碰触摇摆不定的身体,手却被亢奋的昴挥开。 昴睡在自己的房间,这里位在宅邸东栋二楼。雷姆的房间在三楼,为了到那寻找她的痕迹,昴朝着楼上迈步。 「又还没恢复体力,一直乱来倒下的话会给拉姆添麻烦的。」 跟在后方的拉姆这么说,但盛气凌人的昴充耳不闻。花了比平常还要多的时间走完楼梯,昴笔直地穿越宅邸三楼走廊,站在来过好几次的房间前面。 看过雷姆的房间后,应该就能粉碎拉姆的奇怪想法。 不需要犹豫。在这犹豫的话,昴胆怯的心又要找藉口原谅自己。所以不可以给予烦恼、困惑的时间。 曾经进去过的房间里内部陈设虽然朴素,但还是有些简单的少女风装饰—— 「……骗人的吧。」 什么都没有。 踏进的房间里头跟其他空房一样只有铺设整齐的床,还有设置在房里的小桌子。雷姆的房间虽然简单,但跟这间毫无个性的房间不同,里头确实有女孩子气的小东西和饰品。 「怎么可能会……」 环顾房内,怀着不信邪的心情,昴冲过走廊。 无视站在门旁的拉姆的视线,昴细数从楼梯到刚刚房间时经过的门的数量。没搞错。才不会搞错呢。就算闭着眼睛自己也能抵达。 ——然而,为什么? 「是、是碧翠丝搞的鬼吧?就像一开始那样,把空 间洗牌来戏弄我……」 「毛。」 「没错,一定是这样!那家伙有奇怪的技能。竟然耍我……」 「毛,你差不多一点。」 看着努力解释的昴,拉姆用平静的声音断绝他的不死心。 昴愕然看向拉姆。她看着昴,眼中浮现哀凄,昴知道平常不会这样的她正在担心自己。 但是,不对。现在的昴追求的不是这样的眼神。 「雷姆……就住在这里……」 「——那个人打从一开始就不在这屋子里。」 拉姆摇头,朝眼神阴郁的昴字字分明地说: 「拉姆本来就没有妹妹。」 她这句话,朝昴的困惑给予致命一击。 3 ——雷姆的死是自己的责任、应该背负的罪孽。昴有这样的自觉。 这过于沉重的责任,即使现在都想扔掉一走了之的责任,唯有在承受后才叫真正面对雷姆的死亡。 「我、我……」 连哀叹雷姆的性命、请求原谅的资格都没有了吗? 为了爱蜜莉雅而采取的行动不被她接受,感情错身而过到现在都还没能互相理解。 为了昴而付出一切的雷姆,每当世界重来一遍都会壮烈牺牲。想要负起她失去性命的责任,世界却从昴身上夺去那责任。 时间,世界,魔女教,白鲸,所有的障碍都在妨碍昴的期望。 为什么这个世界对自己如此残忍,所有的思维都背叛昴呢? 是因为,是因为—— 「毛,回房去。」 拉姆朝着呆呆站在空房间的昴这么说。 站在旁边的拉姆,把呆若木鸡的昴带出房间,推他的背,说: 「你太累了,精神才会产生混乱。先回房,在床上继续作梦去。拉姆还有事要做,没法一直顾着你。」 即使昴在面前崩溃,拉姆的判断依旧严厉无比。她没有要继续陪昴,而是要去完成自己被赋予的职责。 「回房间,去睡觉。」 离去前又再说一次,然后拉姆就下楼离开。 如她所言,只要睡着或许就能逃离这疏离感。 这一定是恶梦。在作梦的期间,为了作梦而要上床睡觉。 逃跑,逃跑,逃跑就好。因为一直逃,最后才到这里。就像之前一样,就跟至今一样,一直逃一直逃一直逃一直逃下去的话—— 「逃了又能怎样……」 喃喃自语后,昴的脚在下楼前停下。 要踩上阶梯的脚缩了回来。逃进梦乡的判断,被这样的举动给收回。轻轻抬起下巴的昴看到的,是通往楼上的阶梯。 就算逃跑一切也都不会改变。昴只是又会背叛雷姆而已。 雷姆保护昴,舍命让昴逃离白鲸是为了什么? 为了让昴达成目的。 为了让昴重要的人们能够远离魔女教的毒手。 现在,要是在这放弃目的,把意识送进逃避里头的话, 「就比乞求原谅还要懦弱……」 昴转身,背向原本要走下去的楼梯。 这次踏出的步伐没有迷惘。抬起的脚踩在阶梯上,身体不是朝下而是往楼上移动。因为那儿,有自己回来的理由在等着。 慢慢地上楼,仿佛确认般每一阶都踏得很扎实。到了最顶楼,看到一直欣欣向往的门后吐了一口气。 手握门把时,发现自己的心情格外平稳。 方才冲进雷姆的房间时,心臓明明快到要跳出来,现在却心如止水。分不出来是沉着造成的,还是超越紧张、忘记心臓可以雷鸣的沉重陷落造成的。不过, 「借我勇气吧,雷姆——」 说出那名字的时候,手真的变得有力气。 传来的力量转动门把,以为坚固的门缓缓地开启。 然后,被打开的门的后方、坐在书桌前面的少女转过头来。 「——昴?」 听到银铃嗓音呼唤自己的名字,昴闭上眼睛。 无法言说的感慨窜过心头,昴终于想起。 自己是为了听到她的声音才回来的。 摇晃银发,有着剔透雪肌和蓝紫色双阵的少女。如梦似幻的美貌带着哀愁,站起来的她——爱蜜莉雅对昴说: 「……你为什么回来了?」 昴不是被话语的内容,而是颤抖的声音给夺去意识。 抖动双唇,眼神无力的爱蜜莉雅。 久别重逢的她,看起来比最后道别时瘦了一点。声音和神色中也有着浓厚的疲劳,让人担心她有没有好好睡觉。 一定是被穷追猛打,还有被来自外部的干涉耗损了心灵。 所以,昴说: 「走吧。不可以待在这。」 往前踏出一步,伸出手,无视爱蜜莉雅的问题。 那强硬的态度令她吃惊,稍微退后拉开距离。原本缩短的距离又拉长,昴面露不解,爱蜜莉雅则是摇头。 「你说走,要去哪……不对,为什么要走?」 「只要不是这里就行,哪都可以。如果你要问为什么,我会回答是为了你。我是为了你到这……」 「你又来了,昴。」 昴的回答,让爱蜜莉雅失望地这么说。 蓝紫色瞳孔微微湿润,她翻动眼珠瞪着闭嘴的昴。 「突然就回来,还满身是伤让人担心……你不是应该在王都接受菲莉丝的治疗吗?为什么现在在这里!」 「发生很多事!我想说明的太多,可是时间很宝贵。所以我求求你听我的。我们现在一起离开这屋子……」 「我说过做不到了吧?我说过,你这样子让我信不过你。……我说过了。」 爱蜜莉雅厌恶地摇头,用颜抖的声音拒绝昴。 这是在王城候客室的对谈接续,毫无进展的重现。 昴拼命的想法没有传给爱蜜莉雅,昴不懂为何她不懂自己的心情。只是,跟上次不同。因为, 「就算你不肯我也硬要把你带走。即使你讨厌,再过几天你就会知道我是对的。所以 说……!」 「等等,等一下,昴。你怎么了?这样子根本就不像你。我觉得昴……怎么说呢。」 「少说那么多,乖乖照我的话做!!」 怒吼的瞬间,爱蜜莉雅的肩膀一震。 爱蜜莉雅瞪大双眼像在述说不敢相信。她面前的昴大吼后急促喘气,用力地瞪着她。 「不行待在这里。你会后悔的。绝对会后悔。没有人会高兴,没有人会得救。我已经不想痛苦、不想再哭了!」 「你、在说什么……?昴,我听不懂。」 「吵死了!你们……你!只要照我说的做就对了!这样一来就会很顺利。就只是这样而已!为什么没人懂啊……!」 用力抓头的昴不是朝眼前的爱蜜莉雅,而是对一切不讲理抱怨有加。 大动肝火的昴说的话,爱蜜莉雅根本不懂吧。但是昴可以吐出这些耝咒的场面就只有这里。 昴遭遇的一切不讲理——其出发点都是爱蜜莉雅。只有在她面前,才能将这难堪丑陋的感情一吐为快。 看到昴哭着控诉,爱蜜莉雅难过地垂下眼。 「对不起。昴在说什么,我听不懂。我没法理解你。」 她垂着眼,缓和声调好安慰昴的心。 「我也想理解你。只是,现在可能没有这种时间这样做……因为我有太多事不得不做。所以说,现在…」 「不顺利。」 昴打断她的关怀,用几个字就践踏她的想 法。 听到充满恶意的声音,爱蜜莉雅惊愕到重复眨眼。 「做什么都不顺利。你很没用。你这个失败者。一点屁用都没有。你还能干什么。只会出一张嘴。你没救了。没得救了。重复胡来和轻率,就会看到跟累积的不讲理相同数量的尸体。——那就是你的未来。」 黝黑,丑恶,卑贱,应该唾弃的快乐充满昴的身体。 自己说出口的话、单字、每一道音都震动爱蜜莉雅的耳膜,能从她的表情感受到痛楚、内心龟裂、想法上被人插了一把刀。 这一瞬间,爱蜜莉雅的一切全都朝向自己。 唯有这刹那,爱蜜莉雅没法无视自己。黑暗愉悦现形。 决心被冷淡对待,觉悟被一笑置之,行动被残忍蹂躏,过去被嘲讽为无意义,未来被宣告是一片黑暗。 看到爱蜜莉雅的那些被一一愚弄,昴的心—— 「为什么?」 爱蜜莉雅孤零零地说。 被昴的无心之语宣告未来笼罩黑暗,这样的痛楚和悲叹使她表情僵硬。但是,就连这时候她的蓝紫色瞳孔都不知黯淡为何物。 被因难受而润泽的光彩吸引,映照在里头的世界——亦即,爱蜜莉雅凝视的昴本身。 「为什么,昴要哭得这么难过呢?」 ——这才发现,自己边哭边露出扭曲的笑容。 昴知道自己讲的话全都反弹回来。 细细回想践踏爱蜜莉雅心情的每一句话。没什么,那些全都是切割昴的话语罢了。 决心、觉悟、行动、过去、未来,全都被否定。就跟昴一样。 里头有不管做什么都没用的心情。 还有被不得不做些什么的义务感给催促的自己。 不知道为了什么而必须挺身抵抗。要说知道什么的话, 「我……把我,送到这里……不对。为了把我带到这里的雷姆,为了雷姆,务必要做……」 「雷姆?」 搜索没有把握的内心,试图取回来到这里的最初想法。 听到昴那断续不成章的低喃,爱蜜莉雅轻轻摇头。 「————」 呼吸,停止了。 爱蜜莉雅的嘴巴纺织出的名字,那个语感。 很明显的是不明白那两个字的意思才会有的。 「——你也…」 「咦?」 「你也,忘了雷姆吗——」 被双胞胎姊姊遗忘,应该留存的痕迹消失,连让自己赌上性命回来的理由、这个人,都不记得那女孩了。 她的每一天、时间、心情、生存样貌、愿望,都因此消失不见。 她的笑脸,她的愤怒,她的泪水,与她的互触,她确实活着的证据,组成那女孩的一切,该如何重现。 「——好,我全部告诉你。」 「咦!」爱蜜莉雅对昴的话感到惊讶。仰视端庄的美貌,昴再度确认推动自己来到这里的想法泉源。 假如这样下去,雷姆的想法会消失到彼方的话。 「不如掏心掏肺,掏到吐血还比较好。」 下定决心。 阐明一切,述说真实,表露自己的内心。 昴的眼神改变,察觉这点的爱蜜莉雅屏气凝神。 面对爱蜜莉雅,昴手贴自己的胸膛。心跳很快。正因为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还有结果为何,才会怕到这样。 痛楚。足以使人发疯的痛楚。 像要捏烂心臓一样任意摆弄,却连声音都发不出来的痛苦将会不断持续、不知何时结束。 但是心里这么想。 谁管它。谁理它。那种痛楚,跟现在的痛苦相比算什么。 不被相信,不被理解。最甚者,没人记得雷姆的存在。假如能忍受这样的痛苦,那痛楚根本就不算什么。 ——要来就来呀。不过就是心臓,拿去就是了。 「爱蜜莉雅。」 「嗯。」 「我看得见未来。我知道之后会发生什么事。如果你问我为什么,因为我……我会『死亡回归』——」 正要表白一切,正要触及核心时停滞果然造访。 就如预料,世界的动作逐渐变缓慢,最终静止。景色顿时失去色彩,方才还听得见的所有声音都消失无踪。 风声,呼吸声,心跳声,不断远离而且不回来。 意识扔下五感感受到的一切,昴被世界孤立。 ——然后,不让被孤立的昴单独一人、不被昴渴求的慈爱之掌慢慢现形。 生成的黑色雾霭静静地滑过空中蠢动,形成手臂的形状。 之前做出清晰形状的就只有右手,但随着幽会次数增加,招待自己的诡异魔手以拙劣的速度生成左手。 双手逼近昴,左手怜爱地抚摸脸颊,右手像是迫不及待要爱抚,伸入胸腔内,穿越肋骨,温柔地包住心臓。 心脏在掌中被玩弄的感觉令全身毛骨悚然。 之前都是狠心地给予剧痛,但如字面所述掌握昴性命的黑色雾霭,简直就像要用极限恐怖来摧残昴的觉悟与决心,玩起了阴招。 痛楚该来却没来,平静的恐惧开始在昴的心中生根。 对痛楚有所觉悟,发誓会忍过去。魔手仿佛嘲笑昴的决心,认为光只有痛楚还不够,因此舞动智慧意图让他身心臣服。 给予异于想像的苦痛,这样的方式令无法动弹的昴想发出悲鸣。可是,他还是咬紧不会动的臼齿抗拒对方。 痛苦、恐怖、未知将要折磨昴,但内心绝对不会屈服。 不这样的话就无法回报。不这样的话就无法原谅。 假如要在这个没有人记得雷姆的世界里,请求负起雷姆死亡责任的话,那就只能用自己的灵魂支付。 管它会痛还是会苦,随你高兴切切割割。 ——只有这股决心,没那么简单就能瓦解。 瞪视玩弄心臓的黑之魔手,昴屏息等待到来的瞬间。但是,魔手没有动作。因为随时都能下手,所以也能静止不动。 在时间停滞的世界里挑起消耗战的话,就只能战斗到精神耗损殆尽为止。 现在昴坚固的决心,也处处是破绽,被死心吞噬夭折。 ——如果这么想的话,就太天真了。 管它几小时还是几天,都要忍耐下去。自己又不是没死过。 既然只会痛不会死的话,那不管是怎样的痛楚都可以忍过去。 昴这样的觉悟—— 「——啊?」 突然,静止的世界开始有了颜色。 应该降临的痛楚只出现前兆,就渺无声息地消失无踪。 和觉悟一同被留下的昴,回到有声音、颜色、时间的世界。 呼吸、心跳、世界转动的声音充斥昴周围。仿佛嘲笑呆掉的昴,世界恢复生息。 面对昴顽强的觉悟,魔手也领悟到自己的行为有多无力了吗? 哪有可能。至今被魔手折磨数次的经验对此推断嗤之以鼻。 胸膛里头,还留有黑色雾霭右手轻柔握住心臓的触感。 要是被用力捏紧,现在的昴—— 「————」 想到这边,昴突然产生疑问。 碰触昴心臓的讨人厌右手触感都还清晰残留。 但是这段期间,左手上哪去了?一开始是抚摸脸颊,之后呢—— 「——呼。」 在疑问的解答出现前,面前的爱蜜莉雅先出声。 听到那声音而回过神的昴,想起了要继续告诉她在时间停止前要说的事。 什么事都没发生就从恶梦解放令人心神不定,不过假如魔手没有索求触犯禁忌的代价那就再好不过。 阐明一切,理解每秒后的未来,昴就能得到打从心里渴望、大家都期望的世界。为此而下的决心终于开花结果—— 「啊。」 在说话之前,爱蜜莉雅的身体突然前倾,朝昴靠过去。 忍不住伸出手承受她的身子。手掌传来温热柔软的触感,昴忍不住屏—— 啪搭。 「——爱…」 啪搭、啪搭、啪唰。 「——爱蜜莉雅?」 啪唰啪唰啪唰、啪唰。 奇怪的声响,紧紧抱住一看,爱蜜莉雅的嘴巴,正涌出大量鲜血。 ——右手抓着昴的心臓的期间,左手上哪去了? 头靠在昴的肩膀上,爱蜜莉雅不断吐血。 溢出的惊人血量染红了昴的半边身子,使爱蜜莉雅的身体变轻。 「停下……咦?慢着,咦?」 为了止住源源吐出的血而把她的头往上抬,但她的脖子立刻无力往旁边倒。和肩膀下垂、失去光彩的瞳孔四目交接后,昴领悟到一切。 ——爱蜜莉雅刚刚,在昴的面前殒命。 「哦哦哦哦!哦啊啊啊啊啊——」 惨叫产生回音。 假如大叫、惨叫到喉咙裂开就能忘记一切的话。 现在就扯开、用力撕裂这喉咙,尽情夺走一切吧。 怀中爱蜜莉雅的身体,无力的身体逐渐变得轻盈。 流出的血没有停止。昴的身体变红。变得越来越红。 ——右手抓着昴的心臓时,左手是去抓爱蜜莉雅的心脏。 决心、觉悟、行动、过去、未来,都被嘲笑践踏蹂躏。 坚定的决心,明明刚决定不会被击溃的觉悟,都被打成粉碎,将菜月·昴追赶到绝望深渊。 ——惨叫高声拉长尾音,始终没有消失。 昴终于…终于… ——杀了爱蜜莉雅。 4 ——血液和眼泪,是否在这次都从体内被挤光了? 到底该痛哭多久才好? 到底该苦痛多久才好? 自己做了多么不可原谅的事? 身负重伤,心灵被践踏,重要的人被夺走,救不了应该守护的人,连最重要的人的性命都被自己亲手摧残。 ——这究竟是对谁的惩罚呢? 「我、我……」 我错了。搞错了。太得意忘形了。 狂妄到以为可以利用黏附在灵魂上的『魔女』诅咒来个顺势反击,就算死了也只会重来的轻率想法助长自负,轻视应畏惧的『魔女』和魔手,于是招来这样的下场。 这些重复累积,最后就是眼前的惨状。 跌坐在地,腿上放着爱蜜莉雅的尸骸,昴转动空虚的瞳孔。 爱蜜莉雅死了多久了? 碰触的脸颊冰冷,口中溢出的鲜血也失去热度转冷。柔软的尸体也开始僵硬,否定『死亡』的要素逐渐消失。 即使理解这点,昴还是没法有任何动作。 已经累了。 我都这么痛苦了,已经够了吧。 像我一样痛苦的人,翻遍这世界有几个呢? 拼死拼活到以前的自己根本没法比的地步,也很努力试图达到目标。尽管如此还是无法避开最惨的结局,只能被灾厄吞食失去一切。既然如此—— 「——那张脸,简直像在讲我是这世界最不幸的人。」 这里应该没有其他人,以为听到幻听的昴转头看向入口。 用缓慢到叫人不耐烦的动作抬起头,昴发现一名少女站在门前面。少女正用轻蔑的视线盯着昴。 奶油色的长发分成两边做出美丽的卷度,身穿像是洋娃娃才会穿的华丽礼服,脸蛋俏丽又可爱。 是昴重复两次轮回,抵达宅邸后却连脸都没看见的人物。 「碧、翠丝……」 「一阵子不见,那张呆脸变得更蠢了。」 毒辣地说完,碧翠丝环视房内惨状。然后说: 「搞得可真夸张。」 她十分爽快,夹杂叹气评论如斯惨状。 在血海中一动也不动的爱蜜莉雅,眼神空虚抱紧她的昴。看了他们两人,却只有这样的感慨。 但是,连理所当然的反感,现在的昴都生不出来。 不如说,现在的他很感激碧翠丝什么都不问的态度。感激之余希望她能放着自己不管就更好了。 「葛格,好像出不来。」 边说边走到昴身旁的碧翠丝蹲下来。 「就算叫你找你也听不见吧。……贝蒂是很讨厌弄脏手的。」 嫌麻烦地这样说后,碧翠丝的手就伸向爱蜜莉雅。是要对死掉的爱蜜莉雅做什么呢?少女的手指在没反应的昴面前碰触爱蜜莉雅的脖子。 对这举止有说不出的不悦,昴正准备责备时。 「拿下来了。」 但是,在责备的声音出来前,碧翠丝先完成目的。离开爱蜜莉雅的手掌上,握着闪耀着绿色光芒的美丽结晶石。 那是爱蜜莉雅不离身、挂在脖子上的垂饰——与爱蜜莉雅订契约的精灵帕克的依附媒介,及其契约的证明。可是,现在却… 「破掉了……」 「弄破的本人还敢讲这种话……是说,你好像没有自觉呢。」 寂寞地看着掌中裂成两半的结晶石后,碧翠丝把石头收进怀里。 结晶石裂开,那里头的精灵会怎样呢? 现在,称呼在怀中沉眠的爱蜜莉雅为『女儿』、比任何人都深爱她的那个精灵怎么样了?跑哪去了呢? 「用不着担心,葛格没死。只是回本体去一趟罢了。过来这里要时间……不过,没时间犹豫了。」 仿佛天经地义地回答昴的疑问,碧翠丝站起来轻拍裙摆。看着少女弹起的卷发,昴为这答案感到安心。 既然她说那个精灵还活着,会回到这个地方的话,就一定是那样。 「——你有什么想说的?」 看昴得到不合宜至极的安心,碧翠丝用没有抑扬顿挫的声音问。 昴没有注意到碧翠丝在那声音里灌注了什么样的感情。 只是,如果被问有什么想说的话—— 「杀了我。」 ——希望有人现在就杀了自己。 对一切厌倦。对所有感到疲乏。 所以,好想死。希望藉由死亡,让一切都结束。就算死后会重来,反正自己又会失去一切。不管死后能不能重来,都不想再待在这个世界了。 爱蜜莉雅死亡,雷姆的存在消失,昴没能得到任何回报。 所以说, 「杀了、我……」 只有结束,是现在的昴的救赎。 假如有人会听从自己的请求,那么希望对方啄食掉这个没救的性命。 践踏与自己相关的生命的尊严,让感情化做白费,被一切舍弃的可悲愚蠢之人。希望有人能够烧毁、消灭这人的身躯。 如果是眼前具有超常力量的少女应该就办得到。 碧翠丝应该很讨厌自己。假如碧翠丝不帮忙这个愿望,那一定会有更符合昴的罪孽、凄惨的下场。 像自己这么愚蠢的人,就算死九遍也没改变什么。 这次是第十次,已经到极限了。不管是神明佛祖女女,应该都厌倦自己了。 所以说, 「在这里,杀了我。」 抱着爱蜜莉雅的尸体,昴恳求 碧翠丝。 假如只能走到这,那自己想要抱着爱蜜莉雅的尸体结束生命。 顺从任性而招致最恶劣结果的昴,直到最后都还是自私任性。 加重拥抱爱蜜莉雅的力道,昴闭上眼睛等待死期。 就这样,沉默的时间持续半晌。 「……啦。」 那声音忽然敲击自私决定死期的昴的耳膜。 「——咦?」 又小又弱又沙哑的声音。 昴忍不住吐气,张开紧闭的眼皮仰望少女。 碧翠丝还是站在昴面前,现在也依然在俯视着昴。 她双手抱着自己娇小的身躯,像是冷到发抖般咬紧嘴唇。 「竟然叫贝蒂杀了你……太残酷了……!」 被她用快哭出来的表情和声音这么一说,昴感到莫名其妙。 即使重复眨眼,碧翠丝浓烈的悲叹也没消失。 那跟昴所认识的少女表情相去甚远。 毕竟碧翠丝应该很讨厌昴。 总是冷漠以对,因为有好心的一面所以会关怀昴,不过基本上都是贯彻冷酷无情的人物。 虽说她不曾爽快地接受要求过,也觉得可能会被她拒绝,但刚刚的请求她应该会带着污蔑和嘲讽回敬过来才对。 「什么都不知道……你什么、都不知道啦……!」 想不到她会用这么悲伤的表情拒绝杀死昴。 「碧、碧翠丝……?」 「你的请求,贝蒂不会听的。想死的话就去死,随便你要怎么死都行……贝蒂不接受你的要求。」 摇头的碧翠丝闭紧双眼,扼杀表情。 冒出的泪珠没有流下而是隐藏到眼睛里头,少女朝昴伸手。 「干嘛……景色怎么!?」 顿时,世界开始扭曲。 昴周围的空间扭曲,产生龟裂。 世界崩坏的预兆。一这么想,就立刻用力抱紧怀里的尸体。 俯瞰这光景的碧翠丝,眼中带着冰冷的感情。 「反正全部都完了,可是让你留在这也很困扰。——至少,只有这间宅邸,贝蒂想守护好。」 「你说什么……不对,碧翠丝,你!」 「——贝蒂和罗兹瓦尔不一样。就算是为了得到未来,疼痛难受痛苦悲伤恐怖的事,贝蒂全都讨厌。」 面对不成问题的问题,碧翠丝以不成答案的答案回覆。 空间扭曲,昴的肉体超越物理法则被吸进产生的龟裂。 但是不会痛。 「至少,死在贝蒂看不到的地方。」 最后的低语佯装薄情,却藏不住寂寞。 什么都没法说。什么都不知道。只接收到一种感情。 ——碧翠丝对昴的决定和行为感到悲伤。 扭曲到达极限,被压扁的空间如反弹一样消失。 视野里宛如噪音一闪而过的不适在刹那席卷世界,接着大气的扭曲就不留痕迹地消失。 留下的只有连同染血地板一同被挖起、昴和爱蜜莉雅曾存在过的痕迹。 看着两人消失后,碧翠丝一脸疲惫地背贴墙壁。缓缓举起来的手掌罩住双眼,隐藏住世界。 「——母亲,贝蒂还要这样几次呢?」 被留在世界里的少女,轻声的低喃没有传给任何人,就这样消失。 5 毫无前兆就从空间裂缝被抛出,头就这样插进长满青苔的草木里。 「噗哇!」 吐出带土味的唾液,昴抬起头环顾四周。 树木成群充斥在昏暗视野里,被大自然全方位地包围。昴察觉到自己被扔在森林里。 「夜晚的森林……哪边的山上吗……?」 多亏月亮没被遮住,勉强可以看见东西。 冷风摇晃树木枝叶,虫鸣郁闷地支配昏暗的森林。因为宅邸外已是夜晚,昴领悟到自己睡了超过半天。 同时,自己会像这样置身在森林就代表, 「空间转移……可以这样认知吗。」 被吞进大气扭曲、产生的龟裂后,就被扔在森林里。 藉由魔法『机遇门』,碧翠丝可以自由让宅邸内的门与自己的禁书库空间相连结。只要有那个意思,转移一个人也不是什么难事。 但是,即使可以理解其道理,却搞不懂碧翠丝的用意。 ——最后看见的泫然欲泣脸蛋,如今也在脑海里挥之不去。 即使愿望被拒绝,顶多就是被轻蔑然后被扔着不管。 可是,碧翠丝却用充满灰心和失望的眼神凝视昴—— 「那样子,简直是……」 简直就像是有所期待。 这种想法太过自私自利又自我本位了,昴立刻否定。 又不是没自觉自己是个一事无成的瘟神,而且自己也能接受。 连自己都不期待自己,哪有可能会有人期待自己。 更何况,还是被厌恶自己的人期待,这种想法太过『傲慢』。 ——不想被期待的话就只好逃避,结果一直逃的结果就是来到这个世界。 「真的没药救了,我这家伙……」 露出凶猛的笑容,昴慢慢地站在草地上。但只有这么想双脚却没动弹,于是往下看,这才发现压在自己腿上的另一个重量。 腿上现在也还放着跟着转移过来的爱蜜莉雅。 「爱蜜、莉雅……」 在昏暗世界里,被稀疏月光照耀的惨白死亡脸孔。 她的死状既非难受也非安详,只是不明白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不走运原因而充满困惑。即使当下活着,但在时间停止的世界里她的心脏就已被捏烂。 留下理解疼痛的时间,这点很诡异。 只是就算感觉不到痛,也成不了救赎吧。 安详的死亡一定不存在,更没有事情是可以藉由死亡获得拯救。 ——除了现在的昴以外,可是…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真的很对不起……」 俯视爱蜜莉雅的容颜期间,水滴落在白色脸颊上。 深信已经干涸的泪水深不见底,没有结局的苛责折磨着昴。 可以听见声音。谴责自己的声音。 遇过的所有人全都怀着冰冷的怒意痛骂昴。里头有银发少女,还有蓝发少女—— 「谁来……谁都可以……」 ——杀了我。 沐浴在不间断的骂声中,昴抱着爱蜜莉雅站起来。 就这样踩着草,撞断树枝,慢慢地在夜晚的森林里奔跑。 远方传来野兽的嚎叫。 现在的话,就算是遇到那只黑色魔犬自己也能笑着迎接。 希望它把自己的血肉、玛那和性命全都吃光抹净。 不然的话,不那样的话,昴就没法得救。 「————」 朝着远吠传来的方向,昴从昏暗的森林走向深渊。 爱蜜莉雅的重量,还有走在视线恶劣的山路上的疲劳,如今都感受不到。 目的很明确,为了实现而拼命才会这样吧。真是讽剌。 然而,命运的讽剌还不单单这样。 「这里……横越这条沟……这样。」 慎重地穿越下坡,把在地上蜿蜒的树根当成阶梯踩过穿越。 宛如即将燃烧殆尽的烛火,生命正在用尽最后的力量。但是,脚步毫不迷惘的原因并非如此。事情很单纯,因为这是很眼熟的路。 要说为什么的话,因为这里是—— 「啊啊,还在。」 像是安心 、擦不上边的感慨形成微笑,漾在嘴边。 唯有浑身浴血、精神崩溃的人才会有的狂笑。昴知道有个男人的笑法正是如此。如果看镜子,自己一定也露出同样的笑容。 腐蚀观者的心灵,唤起生理上的嫌恶的不吉利笑容。 但是,被这种笑容面对的他们,是早已习惯这狂笑的人。 「————」 在夜晚的森林中,包围住昴的是与黑暗同化的黑衣团体。 宛如从影子中冒出来的他们涌现,包围住昴,无声无息连存在感都没有透露,就这样凝视着他。 感觉不到敌意好意恶意善意这类意思的视线漩涡。全身浸泡在这些视线中的昴,想起了在第一轮的世界与他们的邂逅。 「一样啊……」 仿佛仿效昴的记忆,黑衣团体一齐当场垂首致敬。 就像木偶一样没有意志的他们,对初次见面的昴展露『敬意』。 昴不知道他们为何要尊敬自己。 唯一清楚的,就是他们是魔女教的信徒,他们信奉的魔女与昴身上的黑暗有着某种关系。 「——让开。」 想问的事其实多如山高。 就连像这样对一切死心之前,都有很多事想问。 可是,如今那些感伤只是无用之物。 听到昴简短的命令,黑衣团体没有异议,直接融入黑暗中消失。 他们的存在一消失在视野里,昴就注意到世界充满静谧。 追随的野兽嚎叫,不间断的虫鸣,还有风声都不见了。 所有的活物都嫌恶魔女教吗? 可能不只针对魔女教,毕竟昴也在里头。魔女教和昴在一起的场面,构成连世界都拒绝同席的唾弃画面。 ——那个人,跟现在的自己有相似的评价。 面露冷笑后,昴穿越魔女教徒原本的包围网,继续前进。 跨越树根,踩踏泥土,用鞋底践踏草木,森林终于开阔起来。 眼前是宽广的岩石区,以及声立的断崖哨壁。 「我在等你,宠爱的信徒啊。」 瘦骨嶙峋的男子面露和昴一样的狂笑,站在岩壁前面等待昴。 6 「唉呀唉呀唉呀?而且而且而且而且且且且,怀里抱着的该不会是……半魔姑娘吧?」 看到来到岩石区的昴和他怀中的爱蜜莉雅后,贝特鲁吉乌斯歪头。狂人让头的角度维持水平,愉悦地伸出舌头流出唾液。 「怎么会,在接受我们的试炼之前竟然先没命……多么悲惨!多么不幸!啊啊!还有还有还有……你多么勤勉啊!在我们动身之前!就给予试炼夺走了!半魔的身体!还有性命!」 贝特鲁吉乌斯挥舞双手,用夸张的举动为爱蜜莉雅的死尖叫。 回过神来,不知何时魔女教徒都集中到他的周围,全员跪下凝神倾听狂人的狂态。 「我是…勤勉……?」 「对,正是如此!勤勉!太棒了!你跟判断太慢、脑袋差没智慧又欠缺决断力的我们不同,比任何人都抢先体现魔女的意志!」 听到沙哑的低喃后,贝特鲁吉乌斯开心地狂笑冲向昴,然后像滑行一样跪下,用额头敲击岩石地面叩首。 「与此相比!我和手指多么迟钝、愚昧和有所欠缺!啊啊,请原谅!无法报答爱的!此身的愚蠢!怠惰之身的不诚恳!无法回应您给予的爱,请务必原谅这愚钝之身!」 滂沱泪流的贝特鲁吉乌斯双手敲打岩石,谢罪到额头破皮。 血液在剧烈的自残行为下飞散,裂开的手腕伤口可以看见骨头。即使如此也不停止暴行,周围的信徒们也仿效狂人纷纷做出自残行径。 血与痛苦的狂宴——即使亲眼目击,昴却毫无感觉。 即使曾经那么憎恨的男子就在眼前,昴的内心也没萌生任何情绪。 「啊啊,你代替无法回应那位大人的想法、一事无成的我完成试炼。有什么是我能为你做的?请告诉我。我要向爱证明我不是怠惰,究竟有什么是我能做的呢?」 「杀了我。」 逼到近旁,因额头流下的血变成流血泪的贝特鲁吉乌斯恳求,昴回答。 唐突至极的发言,就连狂人都表情为之愕然—— 「这样就行了吗?」 根本没有,他毫无犹豫地踹飞昴。 跺脚凝视后退的昴,贝特鲁吉乌斯一脸恍惚。 「啊啊,太美妙了,太美好了呀!完成试炼,面对渴求救赎的信徒给予解渴之水,带着爱的我的行为是勤勉的!啊啊,不是在怠惰下结束!我跟你都是!要感谢你!因为我的勤勉成就爱!」 对昴钻牛角尖的答案没有丝毫疑问,毫不谴责自己的行动,对这世间道理无任何动摇,贝特鲁吉乌斯佯装勤勉解放杀意。 看到狂人这模样,昴内心喧嚣不已但还是闭上眼睛。——这样一来,至少昴这瞬间的想法会获得回报。 「不过话说回来,」 昴感觉杀意逼近到肌肤时,贝特鲁吉乌斯却开始嘟嚷。 「连一个试炼都没通过,而且没会面过任何大罪,胸怀大志的结果却是绊到一开始的小石头就结束……」 狂人凝视沉眠的爱蜜莉雅,叹息道。 「——啊啊,你,是『怠惰』呢!」 没有任何发言比这更侮辱爱蜜莉雅的死亡。 这让人想起,在过去的世界这个狂人也曾侮辱过重要少女的性命。 睁开紧闭的双眼的瞬间,昴看到眼前有掌形黑雾逼近。 掠过脑海的痛苦记忆令身体瑟缩。 但是,跟那魔手有决定性的不同:身体可以动,脚可以动,手可以动,所以可以闪避。 摆脱缓缓逼近的黑掌,抱着爱蜜莉雅朝旁边跳过去。经过的手掌像是困惑而消失,看到这光景的昴吐出急促呼吸。 「……你,刚刚看见不可视之手了?」 声音颤抖,撑开光彩夺目的双眼,贝特鲁吉乌斯凝视昴。 狂人将宛如枯枝的细瘦手指放进嘴巴,按照顺序一一咬烂指头。每一根都咬到发出肉爆裂开来、骨头碎裂的声响,他边淌血边说: 「不行,不行呀。奇怪,搞错了,误会了,弄错了。看得见我的权能,『怠惰』的权能,我因宠爱而被授与的『不可视之手』!其他人不被允许看见的东西」 吐血,咀嚼指甲和骨头碎片,贝特鲁吉乌斯以充血的目光瞪向昴。 ——下一秒,贝特鲁吉乌斯的背后涌出黑色手臂。 他的影子炸开,疯狂摆动的黑手多达七只。那跟昴触犯禁忌时给予惩罚的魔手如出一辙,使得昴的背脊因恐惧和害怕而战栗。 「不过,既然看到了身体还能动……」 就不是躲不过。 黑掌的速度并不快。射程和撕裂人体的臂力虽是威胁,但最大的威胁是『肉眼看不到』。不过那最强大的力量,对现在的昴不管用。 熏烧油尽灯枯前的生命,昴将身体能力发挥到超越极限。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啥为啥为啥为啥为啥为啥啥啥啥啥……可以躲开!?你看得见吗!?这是我的!专属于我的爱呀!!」 「只有被你杀害这件事,让我打心底厌恶。」 旋转身体避开黑掌,朝前方跳跃闪过其他伸过来的手。立即蹲下躲过从左右逼近的手,用滚动的方式接近贝特鲁吉乌斯。 看到狂态因惊愕而扭曲,内心因黑暗的快感而沸腾。 想起来了。自己想要杀死这狂人的事。 「——呼嘎啊!」 用头锤撞向面前 的鼻梁,粗暴地踹击狂人往后弓的身体。 黑掌失去精准而乱跑,昴也被贝特鲁吉乌斯的门牙撞到额头而流血。夸张的血量流进眼睛,堵塞右眼的视线。 ——察觉到脚下一滑时,昴的身体紧接着就被抓着脚扔出去。 即将撞到大树的瞬间,昴忘了要采取受身姿态,而是用力抱紧怀中的尸体。 不是为了依赖,而是为了守护。 「——咳恶!」 背部就这样用力撞上树木,脊椎骨传来致命的断裂触感。 多根肋骨粉碎,好几道才刚治好的伤口一齐绽开。剧痛的大合唱齐声开始,坠落地面的昴边吐泡泡边抽搐。 「丢脸!丢人现眼!啊啊,太好了。真的太好了!这样下去我差点就会变怠惰,我的行为差点全都变成无意义!果然我很勤勉,为爱努力……」 「闭嘴、啦。蠢蛋……!」 呼吸声怪怪的,感觉肺臓受到极大损伤。 尽管如此,嘴角冒着血泡的昴还是嘲笑贝特鲁吉乌斯。 「什么爱呀,白痴。应该只有你、得到的、爱……我也看得见,不是吗。……被劈腿了喔,活该。」 「你说什么!说什么……说什么说什么么么么么么么么……大脑、大脑在颤抖抖抖抖抖抖抖!」 抓头翻白眼的贝特鲁吉乌斯亢奋激动。 狂人走近倒下的昴,踹开怀中的爱蜜莉雅,刻意粗暴地踢飞尸体远离昴。 爱蜜莉雅的身体滚动,撞上树根。斜眼蔑视这光景的贝特鲁吉乌斯嗤笑道。 「竟敢侮辱我的爱,不可原谅!啊啊,决定了。我决定了!虽然应给予试炼的半魔死了,但藏匿半魔的人还活着!」 贝特鲁吉乌斯根本是迁怒。他胡乱大叫,黑掌抓住昴的脖子,抬起。 快把脖子拔断的臂力叫人瞠目,在剧痛中昴也发不出声音。 「首先,灭绝宅邸的关系人,接着将附近的村民奉献给宠爱,一个不留。疏漏是『怠惰』的铁证。以勤勉为第一的我和手指放下所有。——还用雾封锁街道,就是为了不让人妨碍我的爱!」 兴奋状态下口沫横飞的贝特鲁吉乌斯对昴坦承邪恶方针。 「你刚刚,像是抱着很重要的东西呢……要是破坏那个半魔的肉体,你会发出多么愉悦的声音呢?」 贝特鲁吉乌斯倾斜脖子,歪曲嘴唇,目光因残虐的好奇心而发光。 狂人的背后爬出五只有别于举着昴的手腕,各自以独立的动作朝爱蜜莉雅的亡骸逼近。 先是抓住四肢,然后是纤细的颈项。 「看到了吗?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你知道吗?」 「……住、手啊!」 正因为看得见才有的恐怖,现在正袭击昴。 看不见的时候,狂人的黑掌对雷姆的身体做了什么,如今被迫详细记起。 然后,而且还是现在,那个破坏冲动正朝向爱蜜莉雅的肉体。 没有制止暴行的力量。昴悲痛万分,贝特鲁吉乌斯愉悦地加深狂笑。就这样,爱蜜莉雅的肉体要被残酷扯开—— 『——在做什么?』 那声音毫无前兆地从天而降,冷酷地敲击在场所有人的耳膜。 「——呃。」 贝特鲁吉乌斯表情一变,视线泅游寻找声音的主人。 那声音里头的力量足以让狂人脸色大变。那是被磨利的愤怒。 不久,贝特鲁吉乌斯的视线固定在天空中的一点。 慢半拍的昴,也在脖子被抓起的姿势下,在同个天空看到那个。 『你们屡次——』 宛如要覆盖夜空,数量惊人的冰柱埋没所有方位。 粗暴的呼吸染上白色,能够冰冻世界的冷气一口气席卷森林。 一直跪着的黑衣集团,以及原本一直狂笑的贝特鲁吉乌斯,都说不出话来。 『对我的女儿,做什么——小子们。』 ——将世界化为纯白,永久冻土的终焉之兽。 那对昴而言,是能够终结第十次的世界、连接到『死亡』的存在。 7 被召唤至这个世界以来,昴已经体验过多次死亡。 本来对每个人来说,人生是只会有一次的竞赛。践踏这种天经地义的规则,得到第十次挑战权的昴,在『死亡』方面不会输给任何人。 而像这样亲近『死亡』的昴,才能感受到某种感觉。 ——清楚嗅到逼近至眼前、明确的『死亡』。 『你们每个,都很为所欲为啊。』 伴随寒冷彻骨压力的声音,从飘着冰之结界的空中被扔下来。 率领锐利前端朝向地面的冰柱群,释放情感冻结的声音的,是灰色小猫。 可以放在手掌上的体格,和身长差不多长的尾巴。粉红色的鼻子和圆滚滚的眼睛。交叠短短的手,以憎恶涂抹像人类一样感情丰富的表情。 会讲人话的超乎常理存在,以贝特鲁吉乌斯为首的魔女教徒保持沉默。连在同个场合的昴,都在有别于他们的冲击下哽住喉咙。 因为是第一次,看到那精灵表露如此的怒意。 只是存在于那儿,光愤怒的余波,就能让世界逐渐死去。 「……帕克。」 浮空的精灵——帕克的周围罩起白霜,附近一带的森林发出破裂声响逐渐变质。绿色树木仿佛褪色般转白,枝叶和树干表面结冻、玛那被吸走而开始枯萎。 大地也同样将影响表露出来,一开始是花草死亡,接着是泥土,然后泥土上头的昴的肌肤也开始生疼,仿佛烧伤的痛楚剌激全身。体内深处徐徐涌出乏力感,呼吸变得没把握,意识开始茫然。 强制夺走玛那的力量,过去昴也曾从碧翠丝那儿体验过。 愤怒的帕克以世界为规模来执行这股能力,将之化为自己的力量。 除了忍住呻吟的昴以外,贝特鲁吉乌斯额冒油汗往后退,跪着的魔女教徒们也像索求氧气的鱼一样张口喘气。 『魔女教吗。——不管过多久,你们都没有改变。不论在哪个时代,你们都做出最让我悲伤的事。』 用像是看到害虫一样的目光这么说完,帕克的视线投向森林一点。 用视线跟着追过去,那儿还保留唯一不受帕克之力影响的空间。唯有横躺的少女亡骸被保护,免于跟着世界结束。 『啊啊,可怜的莉雅。……什么都不知道就死了。』 帕克寂寞地凝视爱蜜莉雅后,目光转向生存者们。 『让我女儿失去性命的罪可是很重的。你们谁也别想可以活着回去。』 「区区精灵敢讲那种话!讲那什么那什么那什么什么什么—话!?输给试炼的半魔,不过是污秽的无用废物!没法守护那个蠢货的你的『怠惰』才该被谴责!啊啊!啊啊!啊啊啊啊!脑袋、在颤、抖抖抖——!!」 面对帕克的恫吓,仰望天空高举双手的贝特鲁吉乌斯慷慨激昂。狂乱下布满血丝的眼球没有对焦,口吐白沫的他杀意是爆发性地膨胀。 「普世现象,会发生的事情,正确的历史,都记载于福音书中!魔女爱我,因此我需勤勉报答!沉溺于怠惰的精灵愚辈!」 因为爱。对贝特鲁吉乌斯来说,对魔女的信仰不过是回报爱的行为。 以行动彰显对魔女的爱,对这狂人而言拥有优先一切的绝对性。 魔女是最好的,魔女至上。因此违逆自己对魔女的爱的人事物,都不能被原谅。 「半魔死了!你也要接受怠惰的报偿!在魔女的宠爱下!打动人心的真实之爱下!牺牲赴死吧!」 胡乱挥舞手臂,高声呼喊的贝特鲁吉乌斯用力跺地。 俯瞰贝特鲁吉乌斯狂态的帕克,瞳孔彻底的冷酷。没有怜悯和愤怒,而是看不出对方的价值而冷彻的眼神。 交换绝对不可能交流的想法后,帕克和贝特鲁吉乌斯的杀意交错。 「我的手指啊!让那愚者接受报偿——」 『死吧。』 ——倾倒的冰柱降临在所有的魔女教徒上,贯穿他们止住动作。仿佛被当成标本的昆虫,魔女教徒的身体和手脚被穿刺固定在地面上。 大气挤压,须命的魔女教徒肉体结冻,岩石区化为冰雕展示场。 「————」 毫无预备动作,帕克在一瞬间就夺走将近二十条人命。这段期间,帕克的视线没有一丝动摇,与他对峙的贝特鲁吉乌斯也一样。 狂人看都不看遵照自己的指示行动、被当成弃子的信徒,而是等待帕克的意识脱离自己的那刹那。 「——脑袋、在、颤抖。」 嘴唇阴森森地歪曲之后,贝特鲁吉乌斯的影子整个爆发。 昴看到这光景的同时身体被扔出,七只手掌朝空中的帕克蜂拥而去。 论帕克的实力,缓慢逼近的魔手根本用不着闪避。可是面对迫近的手掌,帕克没做出任何反应。——因为看不见。 「帕克——!」 『安静点,昴。只有你……嗯呃?』 昴为了通报危机而大叫,但帕克丢过来的声音和目光都很冰冷。 但是,在说完之前小巧身体就被黑色手掌囚禁而看不见了。 「啊……」 帕克的身体,小到用大人的手就足够包覆盖住。 何况那儿有七只黑掌,现下已经无人能看见他的身影。再加上每只黑掌都有能够轻易扯断人体的压倒性力量。 「大意!怠慢!亦即怠惰!你应该当场了结我的!明明有这力量,你却怠忽应做之事!所以才诞生这个结果!没错!没错!没错没错没错没错没————错!!」 只有昴看得见的『不可视之手』,压烂包在掌中的帕克的身体。 在狂喜乱舞的贝特鲁吉乌斯面前,大精灵的身体被残酷抹消—— 『无聊。』 下一秒,昴看到密集的黑掌飞散消失。 『这种程度就想借用魔女之名,还早四百年。如果是认真想要杀我——』 将成为冰雕的魔女教徒尸骨化为粉尘,前脚接触到的地面逐渐变为绝对零度的死域,光是平静的呼吸就可媲美暴风雪,在白色冰霜中闪耀光辉的金色瞳孔,毫不留情地睥睨逐渐死去的世界。 『至少要伸出莎缇拉的一半、上千道影子才够。』 拥有灰色体毛,巨躯足以横跨森林的猫科四足兽。 在某一轮的世界里使宅邸崩塌,将昴逼入死地的终焉之兽。 ——威风凛凛地显现。 「————」 寒气的势头更甚,在染白的世界里连睁开眼皮都伴随痛苦。 昴边忍耐这痛楚,边呆呆地仰望那头巨兽。 「你、你……」 颤抖的声音,在极寒世界中微弱回响。 「你究竟,带了什么来呀!?」 贝特鲁吉乌斯干裂的嘴唇在刚刚的喊叫下纵向裂开,里头微微渗出血——不过也在瞬间就冻结,和痛楚一同被止血。 置身在闭上眼睛就觉得没法再睁开的寒风中,昴反刍刚刚贝特鲁吉乌斯的呐喊,重新仰望巨兽。 「你是,帕克吗?」 『看就知道了吧?讲那什么坏心眼的话。』 面对昴沙哑的问题,灰色巨兽蠕动大过头的嘴巴回应。 每一个字都伴随暴风,述说讽剌的巨兽肯定昴的疑问。 从那答案,昴领悟到一件事。 在上次和上上次的世界里,昴最后为什么会死。 「不可理喻。」 不理踩陷入沉默的昴,贝特鲁吉乌斯边瞪帕克边喃喃道。 狂人将没事的手插进嘴巴,咬烂指头滴血。简直就像用痛楚将自己的正常疯狂留在这世界。 「这太不可理喻了,不应该会这样!区区的!精灵!不过是精灵!怎么可能会拥有这等力量!既然如此,我……!」 『——艾姬多娜。』 「————」 嘴角挂着血泡,瞪大双眼的贝特鲁吉乌斯动作戛然而止。 在狂人拒绝现状时,插嘴的帕克说了某个单字,听起来应该是人名。贝特鲁吉乌斯一听到就整个脸色大变。 『既然是魔女教,应该懂这个名字的意思吧?』 仿佛煽动沉默的贝特鲁吉乌斯,帕克试图拉出答案。 「污秽不堪……!!」 对此,贝特鲁吉乌斯的反应剧烈。他发出坚硬的声音后嘴巴就溢出血。是臼齿。那是愤怒过度的他咬紧的臼齿碎掉的声音。 「连讲出那名字都恶心至极!啊啊,不懂恐惧的愚蠢悲哀怠惰之物啊!在我面前!说出莎缇拉以外的堕落魔女之名……!」 微血管破裂了吧,贝特鲁吉乌斯的双眼已经超越充血而是染为纯红。从眼角流出血泪的狂人,用咬烂的手指指向帕克。 「根本是侮辱我的信仰!我的爱!我奉献的一切!」 『——不过才活几十年的人类,少跟精灵讲时间。』 冰冷回应气到跺脚的狂人,帕克的金色瞳孔闪耀神秘光彩。 只是这样,贝特鲁吉乌斯狂乱扭动身体的动作就停止。不过,不是刻意停止,而是被从脚开始的结冻给强制阻止了动作。 横亘在旁,雪白迷蒙的视野里,昴看着仇敌慢慢接近死亡。 逐渐被冻结的贝特鲁吉乌斯,也察觉到自身的死迫在眉睫。可是,狂人依旧把疯狂投向眼前的帕克,而非近在眼前的死亡。 「信仰深浅跟时间没有关系!活了悠久时光却浪费大半辈子的怠惰者!别拿我跟你这种愚昧之徒相提并论!啊啊!啊啊、啊啊!大脑在颤抖颤抖颤抖颤抖抖抖抖抖!」 即使自觉要死了,贝特鲁吉乌斯的疯狂信仰也没有任何动摇。 『死亡』这种现象的绝对性以及恐怖,没有任何事物可以超越。对于深知这点的昴而言,贝特鲁吉乌斯的态度完全超脱常轨。 临死之际都还贯彻自己的信仰,这姿态证明了他是完全偏离人道的存在。 『连死亡都不能构成惩罚。——所以,我才讨厌你们。』 「试炼已经完成了!就算这具身体腐朽,我的思慕也会被邀请到尊贵的魔女身边,给予宠爱。……啊啊,再会、真是、愉快、呀!」 摊开双手仰望天空,贝特鲁吉乌斯哈哈大笑。 变强烈的风雪染白那副瘦骨,接着声音和动作变缓慢,最后远去。 即使如此,贝特鲁吉乌斯也没停止大笑。 直到笑声停歇,在生命断绝的最后,他都贯彻他的愉悦疯狂。 『——精神式的胜利,赢了就跑啊。』 低语完,灰色巨兽敲击前脚,粉碎冰雕贝特鲁吉乌斯。 四散的碎片被风刮走,即使看到狂人死亡,昴也没有冒出任何感慨。 曾经恨到想杀了那男人。一度深信贝特鲁吉乌斯是事情开端,只要杀了他一切就会变顺利。 但是,结果是如何呢? 就算看到应该憎恨的对象死去,吹过昴心中的就只有虚无。 贝特鲁吉乌斯倒下,魔女教的威胁可以说被撤除。 可是,应该要共有这喜悦的雷姆的存在自这世界消失,带着喜讯回去应该就能 第五章『从零开始』 1 一切都消逝在白色世界中。 自己结冻的肉体是融化了,还是粉碎了,或者永远留在那冰雕里,不知是哪个下场。 被留下的肉体结局如何,对现在的自己来说无关紧要。 清楚理解到的就只有一件事。 重复又重复,每次重来都是看到惨不忍睹的结局,每次重来只会让状况恶化,终于连最想守护的东西都亲手毁坏,然后才察觉。 ——菜月·昴不被任何人期待,包括自己。 失去的五感突然恢复的感觉,不管体验过几次都还是不习惯。 连身体深处都冻结,连冷的感觉都丧失,宛如逐渐沉入无边无际的白色结束中的丧失感。 失去所有的感觉突然一扫而空,眨眼后一切又恢复原状。 曾经痛到不行的手脚有血液流通,被冰侵蚀的神经忘却苦痛。扎剌肌肤的冷气消失,明亮日光曝晒着薄薄的肌肤。 「————」 「——啦。」 「——呀。」 熙来攘往中声音从左右交错,已死去的听觉不客气地恢复职责。 边处理无意义的杂音,昴边确认自己的身体状况。结冻的手脚,受伤的脊椎骨,被做成刨冰的内脏也都毫无窒碍地在活动。 一切都恢复正常。重新掌控失去的肉体控制权,昴总算安心。 而其中,最能给昴安宁的是, 「昴,怎么了?一直发呆哟。」 在柜台对面歪着头,雷姆担心地凝视自己。 被一切鄙弃,被没得救的无力感给打垮,在自作自受的失望感与丧失感中绝望,束手无策死得毫无价值后又回来了。 「——雷姆。」 「是,昴的雷姆在哟。……怎么了?」 回应呼唤自己的声音,然后雷姆绕过柜台走到店外。一来到站着不动的昴面前,雷姆就伸手触碰他的脸颊。 不放心地皱眉,雷姆端正的脸蛋露出担忧色彩。 「对不起,都没注意到。挤在人群里你累了吧。竟然忘记最重要的任务,雷姆不配当女仆。」 「累了。啊啊,说的……也是。」 举起手,轻轻从上方按住贴在脸颊上的手。这样的接触令雷姆惊讶到抬起眉毛,不过昴憔悴的声音和表情让她说不出话来。 雷姆看起来想说什么,但昴没有看她,而是确认掌中的确切存在——宛如紧抓这股温度,绝对不让它逃掉。 「丢失后,耗损殆尽……所以累了呢。」 尽管如此,应该消失的雷姆确实就在这里。 「昴?」 ——再也不会放开眼前的人了,昴这么决定。 2 快步穿越人群,走下斜缓的坡道。 经过身旁的龙车扬起尘土。虽然皱眉,但昴的视线始终笔直。 朝着目的地迈进的脚步,没有迷惘。 ——仔细想想,之前重来的日子里,昴都是在迷惘。 为自己应有的样子迷惘,为爱蜜莉雅心向何方一事迷惘,为自己的存在意义迷惘,为怎样做能抵达最好的未来迷惘,为疯狂漩涡迷惘,整个就是迷失在异世界里的迷途之人。 但是,之前连前进的方向都没法果断决定的昴,现在正带着前所未有的明确意志勇往直前。 终于、总算理解到了。 为了抵达到这个答案,过去重复的日子并不是白费。 不管是肉体还是精神层面,都是第一次真的被逼到绝境。如此一来,昴领悟到。 昴能办到的事。 昴应该做的事。 「——昴!」 洗去迷惘的眼神凝视目标,踢着地面的双脚强而有力。 身体轻盈。内心从沉重压力中被解放,现在的昴无所畏惧。 「昴,请听雷姆说!」 拉着手腕,走完这坡道就能看到一条大马路。 连王都都以最大路宽为傲的这条路,通往被坚固的外城墙包围的国都正门。 不管出去还是进来,只要进出王都都必须通过这个正门。自从宣告王选开始后,往来的人潮变得更多的大马路上,现在也被许多人挤得热闹非凡。 像缝合一样穿过来往行人之间,昴逆着人潮往前推进。 穿过建筑物阴影时,日照突然滑进视线。昴用手在白色光芒中做出遮荫的同时抬起头,看到了刻在正门上的文字:『王都露格尼卡』。 还差一步,两人就能从那—— 「昴!」 用不曾有过的凌乱脚步跟在后头的人停下,用力拉扯被抓住的手腕。意想不到的抵抗让昴回过头,看到用力站住不动的雷姆眼神困惑摇摆。 「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不说明的话雷姆也……」 解开连在一起的手,可能是心理作用,雷姆缩小身子恳求。 听到这番话,昴能理解雷姆为何会有疑问。 在雷姆眼中,只能说昴的变化太过突然。被强拉着手带到这里,连个说明都没有雷姆当然会生气。 「哦,抱歉。我有点操之过急了。因为要思考的事太多了,所以一时忘了说明,对不起。」 「真是叫人头痛。昴想很多这件事雷姆也知道,但还是得把话讲清楚呀。……虽然也不是讨厌强行硬来啦。」 双手贴在微微泛红的脸颊上,雷姆安心吐气。 感觉昴的声音恢复抑扬顿挫和平静,雷姆似乎判断他方才的奇妙态度是自己多虑了。 原来如此。看到雷姆安心,就越发为自己有欠关怀的举止感到羞耻。 昴刚『死亡回归』的变化,对只知道一秒前的他的雷姆来说极为剧烈吧。毕竟在短短一秒内,昴体验过数日而有所改变。 而且这段日子,昴内心的郁闷连自己都看不下去。 在王选会场表露丑态,在练兵场被由里乌斯打得半死,跟爱蜜莉雅之间产生致命鸿沟,被丢在王都后又还错失存在意义。 在库珥修宅邸虚度时间,又一直寻找自己能做什么、必须做什么。而且找这些找不到的答案找到厌烦。 除了愚蠢透顶外无话可说。现在的昴特别这么觉得。 而对雷姆来说,昴这样的迷惘真的是在眨眼间就消散。不能说是晴天霹雳,该怎么形容才好呢? 「抱歉害你担心了。我已经没事了。虽然觉得一直给人看到闹别扭钻牛角尖的不像样,不过我终于了解了。」 「不会,昴思考的时间,对雷姆来说是幸福时光。……昴终于知道了吗?」 昴说话时眼神没有任何阴霾,雷姆也以雀跃之声回应。 已经很久没有像这样交谈了,昴也隐藏不了小小的喜悦。 然后,对于雷姆放在话尾的疑问,昴害臊地笑着点头。 「烦恼过头而像个无头苍蝇到处乱窜,结果给许多人添麻烦。觉得抱歉的心情不是假的,不过我终于知道圆满收拾的方法。不对,重新思考的话打从一开始就看到了,别人应该教过我了才对……但我就是想不通。」 「虽然雷姆认为那是昴了不起的地方……」 雷姆小声带过的话,让昴苦笑。 然后仰望天空,面对天空的辽阔与高耸,昴感到胸口变得轻盈。 对一直俯视昴的世界来说,这段时间一定是心痒难耐吧。 可是,那些喘不过气的时间,也终于结束了。 因为答案一直在眼前。 昴不管前往什么样的地方,不管多有勇无谋地挑战,不管执行愚昧之举到什么地步,雷姆都毫无怨言地跟在后头。 没错 —— 「我决定了,雷姆。」 正面凝视伸手可及的少女的瞳孔。 整齐的蓝色短发随风摇曳,浅蓝色的清澈双眸映照着昴。 包裹娇小身躯、以黑色为基色的改造围裙礼服。认真地穿到服贴笔挺的地步,透露出少女的高洁与踏实。白花发饰巧妙地将小巧端正的五官妆点成纤细惹人怜爱的造型。 「好的,昴。」 粉红色嘴唇画出微笑,眯起的眼睛带着慈爱射向昴。 声音中的甜蜜充满让人大脑融化的深情,魅惑了打算只说一句话的昴。 「首先,租龙车。因为王选的纷争,筹措上可能会很棘手,不过最差的情况下我还有压箱宝。因为没有安娜塔西亚介绍,尽可能以正当手段租到是最理想的。」 要脚程快又有体力的地龙。可以的话,亲人会撒娇更好。 因为要持续奔驰。不分昼夜、不需要休息地持续轻快奔驰。 「龙车吗……?」 雷姆歪头,重复雷姆口中的单字。 眼中透露困惑,急于到达结论的说明没能让她心服口服。 不过,昴装作没察觉到她的为难,指向大门说: 「选龙车的过程可能会撞到用餐时间,有空档的话先买些粮食备着比较好。啊,我虽然吃过携带式口粮,不过干巴巴的口感实在不合我胃口。如果是那一类的食物,那我宁可只喝水。」 在原本的世界做体验学习时,曾实际吃过保存性食品与简易携带型口粮。对昴来说是每款都得到『难吃』评价的讨厌回忆。 在原本的世界就这样了。这世界的干粮类食品,给自己的信赖度应该更低吧。 「不对,搞不好反过来使用魔法的恩惠可以让干粮变得好吃……?都可以做出美乃滋了,挑战看看的话说不定意外地会做出好成绩……」 「呃,昴?」 「嗯,啊,抱歉。思考稍微朝奇怪的方向奔驰了。怎么了?」 订正朝岔路偏离的话题,昴边温柔微笑边看雷姆。 「那个,对不起。都怪雷姆不擅长察言观色,实在不懂昴想做什么。请问,是要……?」 「啊啊!对喔,抱歉!对不起,我完全没注意到!不,刚刚,我打算先说完要做的事后才拟定计划,真丢脸啊!」 昴拍腿,认同自己的疏失后露出傻笑。 「体会到被迫体会的事,和体验过各种经验后我才会这么做,不过答案老早之前就出来了。」 浮现苦笑,真正的苦笑。 舔尝苦水。咀嚼后悔。为不讲理和没道理流泪,被残酷命运玩弄,沾染自己和他人的血,像白痴一样死了许多次。 这一切的答案,如今已清晰明白。 「雷姆。」 呼唤这名字,昴慢慢朝少女伸手。 看到伸出的手,雷姆等待他的下一句话。 仿佛顺应雷姆的渴求,昴将涌上来的想法置于舌上—— 「跟我一起逃走吧。到哪都可以。」 面对命中注定的败北,昴清楚告知。 3 「……咦?」 不明白被告知的话中意义,雷姆的喉咙吐出的就只有沙哑呼吸。 觉得雷姆会有这反应也是难怪,昴把头撇向旁边,说: 「接下来我要离开王都,一直往西……或者往北。南方的帝国进不去的话,要走哪呢……我怕冷,所以我个人推荐往西走。」 「咦,不对,那个……」 「坦白说旅途可能会变得很漫长,再加上赶着出发所以不会轻松到哪。再来就是原本租借的龙车没法返还。该怎么办好咧?干脆龙车不要用租的,用买的你看怎样?」 龙车的安排全权交由雷姆。这世界有没有异地还车的系统呢?这方面昴不知道,也完全不清楚龙车价格的行情。 仔细想想租车业应该是有不怕人坐着霸王车跑掉的对策才对—— 「请、请等一下!」 雷姆朝深思的昴祭出暂停牌。 她掌心朝着昴,脸上流露罕见的焦急情感。 「逃走……是什么意思?照昴刚刚的说法,简直就像是要前往不是露格尼卡的其他国 家……」 对自己的发言都半信半疑的雷姆眼神飘来晃去,接着表情一变拍手道: 「啊。既然是昴说的,那一定是又想到很厉害的事吧?像是能帮上爱蜜莉雅大人或罗兹瓦尔大人之类的事……」 「没那回事喔,雷姆。」 「咦……」 像落水者抓草一样,雷姆试图将昴话中的含义往好的方向解释。 但是,在彻底信赖自己的雷姆面前,昴明确否定那个想法。 「我说过了吧,是逃走。就算在王都,也没有我能办到的事。不仅如此,回去宅邸也无法改变无能为力的事实。——这点,我了然于心。」 无力、空虚、世界的不讲理,都曾沉重地压在昴的身体上。 越是想否定,不讲理越是紧紧绕着昴的身体不离开。可是,只要承认一次,内心的重量会变怎样呢? 至今的纠葛像是不存在,现在的昴没有掩饰自己。 「所以说,和我一起逃走吧,雷姆。待在这里也没用。每个人都一直对我这么说。我不想承认这点,拼死否定了好久,然后……啊啊,对啊。我就是很弱。没有人认为我是必要的。」 之前都是自己太自恋。 一直误会、搞错,才会得意忘形。 来到异世界,被给予扭转命运的力量,只是运气好一点遇到些好事,就以为自己可以重来拯救他人,所以才会误会。 自己别说救人的力量和心情了,连资格都没有。 「怎么会呢……!」 「没有的事就是没有。我被狠狠地念了一顿。——一直被念。」 被人说:你是不被需要的。 在第一轮的世界里,昴无视爱蜜莉雅的愿望冲出库珥修的宅邸。也不听雷姆挽留的话,结果招致村庄宅邸全灭的大惨剧。 在第二轮的世界里不但没能颠覆让大家死去的结果,还因为逃避现实导致雷姆壮烈牺牲,最后又是谁都没救到。 第三轮的世界产生了最被唾弃的结果。不但牵连到路上的旅行商人,还将雷姆献给白鲸,甚至亲手夺走爱蜜莉雅的性命。虽然魔女教全都被帕克杀光,但昴死后若帕克按照他宣告的去毁灭世界的话,那被害将会是无与伦比吧。 与『死亡回归』的能力无关,回溯到无法重来的时间点有什么用。当候补者们聚集在王城时,昴就已经当场漂亮地扯爱蜜莉雅的后腿。 就连站在爱蜜莉雅身旁,都不经意地降低她的评价,然后别说挽回形象,还以决斗的形式裸露丑态。最后跟爱蜜莉雅撕破脸,朝她投以根本是迁怒的感情论而伤了她的心。 「……呵哈!」 昴知道喉咙弹出干笑。 回想起来可真是杰作。 冷静回顾自己的行动和思考,就强烈意识到自己根本是个瘟神。 为了爱蜜莉雅想出一份力? 只有自己能拯救的人们? 没有我在大家一定都不行? 多么狂妄,多么自大。啊啊,还有多么傲慢啊。 昴的行为只是危害爱蜜莉雅的立场,残忍背叛她体贴的心,还有害陪着自己的雷姆凄惨死去的愚蠢之举。 厉害。太厉害了。大家一定早就知道会变这样。 所以大家都对昴说要老实一点,别想鸡婆多事,根本不需要你帮忙,乖乖呆着就好,滚到一边消失掉。 身旁对昴这么说的人,全都知道未来会怎样发展。跟明明知道却什么都办不到、不了解、无法理解的昴完全不一样。 那不如,就照着大家说的去做就好啦? 「不这样的话,我丢人的样子……会有人检举的。」 有够凄惨。 觉得自己可怜到无以复加的地步。 小丑是有觉悟自己会被人笑才做出可笑之举,所以才称做小丑。那么连被观众指指点点嘲笑的自觉都没有的昴,连小丑都称不上。 ——只是个无药可救的愚者。 「所以说,我决定消失不见。这样应该不错,是件好事。我不管做什么都是产生尸体……视场合而定,还会增加数量。」 尸体,尸体,尸体,尸体,尸体。 不认识的某人尸体。见过的某人尸体。重要的某人尸体。宝贝的某人尸体。相信自己的某人尸体。想要相信的某人尸体。——反正就是某个人的尸体。 已经够了。 为什么自己非得遇到这种事不可?都这么辛苦了,应该要得到回报不是吗?什么努力就一定有回报,什么锁定目标拼命去做就可以实现梦想,连昴都知道那根本是梦话。 可是,尽管如此,就算只有一点点也好,希望回避最恶劣的事态有错吗? 就是有错。所以说昴才会不断被结果背叛。 「逃吧,雷姆。我和你不能待在这……待在这个国家。」 舍弃一切,蔑视所有,昴决定逃出这个轮回。 而这逃避的行为,被所有人在背后指责的决定,会害得眼前的少女为难——所以只有雷姆,想带她一起离开。 那是即使决定要放弃全部所有,都不能放手的人。 孤独好可怕。孤独好恐怖。 在这宽阔的世界,在这什么都不知道的黑暗世界,即使明知为了不要失去就是什么都不要有,但即将孤零零的恐惧不肯离开昴。 这趟胆小者的旅途,只期待有雷姆相伴。 在不断重复的日子里,只有雷姆一直跟着昴。 不管是丑态百出,丢人现眼的言行,做错的生存方式,她都在旁边尽收眼底。 正因为雷姆这样,昴才认为她拥有让自己赌上最后一把的价值。 ——在重复的时光里,前三次的世界昴都让雷姆死去。 为了不让雷姆死掉,就不可以回宅邸。即使抵达宅邸,路上雷姆也会走向壮烈须命的结局。 要说留在王都就能得救,又不能如此断言。即使在王都安稳过活,只要拉姆传来宅邸发生异状的讯息,雷姆一定会冲出王都。 到那个时候,昴无法阻止雷姆。所以她的结局也不会改变。 昴清楚地看见,再度失去雷姆而变得空荡荡的自己。 为了不让雷姆死亡,就不能让雷姆知道任何事。 假如是真心想救雷姆,就不能让她待在王国。 「突然就这么说,雷姆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面对昴再三的恳求,雷姆轻轻摇头。 那不是否定的举动,而是占据雷姆心中的迷惘表露出来之故。 昴唐突的话,雷姆无法理解。昴给她当判断依据所揭示的内容,要催促她下决定还嫌太少。 突然被人说舍弃一切一起逃跑这种话,哪有可能点头。 尽管理解这很不合常理,可是昴也不能再多说什么。 有那魔女的魔手在,昴不知道能够交出的情报量限度。 不管说什么,感觉都好像会抵触到魔女的诅咒。 不管采取何种行动,都好像会造成不讲理的命运牺牲。 届时会牺牲的不是昴,而是重要的某人吧。 「————」 ——无计可施,走投无路。被困在命运的死胡同里。 所以说,昴能打出的手段就只剩下恳求。 一个劲地策动雷姆的良心。尽管知道这样的做法很卑鄙,但还是利用她对昴的依赖。 「没时间了。突然这样讲真的很抱歉。真的,我真的打从心底对你感到抱歉。……不过,选吧。」 「选……」 「是要我,还是不要我……选一个。」 在被给予的少许情报中,又突然提出这样的要求。逼她二选一的自己真是卑鄙,渐渐逼近的恶劣状况实在很可恨。 可是,给予雷姆慢慢思考的时间对自己不利,也是事实。 昴不能说自己没有利用这紧迫逼人的状况。 在思考时间有限的情况下,自己的依恋对象在眼前恳求,那雷姆会下什么样的判断呢——昴有胜算。 胜算,或者该说是近似宿愿的希望。 『就只有雷姆会允许自己逃避现实』的自私希望。 「拿到龙车,就往西走吧。出了露格尼卡,一直往西……会到卡拉拉基吧?到那边,买个小房子两人一起生活。」 昴开始快嘴地描述未来想像图。 那是平凡平稳,和不讲理与残酷无缘的未来。 「摸走盘缠对罗兹瓦尔很过意不去,不过就当成借用,哪天还他就好了。总而言之确立了生活目标的话,我也会好好工作的。……虽然都不曾认真工作过,但一定没问题的。」 高中拒学而中辍,最高学历是国中毕业。 工作经验就只有在这个世界当过实习佣人。而且还很难称是仆人,顶多只能说是杂役未满的小孩帮手吧。 要找到正经的工作一定会更辛苦吧,可是就算啃石头也一定要工作。因为跟痛苦、难受、死亡比起来,那根本不算什么。 越是去想,昴的未来就越开阔。 想到朝着单一未来奋斗挣扎却还是招来最惨灾厄的日子,这样的未来有多幸福啊。 「虽然会有不顺遂,不过有你在我一定能吃苦。只要有人笑着在家等待,不管多疲劳,只要想到雷姆在我就一定可以……!」 即使在逃去的地方,会被抛弃的所有人们指责,但只要有雷姆在身旁,就一定可以忍耐。 所以说,求求你,除了这愿望我别无所求—— 「选我吧……!」 挤出声音,伸出手的昴恳求。 「选我的话,我的一切都会奉献给你。我的一生就全都是你的。我会为了你鞠躬尽瘁,只为了你而活……所以说,」 不敢看站在面前的雷姆的脸。 没有勇气看她是什么表情。勇气什么的,自己根本就没有。 这样的话一定可以迎接不一样的结果。 因为胆小卑鄙又可耻的自己,已经什么也不剩。 「和我逃走吧……和我一起活下去……!」 就只有你,我不会让你死的。昴打从心底恳求。 用干渴的声音表白自己的想法后,昴的心臓跳得很快,呼吸也很急促。 仿佛全力奔驰的疲劳感,以及被打垮的精神消耗剧烈地侵袭昴。然后,还有笼罩住昴的沉默压迫感。 雷姆没有回应。人潮声听起来好远,周围的人是怎么看待在公众场所进行这种对话的两人的——这种枝微末节的小事,现在根本进不了意识里。 雷姆就是一切。对现在的昴来说,只有她的存在是一切。 忍不下去的昴睁开紧闭的双眼,窥视面前雷姆的表情。 尽管害怕那表情上可能会浮现答案。 「————」 没有出声,没有察觉被昴注视的雷姆,抿紧嘴唇。 面部努力地要保留扑克脸,可是眉心和眼角产生些微的勉强,没能形成平常的她。 昴知道,迷惘、困惑、 犹豫都正在雷姆的心中翻腾。 刚刚昴说出口的话,大幅激荡、强烈摇晃雷姆的心。 长到错以为永远的苦恼,以焦躁感逐步烧上昴的背。 可是没多久,这段时间也迎来终点。 「——昴。」 充满温柔慈爱的声响,呼唤昴的名字。 听到那声音、那震荡的瞬间,昴确信自己的心愿达成。 雷姆会接受昴。原谅昴的软弱,全盘接受后抱紧菜月·昴这个人。 万千感慨涌上心头。头一次觉得有了回报。 于是昴抬起头—— 「雷姆,不能跟昴逃走。」 表情十分悲伤的雷姆明白地拒绝请求。 「因为,」 「————」 「未来的话题,必须边笑边聊吧?」 露出啼笑皆非的表情,雷姆——说出过去昴曾说过的话。 4 ——赌博输了。 被雷姆半哭半笑的表情,和自己过去的话打垮的昴,在抛弃所有的比赛中败北,内心因而被无力感占据。 如果是对昴有强烈依赖的雷姆应该就可行。昴这样相信。不,是希望。 说不定,她会舍弃一切选择自己。 虚幻的梦想。自大的想法。打从一开始应该就要知道了。 就是因为没办法从自身看出任何价值,才会选择逃走的选项,可是自己到底是在期待什么啊。 「现、现在……可能笑不出来,不过……你看嘛,只要付诸实行的话一定就能笑得出来……嗯,就是这样。所以说,那个……」 明明结论已经出来了,昴的嘴巴还是流出懦弱的粉饰。 想不出有效的论点来反驳雷姆的话。可是,对话不继续的话希望就无法存续。说不定,她有可能会改变心意。 对话继续的话就一定——这也是对自己有利的想法吧。 「……雷姆也试着去想了。」 凝视不肯死心的昴,雷姆浅浅一笑,说。 她微微抬起端庄的面孔。 「抵达卡拉拉基,先租个住处。虽然想要一个家来巩固生活基础,可是考量手头上的钱实在很勉强。所以首先要有稳定的收入。」 竖起一根手指,雷姆补充昴方才的未来预想图。 「很幸运的,雷姆在罗兹瓦尔大人的计划下接受过教育,要在卡拉拉基找到工作会很容易。昴的话……看是要找劳力工作,或是负责照顾雷姆的生活。」 轻笑后,雷姆如此带过昴什么也不会的这一点。 对没有这个世界的知识,技术上又不成熟的昴而言可说是正当评价。 「等收入稳定了,再找个好一点的住所。昴这段期间就先用功学习……不过要等能正式工作,大概要一年左右。昴越是努力,就越能早点独立。」 这样一看,雷姆的教育方针意外的很严格。 她代替拉姆执起教鞭时,教法温柔但在指正错误上毫不留情。昴认为是因为她对自己很严格才会这样,所以嘴巴虽然抱怨,但其实还蛮喜欢的。 「两人一起工作,存钱到某个金额后……可能就能买个屋子。说不定可以开一家店面。卡拉拉基是商业繁荣之处,一定有可以让昴活用突发奇想的地方。」 雷姆开心地拍手,描绘充满希望到过于乐观的未来。 昴好像也清楚地看到她所幻想的光景。 在那儿昴还是一样给雷姆添麻烦,向她撒娇,不过开始多少有责任心,所以一定会拼命流汗努力。 要是能那样就好了。他是真心这么想。 为了雷姆,只为了雷姆拼命到那种地步的话,会有多幸福呢。 「等事业上轨道后……那个,虽然害羞,不过,就是要有小孩吧。因为是鬼和人的混血儿,一定会是个顽皮的孩子。不管是男的还是女的,是双胞胎还是三胞胎,都会是可爱的孩子。」 脸颊羞红,想像到有点远的地方后雷姆开始扭捏。 她扳着指头数数,可怕的地方是数量超过十。 「不会都是快乐的事,也不会跟想像的一样那么顺利。搞不好不会生男的都是生女的,到时昴在家里的地位就会越来越低。」 「……雷姆。」 「不过呢,等孩子长大到会刁难昴的年纪时,雷姆会站在昴这边。我们会是邻里称颂的鹣鲽情深夫妻,慢慢地一同度过时光,一起变老……」 「……雷姆。」 「虽然对昴不好意思,但可以的话请让雷姆先走一步。躺在床上,被昴握着手,在孩子儿孙的包围下,平静地说『雷姆很幸福』后,就这样离世……」 脸抬不起来。 雷姆述说的未来预想图,静静地、温柔地伤害昴的心。 「可以幸福地……结束一生。」 「都想到这了……!」 雷姆最后为这越说越起劲、听了会浑身不对劲、仿佛切割内心深处,充满这种悲痛的幸福未来收尾。 听完后昴的胸口,就只留下无法化做言语的悲痛激情。 喉咙颤抖。重物沉在胃里深处。头好痛。 眼睛深处无止尽地涌出热物,昴摇头好掩饰过去。 「既然、你都……想到这地步的话……!」 那就跟我一起逃到天涯海角吧—— 可是,昴的这个心愿, 「如果那是昴笑着期望的未来……雷姆就算死也甘愿。雷姆是真心这么想的。」 却没法传达给比昴还悲伤、却还是微笑的她。 愕然凝视让人感到痛的微笑后,昴终于理解。 不管再怎么苦苦哀求,都无法颠覆雷姆的意志。 自己真的是彻头彻尾地输了这场赌局。 「————」 仿佛肩上的重担压上身,疲劳感整个袭来。 差点就这样当场跪地的乏力感。只有那个糗样好不容易忍住,但昴用手掌遮住自己的脸,同时绝望。 雷姆拒绝与自己同行。 那意味着,没有任何方法可以拯救雷姆了。 要是为了保护雷姆而继续待在她身旁,就不得不看回去宅邸的她面临残酷的未来——而且是无从改变的悲剧,以及没有怜悯的命运。 既然如此,丢下雷姆自己一个人逃离这里就好啦。 这样一来免不了会孤独,但至少可以逃离逼近眼前的绝望。当然,不管昴在不在,以宅邸居民为首的人们的末路都不会有任何改变。昴只要遮眼塞耳装作不知道,不要直视现实就可以了。 就连这种程度的救赎,对现在的昴而言都是想要抓紧的救命绳。 只不过,孤零零的一人接受这现实后,还有什么救赎可言。 不管是挑战,还是逃进疯狂里,或是抛弃所有,命运都不允许。 既然如此,那到底是要自己怎样—— 「如果可以跟昴活下去……当昴想要逃跑时,有想到要跟雷姆一起逃,这点雷姆打从心底开心。——可是,不行。」 拒绝昴伸出的手,尽管如此还是在感慨中红了脸低头。 逃跑,一直逃跑,逃到尽头,雷姆刚才述说的梦想就会变为现实。这点她很清楚,也很盼望。 能够为自己的人生做出幸福结局的故事——尽管如此,雷姆还是否决。 「毕竟,要是现在,一起逃跑的话……感觉就会像丢下雷姆最喜欢的昴了。」 「————」 她在说什么啊? 昴缓缓抬头,目瞪口呆地看着她。 雷姆依旧对昴露出悲伤微笑,尽管如此眼中还是带 着毅然情感射穿昴。看昴被视线击倒,雷姆继续说下去。 「昴,发生什么事了?请跟雷姆说。」 摇头。没办法。要是那样,雷姆会死的。 「如果不能说,就请相信雷姆。雷姆一定会想办法的。」 摇头。不可以。那样的话,雷姆会死的。 「……不然,现在先回去吧?慢慢花时间,冷静下来思考的话或许可以找到跟刚刚不一样的答案。」 摇头。没有用。如果等待答案,那大家都会死。 「我已经烦恼过,思考过,痛苦过了。……所以才放弃的。」 没有人相信昴。 没有人期待昴。 每个人都叫昴什么都不要做,对他的愚蠢撒手不理。 不断无视这些,耗损精神,吃了一堆闷亏,到达现在的区域。 那些时间,那些心灵损耗,对昴来说—— 「——放弃是很简单。可是,」 突然,听见雷姆反驳昴的懦弱的句子。 ——放弃是很简单。 听到的瞬间,不明所以的冲击奔流过昴全身。 仿佛脑门被雷劈中的压倒性冲击。无以名状的那个在昴的心里爆开,仿佛全身毛细孔打开的烧焦感支配全身。 「放弃是很……简单……?」 「昴?」 「别、开玩笑了……!」 面对困惑的雷姆,咬牙切齿的昴发出怨恨之声。 开什么玩笑。放弃很简单?爽快地扔出目的然后背过身,两手空空地就逃跑叫做很轻松? 怎么可能有那么愚蠢的事。 「放弃一点都不简单吧—!!」 憋不住的郁闷情感炸裂开来,直接震响昴的喉咙。 昴的怒吼令雷姆惊讶地缩起身子,穿梭在王都大道上的行人们也都瞥向激动的昴看是发生什么事。 全然不管群众的没礼貌视线,昴只瞪着站在眼前的雷姆。 「我什么都没做、什么都没想,就随便扔掉一切,爽快地舍弃所有东西,然后就放弃,你是这么想的吗!?」 这是苦涩的决定。经过流淌血泪、嘶喊扯裂喉咙的经验后,被迫了解到想法传不出去,才会下这决定。 放弃一切。用讲的话确实结论是如此,但为了得到这结论付出了多少牺牲,只有这点不容任何人轻视。 「说要放弃,一点都不简单……!说要战斗,试图想办法闯闯看,这么想比较轻松吧……!可是,就是没用啊!没有路可走!就只有放弃这条路……!」 命运的死胡同堵住所有提示过的道路,然后嘲笑昴。 不管怎么挑战,不管怎么勇闯,不管是拟定对策还是交由他人,然后就连逃跑也一样。 要全部捡起来,已经是不可能的了。 朝着想救的人们伸出手却被拒绝,都这样了为什么还能对自己说再加把劲呢?谁有资格对昴说放弃还太早呢? 跟昴有相同经验,品尝过一样的苦痛和困境,见过相同的地狱后,还能讲同样的话吗? 「如果能做什么的话……我早就……我早就……!」 真的很想做些什么。 想救人,想救出他们,讨厌他们的命被夺走。昴是认真地这么想。 可是却传不出去。没能传给任何人。 这一切都是昴时至今日的积累,对他自己张牙舞爪的结果。 所以说昴—— 「昴。」 雷姆呼唤挤出声音、用尽情感、垂头丧气的昴。 耳鸣剧烈,坦承丢人现眼的真心话实在很丢脸,昴没法抬头看她的脸。 这么凄惨、无可救药、无能为力、输给命运的鲁蛇。 「放弃是很简单。」 「————」 「可是,」 雷姆再次重复方才刺激到昴的话。 她的话叫人难以置信,昴惊愕地抬起头。 为什么就是不懂呢? 都做到这地步了,为何她还是不能理解昴的痛苦? 内心的郁闷、不满、像迁怒的感伤, 「——不适合昴。」 在笔直凝视昴的黑瞳、如此断言的雷姆面前烟消雾散。 雷姆说得简直像那绝对是正确的,而且她这么深信。 「昴有多么难受,知道什么而那么痛苦,雷姆不知道。『雷姆懂』、『雷姆明白』,雷姆没法轻率地说出这种话。」 「————」 「可是,就算是那样,还是有雷姆知道的事。」 「————」 「那就是,昴并不会中途放弃,更不是没用的人。」 面对眼前沉浸在悲伤中抛弃一切,刚刚还开口放弃的男人,雷姆却毫不害臊、毫不畏惧、毫不动摇地这么说。 「雷姆知道。」 「————」 「知道昴是个期望未来时,会笑著述说未来的人。」 面对用罪恶感和后悔洗脸,还敢讲述与雷姆逃跑后的世界一定是充满平稳安宁的男人,雷姆没有失望,而是耿直地这么说。 「雷姆知道。」 「————」 「知道昴不是会放弃未来的人。」 仿佛细心领会,雷姆朝着低头的昴这么断定。 她眼中只有真挚的光彩,里头只存在对昴的信赖。 昴被那激烈强大的光彩给压过。 可是,一定是雷姆想错了。错得很滑稽。 这只是太过看好昴这个人的发言。 是不知道映照在雷姆眼中的昴多么高风亮节,人品有多清高。 可是,真正的昴并不是那样的人。 会讲泄气话,被逆境挫折,为悲惨可鄙的自身渺小哭喊,被败北感击溃了就想逃跑——那才是菜月·昴。 「不对……我,不是那样的人……我、我…」 「不是喔。昴并没有放弃大家……爱蜜莉雅大人,姊姊,罗兹瓦尔大人,碧翠丝大人和其他人,昴都没有放弃。」 被强烈的语气否定。 可是她错了。昴完全扔下他们。 「放弃了,我放弃了。要全部捡起来根本就是不可能……我的手掌很小,全部都会掉下去,一个也不剩……!」 「不,没那回事。因为昴——」 彻彻底底,从头到尾,雷姆都否定昴主张的放弃。 为什么要这样子认同丑态百出的昴呢?为什么不认同昴的错呢?昴在她眼中到底是什么样子? 因为实在很不爽,忍不住就—— ——你是要说多少? 「——你!知道什么!!你又知道我的什么了!?」 激情,和在胸膛内侧滚滚燃烧的火焰,化为灼热用力喷发。 扯开嗓子大骂,昴握拳用力敲向旁边的墙壁。咚的一声,破皮的拳头扩散血红至墙壁,再用手掌粗暴摊开。 「我就是这么点程度的男人!没有力量却好高骛远,没有智慧却老是做白日梦,一事无成却还做无谓挣扎……!」 不管是谁,好歹都会有个优点。 只要延伸那个优点,任谁都会有符合自己的地方。 ——但是,菜月·昴却连这都没有。 明明没有,却希望爬到自己配不上的高处。 「我……!我,最讨厌我自己了!!」 傻笑带过,搞怪耍蠢敲锣打鼓喧闹后继续逃跑,不肯认真面对的现实——如今在现实面前,昴初次表白真心。 菜月·昴比任何人都还要讨厌自己。 「每次都只会出一张 嘴!明明什么都做不到却还一副很伟大的样子!自己什么都没做,抱怨的时候却一马当先!这算什么样子!?怎么会有人能这样恬不知耻地活下去啊!对吧!?」 苟且偷安到因为没法抬高自己,就只好眨低他人让自己看起来高人一等。卑贱到因为不想承认比别人低等,就做出类似抓人语病的行为来维护自己薄到可以的自尊。 「什么也没有。我里头空空如也。一定是……对,当然。这一定是理所当然!我在来到这里、像这样遇到你们之前做过什么,你知道吗!?」 在掉进异世界之前。 在原本的世界,一切都不变的平凡无聊日子中,做过什么—— 「——我,什么都没做。」 贪图于怠惰,沉溺于睡懒觉,过着与努力和钻研无缘的日子。 可是却不曾放弃自己,老是带着时候到了再认真就好了这类有利于自己的想法。 「我什么都没干……一件都没有!明明那么多时间!明明那么自由!应该什么都能做,却什么都没做!结果就是这样!结果就是现在的我!」 如果有效运用过多的时间,昴一定可以成为什么人物吧。 但是,现实中的昴却奢侈浪费手头拥有的时间,其结果就是没得到什么,也想不出什么。 所以说,当打从心底想要做一件事的时候,浑身上下都找不到可以成就那件事的力量、智慧或技术。 「我没用,无能,全部都是!理由……出在我腐败的本性……!明明什么都没做,却还想成就伟大事业,狂妄也该有个程度吧……偷懒的份,浪费大好人生的习惯,害死你和我。」 无药可救的自己。无能为力的自己。 就算可以重新来过,自己一定也是走同样的路,浪费同样的时间,抱着同样的心情来到这里,得到同样的后悔吧。 腐败的本性没有变。菜月·昴这个人就只是个器量小的人类而已。这个事实没得改变。 「对啊,天性是不会变的……在这个地方活下去,就算这么想也没有任何改变。老爷爷也看穿我这种地方。对吧?」 留在王都,在库珥修宅邸叨扰时昴有向威尔海姆学剑。 不管被打倒几次,即使遍体鳞伤却还是继续挑战。看着昴这样子的老人家,却看透了他的本性。 『面对舍弃变强的选项的人,讲述要变强应有的心理准备这种大道理,怕是没什么意义。』 在修练的日子里,讲述挥剑者的心得,除此之外老人还这样摇头。 那时,昴不明白威尔海姆在说什么,还否定他的话——但其实真心早就清楚领悟到是什么意思了。 「不是努力变强,也不是试图想方设法……我只是,没有什么都不去做,也都有努力……然后像这样,摆出很好懂的态度,把自己正当化而已……」 被爱蜜莉雅抛弃,在王选会场呈现出惨不忍睹的姿态。 因为意识承受不住来自四面八方的目光,所以就装做那些视线看的是『正在努力的自己』,好来保护真正的自己。 像这样找出妥协的理由,好为行为辩解。 想要改变,可是这么想的自己却什么都没改变,就是最佳铁证。 「我好想说没办法!我好想说我尽力了!就只是这样而已!就只是为了这样,我就做出像是挺身而出的举动!让你陪着我念书用功,其实是为了要掩饰下不了的台的地方!我骨子里,是个只顾自己又在意他人眼光、胆小卑鄙肮脏的人!这些,全都没有变……!」 虚张声势逐渐剥落。虚荣心逐渐瓦解。 不想被别人认为很糟的虚荣心,主张自己没有错的利己心,打破薄薄的壳涌出来。 「……我,真的很清楚。全都是我不好。」 当作是别人的错,找个理由藉口,高声攻击就轻松多了。 看不见真正的自己就能解决,不用让人看见真正的自己就能解决,只要表面修饰好,不用被人看见里头有什么就能解决。 弱小、自私、只会大吵大闹,却还想被爱。 不用被人看见这样丑陋的自己,不用看见这样丑陋的自己,就能解决。 「我,差劲透顶。……我,最讨厌我自己了。」 那些混浊肮脏的东西,自来到异世界——不对,还在原本世界的时候就闷在里头的那些,全都被呕了出来。 是连自己都觉得恶心的人性。 吐完后,让胸口恶心的感慨并没有因此消失。一般来说积在心里的话吐出来的话,不是会变得稍微轻松点吗? 结果不但没有稍微轻松,还因为清晰自觉到自身的愚蠢,感觉比说出来还要丢脸,羞耻心沸腾到好想现在就去死。 都倒完这么多秽物了,却还只想着自己。这份软弱最叫人无地自容。 刚刚,对眼前相信昴的雷姆,告知她所见到的光彩全都是虚假构成。做出像拿黑色颜料涂抹美丽图画的举动,果然比起关心她昴还是以自己为优先。 结局,就是这样。 认同并确切感受到自己厌恶的部分、恶劣的德行、欠缺的地方,并不能当场就改善。不如说,风洞的荒唐深邃与黑暗,连试图想改变的气概都给夺走了。 没有被怜悯的价值,这就是菜月·昴的本性。 潜藏在昴深处底部的肮脏自我的样貌,连蓝发少女都终于—— 「雷姆知道。」 「————」 「知道昴是那种就算身处在看不见前头的黑暗中,也还是有勇气伸出手的人。」 ——即使如此,雷姆都没有遗弃昴。 5 绝对的深情,全盘的信赖,让昴感到前所未有的焦躁。 都这样痛骂到一无是处了,都赤裸裸地呈现如此丑陋的本性了,都正面切入告知一切都是虚伪,自己只是个无药可救的可怜虫。 ——为什么,她还能用充满慈爱的目光看着昴呢? 「雷姆喜欢被昴摸头。透过手掌和头发,感觉好像跟昴心意相通。」 用平静柔和的声音,雷姆开始对着沉默的昴讲述。 「雷姆喜欢昴的声音。只要听见一个字,就觉得心里温暖起来。雷姆喜欢昴的眼睛。虽然平常很锐利,可是要对某人温柔的时候就会变得温和的眼睛,雷姆很喜欢。」 仿佛连珠炮般,雷姆继续朝没有任何反应的昴述说。 「雷姆喜欢昴的手指。明明是男生却有着漂亮的手指,可是是一握住就会让人觉得果然是男生的强壮纤细手指。雷姆喜欢昴走路的方式。走在一起时,偶尔会回过头来确认有没有跟上的走路方式,雷姆很喜欢。」 内心发出惨叫。 雷姆每像这样连缀出句子,惨叫就在昴的心里回荡。 「……别说了。」 「雷姆喜欢昴的睡脸。像婴儿一样毫无防备,睫毛有点长长的。一碰脸颊就会睡得更沉,恶作剧地碰嘴唇也没有察觉……雷姆喜欢到胸口好痛的地步。」 「为什么……」 要接着说这些呢? 为什么要朝愚蠢到没药救、一无是处的昴说这些话呢? 「虽然昴说讨厌自己,可是要说的话,昴也是有好的地方,所以希望昴可以知道雷姆知道的事。」 「那些东西,都是假的……!」 雷姆看到的都只是喜欢的幻影。 真正的昴不是那种人。真正的昴更肮脏。和雷姆喜欢、看到都是优点的人完全相反,丑恶的昴才是正牌货。 「你只是不懂!我的事,我自己最清楚!」 「昴只知道自己的事!昴又多了解雷姆一直看着 的昴了!?」 反射性辩驳的昴粗声粗气,但雷姆的叫声却盖过他。 来到这里她头一次那么大声,昴被吓到。 惊讶屏息后,才终于注意到努力维持扑克脸的雷姆,双眼蓄积了斗大泪珠。 听见昴的表白,她不可能没受伤。 听到昴的自虐,温柔的她不可能不心痛。 即使如此,她还是相信昴。 在知道被本人眨损的内在后,雷姆还是相信昴。 「为什么……要这样相信我……我很软弱,又渺小……只会逃避……!就跟以前一样,只会逃,可是为什么……」 这么丢人现眼、不可靠、老是输给自己的弱小的我,为什么你能相信到这种地步?为什么你能相信连本人也不相信的我? 「——因为,昴是雷姆的英雄。」 无条件寄予全盘信赖的话,让昴的心平稳地震动。 不管重叠多糟糕的条件,不管彰显多少缺点,只这么一句话,里头就灌注了足以反弹所有恶意的愿望。 然后,昴慢了一拍,才终于察觉。 自己误会了。自己想错了。自己搞错了。 自己深信雷姆,以为只有她,可以无边无际地容许昴的堕落。错以为不管裸露多么软弱丢脸的丑态,都能得到原谅。 那是错的。搞错了。致命的愚蠢。 ——只有雷姆,绝不容许昴天真。 什么都不用做也没关系,老实乖乖地待着。每个人都对昴这么说。 没有人期待昴,都说他的行为是毫无意义。 ——只有雷姆,不容许昴这样的软弱。 站起来,别放弃,拯救所有人。只有她一直这么说。 没有人期待昴,连自己都舍弃的昴,唯有她绝对不会舍弃,也不认同他放弃。 那是菜月·昴施加在她身上的『诅咒』。 「在那昏暗森林里,连自己都分不清的世界里,你救了只想着大闹一番的雷姆。」 「————」 「救了醒过来却不能动的雷姆,救了用尽魔法筋疲力尽的姊姊,为了让我们逃跑而自愿牺牲挺身面对魔兽。」 「————」 「即使毫无胜算,真的会有生命危险,却还是活下来……维持温暖的身子,回到雷姆怀里。」 「————」 「醒过来,微笑,说出雷姆最想听的话;在最想听到的时候,由最希望的那个人亲口说出来。」 昴施加在她身上的『诅咒』,从她口中娓娓道来。 那个『诅咒』深沉温柔,用名为信赖的铁链捆紧她的心,如今也还像这样紧紧地缠绕着。 「雷姆的时间,曾经一直停止。在那场大火的夜晚,除了姊姊以外全都失去的夜晚,雷姆的时间就静止在那里了。」 道出悲壮过去的断片后,雷姆凝视昴。 里头没有丝毫错乱,只有信仰和爱情。 「停止不动的时间,冰封已久的心,全都给昴溺爱到融化,温柔地开始移动。在那瞬间,那一个早晨,雷姆被拯救了。雷姆有多开心,昴一定不知道。」 所以。手贴胸口的雷姆继续说。 「——雷姆相信。不管是多么辛酸痛苦的事,即使昴看起来快输了,就算这世界没有人相信昴,就连昴自己都不相信自己——雷姆也会相信你。」 述说,迈步,雷姆拉近距离。 在伸手可及的距离下伸出双手,雷姆抱住低头不动的昴的脖子。 抱住的力道不强,但毫无抵抗的昴顺其自然地被抱紧。 头被抱在有身高差的雷姆胸前,听着从正上方洒落的声音。 「拯救雷姆的昴,是真正的英雄。」 嘴唇凑近额头,感觉到温温的东西碰触那里。 热度从接触的地方开始扩散,昴心里头莫名所以的感情膨胀。 血液流过无法动弹的手脚,埋没脑袋的噪音逐渐平息远离—— 「不管我多努力,都救不了谁。」 「有雷姆在。昴所救过的雷姆,现在就在这。」 「什么都没做,一点内容都没有的我,没人愿意听我的话。」 「有雷姆在。昴的话,雷姆什么都听。雷姆想听。」 「我不被任何人期待。没有人相信我。……我,最讨厌我自己了。」 「雷姆,深爱着昴喔。」 碰触脸颊的手好热,近距离凝视昴的瞳孔湿润。 那模样,她的态度,连同话中的真挚都肯定了『真实』。 「我,到底……哪里好了……?」 不管挑战几次,不管重来几次,都只是糟蹋一切。 大家都死了,因为手碰不到。害死大家,因为思虑不周密。 虚有其表,软弱无力,脑袋空空,行动迟缓,连想要保护某人的心情都摇摇欲坠的半吊子。 这样的自己,哪里好了? 「昴很棒喔。」 「————」 「雷姆讨厌昴不在。」 连自己都不相信的自己,假如有人相信的话, 菜月·昴还可以战斗吗? ——可以不要放弃与命运搏斗吗? 「假如不能原谅虚有其表、什么都没有的自己的话——那就从现在开始吧。」 「做、什么……」 「就像昴推动雷姆停止的时间那样,昴就从现在开始,推动认为已经停止的时间吧。」 什么都没做的过去,至今什么都办不到的日子,荒废度过的时间。对此感到悔恨、引以为耻到想要放弃。 雷姆对着这样的昴微笑,告知: 「从现在开始吧。从一……不,从零开始!」 「————」 「如果一个人走很累,有雷姆撑着。分担行李,互相支持走下去吧。那天早上,不是这么说吗?」 并肩而行,边笑边聊未来的事吧。昴曾这么说过。 依赖对方、互相扶持着往前进吧。昴曾这么说过。 「请展现帅气的一面,昴。」 因为一直都在展露逊爆的一面。 在她身上,施加不会消失的『诅咒』的,就是昴本人。 因此昴有完成这个责任的义务。 「……雷姆。」 「是。」 雷姆平静回应呼唤。 抬起头。看向前方。凝视雷姆的瞳孔。 沉稳,温柔,等待昴道出答案。 因为,昴是她所心爱的菜月·昴。 「——我,喜欢爱蜜莉雅。」 「——是。」 昴的告白,雷姆用了然于心的微笑点头。 她的微笑,她的温柔,让昴明知残酷却还是说下去。 「我想看爱蜜莉雅的笑容。我想为爱蜜莉雅的未来尽一份力。就算被说碍事、不要跟过来……我还是想待在她身旁。」 接受雷姆心情的现在,昴再度确认这份不变的心情。 只不过,感受这股与日俱增的思慕的方式,和以往有所不同。 「拿因为喜欢的心情当免罪金牌,什么都自以为了解……是一种傲慢。」 「————」 「不了解也没关系。现在,我想帮爱蜜莉雅。假如有辛酸痛苦的未来要攻击她,那我想把她带向大家都可以笑着的未来。」 所以说, 「你愿意,帮我吗?」 伸出手,问近在身旁的雷姆。 先告诉她自己无法回应她的心情。明知道很卑鄙,也知道这是在利用她的心情,尽管如此,她还是深 爱着无法放弃重要之人的未来的昴。 「我一个人,什么都办不到。我不足的地方太多。我没有自信可以走得直直的。软弱,脆弱,渺小。所以,为了让我走得笔直,为了让我搞错路也能察觉,你愿意帮我吗?」 「昴真是过份的人。可以对刚被甩的对象做这种请求吗?」 「要对一生一次的求婚被人拒绝的对象讲这种话,就算是我也很难开口的。」 昴虚脱地笑说,雷姆忍俊不住噗嗤一笑。 彼此笑了好一阵子。接着雷姆端正姿势,优雅地捏着裙摆展露完美的屈膝礼。 「在此谨表接受。只要这样能让昴——雷姆的英雄笑着迎接未来。」 「嗯,你就在特等席,好好看着吧。」 昴将接过递出的手、交换誓言的雷姆拉近自己。 「啊。」雷姆轻叫出声,小巧的身躯被纳入昴的怀抱内。昴由衷感谢这份柔软、热度、喜欢自己的女子的存在。 「——我会让你看到,你迷恋的男人成为最帅最棒的英雄的!」 胸膛内,好热。 被抱紧的雷姆,脸压在昴的胸膛上,隐藏住表情。 呼吸好热。摩擦的额头还有脸颊好热。 从她的双眼流出的泪水,一定是最滚烫的。 ——虽然现在,昴还没法喜欢自己,还是讨厌自己。 可是,因为有个女孩说喜欢这样的昴。 因为即使是这样的昴,也有个希望对方能喜欢上自己的女孩。 ——看着爱蜜莉雅。看着雷姆。所以,不可低头。 「————」 从这里开始,从零开始吧。 开始菜月·昴的故事。 ——从零开始的异世界生活。 第六章『被分到的卡片』 1 房内笼罩沉默,还有充斥紧绷的紧张感。 肌肤品味着紧张感,昴同时用舌头沾湿干掉的嘴唇,首先要感谢能够整理好第一阶段的状况。 以所有事的大前提而言,聚集在场的所有面孔,对昴来说是不可或缺的。 没有力量,智慧也不足,更欠缺能力和人脉的自己,要说能办到的事,就只有别让之前的死成为白费而已。 「延迟晚餐时间聚在这里的原因,总算快能理解了呢。」 坐在沙发上,双手在腿上交握的库珥修·卡尔斯腾打破沉默,凛然面容浮现理解神色,喃喃道。 「是这样吗~?菲莉酱老实说还在怀疑哟。那么胆小的男生,突然不知干嘛就变成那种眼神,怎么想都有问题喵—」 语气和表情都装作轻薄,但看着昴的他——菲莉丝的视线却没有大意。他的态度,洋溢着不论发生任何危险都要保护主人的气概。 「————」 与菲莉丝成对比,在库珥修的左方固守沉默的是威尔海姆。 腰部配剑,闭目沉思的老剑士只飘荡着被磨利的剑气。迎接从城门口回来的两人时的温和气息,现下早已荡然无存。 因为现在并非私交场合,目前他正专注在担任主人库珥修的剑的任务上。 像这样面对库珥修他们,是身在对昴来说没留下好回忆的库珥修宅邸会客室。过去,昴在这里曾两度被迫舔尝辛酸。 与会的面孔,有库珥修、菲莉丝、威尔海姆三人。当然昴也置身其中。但有个地方不一样。就是, 「去而复返是有点尴尬。不过菜月殿下带来的话题仿佛要拂去这不适的感觉,令人期待。」 说完,特征是一头黯淡金发还有整齐山羊胡的温文儒雅男子对着昴笑。 在王都拥有莫大影响力的商业工会代表人物,拉赛尔·费罗。 拉赛尔这番像要牵制的话语,被昴一派轻松地耸肩挡掉。 「现在,雷姆去叫另一人过来。请再稍等片刻。不确定对方会不会来……不过赢面很大。」 「根本早早就在恭候大驾了。可以顺便请教你赢面的根据吗?」 即使面对昴装模作样的发言,拉赛尔的应答也没有丝毫窒碍。 以脑袋、嘴巴、舌头灵活度都远高于自己的真正商人为对手,昴弯曲嘴角。 「很简单。对钱的味道很敏感,她本人这么说过。如果是真的那她一定会露脸。拉赛尔先生也是吧?」 「唉哟喂呀,被戳到痛处了呢。」 拉赛尔手贴额头,似乎想说被拿下一分。当然,昴也没打算好整以暇地全盘接收他的赞美。 自己是走在多危险的钢索上,这点自觉还是有的。而且现在,还只是在悬崖两边刚拉好绳子准备固定的阶段。 要渡绳,是在那之后的事。 借来的勇气支撑着昴,带来力量。 「各位,久等了。」 几分钟后,会客室的门打开,一名少女——雷姆现身。 「喔ㄎㄟ了哟。」 竖起右手拇指后眨眼,跑到昴身旁后凑到耳边。 「说是会慢一点到,不过一定会来。」 「——这样啊。很好,干得好喔,雷姆。」 这样一来,昴的走钢索准备就算完成。 在抵达谈判桌之前,将谈判导向期望形状的路线已弄平整。 那是在记忆犹新的世界里,昴亲身体验过的一个答案。 「最后的参加者说会慢一点到,不过主要成员都到齐了。再让各位久等也很过意不去。——开始吧。」 昴的宣告让气氛改变,房内的面孔各自有所反应。 库珥修微微一笑,菲莉丝紧抿嘴唇。威尔海姆始终贯彻沉默面不改色,拉赛尔舒适地往椅子一沉。 看着这些反应,昴深呼吸,稳定自己的心情。 感觉心臓跳得又快又大声。 血液奔流全身的同时,庞大的不安翘起脖子,眼前仿佛快要漆黑一片。 但是, 「昴。」 身旁的雷姆,为了让不安的昴放心而轻轻触碰他的袖子。 不是握手,也没有特别主张自己的存在。很有雷姆风格的小关心。昴仿佛得到千军万马,拥抱安心感。 雷姆在看着。在这怎能做出逊咖之姿呢。 「——好。」 大胆地笑,将恐惧藏在笑容后,昴挑战第一道墙。 为了将条件穿针引线,好迎接happy end。 为了那位喜欢自己的女孩,让她所相信的男孩更接近英雄一步。 「首先,我想确认一件事。菜月·昴。」 竖起一根手指的库珥修,呼唤鼓足干劲往前看的昴。 「这个聚会的宗旨。——由你,亲口告知。」 靠在扶手上,手拄着脸颊的她用伶俐的目光射向昴。 应该已经知道答案了,但要昴亲口说出来的库珥修姿态依旧没有一丝天真。 话一起头,比赛就算开始。 这点,也是因为之前不断失败,如今才能了解。 「这当然是——」 所以昴加大动作,边保持自我以免被库珥修剌过来的视线给吞没,边坚决地笑以免重复过去的失败。 「爱蜜莉雅阵营与库珥修阵营,以对等条件同盟合作——为此而开的谈判。」 昴即将挑战横亘的数道障碍第一关。 2 ——在王都正门大道上与雷姆的对话,让昴决定要真的开始重来。 裸陈内心一切后雷姆却还是相信自己。这是对她的诚意。而且托此之福,清楚自觉到自己应做之事。 「踩过这个后,还有很多必须跨越的墙壁……」 妨碍的墙壁数量,以及死棋的状况都没有改变。 「就算这样,还是得做些什么。你肯帮我吗,雷姆?」 「是,只要昴希望,任何事都尽管吩咐。」 雷姆朝着抓头想要集中思绪的昴爽快点头。 即使阐明自己的痴情,雷姆眼中的信赖依旧不变,在昴的内侧点燃勇气与义务感这两盏灯火。 事到如今,在雷姆面前,昴也不会想再掩饰自己的丑态和无计可施的焦虑。 不管怎么说,自己半哭着把自卑感和其他事全都给掏出来了。挖掘出雷姆的内心也是事实,昴和雷姆真的成了同生死共患难的知己。 正因为像这样下定决心,昴的脑袋才得以保持得这么清晰。 「首先,再确认一下剩下的时间。现在回去的话,不到一小时……这样子……」 就跟以前确认过的一样。魔女教在梅札斯领地引发事变是在第五天——亦即,自己只剩下四天半的犹豫期。 这犹豫期也必须将街道被封锁一事考虑进去。所以能够用于准备的时间实际上只有两天。 「那,必须用这两天解决的问题,怎么想都太多了。」 必须突破的关卡很多,而且质量也是之前的轮回不能比的。 各自独立的绝望之壁,大举蜂拥而至。而自己必须全部突破。 第一个问题当然是魔女教。要是不想办法阻止贝特鲁吉乌斯率领的信徒,别说宅邸了,连一个村民都救不到。 第二个就是改变方式和种类,可是一定会到来的雷姆之死。 不管是昴跟着还是只有雷姆先走,命运的死胡同都必定以她的死做结尾。第一次是在没看到的情况下死去。然后是第二次和第三次让她在眼前死去的绝望感。其带来的冲击让昴走向放弃之路,可以这 么说也不为过。 然后第三个,就是以爱蜜莉雅的死为扳机,大精灵帕克的无差别肆虐。 回想起来,在这次的轮回里,昴的死因很有可能都是帕克造成的。因为从第一轮到第三轮都是冻死,所以几乎是肯定的。 每道墙壁都很强大,只要输给其中一项,之后的世界就不会有菜月·昴期望的未来。而那也是背叛了雷姆所相信的英雄。 「——有好几个。」 淘选出问题点的昴喃喃道。 看着昴陷入沉默边思考边喃喃自语,雷姆什么也没说。昴的自言自语并不寻求附和,只是在等待接在后头的答案。雷姆知道这点。 期待最爱的英雄,做出最妥善的判断,做出最大的贡献。 那就是现在的雷姆该有的姿态,也是现在的雷姆能表现出最大限度爱情的方式。 被雷姆看守的昴在有限的时间里,飞越时间限制的框架让记忆再生,为求一丝端倪而让思绪奔驰。 ——运转脑袋,燃烧心智。 因为身体和能力,现在都追不上理想。 ——去回想,去思考。 别让自己三次的死亡变为白费。别让死了三次的少女的意志白费。结束三次的世界一切,重重地压在昴的心上。 邂逅的人们,交谈的对话。诀别,遭遇,愤怒,疯狂,悲伤,绝望,再起。 然后—— 「有可能……吗?」 突然掠过脑海的,不过是少许的可能性。 每一条线都细微脆弱,勉强接在一起后都还脆弱得不知何时会断裂。要赌上所有实在太不可靠。 ——正因如此,才有『赌注全下』的价值。 「雷姆。我有几件事必须跟你说,还有想要你听的话。」 「是。」 为了汇整刚想到的草案,昴向雷姆寻求协助。 「爱蜜莉雅参加王选的事公开后,魔女教的家伙即将出动。他们的目标是爱蜜莉雅,但是宅邸和村庄也会受害。我想阻止那发生。」 「魔女教……」 听到这单字,雷姆的双眸一瞬间露出危险的情感。 但是,雷姆靠自制心压抑那感情,缩下颚回应昴的话。 「关于魔女教出动的可能性,罗兹瓦尔大人也有在防范。雷姆虽然没有详细听说,但说是已经讨论过而且也拟定好对策了。」 「可是,只靠那还不够。」 以事实定论来说,罗兹瓦尔对魔女教采取什么样的对策还不明朗。 是计划告吹,还是没有效果不得而知。只能确定的是,事前准备没有成效,那个地狱必然会打开。 既然知道这个未来,昴就必须以不仰赖罗兹瓦尔的方式来确保自卫能力。因为那才是守护宅邸居民和村庄人民性命的手段。 「魔女教应该是打算速战速决。雷姆,宅邸的战力有?」 「……虽然难以启齿,不过其实罗兹瓦尔大人不在宅邸的可能性很高。因为原本就预定从王都回去后要立刻拜访领地内的权势者。」 雷姆含糊其词的回答,跟上一次一样。都是罗兹瓦尔不在的报告。 宅邸里现在只剩下爱蜜莉雅、拉姆还有碧翠丝。 就这三人,而且还包括碧翠丝。不合作的她,是否会与魔女教一战还很难说。 上一轮,虽然时间很短,但还是努力回想与碧翠丝的交谈内容。 面对拜托她杀了自己的昴,碧翠丝的表情简直就像期待被背叛的稚子—— 「现在……那个留待后头。」 勉强挥别少女泫然欲泣的眼神,昴重新面向雷姆。 「那,能作战的就两人。就算我和雷姆回去,也只是杯水车薪。」 「本宅的战力大半都仰赖罗兹瓦尔大人的个人能力,这点无法否认。假如法兰黛莉卡还在的话,事情可能就不一样了。」 说出以前曾在宅邸工作的同事名字,雷姆气恼地垂下视线。昴为了安慰而拍她肩膀,同时为了不让情报出差错而缩小细微部分。 关于魔女教和宅邸的现有战力,应该是没有更多情报了吧。 既然如此,下一个话题就是正题。 「雷姆。」 端正姿势,昴笔直凝视雷姆。 然后,看着她察觉到气氛改变而抬起头的样子,说: 「你留在王都是为了什么?告诉我罗兹瓦尔的命令是什么。」 「————」 会是诧异吗,还是被趁虚而入的表情呢?昴心想。 可是,听见这话的雷姆,却完全背叛昴的预料。 「——是。如昴所愿。」 雷姆点头,露出打从心底开心的微笑,眼角悄悄划过一道泪痕。 3 「同盟……啊。」 时间拉回一开始,场面也转移到库珥修宅邸的会客室。 承受所有人的视线,昴答出会谈的目的后,库珥修低喃。 库珥修微收下巴像在深思,接着瞥向雷姆。平静地察觉到那探询的眼神意义,雷姆缓缓摇头。 「雷姆按照罗兹瓦尔大人的吩咐,什么也没透露。——一切全都是昴自己推断到这的。」 「并不是怀疑你的忠义。不过,这样啊……」 与其说同意,库珥修以更像是首肯的表情表示理解。 「既然如此,此次的谈判角色就由雷姆将权限委由你——菜月·昴啰?」 「嗯,就是这样。罗兹瓦尔也真是的,做了很坏心眼的事耶。」 夸张叹气后,昴在内心朝主人的小丑脸吐舌头。 瞒着昴,只对雷姆下达在王都的密令。还严格下令其内容除非昴自己察觉,否则绝对不可由雷姆告知。 「我不是一开始就察觉到的。原本我对我们阵营人手不足这点早有自知之明。在这种状况下,怎么会不设定期限就把雷姆留在王都?而且还是宅邸里能力最不可或缺的雷姆?不能理解。我应该要更早察觉的。」 当然,为了治疗和赔偿解救自己领地危机的昴,不留一个人照料他生活起居的话就说不过去。也是有这样的方针在里头。 「不过,我不觉得那个怪人会在这个时期因为这种正经八百的理由放开雷姆。所以说里头一定有鬼。只要这样一想的话……」 「自然就会接到最有碰面机会的当家身上,是吗。」 换脚交叠后,库珥修接着昴的话闸述结论。 「而且,我听说每晚雷姆和库珥修小姐都会密会。都没在想你们在聊什么的我,实在是笨到让我自己都觉得讨厌呢。」 之前自己到底是自恋到什么地步才会只看到自己啊?忍不住、也只能这么自嘲。 雷姆其实早就委婉地将罗兹瓦尔隐瞒的意图化做提示好传达给昴,但看过四遍世界后才终于察觉到。 「每夜的会谈内容都与缔结同盟有关。为此,我方这边提出的条件,我大致听雷姆说过了。」 「艾利欧尔大森林的魔矿石,以部分的开采权作为主要的谈判筹码。」 不觉得有什么好隐瞒的库珥修,爽快地道出昴只打算暗示的话。 听到这话,眼神顿时散发光辉的是唯一在场的商人。 「唉呀呀这真是,不能听漏的话呢。」 安静到刚刚的拉赛尔眼神闪耀光彩。从音调就知道他为终于听到对自己有实质价值的内容感到欣喜。 「考量到近年来魔石工艺技术突飞猛进,魔矿石的开采权在往后将会越来越有价值。更何况是尚未开采之地的采矿权,就更不用说了。」 商人出乎意料的来劲,昴内心难 掩惊讶。 一开始听雷姆提到采矿权时,库珥修都还是摇头,所以还以为那不是多有魅力的条件。 「这件事有让拉赛尔先生开心不已的价值吗?」 「当然。因为也有与长于魔石工艺的卡拉拉基交易,因此我国的魔石工艺工匠也年年提升技艺。最近连市井小民都能瞥见这方面的恩惠。魔矿石现在是越多越好。至今来源大多都是仰仗与北国古斯提克的交易,因此若矿藏丰富的话可是件大喜之事。」 立起手指,拉赛尔以嘹亮之声回应昴的质问。 「魔矿石含有玛那,是纯粹魔力的结晶。属性大幅受到土地影响,以及加工工匠的技术。相对的,只要是巧手工匠就能根据用途做出各式各样的魔石工艺品。强度也很优异,只要不搞错使用方法的话耐用年数也值得信赖。做为商品的魅力,就不用说了吧。」 「只不过,能够对魔石加工的工匠不多。魔石只要一经加工就无法重来。现状为采矿场大多由王国管理,魔矿石大部分都用在公共事业上。虽说有流到市面上,但终究只是一小部分。」 相较于拉赛尔列举的都是魔矿石好的一面,库珥修则是冷冷陈述其差的一面。不过拉赛尔毫不气馁,接着说下去。 「正因如此,发现尚未开采的矿源不就让人很兴奋吗。梅札斯边境伯代代都以发掘到未发现的矿脉来累积财富。再加上这边这位王选候补者爱蜜莉雅大人的骑士的保证。我认为可信度和信誉都非常高。」 用热情的口气这么说的拉赛尔,斜瞥昴后大言不渐道。 知道昴在王城的丑态,却还一口咬定可以作为保证,心肠有够坏的。对采矿权佯装肤浅乐翻天的样子,但却还不忘牵制昴。 事到如今可不能事不关己喔。这才是拉赛尔对昴的言下之意。 不过,昴也丝毫没有退却的打算。 「哦,这点你可以尽管放心。在接下来还很漫长的王选之争中,应该是没有一开始就诓骗想合作对象的笨蛋。」 说要让出部分采矿权的是罗兹瓦尔。正因如此可以放心。 听到昴的回答,拉赛尔刻意抽身。 「原来如此。看起来是有着谈判对象的架势在呢。做出测试您的言行,实在是万分失礼。」 「不会,没什么。我这边接下来要说的,还得大力仰仗拉赛尔先生的口才。」 原本就不期待拉赛尔对昴的评价有多高。 怀疑昴的能力并当场确认,这早在预料之中。 刻意准备容易被见缝插针的话题,好在进入正题之前回避掉烦人的紧迫盯人,不过他按照自己的期望上钩,叫昴难掩安心。 为了隐藏僵硬的脸颊,刻意做出无意义的傲慢态度也是一种讨喜姿态。 「话虽如此,既然像这样致歉,那之后可以容许我一、两次的失言,或是期待你的补充说明啰?」 「就是期待,才请拉赛尔·费罗同席吗。你也真是不好对付呢。」 朝着耍嘴皮子的昴浅浅一笑,库珥修似乎结束了对刚刚对谈的评价。会谈尚未结束,但分数方面好像是及格了。 跨越一开始让人冒冷汗的关卡,昴望着维持亲切笑容的库珥修,说: 「可以触及到赚钱的话题又能当顾问给意见,当然是我的目的……不过请拉赛尔先生来,与之后的正题有关。」 「哦—正题吗。」 昴说的话,再度让室内的空气紧绷。 至今始终摆出只是刚好在场态度的库珥修,端正姿势平静地阖上双眼然后慢慢打开,琥珀色的眼眸洞穿昴。 尽管面对令人错以为起风的威慑感,但昴并不胆怯。 要说暴力性的威慑感,早就已经品尝到生厌的地步。与此相比,库珥修的目光里头没有夹带任何试图让昴畏惧的负面情感。 有的就只是让面对的对手挺直背脊,紧绷心神的正面情感。 「菜月·昴。我认同你是梅札斯卿的代理人,同时也是爱蜜莉雅正式派来的使者。在这谈判会场,你跟我之间的交谈内容,就等同于爱蜜莉雅与我之间的对谈。」 只是正面相对而已,就让人感到相形见绌。 库珥修现在,并非刻意震慑昴。 她单纯只是将意识从之前的库珥修个人,切换到公众人物库珥修·卡尔斯腾罢了。 卡尔斯腾公爵家当家的存在感,就是具有如此威力。 ——这才是露格尼卡王国现今最接近王位的女杰的真正姿态。 皮肤起鸡皮疙瘩,感叹在脑子里打转,昴平静地动摇、颤抖。而库珥修则是朝他伸出手,自行拉开宣告谈判开始的序幕。 「你应该已经听过,不过容我重新发问。我和雷姆之间的交涉,虽然有提到出让采矿权,但彼此并没有达成协议。这点你知道吧?」 「……嗯。」 雷姆感叹自身能力不足的样子浮现脑海,但昴完全没察觉到雷姆在苦恼,所以也不得不感叹自己有眼无珠。 揉合两者感叹然后后悔,将事先在未来得到过的后悔拿来作为幸运并充分利用。因此,之前轮回的失败都是一种幸运。 「我也想确认一下,其实,刚刚的条件还不够吗?在不过度干涉彼此的阵营下,让出艾利欧尔大森林的部分采矿权。处理被开采的魔矿石的细部就留待之后再讨论。」 「草案是由雷姆提出。该说不愧是梅札斯边境伯吧。不但充分确保自身阵营的利益,还能提出只让当家接受的利益。本来是不可多得的好机会,让人想立刻准备同意书的条件,但……」 关于这方面的数字争辩,不是昴可以插嘴的。 要是一个不小心,就有可能说出「那采矿权全部给你」这种话。 「这次的情况,谈判后的影响会是个问题。懂吗?」 「信不过罗兹瓦尔……不是这样吧?」 假如罗兹瓦尔的素行不良被视作问题,那今后就可以以此为把柄,矫正他过着清爽正当的生活,但库珥修的问题点不在那。 那是无可避免、从爱蜜莉雅的身份延伸出来的问题。 「要与敌对的王选候补人选,还是半妖精……被诽谤为半魔的爱蜜莉雅交易,考量到往后,就不得不慎重应对。」 低声陈述的库珥修,让昴感到意外还有沮丧。 昴对库珥修的印象,基本上都是『威风凛凛』和『诚实』这类与耿直之人相对应的形容词。 在王选表明信念时,库珥修展现的态度简直就是用本人体现出这些印象。正因为听到那些发言,这种在意时下风评的态度反而叫人感到不对劲—— 「该不会,你的原则是先打预防针叫人做好心理准备吧?」 「————」 「昴啾——?在重要的谈判场合讲这种事,菲莉酱觉得是不太好的哟喵?对吧?」 昴不经大脑的发言,让至今默默看着谈判过程的菲莉丝用笑脸表达愤怒。 看到她额头冒出青筋,昴连忙塞住嘴巴低下头。 「唉呀呀,伤脑筋呢。」 看着他们互动的库珥修嘴角微微一翘。 「老实暴露原则,反倒是我会感到羞耻。这让我上了一课。要是没有这样的机会,就没法得到这样的经验。」 她就用这番话以及昴难以理解的逻辑,宽恕方才的无礼发言。 话虽如此,老是被对手的器量拯救,就会失去立场。 「也就是原则是原则……真心话方面,可以想成库珥修小姐不排斥和爱蜜莉雅结为同盟啰?」 「菜月·昴,我要订正一个想法。」 竖起指头后,库珥修指向昴。 「一个人的价值,是由灵魂的生存方式与闪耀方法来决定。出身与环境并非断定一个人本质的决定性要素。」 当然,那些都是间接要素。库珥修也明白这点吧。 爱蜜莉雅的环境,针对半妖精身份的责难,强加极度不合理与严苛在她身上,只要有点想像力就绝对不难想像。 「在王选会场,爱蜜莉雅说的话并非谎言。正因为拥有确实的觉悟与骄傲,我才认同爱蜜莉雅为敌对候补人。」 「拐弯抹角耶。所以?」 「装腔作势是我个人喜好的问题,原谅我。」 似乎对自己的夸张的言行有自觉,库珥修轻笑后,眨眼间就收敛表情。 「爱蜜莉雅身为半妖精,并非我拒绝同盟合作的原因。不如说在政策方面并非敌对派的爱蜜莉雅,对我来说也是不需积极敌对的人物。同盟的事,自然也很乐意。」 「那就……」 「不要急着催答案,菜月·昴。是否接受你的申请,说是被你之后的应答所左右也不为过。」 告诫因前面的好感回答而身子前倾的昴后,库珥修重新问他。 亦即,询问持有谈判权的昴,要端出什么来给她。 「艾利欧尔大森林的采矿权,可以让我方获利甚丰。但相对的,我感觉不到有必要急着在王选棋盘上下棋也是事实。期限是三年。太过急于推动状况,会在往后留下祸根吧。」 「与爱蜜莉雅缔结同盟的优点,没法和缺点抵销吗?」 「有点不同。现状,优点和缺点是互相抵销。就身为当家的我而言,是想要一个推动我方往同盟前进的藉口。」 看来库珥修本身对缔结同盟是颇感兴趣。 可是另一方面,身为公爵当家的过大立场成了障碍,使她不能单纯地让一切顺从己意而动。 所以,她需要一个理由。 推动状况、让周围的人安静服从的『某件事』,这就是昴必须提供的。 「————」 想要说话,却发现喉头哽住。昴为这感觉微微吃惊。 紧张与不安在心中膨胀,堵塞住想要踏出一步的昴的喉咙。 从这开始,就是至今从未体验过、一切靠临场反应的领域。 不曾向谁确认过可靠性。所以判断有可能会失准。 但是,库珥修一定会上这艘船。 ——没错,昴相信自己的判断。 「为了缔结同盟,我方交出的是采矿权以及……情报。」 「——情报?」 听到后,库珥修边摸自己的长发边催促后面的话。 光这样她还没法断定。从现在开始,才是关键时刻。 「嗯,对。我能交出的,是某项情报。」 「让我听听吧。你口中的那个,真能推动我方吗。」 抚摸头发的手朝这里伸出,库珥修等待昴接下去。 不安与紧张,自然而然地让昴全身战栗。 不过,手肘处感受到的些微温度消灭了那些反应。 因为雷姆的手指贴在昴的手腕上,点燃借来的勇气。 深吸一口气,吐气后,昴终于说出口。 「——白鲸出现的地点和时间,就是我出的牌。」 《完》 后记 非常感谢!第六集了,我是长月,也是鼠色猫。 这次一开头就先从致谢开始。 会这样子,是因为真的很感谢您陪着《re:从零开始的异世界生活》到这里。 原本在网路刊登的本作,是以写到第六集的内容为一个目标而开始的。 在网路刊登时也是,来到这一集的内容时就有一种达成感。而这个达成感藉由出书的形式再次让我品味到,真的是让我高兴得不得了,也光荣备至。真的很感谢。 陪伴这个故事到这里的各位,这一集的内容如何呢?这是作者我待别用心的部分,也是网路版小说受到最热烈回响的部分。 当时的网路版读者们,以及作者的达成感,若能让阅读本书的您也感受到,那真的没有比这更棒的事了。 当时网路版的感想里有「好像到这就要结束了呢(笑)」,不过是有接续奋起和反击的剧情的,还请放心。 为了让一同走到累积大量挫折剧情的各位心服口服,主角们会一同努力一扫沉闷的。 那么,又到了后记的惯例,这次最后面也要放感谢话。 责编i大人,透过本系列真的蒙您照顾不少。我认为第六集的内容正是责编找我的最大契机,因此出版内容能到这边,真的非常感谢。 画插图的大冢老师,对不起这一集对图画的意见特别多。从不能雷到剧情的扉页开始,还有许多插画。特别是最后的插画最叫人烦恼,真的是感谢再感谢。而且这次准备了普通版和精装版两种书封图片,真是可爱过头了。特别是精装版的根本是惊为天人。您是神吧。(编注:两种书封为日版限定。) 还有设计师草野老师,这次也谢谢您俐落地就拍板定案。这次不只书封图片,与本作相关的图画全都仰赖您大展身手,真是感谢和过意不去到极点。今后也请多多指教。 还有re:zero的漫画也势如破竹地发行了!第一章是マツセダイチ老师在月刊ic alive连载,第二章是枫月诚老师在月刊big gangan连载。不管哪一边的漫画都会配合第六集来发行,做了勉强要求真是对不起&谢谢。マツセ老师,之后第三章也麻烦您了。请多指教。 其他还有mf文库j编辑部、行销人员、校正人员和各家书店,每次都非常感谢您们。这是在大家通力合作下才有的作品。 还有最重要的,就是向总是给予我温暖讯息和粉丝信的读者们献上我由衷感谢。谢谢您捧起本书阅读。 那么在下一集再会吧。请期待作者和主角的奋斗。 2015年2月 长月达平《在新年第一次签名就搞错年月日》 「啊—就是这样,又到了每次熟悉的下回预告单元。这次由在这一集戏份满满、合伙万岁的我和雷姆来跟各位报告。加油吧。」 「是,请交给雷姆。为了昴,雷姆会十二万分的努力。」 「在正传就算了,别在这边也使尽全力啦!虽然是我拜托还是觉得小害羞!」 「呵呵,掩饰害臊的昴也很棒。好,来介绍吧。这次好像有很多通知呢?」 「对、对啊,如你所说!首先,是月刊ic alive和月刊big gangan连载的re:zero漫画大受好评!alive版的第二集,big gangan的第一集,都会跟本书第六集同时发售!里头也塞满了特典,欢迎检查!」 「alive现在每个月都会连载re:zero的短篇小说。集结内容并添加全新撰写的短篇集第二弹也预定在六月发售。可以看见许多昴在宅邸里努力的身影,雷姆好幸福。」 「因为我的戏份多而开心感觉还真罕见,不过讲到第二弹那个也要第二弹了!卷土重来的ministop便利商店合作企划!re:zero再度与便利商店合作!」 「昴的抱枕终于出了吗?雷姆要买一百个。」 「不,详情还请到re:zero官网和推特上确认,话说回来应该不会有我的抱枕吧!?不输给前一项企划的超级粉丝商品一个接一个哟!」 「这样啊,不会出抱枕吗……实在太遗憾了,这份心情就用看月刊ic alive和精装版书籍附赠的角色橡胶吊饰来安慰吧。」 「从那样的话题还能完美接上要介绍的东西……雷姆真是可怕的女孩!」 「要在月刊ic alive刊行的漫画版第三章,决定也给マツセダイチ老师绘制。短篇集再加上正传第七集,目光越来越离不开昴了呢。」 「不要只有我,也期待大家的活跃啊!就是这样,请等待下一集!」 「害臊到逃避的昴也很棒很可爱呢。」 非常感谢!第六集了,我是长月,也是鼠色猫。 这次一开头就先从致谢开始。 会这样子,是因为真的很感谢您陪着《re:从零开始的异世界生活》到这里。 原本在网路刊登的本作,是以写到第六集的内容为一个目标而开始的。 在网路刊登时也是,来到这一集的内容时就有一种达成感。而这个达成感藉由出书的形式再次让我品味到,真的是让我高兴得不得了,也光荣备至。真的很感谢。 陪伴这个故事到这里的各位,这一集的内容如何呢?这是作者我待别用心的部分,也是网路版小说受到最热烈回响的部分。 当时的网路版读者们,以及作者的达成感,若能让阅读本书的您也感受到,那真的没有比这更棒的事了。 当时网路版的感想里有「好像到这就要结束了呢(笑)」,不过是有接续奋起和反击的剧情的,还请放心。 为了让一同走到累积大量挫折剧情的各位心服口服,主角们会一同努力一扫沉闷的。 那么,又到了后记的惯例,这次最后面也要放感谢话。 责编i大人,透过本系列真的蒙您照顾不少。我认为第六集的内容正是责编找我的最大契机,因此出版内容能到这边,真的非常感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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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呵呵,掩饰害臊的昴也很棒。好,来介绍吧。这次好像有很多通知呢?」 「对、对啊,如你所说!首先,是月刊ic alive和月刊big gangan连载的re:zero漫画大受好评!alive版的第二集,big gangan的第一集,都会跟本书第六集同时发售!里头也塞满了特典,欢迎检查!」 「alive现在每个月都会连载re:zero的短篇小说。集结内容并添加全新撰写的短篇集第二弹也预定在六月发售。可以看见许多昴在宅邸里努力的身影,雷姆好幸福。」 「因为我的戏份多而开心感觉还真罕见,不过讲到第二弹那个也要第二弹了!卷土重来的ministop便利商店合作企划!re:zero再度与便利商店合作!」 「昴的抱枕终于出了吗?雷姆要买一百个。」 「不,详情还请到re:zero官网和推特上确认,话说回来应该不会有我的抱枕吧!?不输给前一项企划的超级粉丝商品一个接一个哟!」 「这样啊,不会出抱枕吗……实在太遗憾了,这份心情就用看月刊ic alive和精装版书籍附赠的角色橡胶吊饰来安慰吧。」 「从那样的话题还能完美接上要介绍的东西……雷姆真是可怕的女孩!」 「要在月刊ic alive刊行的漫画版第三章,决定也给マツセダイチ老师绘制。短篇集再加上正传第七集,目光越来越离不开昴了呢。」 「不要只有我,也期待大家的活跃啊!就是这样,请等待下一集!」 「害臊到逃避的昴也很棒很可爱呢。」 非常感谢!第六集了,我是长月,也是鼠色猫。 这次一开头就先从致谢开始。 会这样子,是因为真的很感谢您陪着《re:从零开始的异世界生活》到这里。 原本在网路刊登的本作,是以写到第六集的内容为一个目标而开始的。 在网路刊登时也是,来到这一集的内容时就有一种达成感。而这个达成感藉由出书的形式再次让我品味到,真的是让我高兴得不得了,也光荣备至。真的很感谢。 陪伴这个故事到这里的各位,这一集的内容如何呢?这是作者我待别用心的部分,也是网路版小说受到最热烈回响的部分。 当时的网路版读者们,以及作者的达成感,若能让阅读本书的您也感受到,那真的没有比这更棒的事了。 当时网路版的感想里有「好像到这就要结束了呢(笑)」,不过是有接续奋起和反击的剧情的,还请放心。 为了让一同走到累积大量挫折剧情的各位心服口服,主角们会一同努力一扫沉闷的。 那么,又到了后记的惯例,这次最后面也要放感谢话。 责编i大人,透过本系列真的蒙您照顾不少。我认为第六集的内容正是责编找我的最大契机,因此出版内容能到这边,真的非常感谢。 画插图的大冢老师,对不起这一集对图画的意见特别多。从不能雷到剧情的扉页开始,还有许多插画。特别是最后的插画最叫人烦恼,真的是感谢再感谢。而且这次准备了普通版和精装版两种书封图片,真是可爱过头了。特别是精装版的根本是惊为天人。您是神吧。(编注:两种书封为日版限定。) 还有设计师草野老师,这次也谢谢您俐落地就拍板定案。这次不只书封图片,与本作相关的图画全都仰赖您大展身手,真是感谢和过意不去到极点。今后也请多多指教。 还有re:zero的漫画也势如破竹地发行了!第一章是マツセダイチ老师在月刊ic alive连载,第二章是枫月诚老师在月刊big gangan连载。不管哪一边的漫画都会配合第六集来发行,做了勉强要求真是对不起&谢谢。マツセ老师,之后第三章也麻烦您了。请多指教。 其他还有mf文库j编辑部、行销人员、校正人员和各家书店,每次都非常感谢您们。这是在大家通力合作下才有的作品。 还有最重要的,就是向总是给予我温暖讯息和粉丝信的读者们献上我由衷感谢。谢谢您捧起本书阅读。 那么在下一集再会吧。请期待作者和主角的奋斗。 2015年2月 长月达平《在新年第一次签名就搞错年月日》 「啊—就是这样,又到了每次熟悉的下回预告单元。这次由在这一集戏份满满、合伙万岁的我和雷姆来跟各位报告。加油吧。」 「是,请交给雷姆。为了昴,雷姆会十二万分的努力。」 「在正传就算了,别在这边也使尽全力啦!虽然是我拜托还是觉得小害羞!」 「呵呵,掩饰害臊的昴也很棒。好,来介绍吧。这次好像有很多通知呢?」 「对、对啊,如你所说!首先,是月刊ic alive和月刊big gangan连载的re:zero漫画大受好评!alive版的第二集,big gangan的第一集,都会跟本书第六集同时发售!里头也塞满了特典,欢迎检查!」 「alive现在每个月都会连载re:zero的短篇小说。集结内容并添加全新撰写的短篇集第二弹也预定在六月发售。可以看见许多昴在宅邸里努力的身影,雷姆好幸福。」 「因为我的戏份多而开心感觉还真罕见,不过讲到第二弹那个也要第二弹了!卷土重来的ministop便利商店合作企划!re:zero再度与便利商店合作!」 「昴的抱枕终于出了吗?雷姆要买一百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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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有可能是家世、容貌、才能、品德、培育的技术,这些全都是手牌的内容。 而自己欠缺每一项,菜月·昴对此了然于心。 不知道搞错了什么,只有雷姆全面肯定昴,但自己离她所肯定的理想菜月·昴天差地远,这点也十分明瞭。 与理想的菜月·昴相比,身在此地的昴手中的牌不但数量少,连品质都很劣等—— 但是,只要站在一决胜负的场合,任谁都不会理踩这种哭诉。 不管是谁,都只能用被发到的手牌来决一胜负。 再来就是看出牌方式、时机、出其不意的唬人法而已。 「——白鲸。」 昴掷出持有的手牌中,能够发挥最大效果的牌。 他所宣示的内容,使得与会的人们面色纷纷一变。 ——地点在王都贵族街,卡尔斯腾公爵别墅的会客室。 会谈的参与者除了昴以外共有五人——宅邸主人库珥修·卡尔斯腾,她的侍从菲莉丝和威尔海姆。再来是担任昴的顾问、王都首屈一指的实业家拉赛尔·费罗。 还有—— 「————」 抓著鼓起勇气的昴的衣袖,给予无限力量的雷姆。 凑齐这六人的会谈,一开头就迅速迎向最大佳境。 会谈的目的与焦点,在于促使爱蜜莉雅阵营与库珥修阵营以对等立场同盟。为了对抗魔女教的威胁而需要其他阵营协助的爱蜜莉雅阵营,以及对此慎重应对、贯彻被动等待姿态的库珥修阵营。——瓦解这均衡的王牌,就在前面说的「白鲸」两个字。 库珥修兴致盎然地眯起眼睛,菲莉丝以灌注忧虑的眼神看著主人。商人拉赛尔眉心挤出皱纹,威尔海姆则是—— 「——!?」 一瞬间,沉重浓厚的剑气席卷室内,昴忍不住屏住呼吸。 在彷佛被剑尖搅拌内臓的不适感中抬起头,昴看向剑气的源头——深深吐一 口气,轻轻摇头的白发老人。 「……万分失礼。我太不成熟了。」 闭著一只眼睛的威尔海姆,表情一丝不变,向大家谢罪。 用剑气抚摸整个房间乃至角落的老剑士,触碰腰上的配剑表达丢脸。 「打断对话,实属抱歉。若您下令离席,在下会照做。」 「不,你留下。我想听你的意见。」 库珥修主动制止威尔海姆离席,接著对昴投以「不介意吧?」的目光,昴也点头回以相同意见。 「所以?出现了白鲸这种有点唐突的单字。你所说的白鲸,可以想做是三大魔兽之一的『雾之魔默』吧?」 「是的。正是散播雾气的同时在空中游动的怪物——那个白鲸。我知道它接下来出现的场所与时间,并且想拿这情报作为同盟的交易素材。」 会上钩吗?昴绷紧神经观察库珥修的反应。 她手抚下颚,做出深思的举动。而在她下达判断之前…… 「抱歉,可以问一些问题吗?」 拉赛尔举手徵求发问许可。 「可以,有什么问题尽管问。」 「那么,首先第一件必须确认的事……能够事前得知白鲸会出现,菜月殿下是否有正确掌握此情报的价值?」 「……能够减少被白鲸所害的人数。旅行商人和运货龙车也都能够重拟行程计画吧,还有就是被害情况上可以大幅改善。」 「是的,正是如此。——但是,这样只有五十分。」 听了昴有点气虚的答案,拉赛尔给了相当辛辣的分数。 「您可知道因为『雾之魔兽』,至今流了多少血吗?那些运气差被白鲸的雾吞噬后就音讯全无的商队!为了讨伐白鲸而成军,却壮志未酬败退的王国骑士团!直到几十年前,白鲸出现在村庄或城镇附近,连同居民一并吞噬却无人知晓事实的状况一点都不罕见。白鲸可不单单只是体型大的魔兽而已。」 诉说白鲸威胁的拉赛尔,话语中的热烈过了头。昴知道,那是想和人分享负面情感、消极的克制心的表露。 当面临强大过头的「敌人」时,人类会藉由称赞褒扬「敌人」的强大,好守护自己脆弱的心灵。 「面对那种魔兽,最要紧的就是不要碰上。众多商人旅人最畏惧的就是前方笼罩白雾。白鲸是灾厄的象徵,雾是凶兆的化身。假如可以预测其出现,那情报的意义和价值可是超越万金!可是……」 握紧拳头,强调到这里的拉赛尔突然用冰冷的目光俯视昴。 「其价值,奠基在情报的可信度上。菜月殿下究竟要如何证明呢?办不到的话,情报不过就是空口白话。」 「我想说的大致跟拉赛尔·费罗相同。现在是让我们听闻你发言的根据的时候。」 浅浅一笑的库珥修也跟著质问情报的根据来源。 情报的真伪——这个质问,让昴感到冷汗流过背部。 但是,表情没有表露不安。昴不但继续露出大无畏的笑容,还拼命地憋住软弱,并朝坐上谈判桌的他们揭示下一张牌。 为求谨慎,之前就模拟过数次,就跟准备好的一样。 「我之所以能够事先得知白鲸会出现,是因为这玩意!」 说完,从怀中掏出那玩意后用力放在桌上。 桌上放著昴的「根据」——目击到的所有人表情都微微一僵,接著露出困惑神色。 「菜月·昴。」 「嗯。」 面对平静呼唤自己的库珥修,昴不露畏色挺起胸膛。 没有提及昴目中无人到这种地步的态度,库珥修指著放在桌上正中央的「根据」,说: 「那个到底是什么?」 白色的金属机身闪耀著鲜明光辉的超水准科技。 ——目光盯著手机,同时朝昴投以疑问。 2 昴能够得知白鲸出现的正确时间,完全是多个偶然重叠在一起,可说是命运的恶作剧。 那决定性的瞬间,出现在第三次的轮回——直接遇到白鲸的起雾夜晚。 在昏暗的龙车驾驶台上,昴为了要看地图,于是从手边行李拿出手机开机,充作光源。 「那个时候,在那之前。」 昴一开始会目击到白鲸,是因为要确认跑在旁边的龙车真的消失了吗,所以用手机的光芒照向黑暗凝神细看的时候。 ——在黑暗中,和巨大眼睛对上视线的冲击,至今也难以忘记。 紧接著,魔兽的咆哮和第一击便将昴和雷姆搭乘的龙车灰飞烟灭。但是被雷姆抓住后衣领飞在空中时,世界就像慢动作播放一样烙印在眼中。 在那连续拍摄的世界影像中,昴清楚地看见了。 在冲击的瞬间松手而旋转飞走的手机——朝向自己的发光萤幕上显示著「十五点十三分」。 在被召唤到异世界时,手机的时钟机能便失去意义。但是,假若要作为通往确定会发生的未来的指标,那准确度可是超越这个世界的任何道具。 而且最重要的是,手机有其他道具无可取代的职责。 「没人知道这玩意是啥也难怪啦。这个是在我的出生地出土,所谓的魔法道具『流星』。这就是我的发言根据。」 ——出处不明的手机本身,成了谈判的有用武器。 「……我可以摸摸看吗?」 吞一口口水,第一个朝手机伸出手的人是拉赛尔。 昴点头给予许可后,他小心翼翼地拿起手机,确认触感。 「摸起来的感觉很不可思议呢。明明像金属,却又有温度……。表面很光滑,又好像很柔软……这边是开启吗?」 打开折叠式的日式手机,萤幕发出的亮光让拉赛尔吃惊。 蛋幕上显示的待机画面,早在会谈开始前就切换成正统的时钟面板。就算稍微多摸几下,出来的也只有笔数很少的电话簿吧。 「会发光,还会改变图案……不对,可是无法判别内容。没看过的文字,不对……这是画吗?」 萤幕显示的是时钟的秒针正在动的画面。但是,对时钟的概念大相径庭的异世界人类而言,根本无法理解这个时钟面板的意义。对于标示时间的数字也一样,阿拉伯数字在他们眼里看起来就跟小孩的涂鸦没两样吧。 能够理解他们的心情。因为昴每天都有同样的感慨。 「上头有特殊的文字,我想没人看得懂吧?」 「可是,你可以运用自如……没错吧?」 「也不是所有的机能都会用啦。」 听到库珥修的提问,昴小心翼翼地慎选字词。 要让这场交涉成立有几个条件,而当中尤有最重要的一个。 绝不能让对自身眼力有绝对自信的库珥修——看穿这个「谎言」。 这是不可踩到的地雷。为了避免,昴必须投注全副精神。 「亦即,你的意思是——这个『流星』的功能就像提醒白鲸接近的警报石。」 「警报石我是没听过,不过我想是类似的。」 从名字来看,可能是一种跟警报器类似的魔石工艺品吧。 「白鲸接近时会通知的『流星』吗。鉴别者怎么说?」 「老实说,我投降。『流星』的个体差异甚大,几乎没有同一样式出土的情况。发现复制方法的对话镜是例外,但连要量产都不合成本。至少,这一种『流星』的存在我是第一次听说。」 不存在于自己知识中的道具,使得拉赛尔避免说出明确的答案。就现状来说,拉赛尔的立场是善意的第三者,不会偏袒昴或是库珥修。 而支持昴或库珥修哪一方能给自己带来利益,让鉴定中的拉赛尔目光自动变得严厉。 「这样一来,就找不到确认情报真伪的手段。但要这样完全接受你的主张又很困难。那么,你要如何是好?」 「确实是让人困扰的情况呢。要是至少有什么证明的手段就好了。」 听到库珥修的话,昴摊开双手做出像是投降的举动。 「嗯。要不实际去接近魔兽看看会不会响?还是说有想到什么方式可以证明那个『流星』是对魔兽起反应的道具?」 「我要纠正一点。」 像是为了报复,昴故意竖起食指朝库珥修摇摆。 「这个『流星』并非对魔兽本身起反应。如果是,世界到处都有魔兽栖息,它不就会没节操地响个不停。要有反应,要是重大场面时。」 「——该不会,是仅对持有者面临魔兽威胁时才会起反应?」 听到昴的指正,库珥修如此推测。本想对这太过便利的机能一笑置之。 可是,却有人对库珥修说的话抢先有反应。 「——啊。」 轻轻发出接近理解之声的,是站在昴旁边的雷姆。 然后为自己在谈判时打岔一事感到羞耻而低下头。 「叫人很在意的反应呢,雷姆。对刚刚说的话心里有底吗?」 库珥修追问,雷姆视线立刻扫向昴的侧脸。 昴朝著浮现担忧和歉意的浅蓝色瞳孔微笑,让她安心。 「没事的。有什么想说的就说吧。」 「——是。既然昴这么说的话。」 抬起头,雷姆边面向库珥修,边指向桌上的手机。 「详情不能透露,但前些日子梅札斯领地内发生魔兽騒动。当时,最早采取行动的人是昴。明明刚来没多久,却比领主罗兹瓦尔大人还先掌握事态,所以雷姆一直觉得很不可思议……」 「意思是靠这个『流星』察觉到騒动的前兆?」 「要是毫无根据就能察觉,问题就在太过凑巧这方面了。」 雷姆畏畏缩缩地歪头看向昴。 她原本就对昴是如何察觉到沃尔加姆引起的事件感到疑惑吧。而这疑问,刚刚被这个「流星」给抵销了。 「————」 另一方面,听到这答案的库珥修视线贯向雷姆。从双眸滑进内侧的视线,深沉锐利得简直像要看穿对方的心。 以时间来说才几秒——但却像是夺去体力的时间。 「——没有说谎呢。」 库珥修对雷姆的发言显示一定程度的理解和信赖。 听到这判断,为了不让安心出现在表情上,昴可是煞费苦心,同时在心中握拳摆出胜利姿势。 关于「流星」的这个机能,昴都是在夸张地吹牛皮。 也就是说,全都是故弄玄虚。 要是被知道的话谈判就一定会破裂,就算因为无礼至极而被千刀万剐也不奇怪。 可是,昴透过耍嘴皮子和诱导话题来瞒混过这个状况。 面对库珥修的提问,昴一次都没说过谎。 手机并非对魔兽起反应就会出声通知的道具,不过连电子邮件功能都鲜少使用的昴根本就没有充分发挥手机的功能。 最大的难题在于「来自第三者的肯定」,而这点就利用了雷姆无意识所产生的反应。 就算这是与「真相」相异的说法,但没有欺瞒意图的发言,称不上是说谎。 「是说,这样讲简直像是你知道对方有没有在说谎呢。」 「我对此引以自豪。不过就如你所言,说好听是观察力,但其实是我本身蒙受『风见加持』的恩惠。」 「……什么?」 根据之前的惨痛经验,原本以为揶揄到对方的昴得到了出乎意料的回答。 在以前的轮回中,库珥修所说的「看穿谎言的能力」,昴一直以为是她的观察力过人。 「所谓的风见就是看见风,也就是能够以肉眼看不见的东西作为判断依据。我的眼睛可以自动看见包围对方的『风』。说谎的人底下当然会吹起与行为相符的风。——而雷姆没有。」 「嘿、嘿~是这样啊~。我都不知道呢~不知道耶——」 「在吹动摇的风喔,菜月·昴。话说回来,在谈判场合不知道我的『风见加持』就太不公平了。」 在谈判佳境表明能力的库珥修,这份坏心眼让昴的笑容抽搐。 可以看穿对手话语真伪的加持,在谈判场合根本是犯规技。 在上一轮切割昴的诸多话语,其锋利度之锐利是有其道理。 「雷姆的话中没有虚伪的颜色。至少,你拥有事前察觉到魔兽威胁的手段,这一事可以成为根据吧。」 只不过,这一次库珥修对加持的自信成了双面刃。 昴走钢索的心境,正好到了让人切肉断骨的时候。 「那,关于这个『流星』,你们相信了吗?」 「言之过早。即使知道没有暗中勾结,但偏袒自己人这点依旧没变。这是左右王选,或者说是左右王国未来的判断,所以不能轻率。」 要是能在这边说服她就好了。但昴的如意算盘当然没打成。 因为「流星」而掌握的白鲸出现情报,好像得到了最低限度的信任,但也只到不能一笑置之、需全面研讨的程度而已。 要抬升信赖、将会谈导向成功—— 「——那个『流星』 的话题,伦家也可以加入吗?」 突然介入的声音,让会客室的人都微吃一惊。 声音的主人踏进房内,在惊讶的视线中嫣然微笑。 「叫伦家来的本人最惊讶,太奇怪了呗,菜月。」 朝著圆睁双目的昴这么说后,微笑的少女用手指梳理自己的波浪卷发。 及腰的浅紫色头发如绒毛般柔软,温文尔雅的容颜自然给予他人安适感。但是,微笑的少女目光谨慎地看穿了一行人,将绝不能轻视的气氛传达给了解她的人。 「——安娜塔西亚·合辛。」 知道是她后,闭上一只眼睛的库珥修唤出她的名字。 「多谢。」承受呼唤的安娜塔西亚潇洒地回应。 「虽说突然被叫出来有点手忙脚乱,但略过伦家进展话题太狡猾了呗。这么有意思的赚钱话题……偶也可以加入吧?」 做出央求之举的安娜塔西亚,其实内心跟说的话相反,是愉悦无比。看到她登场,昴忍不住偷看她背后。 「由里乌斯不在,放你一百二十个心咧。」 「——唔。」 结果,昴的内心被贼笑的安娜塔西亚给看透。 「目前,由里乌斯在近卫骑士团团长的命令下闭门反省。没有经过伦家的允许,就对别人家的小孩下手,所以正在接受处罚。真是伤脑筋的骑士大人咧。」 「反省……」 听她这么一说,才想起那天晚上也听莱因哈鲁特提起过。 因为和昴私斗,由里乌斯被罚闭门反省。似乎这就是他这次没和安娜塔西亚同行,缺席此次会谈的原因。 「这样啊,那真是……嗯,不走运呢。」 不用看到那张脸而安心,昴对这样的自己感到丢脸。可是再会时要说什么,这个答案如今也还没出现。 「你说是被叫来,叫你的人是菜月·昴吗?」 撇开昴的感伤,库珥修对安娜塔西亚搭话。安娜塔西亚朝座位坐下后,抚摸著围在颈间的狐狸围巾毛皮。 「正确来说,是被站在那边的女孩子叫来的。原本是要叫她吃闭门羹滴……但她说是与『白鲸』相关的大事,就不能等闲视之咧。」 安娜塔西亚咯咯地笑,而听到答案的库珥修看向昴。 两名王选候补者聚在一起,昴为状况的大幅变化握拳。 ——接下来,好戏要上场了! 必要的人员齐聚-堂,昴的谈判接下来终于要正式开始。 但是—— 「失礼了,可以问一件事吗,菜月殿下。」 当然,商敌被招进会谈中,对拉赛尔而言可不有趣。 「请说,拉赛尔先生。」 「我想请教菜月殿下请安娜塔西亚大人至现场的用意。既是王选候补者,又是在王都的商业工会拥有发言权的合辛商会会长参与会谈的话,在场的我立场就不明确了。——我在想不会是……?」 「我等著看哪边对我比较有利,你是在怀疑这个吧?」 昴一这样回应拉赛尔的顾虑,会客室的气氛顿时就变得紧绷。 被轻视的拉赛尔不用说,库珥修的脸色也布满严厉。 「亦即你的意思是?安娜塔西亚·合辛与我,谁会高价买下『白鲸』的情报,你就根据这点来选择同盟对象吗?」 「————」 「果真如此,那是太过肤浅的选择,菜月·昴。」 用霸气拍击沉默不语的昴,站起来的库珥修俯视安娜塔西亚。面对锐利的视线,安娜塔西亚反而更显开心,歪著头说: 「唉哟唉哟~库珥修小姐。被你那种眼神看伦家会怕的。……站在上面的人怕被人从底下追上超越,就是这种表情哟?」 「糟糕的兴趣。对原本就以自身欲望为正道的你来说,是理所当然的判断吧。——但是,我的生存方式也绝不会有所动摇。」 认真接受安娜塔西亚挑衅的库珥修,重新面向昴。 「如你所闻,菜月·昴。若你期待卡尔斯腾家和合辛商会之间发生情报争夺战的话,只能说我看错人了。我并不打算照著你的……」 「等一下等一下,言之过早了!两位都冷静一下。」 昴连忙制止准备直接将会谈打断的库珥修。 「言之过早……那么,菜月殿下不是要拿两名候补者估价的意思?」 「当然的吧?让某人在自己掌中起舞,我对自己的手掌尺寸可没这么有自信。如来佛祖的手掌还没话说。但我的手掌就……」 挥挥自己的手,昴握住站在身旁的雷姆的手。传过来的体温给予了勇气,手指的微微颤抖收敛下来。 「吶,就像这样,光是要握住一个人的手就要竭尽全力了。」 「啊~行咧行咧,伦家大饱耳福了。所以,接下来是要讲啥咧?」 「那我得说不成敬意了,总之呢……」 差点松开手,是因为雷姆的强烈抵抗。不过昴继续和她牵著手,用空著的手拍桌面。 「出了白鲸这张牌,请来代表王都的两名商人,还像这样准备了规模宏大的盛状……是因为我有个必须先达成这些条件才能说出的提议。」 弹响触碰桌面的手指,昴朝著库珥修狰狞一笑。 坚决、好胜、弱点和举棋不定的部分,全都堂堂正正地用这笑容隐藏住。 「愿意听我说吗?」 「贸然打断你的发言的人是我。我有听取的义务。尽管说。」 库珥修让人错以为起风的威压增强了力道。再加上还沐浴在来自安娜塔西亚的压力,即使是现在昴也差点屈服。 要是一个人的话,现在一定是插科打诨就逃跑。 「————」 用力握紧手掌,感受掌中的温暖感触。 不是被呼唤名字,也不是被投以重若千金的话语。 只是这样就能纯粹传达心情。这点让人开心。 光靠这个,就算是魔女,自己一定也能全力应战。 「————」 闭上眼睛,停止呼吸,强烈感受思考和氧气在大脑巡绕。 ——他们应该会上这艘船。 思考后,反覆深思。回想好几次从第一轮到第三轮的世界,连接拾起收集的情报,在空白的画纸上描绘出预想图。 不确定。因为没听谁亲口说过。可是,在这场谈判中也是散布著拼图碎片,模糊不清的图画暗示著其中一个可能。 那是自己想得太美的幻想,还是死了三次才抓住的奇迹呢? ——胜负就看现在。 「库珥修小姐。」 「————」 「关于你所计画的讨伐『白鲸』,我的情报绝对能派上用场。」 昴所持有的未来情报,以及库珥修所怀抱的目的。 彼此都视「白鲸」为应消灭之敌,这就是昴判断她——库珥修·卡尔斯腾适合担任同盟对象的根据。 3 接著,充斥空间的沉默给予每名与会者思考时间。 给库珥修、安娜塔西亚、菲莉丝、威尔海姆,还有拉赛尔。 他们各自接受昴方才的发言,闭眼探究其内容。 以时间来算是几秒钟的沉默,却化做猛烈的压力绑住昴。 ——牌面已掀,牌组已出。 接下来的流程将和方才不一样,完全没法模拟发展。无法想像对手的反应,只能靠现场动向来临机应变。 「我想问一件事,菜月·昴。」 打破沉默,说出第一句话的人果然是库珥修。 原本环胸的手放下,只竖起一根 手指比向昴。 「你那突发奇想哪来的?从何判断卡尔斯腾家在计画这种事?方才的发言可不是随便出口就能算了。」 没有抑扬顿挫的声音里头看不出动摇和困惑,也没有传达出感情。 被为政者的威严压倒,昴边游移视线边倒抽一口气。 「雷姆。」 「是。」 「请尽力拍我的背。」 「是。」 说完马上想到:「啊,说尽力就太过头了。」可惜已经太迟。 猛烈的冲击和乾巴巴的声音炸裂开来,昴产生一种错觉:穿过背部的威力该不会把内臓从腹部打出来了吧。 【插画023】 在背部的中心,有个小手掌的形状在发热。因为痛楚和热度而绷紧神经,昴朝著看著方才互动心想怎么回事的所有人垂下头。 「抱歉让各位看到难看的一面。刚刚只是稍微注入些活力。」 「纠正临战之际踌躇不前的自己,是任谁都会有的经历。我也是,在挑战新事物时,会采取以前别人教我在手掌上写下『敌』然后吞下去,代表吞下挑战的方法……」 「库珥修大人,库珥修大人。那是很久以前菲莉酱随便教您的咒语,没想到您还记得呀?」 菲莉丝小声坦白过去的恶作剧,库珥修愣住,瞪大眼睛。 「什么……那是谎言吗?」 「只是没有出处典故,假如具有扫除库琪修大人心中迷惘的力量的话,就不算谎言了喵。菲莉酱能帮上库珥修大人的忙,很开心喵。」 「这样啊。是为我著想吗。既然如此可以原谅。」 轻易就上当的库珥修,先前说自己有加持在身的事急速变得可疑。恐怕是菲莉丝凭著长年来往而熟知避开加持检验的路吧。 「话说回来,刚刚的谈判根本是低次元的对话……」 「有咧有咧。伦家也有在重要贸易谈判前的咒语哟。把金银铜币装进袋子拿到耳边摇晃,听到声音就会产生勇气……干嘛咩,那种脸。」 「只节录这一段的话,实在不觉得是两个以国家为顶点交锋的候选人的对话。」 想成大事就不要拘泥小事,所以昴对她们的发言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看到这反应,安娜塔西亚嘟起嘴唇,然后长长吐一口气。 「唉,算咧。歇息就到这边,刚刚的话题,可以接下去了咩?」 「嗯……抱歉让你们担心了。」 闲扯瞎聊争取时间——库珥修和菲莉丝这对主仆是老样子,不过蒙受安娜塔西亚的好意,昴边整理思绪边让说明成形。 「虽然只在这间豪宅住了几天,但有几个叫人在意的地方。首先,是出入宅邸的人和物的数量。人和货物的进出量多到很夸张。」 「那是因为我参加王选之事公诸于世。这点你也知道吧。」 「白天的访客还能理解。可是,深夜又要怎么说?都已经换穿睡衣,代表之后就要入睡……这段期间的人物进出,还能说是为了会谈吗?」 在第一轮的世界,受库珥修之邀而陪她小酌的晚上。 睡前换上睡衣的库珥修十分女性化,昴还记得目光摆放的位置以及话题都让自己困扰。但是,记得的还不只这些。 和饮酒的库珥修一同俯视的庭园,上头有许多人来来去去。 「依库珥修小姐的性格来看,不可能在喝酒后还接待客人。既然如此,库珥修小姐微醺后出入宅邸的那些人是?都是以会谈以外的目的而来的吧。」 「————」 昴所陈列的推论,这次库珥修难得没有插嘴。 暂时掌握会话主导权的昴拍手道: 「接著,其他令人在意的地方,就是王都最近的铁器行情。我认识的商人说这阵子铁制品的价格可说是水涨船高。也就是武器和防具这类东西。」 这是在每一轮的世界里都有得知的情报断片。 「有人正在收集之前一文不值的兵器甲胄。从熟识的店家还有旅行商人那听说,这些东西都流进库珥修小姐那儿。」 该不会是在准备开战吧。不知哪个同行的旅行商人曾笑著这么说。 「都到了影响市场的地步,收集的量似乎意外的庞大呀。怎么突然,还是在自己的领地外收集武器。会猜想背后有什么目的,是人之常情吧。」 「光这样就要把卡尔斯腾家与『白鲸』连结也跳太远。连白鲸的『白』字都没出现呢。卡尔斯腾家在收集武器是事实,但这件事跟讨伐白鲸沾不上边吧?说不定我只是单纯集结战力,无视王选直接凭武力占据王城呀。」 「你没理由做出这种暴举,另外我好歹知道你不是这种人。」 诚实,高洁。彷佛将这些单字具体化的库珥修本人,她的人品值得信赖。 「不过话说回来,我有点被吓到了。」 不可能了解昴的内心的库珥修,如她所言吐出感叹。环抱双手的她歪过头,由上往下打量昴。 「以为你白天都到王都逛,一定是为了掩饰无所事事才有的消遣之举……看样子是我有眼无珠。」 「嗯嗯!啊啊,对呀。我跟贪玩之辈可是不一样的哟。」 佩服自己的库珥修,剌激到昴的罪恶感。 其实,库珥修的判断非常正确。她之前所见的昴的人性,毫无疑问已经腐化。现在只是在亡羊补牢,还有用嘴皮子混过去罢了。 「总而言之,知道你在收集武器时,一开始我想到的是准备开战。问题在要和什么开战……这时,某个商人说溜了嘴。」 「某个商人啊。」 「保险起见我先声明,不是我哟。还请不要误会。」 看到库珥修瞥向自己,拉赛尔抢先否定疑虑。从他的答案看不出谎言的成分,库珥修虽然不满意,但还是接受了。 不愧是库珥修,直觉敏锐无比。——但是,她的疑虑虽然是对的,但也是错的。 对昴说溜嘴的商人,如库珥修的怀疑,正是拉赛尔本人。只不过不是这边的拉赛尔,而是前一轮回的拉赛尔。 『要是库珥修大人这次的目标达成的话,对我等来说是可喜可贺。』 与库珥修的会谈决裂,离去之际,拉赛尔留下这番话。 那话中的含意,在昴的心中一直留下一个疙瘩。 做出预料库珥修会继任王位的发言,可是会谈却决裂,让人纳闷不已。既然如此,其他能让库珥修和拉赛尔利害一致的事就是—— 「库珥修小姐在世俗舆论中几乎是一马当先,可是商人对你的接受度却不如一般人那么高呢。」 「这我不否认。羊毛出在羊身上是最贴切的道理。在我的领地,商业买卖被课以重税是众所皆知。当然,这方面的税收我是用在维护治安上……但这份恩惠却难以传达给旁人。」 「其实,和在库珥修小姐的领地蒙受恩惠的人不同,难以感受到恩惠的人们只能靠表面情报来判断你的为人。」 库珥修身为执政者,将自己的领地治理得繁荣是事实。 但是,那些无从亲身确认其才干的人们,仅能靠表面甚至传闻这些情报来决定她的评价。 就像爱蜜莉雅只因为身为半妖精这个事实而被疏远一样。 库珥修也被只看到她激烈的生存方式带来的坏处的人给疏远。 「因此我就这么想:库珥修小姐应该很讨厌这种只凭表面就判断一个人的人,但因为王选却必须拉拢这些人。所以说,要让那些人对自己的评价好转的话,该怎么做好咧……」 「既然是看表面来判断好坏……那只要用好事来涂改表面就行咧 。」 接过昴的话,安娜塔西亚讲述结论。 「唉呀,不过太刚好了呗。事情没那么简单,而且推测错误的可能性很高。所——以——说,也太把事情曲解成对自己有利咧?」 「这我不否定。库珥修小姐收集武器,和要干什么大事好拉拢商人站在自己这边,两者毫无疑问有关连。不过,要跟白鲸连结在一起,怎么说也太牵强。知道近期白鲸会出现的我,或许只是把这些情报硬凑在一起罢了。但是。」 话锋一转,昴笔直凝视库珥修。 她的表情没有透露任何感情,无法看穿她的内心。可是,也没吐出否定的话。 既然如此,就值得挑战。 「容我重新说一遍。若是与爱蜜莉雅阵营同盟,我方将会交出艾利欧尔大森林的魔矿石部分开采权,以及白鲸出现的时间和地点情报。亦即,消灭长久以来威胁世界的魔兽的——荣誉!」 「————」 「若我的推测有偏差失误,还请尽管纠正。如果我搞错了,就算只交易白鲸的情报也没关系。」 就算只拥有那情报,在场的两名商人也能将之与利益勾结,届时被告知情报的商人们对库珥修的评价也将水涨船高。白鲸的情报就是有这样的价值。 「不过,如果你的目标和我的期望吻合的话——」 举起右手朝前方伸出,昴向库珥修请求。 握住这只手,证明昴看见的未来的价值,除去中间那道墙壁。 「就去消灭白鲸吧。——把它干掉。」 消灭掉那异形,如恶梦般强大的魔兽。 除掉旅行商人视为灾厄的象徵,以及对昴来说是连结到讨厌记忆的恶意。 昴正式向库珥修提议,讨伐雾之魔兽。 「容我问个问题。」 俯瞰昴伸出的手,库珥修朝著他立起一根手指。 昴直觉,这个问题是库珥修准备的最后关卡。 「你——知道白鲸出现的时间和地点,这是真的吗?」 「——嗯,千真万确。」 屏息后果断地说出口,昴朝库珥修的问话给出答案。 最后的问题,毫无疑问是要——让昴没法撒谎。 「白鲸出现的时间和地点我可以挂保证。甚至赌上性命也没关系。」 如字面所示,那是不断支付自己和他人的性命而得到的情报。 其确实性货真价实到无处可怀疑,这里也不是展露自卑感的场面。 「……虽然还有几个疑问,不过能看穿我的想法实在厉害。」 轻吐一口气,库珥修闭上眼睛,像是下定决心,然后这么回答。 她的答案,一开始昴抓不住是什么意思。但是那句话慢慢透进大脑成形后,意义就变得明快。 「那么……」 「我有疑问,也有疑心。纳闷的点也很多,难以立刻点头。但是——」 库珥修降下五指靠拢的手,直接盖在昴的手上。伸出的手,和库珥修的白细手指牢牢重叠在一起。 「我决定相信营造出这个状况的你的气魄,以及我这双眼睛。」 ——谈判成功! 看到两人握手的那一幕,有一人夸张地垂下肩膀——是拉赛尔。他大声叹气然后摇头。 「唉呀呀呀,好几次都让我冒冷汗呢,能够平安无事缔结同盟真是万幸。菜月殿下,会谈之前的约定就麻烦了。」 「哦,都是下下签真抱歉啊。谢谢你的帮助,拉赛尔先生。就如先前我们约好的,等讨伐白鲸结束后,手机就让给你。」 面对露出坏人脸笑容的拉赛尔,昴也以邪恶的笑容回应。察觉到他们的互动后,库珥修一脸愕然,然后叹气。 「果然你们有串通好啊。」 「叫他来这里的可是我喔?还有请他帮我一点忙。」 「还请别往坏的方向想。其实就我们而言是不打算做出选边站的行为。因此才彻底旁观直到看见同盟成立。」 面对冷静回答的昴和拉赛尔,库珥修默默声肩。 昴和拉赛尔搭上线,紧接在与雷姆交换完情报后。与第三轮的世界一样,抓住与库珥修的对谈决裂后的拉赛尔,提议此次会谈的内容以及协助,并以出让手机为条件换取他的帮忙。 关于手机的机能,打从一开始就是在欺骗拉赛尔,不过这是可以得到超科技的电器产品的机会,希望他能理解。 「那么,这样一来还有的疑问就是你的立场。」 看完昴与拉赛尔的勾结后,库珥修这次看向安娜塔西亚。承受怀疑的视线,安娜塔西亚歪头道: 「啥事?好像不太能接受的样子,怎么咧?」 「菜月·昴与拉赛尔·费罗之间的利害关系我能理解。但是,这样一来你的立场就变得不鲜明了。你到底是为了什么而找她来这里?」 「哎呀,其中一个理由就是多一份说服力咩。」 抱住围巾的安娜塔西亚嘟起可爱的嘴唇。 「嗯~王选候补者两名,以及王都首屈一指的商人一名。在同盟的谈判场合聚集了这么多的有力人士,说出口的话……不可能只讲到当下。所以说,伦家光是在这里,就能搭菜月话中的重量和力量的便车咧?」 「还、还好啦,这方面的目的可以说有,也可以说没有啦。」 用含糊的应答来避免明确发言,同时内心因为心事被说中而狂冒冷汗。 其实,找安娜塔西亚来的原委确实包含了这方面的理由。 并不是怕库珥修会有不谨慎的发言。让库珥修认为昴应该不是无凭无据随便说说,才是目的所在。 正因为聚集了这么多关系人士,所以让人觉得说的话是有根据和可信度的。 而这能发挥效果到什么地步,端看库珥修和安娜塔西亚的直觉敏锐度,但是又害怕确认所以不敢问。 「你刚说其中一个,那还有别的理由啰。是什么?」 「那更简单咧。——因为伦家是商人。」 手掩著嘴巴笑,安娜塔西亚踩著轻快脚步走向前。 然后把自己的双手轻轻盖在现在还握著手的昴和库珥修手上。 「讨伐白鲸,让伦家很期待哟。对偶等商人来说,白鲸的存在关系到死活,要是能消灭掉可是帮了大忙。准备跟杂务方面,就顺便关照一下合辛商会,这样说不为过呗?」 「请等一下。关于交易,应该是王都的商业工会为优先。安娜塔西亚大人也是,如果要介入的话,请您先搞清楚这点。」 打断裸露商人魂的安娜塔西亚,这么抗议的人是拉赛尔。 在两名商人火花四射的视线中,听到他们发言的库珥修像是想到什么而看向昴。 「慢著。按照你们的话,听起来准备时间相当有限?」 「伦家也没听到关键哟。只是~照著对话的走向来看是有这种感觉。讲真滴,时间很紧迫咧?」 被库珥修和安娜塔西亚两人盯著看,昴舔湿乾掉的嘴唇。 都缔结同盟了,已经没必要继续隐藏情报。 「——嗯,没错。根据『流星』,白鲸出现的时间是从现在算起约三十个钟头后。地点在……富鲁盖尔大树的周边。」 「三十个钟头……!」 「富鲁盖尔大树——」 库珥修为没时间磨蹭而咬牙,安娜塔西亚则是歪头重复地名。 没错,接下来就是和时间作战。 「要在三十个钟头内派出讨伐队到鲁法斯平原,在白鲸出现后立刻发动总攻击。为此……」 快速掌握状况的库珥修回过头,威尔海姆 朝著主子点头。保持沉默的老剑士开口: 「首先关于讨伐队的组成,自数日前就已顺利进行。原本留在王都,就是为了配合白鲸出现的时间做准备。讨伐时机与王选开始时间重叠,只能说是天佑库珥修大人。」 「话说得太早啦!不过,白鲸出现的时期有模式可循吗?」 为对方正中下怀感到开心的同时,又对威尔海姆的回答感到惊讶。 根据昴所听闻,白鲸出现的场所和时间完全是随机,神出鬼没正是「雾之魔兽」被视作最大威胁的理由。 「查出白鲸出没的时间和场所可是威廉爷的执念所赐的结果喵。毕竟自大征伐后十四年,威廉爷都只想著这个而活喵。」 回答昴的疑问的,是走到威尔海姆旁边的菲莉丝。他边抖动猫耳边窥探站得直挺挺的老人的侧脸。 「讨伐队的武术与士气,多亏了威廉爷所以用不著担心喵,但物资准备不足不容否认 喵——。库珥修大人要是率领大军前往王都,在各方面都会引起大骚动,所以是偷偷摸摸聚集起来的。」 「确实,武器和道具的准备上还称不上万全……为了弥补这点,才请安娜塔西亚大人和拉赛尔殿下同席吗,昴殿下?」 接受菲莉丝的针砭,威尔海姆朝昴投以锐利目光。 「欸,也是有考虑到这方面……这种话一生总会想讲一次吧?」 抓著头的昴,在威尔海姆的视线中回覆准备好的答案。 听到昴的回答后,被提到的商人之一拉赛尔用手比向窗外。 「我立刻号召动员工会,著手进行准备。在明天下午之前,让王都内的商人全力收集必要的物品。」 「合辛商会也一样哟。没有隶属工会、见缝插针的商人和店铺就交给偶呗。还有其他方面也请尽管期待。」 接在拉赛尔的话后,安娜塔西亚给予强力的回应。 接著安娜塔西亚朝著双手环胸、一脸佩服的库珥修笑道: 「不看漏商机是商人的铁则,这也是伦家到这来的理由。还有还有,虽说商品百百款,但要说最好的商品就是恩情咧!没有形体,不会破损,不会变库存——最重要的,是没有标价。」 「现在是伙伴倒还好,重新听一遍只觉得好可怕,你这个生意人!」 面泛桃红的安娜塔西亚看起来楚楚可怜,但骨子里的守财奴天性叫人畏惧万分。恩情可不是可以标价的东西。 斜视心情大好的安娜塔西亚一眼,库珥修点头表示理解。 「在谈判前先铺路,是吗。原来如此,在这场面,先见之明和觉悟都不足的人是我。我深感佩服,菜月·昴。」 「只是预习和复习顺利地吻合罢了。讲真的我心里是松了一口气。」 事前拟案做了这么多演练,但在谈判成功之前都是在走钢索。不规则的要素会成为助力,这点也该作为反省牢记在心。尽管如此…… 「总觉得,保住留在王都的颜面了呢,雷姆。」 「——是的。不愧是昴,太精彩了。」 举起牵著的手,将达成感分享给这次谈判私底下有功的雷姆。 ——谈判有结果,最高兴的人一定是雷姆吧。 原本这个谈判是雷姆被赋予的任务。不能告诉昴自己被赋予的使命,日复一日与库珥修的对谈,想必耗损了她不少精神。 持续腐化的昴,和爱蜜莉雅阵营的未来——她应该为这重量所苦。 尽管如此她还是拼命撑了下来。这次的成功,多少能报答她的心情吧。 如果有的话,现在光这样就足以让昴开心。 「——昴殿下。」 突然,和雷姆交换欣喜的昴被叫唤。 看过去,以认真眼神看著自己的是挺直脊梁的威尔海姆。老剑士一和昴对上视线,布满皱纹的精悍脸庞洋溢著万千感慨。 「我要感谢您——」 这么简短告知后,突然就当场跪下行礼。 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吓到了昴。 但是,有惊讶反应的人就只有昴。其他人都对威尔海姆的行径表现出一定程度的理解。相关人士的库珥修和菲莉丝不用说,连局外人雷姆和安娜塔西亚都这样。 「我要向您献上与奉献给主君库珥修·卡尔斯腾公爵同等的感谢。感谢您,赐予不成熟的我报仇的机会。」 「啊咧,那个……咦?」 「贤明的昴殿下想必早就看穿了吧,但容我重新自我介绍。」 威尔海姆无视昴的困惑,将系在腰部的剑连同剑鞘拿下。 接著放在地板上,手贴在剑上方做出最敬礼,彰显出最大的敬意。 然后,报上名字。 「以前报上的托利亚斯是过去的家族姓氏。在下真正的姓氏为阿斯特雷亚。娶前代剑圣特蕾希雅·范·阿斯特雷亚为妻,忝居剑圣家系末席之身——便是在下,威尔海姆·范·阿斯特雷亚。」 换口气后,威尔海姆以霸气在双眸充填闪耀的光辉。 「感谢您给予这副衰老之躯能够一报夺妻之仇,歼灭魔兽的机会。」 他深深低头,强烈诉说心意的情感正面撞击昴。 在场的人听了,都在期待昴的回答。在这份期待下,昴倒吞一口气,说: 「哦,嗯啊……我、我当然知道。我当然认为库珥修小姐会因为这点而踏上讨伐白鲸这趟混水!」 「菜月·昴。」 莫名畏缩的昴的回答,被库珥修不疾不徐地打岔。 琥珀色的瞳孔看进昴泅游的眼睛里,然后夹杂著小声的叹气说: 「吹起了谎言之风喔,从你身上。」 她暴露昴没法遮掩的谎言,从而证明了「风见加持」的能力。 第二章 『决战前夕』 1 ——讨伐白鲸。 谈判结束,讨伐两个字带有具体性后,相关人士的动员就快了起来。 安娜塔西亚和拉赛尔两名商人就如他们的宣告,为了收集所有武器和道具而在王都奔波,库珥修也召集事先准备好的讨伐队。再来就是确保加入的人手以及搬运物品的龙车等等,工作可说是不胜枚举。 「这样子龙车都会被买光,难怪会找不到回宅邸的交通工具。」 看著人与物品频繁进出别墅内外,昴掌握住在先前轮回中跟自己无关的事情底细。 在昴自顾自的轮回中,库珥修和威尔海姆都在著手准备与白鲸作战。事到如今才察觉,使得心情坐立难安。 连续三次都给人添麻烦。这次有没有什么帮得上忙的呢? 「有什么我能做的事……」 「咦~根本就没有可以给昴啾做的事哟喵?」 「我是说如果有的话啦,哼!」 被慌乱的气氛吞噬,想说帮个忙却才开口就受挫。而率先给昴挫折的人,就是用手遮著嘴巴隐藏呵欠的菲莉丝。 看著明明是当事人之一却欠缺认真的菲莉丝,昴眼角上吊。 「别把别人卷进自己的没干劲啦。我的话……」 「不管是物资安排还是讨伐队的编组,每项都不是昴啾的领域吧?局外人搅局只会造成麻烦,所以乖乖别动。」 「哪能乖乖不动啊。都怪我说来讨伐白鲸,才会害得大家这么晚了还跑来跑去。可是我却……」 「对,就是这里搞错了!」 指著干劲十足的昴的鼻子,菲莉丝用尖锐的口气打断他的话。被迫闭上嘴的昴一呻吟,菲莉丝就用指人的手指弹他的鼻头。 「这种认为是自己的错的想法,菲莉酱超不喜欢的。应该说很讨厌。」 「……可是,大家会熬夜的契机出在我身上吧。」 只有自己置身事外,默默地等待结果太奇怪了。 「——现在是有王选才能讲,以前的库珥修大人可没有想过要改变国家的方针喵,就只是一名普通的可爱公主哟。」 「啥?」 「啊,讲公主有点不太对?可爱的美貌打以前就是,不过库珥修大人从那时候就已经英姿焕发,坚强到让身边的男人都相形失色呢。」 突然丢出一个相去甚远的话题,撇下困惑不已的昴,菲莉丝脸颊泛红。 对脑海里的年幼库珥修为之倾倒,菲莉丝吐出热情的呼吸。 「诚实又勇敢,比任何人都耿直温柔,完美无敌的库珥修大人……可是,那样的库珥修大人会变成现在这样子,甚至坚强到以王位为目标,都是因为那位大人曾在身旁。」 「在讲什么啦。还有那位大人……」 「——弗利耶·露格尼卡殿下。这个国家已故的第四王子。」 被话题远远拋在后头的昴听到菲莉丝说的话后,微微屏息。 对不认识、已逝之人的名字的震惊,成了语塞的理由,不过还不单单因为如此。 「————」 道出这名字的菲莉丝,侧脸漾著虚幻寂寞的微笑,夺去了昴的注意力。 微笑里头是乡愁、寂寥感还有骄傲同居,即使知道他的性别,却还是美得叫人看到出神。 「一看到昴啾,似乎就会稍微想起弗利耶殿下。」 「……是眼神凶恶的人吗?」 「没有喔,殿下长得很帅气。昴啾根本不能比。只是性格任性、单纯、吊儿郎当、坦率又固执己见……再多说的话会变成讲殿下的坏话,所以不能再说了。」 「刚刚的就已经是充分过了头的坏话,被拿来当对照的我也受伤了耶!?」 如果外貌以外的地方是他感伤的原因,那被罗列的缺点就是共通点了。没法否定是很悲伤没错,但菲莉丝却摇头反驳昴的话。 「弗利耶殿下确实是叫人伤脑筋,但却是很拼命的人。老是在烦恼王族会有的烦恼,总是出一堆莫名其妙的点子给大家添麻烦。明明很笨拙却只有干劲过人,就算要求他老实听话他也绝对不会听你的喵。」 「……是个很难伺候的人呢。」 「还不只咧!还讲什么『大家都这么拼命,怎么可以只有我坐著乾等——!』说得就跟刚刚的昴啾一样。只不过,殿下绝对不会说是『自己害的』。他不会那样想,也不是会有那种想法的人喵。」 回想过去而苦笑的菲莉丝,话语中处处透露著对那位人物的深情。 是真的很重要的人物吧。这么想的昴总算有了迟来的理解。 说到露格尼卡王国的第四王子,话题中的弗利耶这号人物应该是因成了王选契机的传染病而亡故的。 而如果这号人物,成了库珥修迈向王位的理由—— 「那位弗利耶殿下,和库珥修小姐感情很好?」 「毕竟年龄相近,殿下经常造访库珥修大人的宅邸。虽然每次都说是顺道路过这类藉口,但他不擅长隐瞒真心,所以都被人看光了。」 看菲莉丝回想过去而微笑的样子,昴也领悟到弗利耶的淡淡思慕。 菲莉丝与库珥修的关系,不是单纯的主从也不是男女关系。不过,这份关系会加上弗利耶这号人物,一定是因为他对菲莉丝来说是特别的人。 三人的关系,对菲莉丝来说必定是特别重要吧。 「能有现在的菲莉酱,九成五都多亏了库珥修大人。不过,剩下最重要的五分则是多亏了弗利耶殿下。……这是毋庸置疑的。」 手贴胸膛、低垂眼帘的菲莉丝的话让昴莫名感慨。 至今昴一直以为菲莉丝肯定不曾对库珥修以外的人敞开心房过。身为治愈术师而有许多与性命相关的经验吧,菲莉丝时常会露出冷酷到叫人打颤的眼神。 但是,诉说著弗利耶回忆的菲莉丝,却丝毫没那样的神貌。 就是个处处可见的、普通的可爱少女——外貌的少年。 「不过,这样讲的话,你是从我身上感受到那个叫弗利耶的人的亲密啰?」 「啥?为何昴啾会跟弗利耶殿下一样?宰了你哟?」 「你冷酷到我都打冷颤了啦!」 低沉威胁的语气和危险的眼神,让昴边发抖边后退。看到这样子,菲莉丝咳嗽清嗓,然后继续接著说下去。 「不是那样的……刚刚刻意对昴啾提起殿下的话题,并不是因为那种感觉……啊啊讨厌!为什么都这样了还不懂喵,笨蛋!」 「不管怎么说都太不讲理了吧!话是你先起头又跳得那么远,我哪会知道啊!结果你到底想要我怎样啦!」 被踏地的菲莉丝给刺激到,昴也用不输他的音量顶回去。 「昴和菲利克斯大人,这么大声是发生什么事了吗?」 听到吵闹声,原本在客房打包行李的雷姆下楼来。面对一脸担心的雷姆,昴抓抓头思考该怎么说明才好。 「没有啦,我只是在想有没有什么我能帮忙的,结果菲莉丝就从中作梗。再加上连我自己都不知道要说什么了。」 「是昴啾不懂得察言观色吧~。真是的,会说那些……还不都是因为昴啾打算妨碍大家的工作……」 「别说妨碍!我是想帮忙。毕竟,都是我害的……」 「就是这个!」 听到昴含糊不清的表达,抬起头的菲莉丝强力打断。接著微微震动头上的猫耳朵,手指戳向昴的胸口。 「昴啾的那个『我害的』说法很讨厌。不是『我害的』,而是『多亏了我』。大家会像这样熬夜做事,还有威廉爷可以和白鲸作战,都是这样喵。」 「多亏了我……?」 毫无真实感的话就算说了也只是歪头不解。不过身旁的雷姆对著昴微笑,像是在说自己的意见与心满意足的菲莉丝一样。 「挑战王选以及与白鲸作战,大家其实都不是为了库珥修大人。每个人,都是为了某个人。」 代替沉默的昴,菲莉丝再度用双唇纺织话语。 「讨伐白鲸是威廉爷的宿愿哟喵。前代剑圣——威廉爷的太太被白鲸干掉时,威廉爷似乎没能在她身旁。」 「前代剑圣……」 「为了复仇,威廉爷拼死拼活地追踪白鲸。那样的行为简直就像要抓住『雾』的本身。在看不见前头的未来中,调查记录中留下的白鲸出现场所、时期、天候……为此离乡背井,去验证各种假说和条件,终于掌握住像是规律的法则。」 他的执著,究竟有多深呢? 被畏惧到称为雾之魔兽,其存在无人不晓,生态全貌却完全不明朗的强大敌人——只有一个人,为了寻找这个存在而持续抵抗。 「不过,好不容易掌握到的线索,却没有人肯采纳。」 红著眼翻阅书籍和文献,胸怀复仇心的老剑士度过了几个夜晚呢? 执著有了回报,可是空有好不容易发现的线索,却没有力量去策动他人—— 「大征伐在王国历史上留下了深深的爪痕。在王位虚悬的时期也不会有人站在威廉爷这边。没人有与白鲸应战的气概,还有著眼于白鲸的从容……连募集支援者都没办法,威廉爷的心境想必很绝望。」 发誓复仇,却连憎恨的对象的脚底都到不了。 那无力感衍生出的绝望,昴十分清楚。 因为名为弱小的罪,绝对不会放过自己。 「他好像也曾想过舍弃一切,一个人去挑战白鲸喵。比起没有战胜,不能与之交战更让他引以为耻。——男人真的是笨蛋。威廉爷的太太,一定也不希望他这样吧。」 「是啊。」 这样同意菲莉丝的,是沉默到现在的雷姆。 雷姆手贴自己胸膛,浅蓝色的眼睛悄悄斜视昴。 「雷姆希望心爱的人能够永远有朝气。就算雷姆不在了,也希望对方是用笑脸想起雷姆。」 「……讲到自己变回忆,还太早了吧。」 雷姆感伤的话,让昴忍不住回嘴,伸长手轻戳雷姆的头,然后张开手掌温柔抚摸。 对昴这样粗鲁的情感表达法,雷姆幸福地眯起眼睛。 「那么,出声叫住威尔海姆大人的,是库珥修大人吗?」 「因为库珥修大人真的很温柔。朝著绝望、悲叹、众人不屑一顾的对象伸出手。想为重要的某人做些什么是人之常情。——殿下也是这样。」 点头赞同雷姆的话,菲莉丝像在遥望远方,背过脸。然后闭上眼睛,接著抬起头就恢复平常的表情,吐舌头说: 「好啦,奇怪的话题到此打住。讲了这么久,就是昴啾根本、完全、没必要钻牛角尖喵!不如说,没有人是为了昴啾忙得团团转!大家对昴啾都没兴趣喵,才没昴啾你自己想得这么重要呢!」 「你要掩饰害臊是没关系,可是害我受伤了耶!」 「别担心。雷姆对昴是兴致盎然,超越昴所想的十倍以上。真的喔。」 「那又多到太恐怖了!」 菲莉丝过份的发言,以及雷姆朝错误方向给予的声援。被他们耍得团团转,但昴也知道他们话中的含意是什么。 「温吞到叫人看不下去呀……」 「本人我对那种自以为了解的感觉很火大喵。明明只不过是昴啾。」 「就算是这样……菲莉丝,你嘴巴也太不牢靠了。」 「喵啊!?」 原本态度冷淡的菲莉丝,被身后传来的声音吓到跳起来。他畏畏缩缩地转过头,看到双手背在后头的老绅士就站在那。 威尔海姆眯著眼睛盯著缩小身子的菲莉丝看。 「你不觉得泄漏他人耻辱称不上是好兴趣吗?」 「那哪算耻辱喵。菲莉酱就像是威廉爷的解体新书?」 双手手指互顶,菲莉丝嘟起嘴唇边摆出妩媚姿态。虽然想用猫耳美少女外表装可爱来带过,但很遗憾骨子里是男人。 当然,这种美人计对威尔海姆也没用。 「不管怎样,没有得到当事人许可就长篇大论是不好的。」 「是——」 被冷淡叮咛,菲莉丝垂著肩膀快速离去。临走之际还举手拋媚眼,真不愧是菲莉丝。 不过,被留在原地的昴心境可说是糟糕无比。 没那个意思却听到了威尔海姆的过去,让昴尴尬得不得了。 想说坦承自己的黑历史来抵销,但一想到那会星火燎原到什么地步就打消念头。 结果,就只有沉默持续,一道汗水划过昴的额头。 「让您听到不愉快的事,实在非常抱歉。就只是老朽的无趣固执,和无所事事虚度的时间。还请忘记。」 威尔海姆打破沉默,希望把刚刚的对话当作没发生。 看著他面露苦笑的样子,昴没说话,但决定尊重他的意思。 什么都别问。那是威尔海姆的愿望。所以昴就什么都不问。 「您很深爱夫人呢。」 ——雷姆小姐!? 昴吃惊到在内心用敬称来叫雷姆。 只消这么一句,雷姆就涉足了满布地雷的平原。 撇开昴的焦躁不理,威尔海姆挑眉,慢了一拍才回应。 「是的,我深爱妻子。远胜任何事物,比任何人都爱她,即使过了这么久。」 话中所内嵌的岁月,让威尔海姆的告白沉重无比。 过去昴曾好几次听过威尔海姆亲口道出对爱妻的疼惜。 每次都传达出他对发妻的爱情。在知道那是对往生者的思念后,才知是另一种感慨。 「明天的准备尚未妥当,所以先行告辞。两位今晚还请好好休息。」 背对沉默的两人,威尔海姆慢慢离去。 「明天——」 昴忍不住朝著那远去的背影出声。 对方停下脚步,不过没有回头。昴继续说: 「明天,我和雷姆也会一起出战。」 「这就……」 「同盟的对象与强敌应战,哪有人能默不作声地静观其变。不用担心,雷姆可以战斗……我的话,有我能办到的事。」 连珠炮地说了一堆,以免对方拒绝自己的协助。 然后。 「一起合力,痛宰那条臭鲸鱼吧!我也会全力帮忙的!」 「————」 伸出右手竖起大拇指,昴发誓要与威尔海姆并肩作战。 听到这宣言,威尔海姆沉默半晌。 「——我的妻子,是喜爱欣赏花朵的女性。」 他突然用相异其趣的话回应昴的誓言。 「她不喜欢挥剑,却又比任何人都为剑所爱,只被允许为剑而活,而妻子也接受这样的命运。」 当代剑圣莱因哈鲁特的实力,昴曾实际拜见过。 「剑圣」的加持,会给予凡人之身超乎常理的力量。 并且束缚该人物的未来,将可能性无限缩小。 「夺走妻子的剑,让她舍弃剑圣之名的人是我。」 止于凡人。过去威尔海姆曾对昴这么形容自己。 而这样说的他,为了到达现在的领域,已将半辈子都奉献给剑。 在达成悲愿之前,这位老人尝过多少次失败,内心受挫过多少次呢? 然后—— 「我和舍弃剑、成为一名女性的她结为夫妻。于是所有人都认同她,让不再是剑圣的她以特蕾希雅的身份而活。——但是,剑却不允许她这样。」 那位应该已经舍弃剑的女性,为何会加入白鲸讨伐队呢? 可是,威尔海姆的追忆没有触及这点。 「昴殿下,感谢您。」 深吸一口气后。 「在明天的战斗中,我将用我的剑找到答案。我终于可以前往妻子的墓前。我终于可以去见我妻子。」 说完,这次威尔海姆真的离开。 被留在房里的昴为了忍住溢出的情感,只能浑身颤抖。 同为男人,只能对威尔海姆的觉悟抱持一种尊敬。 人类是可以如此真挚、专一地贯彻爱情。 「昴……」 在静谧落下的空间里,突然响起雷姆的声音。 昴没说话,转头看她。刚好和看向自己的雷姆视线交缠。 「雷姆要是不在了,昴也会记住雷姆这么久吗?」 「……太不吉利了,我不想回答。」 吃惊地这么说后,昴用手指轻轻戳雷姆的额头。 雷姆伸手触摸手指碰到的地方,然后面露幸福微笑,彷佛得到了想要的答案。 2 翌日早晨,离讨伐白鲸的时限——还有十七个钟头半。 「来,这是库珥修大人的指示,从里头挑个你喜欢的就行了。」 「就算你说挑个喜欢的……」 在晨风还冷的库珥修宅邸,昴面对排成|列的地龙束手无策。 向昴展示地龙的,是从平常的女装换成近卫骑士团白色制服的菲莉丝。纯白的斗蓬迎风飞舞,面露十足精神的菲莉丝,对昴的回答感到不满而鼓起脸颊。 「什么嘛喵!这可是库珥修大人的温情,你是要说不喜欢吗?」 「不是啦。我很高兴让我挑选骑乘的地龙,可是老实讲我根本不知道地龙的好坏怎么区分。我看起来像是钻研地龙十几年的老手吗?」 「嗯~嗯,不像。这样啊,那就用直觉挑选吧?毕竟是要寄托性命的对象,考量到有可能会死翘翘,菲莉酱不想被怨恨所以不想鸡婆多嘴喵~」 「住口!少给我讲些奇怪的死亡禁语!你说谁会死翘翘啊!」 离决战时刻剩不到二十个小时,菲莉丝的态度却依旧不正经。虽说总比怪紧张一把来得好,可是也让人觉得他这样太松懈了。 现在,库珥修宅邸的前庭排满了许多要参与白鲸攻略战的地龙。 搬运货物用的地龙也很多,但特别重要的是选择要参加实战的骑龙。不过听说被卡尔斯腾家精挑细选的都是血统优秀的名龙。 「不管怎么看,除了帅气以外挤不出其他感想了,关于这点雷姆怎么想?」 要参战的战士大多都带著自己的爱龙,而昴被优先给予可以从候补地龙中挑选自己骑龙的权利。只不过这难得的权利在他手中却是白白被糟蹋。 听到昴的问话,身旁的雷姆边摸面前的地龙的头边说: 「这个嘛。雷姆的话,只要好好告知谁是上位者,大部分的地龙就都会乖乖听话,所以不太拘泥地龙的差异……」 「原来如此。雷姆的方针格外的斯巴达呢。唉哟,怎么办咧?」 被雷姆抚摸的地龙坐在地面,像是显示完全的服从。恐怕是确切感受到生物上的等级差异,但根本不能当作参考。 「花太多时间会耽搁到后面的人,快点选啦~」 「别人的事你就不能说些中听的话吗?」 「确实是别人的事,但正因如此没必要讲什么好听的喵。其实,每头龙都具备选了也不会后悔的素质。所以才说用直觉来决定啦。」 「这也是一种道理啦,不过……嗯?」 被菲莉丝催促的同时,边走边看著排排站的地龙的昴停下脚步。走在一起的雷姆感到不可思议而看向他,问: 「昴,怎么了吗?」 「没有……只是有点在意这家伙。」 止步的昴面前是一头有著漆黑肌肤的美丽地龙。 锐利的面貌和黄色的瞳孔。背上挂著鞍,头部戴著地龙用皮制头盔。装备跟其他地龙无异,但那瞳孔叫人印象深刻。 「————」 静静凝视昴的瞳孔,让它跟其他地龙有了区隔。 他不像其他地龙急著展示自己,或是为了表达忠诚而摆出服从姿态。漆黑的地龙就只是从容地等待自己被钦选。 「你该不会是上次来罗兹瓦尔宅邸,跟我打过照面的那头地龙?」 对它的个性突然有印象,昴把手伸向地龙。 身旁的雷姆微微一惊,迅速地要制止昴伸手。但在雷姆制止之前,地龙的鼻子摩擦昴的手的速度快了一步。 「……看样子,这家伙是最佳龙选。」 「吓了雷姆一跳。这头地龙派头十足,想说是很知名的品种……所以本来以为昴的手会不会被吃掉呢。」 「这样一讲刚刚的我确实蛮不小心的!」 不过,用不著担那个心。这应该就是所谓的波长合得来吧。 昴决定把性命托付给用鼻尖摩擦自己的黑色地龙。 「菲莉丝,我选这家伙。我对它一见钟情。」 「好好好——。哦,选得好呢。昴啾也真是有够厚脸皮……还有就是雷姆酱会闹别扭,所以别说什么一见钟情啦。」 「雷姆并没有闹别扭哟。我们会好好相处的,绝对可以的。」 像确认般再三重复反而让人有点不安,但雷姆也许可了,因此昴的骑龙就决定是它。留下表示还要再准备一下的菲莉丝,昴带著雷姆回到豪宅内。 离预定出发的时刻,还有一下子。 库珥修宅邸里头开始聚集参与白鲸攻略战、被编入讨伐队的人员。在这当中,最吸引回到大厅的昴的目光的是—— 「怎、怎么搞的,那一团……?」 愣住的昴忍不住直盯著那边看。结果那一团有个人注意到这视线,踩著沉甸甸的脚步走过来。 「什么呀,小哥也是讨伐队的人样!请都都指教喔,小哥!」 足以吹走早晨清澈空气的大音量,朝著昴用力播放。 声音大到宽敞宅邸的每个角落都听得到。 而出声者就在眼前,在近距离被大嗓门洗礼的昴根本就受不了。 手捣著耳朵用力皱起整张脸,朝著对方回敬充满抗议的眼神,但…… 「偶听大小姐说啰!小哥是今天猎鲸鱼的核心人物呗!?今天偶们也会跟著去猎鲸鱼!天气这么好真素太好了咧!」 「声音太大啦!你那圆圆的眼珠是没看到我的反应吗!?」 因为被宛如强风刮过的声音搭话,昴回应的声音自然也变成怒吼。 面对怒吼只是越发傻笑的,是有著狗脸的兽人。 全身被褐色的体毛覆盖,纵长的头部则是长著深咖啡色的毛,看起来像庞克头。锐利的眼神和满是利牙的嘴巴引人注目,但却有著一张莫名讨喜的脸蛋。 只不过,身高将近两公尺,肌肉发达的肉体被皮革服装包裹的样貌,洋溢著野性与文明互殴后和解的感觉。保护裸露的上半身的钢铁护肩,上头画著合辛商会的商号。视线忍不住停留在上头。 「那个商号加上卡拉拉基腔的兽人……所以说是安娜塔西亚的『铁之牙』啰!」 「贡瞎米!太小声啰,小哥!听不清楚你讲啥咧!」 「吵死了!你是吃什么才长到这么大的!你什么族啦!」 「看就知道了呗,不就 可勃鲁特吗!犬人族除了可勃鲁待以外还有其他吗!?」 「嘿~可勃鲁特……-定是骗人的吧!?」 兽人自称是可勃鲁特,但在昴的印象中,可勃鲁特是狗头人身的侏儒。虽然狗脸和用两只脚走路是符合特徵,不过体格却跟想像得差太多了。 「偶叫里卡德,那边的姑娘也请都都指教!」 「是,里卡德大人。感谢您的亲切有礼。敝人叫雷姆。」 面对里卡德的痛快招呼,早已做好心理准备的雷姆礼貌地报上名字。 斜视他们的互动,然后看到里卡德那一团——安娜塔西亚从兽人聚集的一角贼笑著走过来。 看到那讨人厌的笑容让昴绷起脸,而她则是坏心地歪头说: 「不行滴~菜月。里卡德的耳朵听不见对自己不好的话。要好好来往的窍门,在于别不小心接近他。」 「真希望在遇到前你就先告诉我。你这个人真的也很坏。」 「抱歉啰?因为伦家很想看看菜月会有什么反应咩。」 「不只为人,连性格都很恶劣。唉哟,很痛耶!」 一朝著含笑的安娜塔西亚开骂,昴的头就被兽人——里卡德用大掌轻推。他像要炫耀牙齿似地张开大嘴说: 「喂,小哥!不准对大小姐讲那种话!对偶的雇主要再温柔一点!大小姐基本上对任何人都锱铢必较,所以没朋友!现在开始温柔对她的话可能就手到擒来哟,大概啦!」 「里卡德。你不擅长保密,所以别说人坏话比较好呗?」 「偶不是说坏话啦!偶只是担心大小姐咧!大小姐从以前就不懂得跟人相处,就算从卡拉拉基到这来,都没认识的人所以很不安呗!?机会难得,这边,来哟!答啦啦啦~朋友一号来咧!」 「不要把人夹在中间叽叽呱呱说个没完!还有不要抓著人的头摇来摇去啦!头都要被你的蛮力扭断啦!」 就如字面意思,被超乎常人的腕力甩来甩去,于是连忙在脖子断掉前挣脱。赶快逃离里卡德后,昴当场旋转脖子,做起拉筋伸展运动。 「啊,好危险好危险。在决战前因为闲聊而受伤导致脱离战场可不好笑。就算是我也是战意高昂,没法接受那种下场……」 「瞎米啦,太夸张了呗!偶只是讲要当好朋友而已咧!」 「那种好朋友定义就出现国民性的差异啦。卡拉拉基的人每个都这样?」 「没那回事。里卡德比较特别。看到伦家就会体会到高尚娴淑的国情,没错呗?嗯?」 安娜塔西亚也不输里卡德,大言不惭地讲出这种话。昴深深叹一 口气,然后把身旁的雷姆推向前。 「听好了?真正的娴淑讲的是像雷姆这样的女生。看啊,这份高雅。」 「哪有……说雷姆可爱,雷姆会害羞。」 「嗯~感觉不错的奇怪女孩,前途无量咧。菜月也抓到好女生了。」 像是强娶民女的说法叫人在意,不过雷姆的反应也和昴期望的有点落差,所以说法很难对在一起。 「看这样子,你们已经打过照面了。」 库珥修出现在成为稀奇团体的昴等人面前。 库珥修穿的不是平常的男装礼服,而是将装饰减到最少的轻铠甲。重视活动性,将机能偏向机动型的铠甲很像她的选择,但就昴看起来却觉得防御方面叫人不安。 「战斗服装还是方便活动的好。不用担心,铠甲上有土之锻冶师刻的坚固加持。只要我的玛那没有耗尽,这玩意就能发挥超越外观的结实。」 领悟到昴视线中的想法,库珥修抚摸胸前的金属板,这么回答。 「原来有这种东西。还是老样子,魔法和加持就是作弊好物呢……搞不好我体内沉眠著超方便的加持,只是还没觉醒而已。」 「人不管睡多久都不会忘记呼吸的方法吧?对有加持的人来说,加持就相当于呼吸。假如没有自觉的话早点放弃比较好。」 即使以前也曾有过同样被否定的经验,但昴还是嘟起嘴唇丢出愿望。 雷姆意图安慰似地抚摸像小孩闹别扭的昴,而身旁的库珥修仰望俯视自己的里卡德巨躯,说: 「原来如此。虽然有听闻,但是个超越传闻的猛将。你就是被喻为安娜塔西亚·合辛的心腹、『铁之牙』的团长吗?」 「终究是被雇之身。你是库珥修·卡尔斯腾呗?传闻我听外头和大小姐说过,但本人比那还……」 里卡德朝著双手抱胸、仰望自己的库珥修伸出鼻子嗅闻。接著鼻梁挤出皱纹,振动喉咙大笑。 「豪杰咧!这下子王选可累人咧,大小姐!」 「所~以~说,才要像这样来卖恩情呀。标签上可以标多少价码,就看里卡德你做得怎样啰,好好干嘿。」 「嘎哈哈哈!真会使唤人,不对,是使唤狗的大小姐呀!」 里卡德对库珥修的评论,安娜塔西亚没有否定,而是同意。 跟傻笑的里卡德来往很久了吧,和他说话的安娜塔西亚可以窥见与外貌相符的少女气息。想必是非常信任他吧。 除了嗓门大外,昴也不觉得里卡德难相处。他的人品,或者说狗品,直率到有点过了头。 「昨晚睡得好吗?」 视线离开里卡德,库珥修话题转向昴。昴边旋转刚刚被里卡德扭来扭去的脖子边说: 「托你的福。在库珥修小姐你们忙得团团转的期间,实在没什么悠哉入睡的心情。」 「这就是适才适用。你的工作在昨晚聚集我、拉赛尔·费罗、安娜塔西亚·合辛并做出讨伐白鲸的结论时就已结束。不过,你们申请要参与讨伐战这点,叫我意外。」 浅浅微笑后,库珥修抿紧嘴唇,笔直地凝视昴。 看到琥珀色的瞳孔带有复杂的感情,不明究理的昴缩起身子。 「很感谢你要参与白鲸之战……但你能战斗吗?」 「当然不能啊?话说在前头,如果说要把我算进战力里,那只有在连猫手都想借用的走投无路之际喔。我可不是狗手喔,那太大了。」 「刚刚是在讲偶吗!?」 「对啦对啦但不要插进来啦!你那什么耳朵,只听得到自己想听的!」 昴朝著打岔的里卡德怒吼,不过他的非战斗员宣言正当到让库珥修圆睁眼睛。昴苦思该如何跟她解释。 「战斗力是不能看啦……但以白鲸为对象的话,我这个人会格外有用。」 「让我听听你的根据。」 「那个根据连我自己都开心不起来……我的体味似乎具有吸引魔兽的特质。」 昴莫名其妙的发言,又让库珥修沉默。 「确实如此。」但昴身旁的雷姆给予莫名肯定,所以她只露出一下烦恼的样子后就催促昴继续说下去。 「姑且先说我明白了。详情麻烦说清楚点。」 「说体味有语病啦,总之就是有这种体质。其实,昨天讲到的罗兹瓦尔宅邸的魔兽騒动,解决时也是靠这体质来诱骗魔兽聚集。」 「这样啊。有这种体质,跟你持有通报魔兽危险性的『流星』连在一起了呢。」 「啊,意外的伏笔……不,没事。」 被投以诧异的目光,昴连忙闭上险些多话的嘴巴。 「总而言之,我这种体质对白鲸八成也有效。只要有我在,多少可以诱导白鲸的目标。只是危险性跟上次的魔兽根本不能比,所以要是期待我的战力的话,对我来说有点沉重。」 沃尔加姆的危险性相当于大型犬,但还是足以使人致死。 虽然危险性不能以体长来测量,但白鲸是沃尔加姆的几千倍 大。若昴一个人,别说迎战了,连闪避都没办法吧。 「所以我会靠那头借来的地龙,跑在白鲸的鼻子前面吸引注意力。大家再趁隙发动总攻击……这是我想到的诱饵战术啦。」 讲是这样讲,但其实会怎样也不得而知。 尽管战斗力方面不被期待,不过做为诱饵的话就派得上用场,于是就申请在战场上奔波。虽说这个职务连想要自杀的人被分配到都会脸色铁青。 「——真惊人,没有谎言的气息。」 手抚下颚,眼神半信半疑的库珥修像是放弃而叹息。她刚刚是以「风见加持」来判断昴的发言真伪,好判断应用在战场上的实用性吧。 「从昨天开始到现在才半天,没想到会有这么多次机会怀疑自己的加持。虽然我并没有将之视为万能……」 「有点丧失自信了?」 「非也。世上有许多超乎我想像之物,这更加让我警惕。」 库珥修一面这么说,一面露出看起来并非死不认输的笑容。令人联想到美丽狮子的表情,被她立刻隐藏在威风凛凛的表情下。 「我听菲莉丝说你选了卡尔斯腾家首屈一指的地龙。既然你要担起那任务的话,没有比它更好的骑龙了。只不过,基本还请遵照我的指示。」 「啊,看那装扮就有猜到,果然库珥修小姐也要出战啊。」 「坐在屋子里等待吉报,你认为我办得到吗?」 用手指弹了一下铠甲,库珥修理所当然地抬头挺胸。 面对充满气概的她,昴老实低头认错。 「——看样子,都集合了呢。」 接受昴的歉意,库珥修闭上一只眼喃喃道。 彷佛以这话为开关,陆续有人踏进宅邸大厅。全员都是裹著战斗装扮、一脸严肃的人。长年使用、锻炼过来的装备,令人觉得战斗经验丰富的武人风范。不过昴在意的是他们的年龄层都偏高。 「成员看起来都不年轻了呢。」 昴直接把脑中浮现的感想说出口。 眼前横切昴的视野的,是加入讨伐队的人们吧。一排约十人的队伍,平均年龄都偏高。都没少于五十岁吧。 昴的自言自语并没有传出去才对,但队伍中突然有一人看向这边。昴忍不住身子一硬,一名男子直接走了过来。 「库珥修大人,在下前来造访。——这边这位是?」 「嗯,就是他。」 以严肃的声音询问库珥修的,是头发和胡须都已成灰色的中年男性。 库珥修朝他点头,他重新面向昴,伸手搭在昴的肩膀上。然后—— 「谢谢你,少年。」 「咦?」 「托你的福,我们的宿愿得以实现。再也没有比这更欢喜的事了。」 抓著肩膀的手传达出男子强烈的感情,昴不禁感到狼狈。「谢谢。」面对动摇的昴,男子边说,又拍了一下他的肩膀才离去。 「全员都是跟白鲸有渊源的人吧。」 目送离去的背影,雷姆在昴的耳边低语。 「跟白鲸有渊源……像是过去的讨伐队,这类相关人士吧。」 「也有很多退出一线的人。在威尔海姆的号召下,加入这次讨伐队的清一色都是士兵。士气和武术都不逊于现役的王国骑士团。」 「燃起复仇之火的老兵吗……别烧起来了。」 感受到滚滚热意,昴同时瞥了一眼看著老兵们的库珥修。 为了成就威尔海姆的复仇,库珥修不惜立志要讨伐白鲸。让老兵们参战得以一偿宿愿,一定也是基于同样心情吧。 那是昨晚菲莉丝口中的库珥修的「温柔」,说不定是强烈影响到她生存方式的「殿下」的意思。 「这次的战力,不会只有在这的人吧?」 「来这的是主要成员。剩下的为了前往鲁法斯街道布阵,应该已经朝富鲁盖尔大树出发了。」 时间紧急,能集合的就只有讨伐队的主要成员。 老兵们一列席,奋起的时机终于高昂起来。虽是理所当然,但不能输的心情增强,昴的胸口涌上了紧张感。 「时间差不多了。请你们也到大厅。」 仰视入口的魔刻结晶,话变少的库珥修留下这句话。 出发前要进行发言,亦即提高士气的演讲吧。 库珥修迈步,刚好威尔海姆和菲莉丝也进到大厅。菲莉丝的装扮跟方才在庭园碰面时一样,但威尔海姆不同。 脱去平常的黑色礼服,一身轻装仅配备保护要害的最低限度防具。腰部左右各挂著三把细剑,散发的剑气非比寻常。 「哦,拉赛尔先生也来了。去讲个话吧。」 跟在威尔海姆后面的,是一头黯淡金发的拉赛尔。整晚熬夜的表情上挂著疲劳,不过面对眼前的大战,双阵还是充满活力。 「看那张脸,感觉没有东西不够。安娜塔西亚小姐那边呢?」 「你认为伦家会偷工减料吗?」 「不会吧,我只是问问而已。」 在王选候补者里头,给人准备周到印象第一名的就是安娜塔西亚。 准备按部就班地完成,随著预定时刻的接近,战意在大厅内鼓涨。 一切即将朝决战开始行动。 「欸,在那之前。」 有件事得先做。 身旁的雷姆歪头表示不解。斜视她一眼,昴朝著要离开的背影出声。 「安娜塔西亚小姐。可以让拉赛尔先生加入,聊一下吗?」 「——嘿~」 停下来回过头的安娜塔西亚,表情带著商业气息。 那是敏锐地察觉昴带了好生意上门的表情。方才的少女气质离开双眼,留下拨算盘的商人目光。 她的随机应变让人信心大增。 带著坏人脸的安娜塔西亚走向拉赛尔。察觉到两人接近,原本表情疲惫的拉赛尔脸上也恢复活力。 真是可靠无比的两人。 「两位是商人,而且还是极具先见之明的大商人,所以才找你们谈这个。或许会被人笑都还不知道会不会成功就先打如意算盘,不过要跟你们聊聊打败鲸鱼后的事。」 边用这些当开场白,边在讨伐白鲸前设好「布局」。 3 「——四百年了。」 时间一到,在集合起来的战士面前,库珥修的这句话宣告了开端。 肃穆的声音,和紧张的空气。 在背脊挺直到生痛的锐利感觉中,集在场人员视线于一身的库珥修,堂堂正正挺著胸膛站得笔直。 刻有卡尔斯腾家的家纹「显露獠牙的狮子」的宝剑立在地面,手撑柄尾的库珥修慢慢环视所有人的脸。 「距离世界史上最强灾恶『嫉妒魔女』威胁世界的时代已过四百年。由魔女之手诞生的白鲸将世界做为猎场,将人类视为猎物,蹂躏弱者嚣张跋扈,就这样过了四百年的岁月。」 过去毁灭半个世界,到现在仍被当成恐怖代名词传承的「嫉妒魔女」。 以及身为魔女之仆,失去主人的现在依旧持续讴歌自由的雾之魔兽。 以十四年前的大征伐为首,在各国造成大量犠牲者,吞下众多战意的怪物。 「被白鲸夺去的性命不计其数。与该雾的恶毒性质相得益彰,犠牲者的正确数量亦无人知晓吧。历经四百年的时间,刻下铭文的墓碑,以及连铭文都没能留下的墓碑,数量都不断增长。」 听了库珥修的话,有些老兵看著地面,咬紧牙根哽咽。 有些战士的手指刺进握紧的拳头里滴血。 有胸怀无止尽的激情,一 个劲地平静等待机会,以爆发怒意的老剑士。 他们的遗憾,增长的尸体数量所累积的怨恨,化做沉淀的黑暗开始席卷大厅的空气。 但是—— 「但是,那无能为力的日子将在今天终结。」 「————」 「我等将会终结。讨伐白鲸,终结众多悲伤吧。给予甚至连悲伤都没办法的悲伤,能够正当合理流泪的机会吧。」 「————!」 「终结已经失去主人,却还遵从尚未结束的命令的可悲魔兽吧。」 胸口热了起来。 默不作声的人们,与昴共有相同的热度。这件事清晰地传达过来。 看著地面的老兵,握紧拳头的战士,闭上眼睛的老剑士,现在都瞪大眼睛,凝视站在前方的库珥修。 承受这些视线的热度,库珥修伸手向前,大声说: 「出征!——地点是鲁法斯街道,富鲁盖尔大树!」 「——哦!!」 回应的声音重叠在一起,踩踏地面的巨响让人产生地面在摇晃的错觉。 被喷发的战意热度影响,昴也不自觉叫出声。 而在这吶喊中,声音格外强而有力、高亢的库珥修拔出宝剑,高举过头指向天空。 「今夜,用我们的手——消灭白鲸!!」 白鲸攻略战——被召唤到异世界之后,最大的作战行动开始了。 第三章 『白鲸攻略战』 1 由库珥修·卡尔斯腾公爵率领,进行此次的「白鲸讨伐」远征。 自十四年前的「大征伐」之后,这还是第一次为了消灭白鲸而进行的大规模作战,可以预料会上演前所未见的激战。 此次远征队伍的组成,有库珥修指挥的大讨伐队,及担任其队长的剑圣家系——威尔海姆·范·阿斯特雷亚。 跟随威尔海姆的讨伐队分成十五小队,各小队的队长由亲临参与大厅演说的老兵们各自负责。每一小队有十五人,库珥修率领的讨伐队总数约有两百二十人。 不过,总战力不仅于此。在决战地富鲁盖尔大树那,应该有接受拉赛尔指示而先行一步的辎重队正在搬运必要物资及展开队形。 再加上还有安娜塔西亚出借、由里卡德率领的兽人佣兵团「铁之牙」。总数三十人,除了团长里卡德之外,底下还设有两名副团长。 然后,说到「铁之牙」的副团长—— 「咪咪来也——!」 「我是黑塔洛。」 分别是朝气十足举手报上名号,和恭敬有礼低头的两名幼猫兽人。 橘色的体毛和只到昴的腰部的身高。可爱的容颜与遮到脖子的纯白长袍十分相称,若要直截了当地阐述感想的话: 「可爱到叫人想掳走!」 「大小姐也很常这么说——!」 「姊、姊姊又说这种话……」 听到昴的感想,自称咪咪的少女活力十足地笑,而自称黑塔洛的少年则是莫名慌张地责备。从称谓来看两人是姊弟——双胞胎吗? 对那微笑没有任何异议,但关键不是外表而是实力。毕竟这可不是去郊游旅行。 「是说,不是怀疑啦……不过你真的是副团长呢。」 「嗯~?哥——哥,跟咪咪在哪见过咩?姆姆~想不起来的感觉不寻常呢!」 交叉双手后咪咪歪头思索,昴用苦笑带过。 她不记得昴也是难怪。对昴来说,和咪咪第一次见面是在前一轮发生的事,而且也是归在不太愿意想起来的类别里。 不过,那时候和现在,咪咪的无尽开朗都没有变。 「别在意。我叫菜月·昴。是说,你们两人本领很强喔?」 「好,不~在~意!还有咪咪和黑塔洛合起来很强喔——!堤比也加进来的话会更~强!超强的喔~!嘎嘁——!」 「嗯,是的,正是如此。我和姊姊会一起努力。」 看样子自我主张强烈的姊姊,是由弟弟拉缰绳驾驭。一看到他们,就涌出疑问:这世界的双胞胎,姊姊都把辅助的功能塞给底下的弟妹吗? 「——?怎么了,昴?」 就著疑问看向雷姆,结果她一脸莫名其妙,歪著头露出亲切笑容。 于是昴咳了一下,重新面对咪咪他们。 「不过好大的自信啊。所谓的副团长,只有力气大可行不通吧。」 「还有超乎常人之技哟!另外,战斗一开始团长就会一股脑往前冲,看不见周围拼命杀敌,所以黒塔洛超努力!」 「我会代替姊姊和团长向大家下达指令的。」 「啊啊,原来如此……辛苦的都塞给你呀。」 豪迈大笑、冲进战场的好战巨躯,还有身旁的姊姊的样子都浮现在眼底。 这样的话就算担任副团长,有在好好工作的可能就只有黑塔洛。可爱的姊姊就是个天真烂漫却又鲁莽行事的孩子。 「我们会尽可能遵从库珥修大人的指示,不过我们会用自己的方法战斗。这点不先告知菜月先生的话怕会造成混乱……菜月先生?」 「没有,你认真机灵到叫我惊讶。那细微的操心,跟雷姆有得比。」 「哼哼——很厉害吧——!」 「姊姊又来了,每次都像这样立刻得意起来……真可爱。」 一称赞正经关怀自己的黑塔洛,不知为何却是咪咪挺起胸膛趾高气昂。而对这样的咪咪感到困扰的黑塔洛却又在最后流露真心话。 除了先前抱持的双胞胎弟妹机能值颇高的疑惑,现在又追加弟妹过度宠爱姊姊的疑虑。这两点,黑塔洛都可以说跟雷姆有得拼。 咪咪会活得如此悠悠哉哉,黒塔洛的影响肯定不小吧。 与姊弟的会面结束后,昴瞥了一眼手机确认时间。 ——离白鲸出现的时间,还剩下十二个小时。 才走了一半的距离,抵达目的地会是在决战前五个钟头吧。 「到了大树,得进行作战的最终确认。……毕竟我的走位应对带给周遭的混乱大概会是超强绝伦的啊。」 「这次雷姆也不会到前线,而是待在昴身边。——因为不想再尝到沃尔加姆那时候的后悔了。」 昴的自言自语,让雷姆的双眼燃起平静的决心。 「其实雷姆很反对。用魔女的遗香来吸引白鲸,怎么想都太过危险了……首先,气味是从昴身上散发的。」 「能用的东西就要尽量利用。假如这样胜率能提升个小数点的话,就算赚到。什么都比不上人的我,不这样的话,就没法拉回落后的部分。」 「昴明明就很棒。」 虽然昴道出自己的觉悟,但只有这点,雷姆顽固地不肯退让。 背过脸像闹脾气的举动,流露出鲜少展露的感情。对此昴浮现温柔过头的苦笑。 雷姆的态度有了显著的变化,在这半天来昴已十二万分地感受到。 在魔兽騒动事件后,一直以为雷姆早已对昴敞开心房。但是真正的心意相通,其实是在前一天。 推动停止的时间。雷姆所说的话,其实再正确不过。 正因如此—— 「我想赢。」 昴小声地道出希望。 著眼现状,事情顺利进展到在之前的轮回根本无法想像的地步。 先前不管怎么控诉都没人理会的要求,现在都被采纳接受。原本一定会决裂的库珥修阵营,现在也关系良好到缔结同盟。和雷姆的关系也是,虽说昴裸陈自己的羞耻内心,但也很自傲强化了羁姅。 不过另一方面,踏上超乎以往的危险路线也是事实。 白鲸的威胁,如今依旧鲜明地烙印在曾亲眼目击的昴心中。 连雷姆这样的战力都不被放在眼里,用称不上是攻击的一记摆尾就能将龙车灰飞烟灭的庞大身躯,张开的嘴巴将地龙连同大地生吞,像石臼的凶恶牙齿磨烂血肉时的凄厉惨叫彷佛还在耳边。 光是想到要和那样的怪物面对面,就止不住手脚的颤抖。 但是,每当昴的内心朝软弱倾斜时—— 「————」 身旁的雷姆就会盯著昴,像要洞穿自己的心。 只要这样,昴的心就会忘记胆怯般熊熊燃烧。 雷姆眼前,不允许软弱到无可救药的菜月·昴存在。 「虽然知道单靠觉悟,什么也不会改变……」 虽说放弃消极,但事态并没有戏剧化地好转。 未来走向更危险的路线,而且还是在没法说是做足万全准备的状况下。 昴能做的,就只有在有限的时间中找来认为最妥善的人员,之后把一切全都扔给她们解决。 尽管如此,库珥修她们却没有再向昴要求更多,也没有鄙视昴为帮不上忙的累赘。 仅不过是,每一次都拼命去完成那个当下,自己可以办到的事。 昴能办到的事的范围很窄,所以至少要确实掌握住范围的大小,然后必须思考在狭窄的范围中,自己能做什么。 「也就是,跟平常一样。虽是理所当然。」 「怎么著,小哥。——那是有所觉悟的表情咧。」 突然与龙车并邻的里卡德边看昴边笑著这样说。 瞪了一眼扛著大砍刀的犬兽人,昴逞强地弯曲嘴角。 「就是啊。虽然慢了点,不过已经痛下决心了。有所觉悟的我很厉害哟?毕竟,我就算死也不放弃未来。」 「又是这么豪气的话!大小姐在的话会很高兴滴!果然小哥很适合当大小姐的朋友!」 「要不是立场的关系,握个手倒也不坏啦。……哦,不过要是想和安娜塔西亚交朋友,会有个麻烦的家伙在。」 一想到安娜塔西亚,就会连带想起站在她身旁的美男子。 被由里乌斯在练兵场打得惨不忍睹,感觉是很久以前的事了。体感时间是几个礼拜,现实时间才过五天而已吧。 听到昴这么说,里卡德露出大嘴难以隐藏的笑意。 从他的反应和戏谑的眼神来看,他应该也听说了昴犯下的丑态。自然的,像呕气的感伤让昴别过脸。 「想笑就尽情爆笑吧。我现在也有自觉那时候的我太不懂得看气氛了。」 「嗯系嗯系!偶笑的是另一件事。算啦,到时你自己就会知道咧,在这边拆穿就太不识趣咧!」 自顾自解释的里卡德边摸自己的鬃毛边切割话题。话中有话的态度叫人在意,不过问了也不会得到答案吧。 「对了,出发时我就一直想问了。」 「哦,尽管问。偶跟小哥是什么交情!只要不是大事就尽管说!如果是大事的话就要看钱咧,钱!」 「这边证明了你也是卡拉拉基人呀。……你们骑的那个,像是大型犬的生物,很帅耶。」 指著大声嚷嚷的里卡德臀部底下、被兽人骑乘的生物,昴虽然犹豫著这样说是否恰当,但还是问出口了。 里卡德等「铁之牙」一行的骑兽不是地龙,而是完全不同的生物。 用大型犬已经是最贴近的表达了吧。可是从体格来看是大型肉食动物——足以和原本世界的狮子、老虎匹敌,速度和体力也不输地龙。 听到昴的话,里卡德满脸理解,并拍打骑兽的背。 「因为这里很少看到吧。这个,是叫做莱卡的生物。跟这边的地龙一样,在卡拉拉基很受重视。不过因为在抢地盘的关系,所以严格禁止在露格尼卡和其他国家繁殖,因此数量很少。」 「莱卡……」 乍看之下,以昴的经验来说会觉得看起来像是沃尔加姆的亚种。所幸头部没看到角,脸型跟魔兽相比很明显的可爱许多。 假如说魔兽的脸长得像狼,那莱卡就是像狗。 只不过,这种超大型狗,被犬型兽人里卡德跨坐骑乘—— 「画面给人的感觉很怪异,你自己不会觉得哪里不对劲吗?」 「有时候会被人这样说,不过没差。偶们自己是把兽人和动物分得很清楚……啊,有些家伙被讲到就会生气,要小心咧。偶是不会在意啦。」 「不,我也是想看你的反应才问的,所以得跟你道歉。对不起。」 「嘎哈哈,真有礼貌!」 裸露牙齿大笑的里卡德,接著用力抚摸莱卡的颈项。 莱卡对主人的行动毫无反应,但默默摇晃主人的姿态确实有著像狗一样的忠诚心。即使尺寸不同,也不失狗的特质。 「莱卡在马力上输地龙,但相对的身轻如燕。当消灭鲸鱼成了乱战后,就是偶们独霸战场啰,看著呗。」 「马力啊。就算龙和狗很普通常见,但要形容动物的力量果然就会这么说呢。……这么一讲,都没看到马呢。」 有喔。曾听爱蜜莉雅亲口这么说。但是,直到目前都还不曾看过,就这点而言,马的普及率好像相当低。 然后昴指向后方、行军的讨伐队后头。 「因为有马力差,才会像雪橇犬那样一大批狗拉一辆车吗?这样可能还没上战场狗就先累了,搬运方面交给龙车不就好了吗?」 「自己的行李好歹要自己管好。还有放心呗。拉货车的莱卡原本就是锻炼成拉车用的。宠它们是题外话啦,不过要是以为只有白鲸是敌人,那迟早栽跟头滴。」 昴心惊,拼命忍住不让内心的动摇表现在脸上。 而另一方面里卡德丝毫不觉昴的惊讶。 「有可能路上会被盗贼绊住脚步咧。在别的地方花时间而赶不上的话就太讨厌啰。所以,至少行李要自己照顾啦。」 「……要攻击武装到这么完备的佣兵也是要有勇气的,应该不会有盗贼这么笨送上门吧。假如送上门却没勇气,那就单纯是绕个圈自杀。」 「就是唆样」 听昴这么说后里卡德哈哈大笑,然后朝他举手远离龙车。后来就看它驱使骑兽跑到前头,跟周围的人叽叽喳喳地讲话。 「里卡德大人似乎是为了缓解大家在战前的紧张,所以才这样找话聊。」 「————」 目送远去的里卡德,雷姆悄悄地对昴这么说。 这时才知道那是大块头兽人的体贴,被提醒的昴苦笑。 「我应该已经做好觉悟啦……」 就年长者来看,还不成火候吧。 即将与白鲸一战——而就算跨过了最大的那一关,也仍有难关正等在前头。 「要成为英雄……虽然这么说,但英雄之路有够险恶。」 用雷姆听不见的声音小声地说,不过脸颊上却做出笑容。 必须做的事和想做的事一致,又有支援自己、推自己一把的人。——场面就是这么值得挑战。 在不可避免的战斗前,自己的战意已准备万全。 「——来吧,拼个胜负吧,命运之神。」 2 很幸运的,讨伐队没遇到什么麻烦,平安无事地抵达目的地。 抵达是在白鲸出现的五个小时前——皎洁月亮已经冉冉升至决战的夜空。 讨伐队和事先部署好的先发部队会合,然后盘点武器物品,以及进行作战的最终确认。当然,昴也有参与会议,确认完包含各自任务的作战计画后,在付诸执行前都是自由活动时间。 而在每个人顺著各自的想法打发开战前的时间中,昴他—— 「好——大喔!」 「你很高兴呢,昴。」 即使仰望又长又大的树干到脖子痛的地步,都还是看不到树顶。脚踩在把地面撑起、蜿蜒爬行的树根上,昴难掩兴奋地老实说出感想。雷姆微笑著,守望他这副模样。 「男人就是这种会被又大又强的事物感动的生物。第一次看见地龙时我也很感动,不过大自然真不是盖的!富鲁盖尔,你做了一件很棒的事。」 边摸大树树干,昴边称赞种下这棵树的贤者的伟业。 除了种树以外没人知道这个伟人还做过什么,不过只要做过一件能够名留历史的伟业就不成问题。富鲁盖尔这名字听起来也很帅。 「啊,可是树干上刻著别人的名字。又不是毕业旅行的学生,就不能有点礼仪吗,要有礼貌啊。雷姆,雕刻刀借我。」 「就算是昴,做那种事也是会惹人生气,还会被骂喔。」 看到树干上的名字而燃起对抗心的昴,被雷姆温柔地以正道告诫。接著朝闹脾气的昴轻轻一笑,然后仰望大树。 「白鲸,会出现在这里啊。」 「是啊,会跑出来的。等时间一到,手机……这个『流星』就会响。」 从口袋掏出手机,手指勾著吊绳朝左右摇晃。昴已经设好闹钟,设定成会在白鲸出现的时间点响起。 那是在最终会议 共享的情报,其中也含有难以对库珥修说明的部分。无法阃明事实的罪恶感,要靠做出成果来挽回。昴做好这样的觉悟,多少有一点将功抵过的意思。 只不过,连对雷姆都不能坦承,是最叫人难受的—— 「这个『流星』会通报魔兽的存在……」 「嗯,就是这样。坦白讲,要是没这个的话,我的价值在这次……」 「——骗人的吧?」 突然被眯起眼睛的雷姆这么一说,昴的心臓真的停下来了。吐出不成声的气息,心臓迟了一下又再度跳动。 「————」 刚刚,雷姆说了什么? 是不是听错了?这淡淡的期待-被雷姆凝视昴的眼眸给击碎。 她是带著确信这么说的。 「你、你在贡瞎米?如果说骗人,那偶是要……」 「用卡拉拉基腔说话,不适合昴喔。」 「不,其实那不可能是骗人的呀。库珥修他们不都接受了。」 对雷姆,呼咙蒙混都不管用。即使如此,昴还是要贯彻谎言。 要是事实被揭开,毫无疑问会换来事态恶化。谎言的事要是曝光,那昴告诉库珥修他们的事就不合逻辑了。而为了符合逻辑,除了说明「死亡回归」外别无他法。 当然,在「魔女」订下的禁忌中,「死亡回归」是不可以向任何人说明的能力。 更何况现在魔女的手掌已经狠毒进化到会捏烂爱蜜莉雅的心臓。若是会发生同样的刑罚,那雷姆也会是被害者。 ——因此绝对不能让雷姆知道事实。 可是雷姆却对找藉口的昴摇摇头,说: 「库珥修大人他们只是判断昴没必要说谎。为了这种事说谎,不只跟库珥修大人,还会跟安娜塔西亚大人以及拉赛尔大人在内的商人工会为敌。因此做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没有意义。」 「那是……」 无法否认的事实。 在同盟的谈判现场,库珥修其实大可以驳斥、拆卸昴的拙劣理论武装。拉赛尔和安娜塔西亚这两名习惯谈判的人也一样。 但他们对可疑之处睁只眼闭只眼,还接受谈判结果,不是出自于对昴的信赖,而是考虑状况下只能这么判断。 因为那场谈判,地点和人员都是由昴安排。昴没必要欺瞒他们。当然,让他们这么想的盘算也是昴所张设的保险之一。 只不过那是成立在薄冰上、利害关系一致的状况。 昴藉由贯彻「谎言」,初次成就出虚伪的信赖。而若是能伴随成果,那谎言就成了今后永远没必要阐明的谎言。 可是,对雷姆来说不同。 雷姆的立场现在也没有改变,一样是昴的同伴。昴也万分了解现在在这个异世界,最亲密对待自己的人是雷姆。 而一直对雷姆说谎,跟欺骗库珥修他们的意义完全不同。被察觉到说谎,给人的印象会完全不同。 不用跟库珥修他们阐明,是因为利害关系一致。 不跟雷姆阐明,是因为不信任雷姆——会被这么想也是无可奈何。 因为就算会被这么想,也绝对不可以阐明事实。 「雷姆,我……」 「没关系的,昴。」 「咦?」 用粉饰的话语来守护雷姆吧。昴这么策划。 但是,却被嘴角漾著微笑、摇头的雷姆给拒绝。 雷姆朝著因惊讶而目瞪口呆的昴投以真挚的眼神。 「雷姆好歹看得出来昴在说谎。因为雷姆一直、一直看著昴。」 雷姆腼腆羞怯地笑,然后手指贴著嘴唇佯装开玩笑。 接著又把手指指向昴。 「也知道昴说谎的理由不能告诉别人。不过既然不能说,就用不著顾虑雷姆哟?」 「————」 「因为雷姆完全相信昴。」 在富鲁盖尔大树的根部,风儿穿过面对面的两人之间。 手轻贴胸膛,雷姆在默不作声的昴面前宣告。 「既然昴说知道白鲸出现的地点,那雷姆就相信。既然昴说魔女教盯上爱蜜莉雅大人他们,那雷姆也相信。假如昴说月亮会掉下来,这个国家会灭亡,雷姆都会相信。」 「……是不会说到那种地步啦。」 「是的,就是这样。不过,只有这点雷姆很认真。」 笑容消失,雷姆接著用认真无比的眼神凝视昴。 然后,静静地弯腰,双手捏著裙摆行礼。 「此身此心,全都醉心于昴。——因此雷姆不论是现在还是未来,都绝对不会怀疑昴。」 「————」 「因此,让雷姆相信你,让雷姆完全接受谎言——昴完全没必要这样逼迫自己。」 喉头哽咽,热泪上涌。但昴在千钧一发之际忍住。 按著眼角把脸往上抬,颤抖的嘴巴张得老大。 「啊——!果然一看到霹雳无敌大的树情绪就会高涨呢——!」 「是的,就是这样。」 「这样有好一阵子,不抬头看著树上面心情就没办法稳定呢——。虽然完全没有其他理由,但暂时都没法看下面了——」 「是的,就是这样。」 怕泪水滚落,昴边虚张声势边抬著脸持续往上看。 昴这样的脆弱逞强,被雷姆温柔慈爱地包覆,没有揭露。 刚刚,昴又重新理解到自己真的有够蠢。 ——一开始向雷姆坦白一切就好了。 虽然不能坦白所有,但要是告诉她会发生的惨剧的话,昴就用不著重复两、三次悲剧了。 因为不能说明理由,说了也不会被相信,因此昴才会决定一个人自己硬干,于是就是重复失败。 可是,雷姆不一样。 她不要求说明。就算不说,她也相信昴。 就像现在这样,原谅、疼惜不能诉说真相的昴。 「像这种时候,与其说对不起,更该说谢谢呢。」 拼命守住泪腺堤防,昴总算重新面向雷姆。 听到昴的回答,雷姆笑容满面地点头。 「不客气哟。而且雷姆一直一——直都很感谢昴,所以平手了。」 「老实说,我给雷姆的回报总是轻而易举地被你加倍回报了呢,就我自己的感觉啦。」 「没那回事哟。」 微微低头,雷姆否定昴的话。 「其实,雷姆知道说这种话只会让昴难受,可是却还是说出来了。这是出自于雷姆的任性。」 「我不这么想就是了。毕竟有所隐瞒的坏人是我。」 「不过,任性就是任性。所以说,对不起。」 话语中带了自嘲,但抬起头的雷姆表情却很开朗。那矛盾的模样让昴退缩。开心地看著他那样,雷姆倾斜自己的小脑袋。 「雷姆希望能够稍微帮忙昴负荷背著的行李。要是不能担任这样的存在,那雷姆现在一定会悲伤得难以忍受。」 「我……」 雷姆觉悟的程度,思慕的长度,现在也像这样传达过来。 背靠著大树树干,昴深呼吸一次。 蓄积将涌上胸口的温暖心情直接化为语言的勇气—— 「我——喜欢爱蜜莉雅喔。」 「是。」 曾和雷姆说过的话。 明知那会深深伤害、折磨她,但昴还是说出口了。 不过—— 「可是,」 「————」 「可是,跟你在一起,我的心就会热起来。……你可以认为我是个很过份的人。」 这话实在是自私至极。 但是,却是昴真真切切的心情。 即使知道无法回应雷姆的心情,但心灵会这么温暖,都是多亏了她的话。 呼——。雷姆吐出一 口热气。 「真的,昴是很过份的人。」 「……我知道。」 「骗你的。雷姆爱你。」 「我……知道啦。」 她的心情再度清晰地化作言语,让昴一口气红了整张脸。 如果不是晚上,这份羞红会很醒目吧。昴为了隐藏红通通的脸而背过身,离开树干往前走。 「差不多该回去了。白鲸就快出来了,身心都得确实做好准备。」 在经过雷姆身旁时,握住她悬空的右手。 「啊。」被握住手的雷姆轻叫出声,不过她立刻配合昴的快步,并且以恶作剧的目光凝视不看自己的少年的侧脸。 「昴。」 「……干嘛?」 「雷姆不介意当二房喔。」 让人忍不住停下脚步的话。 昴不禁看向她,雷姆正一脸亲人幼犬的表情,摇著尾巴等待昴的回答。 啊啊,真是的,这名少女到底有多么—— 「如果爱蜜莉雅酱愿意一夫多妻的话。」 「那么,回去后就得说服爱蜜莉雅大人了。雷姆会加油的。」 没被昴握住的手用力握拳,雷姆干劲十足,说完还笑了。 玩笑话缓解了紧张,昴清晰地自觉,自己敌不过的她就是自身的弱点。 爱蜜莉雅也好,雷姆也好,在这种场面,男人都敌不过女人。 但弱点跟至今的不一样。只有承认这点不觉得讨厌。 3 ——决战时刻逼近,大树周围绷著一股战场独有的紧张感。 轮班用餐和假寐后,聚集到战斗区域的讨伐队状态绝佳。服从骑兵的地龙和莱卡,现在各个鼻子喷气等待发号施令。 屏气凝神,沉静心灵,全军静静等待时刻到来。 鲁法斯街道的夜空因为今晚风强,所以云朵流动的速度很快。 每次月光被云遮蔽,就会有人往上看,看是不是白鲸正泅游在空中。光看这举动,就知道警戒正支配大家的心。 「离指定时间,就剩一下子了。」 平静低语的库珥修,用眼角捕捉站在身旁轻轻点头的菲莉丝。 长年服侍库珥修,总是不失风趣诙谐的菲莉丝,现在也毫无从容扯他的嘴皮子。 并不是被绷紧的紧张给吞没。 菲莉丝理解自己的任务——在讨伐队里担任生命线,并下定决心贯彻这项职务。 事实上,根据菲莉丝的活跃程度,这场战斗的最终胜利者的数量会有所改变。 库珥修相信自己的阵营会获胜。 但她还没有自恋到认为可以毫无犠牲就消灭白鲸。可是,能够减少必要的犠牲数量,她有著这么想的自信。 这份自信,来自于她对自己的骑士菲莉丝的信赖。虽说这是否应该称为自信,在这点上还带了些疑问。 「————」 正面,站在讨伐队最前面的是持剑的威尔海姆。 老剑士的腰部配了六把剑,双手拿了其中两把,维持能够立刻往前冲的姿势。 缠绕剑鬼的平稳剑气已臻锐利切肤的领域,只为迎接悲愿时刻的瞬间而洗炼至此。 剑鬼纯粹的生存方式,令库珥修不得不怀有不符场合的感慨。 原来人可以保持灵魂纯洁到这种地步。 希望有朝一日,自己也能到达那领域。库珥修由衷地这么想。 「————」 排在威尔海姆后方,表情各自充满觉悟的讨伐队勇士士气也很高昂。 遵从库珥修的命令,等待白鲸的他们其实内心还存有疑虑吧。他们完全没有时间与预告白鲸出现的最大情报源头昴构筑信赖关系。 即使如此他们没有异议、依旧服从,是尊重库珥修的判断。自己有回应这份信赖的义务,库珥修这么强烈自觉。 「————」 时刻接近,畅快的战意逐渐煎熬库珥修的内心。 库珥修手触宝剑剑柄,确认那儿的「狮子」家纹雕刻的触感。这是自幼就有的习惯,也是朝自己灌注觉悟的魔法。 「————」 非战胜不可。 感受著身旁的菲莉丝,以及指尖传来的「狮子王」的遗志。 仅是如此,不管与多强大的对手为敌,自己都能应战。 然后—— 「——唔!」 突然,那声音响彻沉入暗夜的鲁法斯平原。 清脆又连续的声响振动耳膜,迟了一下子才察觉那是音乐。 看向声音来源,就看到手拿发光的「流星」的昴。他手上的「流星」正在流泄吵闹的音乐。 就是昴说的,告知时刻到来的信号。 「全员警戒——!」 库珥修一吆喝,讨伐队就整齐摆开架式。 根据昴所说,「流星」通知后过几十秒,白鲸就会出现。 如果相信他的话,就算现在这瞬间,那副巨大身躯开始在空中游泳也不会不可思议。地点也是,既然有「流星」的通知,那就是这里无误。 可疑之处还有很多,但昴没有理由去生出那些疑虑。撇去疑虑和疑心后,库珥修集中精神,同时静待魔默。 可是。 「————」 在寂静中,始终感受不到强大魔兽现身的气息。 扫兴——这种说法不正确,但过了一分钟都毫无变化的战场,让库珥修难得产生动摇。 是情报有误,还是设想有误?到底是哪边出了问题? 落在鲁法斯街道的宁静依旧,周围的景色也看不到一丝敌人的影子。 现在月光也被云遮住,黒暗巨大的影子正笼罩平原—— 「——呃。」 仰望后,库珥修立刻诅咒自己的肤浅思考。 月光消失,平原上却投下影子。 遮住月光的云霞缓缓降低高度,逼近眼前。 ——那不是云霞。 那是莫大的鱼影、飘在空中的魔兽。 库珥修屏息的同时,讨伐队几乎所有人也都理解到同一件事。然后全员的意思被统一,视线全朝向库珥修。 ——先发攻击。他们正等待这命令。 掌握制敌先机,成功抢在白鲸出现的当头做好准备。 再来就是按步骤发动奇袭,支配这战场而已。 「————」 吸一口气,库珥修决心要发布第一道号令。 白鲸尚未察觉到矮小的士兵存在。 扭动巨大头部左顾右盼的白鲸,动作简直就像在确认自己现在身在何处。而这样的举动毫无警戒,浑身上下都是空隙—— 看它那样子,库珥修下定决心。 「——全军……」 总攻击!本来想接著这么说。 「——打爆它!!」 「——亚尔·修玛!!」 昴跳过库珥修发号施令,于此同时,玛那在咏唱魔法下展开。 世界结冻的声音响起,生出密度惊人的强大冰柱。每一根的尺寸都足以和豪宅的梁柱相匹敌,而且有四根。四根冰柱以超高速射出,划破空气直击白鲸胴体,魔兽迟了 一拍才惨叫,并朝大地洒下鲜血。 连忙看过去,共乘地龙的昴和雷姆已经打头阵往前冲。 抱著雷姆的腰的昴举起拳头,以魔法先发攻击 的雷姆脸上的满意表情似在述说自己尽到了职责。 两人抢先一步——这样的抢功行为让讨伐队动摇。 看著偷跑的两人,库珥修无法压抑自己的嘴巴大幅歪曲。 不是生气。而是因为笑。 「全军,跟著那两个笨蛋!!」 库珥修的号令消除动摇,讨伐队的人们反射性地展开攻击。 粉尘飞扬,接著白鲸的高亢惨叫声再度于鲁法斯街道的夜空中回响。 ——白鲸攻略战,在准备妥当下开始了。 4 「除风加持」的效果,不管品尝几次都觉得不自然。会这么想也是难怪。 震动、风、姿势,原本应该会受到影响的要素全都没了的现象。 直接跨坐在急驰的地龙背上,昴抱著雷姆的腰,凝神细看。舔舔开始乾渴的嘴唇,边湿润边屏息。 手机闹钟按照时间准时响起,接著白鲸出现在昏暗的平原上。 划开空气,从影子匍匐而出。只能这样形容巨大身躯的出现。让人感受恐怖根源的庞大身躯,让生命曾被威胁过的记忆反刍,使昴的胆量瑟缩。 看看周围,跟昴一样察觉到白鲸的讨伐队开始紧张。按照步骤本来是要听库珥修发号施令,然后大伙一起攻击。 但是,在那些微的剎那,就连那样的库珥修也会为之屏息的,白鲸的威压感。 那是很容易变成致命失策、濒临极限状态的战斗恐惧。 因此,昴拍了眼前的肩膀。 「——打爆它!!」 「——亚尔·修玛!!」 库珥修气才吐到一半,昴就吶喊,拉开了战斗的序幕。 回应昴的吆喝,凝聚的庞大玛那藉由雷姆给予方向性。生出的四根凶恶冰枪毫不留情地以锐利尖端插进飘在空中的白鲸下腹部。 剧烈地撞击宛如岩石的肌肤,响起冰块碎散的声音。但是,在碎裂扩展至冰枪整体之前,贯穿的威力突破了白鲸的厚重皮肤防线——鲜血喷洒在平原上。 白鲸的惨叫响彻平原。虽然品尝到让耳膜发麻的大气震动,但载著昴和雷姆的漆黑地龙无所畏惧地朝前奔驰。 ——坦白讲,这绝不是昴他们偷跑。 白鲸出现的瞬间,讨伐队里产生剎那的空白。 若不能在那一瞬间行动,这次的先发攻击可能就不成立。 那个空白就是分水岭。而且,些微的犹豫会划分生死。尽管知道这点,但就连像库珥修这样的豪杰,在白鲸的威容面前依旧屏息。 即使对白鲸的出现带有一半的确信,但目睹到实物依旧在人心里头掀起涟漪。涟漪会在思考中生出些微的偏斜,偏斜会生出停滞,而停滞会招致败北。 要真是那样,战斗就会在我方不利的情况下开始。 ——要说昴和库珥修在那一瞬间的差别在哪,答案是爱。 对昴和「流星」的信赖——库珥修的判断会慢半拍,除了没法打从心底相信以外别无其他。 即使心情上相信,为政者的态度让她忘不了怀疑。 但是,雷姆对于昴的话、白鲸会在这瞬间现身的发言,丝毫没有一丝怀疑。因此雷姆可以配合昴指示的时间,准备自己所拥有的最强火力魔法,在魔兽出现的同时就施展并攻击。 那样的结果如果不说是雷姆的爱取胜,那要叫什么? 「一分析起来就觉得超害羞——!」 「昴,请再抱紧一点。会摔下去的!」 开启战端的人是自己。如此分析的昴被手握地龙缰绳的雷姆叫喊。她指的是作战的一部份——先发攻击开始后的第二阶段。 「全军——跟著那两个笨蛋!!」 背后是比化做风的昴他们慢了半瞬间,才遵从库珥修号令的讨伐队。他们纷纷在炮筒上点火——在像大炮的炮筒里塞了魔矿石当作炮弹,点火后射出的魔石炮。 统一的炮击发出轰然巨响,炮弹带著破坏力蹂躏白鲸的身体。 命中的瞬间,被灌进魔矿石的玛那会转换成相对应的属性魔力。火炎,冰块,光芒,拓宽雷姆制造的伤口,让街道降下黝黑的血雨。 鲜血像蒙蒙细雨降下的期间,昴他们的地龙以敏捷的动作跑一大圈绕到白鲸背后。是会议上讲好的行动。 「让白鲸意识到我的存在,跑来跑去好让它背对讨伐队——!」 「天空!『驱夜』要来了!请闭上眼睛!!」 进入战斗状态、额头上冒出纯白之角的雷姆看著头上大喊。 昴连忙按照她的指示,低下头闭上眼睛——紧接著,世界眨眼。 白光在空中爆发,夜晚的世界在一瞬间被白色光辉烧尽。 光芒强烈到甚至可以穿透闭上的眼皮侵犯视神经,让昴吃惊到发不出声音。 然后过了几秒才畏畏缩缩睁开眼皮,面前是—— 「呜喔喔!就跟听说的一样,厉害!」 夜晚的气息已经完全离开鲁法斯街道。 在这几秒间发生了某件事,使得世界昼夜颠倒,白昼的光芒照耀平原。 头上代替已经西沉的太阳绽放光芒的,是另外发射的特殊魔石,因具备的效果而被称为「驱夜」。其效果本来只是将被灌注的玛那化为光体,照耀昏暗而已。 「充分利用那家伙的财力买得像小山高,结果制造出拟态太阳了。」 「毕竟让白鲸潜入夜晚就难以捕捉。——来,接下来才要开始!」 在王都屈指可数的两大商人携手合作,四处奔波所收集到的魔石发挥出本领。 范围是大树一带,限制时间为将近一小时——用于结束决战已十分充分。 浮在失去黑夜的平原天空上、清晰可见的巨躯。那是—— 「那是……!」 至今从未清晰确认过的白鲸,其姿态就被曝晒在日光下。 「喔吼吼————!」 似乎因为被拉出夜空而激动,白鲸震动巨躯咆哮。 发出的轰然巨响已经不是噪音的程度,而是近似破坏行为。凶狠的吶喊使大气鸣动,连被训练过的地龙都因本能而畏惧。 明明全身鲜血淋漓,游动的姿态却不见负伤的影响。白鲸在平原空中转动脖子,悠哉地俯视挑战自己的渺小人类。 「有够大只的……」 吐出的声音在颤抖,昴无法遏止手脚没法动弹、像麻痹的感觉。 至今昴所见、所触、所憎恨,名为「白鲸」之存在的威胁,那样的存在也不过只是其中的一小部份而已,在看见全貌后才头一次理解到这点。 白鲸——会被称作这样的名字,是因为这魔兽浑身雪白。 宛如岩盘长著倒剌的肌肤,整齐地长满无数白色体毛。从下腹部伸出来的胸鳍形状就如死神的镰刀,小了一圏的背鳍和尾鳍形状也相同。 头部和侧腹有无数的凹坑,凹坑会像呼吸一样重复开合。 除去这些丑恶的差异的话,白鲸的姿态就酷似昴印象中的鲸鱼。——只不过,其大小背叛了想像,比预料中的再大一倍。 就昴所知,世界最大的鲸鱼蓝鲸——全长约三十公尺左右,被称之为地球上最大的哺乳类。 可是远观就能看见的白鲸身躯轻易超越三十公尺,规模逼近到五十公尺吧。那庞大的躯体与其说是生物,更像是一座山。 一座白色岩山,像是某种玩笑话似的,在空中自在悠游。 「昴。」 牙齿没法咬合,现在也快要发抖的昴被叫唤。 那是背对自己、娇小身躯的腰部被昴抱住的雷姆的声音。近在眼前、连呼 吸都听得见的距离下,她没有回头,而是直接问昴。 「害怕吗? 」 不是挑衅,是在呼唤信赖。 用力咬牙后,昴强迫嘴巴扭曲。 「嗯,害怕呀。——害怕打倒那家伙而被大家称赞、我未来璀璨夺目的样子!」 耍嘴皮子回应雷姆的期待后,昴从后方拍她肩膀。 「我的命全都交出去了!来,尽量逃得团团转吧!」 「雷姆的命也是昴的。——那么,就这么办吧。」 听昴下定决心、勇敢宣告逃跑,微笑的雷姆用力抽响缰绳。漆黑的地龙嘶鸣,毫不畏惧白鲸这异形,直接踹击大地。 斜斜冲向正面面对自己的白鲸右下方,目标是绕到它尾巴。 白鲸转动巨大眼珠,看向脱离讨伐队逼近自己的昴他们。它张开可以吞下一整辆大型龙车的下颚,露出整排牙齿的嘴巴准备发出咆哮。 即将会有伴随破坏的声音洗礼。预感到会这样的昴夹紧地龙做好准备。 而头上—— 「敢看别的地方,我还真是被小看了啊——!!」 英勇女杰出声-下一秒,白鲸的头部被浅浅砍出一条线。像在抚摸坚硬岩肌、看不见出招的斩击,使白鲸的巨体再度喷出血。 回过头,昴的视线抛向发出斩击的方位,看到跑在后方前头的白色地龙——站在地龙背上,做出已经挥完剑姿势的库珥修。但她的手上…… 「什么都没拿……」 「无视射程的无形之剑——百人一太刀,是库珥修大人的知名剑技。」 察觉昴的惊愕,雷姆低声回答。 雷姆说的库珥修逸事,昴是第一次听到,但光看字面意思就能察觉:看起来赤手空拳的库珥修,其战斗力具备了名实相符的本领。 被肉眼看不到的斩击瓦解了攻势,行动停滞的白鲸接著被追击。 魔石炮再度运作,集中火力朝白鲸的巨躯接连喷射,累积伤害,在空中扭动的魔兽高度慢慢下降。 原本和云一样高的白鲸,降到不需抬头往正上方看的位置—— 「是刀剑可以碰到的距离。」 一头地龙蹬地跳跃,用不合身躯的轻盈跃上空中。 尽管如此,跟以硕大自豪的白鲸相比,质量有如云泥之别。飞跃在鼻尖前的地龙之姿,对白鲸来说就跟小虫无异吧。 ——笔直冲过去的剑闪,在魔兽的鼻头上留下深深的纵向伤痕。 银闪轻易撕裂白色岩肌的光景,让炮火震天价响的战场失去声音。 那不是靠魔法还是魔石炮,或是没有实体的刀刃造成的斩击,而是人手锻造的钢铁经由人手挥动碰到魔兽的证明。 历经绵长时间的人类决心,确实碰到雾之魔兽的证明。 「——十四年。」 把剑插在破裂鼻头上的人影,蹲著这么说。 一手挥剑切割、一手持剑刺入白鲸后维持姿势,挥甩被魔兽的血弄湿的刀身。锻炼结实的背部,迸射出足以扭曲大气的剑气。 「我一直梦想著这一天。」 面对直挺挺的身影,白鲸扭动身体,想要把站在头前的影子甩下去。在空中翻身的白鲸发出呻吟后滚动。 强风刮过街道天空,巨躯游泳的结果令每个人都屏息瞪大双眼。 但是。 「吼————!!」 画出半圆的白鲸痛得嚎叫,胡乱甩动尾巴在空中舞蹈。 先前被纵向割开的伤口又再追加一道横向伤口,在额头上刻下十字伤痕的影子踩著轻盈脚步踏在白鲸的背上。 ——剑鬼露出不祥的笑容,蓝色瞳孔闪耀著杀意。 「在这边坠下,以尸骸示众吧。——怪物。」 说完,双手架剑的威尔海姆身体化为一阵风。 他从白鲸的头部跑向尾巴,双手的刀刃一路上不忘切割魔兽的岩肌。 轻松割开理应坚硬强韧的外皮,奔驰的同时又以黑血彩绘天空的,正是剑鬼本人。 被爬上身的白鲸除了摇晃身体外,没有其他方法可以对付威尔海姆。因为没法甩掉身轻如燕冲刺的老剑士,于是白鲸再度掀起飓风在空中侧翻。 「刻意帮忙让我砍杀你,真感激!」 当白鲸的身子在中空翻转前,威尔海姆轻轻一跃把剑插在脚下。 接著,当场转一圈的白鲸身体,就被插著的双剑完美地画出一轮伤口,变成白鲸主动对刀刃献上身体。 惨叫,血雾飞舞,半身染上血斑的剑鬼笑了。笑容和老当益壮的身躯边挥舞双剑边坠向巨躯的侧面。双剑挥出v字形,削掉一块肉,裸露殷红伤口的断面。 怒吼劈开天空,白鲸瞄准坠落的剑鬼横甩尾巴。但是在命中前地龙却跳起,抢走威尔海姆的身体,钻缝避开即死的威力。 著地后,地龙立刻再度奔驰。白鲸怒不可遏,打算去追跑走的剑鬼。 「别看东张西望的,白粗!你的对手还有偶们捏!!」 大砍刀一招就直接命中回过头的白鲸下颚,把白鲸巨大到要人环抱的牙齿从牙床上挖下,发出闷声后,泛黄的臼齿飞了出去。 就这样斜斜冲上白鲸脸部的,是跨坐在莱卡上大喊的里卡德。就如他所说的,莱卡比地龙轻,猛犬将其灵敏发挥到淋漓尽致,载著主人跃向天空,跑在白鲸身体上。 「嘿呀喝啊还没结束咧!!」 里卡德坐在急驰的莱卡上,发出比猛兽更像猛兽的吶喊,挥动大砍刀撕皮挖肉。然后接在迅猛活跃的里卡德之后—— 「嘿呀——上啰——!」 「姊姊请不要太前面!各位,就是现在!」 跨坐在小型莱卡上的双胞胎副团长散开,朝后面的佣兵团发出指令。猛然跳跃的莱卡群爬上白鲸,在落脚处开始蹂躏巨躯。 挥舞剑和长枪给予白鲸伤害的样子,简直就像毒虫在肆虐。 白鲸为了甩掉爬上身的外敌,除了舞动躯体外别无他法。但因为身躯庞大,所以裸露出敏捷度不够的弱点。而瞄准这点…… 「全员离开!!」 库珥修的号令贯穿战场,上头的「铁之牙」整齐地跳离白鲸身体。所有的莱卡都轻盈著地,被解放的白鲸终于可以反击,于是大幅回旋。——但判断失误。 「侧腹大开——!」 库珥修自顶上一劈而下的第二次斩击在白鲸的侧面划下一道斜线。以此一太刀为信号,第三阵营在此参战。 没有参与先前的攻击,一个劲地集中精神咏唱魔法的魔法队,终于进行攻击。 「——亚尔·戈亚!!」 多人的咏唱重叠,诞生出火热的极光。 在天空同时出现太阳和月亮的世界中,低空又生出第二个灼热加身的太阳。 即使知道那是集结火魔法的火力,但世界被大火焚烧的壮烈叫人离不开目光。直径超出十公尺的大火球熊熊燃烧,即使位在远处都觉得肌肤生烫,彷佛要夺光被眼皮保护的眼球水分。 大火球摇曳,有了初速度后—— 「呜喔喔喔!」 初速度再加速度,加速度变成高速,火球命中露出侧腹的白鲸身体。 火焰从累积的伤口烧灼体内,内臓被沸腾的白鲸惨叫直冲天际。 碎散的火焰碎片飞散至平原,怕被牵连的佣兵们连忙避难。昴和雷姆也混在这波避难潮中,用目光继续追击烧起来的白鲸。 压倒性的战果——堪称单方面虐杀的战况,是因为奇袭以前所未有的形式成功。继续下去,说不定自己不用做什么也能消灭魔兽。 「很有效的感觉呢 !这样子应该可以干掉它吧!?」 在火焰的余波到不了的位置,从地龙的背上看著白鲸的昴用力握拳。 克制白鲸到这种地步,应该有给予一些损伤。 十四年前的大征伐失败,所以比之前还要警惕,但这次或许可以轻松获胜。 事前准备的策略全都成功,心情高昂到彷佛胜利就在眼前。 但是,听到昴那么乐观的意见—— 「不。——原本,是希望靠刚刚的奇袭让它落地的。」 摇头的雷姆遗憾地瞪著冒火的魔兽。 听到这话,昴瞪大双眼,然后观察白鲸的状况。 魔兽的半边身体被刚刚的大魔法烧灼,顺著体毛延烧的火焰没有熄灭的迹象。魔石炮和直接攻击造成的伤害很多,滴血的样子看起来就觉得痛。 可是。 「高度……没有下降。」 白鲸依旧位在需要仰望的空中。 虽然不是骑兽的跳跃到不了的高度,但单凭人类挑战仍困难至极。 更重要的是,魔兽不落地的话,就无法转移到下个作战。 「开头可以出的牌全都出了。这样都还不掉下来,代表对方光『持久力』这张牌数值就高得惊人。」 肩扛大砍刀,脸上的毛沾著溅血的里卡德来到隔壁。 他边抽动狗脸上的鼻子,边抖动尖尖的耳朵。 「感觉普普咧,攻击没有到达厚厚的皮肤底下的话就不乐观。除非像偶一样靠蛮力,不然要有威尔先生那样的本事,否则只会越来越糟滴。」 「物理攻击或许如此,但魔法攻击看起来蛮有效果的呀?」 「这也很难说。乍看之下是很有效,但那白毛分散了玛那,削减了威力。雷姆的魔法也不像表面那样见效。」 雷姆遗憾地道出自己最大火力的魔法其实并不管用。 听了她的话,昴抬起头,确实白鲸的肉体有很多处浅伤,不过似乎没有深刻到让它战斗力下降的伤势。但至少—— 「就算是刚刚的火魔法,因为烧的是毛,所以没法看做有效。」 「魔力散开才烧到毛,要是能烧到底下的鲸鱼肉就可以做料理咧——很简单咩。」 听到昴的推理,里卡德狰狞地裸露牙齿同意。 扛著大砍刀的他拍拍莱卡的背,再度飞奔至最前线。 「就照刚刚同样的感觉削减它的体力!也拜托库珥修小姐朝著重要部位来个大号攻击呗!」 擅自吩咐完就潜入白鲸底下,再度跳上去攀住身体。 仔细一看,一度拉开距离的威尔海姆也从尾巴接近,打算攀到白鲸上;和昴他们做出同样结论的讨伐队也迅速地转移到下一次的行动。 也就是,第二波总攻击。 「就现状来说,火力集中在白鲸上,所以我们接近会碍事。雷姆,能像刚刚那样请它吃魔法吗?」 「要跟刚刚同样规模的话需要咏唱时间,再加上水属性的魔法玛那会被分散,无法造成伤害。威力不但低,而且原本火力就不足。」 要是仿效方才里卡德的结论,雷姆也单手拿自己的家伙晨曦之星至最前线参战,活用打击力攻击白鲸才是正确的选择吧。 可是,那样做的话昴就成了枷锁。说来丢脸,但若要利用昴的体质执行诱饵作战,雷姆跟昴就不可以分开。 「虽然遗憾,但只能看著其他人行动了……」 「要说焦急不耐烦的话,这边也一样喔,喵。」 说话的当下,别的地龙以慢速度和俯瞰战场的昴的地龙并驰。是跨坐在装备甲胄的重装甲地龙上的菲莉丝。 「菲莉酱没有攻击手段,基本上只能用看的哟?虽说早就习惯了,但每次都还是会有著急的心情呢喵。」 「这方面,你是专精回复的讨伐队生命线。要是上前线才叫人困扰。只有这个任务务必要做好,拜托了。」 都到这节骨眼了,菲莉丝还是跟平常一样的调调,于是昴直截了当地叮咛。听到这答案,菲莉丝闭上一只眼睛。 「呼~嗯。真的,仅仅一天就改变很多呢喵。到底发生啥事了?」 「要说的话,就是变成稍微好一点的男人吧。」 边用目光扫视变化不定的战况,昴咀嚼苦涩心情后,用扑克脸回答。 昴的态度,让菲莉丝意有所指地戳著脸颊说: 「该不会,是雷姆酱让昴啾变成男人了喵?」 答案是yes,但也是no。 身在战场还发挥下流本色的菲莉丝,让昴气到想破口大骂要他闭嘴。 「威尔海姆大人他——!」 但是,却被雷姆的叫声、危急的声响给打断。 视线连忙朝雷姆看的方位对过去,就看到跑在白鲸背部的老剑士。 持剑剌背、奔驰的威尔海姆纵向切割白鲸的胴体。要追随慢一点才像喷泉喷出的鲜血,方能看到从尾巴朝背脊急速奔走的威尔海姆。 宛如鬼神的活跃,讲的就是现在的威尔海姆。 剑鬼那跳脱常轨的剑技,让仰望的讨伐队士气爆发性提升。魔石炮的连射速度,以及佣兵团和骑龙队的集体攻势都大增。 耐不住苦痛,在空中扭身的白鲸对讨伐队的攻击完全无法招架。 雾之魔兽——四百年来持续折磨世界的灾厄的可悲样貌,让昴确信风向完全往自己这边吹。 「看———招————!」 气势磅礴的一闪,威尔海姆的剑击拉出血线到白鲸的头部,老迈的身躯顺从速度从巨辐的前端一跃而下。在空中旋转身子,头上脚下的老人—— 「嘿噫呀!」 来自正下方,时间点抓得刚好的大砍刀直逼而来。以刀背迎击的大砍刀瞄准坠落的威尔海姆,剑鬼的双脚踩上迫近的砍刀。 「去———!!」 靠著里卡德的臂力,加上威尔海姆的跳跃力,剑鬼宛如子弹飞出。 射出去的威尔海姆挥舞双剑,在白鲸的脸上疯狂斩击。从鼻子砍向脸颊,最后朝著巨大的眼睛使出突剌。 「吼————!!」 双剑深深埋入白鲸的左眼,只留护手在外。水晶体从被破坏的眼球中流出。 威尔海姆立刻放弃插进去的剑,新抽出两把刀刃接著就是一闪——来自左右的斩击将眼球分裂成上下两部位,翻转的剑刃又继续生出纵向的伤口。 结果,白鲸的左眼被切成四块,脱落。 「眼睛掉下来了——!」 被四记斩击挖掘,白鲸的左眼跟著威尔海姆自然落下—— 某人的叫喊化为现实,喷洒血液和体液的眼球用力撞击地面,爆裂开来。 而威尔海姆就在旁边著地。剑鬼直接把剑插进不成原形的眼球,举起来像是要给白鲸剩下的右眼看。 「——真难看。」 翘起嘴角,以凄惨的笑容耀武扬威。 在剑鬼壮烈无比的战斗下,被玩弄的白鲸只能束手无策。 其战斗力差距,丝毫不被压倒性的躯体差距影响。 失去一只眼睛后,白鲸或许也终于接受了这个事实。 「白鲸眼睛的颜色……!」 「要来了!!」 「昴,请低下头——!!」 昴察觉到变化的瞬间,菲莉丝大叫,雷姆督促地龙加速。 因为曾经停下来,因此「除风加持」的效果中断。昴抓紧雷姆好忍住强风和摇晃,并试图朝头上的白鲸看过去。 在视野里的白鲸,样子丕变。 「吼————!!」 发出咆哮,单眼被挖的 愤怒让魔兽剩下的眼睛被染为鲜红。 化为血色的目光,直剌想要保持距离而退后的讨伐队。紧接著,白鲸在憎恨和愤怒下浑身颤抖,然后肉体产生变化。 ——变化开始的瞬间,昴无法压抑言语难以形容的嫌恶感。 因为白鲸张开嘴巴。 不对,这句话其实不算正确。但要正确传达事实的话,只能这么说。 ——布满白鲸全身的凹坑一齐张开嘴巴,喊出声音。 「————嗄!!」 彷佛尖叫的声响,从魔兽全身上下无数的嘴巴中溢出。 无法想像是这世界之物的不协调音,直接用指甲搔刮听者的精神,从听觉侵犯并凌辱脑神经。 被害者不仅止于人类。地龙和莱卡这些骑兽,也因本能控诉恐惧而缩起了脚。 这瞬间,自白鲸讨伐战开始以来,最糟糕的无防备支配了讨伐队。 然后。 「……啊。」 从发出媚声的无数嘴巴,喷出份量惊人的「雾」。 转瞬间就倾注在平原上,被「驱夜」的效果照耀的世界变成一片白茫。 视野被遮蔽,全身瑟缩,昴理解到白鲸终于将讨伐队视为敌人。 ——「雾之魔兽」发出咆哮,战端现在才叫真正开启。 5 ——大笑声响彻鲁法斯街道。 庞大身躯悠游在空中的白鲸,从全身张开的小嘴巴流淌不协调音。 本来的嘴巴在咆哮时,会伴随摇撼大地的破坏力。但这不整齐的大量嘴巴发出的声音,却像风在揠抓一样扭曲又毛骨悚然。 不是耳膜被敲打,而是用细针搅拌脑子的不快感。 白鲸产生这令人害怕的变化时,昴感觉风向产生了变化。 原本盛大的先发攻击,以威尔海姆为首的讨伐队和佣兵团的密集攻击,给予白鲸的伤害绝对不少。 就算昴死过百次,对全军总火力来说都只是零头,假如比较的对象换成会聚集起来的魔兽,那攻击力足以歼灭十次沃尔加姆群。 白鲸不断沐浴在伤害中,甚至失去一只眼睛。 就算不能做出了结,至少可以期待让它落地的战果,但—— 「不妙,是雾……!」 持续发出尖叫声的白鲸,从无数的嘴巴散播「雾」。 从空中降下、累积的雾不断增加领域,范围扩散到街道外。视野逐渐转为白色,「驱夜」的魔石效果逐渐丧失。 ——「雾之魔兽」终于发挥本领。 视野变差,讨伐队在被雾覆盖的平原上难以密切合作。 更重要的,是白鲸本身就像融入雾海中消失不见。 「骗人的吧……!?」 「——昴,请把命交给雷姆!!」 昴对庞大身躯消失一事感到震惊,身子前倾的雷姆则是朝他这么吶喊。于是昴用力抱紧雷姆的身体作为回答。 地龙顺从雷姆的驾驭,转过身,边刨地边开始疾驰。 直到刚刚还在身旁的菲莉丝,也同样命令地龙转头冲向雾的内侧。白鲸一旦进入战斗状态就必定会反击。当然,不可避免会出现伤者。 届时,就是被称为「青」的顶级治愈术师出马的时候。 可是。 「全军散开——!!」 雾的内侧传来怒号,牵制原本要冲进白色雾海的他们。 那是库珥修的声音。 抬头想说发生什么事的昴,紧接著遇到…… 「呜喔!?」 地龙靠著剎那的判断改变路线,身体被离心力甩向左边。前方的菲莉丝也一样在地龙的急转弯下往右偏,变成两边分道扬镳的样子。 然后,白色的凶威冲过倾斜的视野角落。 「——喂喂喂喂!?」 白雾伴随浓密质量,一口气穿过他们闯出的两条路线正中央。 穿越的雾气以大浪之势而来,只要闪避迟了一瞬,就会连同地龙被吞噬掉吧。 区区的雾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没看到实物的话或许可以笑著带过。但是,只要近距离目睹那个「雾」的异质性,任谁都没法说出那种话。 雾将抚摸过的平原地面像溶解一样挖开来,所到之处任何物质都烟消雾散。 如果被那片雾给直接吞没,连人体都逃不过同样的末路。 「连那种东西都吃……!」 关于白鲸生出的雾的威胁性,昴在事前简报时就已听过不少。但是,实际的威力却遥遥凌驾其推想。 「这才是货真价实的『雾』……!」 被称为「雾之魔兽」的白鲸,其「雾」的性质大致分为两种。 其一是像要覆盖整个街道、拓展自己游动领域的扩散型之雾。 而另一种,就是刚刚在眼前让整块大地消失不见的消灭型之雾。 在这之前不曾见过的攻击手段,就是后者伴随破坏性质的消灭型之雾。而其威胁只消一眼就能明白。破坏力自不用多言,但效果还不单单如此。 那就是—— 「喝啊!!」 吆喝伴随气势汹汹的一闪,勇猛之声驱散雾气,眼前的白色景致被突然切开。 从雾的对面冲出来的,是站在白色地龙背上的库珥修。恐怕是运用她那不可视斩击的超射程,驱散从眼前到远方的雾,好确保视野吧。 库珥修粗鲁地擦拭汗湿的额头,在地龙上大口喘气。以身在雾散中心的她为目标,四散的讨伐队开始急速聚集起来。 库珥修环视集合起来的各小队,问: 「——失去多少人?」 「我队队员数为十二名——不够三人。」 「……少了哪些人? 」 「不知道……!」 面对库珥修的焦躁感,壮年队长挤出声音回应后摇头。 本来搞不懂这样的应对的意义。 掌握队员人数的小队长,报告自己想不起脱队的队员名字。 不应该会有这种夸张的事,但却不只一个人这样。 「这边十四人,一人脱队。」 「我队脱队两人,同样不知道是谁。」 「六人……抱歉!因为位置偏深,无法避开雾……!」 同样的报告接二连三上呈,每个小队长都说不出消失的同伴的名字。 这个异常事态,方是白鲸释放的「雾」的真正威胁。 「消灭之雾……!!」 战栗冲上喉咙,臼齿打颤的昴喃喃道。 如字面所示,碰到「雾」而消失的存在,会连同他人对其存在的记忆都消失。 这世界只留下「有人消失了」这个事实,但其存在却不存于任何人的记忆中。 库珥修的讨伐队会每个小队各固定编制十五人,用意即在此。 因为「雾」而发生缺员的情况,会连谁消失掉都不知道。就算这样,至少要掌握缺员的事实,所以小队的人数才会统一 。 ——昴终于知道在以前的轮回品味过、令人毛骨悚然的恐惧的真面目。 一同走在街道上的旅行商人奥托,完全忘记被白鲸消灭掉的同行,以及留下来绊住魔兽脚步的雷姆。 那时深信奥托是因为过度恐惧而抹消不好的记忆,但如果想成是受到白鲸的「雾」的影响的话,那就符合逻辑了。 被雾消灭的商人和雷姆,其存在从这个世界的记忆中被删除。 就像回到宅邸时,连双胞胎姊姊拉姆都忘记雷姆那样。 现在也发生了同样的状况。可是这边有个问题—— 「只有我记得… …」 昴呆呆地道出不容怀疑的现实。 消失掉的旅行商人,还有为了让昴逃走而犠牲的雷姆,就像昴忘不掉那个轮回一样,只有昴记得一切。 聚集在库珥修身边的小队长们——有两个脸孔换成别人。 因为撞到消灭之「雾」,原本的小队长消失了。由第二人担任小队长的认知替换成事实,而且没人发现这突如其来的人员异动。 面对这份异常,昴了解到白鲸真的跟「魔女」一样异质。 没忘记大家都忘记的人事物,一直记在脑海里的菜月·昴。 那跟只有昴才有的「死亡回归」一定不无关系吧。 「被它逃进雾里,不知道它会从哪攻过来。聚在一起是下策。——散开,使用退魔石。」 环视讨伐队的脸孔,库珥修简短地为商谈告一段落。 侧目看著大家点头回应这样的指示时,昴发现没见到威尔海姆和里卡德的身影,因此瞪大眼睛。 不会连他们两个都被消灭掉了吧? 「回来了吗,威尔海姆。」 但是,昴这样的焦虑被从雾里头返回的人影给否定。 除去浓雾现身的,是全身浴血、模样壮烈的剑鬼。威尔海姆擦拭被血浆弄脏的剑,顺便粗鲁地擦去脸上的血。 「冲过头了。——被害有?」 「合计二十一名……消失掉一整个小队。连倒地者的名誉,都没法合理守护了。」 被雾消灭,就意味著存在被抹消。 不存留于任何人记忆中的人们,只在世界上留下变空白的足迹。 既然如此,之前确实存在的羁绊、想法和爱,都消失到哪去了呢? 仔细看,威尔海姆背后跟著莱卡群,其中也有跨坐在大型莱卡上的里卡德以及两名副团长。 看样子跟威尔海姆一样缠著白鲸战斗的人们反而比较少出现被害者。 「麻烦的雾跑出来咧。退魔石是稀有物,数量叫人放心不下。……要是搞错使用时机就完蛋咧。」 「要是集中攻击再次奏效的话,白鲸应该会坠地。现在已经看不见它,为了避开它的奇袭,我建议现在是第一次的使用时机。有无异议?」 库珥修的决定全员都赞同,她的视线投向菲莉丝率领的支援队。 「菲莉丝,用魔石炮把退魔石打上去。只有两次的份,使用要慎重。」 「早就已经准备完——毕。随时听候您的命令。」 看菲莉丝拍胸膛,库珥修点头,在开战前再度环顾所有人。 「从现在开始是紧要关头!我们的攻击对白鲸奏效,已用你们手中的手感证明!它确实很强大又出其不意。我等若死亡,最糟糕的情况下可能不会留在任何人的记忆中。但是!」 对空手就能斩击的她,腰部的剑是无用之物吧——她拔出卡尔斯腾家的宝剑,指向天空高声说: 「为了连名字都没法留在墓碑上的死者,为了未来的世界暴露于雾之威胁的弱者,我等即使犠牲也要打倒它——!跟我来!!」 「——哦哦!!」 大家各自将武器举向空中,齐声吶喊。 惊人的高昂士气震动浓雾,消沉的战意点火后猛烈燃烧。 「把退魔石打上去!!」 在库珥修的号令下,菲莉丝所指挥的部下一起把魔石炮炮口朝上——紧接著,随著爆炸声响,魔石被打至雾的上空。 「驱散雾了——!」 在天上碎裂的魔石光辉,一口气铲除遮住视野的白雾。 不过,并非驱散充斥平原四方的所有雾。只是降低雾的浓度,解除保持视野都很困难的状态。 但是,光这样效果就十分显著。 ——白鲸的「雾」似乎是由它的庞大玛那变异而成。 亦即,被白鲸给予指向性而可视化的玛那,散播开来成为「雾」。 而退魔石——本来的效果是强制让周围的玛那还原成无色玛那或无效化,但用这魔石之力可以让「雾」的玛那变为无害,从而驱散。 要是退魔石的效用过强,就得冒上我方魔法攻击威力弱化的危险性,但既然都还看得到残留的雾了,就用不著担心那方面。 「不足以消除全部的雾吗。」 「相对的,我方的魔法也不受影响。雷姆也准备万全。」 轻轻点头的雷姆,让额头上的角发光后这么回答。 玛那席卷周围的气息,是雷姆再度开始凝聚魔力的证据。 「——好耶!没什么好怕的。到这边都派不上用场的我们,终于有出场机会啰!」 「是!要上了!」 雷姆操作缰绳,昴的屁股配合地龙的嘶鸣弹起。 坐在开跑的地龙上,抓紧雷姆的腰,在头上稀薄的雾中寻找白鲸的身影。 以库珥修为首的讨伐队,也各自散开寻找巨大身躯。不知何时再启战端的紧张感,让昴感到喉咙急速乾渴。 白鲸依旧不见踪影。 这跟战斗开始前,等待夜晚的空中出现白鲸的感觉很类似。 「——雾。」 突然,讨厌的预感掠过昴的脑内。 不是那种没来由的根据。 退魔石的效果,以及其中的魔法运用。参与许多作战前会议,再加上在之前的轮回邂逅白鲸的经验,这股不安就突然涌现。 残留在大气里的,是扩散型之「雾」。 扩大白鲸的领域、扰乱视野是「雾之魔兽」的拿手好戏。之前得知的情报就只有这样,但断言这就是恐惧的理由,真的好吗? 不过,在疑问于脑中成形前—— 「————嗄!!」 雾变淡的鲁法斯街道上,先行响起了彷佛倾轧的媚声。 「怎么著怎么著怎么著怎么著!?」 高亢的鸣叫声像是女人的惨叫,涌上来的嫌恶感让人想堵住耳朵。像是咆哮又像是大笑,次元截然不同的诡异,搬运著雾气来回舔舐平原。 「刚刚的是……!」 要把疑问化做语言时,昴才发现。 缠绕全身的「雾」,宛如想要溶入一样侵入体内。 然后—— 「啊—啊—啊—啊——!?」 一开始发生变异的,是跑在旁边的骑龙小队。 发出不像是正常人会发出的声音,昴被那怪声给吓到跳了一下。察觉到异状而看过去,跑在旁边的骑兵们接二连三地被地龙甩下。 「喂!怎么了!?」 顺从大叫的昴的意思,地龙跑了个u字形后往他们那边跑去。穿过失去骑手后左顾右盼的地龙之间,昴对著摔下龙的人们喊: 「没事吧!?坠龙可不是轻伤就……」 担心他们伤势的昴,话讲到一半就忍不住噤声。摔落地龙,在地面打滚的骑兵们——其状态已经超乎受伤的次元。 「呜哇呜哇呜哇啊啊——」 怪声并非人类能发出的声音,那比较接近野兽的吼叫。 有人口吐白沫、翻著白眼一面痉挛。有人边呻吟边用力抓自己的手。还有咬紧牙根到臼齿碎裂、头一直猛敲地面的人。 症状不一致,但可以知道一件事。 疯狂,会以「雾」做为媒介传染。 「这是……」 「利用刚刚的声音,『雾』直接干涉精神……很像玛那醉,不过太惨了……!」 听到昴压抑的声音,手贴额头的雷姆苦著脸回答。 「玛那醉……?果然不是单纯的『雾』啰!?」 雷姆的样子,和雾缠绕身体的感触,让昴了解 第四章 『对抗绝望的赌注』 1 又高又远,宛如要互相交叠的媚声响彻平原。 在白雾蔓延的世界里,摇动庞大身颗游泳的鱼影合计有三只。 从全身歪曲的无数嘴巴里,持续发出像刮玻璃的声音的异形。吃掉许多旅人,将数不尽的生命回归于无的恶意怪物。 光一只就具备足以使人们绝望的力量,如今数量增加到三只,简直是在嘲笑试图抵抗的人类们。 仰望飘在头上的白鲸,有人发出膝盖跪地的声响。声响接二连三,然后是较大的武器落地声形成连锁。 看过去,参加讨伐的一名骑士垂下肩膀,看著地面捣著脸蹲下来。无人可以控制住肩头的颤抖,喉咙发出呜咽。 那名骑士周围的同伴们,也没人有办法讲话。 凑齐人数、带好万全装备,抢占先机发动火力猛攻,都发动这样的攻势了——却还遇到这种不讲理的状况。 精神污染导致兵力减半的状况已很严重,剩下的主战力又被新出现的白鲸的奇袭给粉碎。 就算集结残存的兵力,也不到一开始的战力的一半。然而得视为对手的魔兽数量却变成三倍——这根本毫无胜算。 每个人都在一瞬间顿悟,被迫了解大家的性命和目的,都将在这溃散。 魔兽的可怕和荒谬,还有被那魔兽夺去的重要羁绊的重量。 自己无法回报这份羁绊。拿这份无能为力没辄。 堆积至今的东西瓦解,持续支撑的心灵受挫时,又有谁可以去谴责当场跪地的人呢? 面对蛮横无理、无计可施的现实,有谁可以否定放弃呢? 「——别让它吞下去!!」 突然,怒吼震响沉默笼罩的平原。 听到声音忍不住抬起头,就看到蹬地扑向一只白鲸的影子——少女掀起工作服裙摆,手上握著凶恶的带剌铁球。 夹带狂风呻吟的铁球直击停止动作的白鲸鼻头,轻易打碎坚固的外皮,挖掘露出的骨头和肉并贯穿,然后再拓宽破坏出的伤口。 白鲸发出惨叫,抬起头想冲向天空。 但尾巴被地面伸出的冰刃刺穿,扭动的身躯被旋转的铁球毫不留情地直击。娇小少女一击就让白鲸的巨躯摇晃,喷涌鲜血。 「在被吞到肚子里之前,应该还救得出来——!」 少年按著疼痛的肩膀,额头冒血,却还是大叫。 他站到前面,朝挥舞铁球的少女下指示。无法参与战斗的无力感让他焦急地皱起脸,却还是挺身向前。 少年的身旁立著一头地龙。他慢慢跨上地龙的背,用很明显不习惯骑乘的别扭姿势坐上地龙,尽管如此还是用力握紧缰绳。 「还没!——一切都还没结束!!」 他在一票被放弃支配的骑士面前,为了振奋自己的心而抬起头、露出牙齿、张大双眼。少年瞪著白鲸,叫喊: 「——别以为这种程度的绝望就能阻止我!!」 【插画148】 2 绝望的脚步声在接近。昴清楚地感觉到。 头上一只,背后一只,眼前一只——合计三只,不是在开玩笑。 光一只我们就投入多少战力、受了多少伤害。结果状况对敌方不利,对方就叫来两个同伴来认真的,开什么玩笑。 命运到底打算无赖玩弄我方到什么地步才甘愿? 被里卡德保护而跌到地面后,维持倒地姿势的昴咬紧牙根。不这样的话,软弱和哽咽就会跑出来。 产生眼前一片黑的错觉。 难以接受的事态超出大脑负荷,意识快因失望感而断绝。 突然,眼熟的绝望边嘲笑边熟稔地勾肩搭背。 『——怎样,差不多到这次放弃的时候了吧?』 看不见脸的昏暗影子,用听惯的某人的声音边笑边催促自己放弃。 他讲的话,让昴清楚地接受阻挡在眼前的事态重量。 周围的骑士们也跟昴一样,看起来都屈膝放弃了。 因为他们也理解到眼前的状况任谁都没办法处理。连起头反抗的气概都被夺走,每个人的眼中都失去力气,连握住武器的力量都被吹熄。 目睹志气被挫败的样子,委身于搭著肩膀的绝望后,才注意到。 身旁就是跟昴一样被地龙甩出去的雷姆。倒地的她撑起上半身,端正的侧脸露出悲痛的表情。 僵硬的脸颊,铁青的嘴唇-颤抖的眼皮。 这样盯著她看,不经意地想:睫毛好长啊。 ——笑的样子比较适合她。还想到这个。 所以。 「你们的戏份已经结束了。」 粗鲁地挥开嘻皮笑脸环著肩膀的手臂。 影子对昴的行动惊讶到嘴角下垂。昴朝影子投出笑容,然后用力挥出右直拳——黑影粉碎,同时身体的战栗停止。 无聊。丢脸。哪有闲暇迷惘,哪有时间停下脚步。 鲸鱼可是增加了两只呀。 动动手脚。头抬得起来,眼睛也看得到,可以出声,声音传得出去。雷姆还在。雷姆活著。一切都还不到放弃的时候。 ——站起来。 重复好几次,重来好多次,直到心灵挫败。 ——站起来。 被不讲理的命运甩来甩去,每次都被强压绝望的结局。 ——站起来。 我已经不行了。好想扔下一切,舍弃所有逃走再说,却连这样都不被允许,被迫和自己的心面对面。 ——站起来。 为了什么? 「就是为了这时候啊——!!」 拳头敲击地面,顺势让撑起的上半身站起来。 雷姆一脸惊讶,看著大叫、抬起头的昴。 俯视她,伸出手后,昴瞪著眼前的白鲸。 「还没结束。——不要擅自结束。」 「……昴。」 「上啰,雷姆。这可是高潮桥段。」 著急地握住畏畏缩缩伸出的手,然后拉起。 将站起的少女抱在怀里,昴近距离面向那张脸蛋,说: 「放弃不适合我,也不适合你——不适合每个人!」 3 吼叫的雷姆猛然扑向白鲸,右拳敲击岩肌然后爬上身体。左手挥舞的铁球发出猛烈声响削落岩肌,喷出血花的白鲸发出哀嚎。 雷姆攻击的,是从背后吞掉威尔海姆的白鲸。下颚看起来像在咀嚼,但很难想像那个剑鬼会乖乖被磨烂。 「打不烂头的话,就想办法把人拉出来——!」 昴拉扯缰绳,在不可靠的感觉中将体重靠在地龙的背上。 不是由雷姆,而是昴本身操作缰绳。这完全是赶鸭子上架。 在抵达富鲁盖尔大树的路上,以及抵达后的自由活动时间——昴花在练习骑龙的时间上就只一点点。 对于在原本的世界毫无骑马经验的昴来说,才几个小时的练习不可能就让自己自在操纵地龙。 只是方向和速度,还有抓紧不被甩下去,就已用尽全力。 尽管如此,智能高的地龙完美地掌握了昴的意图和实力。主动选昴为骑手的漆黑地龙,有小心不要让不成熟的骑乘者摔下去。 好地龙。脚程快,体力也够,更重要的是超聪明。从现在开始你的名字就叫帕特拉修了。想到忠心耿耿的伙伴,就只想得到这个名字了。 「走啰,帕特拉修!绕著鲸鱼的鼻子转!」 高声叫喊,鞭响缰绳催促地龙奔驰。回应的帕特拉修身子前倾往前冲,毫不畏惧地朝著强大白鲸钻过去。 正在 扭动身子想把雷姆甩下来的白鲸,感受到昴接近后忍不住把头转向他。而这时候—— 「闻昴的气味是雷姆的特权——!」 雷姆一跃,朝著白鲸的侧脸施以威力如炮弹的踢击。 巨大的脸歪到一边,紧接著又被追击的铁球直击。旋转的铁球打穿白鲸的脸颊,折断它的臼齿,让血和唾液把草地污染成暗红色。 伤口流淌出黄色的体液,白鲸惨叫。它的身子终于落地,像条上岸的鱼一样无止尽地挣扎。 地面被掏挖,土块剧烈飞散。胡乱挥舞的尾巴割开地面,划破风,冷不防地接近昴的旁边——即将命中的时候。 「当当——咪咪小姐登场!!」 幼猫兽人在打中的前一刻插进来,挥舞手上的杖展开魔力防壁。 黄色光辉反弹打击,而莱卡和地龙就趁著这空档一口气脱身。 喘气的昴回头看著在紧要关头救了自己的幼猫——咪咪。 「得救了!差点在讲了开始反击这种帅气话后就领便当呢!」 「哼哼~可以再多夸奖没关系哟——!不过,今天哥—哥非常努—力,所以很想说是不分胜负——!」 「努力……?」 挺著胸膛然后对昴笑的咪咪歪起小脑袋。 接著用手指轻弹橘色的垂髻。 「大家都忧郁到站不起来,哥—哥却第一个站起来对吧——?很伟大~很厉害耶~不过还是在咪咪之后呢——!」 「没什么大不了的。只是这种程度的绝望,没法撂倒我而已。」 这么回应大声称赞自己的咪咪后,昴咬紧嘴唇。 对呀。又不是值得被称赞的事。 在这之前,你以为我舔尝、品味了多少辛酸啊? 跟至今没法抵抗的绝望相比,还能战斗的现状——哪还有余裕沉浸在放弃里头。 既然有空放弃和玩乐,还不如找希望找到吐血。 比起放弃,反抗一直、本来、始终更轻松。 「吼————!!」 剎时,笔直前冲的帕特拉修正前方突然出现张开大嘴的鱼影。 在可以看到喉咙深处恶心样貌的极近距离下,昴立刻倾斜身体采取回避。但是,充满口腔的「雾」喷出的速度比闪躲还要快一点—— 「给我闭上嘴巴——!」 由上往下挥的不可视之刃,纵向斩击打开的双颚。 其威力强行将嘴巴闭合,昴和咪咪就这样穿过在地上扭动的白鲸身旁,避开了千钧一发的危机。抬起头,库珥修从战场对面赶过来。 她和昴并肩而驰,厌恶地瞪著白鲸。 「乍看之下,事态严重到最恶劣的地步。威尔海姆怎样了?」 「你还记得,就代表他至少没被雾消灭。……就看雷姆的奋战了。」 白鲸转动头部,翻转后瞄准这边为目标。昴边警戒它边回答。 接受这状况,库珥修也看向还在奋战的雷姆。铁球每次挥下就会喷出鲜血,白鲸就在自身的血海里又跳又震响地面。 「你怎么看,菜月·昴?」 「怎么看是什么意思?如果指的是胜算,因为攸关我的性命,我会说些自私的话。」 「不是那个。你不觉得奇怪吗?」 库珥修朝著逼近背后的白鲸鼻梁追加不可视斩击。「奇怪?」把才刚开始追击就被打到滚动的白鲸扔在背后,昴看向库珥修。 「白鲸的数量增加到三只。单纯来看是很绝望的状况。但是,若白鲸是成群的魔兽,这情报怎么会没有外流呢?」 「我不懂你想说什么。」 「这铁定有什么诡计。」 明确断言后,库珥修用凛然面容面向昴。 被那坚强的眼神洞射,昴自然挺直脊梁。 「是要找到那诡计吗?」 「争取时间就靠你逃跑的速度,和掩护你的我等。不管哪一种,都没法拖太久。想想办法吧。——因为已经没有撤退这选项了。」 说完,库珥修的地龙就改变方向远离了昴。 她大幅迂回,边绕过睥睨自己的白鲸,边露脸给散开来的讨伐队各小队看,然后放声说: 「站起来!抬起头!拿起武器!你们是为了什么来到这里的!」 「————」 沉浸在绝望和悲叹、低著头的人们抬起视线。 他们面前的库珥修气派堂堂地将拔出的宝剑指向天空,说: 「看那个男人!那个没有武器、弱小无力、就快被吹走的弱者。是我也曾亲眼目睹他被打倒的,没用的男人!」 宝剑指向奔驰的昴的背影,库珥修又拉高音量。 「那个男人,比所有人都还要弱!」 没错。库珥修的叫喊是事实。昴很弱,比任何人都弱。 没有战斗的力量,也没有幸存的能力。做什么都失败,每次都被打趴的鲁蛇。 「像那样最弱小的男人,却比任何人都还早吶喊。」 比在场的任何人都还要无力的男人,只要还能战斗就咬牙忍痛憋泪吐血,都这样了还是看著上头想要抵抗。 「既然如此,为什么我等能低著头呢?」 「————」 「我等力量微薄,就算集结起来都不知道到不到得了魔兽的咽喉。即便如此,最弱的男人都不放弃了,为何我等却允许自己跪下!」 「哦、哦哦……」 士气受挫的男子们面面相觑,鼓舞颜抖的双腿站起来。 他们拾起掉落的武器,等待主人骑乘的地龙靠到旁边。 伸出手,握住缰绳,原本跪地的骑士们跨上龙背。 地龙鸣叫,背上的骑士们也拔剑叫哑嗓子。 为了振奋自己的心灵,为了夸耀自己的灵魂,而发出吶喊。 在没有战斗力的少年身后,吼叫著、激奋著,驱逐跪下低头的愚蠢。 ——那种感情,人类称之为「耻」。 「耻」劈开恐惧、放弃以及制止脚步的所有感情,让骑士们抬起头,取回朝前踏步的力量。 「我们上!全员突击!!」 「哦哦哦哦哦——!!」 振奋原本屈服的灵魂,骑士们再度前进。 地龙的军势扬起烟尘,总人数低于五十的讨伐队,在库珥修的带领下猛然袭向刀刃所及的两只白鲸。 讨伐队膨胀的士气,和让他们重振雄威的库珥修的喝叱,让昴忍不住在嘴角露出苦笑。 「管它是弱者还是败犬,随你们说去……」 因为没有要否定,所以可以说是重症了。 高兴怎么叫都好,要利用也没差。昴弱小无力,是个鲁蛇输家,老是失败不然就放弃,就这样一路走到这。这是事实。 正因为知道这样的事实,所以昴现在才能在这边大叫。 输了不算结束,失败了不叫放下,放弃一切不干的时候,也不被允许无能无力。 「拜托了,帕特拉修。再冲到鼻子那边然后立刻离开!」 地龙身子倾斜到刮过地面,画了个发夹弯后就再度朝白鲸冲过去。 眼前,是急著甩下攀住身体的雷姆的白鲸,以及朝它进行掩护攻击的库珥修和分开的混搭小队。骑士剑发出火花切破白鲸的外皮,拉开距离和巨大身躯并行的骑龙兵使用魔石施加爆击。 白鲸惨叫,在地面痛苦打滚。它那痛到挣扎的举动,对近距离的人类来说都是难以避开的暴力。一头地龙和骑手就被撞上,成了超大重量的垫背,发出骨头碎散的声响。 血液喷出,一条生命消逝。——昴将那光景烙印在眼 底。 背脊发寒。赶不上、救不到,是昴的判断结果。 那是昴让这场战斗开始而铸下的结果,所以不能移开目光。 拒绝接受这点的瞬间,昴就会输给「耻」。 输给自己的心的时候,和最该唾弃的自身软弱面对面的时候,都会深沉温柔地拒绝「耻」。所以说,不能再继续天真。 暴动的白鲸,察觉到昴接近而张开全身的嘴巴。 边品尝血液倒流的感觉,边信赖全力奔驰的地龙,破风而去。 ——无数嘴巴释放的消灭型之「雾」擦过身旁。 只要一根手指碰到,昴就会从那开始消失,存在也告终。 全身会被异于「死亡」的丧失感吞噬,离开每个人的记忆然后结束。 但是。 「埃尔·芙拉!」「哪能让你得逞!」「你在看哪边啦!」 风之魔法驱散雾,发出怒吼的剑刃和低吟的大槌敲烂吐雾的嘴巴。 在骑士们的掩护下,雾之弹幕变得薄弱。尽管如此雾的火力依旧叫人绝望,昴绷紧所有神经去应付逼近全身的消失气息。 奔驰的路线交给帕特拉修,在背上的昴负责采取回避行动:手往前放做伏地挺身,接著直接倒立避开从后方迫近的雾,然后失去平衡即将摔下去时—— 「毅、力喔喔喔喔喔喔」 靠著紧握的缰绳和腿挂在鞍上勉强撑住。在原本的世界无意义挥木刀锻炼出来的握力,在手掌快因摇晃和震动滑落时成功停下来。 脚尖拖在地面的同时紧抓帕特拉修,脱离弹幕。 视野变晴朗,配合贴心放慢速度的地龙,就旁人来看姿势其丑无比的昴重新坐好。原本就很少的体力减得更少,接下来这次轮到——库珥修他们奔向展开攻势的白鲸。 「要去扰乱白鲸……呼哈!可恶,可不能光是送命啊,快想想办法!」 昴喘著气,再度投身回赌命的诱饵作战,同时思考方才库珥修话中的「诡计」。 关于魔兽「白鲸」的生态,昴比在场的任何人都无知。 不管是其存在带来的伤害,还是大征伐这几个字,都没法带来真实感。 应该会有这样的昴才能察觉、只有这样的昴才会发现的点。 十四年,持续追踪弒妻仇人的威尔海姆。 执著开花结果,抵达这战场的剑鬼,不可能会错漏「白鲸有好几只」这样致命的情报。当然,有可能这是未知的现象。 既然如此,为何会没人知道7——不对,是为何没被人知道? 「为什么突然增加了?……打一开始就是三只的话,这前提太奇怪了。」 感觉好像要掌握住什么线索了。 但在那之前,帕特拉修的死命急驰先到达白鲸的嗅觉范围。 原本追著用宝剑施加斩击的库珥修的白鲸,视线大幅转动投向昴。同时,蓄积在敞开口腔内的浓雾,随著打破大气的咆哮化做庞大的破坏被吐出。 帕特拉修紧急变换行进路线的角度。虽然让身子逃离迫近之雾的暴威,但离脱离势力范围还差半步。——而弥补那半步的是…… 「我们可是!」「不会让你如愿的——!」 挤进昴和白鲸之间的咪咪和黑塔洛。 双胞胎猫人张开嘴巴,「哇」和「哈」的咆哮重叠释放。 高音波交叠产生波纹,边结合边转换成破坏力。然后莫大的震动波像浪涛一样耕耘平原,连逼近的雾都被正面吹散。 「呜喔喔喔!!厉害毙了————!!」 「对吧对吧对吧—!再多夸奖一点——!喝呀——!」 「姊姊你啊……」 听到昴的直率称赞,咪咪挺起胸膛满意地笑开怀,跑在旁边的黑塔洛叹气。然后两人中间夹著昴并排奔驰。 「我们会掩护你。要是没有菜月先生,这场战斗根本没有胜算。」 「就巴—下去,然后咚咔—下去,再滋巴梆梆—不就好了?」 「就算要巴咚咔滋巴梆梆,也需要菜月先生的协助哟,姊姊。」 「嘿~!」 他们就这样夹著昴,进行欠缺紧张感的对话。 先不管一点都不瞭解事态急迫性的咪咪,昴把头转向可以沟通的黑塔洛。 「刚刚的合体攻击,是在途中有用在白鲸上的招术吧。还可以用吗?」 「由于必须挤出玛那,再来一次我就到极限了。——因为在团长恢复之前,我和姊姊要负责保护昴先生。」 「里卡德那家伙还活著吗!?」 意想不到的捷报让昴叫出声,黑塔洛点头答:「是的。」 这态度让昴的内心充满安心。毕竟看到里卡德搭乘的莱卡被残暴杀害,还有大量的鲜血,所以还以为他已经不留形体地飞出去了。 「濒死的团长有话要转告昴先生。」 「转告……不会是要说费用很高吧。」 「那个我想之后他本人会直接跟您说……总之呢,咳嗯。『瞎米呀,这么轻。偶没死掉就是证据。』就这些。」 黑塔洛规矩地连卡拉拉基腔都照著念出来,模仿里卡德的声音转达留言。先不说他的模仿等级,昴仔细玩味留言中的真意。 如字面所述,是里卡德豁出性命要传达给昴的讯息。 要是专注探究里头的意思及其真意的话—— 「模仿得一点都不像呢。」 「嗯,超不像的! 一点—才能都没有—!这样不行啦——!」 「现在不是说那种话的时候啦!」 昴不看气氛的结论,引来咪咪天真的同意。黑塔洛用快哭出来的声音反驳,但昴左耳进右耳出,仰望天空。 和分成两组的讨伐队纠缠,现在还在激战的两只白鲸。 另一方面,浮在空中的白鲸俯瞰地上的战况,悠哉地居高临下眺望。 那态度怎么想都觉得不自然。 讨伐队失去主力,人数减少的小队又兵分两组来作战。虽说昴的存在达成扰乱的成果,但要是飘在空中的白鲸加入其中一方的战场的话,光这样战局就会一面倒。当其中一组被吃掉,战争就宣告结束。 然而,那只白鲸却什么都不做。个中理由是—— 「里卡德的留言……」 这么轻。里卡德告诉昴这个。 拼上性命说出自己没死的原因。 那是什么意思呢?是什么很轻?生命吗?确实战场上的生命是轻如鸿毛。但不觉得是这种意思。轻到底是? 「在这个重量级又非常艰困的状况下,是什么很轻啦……!」 全身交给帕特拉修,再度冲向白鲸的鼻头。 被库珥修他们缠住的白鲸把口腔转向昴,但张开的嘴巴里头却被库珥修那看不见的斩击和扔进去的爆炸魔石给予伤害。 骑士们发出吶喊。少一人,人数确实又少了一人,现在只有无止尽的士气在支撑战线。 纵使死亡就在眼前仍下定决心对抗的人类,是可以顽强到这种地步的吗? 以讨伐队的所有成员挑战才勉强应付得来的白鲸,在失去主力连兵力都减少的现在都能相抗衡,这不是意志的力量要叫什么—— 「再怎么说,也太过期待意志之力万能的论点了。」 想到这,昴恍然大悟抬起头。 回头看被撇在背后的白鲸,瞪著远去的魔兽的脸。 然后,察觉到不协调的理由。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 咬牙切齿的昴,全身在涌出的可能性奔流中战栗。 意思传给握住的缰绳,帕特拉修 做出尖锐的急转弯,猛然冲向另一只白鲸。 奋战的雷姆解放鬼族之力,跨在一头莱卡上用铁球在白鲸的身体上不断打洞。即使围裙礼服被魔兽的溅血给污染,察觉到昴接近的她依旧刚强地微笑。 被鲜血彩绘的微笑很凄惨,不过昴却不小心看到入迷。 即使战况居于劣势,雷姆依旧相信昴有勇无谋的觉悟。 这份信赖和深情-都必须要回应。 「————」 没有对话,昴的地龙和雷姆的莱卡交错。昴往白鲸的鼻头,雷姆朝白鲸的尾巴奔驰。 没必要停下来对话。昴有昴的任务,雷姆有雷姆的任务,而彼此都知道这点。 绕到白鲸的头部那边,察觉到昴接近的魔兽转头向他。 巨大眼睛上方出现多个喷雾口,边流口水边喷出白雾。 「咚咚—!梆梆—!滋巴拉巴—!」 咪咪操控的莱卡,自由自在地奔跑在帕特拉修周围。 在大狗的背上摆出姿势的咪咪每次嘴巴发出效果音,手中的杖就会发光,然后魔法障壁就挡住雾,争取时间让昴闪躲那些雾弹。 「这样很贵的哟—,哥—哥!」 「等这结束我会跟你讲一百次谢谢啦!」 「那就好——!」 把背后交给便宜计价的咪咪,追过并行的白鲸,超越后跑到前方。 回过头,昴和白鲸互瞪。一只眼睛染成血红的魔兽,厌烦地对虫子的抵抗发出尖锐叫声。但是,它的模样让昴确信自己想的没错。 这只白鲸,还有库珥修他们对峙的白鲸,都没有「左眼」。 「跟我想的一样!你们才不是三只——是分裂出来的啦!」 飘在空中、一开始的那一只也有同样的伤,应该也受到失去左眼的伤势。 ——欠缺左眼,那是序战时威尔海姆给予白鲸的战伤。 不只一只,其他两只都有同样伤口的理由已经很明白。 除了空中的白鲸分裂出另外两只外,别无其他。 「攻击变轻是因为分裂后战斗力也变三分之一!我们的人数就算减少也能应战,就是因为这样的诡计!」 突如其来的袭击没能杀死里卡德。 兵力骤减的讨伐队,面对数量增加的白鲸也能应付。 ——奇迹和意志之力,这类方便主义每次都舍弃昴。正因为是个性别扭的昴,才能找出这股不对劲感的答案。 消灭型之雾的威力是绝对的。因此,白鲸犠牲耐久力,以增加数量为优先。 数量的暴力——若讨伐队的心灵因此受挫,战争就能宣告落幕了吧。 很难想像魔兽能理解人心的弱点,甚至打起了心理战。但就事实而言,白鲸的「分裂」就是有这样的能力。 要是当时昴没有反抗放弃的影子的话,会变怎样呢? 现在的昴不会知道,要是当时没有放声怒吼的话会怎样。目睹方才要是没有大叫出声的未来——现在的昴一点也不想要那种可能性。 到时又要重新长时间盯著白鲸的脸看,这可敬谢不敏—— 「——怎么了!?」 得到结论的昴,面前原本追击他的白鲸动作产生变化。原本浮在低空的身体摩擦地面,看起来像是因体内的异物感而感到不舒服的举动。接著。 「姊姊,就是现在!」 「手摸不到痒的地方很难受喔—!咪咪也懂——!」 看到大好时机的黑塔洛跳出去,误解白鲸动作的咪咪也跟著。双胞胎以呼吸相合的动作左右夹击白鲸,同时张开嘴巴—— 「哇——!」「哈——!!」 来自左右的咆哮波令白鲸的胴体弯曲,冲击波穿越外皮直达内臓。硬质肌肤裂开,龟裂纹爬行,流血之后—— 「——喝啊啊啊啊啊啊!!」 摩擦地面的下腹部从内侧鼓起,挤出血肉后破裂。深红色体液像浊流般流淌,乘著这股血流被吐到外头的是—— 「威尔海姆先生!?」 被白鲸整个生吞,性命叫人担忧的剑鬼回来了。 讨伐队压制乱动的白鲸,这段期间昴冲向威尔海姆。全身染满血的威尔海姆单膝跪地,用剑撑起上半身。 「太…太不成熟……太…大意了……!」 「不要讲话比较好!啊啊,可恶,虽然不知道说什么比较好,但你活著回来真的要谢天谢地。赶快去菲莉丝那边吧!」 伸出手的昴为威尔海姆超越想像的伤势屏息。虽然还有力气握剑,但全身包含被扯碎的左手,都已经是濒死状态。 要是现在不立刻给治愈术师治疗,油尽灯枯的生命之火很可能会熄灭。 然而威尔海姆却坚决辞退昴伸过来的手,把体重放在剑上,咬紧牙根试图凭己力站起。 「还、没。我还可以……」 「是说这种话的时候吗!你会在白鲸面前死掉的!我可不想听到这种程度死不了或是想睡这种话!攸关生死的事没人比我懂啦!」 「您、您在……说什么……」 喝叱满身疮痍的威尔海姆后,昴硬是抱起他的身体。接著是猫人姊弟到争论的两人旁边会合。 「爷爷出来了——!」 「威尔海姆先生,您没事吧!?」 跑过来的双胞胎一看到重伤的威尔海姆,立刻各自行动。咪咪朝老剑士的伤施加简易治愈魔法,这段期间黒塔洛仰望昴,说: 「姊姊的治愈魔法没法治好这样的伤。菜月先生,可以带威尔海姆先生到菲利克斯先生那吗?」 「啊啊,果然!威尔海姆先生看起来就很严重。不赶快治疗的话就来不及了!其实可以的话我是很想带他过去啦……」 转头的昴,瞪著意欲再起的白鲸。 腹部的伤口很深,伤口的出血也不见停止的迹象,但持续从全身的嘴巴吐雾的魔兽,其战意看起来跟威尔海姆一样坚毅。 战力可以与白鲸抗衡的现状,毫无疑问昴的搅局贡献良多。要是这时昴带著威尔海姆脱离战线,战局有可能会恶化。 「这样会影响战况,再来就是一个弄不好我可能会把白鲸带到伤患区。威尔海姆先生可以拜托你们吗?」 「我们的莱卡是可以帮忙……您想到什么了吗?」 黑塔洛从昴那接过威尔海姆,但因为体格差距,所以很辛苦地将人放上莱卡。接著他仰望昴,拉著笑咪咪的姊姊的手,说: 「若有胜算请让我洗耳恭听。如果不行,我就必须拉著姊姊的手逃离这里。」 「咦~为什么嘛—!又还没干掉那家伙——」 「姊姊你先安静。」 面对弟弟的不容分说,咪咪不高兴地嘟起嘴唇。 看著双胞胎这样的互动,昴点头表达理解。 「说的也是。你们是佣兵。跟我和库珥修小姐以及对白鲸有恨的骑士们不一样,只不过是被金钱雇用。……没有理由赌上性命。」 「只是没有舍命的理由。还请不要误解了。」 虽然脸和态度都很懦弱,但黑塔洛毅然地陈述意见。俯视个头才到自己的腰的小兽人,昴深深吐气后,说: 「抱歉,可是没时间了。我认为有胜算。总而言之,先将威尔海姆先生带到后方……雷姆和库珥修小姐,我必须找她们谈谈。」 飞跨上旁边的帕特拉修,视线扫向头上。 愤恨地瞪著在空中悠哉游泳的鱼影—— 4 「白鲸分裂了? 」 「嗯,不会错的。我的根据是伤口的位置和战斗力。坦白讲,直接跟它交手的库珥修小姐 们也是这么感觉的吧?」 「雷姆打到忘我……不过,可能真的是这样。」 会合的雷姆和库珥修,听了昴的说明后都面露理解点头。 将威尔海姆交给黑塔洛的莱卡送至后方,就和共骑一头莱卡的双胞胎一同找战场的主战力说明「诡计」。 主力脱队的期间,压制两只白鲸的任务就交给骑龙队和「铁之牙」。虽然用高昂的士气和巧妙的合作蒙混过去,但能用在作战会议的时间也不过才数分钟—— 这段期间,必须拟定打倒白鲸的对策。 「——它们比原本那只弱,这个推测我同意。但是,知道这点又如何?虽说因为负伤而弱化,但威胁依旧凌驾我们。就算有菲莉丝的治疗,退出者也无望回归战线。」 「少了威尔海姆先生和里卡德真的很伤,不过也无法勉强他们。只能在没有他们的情况下想办法赢了。」 「杀了三只白鲸,嘴上说说很简单,却是很高的障碍。」 「没必要杀死三只。——只要一只应该就够了。」 听到昴的话,库珥修挑眉。 朝著兴致盎然的她点头,昴指著天上的魔兽。 「让自己的两个分身战斗,自己却在高空观望的那家伙,你觉得到底是在做什么?」 「不加入战局,专心治疗伤势……?」 雷姆没自信的回答,让昴摇头。 就看起来的感觉,白鲸虽然被称为魔兽,其生态却不脱生物的范畴。至少,似乎没有高速自动再生的方便能力。 既然如此,天上的白鲸的任务就是—— 「它才是本体吗?」 「我是这么推测。」 昴点头同意做出同一个结论的库珥修。 老实讲,一切都不过是想像。 只是,三只白鲸的原型确实是在天上的那一只。而且从增加的白鲸被打到倒地却得不到后援的情况来看,坚守空中岗位的白鲸毫无疑问有负担的任务。 「那家伙不下来,不帮忙任何一边的自己,我认为理由就是有它不得不做的事。」 「是蛮合乎道理的。可是,反过来说……」 「底下这两只,就算杀了也可能对本体不痛不痒。」 就算千辛万苦打倒,尸体化成雾散去后,搞不好会生出新的个体。 这样一来战斗就进入看不见终点的无限回圈。结果面对没有接关限制的白鲸,这边会先早早投降。 「那只不下来的理由,和打倒的方式接上线了。不过,问题在怎么做?又没有飞到那么高处的攻击手段。」 静静看著的黑塔洛丢出现实的问题。 听到幼猫的问话,库珥修用琥珀色的眼神剌向头上的白鲸,说: 「就连我使用加持之剑,攻击到那个距离后就没法对威力有所期待。一刀的话还可以,但白鲸不会因此而坠落。」 逃到上空的白鲸,高度几乎和云差不多。 躲到比一开始出现时还要高的地方,显现出白鲸的恶劣个性。 那个位置就算用魔石炮射击,命中率也会大幅下降吧。 「雷姆,有办法在那家伙的旁边做出冰山吗……」 「对不起。玛那离手边越远就越难操控。罗兹瓦尔大人的话可能可以,但雷姆就……」 对现下的解决对策感到能力不足的雷姆一脸懊悔。 对她的答案挥手说没办法的昴仰望天空。 ——是有想到一个作战方法。 只是先等库珥修的答案,黑塔洛他们的答案,再来是雷姆的答案,但既然没人能拟出最佳策略,那就只好采用很不想采用的次佳策略。 「有个赌博要素很强的作战法……要试试吗?」 闭上一只眼睛,在揭露次佳策略前,昴先问她们的觉悟。 但是,那可以说是不识趣的问话吧。 ——在急驰而来这里的时候,她们就已对赌博毫无犹豫。 ——昴知道,因为她们就是这样的大笨蛋。 5 ——白鲸平静地从高空俯视眼底的战争。 正好以直冲天际的大树为中心,将平原分割为左右两块战场。 不管是哪一边的战场,小小的人类们都缠著魔兽的巨躯不放,用手中的钢铁插进去,或是扔出发光的石头,做些耍小聪明的抗争。 火焰翻腾,每当从下方传来魔兽的哀嚎,游在空中的白鲸就会吐出白雾。 笼罩平原的雾会帮助底下的分身,确实地将矮小敌人赶向劣势。 忙不迭动来动去的影子随著时间经过,数量正逐渐减少。被吞进「雾」中,存在消失在这世界上。 等吞光所有人,这场无益的战斗离结束也就不远了。 战况的纠结失去平衡,离瓦解只是时间的问题。 白鲸若有人类的智慧,一定会这么想并确信自己一定会得胜吧。 但是,白鲸其实没那样的智慧。 白鲸只是顺从本能,避免本身被消灭,才采取歼灭对手的行动。 为什么会下这种判断呢?去问野兽的本能是没有意义的。 反正白鲸就是依照本能,冷静确实地折磨猎物。 「嗄————!!」 吐出雾,将地面慢慢染白。 虽然出现妨碍而中断,但白鲸有著以「雾」覆盖全世界的使命。那也是本能的指令,这么做更是白鲸的生存意义。 像这样,意识离开眼底光景的白鲸,突然转动巨大的单眼,重新将意识瞄准大地。 因为它感知到玛那以迅猛的气势收缩,所以看向流动的根源。 「亚尔·修玛。」 庞大的玛那漩涡中心,站著蓝发少女。 跪著,花时间给予凝聚的玛那指向性的少女正面,缓缓构筑出一把又长又大、具有尖锐前端的冰枪。 十公尺等级的冰冻凶器,锐利的前端对准白鲸的中心。 其威力就算远观也知晓其威胁,但在射出前就被白鲸察觉却是致命伤。 「——拜托了 !」 接受少女的祈祷吶喊,冰枪从地面朝空中射出。 目标当然是游泳的白鲸的身体正中央。 逐渐加速,以破空之势逼近的冰之杀意——然而,为了得到加速度的时间,以及发射的瞬间被看见,使得目的没能达成。 白鲸甩尾,挥风游过空中。只是这样,冰枪就偏离目标。 没能命中的可悲冰枪,就这样通过白鲸的身旁,射向空中远方—— 「————?」 冰枪通过的瞬间,有什么碎裂的细微声传到白鲸的听觉。有鉴于两者的质量差,听得见可说已经是奇迹。 那是无可挽回的声响。恶魔般的天之奇迹这么告知白鲸。 「——哟。这么近距离看,你超恶心的耶。」 白鲸的鼻头有轻盈的触感。 刚好察觉到额头上有东西著地的同时,方才通过的冰枪消失无踪,白鲸嗅到玛那扩散的波动。 ——接著,还闻到位在头顶、难以忍受的恶臭源头。 「跟过来吧。先声明,我可是被人公认惹人嫌到没法无视的男人喔? 」 恶臭露出充满恶意的笑容后,白鲸听到他这么说。 6 搭乘雷姆的魔法冰枪到了空中,在那边打碎退魔石后离开——爬上白鲸,就是昴所拟定的乱来作战梗概。 当然,雷姆强烈反对,但昴以「我相信雷姆!」的连声呼唤盖过,说服库珥修这不是有勇无谋的行径后接过退魔石。 若是显而易见的大魔法,白鲸应 该可以避开。如此预测的昴在里头罗织真正的陷阱。假如白鲸没有避开,那抓著冰枪尾巴的昴有可能在冲击下粉身碎骨。在某种意义上,这是这场战斗中最严峻的生死关头。 「讲是这样讲,但状况也没好到哪去……是说,真的好可怕——!」 死命抓著白鲸的鼻子,昴边用手掌品味粗糙肌肤和体毛的触感,边在高空强风和强大生物的腥臭味下皱眉。 爬上白鲸的昴——也就是魔女的遗香之块,让白鲸的模样骤变。 之前采壁上观的魔兽很明显地陷于兴奋状态,全身的嘴巴流出雾和口水跟笑声,粗鲁盛大地欢迎昴。 「——好。」 接受让人开心不起来的欢迎,昴大口深呼吸,镇定心神。 当然,昴接下来不可能放出什么让白鲸坠落的必杀技。 单凭觉悟才华就睁眼,现实才没那么好咧。就算抱著粉身碎骨的觉悟当场施放纱幕,在分不清前后左右的情况下,自己只会不知不觉地松手摔死而已。 所以说,昴爬上白鲸要做的只有一件事。 「好啦,开始干吧——都做好觉悟了嘛。」 在白鲸行动前,放手的昴身体滑下岩肌——进入自由落体的轨道。并非蠢到不小心松手,但开始朝著地面坠落。 白鲸把头转向执行大规模自杀行为的昴,身子微微动一下像是想追,但又犹豫什么而停止动作。 要是它就这样目送昴送死,那么占领制空权的优势地位就不会动摇。白鲸本能理解到这点,所以忍耐遗香的诱惑停止追昴。 原来如此,颇难对付的本能。可是,这样我会很伤脑筋。 因此,只好出王牌。 「这种高度不用怕会被其他人听见。大放送,听好啰!都是因为你害死雷姆,搞得我背负著严重的心理创伤!!」 说完的瞬间,沐浴在狂风中的昴的肉体被切离世界。 全身的感觉远去,方才内臓彷佛被上抬的漂浮感所支配的意识看不见现实,被邀请至不存在时间概念的地方。 接著—— 『我爱你。』 有什么在耳边低喃。 下一秒——剧痛像闪电窜过昴的全身。 从看不见的背后侵入的手掌抓住心臓,粗鲁却又像在确认重要之物般,慢慢地缩紧。 掌管性命的器官被粗暴对待的无现实感。 致命的部位被别人自由入侵的异物感。 连要惨叫都没法如愿的世界已经结束,是由风声和自已的哀嚎通知的。 然后—— 「回来……啦啊啊啊啊啊!!」 「吼————!!」 眼前,张开大嘴的白鲸猛然朝著昴急速下降。 魔女的香气在禁忌的告白下增强,魔兽被超越本能的厌恶给覆盖。 白鲸咆哮,失去正常的眼睛已经看不见底下的战争,庞大的身躯只为了消除昴的存在而冲过去。 刮起飓风,逐渐缩短距离的白鲸让昴畏惧。 自由落体时无人可依靠,所以昴没有避开白鲸冲剌的方法。要是在抵达地面之前就被白鲸抓住,就直接进入bad end11「鱼饵」。 要是,就这么下去的话。 「——雷姆!!」 「是,昴!」 昴的呼唤几乎被风抵销,但少女确实有回应。 同时,眼中只有昴的白鲸的侧脸,被从旁边飞出来的冰柱撞击——踩躏敞开的口腔,折断好几根黄色牙齿,动作出现停顿。 趁著这空档,跨坐在帕特拉修背上的雷姆以晨曦之星绕住坠落中的昴。 绑住腰部的铁炼,强行改变坠落轨道导致内臓移位。「咕恶!」昴惨叫,想起以前也曾尝过同样的冲击。 下坠的身体被雷姆这样拯救已经是第二次,第一次是搭龙车前往王都途中昴踩空的时候。 「什么都要经验过呢……」 所以这次才没晕过去。 拉动铁炼,昴的身体有点粗鲁地掉到帕特拉修的背上。那儿有张开双手的雷姆在等著,昴就直接飞进她怀里。 埋首于柔软的冲击和温暖的触感,昴吐气。 「得救了 !」 「谢谢招待。」 「说什么啦!?」 在抱住自己的雷姆胸口,脸红的昴慌张地抬起头。 白鲸的脸就通过身旁—— 「吼————!!」 没法煞车,白鲸从头撞击地面。 轰然巨响和土尘从爆裂的地面扬起,大地在撞击力道下震动。 沐浴在宛如爆炸气浪的强风里,昴指示帕特拉修全力奔驰——背后是冲破土尘飞出来的白鲸。 撞击威力强到头部血肉模糊,但白鲸还是忘我吶喊紧追昴不放。 这种拼命的样子,看不出它刚刚在高空游泳的悠哉。游动的方式也变得乱来,以像是超越风的速度在跟帕特拉修比胜负。 不过,只有气魄是压倒性的强。 白鲸刮削地面,尾巴拍打大地,猛然追在身后。 身体前倾把体重整个压上去,昴用帕特拉修的潜力赌命。 地龙来到这后努力又拼命地为昴鞠躬尽瘁。虽然时间很短,但昴对它已经有著把命交给它奔驰的信赖。 「拜托了,帕特拉修!你是龙吧!?让我看看你帅气的地方!」 「——嘎!」 帕特拉修嘶吼,从扑面的风感受得到速度又提升一阶。 笔直朝前,专心一志地奔跑。跑,超越一切地跑。 不断往前游,迅猛逼近,想要吃掉昴的白鲸。 然后—— 「吃我这招————!!」 「喝————!!」 二连发轰然巨响,紧接著是像剥下什么东西的连续声。 【插画184】 没法无视的声音间隔越来越短,益发接近,不久产生巨大影子,最后发出沉重的声响直接朝著白鲸——富鲁盖尔大树倒下了。 「嗄————!!嗄————!!」 魔石炮、不可视之刃、咆哮波——集中的破坏力挖掘根部,贤者种下的大树历经数百年的岁月,压烂危害人类的魔兽巨躯。 顶天傲立的大树,从正上方敲烂直直往前冲的白鲸。在次元上有别于以往的破坏力,让白鲸强韧的外皮都失去了防御的意义。 惨叫,强大的冲击波穿越鲁法斯街道,爆风驱散雾。 被压在大树下,动都不能动的白鲸痛苦吶喊拉长尾音。它的生命力强大到都承受这种威力了,却还能保住一命。 挣扎、想要逃离超级重量的白鲸,鼻子前-— 「——献给吾妻,特蕾希雅·范·阿斯特雷亚。」 举起跟主君借来的宝剑,一名剑鬼翩然降临。 为了将这场赌上生死的激斗,和长达十四年的执著,以及人类与白鲸绵延四百年的战争历史——拉上终幕。 第五章 『威尔海姆·范·阿斯特雷亚』 1 ——来谈谈威尔海姆·托利亚斯这号人物吧。 威尔海姆是露格尼卡王国的地方贵族,托利亚斯家的三男。 托利亚斯家是历史悠久的世家,其领地在王国最北、紧邻古斯提克圣王国的国境线。话虽如此,以武士之家名满天下都是过去的事,威尔海姆出生的时候,这个家族就只是个领地小、领民少的弱小男爵家。 老实说,不过就是没落贵族的一个例子。 跟哥哥们的年龄差距很大,所以威尔海姆的成长过程没有继承家业这障碍。而且跟哥哥不同,欠缺当文官资质的他,与剑的相遇可说是为他揭示了未来之路。 装饰在宅邸大厅的剑,是过去托利亚斯家在王国留下武名时的痕迹,对现在的托利亚斯家而言就只是观赏用的宝剑而已。 那个契机,威尔海姆也不记得了。 连整把拿起都没有,就直接把宝剑拔出鞘,被那钢铁的美丽给吸引。只有这瞬间记得清清楚楚。 回过神时自己已经擅自拿著宝剑,跑到后山从早挥到晚。而这也成了每天的例行工作。 第一次碰到剑是在八岁,到已经习惯剑的重量和长度、手脚长长远离拙样的十四岁时,威尔海姆成了领地内最厉害的剑士。 「我要去王都,加入王国军。我会在那成为骑士。」 只要是男孩子都会有过的念头。留下这样的梦话后就冲出家门,也是在十四岁的时候。 契机是在暴风雨的夜晚,跟大哥起口角。一心练剑,跟领地的坏孩子结伙耍流氓的威尔海姆,被哥哥骂:「未来想做什么?」 挥剑,实际感受到自己变得强大。仅是如此便觉得欢喜。 面对毫无未来展望的弟弟,哥哥的说教十分严苛。正确言论一直堆积,被讲到词穷的威尔海姆冲出家门前,说的就是前面那番话。 还有针锋相对以及约定俗成的「哥哥你根本就不懂我的心情!」,结果就是威尔海姆只拿了一点钱和剑就离家出走了。 预料之外的启程,但前往王都的路途都平安无事。 意气风发地抵达王都后,威尔海姆快步前往王城,拍打能让自己以王国军士兵名留历史的大门。 以现在的时代来说,这种做法只会让他被视为想通过王城大门的不法之徒,等著他的当然是闭门羹。 可是在当时,王国以国土东部为中心,正与亚人族联军打内战——亚人战争拖得又长又久,志愿兵不管招募多少都不够。 而这时,有个多少会使剑、推销自己的少年现身。因此威尔海姆受到热烈欢迎,毫无障碍地就加入王国军。 然后,在与挫折和辛劳无缘的情况下,踏上初征之路。 在那里,少年头一次知道名为现实的墙壁。在故乡无人出其右的剑术,不适用于战场上有实力的人,被自己的有勇无谋和自恋给击垮。 那是任谁都会品尝到、因为年轻而有的挫折以及初征的洗礼。 ——没错。本来任谁都会这样。 但是,威尔海姆的剑术造诣,在这个时间点就已经轻松凌驾不知实战的十五岁年轻人的领域。 「什么啊。没什么大不了的嘛。」 在初征就做出亚人死尸山,把剑插在上头的少年兵。 那模样,令每个人都不禁对他染血的未来感到畏惧。 威尔海姆不寻常的剑力,是在故乡日日挥剑锻炼出来的。 从早到晚,直到精疲力尽之前都持续挥剑。这样的日子从八岁持续到十四岁,六年来从未间断。 即使加入王国军,只要时间允许就奉献给剑的生活也没有改变。 同个部队里头有一、两人关照这样的威尔海姆,但他挥开他们的手,在少年蜕变为青年的岁月里都埋头练剑。 不曾被现实挫败,但对自己也不满意,威尔海姆就这样带著难以处理的郁闷感情,在战场上持续挥剑。 用剑割开他人的肉体,沐浴在鲜血中,证明自己比被夺去性命的对手还要强——他只知道在这瞬间萌芽的昏沉喜悦。 他的高超剑术广为人知,没有受封为骑士的乡下剑士,不知不觉成了在王国军和亚人联军口中的「剑鬼」。 驰骋战场,只在砍人时会笑的剑之鬼。 ——那名字成了畏惧和嫌恶的代名词,不管是敌人还是同伙都避开他的存在。 立下无数功绩,但骑士授勋一事从未找上威尔海姆。 跟其他人合不来,毫不享乐一味练剑,在战场上又不顾伙伴自行大闹肆虐,冲进敌阵开出血花后又回来。 ——这样的存在,根本不符合骑士这样的光荣称号。 正因为在自古就崇尚骑士道精神的王国,因此不管对国家做出多伟大的贡献,威尔海姆始终被视为异类,不断被旁人疏远。 然而,他本人也没有想过要改变这样的状况。 像名骑士往荣誉攀升,和他人竞赛灵魂的高洁,这些他从未想过。 战争就是有人会死,血流成河,性命溃烂。 对那感觉乐在其中的自己不适合当骑士,要是当了骑士就不能享受那感觉的话,自己才不要去当呢。 对战斗的扭曲渴望,长期侵蚀威尔海姆这名青年的心。 而这样的生活出现破绽是在他十八岁——加入王国军三年,「剑鬼」之名在军中无人不晓的时候。 2 ——一头美丽红色长发,侧脸漂亮到让人心头颤抖的少女。 那是战线持续扩大,即使拒绝依旧被勒令从前线回到王都、强迫休假时发生的事。 脱离蔓延血腥、火药和死亡气味的战场,时间多到没处花的威尔海姆一手拿著爱剑穿越城门,前往王都城邑。 冲出老家时,带出家门的托利亚斯家宝剑早已破破烂烂,但相伴十年来还是这把爱剑用得最顺手。也不是没用其他的剑,但要埋头互夺性命的话还是这把剑最棒。 威尔海姆的身影,走向城邑里头一个人影都没有的通道。 目的地是王都角落,在开发途中被放弃的荒废区块。 王都城邑是由贵族街、商业街,然后是平民街相连而成,原本开发中的地区是要延长这些区块,但很久以前作业就中断了。目前也没有要重新开发的迹象,据说在现在的内战结束前都将维持原样。 「————」 早上的开发区毫无人气,就算有,也只有基于不良目的而把这里视为地盘的鼠辈。稍微散发一点剑气,就立刻鸟兽散的小人物。 连这些不法之徒,对于每逢假日就来开发区专心挥剑的「剑鬼」也感到畏惧,最近都不会随便接近。 「哼,这样正好。」 不在王城练兵场,而是在城邑挥剑,是因为听不到烦人的声音,可以安静地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头。 威尔海姆的锻炼,不冀求与他人剑锋相对。 他和脑子里想的剑士面对面,以猛然抽出的钢铁迎击。自幼持之以恒的修练,都是在和对当时的他而言最强大的敌人交锋。 然而,最大的敌人总是—— 「眼神太凶狠了。」 被杀意涂满的瞳孔,和疯狂扭曲的嘴角。 和他交锋,有著虚无眼神的剑士,就是每天早上在镜子里头看到的自己。 ——对威尔海姆而言,最大的敌人总是自己。 这不是精神论,而是根据讲究实力的现实看法。 在战场上敌对,就意味著互夺性命。除了要能在赌上生死的战场持续存活,再来就是至今的战场上从未有超越威尔海姆的强者。 既然如此,视为劲敌交锋 的对象,不就只有怎么杀也杀不死的自己了吗。 所以威尔海姆假日都会到能够独处的地方埋头与自己跳剑舞。 不断重复在现实中当然不可能实现的白刃战。唯有这样,才能确实感受到自己活著的意义—— 「唉呀,对不起。」 那一天,闯进「剑鬼」世界的异类,是名貌美的少女。 挥剑,与自己相杀——为此而涉足开发区的威尔海姆,察觉到有人先来而停下脚步。 平常,威尔海姆利用的是开发区最里头的空地。踏足地比较平整,宽敞度也没话说的绝佳地点——可是,却有个异类就坐在威尔海姆平常休息的地方,朝著这边歪了歪小巧的脑袋。 「这么早就有人来这呢。来这个地方——」 「————」 少女微笑,朝威尔海姆出声。 但是,威尔海姆却以剑气作为回礼,想要赶走她。 就跟平常驱赶碍事虫子的感觉一样。普通人一被剑气打中就会拔腿快逃,就算是同行,察觉到威尔海姆的能耐后也还是会快速离去吧。 但是,那名少女无动于衷。 「……怎么了吗?好恐怖的脸。」 她若无其事地挡开威尔海姆的剑气,接著这么说。 感到焦躁的威尔海姆咂嘴。 剑气不管用的对象——代表是跟武术完全无关的人。 如果是会稍微施暴的人,就会对自己的剑气有所反应。 但是,对与暴力无缘的人来说,就只是单纯的威压。视对象而定,也有只是眯起眼睛就承受威压的人。 眼前的人物,很明显就是后者中的后者。 「女人,大清早跑到这种地方来干嘛?」 面对女子的视线依旧黏著自己一事,威尔海姆口出恶言。 「嗯——」少女轻轻振动喉咙回应。 「是很想把这句话原封不动还给你,不过那样讲有点太坏心了。毕竟你生著一张不喜欢人开玩笑的脸。」 「这一带很多不法份子。一个女人家闲逛很危险。」 「唉呀,你在担心我吗?」 「我也有可能是那些不法之徒喔。」 讽刺地回应少女的幽默,威尔海姆敲响剑柄主张武器的存在。 但是,少女对他的举动正眼都不瞧一眼,反而指著后面说:「你看——」 坐著的少女指向倚靠的建筑物的后头。威尔海姆站的位置看不见,只能皱眉,结果她招手。 「我不是很想看……」 「没关系啦。过来过来。」 像哄小孩一样的口气让威尔海姆脸颊痉攀,但还是让自己镇静下来到少女身旁。和坐在高处的少女并肩,探出身子往建筑物后头看。 「————」 是一片被早晨朝阳照耀的黄色花海。 「这区块不是很久之前就停止开发了吗?我想说不会有人来,就撒了种子。为了看结果才来这的。」 少女压低音量,像在对无言的威尔海姆坦白秘密。 每天都来这里,却从未注意到这片花海的存在。明明只要稍微伸长身子,放宽眼界的话就看得到。 「你喜欢花吗?」 少女问还是没开口的威尔海姆。 脸转向她,凝视露出微笑的脸庞。然后—— 「不,我讨厌。」 扭曲嘴巴,低声回答。 3 ——在那之后,少女和威尔海姆常常相遇。 假日,一大早前往开发区,她却比威尔海姆先到那个地方,一个人吹著风安静地看著花海。 然后,察觉到威尔海姆来了—— 「你喜欢花吗?」 就这样问他。 摇头否定,为了忘记她的存在而专心挥剑。 汗流浃背,与自己的相杀结束后抬起头,就会看到她还在那。 「你还蛮闲的嘛。」 最后一定会朝她丢这句讽剌话。 慢慢的,对话时间一点一点增加。 原本只在练剑后对话,后来挥剑前也会稍微交谈,挥剑后的对话时间也稍微拉长了。 接著,前往那地方的时间变早,有时还比少女先站在花海前,听著她懊恼地说:「哦,你今天真早呢。」然后冲著她笑。 ——在互报姓名之前,这样的邂逅应该有三个月之久。 特蕾希雅。报上名字的少女吐吐舌头说:「现在才讲。」 回报姓名的威尔海姆则是说:「我之前都在心里叫你花女咧。」结果惹得她鼓起脸颊。 知道名字后,变得稍稍会去问对方的事。之前都是聊些无关紧要的话,但之后开始慢慢改变。 有一天,被特蕾希雅问为什么要挥剑。 威尔海姆毫不多想,直接回答:「因为我只会这个。」 还是一样,回归军队后,血腥的日子依旧欢迎威尔海姆。 与亚人的内战与日剧烈,钻进用光魔法的对手怀中,从胯下割开到下巴。每天都淡淡地重复这些作业。 奔驰,破风,冲进敌阵割下大将的首级。一手拿著割断脖子的剑回到自己的阵地,沐浴在混有称赞和畏惧的视线中,吐气。 突然,注意到在这个战场,脚下有一朵被血染湿却还迎风摇曳的花朵。 不自觉发现,自己会留意避免践踏到花。 「你喜欢花吗?」 「不喜欢,讨厌。」 「你为什么要挥剑?」 「因为我只会这个。」 和特蕾希雅的既定对话——讲到花的时候,威尔海姆可以笑著回应。可是讲到剑的时候,理所当然的台词不知不觉带著痛苦。 为什么挥剑呢? 我只会这个。想到停止思考的那些日子。 认真去寻找这问题的答案,威尔海姆回到第一次握剑的那一天。 那时候,剑在威尔海姆的手中,还不知道浴血的感觉。 毫无阴影的刀身,澄澈的钢铁映照光芒,自己在想什么呢? 那一天,陷在找不到答案的思考漩涡中,走到跟平常一样的地方。 脚步沉重,一想到要跟等在目的地的少女面对面就感到忧郁。 这可能是有生以来头一次这么烦恼。 什么都不想就行,一直挥剑不就好了吗? 在做出这么武断的决定时。 「——威尔海姆。」 先抵达的少女回过头来,微笑著呼唤自己的名字。 ——突然,灵魂被动摇了。 双脚停止,无法忍受涌上来的东西。 突如其来的自觉袭向威尔海姆,像要压烂身体。 扔弃一切到达「专心挥剑」这个结论,停止思考被搁置不理的所有东西都喷出来了。 不知道理由。连有没有契机都不明确。一直往上盖的堤防被追上,突然就迎接溃堤的瞬间。 为什么挥剑? 为什么开始挥剑? 剑的光芒,剑的强大,以剑刃而活的勇敢,我憧憬这些。 这些都是理由之一。虽然都是理由之一,但起头应该是不一样的。 「哥哥们办不到的事,必须由我来完成。」 挥剑这档事,哥哥们是彻底生疏。 即使如此,他们还是用自己的方式守护那个家,想要帮上他们的忙,所以才用不同的方法来探索保护托利亚斯家的方式。 就这样,被剑的光芒和强大给吸引。 「你喜欢花吗?」 「……不讨厌。」 「你为什么要挥剑? 」 「因为我……只想得到这种保护的方法。」 在那之后,那个既定对话就不曾再出现。 取而代之的,是自己丢出话题的状况变多。回过神来,比起挥剑,前往那儿的目的变成见特蕾希雅。 原本应该要专心练剑的地方,让一直没在活动的脑袋旋转,变成了并非挥剑,而是聊天的地方。 在战场的「剑鬼」开始改变,也是那个时候。 至今都是只身冲入敌阵,热中收割首级的战斗方法,不知不觉变得开始有了如何减少我方损害的念头。 比起杀敌,优先掩护我方的姿态,使得周围看待他的目光自然改变。 从态度恶劣时就不断接触威尔海姆的战友,对他的变化感到喜悦,同时内心百味杂陈。 ——被人叫唤,和自己叫人的情况也变多了。 至今完全无缘的骑士授勋话题出现,也变得稍微有受封的打算。 得到相称的名誉,内心也开始有了荣誉感。 「上头提到授勋的事,我成为骑士了。」 「是吗?恭喜。离梦想更近一步了呢。」 「梦想?」 「你是为了守护才握剑的吧?骑士都是为了守护某个人而生的。」 在想要守护的东西里头,威尔海姆察觉那抹笑容深深烙印在其中。 4 时间又过去。 成为骑士,在军中接触的人增加,听到的情报也自然增加。 严重的内战宛如泥沼,各地的战线战况都时好时坏。威尔海姆也一样,不只胜战,也经验过好几次败战。 每次都焦急地要保护剑所能及的范围内的人,即使如此,碰不到的领域发生的事却叫人懊恼。这样的日子不断持续。 ——战火烧到托利亚斯家领地。会听到这消息单纯是偶然。 在军中交到的新朋友,偶然把这件事传到威尔海姆耳中。 原本内战是以国土东部开始,现在战火已经扩大到北方的托利亚斯领。 ——没有命令。 以受封骑士的立场而言,是不得忘记对王国的忠诚,做出擅自之举。 但是,对初次握剑时的初衷再度回到心中的威尔海姆而言,那样的障碍毫无意义。 赶回怀念的故乡,但那儿已经因为敌军进攻化为火海。 离开超过五年的光景,眼熟的景色逐渐褪色的现实,令威尔海姆拔剑,放声冲进血雾中。 砍倒敌人,踏过尸骸,叫到喉咙嘶哑,浑身溅满血。 寡不敌众。这里是没有援军,原本战力就很弱的领地。 跟与战友一同挑战的战场不同,威尔海姆只有一人,连撤退的机会都没有。 被迫体会到只凭一己之力战斗会有何种下场,然后负伤再负伤——终于不能动弹。 自己也倒进堆起来的尸体上,即使如此,无止尽的敌军依旧蜂拥而至,威尔海姆理解到死亡已迫在眉睫。 跟著自己南征北讨的爱剑掉在旁边,但手指已经没有举起它的力气。 闭上眼睛回想这一生,里头只有一直在挥剑的自己。 多么寂寞,又一无所有的人生。 正要这么下结论的一瞬间——途中接二连三冒出人们的脸。 双亲,两个哥哥,在领地一起恶作剧的损友,王国军里的战友和上司——最后出现以花海做背景的持蕾希雅。 「我……不想死……」 为剑而生、为剑而死的路是自己的心愿。本来以为是这样。 但实际上像这样将一切全交给钢铁的生存方式,原先期待的生命终结来到眼前时,袭击威尔海姆的就只有难以忍受的寂寥感。 但他那沙哑的最后遗言,被他砍死许多同伴的敌兵可不允许。 超乎人类体格的大块头躯体,毫不留情地举起大剑朝威尔海姆挥下—— 「————」 ——这时,迸发的斩击之美让自己这辈子永生不忘。 剑风呼啸,每次吹过都切掉亚人族的手脚、脖子、身体。 喧嚣乘著敌势如怒涛扑来,但冲过去的银闪却比那还快上几倍,随随便便就量产死亡。 在眼前上演的,是宛如恶梦的光景。 血花飞洒,连临终前的痛苦都没有,亚人的性命被接连收割。 淋漓尽致的斩击让被砍的当事人都不知道,生命灯火就这样被无情吹熄。 那是残酷之举,还是慈悲为怀?已经无人知晓。 要说知道的,就只有一件事。 ——那样的剑之领域,自己这辈子永远都到不了。 自己毫不吝惜地将不长的人生大半都奉献给挥剑的生存方式。 正因为威尔海姆是这样的人,才能清楚理解眼前的剑技有多么高超。 也理解到那是没有才能的自己绝对到不了的领域。 假如威尔海姆在故乡生出的是血雾之谷,那眼前扩展的就是血海。堆积的尸山高度,也根本不能比。 在侵攻托利亚斯领地的亚人族被歼灭之前,银闪之舞都没有停止。 望著压倒性的杀戮,被迟来的王国军同伴们扛起。即使被问还好吗、治疗伤势,威尔海姆的目光都离不开那身影。 不久,摇晃细长剑身,剑士悠然离去。 发现对方身上连一滴血都没有,战栗贯穿威尔海姆。 伸出的手,碰不到远去的背影。 威尔海姆碰不到的,绝对不只物理上的距离。 「剑圣」的异名,及本人的名字,都是在回到王都后才听到。 剑圣之名取代剑鬼威尔海姆,开始在各地闻名,也是在同个时候。 「剑圣」——那是过去斩杀为世界带来灾厄的「魔女」的传说存在。 被剑神所爱的男子的加持,如今也存于一族的血统,被代代相传的族人继承并持续诞出下一代的超越常人者。 这一代的剑圣之名之前尚未公诸于世——但也只到那时。 5 战伤痊愈,前往老地方是在几天后的事。 握著爱剑,平静踩踏地面,威尔海姆前往花田。 ——她应该在那。带著这股确信。 然后确信成真,特蕾希雅也是老样子坐在同个地方。 「————」 在她回过头来之前,威尔海姆先拔剑冲了过去。 画出半圆的剑刃割下她的头之前——剑尖被两只手指给夹住。 惊叹卡在喉咙,威尔海姆的嘴边浮现凶恶笑容。 「真屈辱。」 「……是吗。」 「你一直在笑我吧?」 「————」 「回答我啊,特蕾希雅……不对,『剑圣』特蕾希雅·范·阿斯特雷亚!!」 用力夺回剑,再度砍过去,她却以轻盈到连头发都没乱的动作避开。 被舞动的红发吸引目光,紧接著脚被绊倒,连受身都来不及就凄惨倒地。 剑鬼之刃,完全碰不到连把剑都没拿的剑圣。 无可奈何的墙壁,无计可施的差距,横亘在两人之间。 「我不会再来这里了。」 砍了几次,每次都遭受反击后,威尔海姆被打倒。 爱剑在不知不觉间被她抢到手中,还被剑柄殴打,不知何时到了连一步都动不了的地步。 好远。还有好弱。碰不到。远远不够。 「露出那种表情……别给我用那种脸握剑啊……」 「因为我是剑圣。我本来不了解握剑的理由,但后来了解了。」 「什么理由……!」 「为了守护某个人而挥剑。我认为那很不错。」 ——喜欢看花,找不到握剑意义的特蕾希雅,是威尔海姆给了她握剑的理由。 正因为比任何人都强大,剑技无人能及的她,反而没有理由。 「你,给我等著。特蕾希雅……」 「————」 「我会从你那抢走剑的。谁管你被给予的加持还职责。不要瞧不起挥剑……不准看轻剑刃、钢铁之美,剑圣……!」 女子远去的背影,没有停留。 被留下的,就只有朝为剑所爱的剑圣述说剑之美的愚蠢之鬼。 在那之后,两人再也没在那儿相遇。 6 剑鬼从王国军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剑圣的威名震响军中。 一夫当关,万夫莫敌——彷佛体现这句话的特蕾希雅,转眼间就扭转了内战的战况。虽说只是个人,但其武勇已经超出个人领域,威震八方的「剑圣」异名对知晓过去传说的亚人们而言根本是绝望。 内战结束,是「剑圣」在战场出没后两年。 亚人联军的干部被铲除,和平协议透过彼此的现任领袖举行会谈讨论,至少持剑者的战争宣告落幕。 为了庆祝长久的内战告终,王都举办一场虽小但华丽的活动。 在仪式中,预定要颁发好几枚勋章给美丽强大的剑圣。 为了亲眼一睹红发「剑圣」特蕾希雅的英姿,国人前往王都,狂热地包围住结束漫长艰苦的战争之英雄——一名少女。 ——就在此时,剑鬼翩然现身,斩断那股狂热。 面对手持出鞘之剑的狂徒,以及不寻常的剑压,警备士兵们个个紧张不已。 但是,制止他们走到前头的,就是仪式的焦点·剑圣。 两人简直像商量好似地登上舞台,持剑对著彼此。 红色长发在风中摇曳,与入侵者正面相对的少女姿态,任谁都为之屏息。 其站姿美丽洗炼,与剑合一的样貌用尽笔墨也难以形容。 相较之下,与剑圣对峙的人物,其剑气是多么惹人生厌。 披著的褐色上衣和底下的肌肤,贴著乾透的雨水和泥巴。手上的剑跟剑圣握的仪式用圣剑相比寒酸万分。唯一有装饰的剑身已经坑坑巴巴,上头还有咖啡色的铁锈。 与两人在同个舞台上、坐在后方的国王,制止想要为剑圣打气的骑士们。大家都收紧下颚,扼杀声音,等待剑圣的剑刃一闪。 开始来得十分突然,在大部分的人眼里两人看来像是消失了吧。 挥舞的剑刃互相咬合,高亢的撞击声穿越观众之间。 闪光与钢铁声响形成连锁,卷起风,两道影子以眼花缭乱的速度在舞台上飞舞。 目击这光景,在愕然失声的人们心中来去的,就只有被压倒的庞大感动。 攻守以迅猛之势交替,站立的位置从地板换到墙壁又换到空中,于此同时两名剑士都在重叠剑刃。那模样,甚至有人看到流泪。 听著合奏的钢铁声响,只能为震撼本能的壮烈如痴如醉。 人类,原来可以臻于如斯领域。 人与剑,可以给予他人美妙的感叹到如斯地步。 剑戟交错,短兵相接,刀刃闪烁,几度互弹。 然后终于…… 「————」 褐色剑刃从中间折断,前端旋转飞舞至天空。 然后,剑圣手中的仪式用剑—— 「是我…」 「————」 「是我赢了。」 圣剑落地出声,折断的歪斜剑身正抵在剑圣的咽喉。 时间在那时停止。所有人都领悟到。 ——剑圣输了。 「比我弱的你,已经没有持剑的理由了。」 「我要是不拿剑……有谁……」 「你挥剑的理由由我继承。你就当我挥剑的理由吧。」 拨去上衣的帽兜。 褐色污渍底下的扑克脸,正瞪著特蕾希雅。 面对威尔海姆这样的态度,特蕾希雅轻轻摇头。 「好过份的人。把别人的觉悟和决心全都糟蹋了。」 「那些被糟蹋的一切,全都由我继承。你就忘记自己曾握著剑,悠哉地……对了,种花吧。边种花,边在我后头安稳过日子。」 「在你的剑的守护下?」 「对。」 「你要保护我?」 「没错。」 手贴著抵著自己的剑腹,特蕾希雅往前一步。 在近到呼吸碰得到彼此的距离,两人相望。 蓄积在湿润双阵中的泪水,沿著特蕾希雅的微笑滑落。 「你喜欢花吗?」 「变得不讨厌了。」 「你为什么要挥剑?」 「为了守护你。」 彼此的脸靠近,距离缩短,最终消失。 接触的嘴唇分离,特蕾希雅红著脸,偷偷看威尔海姆。 「你爱我吗?」 「——知道就好。」 背过脸,粗鲁地断言。 顿时,原本看剑舞看到著迷的人们回过神,卫兵一齐涌过来。 看到冲过来的士兵里头有熟悉的面孔,威尔海姆耸肩。 他那样冷淡的态度,惹得特蕾希雅鼓起脸颊。 彷佛回到在那个老地方,两人看著花田相视而笑的曰子。 「有些事还是希望能听人亲口讲出来啦。」 「呃——」 抓抓头,难为情地皱著眉头,最后无可奈何的威尔海姆回过头,在特蕾希雅的耳边说: 「等哪天有那个心情的时候。」 就用这句话带过他的害臊。 【插画213】 7 ——闪耀的宝剑轻易地割开宛如岩石的外皮,掀起一阵风。 「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 彷佛追在边吶喊边冲剌的老剑士后头,从生成的剑伤喷出的鲜血逐渐将天空染为朱红。 满身疮痍的姿态。 左手看起来就像要自连接著肩膀的地方掉下来了,濡湿全身的血液有白鲸和自身的血,混合起来变成暗红色。 在仅少的时间内,治愈魔法的效果顶多只能止住伤口出血以及恢复些许体力。被吩咐一定要静养的重伤状态,依旧没有改变。 但是,看到现在的威尔海姆,有谁能嘲笑他是濒死的老人家。 看他双眼的光彩,看他奔驰的有力步伐,看他使出的高超剑技,听到响彻四周的吆喝,被他灵魂的光芒吸引,有谁可以讪笑这名老人的人生总结呢。 剑刃奔腾,白鲸惨叫,挣扎的庞大身躯在剧痛下颤抖。 魔兽被压在大树底下动弹不得,而驰骋在它背部的剑鬼之刃毫无踌躇。从头部前端刺入的斩击划过背部,直达尾部,落地后又割开下腹朝著头部跑回去。 一剑——又长又深的锐利银闪绕了一圈,将白鲸一刀两断。 白鲸跳动,然后静止。剑鬼再度站到白鲸的鼻头。 甩动染血的剑,剑鬼的眼神和白鲸的单眼——两个宿命交错。 「我不打算骂你为恶。对野兽诉说善恶之理是没用的。我跟你之间,就只存在著强者消灭弱者的生死之理。」 「————」 「睡吧。——永眠了。」 最后留下小小的叫声,白鲸的眼睛失去光彩。 巨大身躯失去力气,落下的身体和滴落的鲜血发出地鸣和红色浊流。 感觉 著流到脚底的血流触感,任谁都没法说出一个字。 寂静降临鲁法斯街道,然后—— 「结束了,特蕾希雅。终于……」 站在不再动作的白鲸头上,威尔海姆仰望天空。 手中的宝剑掉落,用空著的手掩面,失去剑的剑鬼颤抖地说: 「特蕾希雅,我……」 用沙哑的声音,喊出从未稀薄的爱意。 「我爱你——!!」 那是只有威尔海姆知道,曾经没说出口的爱语。 直到失去心爱之人的那一天,都不曾化做语言的积年情感。 过去被她问到时,本来应该要告诉她的话,隔了几十年的岁月,威尔海姆终于说出口了。 在白鲸的尸骸上,放掉剑的剑鬼泪流呼喊对亡妻的爱。 8 「——在此,白鲸沉没了。」 凛然的声音平稳地在平原的夜中响起。 听到那声音,说不出话的男人们抬起头。 他们的视线,倾注在跨著白色地龙,从容向前的少女身上。 绿色长发散乱,在激战中所受的伤使得身上的装饰一类惨不忍睹,自己的血染脏了脸庞,外表看上去实在不太光采的人物。 可是少女的姿态在他们眼中,却比先前的任何时候都还要闪耀。 假如灵魂的光辉决定一个人的价值,那这就是理所当然的了。 「————」 在骑士们的视线中抬起头,威风凛凛的少女深深吸气。 因为出借了宝剑,所以现在的库珥修并未持剑。 因此她举起拳头伸向天空,让所有人都看到她握紧的手。 「活了四百年之久,持续威胁世界的雾之魔兽——由威尔海姆·范·阿斯特雷亚成功击杀!!」 「——哦哦!!」 「这场战役,是我们赢了——!!」 由主君高声宣告胜利,幸存的骑士们放声欢呼。 雾散的平原,再度恢复成夜晚。 月光以应有的夜晚之姿,普照地面上的人们。 ——横跨数百年的时光,白鲸战在此终结。 第六章 『通往梅札斯领地之路』 1 ——欢呼声传遍洒满月光的平原。 骑士们高举的剑映照著月光,闪闪发光的景致也是美景一绝。 白鲸的巨躯横躺在富鲁盖尔大树底下,而包围它的一群人正被狂热包覆。每个人都为胜利而喜悦,为达成宿愿而感动落泪。 而朝这样的欢天喜地泼冷水的…… 「吼————!!」 两声强大的咆哮,像要盖过欢声雷动般撼动鲁法斯街道的大气。 不是被杀死的白鲸,而是失去本体的两只白鲸分身。 接受本体的死亡,在地上打滚的分身身体开始变得稀薄。 本体无法再供给玛那,使得它们无法维持肉体。只要放著不管,可悲的身影不消数分钟就会消失—— 「不识趣。」 用一句话斩断那丑态,挥动的手释放看不见的风刃。 伴随强风的风之斩击从头部切入,轻而易举地割开扭动的白鲸的外皮——庞大躯体被分为左右两边,然后其存在真的烟消雾散。 剩下的一只也被讨伐队的魔石炮一击炸成原本的雾,被吹散的玛那融进大气,巨躯完全消失。 这次,白鲸讨伐战才是真正的告终。 但是—— 「不能一直沉浸在欢愉中。」 手贴胸膛,自觉内心高昂不已,但库珥修摇头不让感慨表现在脸上。 大家同心协力打倒邪恶魔兽,故事有了美好结局。 ——现实才不会这么单纯就结束。 只有童话故事才能有这样的结局。美好结局之后的现实,还有无穷无尽必须去做的事。 救护幸存的伤者,厚葬留下尸骨的死者,探索没有留下尸骨的死者的足迹。 然后,思索这些善后事宜的库珥修注意到。 白鲸尸体的稍远处,最大功臣正在死命叫喊。 2 「雷姆!雷姆,睁开眼睛啊……!」 抱起瘫在怀中的少女,昴拼命地朝著失去血色的脸蛋叫喊。 靠在旁边的地龙,用黑色鼻头担心地摩擦昴。 但是,现在包围昴的焦躁感强烈到他没法回应地龙的关心。 ——让白鲸追著昴的气味,成为大树的垫背作战法完美地成功。 因为要砍倒历史悠久的大树,所以有人反对这个作战法。但是走合理主义的兽人佣兵团没有责备,就连库珥修也展现了「觉得必要的话那就乾脆地砍了吧」的气度。 结果,拟订战法的昴背负著极大风险将作战法付诸执行,最后带来了出乎意料的战果。 可是,代价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就太超过了。 「你不可以这样……拜托了,雷姆……要是你不在……!」 眼前,闭著眼睛的雷姆在昴的呼唤下依旧没有反应。 无力的手脚毫无反应,呼唤名字的哽咽声穿过她的耳膜,却没有传达给她,空泛地在虚空响荡。 ——被白鲸猛烈追击,还要在大树树干逼近时奔跑。 大树的重量直击魔兽,剧烈地鸣和冲击随意刮走四周的一切。其中也包含跑在旁边的昴他们。 被分不清上下的剧烈冲击吞没,但昴记得自己被温暖的感触所守护。理解到这一点的瞬间,惊人的冲击声轰然响起,连同温暖感触也一并被敲向地面。 穿过朦胧的意识夹缝,昴察觉到自己倒在地上。 然后抬起头,发现自己被某个人抱住——是直到最后都抱紧自己的雷姆。 「……昴……昴。」 「雷姆——!?」 她的眼皮颤抖,底下的瞳孔以无力的光彩映照昴。 映照在眼眸里的自己,弱小得似乎快要下意识认清逼近至眼前的现实了。 「太好了……嗯,是我。你知道吧,我是昴。雷姆,身体……」 「昴……还好昴平安无事……」 喉咙哽住。 看到昴声音哽咽,无法好好吐出担心自己的句子,雷姆放心地微笑。 毫不在乎自己受伤,只要看到昴平安无事就开心。 「魔兽……怎么样了……」 「……掉下来了。终于干掉了。很顺利喔。一切都进行得很顺利!我浑身上下都没有伤……全都是多亏了你……」 「这……样啊。那,罗兹瓦尔大人,和爱蜜莉雅大人……也一定…没事……」 「会没事的。交给我吧。所以说雷姆,你现在什么都不要说,好好休息……不对……不要闭上眼睛……啊啊,可恶,该怎么做……」 又不能勉强她讲话。可是,雷姆不说话又让人不安。无可奈何的命运强制力,简直像是要从昴的手中抢走她的性命。 怎么办才好?不知道。能帮她什么忙?不知道。 因为不知道,所以昴只能握著她的手,收紧环著她的手臂力道。 「好痛喔,昴……」 「对不起。抱歉。可是,不这样的话,我怕你会……」 「雷姆哪儿都不会去的。……雷姆会…待在…昴的身旁……」 面对像是哭泣小孩闹别扭的昴,雷姆依旧漾著慈母般的微笑,然后身体突然失去力气。 她的身体在怀中变柔软的触感,让昴的喉咙在恐惧下结冻。 耳朵深处听见血液倒流的声音,感觉被一切扔弃。 「雷姆……?雷姆!拜托你,雷姆……睁开眼睛……」 「怎么觉得…好想睡……对不起。雷姆稍微睡一下,醒来后再……继续…为了昴……」 「那种事没差啦!你什么都不用做,只要跟我在一起就好……所以说,求求你,雷 姆……!」 明明就在怀里,却开始渐渐远离。拼命地想留住她,昴死命地挤出声音。可是,眼前的雷姆却听不见。 「雷姆可以……说任性话吗?」 「……!可以,尽管说!我什么都听、什么都会做……!」 「可以说……喜欢雷姆吗?」 仰望昴的雷姆,用沙哑的嗓音、微弱的声音,小声倾诉。 用涌上来的泪水清洗变模糊的视野,昴点点头。 然后,凑近她的脸。 「我喜欢你。」 「————」 「我最喜欢你了。这是一定的吧……没有你我根本什么都做不成。」 发自真心的话。 假如要在这瞬间灌注昴的全部,那这就是货真价实的真心话。 没有她的话就到不了这里。没有她的话根本活不下去。 「啊啊……好高兴……」 接受昴的告白,泪水自雷姆闭上的眼睛深处溢出。 幸福地承受被投以的话语,雷姆的脸颊羞红,最后突然真的虚脱。 「等一下……」 「雷姆爱你,昴。」 「开什么玩笑,待在我身边啊!你又想让我只留下后悔吗!」 在可回顾的未来里,无法忍受没有她的存在。 这种事早在很久之前就知道了,如今她的存在变得非常、非常的大。 所以说—— 「笑著聊的未来里却没有你……我讨厌那样。」 「在那未来里,雷姆也可以待在你身边吗?」 「……那当然啦。我才不会让你去别的地方咧。」 闭上眼皮,甩落冒出的眼泪,昴笔直地凝视雷姆。 然后,一口咬定。 「你是我的人。我不会交给其他人的。」 「——一言为定。」 「咦?」 突然冒出颇为理性 的应答,昴惊愕出声。 然后,雷姆慢慢睁开闭著的眼皮,一副没事样地从昴的怀抱中撑起上半身。然后对著无法掌握状况、愕然的昴歪头微笑。 「昴的身边已经被雷姆预约了。……说出口的话不能撤回哟?」 快死的样子跑哪去了? 带著恶作剧和开玩笑,雷姆闭上一只眼睛,手指轻触昴的嘴唇。 昴肩膀下垂,整个人瘫坐在地。 「你……你、你……你——」 「是,雷姆在此。是名副其实的昴的雷姆哟。」 惯例的回答如今听来十分厚脸皮,昴气到接不下去。 尽管如此,眼前的少女确实平安无事,所以虽然是真的生气也不奇怪的场面,但还是喜不自禁。 「彼此都坦白过真心话以后,你很多方面都太超过了吧……」 「认真谈起恋爱的女生是很厉害的喔,昴。」 已经毫不隐藏对自己的爱慕的雷姆,让昴语无伦次。 因为害臊和其他原因而脸红,但昴小声吐气道: 「……你要是死了,我也会跟著去死。」 「能让昴这么想,雷姆真是幸运儿。」 「不是开玩笑啦。」 听到雷姆轻笑的回答,昴以毫无虚假的心情回应。 要是真的失去雷姆,昴一定会让世界重来吧。就算没有被给予重新再来的机会,也一定会去挑战。 因为现在的雷姆,在昴的心中占有极大的位置。 「那,雷姆就绝对不能死啰。」 「那当然啦—。就算死了,我也不会让你死。」 脸凑过去,额头抵著额头,在近距离下凝视彼此。 雷姆怜爱地盯著昴这样的举动,在呼吸都能碰到对方的距离下,少女的模样让昴心痒难耐。 视线自然地被粉红色嘴唇吸引,心跳也感觉微微加速—— 「——两位,点到为止就好啰喵?」 在不远处安静地看著他们浓情蜜意的菲莉丝,一脸厌烦地在关键时刻打岔,当个彻底的电灯泡。 他似乎一直盯著看。——这个明知故犯的家伙。 【插画229】 3 「那样拼死拼活地呼喊喵,昴啾也真是可爱捏。没有你我也活不下去……!」 「住口,吵死了!你这种在旁边偷看的坏兴趣应该要好好反省!」 「其实冷静下来就会知道了喵。负责治疗伤者到处奔走的菲莉酱没有马上赶过去的时候,不就可以知道雷姆酱的伤势没有危及到性命吗~」 「那时哪是可以冷静的时候!说喜欢自己的……重要的女生……受伤又还失去意识,脑袋会混乱是很正常的吧!」 「在许多时候都没能明白说出口这点,是男生的纯情啦~」 把昴的怒吼当耳边风的菲莉丝,边把冒著青光的手掌朝向雷姆边嘻皮笑脸。虽然看到他的侧脸昴就面露不耐,但在看到雷姆表情逐渐舒缓后就难掩安心。 其实菲莉丝的话有很多让人无法认同、点头的地方,但从重伤者先治疗的他把雷姆放在后面才治疗是事实。 既是歼灭白鲸的功劳者,又是别处阵营的战力。他的主人不可能允许雷姆和昴被草率对待。 在昴归纳出这样的结论时。 「你平安无事吗,菜月·昴。」 菲莉丝的主人——库珥修悠哉地踩著草现身。 虽然被血和泥巴弄脏,但挺直脊梁的站姿还是很美。 是个高尚感未曾消失,还在战争后自然飘荡著余韵,浑然体现战乙女这个词汇的丽人。 「还过得去啦。库珥修小姐也平安无事,真是太好了。」 「那是我。不过,讨伐队的损耗绝对不少。即使消灭白鲸,消失的东西也不会回来。」 朝著举手回应的昴点头的库珥修,眼中带著些微沉痛,转动脖子。她的视线投向如今已成大树垫背的白鲸尸体。 那儿聚集著伤势较轻、幸存的讨伐队队员,似乎是要移除白鲸身上的大树。 「那是要干什么?」 「必须运走白鲸的尸体。还有成为作战犠牲品的富鲁盖尔大树,也有必要做些处置。正因为是战后,所以不得闲。」 「运走……那个大得要命的尸体?」 确认是不是自己听错了,但库珥修的态度没变。昴的视线连忙回到白鲸身上,眺望全长有五十公尺长的巨躯。 「不可能吧?」 「办不到不是理由。它是四百年来一直在世界空中游动的威胁,所以它的尸体是可以让人心得到真正安宁的铁证。最糟糕的情况,是就算只有头也要带回去。」 库珥修的话虽夸张,但昴重新认定她的判断是理所当然的。原本,讨伐白鲸对库珥修而言,就是要在王选过程揭示给众人的成果。 当然,库珥修并非优先炫耀功绩的卑鄙之人,这点在这场战斗中已经充分展现。话虽如此,这次的功绩真的是大到不能小觑。 原本就是王选最有力的候补人选,国民的支持度又高,若靠这次功劳争取到原本令人担忧的商人势力好感度,那库珥修的位置就稳如磐石—— 「唉呀,说不定我太拼啰?」 事到如今,才注意到援助其他阵营导致后悔莫及的程度太高。 一切都是为了回到爱蜜莉雅阵营的行动,尽管如此,会不会做过头了呢? 这样的预感,让昴有了迟来的后悔。 「表情很闷闷不乐呢。——看不出来是击落白鲸的英雄的脸。」 「被爱蜜莉雅酱骂的第一句话就是背叛者……等等,你刚刚说什么? 」 「击落白鲸的英雄。你的功绩,卡尔斯腾家可没恬不知耻地全部占为己有。」 视线从白鲸尸骸移回来,库珥修用宛如利剑的视线洞穿昴。 那诚实的光辉令昴眨眼,与她正面相对。 而库珥修朝这样的昴,缓缓地手贴胸膛,说: 「这次的协助,不胜感激。要是没有你就无法成功消灭白鲸,我的路会在中途就断绝了吧。」 她边说,边深深朝昴行礼。 「————」 被清高的库珥修表达真挚的谢意,昴在热情下浑身僵硬。 在这之前,不曾被这种立场高高在上的人说过这类话。 「别、别……别这样。我没做什么了不起的事……」 「说中了白鲸出现的时间和地点,为了备齐只有讨伐队的不足战力而奔走,振奋士气受挫的骑士们的决心,献出攸关自身性命的起死回生策略,以上全都完美达成,还将胜利交到大家手上。」 面对吞吞吐吐的昴,库珥修列举昴在这次的战斗中采取的行动成果。 听到被这么并然有序叙述自身行动的总结,简直就是… 「活跃到连我自己都觉得脑袋有问题……」 「勇猛奋斗,是说法不同吧。不过,在这场战斗立功的人毫无疑问是你。要是你的行为被瞧不起,我以我的名誉发誓会导正他人。」 以认真表情直接称赞昴的库珥修,没有任何盘算和犹豫。 诚实,唯有彷佛体现这两字的人物说出的话和感谢的念头,不带一丝虚伪吧。 再想到出发前晚上跟库珥修的关系,昴苦笑。 「我的评价似乎改善很多,吓到我了。」 「用不著谦虚。而且,我不得不承认几天前对你的看法有极大错误。你带来了难能可贵的幸运。原本以这功绩,会让我想邀请你加入卡尔斯腾家,并支付相应的报酬。」 「这就饶了我吧。」 眯起眼睛的库珥修,低声邀请昴投入自己麾下。 但是,昴却立刻举手拒绝她的邀请。 「虽然跟忠诚和忠义不同,但我的信赖已经寄托在该寄托的地方。你人不错,就算当上国王也一定可以做得很好,我是真的这么想……」 库珥修一定可以成为引导人民的高尚女王吧。 有那样的器量,以及稍微知道了她会想成为国王的理由。 正当的理由,与相称的觉悟,一定有被托付给她的遗志。 这些囊括起来,形成库珥修·卡尔斯腾这名女性。 她这样的人品,对昴这个一直在说谎的小人物来说耀眼无比,还是怀抱钦羡,憧憬的理想。 「——我会让爱蜜莉雅坐上王位。」 「————」 「不是为了谁,而是我想这么做。」 「……虽然早就知道,但回答得可真快。」 接受昴的回答,库珥修双唇一绽,点头。 接著松开抱胸的双手,白皙手指握成拳头,朝向昴。 「好吧。你的功绩就用别的形式回报。以库珥修·卡尔斯腾之名发誓,我会完成这个约定。」 严正地说完,库珥修松开拳头,望向自己的掌心。 然后微微降低语调。 「在我记忆中,这还是第一次被人如此爽快拒绝邀请。丝毫不见你烦恼的模样,反而令我有种神清气爽的败北感。」 「……库珥修小姐是很棒的人。要是我无依无靠,一定会想要支持你吧。」 没有靠边站、还没定下来的话,当库珥修这样的人物朝自己伸出手,自己一定会毫不犹豫地扑过去,紧紧抓著交出一切。 可惜,现在的昴有想要伸出手抓住的对象,摇摇欲坠的不争气背影也有人支撑。 所以说,不能握住她的手。 「同盟的事,就拜托了。不管最后会以何种形式敌对,在那之前都让我们好好相处吧。」 「——菜月·昴。我要订正你一个想法。」 听到昴的回答,库珥修的笑容消失,以严肃的表情抿紧嘴唇。 空气再度紧绷,昴惊讶地瞪大盯著她看的双眼。 看他这样,库珥修竖起一根手指,然后指向昴的脸。 「即便一决雌雄的机会来到,我也会对你友好以待。」 「————」 「纵使诀别之日有朝一日必定到来,我也不会忘记你今日的恩情。因此敌对时刻来临时,我会向你表达敬意、友好到最后。」 放下立起手指的手,库珥修以凛然之声断言。 她这样的举动,这次真的让昴的背脊窜过寒意。 那不是来自负面情感,而是被伟大之人的气势压倒才有的感情。 ——这就是卡尔斯腾公爵,库珥修·卡尔斯腾这号人物。 「要是我心中的一号和二号人物空著的话,真的会很危险呢。」 「——呵。身为女性,倒是没想过对你的感觉就是了。虽然不是没有触动心弦的场面,不过我的心已经寄托在梦想尽头。——在抵达那位大人渴望的梦想之前,都将如此。」 面对以耍嘴皮来带过内心动摇的昴,库珥修也浅笑回应。只是,她话中的后半段极为小声,连昴都没听到。 眨眼间就忘了感伤,库珥修以冷静的目光接著说: 「那么,可能的话,我会就这样带著伤者和白鲸的尸体回王都。但是,你似乎还有什么使命。」 「……果然有加持的人就看得出来呀。」 「看到男人的这种目光就能知道,用不著加持的力量。」 盯著昴的黑瞳,闭上一只眼睛的库珥修这么回答。接著她从上往下打量昴。 「你似乎也没受伤。冒著风险,是有必做之事吧。」 「就算重伤都得完成。讲了很抱歉,某种意味上,是为了完成那个才来狩猎白鲸的。」 「哦——讨伐白鲸是顺便吗。」 说法听起来会令人不悦吧,但库珥修没有生气的样子。 反而还对说到这种地步的昴的目的兴致勃勃。 「我很有兴趣。——会和卡尔斯腾家缔结同盟,也是考虑到那件事吧。既是如此,倒也不是没想过会站在被要求的立场上。……需要人手吗?」 「需要。可是……老实说我没想到状况会严重到这种地步。」 环视都是伤兵的讨伐队,昴为计画落空垂下肩膀。 杀死白鲸后,昴接下来要回到有爱蜜莉雅等著的梅札斯领地,而那就意味著要对上那讨人厌的集团。 正因为要和那强敌作战,所以需要库珥修他们的力量,但—— 「这么多人受伤,不敢勉强。不仅感情方面,库珥修小姐也有身为当家的立场和意见吧。这种状况,要再出借人手实在……」 「——既然如此,就尽情使唤我这副老骨头吧。」 突然介入对话的,是以平稳步伐靠近的修长身影——全身都是魔兽喷出来的血,现在也还一副凄惨壮烈的老剑士,威尔海姆。 剑鬼踩著让人感受不到他受伤的脚步走过来,然后将右手握著的宝剑奉还给库珥修。 「库珥修大人,在下向您归还借用之物。另外,这次这件事,在下由衷向您致上谢意。在下的悲愿能够达成,是因为库珥修大人协助。——谢谢您。」 「我的目的和你的悲愿,刚好利害一致罢了。——那把剑,先暂时由你拿著。接下来赤手空拳可帮不上忙呀。」 「——是。万分感激。」 威尔海姆致谢,库珥修简短回应后看向昴。 接受命令,威尔海姆转向昴。 「————」 重新靠近,他身上飘散的血腥味逼人,喷发的剑气即使没那个意图,依旧带来在昴的小胆量上插剑的紧张感。 只是,在战前紧绷的气氛——已经解除。事实上,现在的威尔海姆看起来心情很舒畅。 老剑士直盯著昴,然后当场跪地。 是出战前一晚所展示过、向对方献上最高敬意的最敬礼。 然后—— 「菜月·昴殿下。此次讨伐白鲸能成功,都多亏了您的协助。此身能够全竟活至今日的意义,都是因为有您。真的非常感谢。——我将赌上所有,表达我的感激。」 「————」 半生奉献给剑,然后花了十几年终于完成复仇的威尔海姆。 被这样的他投以的感谢和庞大热情吞没,可是昴怕自己结巴所以不敢出声。 平心静气片刻,重整气势-等待能够朝眼前的老人正确发声的那一刻。 面对威尔海姆的觉悟,自己不能让他看到丢人现眼的一面。 「能成功是因为威尔海姆先生本身的力量。因为你不断思考、调查如何打倒白鲸,并且不断锻炼、不肯放弃地战斗……」 品尝过无数次挫折,应该曾有过执著无法实现而放弃的时候。 不可能没有面临想抛弃一切、从偏执获得解放的诱惑过。 屈服于内心的软弱,输给自己,被命运阻挠的不讲理。正因为昴比任何人都清楚这些,才懂威尔海姆的强烈想法在开花结果前所受的苦难。 所以。 「因为你深爱著妻子,才能够打倒白鲸。能够稍微帮上一点忙,是我的荣幸。我不知道这么说对不对……不过恭喜你。还有——辛苦你了。」 「————」 听到昴的话,威尔海姆抬起头,张大他的蓝眼睛。 昴所感受到的想法和感动,是自己擅自与威尔海姆的心境共鸣 并想像的。不觉得刚刚那么短的话可以完全表达,自以为了解的口吻想必让威尔海姆听了颇不是滋味吧。 但是,却压抑不了想这么说的心情。 十四年,持续燃烧对亡妻的爱,持之以恒地走到这,不断和命运战斗而胜利的前辈。应该要向他说些慰劳的话。 「——感谢。」 声音颤抖的威尔海姆,简短地这么回答。 然后微微低头,沉默数秒后站起。接著目光朝向库珥修,接受她的颔首。 「从库珥修大人那得到许可,此身将交给昴殿下。为了达到您的目的,请尽情使唤。」 「那真的是大有帮助,可是真的可以吗?」 为了确认而看向库珥修,她点头表示肯定。 重新凝视威尔海姆,即使只手负伤也不衰退的剑气,让昴同时感受到可靠和恐惧。 ——威尔海姆的协助,对昴来说是称心如意。 现状是就算只有一些也想充实战力,因此对剑鬼之力是渴望至极。但是,关键的威尔海姆所受的伤,就算是外行人也不得不判定是重伤。 「不会有问题的。」库珥修如此回应昴的担忧,然后转头。 「菲莉丝!」 「来~了,库珥修大人!」 在库珥修的厉声呼叫下,菲莉丝像滑行一样现身。 踩著雀跃的脚步站到库珥修旁边,轻轻摇动头上的猫耳朵。 「什么事,库珥修大人。菲莉酱现在为了工作忙得不可开交,但是当然还是以库珥修大人的要求为第一优先哟喵。」 「你啊,在发言途中好歹要有责任感啦!」 吐槽爽快扔弃身为治愈术师使命感的发言,结果菲莉丝苦著脸。看他那样,库珥修眺望讨伐队。 「有性命危急的伤者吗?」 「重伤者都已经处理过了,不过性命垂危的人是零~喔。其他人的治疗也做得很漂亮,菲莉酱真是好孩子。请称赞喵。」 手指抵著脸颊卖弄媚态的菲莉丝,让昴松了一口气。 至少,雷姆似乎没有危险。了结白鲸后的对话叫人担心,但重新听到平安无事果然还是比较安心。 「明白了。」无视他的安心,抚摸菲莉丝脑袋的库珥修点头说: 「剩下的伤者都可以搬运是吗。既然如此,菲莉丝,你的工作到此结束。接下来你要和菜月·昴同行,完成我们同盟阵营的任务。」 「——咦!?」 库珥修下达的指示,让昴惊叫出声。 命令菲莉丝从现在开始跟著昴。那无疑是比起自身阵营的伤者,更以同盟对象昴的判断为优先的指示。 当然,那是有害库珥修阵营的判断,菲莉丝的反感—— 「了解。菲莉酱接下来会跟昴啾同行。路上还得治疗威廉爷呢。」 「让你费心了。」 「相对的,威廉爷得为我们挥剑才行啊,不就扯平了喵?」 竟然完全没有。 菲莉丝理所当然地接受指示,威尔海姆似乎也对这指示毫不惊讶。主子和两名侍从的互动,让昴难掩困惑。 菲莉丝就朝这样的昴拋出媚眼。 「是说喵,没事的讨伐队人数的一半……大概二十人喵?就带著他们去帮昴啾啰。请多指教~」 「什么请多指教!这样好吗?」 「什么好不好喵?」 「还什么咧……很多啦。你信得过我的判断吗?」 仔细回想,在王都对待昴的方式逼近挖伤口的人,除了菲莉丝以外别无他人。 每次都露出友好的笑容,随时都装著楚楚可怜的态度,但就是知道他对昴的弱小抱著强烈的轻蔑。 现在却要他服从这样的人,想当然耳会有排斥感。但…… 「才不是相信昴啾咧,是不怀疑决定相信昴啾的库珥修大人的判断。你是不是搞错啦~?」 「哦,喔……还真是多谢喔。」 像是在提醒,菲莉丝鼻子喷气耻笑昴的想法。 这态度让昴尴尬万分,边结巴边道谢。看到昴这样,菲莉丝笑意加深,小声地说: 「……只是同类相斥罢了。」 「——?你刚刚说什么?」 「没有呀~?什么都没有喔。啊,对了。」 把昴没听清楚的地方随便带过后,菲莉丝刻意拍手。 「都忘了说,雷姆酱不能去……所以说,她会跟库珥修大人一起回王都休息。懂了咩。」 「——为什么!」 菲莉丝眨眼宣告,却引来强烈的反驳声。是在伤者行列中听到这对话的雷姆。她恶狠狠地瞪著菲莉丝,说: 「雷姆没事!雷姆无所谓。昴接下来要去危险之地,没有雷姆怎么可以……」 「就算这么说,你身体不能动了吧?几乎是一个人克制一只白鲸,还连续使用上级魔法……雷姆酱的身体现在是消耗过度,玛那空空如也的状态喵。身为治愈术师,不会让你再勉强自己~的。懂吗?」 「可是!」 无法接受的雷姆站起来,还想说些什么。 但是,想撑起身子的手却无法使力,身体止不住颤抖,就快当场倒下。昴连忙跑过去,轻轻撑住她的肩膀。 「危险。……拜托你照菲莉丝说的,不要勉强自己。」 「可是!不要。这样很难受,雷姆无法忍受。」 回望身旁的昴,雷姆的蓝眼珠盈满斗大泪珠。 她不是怕被撇下。最叫她恐惧的是—— 「昴有困扰的时候,雷姆想比任何人都先伸手帮忙。昴迷失道路时,雷姆想成为推你一把的存在。昴要挑战什么的时候,雷姆想在你身边帮你停止颤抖。就这样而已,雷姆期望的就只有这样。所以……」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不用担心哟。」 「咦?」 泫然欲泣的声音,和可爱无比的话语,都让昴自然而然感到不好意思。 撑著她的肩膀,昴轻轻摸她的头。 「我们的手随时都牵著,我也已经被你推过好几把。颤抖的话,只要想著你,总会有办法的。——你一直都在拯救我。」 「……啊。」 「没事的,雷姆。所有的事,我都会想办法解决的。我是你的英雄。我已经决定朝成为英雄踏出一步了。所以说,你什么都不用担心。」 颤抖的双眼仰望昴,带著热度的脸颊红通通的。 昴朝这样的她露出笑脸,是露齿的狰狞笑容。 「鲸鱼也杀掉了。你的英雄可是超级鬼上身喔。」 「昴……」 压抑不住涌上的情感,想要呼唤昴的雷姆话说到一半就中断。 然后她几度煞费苦心吞下那冲动,喘气几次后,无法压抑的东西就从眼皮底下溢出。 「——是。雷姆的英雄,是世界第一的英雄。」 她又哭又笑地这么说。 4 包含雷姆在内的伤者和库珥修,在回收白鲸的头部后就要回王都。 她留下一半的士兵,跟著昴他们前往梅札斯领地。 以威尔海姆和菲莉丝为代表,与昴同行的讨伐队成员共二十四名。虽然人数比想像中的少很多,但一样是令人壮胆的战力。 而且,同行的不只他们讨伐队—— 「啊~不过话说回来,好处全都被小哥给整碗端走咧!」 「团长—!咪咪也是!咪咪也很努力!超—级—努—力—的——!」 一个是为了保护昴而身负重伤到脱离战线、但现在已经活跳跳的里卡德。另一个是即使身在赌命的战斗中 依旧不失孩童天真的咪咪。 还不只他们,幸存的兽人佣兵团「铁之牙」有十名左右的人参与。伤者由副团长黑塔洛率领,跟库珥修他们回王都。 「话又说回来,弟弟明明累成那样,你怎么还这么有精神?」 「黑塔洛身体很弱!弱不禁风!实在是—好丢脸—!」 咪咪嘻嘻哈哈地嘲笑体弱的弟弟。但是,要昴来说的话,单纯只是因为姊姊根本是体力笨蛋吧。 与其说她是战斗起来会快乐到不得了的狂战士类型——不如说是任何事都能找到乐趣的终极正面思考者吧。真是叫人羡慕。 「消灭鲸鱼的后半段,偶都没做啥所以很担心咧。因为有被大小姐叮咛过。所以,偶决定在小哥真正要干的事给它大活跃。」 「说什么要在真正要干的事活跃,你知道我打算做什么吗……」 「跟魔女教有关呗?」 里卡德突然压低声音说的话,让昴喉头塞住。 自然用力握紧骑著的地龙——帕特拉修的缰绳,漆黑地龙担心地叫了昴一下。 看到昴僵硬的侧脸,里卡德裸露利齿,笑说: 「用不著惊讶呗。商人可是讲究情报的新鲜度,偶们可是被大小姐雇用。小哥的事,偶们可是好好打听过咧。毕竟偶们耳朵很大咩。」 「对咩—!咪咪的也很大喔—!」 「没在讲你咧,小不点。」 咪咪在奇怪的角度上对里卡德的玩笑话产生反应,结果里卡德苦笑。旁边的昴抓抓头,震惊之余感受到安娜塔西亚的恶人特质。 话虽如此,接下来要一同行动,就必须跟「铁之牙」的里卡德他们共享情报。可能的话,希望所有人、包含讨伐队都聚在一起商量。 出发前昴事先安排的保险有没有发挥作用,赶不赶得上—— 「唉哟,好像可以会合捏。」 「啊?」 昴正深思,身旁凝神看向前方的里卡德突然这么说。 听到这话连忙跟著看过去,但昴的眼睛却看不穿夜晚平原的黑暗。不管他怎么看,脖子都只是越来越歪。 「用不著那么拼命,等个一下子就知道咧。放心呗。」 「一看就知道的人,就别装模作样啦。」 「是咧,讲了就会被说是装模作样。——虽然有点远,不过从对面过来的是偶们佣兵团的另一半。」 「另一半?」 听到这话昴皱眉。 「铁之牙」的另一半,也就是伤者,应该都回王都了才对。 「另一半的意思,就是原本的意思咧。一开始,偶们『铁之牙』就只派出一半的人来讨伐白鲸。因为剩下的一半有别的事要做咩。」 「是要做什么?」 「要是有其他人闯进街道,就有可能被卷入战斗呗?所以说,就必须封锁街道的另一边。他们昨天晚上连夜出发,所以才没机会跟小哥见到面。」 听了里卡德的说明,昴点头表达理解。 原本对他们没有倾注全力讨伐白鲸感到不满,但毕竟都出借里卡德和咪咪这两大主力了。考量到讨伐失败就有可能全灭,就不能说安娜塔西亚分散风险的判断有误。虽然不喜欢就是了。 这让手牌少、除了全力投球外没有其他选项的昴好生羡慕。 「那,现在过来的就是剩下的同伴啰。那边是谁在负责?」 「咪咪的弟弟堤比—!就跟黑塔洛一样,可以跟咪咪一起施展合体技喔—!很厉害——!」 夸张回答昴的问题的咪咪挺起胸膛。 光听到她充满朝气却又含糊的回答,就让人对那一半的同伴感到不安。 「不不不,毕竟弟弟很踏实。所以另一个弟弟像姊姊或弟弟的机率是一半一半……?」 「用不著担心,堤比是里头最聪明滴。帐目啦谈判啦都是他负责,是大小姐的左右手咧。也很擅长应付咪咪,是黑塔洛的高级版滴!」 「别那样讲啦,黑塔洛太可怜了……」 被姊姊和团长讲成这样,黑塔洛实在可怜至极。 话虽如此,对他的怜悯先放在一旁,「铁之牙」有追加人手是个好消息。方才想到要讨论商量的场合,就设定成跟他们会合后吧。 对付「魔女教」的对策会议——恐怕,库珥修阵营的威尔海姆他们也察觉到了。问题在昴的说明方式。 跟打白鲸的时候一样,说明时不能触及「死亡回归」。 「可是,真是个难题耶……嗯?」 昴正烦恼时,面前已经可以看见莱卡群扬起的烟尘。照里卡德说的,他们是要跟这边会合的「铁之牙」集团。只是哪里不太对劲。 「————」 脑袋一隅产生异样感。昴凝神细看对面,然后注意到。 从正面逼近的莱卡群里,有一只特徵不同的影子混在其中。 随著距离缩减,模糊的轮廓逐渐转为清晰,昴才知道那个特徵是地龙本身才有的。 然后,跨在那只蓝色地龙上的是—— 「——为什么是你!」 「面对援军,这种说法很过份呢。你还是老样子。」 彼此都停下,骑著龙互相对峙。 对方礼貌地抚摸淡紫色头发。身著庄严的近卫骑士团的白色军装,嘴角悠哉上扬微笑的美男子。 ——结下梁子的人物——由里乌斯·尤克历乌斯姿态优雅,盯著昴看。 5 鼻子皱起来的帕特拉修,用锐利的眼神威吓对面的蓝色地龙。 昴边摸它的脖子,边安慰心情相同的伙伴。 虽然交往时间短暂,但现在的昴和帕特拉修之间已经缔结一同穿越生死的强大羁绊。 即使隔著缰绳,帕特拉修的想法也如实传达给昴。 「打断你的自我感觉良好很过意不去,但能否别再诱惑我的地龙?我这边的地龙也是血统优秀,就算被诱惑也不会随便过去的。」 「喂,帕特拉修!你这家伙,竟然是在搭讪!我还以为你的心情跟我一样,结果却是背叛我!?在决一死战之前不要发春啦!」 「那头地龙没小哥你说的那样咧。出发前不就对你忠心耿耿了咩。而且小哥的地龙,是勾椎的母龙捏。」 「你是女的!?」 昴对骑龙的性别感到惊讶,而当事龙帕特拉修则是一脸困惑。 听到这对话,由里乌斯耸肩。见他那样,看来刚刚他讲的是很难笑的笑话。昴对此想破口大骂,但在那之前—— 「在这种地方会合喵,由里乌斯你的派头可真大呀。几个小时前我们可是在拼死拼活呢。」 「被你这样讲实在没什么面子。但可否容我订正呢,菲莉丝。我不是由里乌斯这号人物。我呢……就自称是由里吧。」 菲莉丝的轻蔑讽剌,被由里乌斯以认真表情开玩笑应对。 无意义的假名让全员都翻白眼,但他却用爽朗的微笑带过这些视线。 「只是说假如,有名拥有骑士身份的人物加入被雇用的集团,而不是伦落为佣兵。由里乌斯·尤克历乌斯这名骑士并没有加入『铁之牙』,在这的只是一名叫做由里的男子而已。」 「原来如此喵。还是一样,名门望族家的骑士道麻烦透顶—。还好菲莉酱是没落贵族~」 「我并不认为身为骑士很麻烦喔。虽说只是想帮助友人就得考虑很多是个问题没错。——说来多余,由里乌斯·尤克历乌斯所受的闭门反省处罚,在昨天晚上日期变换的时间点就解除了。这个要先声明清楚。」 「打什么无聊的预防针……那个假名是有意义吗。」 竖起耳朵听由里乌斯和菲莉丝的对话,哂嘴的昴恶言恶语。 别开视线,嘴唇往下弯的样子给人耍脾气的感觉,不过实际上确实如此,所以也没什么好辩解的。 听到昴讲这种话,由里乌斯突然看过来。他让地龙前进,站在昴的正面,说: 「你比我想得还有精神,真是太好了。——身体状况如何?」 「——哼!」 由里乌斯关心自己身体状况的发言,在昴的脑子里发出敲击声。 只觉得由里乌斯的问话是揶揄讽刺。对他来说是几天前——对昴来说是将近两周前的屈辱,但够让自己清晰忆起了。 以「牵制」这层含意来说效果十分显著的发言,让昴压抑住已经冲到喉咙的唾骂,封印住肝火。 咳嗽,深呼吸,做出淡然的表情,然后装模作样地拨起短短的浏海。 「哦,还好啦,不就擦伤而已?涂个口水就好啰?你才是,以援军身份出场不嫌太慢吗?什么?因为对外行人认真,所以忙著在写报告和反省文给上面的人看?」 从闭门反省这个话题联想,昴边推敲里头的内情,边用自己擅长的煽动攻击出招。结果,由里乌斯表情变得有点心虚。 「虽然我不是说那个,而是指讨伐魔兽的名誉负伤……不过那时候的伤似乎都康复了,真是太好了。毕竟原本就不是严重到像外观一样的伤势。擅长博取同情的你,只是夸张装痛倒地打滚啦。」 「哈哈哈哈哈哈!」 「呵呵呵呵呵呵!」 乾笑声在两人之间交错,一触即发的气氛开始飘荡。 周围是怎么看待这状况的呢?菲莉丝和里卡德觉得很有趣而彻底旁观,咪咪为了找弟弟而跑去对面的佣兵团里。 所以负起收拾现场责任的人必然会是—— 「重温旧情是很不错,但现在不是这么做的时候吧。」 站到前面,如此告诫的,是跨在地龙上的老剑士——威尔海姆。 他规劝相瞪的两人后,用沉稳的蓝眼睛看著由里乌斯。 「此时率援军助阵,不胜感激。我方战力已因与白鲸战斗大量耗损。……身为固执己见令众人配合之身,实属不安。」 「威尔海姆先生,才没那么回……」 听到威尔海姆降低音调这么说,昴连忙插嘴。 讨伐白鲸对昴来说,是诸多破关条件里头的一道障壁。 里头确实存在昴独善己身的意思,但威尔海姆从未做出让人觉得是负担的事。 无法说明一切令人著急,但至少只有这股内疚想要抹去。 但是,在昴说完之前。 「——您的表情变得很棒了呢,威尔海姆大人。」 由里乌斯平静地这么说。 威尔海姆那双彷佛附身之物脱离的眼睛,让由里乌斯感慨深远地点头道: 「跟以前相见时判若两人。……莱因哈鲁特也能稍微得到救赎吧。」 「是吗。」 手贴下巴,威尔海姆低垂眼帘。 在那一瞬间的踌躇里,有多少纠葛浮现在老人心中呢。 周围看著他们互动的人们表情各异。同情,安心。知道内情的人多是这种反应,但只有唯一不知道状况的昴被撇在一旁。 「对于那,我无法老实应对。明知那没有过错、没有恶意,却无法原谅。——有朝一日,我会遭受报应吧。」 「光是您会这么想,想必他的心情便能舒畅许多。」 威尔海姆憋著苦楚的回答,却得到由里乌斯的肯定。接著他缓缓地将如湖水般平稳的眼神朝向昴。 昴自然做好准备,等待刚刚的唇枪舌战再起。 「得跟你道谢呢。」 「——啊?」 在忍不住出声的昴面前,由里乌斯轻盈地下龙落地。然后仰望还骑在帕特拉修背上的昴,弯腰说: 「此次讨伐白鲸,本来是王国骑士团必须完成的宿愿。为各国长年放置不理的灾厄打上休止符,实在是非常感谢。」 被他以流利的举止表达谢意,直到刚刚都还只有愤恨之心的昴根本没法反应。 「等一下、等一下。」结果,不知所措的昴身旁冒出菲莉丝插嘴。 「从头到尾,讨伐白鲸都是由卡尔斯腾公爵主导——是库珥修大人的功劳,这点不要误会啰。杀死白鲸的是威廉爷,这也很重要。」 「这我当然知道。他本身没有讨伐白鲸的力量,与他直接比剑过的我……由里乌斯曾提过。」 看来由里乌斯始终不愿废弃自己现在是佣兵由里这个设定。 「可是,」但是,他虽然接受菲莉丝的发言,却又接著说。 「他的存在成了讨伐白鲸的极大原动力,是毋庸置疑。这点,菲莉丝你也不得不认同吧?」 「喵!那是……对啦,是那样没错喵。」 手指互顶的菲莉丝,结巴的同时音量小下来。 让猫耳无法回嘴的由里乌斯,重新将视线投向昴。 「多亏了你,人们得以忘记胆怯雾的生活。——安娜塔西亚大人也会很开心的吧。」 「前半段我老实接受,但后半段就没办法。」 「还有,吾友长年的后悔也……得以迎接转折点。」 闭上眼睛,由里乌斯叹气道。 他说的吾友指的就是红发英雄,虽然知道这点,但昴却不清楚那个完美超人长年的后悔是什么。 像他那样的人物,都有让他后悔的过去啊。 不管怎样,昴不打算用扭曲的方式来接受刚刚的话。 威尔海姆的悲愿达成值得欣喜,而自己多少有帮上忙,这点昴还算有自觉。 但即使如此,面对由里乌斯的称赞,昴的内心还是五味杂陈。 「————」 虽然逞强,但对上这美男子时内心的胆怯和畏缩的懦弱始终挥之不去。 就算跨越了懦弱,下一个等著自己的又是丢人现眼的反抗心和孩子脾气。 不是没有感谢援军的心情,但对象是由里乌斯这点让昴的心顽固抵抗。安娜塔西亚的安排让昴在内心抱怨不已。 为了不让负面情感表露在脸上而费了一番功夫,同时昴长长吐一口气。 「所以结果,你想做什么?你是来做什么的?」 「——其实,已经做完了。」 「啊啊?」 没有回应昴的问题,由里乌斯发出的只是感慨深远的声响。 在昴反问之前,他先摇头说: 「没有啦。你是知道才问的吗?和安娜塔西亚大人是雇佣契约关系的『铁之牙』,仅在讨伐白鲸期间借给库珥修大人……不,是借给你。」 「唉呀?是—这样—吗?可是,大小姐说的……」 「姊姊请安静地听。」 听到由里乌斯的发言后咪咪打岔,但却被身旁长相酷似的幼猫兽人阻挠。恐怕就是那个有能力的弟弟吧。 昴侧目看他们的互动,同时为由里乌斯说的话皱眉。 「所以?你想说什么?」 「事情很单纯。白鲸讨伐成功的时候,我等就没有协助你的理由了。也就是任务解除。——然而你现在,却要带他们上哪去的样子。」 「啊哈哈哈哈—!由里乌斯真的很健忘耶—。出发前大小姐讲了很多不是吗—。虽然咪咪也忘记了—」 「请安静。」 幼猫姊弟的相声叫人在意,不过昴总算是搞懂由里乌斯想说什么了。也就是那个意思吧。 「是要『铁之牙』撤退还是继续支援,要我当场决定吧。」 「要卖个好价钱。我接到这样的指示。还是说,不需要我等的力量?」 像炫耀一样指指背后,由里乌斯逼迫昴做出决定。 话虽如此,现在可不是带著焦躁心情做出轻率判断的时候。 在这边放任怒意赶走他们是很简单,但那等于是在接下来要面临剩下的最大障壁时,先削减自己战力的愚蠢行为。 话虽如此,唯唯诺诺地承诺由里乌斯口中的「好价钱」也是问题。 开出空头支票在谈判中是坏棋,不仅如此,昴的判断左右了许多人的性命,以及一名少女的未来。 「————」 在旁边等候的威尔海姆他们没有出嘴,只是静静看著沉默的昴。 假如昴在这里请求帮助,他们在这场谈判中就会以为「库珥修阵营」卖命的形式,对他揭示雇用「铁之牙」的对策吧。 不过,对他们来说,只是卖人情的对象换做他人。 就现状而言,昴和库珥修之间的人情债是一比一的对等状态,老实说不是很想瓦解这个平衡。 「————」 接著看向里卡德率领的佣兵团,双手抱胸的里卡德作壁上观貌。咪咪也在旁边学团长,双手抱胸抖动耳朵。 想起里卡德方才对魔女教之战兴致勃勃的态度,就能理解了。 他看穿昴即将与由里乌斯谈判,所以才适当地配合。 「骯脏。卡拉拉基人真的很脏……」 「不要看著偶的脸讲那种话咩。先讲清楚,偶也是不情愿滴。所谓的掌握他人弱点就是会这样咧。只是比起那个,是喜欢钱的问题……」 「你的挣扎也太快结束了!根本一开始就靠不住嘛!」 虽说只是形式上的老大,但昴没打算求助隶属于敌方的里卡德。 总而言之,在这样令人不快的谈判下,昴的答案也只剩下yes。 与人情借贷关系回到平手的库珥修阵营不同,现在是安娜塔西亚单方面地在卖人情。虽是苦涩的决定,但除了忍气吞声外别无他法。 在这边拒绝援军,才叫蠢到极致的决定。 要是有能够将与「铁之牙」的契约直接导向魔女教之战的魔法手段—— 「魔法…魔法……?在雾里,和白鲸……还有,在街道的契约……」 追求对自己最有利手段的昴将突然想到的单字排在一起。乍看之下是毫无联系的单字排列,但些微的头绪却让思考发热。 模糊影像逐渐连结起来,在昴的脑海中形成一个答案。 然后—— 「白鲸的讨伐尚未结束……怎么样?」 「——很有趣的发言。」 昴那听起来带著苦味的话,让由里乌斯眯起眼睛回应。 听到昴的发言,他背后的「铁之牙」不用说,连讨伐队的人们都动摇了。其中又以瞪大眼睛的威尔海姆最苛责昴的良心。 但是,和威尔海姆达成悲愿的源由不同,这边也有不能搁置不管的问题。那就是—— 「白鲸,那只魔兽很有可能是魔女教的走狗。我知道有个魔女教的家伙说过类似的话。」 ——那是在第三次的世界,也就是前一轮最后的场合吧。 在森林里头和贝特鲁吉乌斯对峙,输给狂人的「不可视之手」。之后,看到爱蜜莉雅的尸体被踹而被无力感给打垮的时候。 那时,狂人边辱骂昴边说溜嘴。 『——还用雾封锁街道,就是为了不让人妨碍我的爱!』 为什么那家伙会知道? 为什么讲得像是他自己干的好事? 还有在严厉惩罚后,决定冰冻世界的终焉之兽说的话。 「一个了解内情的家伙称白鲸为『暴食』。那毫无疑问跟魔女教有关,因此那只魔兽现身的原因应该跟我们的目的地有关系。」 贝特鲁吉乌斯把白鲸叫到街道上,妨碍他人进出梅札斯领地。而目的当然就是为了他的疯狂行径。 也就是说,笼罩街道的白鲸之雾是为了攻击宅邸——攻击爱蜜莉雅所做的准备。 「我们已经灭了魔女教的威风,接下来必须跟他们做个了断。不只这次的份,还包括这四百年来他们欠世界的债。这样才叫终于讨伐完白鲸吧。」 「————」 「雇主给报酬下命令你们就得工作吧。可别半途而废了,佣兵。还是说,你们要付违约金夹著尾巴逃回去?」 强硬地说完,昴看由里乌斯怎么出招。 内心为自己发言根据之薄弱感到心荡神驰。但是,现在的昴才能够大言不惭笑著捏造根据。 收集散落在轮回里的情报,集结成束后才纺织出的推测。 至今也曾有过类似的经验,但这次的推测可信度格外薄弱。毕竟最关键部分的情报,是在自己意识不清醒的时候听到的内容。 接合以后看起来还算像样,可是能不能说服人就不知道了。 就算不行,至少可以当作继续谈判的开端—— 「呼嗯,好歹可以给个及格。」 「啥? 」 「既然可以稍微让我们的名声听起来响亮点,那大致就按照你的主张去做吧。这样安娜塔西亚大人也不会颜面扫地。」 「等、等一下!」 太过明辨是非的回答,反而让昴连声喊停。可是,由里乌斯淡淡地凝视慌张的昴,说: 「怎么了?用不著担心,『铁之牙』会继续协助你。报酬就如你说的,已经由安娜塔西亚大人支付了。还有什么问题吗?」 「怎么那么爽快……应该说,是怎样,这么懂事好讲话!你……!」 正要说出的话,让昴注意到自己极度厌恶的部分。 关心爱蜜莉雅阵营的状况,由里乌斯配合昴的幼稚言论答应出力。而他这份体贴,是昴不想去注意的地方。 对昴来说,他希望由里乌斯是个永远无法互相理解的讨人厌家伙。 ——结果被迫察觉到自己这么祈求的卑劣心情。 「对,没报酬谁要做事咩。脑袋差的傻瓜敲一次竹杠就没咧,聪明的对象就有很多次机会啰。」 「结果最后会被敲竹杠这点没变啊……」 里卡德插嘴,昴庆幸并搭话。像这样老是逃向轻松方向的自己,也叫人厌恶。 混合昴的自我嫌恶和对他人的嫌恶,形势单方面变得险恶。 但是,昴也是懂的。老早以前就懂了。 「是我、不好。……混帐,抱歉。啊啊,可恶,我不想说这种话啦。我也知道,我那个时候……」 手贴著额头,试图说出理性答案的昴烦闷不已。 可是,怎么也找不到适合的字句,即使脑袋理解。 带来援军,还表示要参战。这边应该要感谢由里乌斯才对。 以前确实跟他有过节,但那是昴的急躁引起的结果,如今可以冷静回顾过往,就很清楚是哪一边错了。 以及那个时候,为什么由里乌斯要做那种事—— 「————」 听著昴结结巴巴的话,由里乌斯什么都没说。 他应该知道昴想说什么吧,他应该可以抢先昴一步说出答案的。 但是他没那么做,而没那么做的他让昴恨得牙痒痒。要是能就这样恨他恨到天荒地老该有多好。 「是我、不对。对不起,我跟你……道歉。」 昴用低沉、挤出来的声音,说出这句话。 对昴来说是连回想都厌恶的记忆,但身在为了有朝一日能挥别这过去而必须正视的场合,面对著有朝一日必须做出了结的对象 ,他这么说。 听了这番谢罪的话后,由里乌斯闭上眼睛,然后慢慢点头。 「我才是,要为自己的无礼道歉。那时候的言行,虽然没法全部撤回,但只有侮辱你这点,我打从心底致歉。」 由里乌斯就这样回应昴的歉意。 他的话中洋溢真挚,直接到昴知道累积在心头的嫌恶感情被溶解。 因为知道,所以昴也下龙,和眼前的「骑士」站在同样的地面上,以相同高度与他正面相对。 黄色瞳孔里映照著自己,昴自己的黑色瞳孔映照著骑士。 「抱歉。不过,」 「嗯。」 「我还是最讨厌你了。——虽然觉得抱歉,虽然感谢你现在来帮忙,但我还是最讨厌你了。真的、打从心底、十二万分的讨、厌、你!」 最后面甚至一个字一个字念,而且每讲一个字,脑袋就左右摇晃又粗鲁地放话。 而被他这样正面丢出敌视的由里乌斯则是目瞪口呆。 然后表情突然瓦解。 「那就好。反正我也没打算和你当朋友。」 说完,又拨起头发灿笑,做出招牌的惹人厌举动。 6 「啊~老实说,像这样担任会议主角我很不擅长,被人用认真眼神盯著看的话,我会害羞的……」 五十人围坐成一圈,站在中央的昴一脸不知所措地说。 地点在鲁法斯街道,时间是黎明前,与会者是讨伐队全体。 成功克服白鲸战的团体,与由里乌斯率领的「铁之牙」援军会合。尽管人数增加,但也到了共享目的和情报的时候。 为此,提议先整理一下彼此的情报的人就是昴,但—— 「我压根儿没想到要站在大家的正中央……」 以由里乌斯、菲莉丝、里卡德和威尔海姆这些面孔为首,被这些身经百战的士兵包围,昴只能胆怯。 在原本的世界就因为和人应对的能力低下而烦恼。当然不可能会有站在大家面前的经验,也有自觉自己的个性不适合站在别人上头。 但是,他们却朝这么胆怯的昴投以一定信任的目光,昴也不讨厌这样,只是觉得伤脑筋。 「总而言之,总结一下吧。呃,接下来我们将前往梅札斯领地……应该说是罗兹瓦尔宅邸。恐怕,不,是魔女教一定会在那出现。」 「魔女教啊……」 一出现魔女教这字眼,大家的表情各自产生复杂的情感。 按照之前的对话走向,与会者应该很多人已经做好相对应的觉悟,但知道实际对手是谁后,感觉的方式也会改变。 在这个世界,魔女教是以什么样的形式被众所皆知,而他们又是怎样接受其存在,昴完全不知道。 「对我来说,只能用最坏来形容。」 而从大家的反应来看,这应该是共同认知。 「昴。你是怎么察觉到白鲸与魔女教的关系的?」 直呼名字没有加任何称呼的人是由里乌斯。 方才互相表明真心话之后,由里乌斯的态度变得格外平易近人。老实说,对这样的变化感到很复杂,但现在先以回答这问题为优先。 「说来可恨,我有偶遇魔女教徒的经验。不能说平安无事以外,还增加了满满的厌恶回忆……不过里头有个多嘴的家伙。」 「这样啊。……骑士团的推测没有错呢。」 「真的捏。威廉爷追查的资料,也是推导出这样的结论。」 「你们都知道?」 昴的话由里乌斯能够理解,而且菲莉丝也点头同意。他们的态度让昴大吃一惊,但威尔海姆缓缓摇头。 「会察觉到关连性完全是偶然。白鲸的出现分布图,和有魔女教活动的纪录吻合的地方多到不自然。——但不能说是确切的证据。」 「对威廉爷来说白鲸才是目标,魔女教只是附加的。不过菲莉酱一开始听到时也半信半疑啦。」 「骑士团里也有出现类似的看法。但是不脱流言蜚语之类,都停留在笑话的次元。」 由里乌斯声肩,威尔海姆叹气道:「很正常。」听著他们的对话,昴粗鲁地抓头。 「总而言之,心里有底的你们相信我的话对我来说是很幸运。不管怎样,相信魔女教的人说的话……这种事会大幅降低信赖感,但白鲸跟那些家伙有关是千真万确。原本魔兽就是魔女创造出来的吧?」 「传说是这样,但魔兽的存在及起源都没人知道。有的像普通生物会繁殖,也有的像白鲸那样突然出现。不过,像白鲸那样的例外,基本上就只有『黑蛇』和『大兔』而已。」 「总觉得出现了不能听漏的单字,但是蛮恐怖的,所以会议就先继续进行啰?」 看大家点头没有异议,昴咳嗽清嗓后推动话题。 魔女教在暗中搞鬼,以此为开场白后,下一件必须让所有人知道的事就是…… 「魔女教的目标是爱蜜莉雅,但他们不只宅邸,连附近的村庄都打算烧毁。所以说必须赶走那票家伙。」 「赶走。昴啾你啊,讲的话太天真啰——」 菲莉丝眼波流转看著昴,语带深意并拉长尾音。 妖艳的举动让背脊打寒颤。只不过,对方是男的。 「太天真是怎样?」 「那些家伙,全部宰了不就好了喵。从以前的纪录来看,那样做才是对他们的正确处置法吧?」 「————」 听到菲莉丝提议杀光他们,昴惊讶到张开嘴巴。不是因为他的偏激发言而震惊,而是被做出天真发言的自己给吓到。 杀光他们!他们是该死的害虫!明明曾经在脑海反覆这么想,现在却说出天真至极的话,这种心境转变才叫人惊讶。 一定是因为应该以「什么」为优先的想法,最终在自己心中改变了吧。 「只要能保护宅邸和村民就好。看是要赶走还是驱逐,或是揍飞砸烂,又或者痛宰、扭断磨碎烧毁……」 「知、知道了。我们非常理解你对他们的愤怒了。」 「——啊!糟糕。不对,不是的。我并不是因为满怀怒意和憎恨才决定要开战的。说我接近爱蜜莉雅酱的理由是为了报复根本是瞎猜!」 「又没人说那种话喵!?」 讲著讲著怒火再度燃烧起来,结果就是被由里乌斯和菲莉丝劝说要息怒。可是不需要粉饰这点算是一大收获。 在以前的轮回昴的动机会被怀疑,但这次却没人起疑。是哪边不同呢?昴歪头疑惑。 「用那么犠牲自己的作战法击落白鲸,事到如今有谁会那样瞎猜啦喵?昴啾意外的不相信人耶。」 「才没有不相信人咧……」 毕竟,曾被这么说的菲莉丝和库珥修怀疑过。 但是,现在哈哈笑的他丝毫没有隐藏怀疑的样子。这也是因为昴的意志和行动改变而产生的变化吗。 「不管怎样,魔女教出动这点是毋庸置疑。从他们的教义和活动来看,爱蜜莉雅大人在王选报上姓名时就可以预想得到。」 撇开昴的内心不管,由里乌斯的观点得到在场全员的认同。那心领神会的反应,让昴终于道出总是错过发问机会的疑问。 「我想问一下,爱蜜莉雅的名字出现魔女教就会出动,这个观点是从何来的?大家都马上接受实在很神奇……不过魔女教内部不是有很多地方都没人清楚明瞭吗?」 「才想说你知道魔女教会出动,结果却讲这种话?」 昴的问题让菲莉丝愣住,然后抚摸猫耳。 原本以为会被嘲笑无知,所以昴也不在意。 「唉哟,没时间了。就正常地讲一下嘛。所以,到底是为什么?」 「不知道的人负责统率反而奇怪吧7……被魔女教极度重视、信奉的『嫉妒魔女』莎缇拉。这个你知道吧?」 「还好。老实说,之前只知道皮毛,顶多就看过图画书的程度。」 「亲眼看过魔女教的人几乎都不在咧,所以很正常呗。偶也只是听说。反正,知道魔女教徒信仰那个莎缇拉就行咧。还有,那个叫莎缇拉的魔女是半妖精哟?」 「这个我也知道。」 昴所看过的图画书里没写到这个情报,但是在听碧翠丝讲「嫉妒魔女」时曾经听过。 还有即使在王都,爱蜜莉雅的容貌和出身也频繁地被拿来跟「嫉妒魔女」比较,每每都炒热话题。 那不是她应该被责备的地方。昴每次都为此而愤慨。 「爱蜜莉雅的…外貌特徵和魔女很像吧?可是,那不构成责备她的理由。根本就搞错憎恨的对象了。」 「大部分的家伙不这么想呗。莎缇拉的所作所为姑且不论。回到魔女教的话题……很简单,因为那些家伙觉得半妖精的存在很碍事啰。」 「啥?」 昴的喉咙不自觉发出莫名其妙的声响。但是,周围的反应却不觉得里卡德的话有什么特别的。也就是说,这是一般人的共同认知。 「为什么? 一般来想……是不知道那些家伙平常在想什么,可是一般来说,去迫害跟最景仰的魔女同为半妖精的人,这实在……」 「正因为他们信仰虔诚,认定那是唯一存在,所以才不容许相同却又不一样的存在吧。虽然像但不一样,就只是假货。——对他们来说。」 那声音极度冰冷,还灌注冷彻心扉的杀意。 愣了一下,昴立刻看向发出这声音的人物的方向。而那个人也正看著昴,两人的视线缠绕在一起。 昴被简直就像要把自己的内在看透的视线吓到退缩。而那个人… 「刚刚的喵——只是菲莉酱推测的哟?」 他立刻变化表情还吐舌头,装作刚刚的气氛不存在。 几近骤变的态度变化让昴接不下去,但菲莉丝却佯装不知他的惊愕,身子前倾说: 「魔女教的家伙脑袋有问题又不是现在才开始,那种事怎~样都无所谓吧?问题在狙击爱蜜莉雅大人的魔女教,是由哪一个在主导。」 「是说大罪司教呗。」 「——!?你知道这称号?」 菲莉丝改变话题,里卡德同意,而这边出现的单字让昴紧咬不放。 大罪司教——那是贝特鲁吉乌斯报上名号时的头衔,不仅如此他还称自己掌管「怠惰」。 「魔女教的大罪司教很有名吗?」 「在那伙人之中,算是有名滴。以前,在『嫉妒魔女』大肆活跃前,除了莎缇拉以外不是还有其他魔女咩。」 「傲慢,愤怒,怠惰,强欲,暴食,色欲。——冠以大罪之名的六名魔女,据说每个都被接受嫉妒之名的莎缇拉给吞噬。」 冠以大罪之名的魔女——这以前也曾在哪听过。 说到这世界的魔女,本来以为就是嫉妒魔女莎缇拉,没想到竟然还曾经有冠以其他大罪之名的魔女。 「只是,魔女教的干部……不知道这样说对不对,听说干部就是取代那些死去的魔女,自称那些大罪之名。嫉妒是他们信奉的莎缇拉的象徵。也就是说,除此之外——会有六个大罪司教。」 「六个……」 听了由里乌斯的说明,昴对魔女教的深不可测倒抽一口气。 贝特鲁吉乌斯自称是「怠惰」时,就可以猜想到会有人负责其他大罪。说到七大罪,对昴来说就是小众文化还有充满熟悉中二要素的经典字词。话虽如此,听到这单字会这么激动,是因为亲身体验过的「怠惰」的印象实在是恶劣至极。 ——而那样的人,还有五个。 「不过,应该是『暴食』的白鲸已经被我们打倒。其他大罪司教接下来应该也会到梅札斯领地露脸。这是一口气打倒魔女教的机会。」 「唉哟,好豪迈~。不过,击溃来历不明的魔女教的机会这点菲莉酱也同意。他们的同伴,光是在露格尼卡,所作所为都相当瞧不起人啊。」 「白鲸也一样,危害整个世界。还曾让骑士团长饱尝长久辛酸。除了我以外的众多骑士,也对这难得的机会很感激吧。」 菲莉丝和由里乌斯都赞同昴的意见,里卡德也露出好战的笑容,威尔海姆只是肃穆地点头回应。 既然取得共识,昴就以现在的战力,以及所拥有的未来情报拟定作战方针。——不过策略本身极度简单,布局也都已经准备好。 「原本最差的情况,是得用方才讨伐队的一半人数来执行作战,不过多亏和由里乌斯你们会合,所以人数上的不安已经消失。我认为可行。」 「我想订正一件事,就是我的名字是由里。确实是跟尤克历乌斯家的长子很亲近,但还请多留意这点。」 「那个设定在公众场合以外都只是个麻烦!话题都没进展啦!」 「平常就多留意,关键时候就不会出现破绽,这是秘诀喔。」 「既然说出平常多留意这种话,那就不要做近卫骑士的打扮呀!入戏程度太低啦!!」 怒吼隐藏身份的工作做得太随便的由里乌斯后,喘气的昴环视大家的脸,然后咳了一下。 「那么,接下来就开始简单说明连猴子都能懂的——猎杀魔女教作战。」 扭曲脸颊笑得像个坏蛋的昴,披露作战法。 月亮西斜,曙光乍现鲁法斯平原。 ——此次轮回的最后一天清晨,静悄悄地开始。 《完》 后记 嗨,大家好!你们好,我是长月达平,对一部份的人来说是鼠色猫。 这次也很感谢您陪伴re:zero!故事终于来到第七集,集数越来越多了呢。要是作者 也能不输给作品中的人物,日日成长的话就好了。这种发言与其说是成长,更像是老了。 那么,这次要报告一件非常重大的事和表达感激。 我想已经有人知道了,就是这部作品《re:从零开始的异世界生活》决定要做成动画在电视上播放了! 这也是多亏了大家的声援。真的、真的非常感谢! 已经在后记写过很多次,这个故事原本是在网站「成为小说家吧」开始连载的网路小说。 投稿开始距今已经超过三年,承蒙许多读者阅读而得以化为实体书籍的事,简直就像昨天才刚发生,但实际上已经是超过两年的岁月了。不过从那时开始,忙碌到真的眼睛打转的日子持续到了现在。 作品目前能够变成本传七集和外传两集,真的要献上大大的感谢。 在这样的日子里,还出现要推出动画版的事迹,能够向各位报告这件事的我真的喜不自禁、感激不已。 实在是非常感谢。 不过,动画版的故事并非到了结局,作品本身还在持续。 里头的角色们的故事都还在半途,作者本身也还没满足到要停笔,今后也会踩满油门继续努力。因此阅读本作的读者大人若能和我一起走下去的话,是我的幸运。 以动画为契机,让更多人知道这部作品,我想把这当成继续书写有趣故事的活力,所以今后还请多多指教! 好啦,因为继续奔放下去的话篇幅会不够,所以先来致谢。 首先,是责编i大人。从re:zero开始推出实体书到现在,没有i大人的协助就不可 能达成。真的是先给零再开始,谢谢您。 担纲插图的大冢老师。要给角色们的魅力赋予最大程度的色彩和形体,没有大冢老师的画力根本不可能达成。这次也要谢谢您的封面圆和充满危险能量的插图!接下来,我很期待大冢老师画的角色动起来! 设计师草野老师,也谢谢您的关照。封面和标题logo不用说,re:zero相关的诸多场合也都要谢谢您!今后,总而言之,也请大力多多指教! 然后是漫画版的マツセダイチ老师和枫月诚老师,承蒙两位描绘出可爱、有时让人痛心的re:zero世界。最近收到的感想有蛮多是从漫画接触再来看小说的人,真是太感佩两位了!谢谢你们。 其他还有mf文库j编辑部、行销人员、校阅人员以及书店的工作人员,总是受到这么多人关照。实在是非常感谢。 还有在最后,要向总是阅读本作、以温暖声援给予作者力量的众多读者们最大等级的感谢。今后也请多多指教。 那么,下一集再相会! 2015年8月 长月达平《动画化发表后一个月、兴奋状态尚未冷却》 嗨,大家好!你们好,我是长月达平,对一部份的人来说是鼠色猫。 这次也很感谢您陪伴re:zero!故事终于来到第七集,集数越来越多了呢。要是作者 也能不输给作品中的人物,日日成长的话就好了。这种发言与其说是成长,更像是老了。 那么,这次要报告一件非常重大的事和表达感激。 我想已经有人知道了,就是这部作品《re:从零开始的异世界生活》决定要做成动画在电视上播放了! 这也是多亏了大家的声援。真的、真的非常感谢! 已经在后记写过很多次,这个故事原本是在网站「成为小说家吧」开始连载的网路小说。 投稿开始距今已经超过三年,承蒙许多读者阅读而得以化为实体书籍的事,简直就像昨天才刚发生,但实际上已经是超过两年的岁月了。不过从那时开始,忙碌到真的眼睛打转的日子持续到了现在。 作品目前能够变成本传七集和外传两集,真的要献上大大的感谢。 在这样的日子里,还出现要推出动画版的事迹,能够向各位报告这件事的我真的喜不自禁、感激不已。 实在是非常感谢。 不过,动画版的故事并非到了结局,作品本身还在持续。 里头的角色们的故事都还在半途,作者本身也还没满足到要停笔,今后也会踩满油门继续努力。因此阅读本作的读者大人若能和我一起走下去的话,是我的幸运。 以动画为契机,让更多人知道这部作品,我想把这当成继续书写有趣故事的活力,所以今后还请多多指教! 好啦,因为继续奔放下去的话篇幅会不够,所以先来致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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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也是多亏了大家的声援。真的、真的非常感谢! 已经在后记写过很多次,这个故事原本是在网站「成为小说家吧」开始连载的网路小说。 投稿开始距今已经超过三年,承蒙许多读者阅读而得以化为实体书籍的事,简直就像昨天才刚发生,但实际上已经是超过两年的岁月了。不过从那时开始,忙碌到真的眼睛打转的日子持续到了现在。 作品目前能够变成本传七集和外传两集,真的要献上大大的感谢。 在这样的日子里,还出现要推出动画版的事迹,能够向各位报告这件事的我真的喜不自禁、感激不已。 实在是非常感谢。 不过,动画版的故事并非到了结局,作品本身还在持续。 里头的角色们的故事都还在半途,作者本身也还没满足到要停笔,今后也会踩满油门继续努力。因此阅读本作的读者大人若能和我一起走下去的话,是我的幸运。 以动画为契机,让更多人知道这部作品,我想把这当成继续书写有趣故事的活力,所以今后还请多多指教! 好啦,因为继续奔放下去的话篇幅会不够,所以先来致谢。 首先,是责编i大人。从re:zero开始推出实体书到现在,没有i大人的协助就不可 能达成。真的是先给零再开始,谢谢您。 担纲插图的大冢老师。要给角色们的魅力赋予最大程度的色彩和形体,没有大冢老师的画力根本不可能达成。这次也要谢谢您的封面圆和充满危险能量的插图!接下来,我很期待大冢老师画的角色动起来! 设计师草野老师,也谢谢您的关照。封面和标题logo不用说,re:zero相关的诸多场合也都要谢谢您!今后,总而言之,也请大力多多指教! 然后是漫画版的マツセダイチ老师和枫月诚老师,承蒙两位描绘出可爱、有时让人痛心的re:zero世界。最近收到的感想有蛮多是从漫画接触再来看小说的人,真是太感佩两位了!谢谢你们。 其他还有mf文库j编辑部、行销人员、校阅人员以及书店的工作人员,总是受到这么多人关照。实在是非常感谢。 还有在最后,要向总是阅读本作、以温暖声援给予作者力量的众多读者们最大等级的感谢。今后也请多多指教。 那么,下一集再相会! 2015年8月 长月达平《动画化发表后一个月、兴奋状态尚未冷却》 嗨,大家好!你们好,我是长月达平,对一部份的人来说是鼠色猫。 这次也很感谢您陪伴re:zero!故事终于来到第七集,集数越来越多了呢。要是作者 也能不输给作品中的人物,日日成长的话就好了。这种发言与其说是成长,更像是老了。 那么,这次要报告一件非常重大的事和表达感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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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说大致知道这一集的核心人物,但是由我和威尔海姆先生一同做下回预告,该说太过新鲜还是紧张呢?」 「您太谦虚了。与昴殿下不同,我是这方面的门外汉。万事皆遵从昴殿下的指示,因此还请别客气尽管吩咐。」 「呜喔喔呜,这实在是太不敢当了!好好好,这种时候就进入通知吧!大发表,什什、什么!re:zero确定要推出电视动画版!!这个发表由我和威尔海姆先生来主持好吗!?」 「这是昴殿下一路走来的足迹,吸引诸多人士关心而有的结果。在下简直感同身受,胸口热了起来……」 「但是一路走来的足迹,里头也有很多丢人现眼的部分啊……!」 「这没什么,年轻时任谁都会有丢脸的事迹。决定要出动画版虽然也叫人高兴,但其中还有漫画版预定要发售。」 【插画281】 「啊,是的,没错。在月刊big gan gan大受好评连载中的第二章、宅邸篇的第二集将在十二月发行!同样的,在月刊ic alive连载的第三章,有威尔海姆先生登场的内容,其第一集将在十二月发行!」 「原来如此,万万没想到两边都同样在十二月发售。两本一起购买是最妥善…… 嗯?昴殿下,这是……」 「你说过了吧,威尔海姆先生。任谁年轻时都会有丢脸的事迹。」 「确实,嗯,我是说过。」 「就是这样,时间大约在本传的四十年前——!在王国发生的大规模内战,描写『亚人战争』时代的外传 《剑鬼恋歌》 也决定要发行了!也是在十二月!」 「外传小说,和漫画版第二章和第三章将同时发售。虽是年轻时的不成熟丑态,但有兴趣之人还请捧读。」 「哦!在最后已经老练到很专业了!真要做的话我们还是办得到的嘛!」 ※编按:以上均为2015年的日版发行时间 「虽说大致知道这一集的核心人物,但是由我和威尔海姆先生一同做下回预告,该说太过新鲜还是紧张呢?」 「您太谦虚了。与昴殿下不同,我是这方面的门外汉。万事皆遵从昴殿下的指示,因此还请别客气尽管吩咐。」 「呜喔喔呜,这实在是太不敢当了!好好好,这种时候就进入通知吧!大发表,什什、什么!re:zero确定要推出电视动画版!!这个发表由我和威尔海姆先生来主持好吗!?」 「这是昴殿下一路走来的足迹,吸引诸多人士关心而有的结果。在下简直感同身受,胸口热了起来……」 「但是一路走来的足迹,里头也有很多丢人现眼的部分啊……!」 「这没什么,年轻时任谁都会有丢脸的事迹。决定要出动画版虽然也叫人高兴,但其中还有漫画版预定要发售。」 【插画281】 「啊,是的,没错。在月刊big gan gan大受好评连载中的第二章、宅邸篇的第二集将在十二月发行!同样的,在月刊ic alive连载的第三章,有威尔海姆先生登场的内容,其第一集将在十二月发行!」 「原来如此,万万没想到两边都同样在十二月发售。两本一起购买是最妥善…… 嗯?昴殿下,这是……」 「你说过了吧,威尔海姆先生。任谁年轻时都会有丢脸的事迹。」 「确实,嗯,我是说过。」 「就是这样,时间大约在本传的四十年前——!在王国发生的大规模内战,描写『亚人战争』时代的外传 《剑鬼恋歌》 也决定要发行了!也是在十二月!」 「外传小说,和漫画版第二章和第三章将同时发售。虽是年轻时的不成熟丑态,但有兴趣之人还请捧读。」 「哦!在最后已经老练到很专业了!真要做的话我们还是办得到的嘛!」 ※编按:以上均为2015年的日版发行时间 「虽说大致知道这一集的核心人物,但是由我和威尔海姆先生一同做下回预告,该说太过新鲜还是紧张呢?」 「您太谦虚了。与昴殿下不同,我是这方面的门外汉。万事皆遵从昴殿下的指示,因此还请别客气尽管吩咐。」 「呜喔喔呜,这实在是太不敢当了!好好好,这种时候就进入通知吧!大发表,什什、什么!re:zero确定要推出电视动画版!!这个发表由我和威尔海姆先生来主持好吗!?」 「这是昴殿下一路走来的足迹,吸引诸多人士关心而有的结果。在下简直感同身受,胸口热了起来……」 「但是一路走来的足迹,里头也有很多丢人现眼的部分啊……!」 「这没什么,年轻时任谁都会有丢脸的事迹。决定要出动画版虽然也叫人高兴,但其中还有漫画版预定要发售。」 【插画281】 「啊,是的,没错。在月刊big gan gan大受好评连载中的第二章、宅邸篇的第二集将在十二月发行!同样的,在月刊ic alive连载的第三章,有威尔海姆先生登场的内容,其第一集将在十二月发行!」 「原来如此,万万没想到两边都同样在十二月发售。两本一起购买是最妥善…… 嗯?昴殿下,这是……」 「你说过了吧,威尔海姆先生。任谁年轻时都会有丢脸的事迹。」 「确实,嗯,我是说过。」 「就是这样,时间大约在本传的四十年前——!在王国发生的大规模内战,描写『亚人战争』时代的外传 《剑鬼恋歌》 也决定要发行了!也是在十二月!」 「外传小说,和漫画版第二章和第三章将同时发售。虽是年轻时的不成熟丑态,但有兴趣之人还请捧读。」 「哦!在最后已经老练到很专业了!真要做的话我们还是办得到的嘛!」 ※编按:以上均为2015年的日版发行时间 「虽说大致知道这一集的核心人物,但是由我和威尔海姆先生一同做下回预告,该说太过新鲜还是紧张呢?」 「您太谦虚了。与昴殿下不同,我是这方面的门外汉。万事皆遵从昴殿下的指示,因此还请别客气尽管吩咐。」 「呜喔喔呜,这实在是太不敢当了!好好好,这种时候就进入通知吧!大发表,什什、什么!re:zero确定要推出电视动画版!!这个发表由我和威尔海姆先生来主持好吗!?」 「这是昴殿下一路走来的足迹,吸引诸多人士关心而有的结果。在下简直感同身受,胸口热了起来……」 「但是一路走来的足迹,里头也有很多丢人现眼的部分啊……!」 「这没什么,年轻时任谁都会有丢脸的事迹。决定要出动画版虽然也叫人高兴,但其中还有漫画版预定要发售。」 【插画281】 「啊,是的,没错。在月刊big gan gan大受好评连载中的第二章、宅邸篇的第二集将在十二月发行!同样的,在月刊ic alive连载的第三章,有威尔海姆先生登场的内容,其第一集将在十二月发行!」 「原来如此,万万没想到两边都同样在十二月发售。两本一起购买是最妥善…… 嗯?昴殿下,这是……」 「你说过了吧,威尔海姆先生。任谁年轻时都会有丢脸的事迹。」 「确实,嗯,我是说过。」 「就是这样,时间大约在本传的四十年前——!在王国发生的大规模内战,描写『亚人战争』时代的外传 《剑鬼恋歌》 也决定要发行了!也是在十二月!」 「外传小说,和漫画版第二章和第三章将同时发售。虽是年轻时的不成熟丑态,但有兴趣之人还请捧读。」 「哦!在最后已经老练到很专业了!真要做的话我们还是办得到的嘛!」 ※编按:以上均为2015年的日版发行时间 「虽说大致知道这一集的核心人物,但是由我和威尔海姆先生一同做下回预告,该说太过新鲜还是紧张呢?」 「您太谦虚了。与昴殿下不同,我是这方面的门外汉。万事皆遵从昴殿下的指示,因此还请别客气尽管吩咐。」 「呜喔喔呜,这实在是太不敢当了!好好好,这种时候就进入通知吧!大发表,什什、什么!re:zero确定要推出电视动画版!!这个发表由我和威尔海姆先生来主持好吗!?」 「这是昴殿下一路走来的足迹,吸引诸多人士关心而有的结果。在下简直感同身受,胸口热了起来……」 「但是一路走来的足迹,里头也有很多丢人现眼的部分啊……!」 「这没什么,年轻时任谁都会有丢脸的事迹。决定要出动画版虽然也叫人高兴,但其中还有漫画版预定要发售。」 【插画281】 「啊,是的,没错。在月刊big gan gan大受好评连载中的第二章、宅邸篇的第二集将在十二月发行!同样的,在月刊ic alive连载的第三章,有威尔海姆先生登场的内容,其第一集将在十二月发行!」 「原来如此,万万没想到两边都同样在十二月发售。两本一起购买是最妥善…… 嗯?昴殿下,这是……」 「你说过了吧,威尔海姆先生。任谁年轻时都会有丢脸的事迹。」 「确实,嗯,我是说过。」 「就是这样,时间大约在本传的四十年前——!在王国发生的大规模内战,描写『亚人战争』时代的外传 《剑鬼恋歌》 也决定要发行了!也是在十二月!」 「外传小说,和漫画版第二章和第三章将同时发售。虽是年轻时的不成熟丑态,但有兴趣之人还请捧读。」 「哦!在最后已经老练到很专业了!真要做的话我们还是办得到的嘛!」 ※编按:以上均为2015年的日版发行时间 「虽说大致知道这一集的核心人物,但是由我和威尔海姆先生一同做下回预告,该说太过新鲜还是紧张呢?」 「您太谦虚了。与昴殿下不同,我是这方面的门外汉。万事皆遵从昴殿下的指示,因此还请别客气尽管吩咐。」 「呜喔喔呜,这实在是太不敢当了!好好好,这种时候就进入通知吧!大发表,什什、什么!re:zero确定要推出电视动画版!!这个发表由我和威尔海姆先生来主持好吗!?」 「这是昴殿下一路走来的足迹,吸引诸多人士关心而有的结果。在下简直感同身受,胸口热了起来……」 「但是一路走来的足迹,里头也有很多丢人现眼的部分啊……!」 「这没什么,年轻时任谁都会有丢脸的事迹。决定要出动画版虽然也叫人高兴,但其中还有漫画版预定要发售。」 【插画281】 「啊,是的,没错。在月刊big gan gan大受好评连载中的第二章、宅邸篇的第二集将在十二月发行!同样的,在月刊ic alive连载的第三章,有威尔海姆先生登场的内容,其第一集将在十二月发行!」 「原来如此,万万没想到两边都同样在十二月发售。两本一起购买是最妥善…… 嗯?昴殿下,这是……」 「你说过了吧,威尔海姆先生。任谁年轻时都会有丢脸的事迹。」 「确实,嗯,我是说过。」 「就是这样,时间大约在本传的四十年前——!在王国发生的大规模内战,描写『亚人战争』时代的外传 《剑鬼恋歌》 也决定要发行了!也是在十二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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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昴殿下一路走来的足迹,吸引诸多人士关心而有的结果。在下简直感同身受,胸口热了起来……」 「但是一路走来的足迹,里头也有很多丢人现眼的部分啊……!」 「这没什么,年轻时任谁都会有丢脸的事迹。决定要出动画版虽然也叫人高兴,但其中还有漫画版预定要发售。」 【插画281】 「啊,是的,没错。在月刊big gan gan大受好评连载中的第二章、宅邸篇的第二集将在十二月发行!同样的,在月刊ic alive连载的第三章,有威尔海姆先生登场的内容,其第一集将在十二月发行!」 「原来如此,万万没想到两边都同样在十二月发售。两本一起购买是最妥善…… 嗯?昴殿下,这是……」 「你说过了吧,威尔海姆先生。任谁年轻时都会有丢脸的事迹。」 「确实,嗯,我是说过。」 「就是这样,时间大约在本传的四十年前——!在王国发生的大规模内战,描写『亚人战争』时代的外传 《剑鬼恋歌》 也决定要发行了!也是在十二月!」 「外传小说,和漫画版第二章和第三章将同时发售。虽是年轻时的不成熟丑态,但有兴趣之人还请捧读。」 「哦!在最后已经老练到很专业了!真要做的话我们还是办得到的嘛!」 ※编按:以上均为2015年的日版发行时间 「虽说大致知道这一集的核心人物,但是由我和威尔海姆先生一同做下回预告,该说太过新鲜还是紧张呢?」 「您太谦虚了。与昴殿下不同,我是这方面的门外汉。万事皆遵从昴殿下的指示,因此还请别客气尽管吩咐。」 「呜喔喔呜,这实在是太不敢当了!好好好,这种时候就进入通知吧!大发表,什什、什么!re:zero确定要推出电视动画版!!这个发表由我和威尔海姆先生来主持好吗!?」 「这是昴殿下一路走来的足迹,吸引诸多人士关心而有的结果。在下简直感同身受,胸口热了起来……」 「但是一路走来的足迹,里头也有很多丢人现眼的部分啊……!」 「这没什么,年轻时任谁都会有丢脸的事迹。决定要出动画版虽然也叫人高兴,但其中还有漫画版预定要发售。」 【插画281】 「啊,是的,没错。在月刊big gan gan大受好评连载中的第二章、宅邸篇的第二集将在十二月发行!同样的,在月刊ic alive连载的第三章,有威尔海姆先生登场的内容,其第一集将在十二月发行!」 「原来如此,万万没想到两边都同样在十二月发售。两本一起购买是最妥善…… 嗯?昴殿下,这是……」 「你说过了吧,威尔海姆先生。任谁年轻时都会有丢脸的事迹。」 「确实,嗯,我是说过。」 「就是这样,时间大约在本传的四十年前——!在王国发生的大规模内战,描写『亚人战争』时代的外传 《剑鬼恋歌》 也决定要发行了!也是在十二月!」 「外传小说,和漫画版第二章和第三章将同时发售。虽是年轻时的不成熟丑态,但有兴趣之人还请捧读。」 「哦!在最后已经老练到很专业了!真要做的话我们还是办得到的嘛!」 ※编按:以上均为2015年的日版发行时间 『梦想的起始』 台版 转自 百度贴吧 香草录入组 图源:殉回仙梦 扫图:殉回仙梦 录入:逗你玩hey 赤渡银鸦 皓月星空 等不到天黑 雷姆酱 雷斯 lstytld zhang960303 1 在城堡内的庭园见到那身影时,弗利耶·露格尼卡忍不住停下脚步。 鲜艳的金发在风中摇曳,大大的红色眼睛在好奇心下睁得圆滚滚的。喘气的嘴巴露出虎牙未满十岁的少年从游廊往外伸长身子。 逃离课堂的弗利耶其实根本没闲功夫停下脚步。游廊后方现在也传来正在追他的老师的叫喊。 要是被抓到,就会被带回去上麻烦又讨厌的课——明知如此,弗利耶却无法将视线从眼前的光景移开。 「————」 露格尼卡王城内的庭园,是凝聚宫廷园艺师们的知识与技术的呕心沥血之作,有丰饶的绿意以及因应各时节的花枝招展,形成美不胜收的梦幻美景。 树丛的叶片在煦煦凉风下摇曳,散落纷飞的花瓣随风起舞。在如此梦幻迷人的庭园里,弗利耶发现了格外璀璨动人、含苞待放的花——不,是一名少女。 绑成高马尾的光润绿发,高尚美丽的站姿。尚年幼的肢体被一眼即能看出是高级品的嫩绿色礼服包裹起来,但穿出品味的却是姿态凛然的少女。 从弗利耶的位置只能看到她的侧脸,但从脖子到脸颊的白皙光滑肌肤,以及琥珀色的细长双目,都充分阐述了她美貌的一部份。 不过单只是这样的话,少女就不会在弗利耶的心中留下强烈的印象了。顶多只会有「在城内看见美丽少女」这种一瞬间的感慨而已。 不过,当然不仅如此。 「————」 少女伫立在庭院,眺望著被缤纷多彩的花朵点缀的花园。如果她的目光只有鲜花的艳丽的话,那她的感性便不过如一般女子。可是,少女眼中的不是在花园中央争奇斗艳的花朵,而是在角落的一朵花苞。 她就这样凝视著尚未绽放的花蕾,像是寄予期望—— 「弗利耶殿下!您、您终于肯听话啦!」 由于弗利耶在游廊上静止不动,终于追上他的老师气喘嘘嘘地说,一脸放心地看著弗利耶。见他专心地凝望庭园,老师疑惑问道: 「殿下?外头有什么稀奇的东西……」 「不!没什么!什么也没有!没什么好在意的!」 老师正要转头确认,弗利耶就立刻这么搪塞还飞扑过来。原本只是要挡住视线的手戳到老师眼睛,让老师无暇顾及他在看什么,只能仰背大喊:「我的眼睛——!」老师的哇哇大叫,让弗利耶担心被庭园里的少女给听见。 他畏畏缩缩地看向庭园。顿时,刚好和转过头来的少女对上目光。弗利耶连忙低头躲过视线。 「不、不好了不好了……这种奇怪的感觉是什么?余可能生病了。脸颊好烫,呼吸急促……」 在胸口发痛和呼吸困难下,弗利耶紧张得当下做出不好的结论。他一把抓住倒在身旁的老师的脚,边拖行边慌张地离开现场。 「殿、殿下!好痛!很痛呀!」 「得了,忍住吧。凭余的力气没法抱著汝走。不过,余不能留汝在那么危险的地方。因为余是王族,万民的骄傲。」 「您有这份心在下很是高兴,好痛!但说起来用不著逃……啊痛!」 老师的头撞到游廊墙壁或是柱子就喊痛,但弗利耶毫不理睬。 少女现在依旧烙印在他的眼底。虽然明白这就是心悸的原因,却不知为何,不管过了多久,脑海里头的身影都没有消失。 ——离开现场让自己感到依依不舍,实在是叫人无法理解。 2 弗利耶·露格尼卡是建国至今已有千年历史的亲龙王国露格尼卡的正统王室血脉、现任国王兰德哈尔·露格尼卡的亲生儿子。 也就是具有王位继承权的正统王子,是应被献上最大敬意的存在。 「话虽如此,余只是第四王子。上头还有兄长,执政的机会根本轮不到余身上吧。每天勤奋努力其实没有意义吧?」 「呵呵呵,原来如此。殿下也已经会说大话了呢。」 上完教养的课程后,在自己房间休息的弗利耶和来访者交谈。 被指称是说大话,弗利耶因而一脸不高兴,朝著他笑的则是留著修长白发和白须的老人——麦克罗托夫·马克马洪。是被誉为王国头脑的贤人会的领导者,实质掌握王国政权的真正贤人。纵使国王不在,只要有他在,王国的机能就不会有损害。这类的传闻弗利耶也不是没听过。 这种仿佛蔑视国王,也就是自己的父亲的传闻叫人不愉快,但麦克罗托夫是毫无野心,忠心为国的忠臣。除此之外,也为欠缺为政者心态的王族弥补过失而到处奔走,亦是不争的事实。因此弗利耶也无法大声否认。 「假如父王和兄长做不好,那不如汝做国王好啦。那样事情就变得更简单了。不觉得吗?」 「呼嗯——这真叫人惊讶。这种话,以殿下的身份不该轻易道出口。毕竟那样的行径,龙的盟约是不允许的。」 「龙的盟约啊……」 看麦克罗托夫严肃点头,弗利耶手放在桌上拄著脸颊,思绪绕著这词汇转。 龙的盟约,正是露格尼卡王国被称为「亲龙王国」的原因——数百年来持续守护王国繁荣的庇护者,神龙波尔卡尼卡与王族之间的约定。 「王国的丰饶与危难,都与龙息息相关。而这样的恩惠,只授与最初与龙缔结友谊的露格尼卡国王的血脉……讲真的,太夸张了啦。」 「可是,龙遵循盟约为我等带来恩惠是事实。因此国王陛下和殿下您的地位,对王国来说都是无可取代。」 「这些余都听到耳朵长茧了。」 「呼嗯,我也觉得讲到舌头要长茧了呢。」 弗利耶嘟起嘴巴,麦克罗托夫则是抚摸自己的胡须,一派蛮不在乎。 「因此,希望殿下您务必要明白自己的立场。」 「哼,既然这样那就没……慢著!假如余跟父王的血统很重要,那余果然就没必要勤勉向学嘛?这又要怎么讲?」 「呵呵,又自大了。但是,打个比方,若您的尊贵之身有如盘石,那么比起昏君或暴君,更想在贤君底下服侍,方是臣子的心愿吧?而才干这东西没有相对应的试炼是不会开花结果的……狮子王之血不勤奋努力就不会发芽。」 「狮子王啊……又拿出生锈的名字了。」 麦克罗托夫难得热情畅谈,弗利耶则是感到傻眼地苦笑。 狮子王就是第一个与龙缔结盟约的国王——创造出现今露格尼卡王国的骨干,被称为「最后的狮子王」的人物。 「我知道你期待狮子王的血统,但这种代代相传的负荷对余等太重了。拿整个世界来看,历代有名的贤者少之又少耶。」 「虽然殿下这么说,但血缘是不会淡薄的。事实上,王室的血脉里每隔数代就会出现一次豪杰。两代前也……」 原本滔滔不绝的麦克罗托夫突然在这边含糊其词。老人满是皱纹的脸阴郁起来,然后缓缓摇头道: 「不,方才是在下失言了。上了年纪,记忆也出了问题。」 「汝的记忆出问题,对王国而言可说是最糟糕的事态啦!用不著管不中用的余,汝好好休养就好。」 「殿下并未不中……」 弗利耶快嘴驱赶,麦克罗托夫皱眉试图抵抗。但痩弱的老人和活泼的少年比力气的结果根本不用说。 「好 啦……」 把啰唆的老人家赶出房,独自一人的弗利耶脱去上衣,然后换穿方便行动的服装,再用布把头发整个包起来。藏住醒目的金发又换上低调服装后,准备万全的他蹑手蹑脚地离开房间。 确认走廊没人后,弗利耶快速地走在静悄悄的城内,开始不能被任何人看见的隐密行动。 目的地是自前些天开始每天都会去的游廊。 ——在那边找到少女后俯视庭园,成了弗利耶每天必做之事。 3 身轻如燕抵达游廊的弗利耶,确认周围没人后就爬上栏杆,瞪大眼睛在庭园中寻找少女。 「姆……今天也不在吗。枉费余不停跑来这却老是白跑一趟,真是不知恐惧的女孩呀,真是的。」 在庭院找不到要找的人,弗利耶遗憾地这么说。 从在庭园见到少女那一天开始,已经过了整整十天。 那时自飞快的心跳察觉到危机感,因而先开溜了;但回过神来,弗利耶就会寻找少女,好再度求得那股冲动。 胸口的抽疼并非消失了。只要想起少女的侧脸就会鲜明复苏。所以他相信只有见到少女才能解除这份痛楚。 打从以前弗利耶就不曾怀疑过带领自己做事的直觉。 因为那是毫无理由、突然就从无数选项中冒出答案的感觉。从这种感觉萌生出的解答,每次都带领弗利耶走向正确答案。 不管是算数还是历史课,要拿棋子玩的波斯象棋。要举极端例子的话,几年前甚至曾预料到父亲搭乘的龙车轮子脱落。 只不过,这些全都可以用偶然或是不会再现的瞎蒙来解释。就算告诉老师也只是被当成胡扯。拼命找人认同自己有异于他人感性的理解,弗利耶还不致于那么不讲道理。 「不管怎样,现在要先找到那个女孩。要是知道名字的话事情就简单多了……」 目前的线索,就只有对方是家世良好到被允许进城的女孩。虽说只要讲出那一天女孩的穿著打扮,城堡的侍女或卫兵可能会知道。 「不知道为什么,就是不想拜托人。无法理解。余找那个女孩被人知道的话会很麻烦。唔?嗯……」 不管是胸口的疼痛,还是这莫名的尴尬,对弗利耶而言都是无法理解之事。说起来,弗利耶甚至不知道自己找到女孩后想做什么。 「算了,见到面后要做什么,等见到的时候再想就行了。慎重过度就只是胆小,以前哪个很伟大的人似乎曾说过……哦!」 正在嘟嚷自言自语的期间,突然有东西掠过视野角落。 弗利耶将身子探出游廊栏杆,以目光寻找刚刚走到走廊正下方的人,结果看到嫩绿色的摇曳裙摆。 ——嫩绿色的礼服,跟记忆中的少女一致。 「啊。」 少女的身影掠过脑内的瞬间,靠在栏杆上的弗利耶双脚浮空。 身体太过往前倾导致失去平衡,少年的身体就这样朝游廊外头摔了出去。庭园有铺设石板地,要是头撞到的话可就完蛋了。 轻率的举动,代价要以性命来支付—— 「呼喔!?」 但却没发生那样的惨剧。身体陷进柔软的触感里,被承接住了。 「噗呼!吧呼啊!呸、呸!这、这什么?泥土?是泥土吗!?」 将陷进柔软泥土的身体拔出,弗利耶吐出叶子和泥巴。看样子自己不是掉在石板地而是花圃里,而且奇迹似地没受伤。 往正上方看,就能看到弗利耶摔下来的游廊的天花板。虽说大约有两楼高,但能毫发无伤真的是很偶然。 「喔喔,余不愧是……就连绝境当头也会被天生的好运给排除……」 看著被泥巴弄脏的手,弗利耶心惊胆战地这么说。 假如真的幸运就不会摔下去,但弗利耶完全无视这点,只想著要赶快离开花圃,要侍女准备热水沐浴身体。就在弗利耶转身的时候。 「————」 少女就站在那儿,瞪大双眼看著他。 绑成马尾的美丽绿发,清澈的琥珀色瞳孔,穿著和上次一样的嫩绿色礼服,烙印在弗利耶眼底的少女确实就在那里。 「喔、喔喔、喔喔喔……!」 认知到这点,弗利耶的脸立刻热起来,还没法说出完整的话。本以为见到面就会知道要说什么,却没想到见到面的结果会是这种状况。 在思考整个停摆的弗利耶面前,圆睁双目的少女抬头确认上方。她的视线就在上方和弗利耶之间往返——弗利耶注意到这点后。 他认为少女一定是在担心摔下来的自己身体是否无恙。 「什么,用不著担心啦!汝看,余就像这样,一点伤都没有!余没有要吓汝的意思,是因为余是全身都是凶器的男人。」 在混乱中,弗利耶伸长双手表示自己平安无事的样子。少女没有反应,但至少自己无恙一事应该有传达出去。 其实是想就这样聊天,但自觉样子很逊的弗利耶只想远离现场。今天能够再见到面就很满足了。 「那么,余还有很多事要忙,先失陪了!汝也要保重……奇怪,干嘛?」 举起手,从花圃拔出脚的弗利耶想要离去。但是跨出的那一步却被站在前方的少女以锐利的视线和僵硬的声音给打断。 「——你以为我会让你说走就走吗,可疑人物。」 她的声音就跟外表一样清脆响亮呢。弗利耶心想。 不过,除此之外,他还讶异于其他的——少女的手中握著一柄闪耀光芒的短剑。 「喔喔!?这、这不是女生可以带著走的东西吧!?」 「父亲大人也曾这么说过,不过却在这时候派上用场了。不得做出可疑之举,也最好别因为我是女生就小看我。——在王城里心怀不轨,别以为可以简单解决。」 「姆?姆?姆——?」 少女的言词辛辣,根本不听试图让她冷静的弗利耶所说的话。她似乎真的把弗利耶当成可疑人物,眼神中没有一丝犹豫。 跟弗利耶年岁差不多,却有著惊人的胆量——不,不对。 「————」 少女握著短剑的手指用力到泛白,不像是习惯对人刀刃相向。她只是基于责任心在压抑颤抖。 说话方式,再会方式,少女的态度,一切全都朝预料之外发展。 但是,有一件事是毋庸置疑的。那就是—— 「汝真是个好女孩呢。」 005 眼前的少女,其人品好到超乎弗利耶的想象。 听到弗利耶的低语,少女的眼神动摇,透著困惑。 「……故弄玄虚对我是没用的。我这双眼可以看穿谦言和企图。」 「这是真心话,被汝那样看待余很意外喔。到底余哪里让汝这么不开心,余愿意道歉!」 「……藏头遮脸的人,讲的话哪里值得信赖了?」 「——?啊!喔喔,这样啊这样啊!是余有失礼数。」 被指责后,弗利耶终于发现少女的疑心来自于自己。 手摸向头,变装用的头巾还在发挥作用。于是连忙脱掉,露出原本的金发和自己的面容。见状,少女目瞪口呆。 「让汝困惑了。就是这样,余不是可疑人士。是这个国家的第四王子弗利耶·露格尼卡!好啦,仔细拜见这张尊荣吧!」 见少女惊讶便觉心情大好,弗利耶边擦去额上的汗水边报上名号。他的话解除了少女的警戒,展露闭月羞花的笑颜—— 「犯下如此重大罪责,万分抱歉,殿下!事已至此,只能以死谢罪」 事情哪有可能 这么简单就往那发展。 4 弗利耶坦白身份后,收起短剑的少女当场跪下。 就她来看这是惊天动地之举。以为王城出现可疑人士意欲逮捕,却没想到对方是王国的王子。但一想到持剑威胁是事实,就不难察觉少女的心境。 「所以说,余不会问罪于汝啦!自己包头藏脸招致误会,却罗织罪名制裁臣民,根本就是暴君才会有的低级判决吧!?」 「但是,对殿下采取那样的态度……是不能原谅的行为。请裁决。」 「汝莫名顽固耶!那股高洁麻烦透顶!好啦,既然如此就照余的话做!假如是要向余谢罪,就要让余气消,对吧?」 弗利耶拼命制止把短剑朝向她自己的少女。听到他这话少女点头道:「明白了。」然后把短剑递给弗利耶。 「请按照殿下的期望制裁。无论何种惩罚臣都甘愿承受。」 「姆,是汝说不管怎样的期望或是惩罚都会接受的喔?胸口的心跳是怎样……」 一面对满脸认真的少女,弗利耶的心脏就跳得莫名地快。但是他摇摇头甩去烦恼,深深吐气好镇静心情。 「那么,在此宣判惩罚。就给汝,对了……命令汝暂时陪余打发时间一阵子。在余气消之前,看是要慰劳还是聊天都可以。」 「啊……?殿下,这哪算惩罚……」 「慢著!余不听辩驳!是汝说余可以要求任何期望的。余只是按照期望这么说而已。汝不得违逆!这件事就这么说定,懂吗?」 双手抱胸的弗利耶傲慢粗鲁地结束话题。对此少女愕然半晌,手微遮嘴巴,然后——「呵呵。」 像是忍不住的样子,少女笑了出来。 那是弗利耶头一次看少女展露出符合年龄的笑容。原本紧张的表情消失,流露出娇嫩、惹人怜爱的笑脸。 「本想说汝闹别扭的话该怎么办,没想到是这样。……姆。」 朝著笑开怀的少女瓦解表情,弗利耶突然瞥见手中的短剑,然后注意到了。少女递交的短剑是做工精细的逸品,剑柄和剑鞘都有极具特征的雕刻。 那是以露出獠牙的狮子为意象的雕刻,对弗利耶来说十分熟悉。 「这把短剑的雕刻……是『露出獠牙的狮子』的家纹。持有这样物品的汝肯定是卡尔斯腾家的人……不,是梅卡德的女儿!对吧!」 灵光一闪的弗利耶,边指著短剑的雕刻边说出少女的身份。顿时,少女像是看开一样吐气,严肃点头道: 「是的,如殿下慧眼所见。我乃卡尔斯腾家当家梅卡德·卡尔斯腾之女,库珥修·卡尔斯腾。让殿下先道出姓名,实属失礼至极。」 「道出姓名是余之自由。藏头缩脸也是余的自由。方才的事没有必要追根究底。不过原来是这样啊,汝是那个梅卡德的女儿啊。」 听到少女——库珥修的名字后,弗利耶就将之烙印在耳朵和记忆里。 她的父亲梅卡德是上级贵族——公爵。虽然给人的印象是有点怯懦,但却是深得王室信赖的忠臣,只不过跟面前的少女给人的印象搭不起来。 「库珥修……好名字。非常符合汝英勇高贵的气质。」 「不敢当。不过谢谢殿下称赞」 「什、什么啦,我可不是说场面话。哦,对了。这个也得还汝。」 看著害臊的库珥修看到出神的弗利耶红著脸颊咳嗽清嗓。为了瞒过心中的情感,便将手中的短剑递还给她。 库珥修恭敬地接过短剑,然后牢牢抱在胸前。 「汝看起来很珍惜这把剑呢。」 「……这是家父送我的礼物。在庆生的时候送我的,叮咛我要警惕小心。」 库珥修的声音中带著犹豫,是因为短剑对准的对象有误而在反省吧。怕又挖起这件事,弗利耶刻意改变话题方向。 「庆祝女儿生日却送短剑,对梅卡德来说可真是不识趣的礼物。」 「是我说想要的。家父问我想要什么,我就说想要刻有传给当家的家纹短剑。」 「才不会不识趣呢!唔嗯,短剑很棒呀!讲到有需要的时候在手边很方便的,就是短剑了!」 「您用不著顾虑我的,殿下。我也知道自己的嗜好跟一般的女孩子有点不同。」 弗利耶拼命讲好话,惹来库珥修看起来梦幻无比的微笑。 跟库珥修同年龄的女孩子,大多都会想要拿来穿戴、妆点自己的珠宝首饰吧。可以自己挑礼物却选刻有家纹的短剑的女生,确实可称为异类。 不过,看到库珥修珍惜无比地抚摸雕刻的样子,还那样断定就太肤浅了。 「有什么不好?倾心刀剑之物,致力收集的人是很奇怪啦……但汝不是那种人吧?汝执著的是狮子家纹。既是如此,对余来说是很不赖呀。毕竟余好歹是狮子王的子孙!」 「————」 「怎么了?」 弗利耶自顾自点头说话,库珥修眼神愕然凝视著他。还以为是个不太有情感表达的少女,却没想到会看到她这么多样化的表情。虽然对此感到欢迎,但可以的话还是想看笑容。 就在弗利耶想到这边的时候,库珥修吞吞吐吐地说: 「没、没事。说我执著家纹的人……殿下您是第一个,所以我很讶异。」 「怎么,是为了这种事啊——可是这是事实吧?」 「是的。正是如此,不过……」 弗利耶的问话带著确信,因此库珥修探问其根据。结果弗利耶挺著胸膛说: 「事先声明,余没有特别那么想的理由,也没有根据,就只是确信而已。」 「……殿下是认真这么说的,让我更加惊讶。」 「基本上余随时随地都很认真。余的超乎规格可不是他人可以计量的。哼哼,余很可怕吧?」 「不会,只觉佩服。」 库珥修严肃地颔首,举起短剑让弗利耶也看得见。她以纤细的手指抚摸雕刻,琥珀色的瞳孔闪耀光芒。 「殿下,您知道当家的……卡尔斯腾家的家纹狮子的由来吗?」 「呣……当然!当然知道。……虽然知道,但谨慎起见还是由你来说比较好。余可要确认一下自己想的是不是对的喔!」 「是。如殿下所知,原本狮子的纹章是用来代表露格尼卡王室。」 那是四百年前——尚未与龙缔结盟约、露格尼卡还为自称亲龙王国之前的事。过去露格尼卡王国曾有过高举狮子纹章、国王被称为「狮子王」的时代。 聪明强大,引导人民走向正道的狮子王——失去这个称呼,是在最后的狮子王与龙缔结盟约后,之后全国上下便将龙视为比狮子尊贵。 「在神龙的守护恩惠下,王国变得丰饶,变得更加繁荣。于是狮子王就不被需要了,就像狮子的纹章被龙的纹章取代那样。」 「对喔,余想起来了。而不被使用的狮子纹章,就赐予当时的王室重用的家臣。其中有一个就是『露出獠牙的狮子』的纹章。」 「那成了我卡尔斯腾家的家纹。」 麦克罗托夫的啰唆碎念,和一直逃掉的教养课业派上了用场。不过话说回来,今天是在讲古吗,一直听到「狮子王」这称号。 「真是的,狮子王啊……」 「是的,就是狮子王。」 弗利耶差点就要随便批评这个被许多人忘记的称呼,不过会在千钧一发之际闭上嘴巴,是因为看到了点头像在表示同意的库珥修嘴上的微笑。 那不是嘲笑过去的伟人是遗物的笑容。 ——不如说她的笑容里,充满了对被遗忘的狮子王的亲昵与憧憬。 「好痛——!」 「殿下!?为、为什么突然打自己!?」 为了阻止自己不小心笑出来,于是弗利耶揍自己的脸强制中断自己发笑。看到他这样,库珥修被吓了一跳,且担心不已。 「没事吧,殿下?怎么了吗?」 「没、没事。完全没有任何不好的事!刚刚有只虫停在余的脸上。连那么小的生物都被余吸引,余真是罪孽深重!」 弗利耶脸颊红肿、泪眼汪汪地这么说,库珥修则是相信他的说法,一脸释怀。虽然输给痛楚但有价值,弗利耶这么称赞自己的判断。 之后,话题再度回到狮子王。 「库珥修,可以看出汝对狮子王的关心不同于一般人。为什么?」 「不是因为很重要的理由。而且这种话,不适合在王城说……」 「怎么,被谁听到会很麻烦吗?既然如此,那就当成余跟汝之间的秘密即可。余绝对不会对任何人说。余绝对不会违背约定!」 见弗利耶自信满满地豪语,库珥修沈默了一下后又笑了。 和跟王城关系最大的人说话,谁会讲秘密啊。但他的话根本就忘了自己身为王族,使得库珥修整个人傻住。 「我有时会想。在知道自己家家纹的意思,在知道守护王国的龙之盟约后,就会知道这些对娇小的身躯来说是庞大的负担。」 「你说想,是想什么?」 「在狮子王的时代,不像现在这么安宁吧。可是,也一定不像现在这样是一滩死水。龙的摇篮十分安全,却也太过温柔。」 库珥修的这番话,让弗利耶忍不住屏息。 看到他沈默,库珥修蓦地泛笑。那不是先前那种带著好感的笑容,而是给人一种大人样的达观笑容。 「殿下会怪罪我对王国不敬吗?」 「坦白讲,当作是余跟汝之间的秘密比较好。这确实不是可以公开说的话。话虽如此……」 库珥修看到的事物,弗利耶完全看不见。 那是知识上的差异,还有生活方式的差距。对刚刚才在这儿认识库珥修的弗利耶来说,还没法对她的疑惑给出解答。 看到弗利耶懊恼的样子,库珥修眯起眼睛,然后垂下肩膀。 「请忘了那些话,殿下。不过是不知天高地厚的女孩的牢骚罢了。虽说没有兄弟,但我终究是女儿身。没法选择匹配卡尔斯腾家家纹……适合狮子的生存方式。」 没法选择。库珥修这样子道出死心。 有想做的事,偏偏却是不能做的事。理由一定是基于库珥修跟普通女孩有决定性的差异。弗利耶的目光会驻留在她身上,也是这个原因。 原本安静的心脏突然发热,弗利耶张开露出虎牙的嘴巴。 「什么牢骚……就算被人这么说,自我认同用不著可耻。」 「……殿下?」 自我不被理解却还被称为发牢骚,这种痛苦弗利耶也懂。 而且他本人也曾放弃过——但就算先撇开自己的情况不谈,也很难允许。 吸引弗利耶目光的少女,试图放弃这个理由本身的样子。 「汝期望什么、想做什么,余不知道。但一定是汝朝著愿望迈进,才会有现在的汝吧。虽然汝似乎想把那段时间和现在,全都当作无意义……」 看著她的站姿和侧脸看到出神,听她的声音听到出神,跟她在一起的时间都令人心醉神迷。 会让弗利耶这么想,全都是因为库珥修走近她现在放弃决定放手的心愿。既然如此,她的否定也意味著否定了弗利耶心中的热情。 ——这点毋庸置疑。不是其他人,正是弗利耶本人再清楚不过。 「汝一定比余聪明。但是对余来说这跟聪明无关。汝搞错了!余明白这点!」 「……殿下是说,我看到的果然是错的吗?」 「不知道!余不知道是什么搞错了!但是,确实有东西错了!」 弗利耶直截了当的话,让库珥修一脸愕然。 对库珥修而言,自身想法被否定的机会要多少有多少。不断被旁人指责思想有误,久了也觉得自己是错的。 可是,弗利耶的否定跟之前她所遭受的否定,有根本上的不同。 「别在放弃的表情上挂著笑容!就算是牢骚,那也是汝的肺腑之言。余不会笑,那些笑汝的人看不到结果。不管是怎样的结果……没错,不知道会开出什么样的花朵。因为汝还是花蕾!花蕾会开成多大的花朵,在绽放前没人知道的!」 花蕾真是再棒不过的形容了,弗利耶自吹自擂。然后回头看向花圃,指著繁花盛开的角落、孤零零的花苞。 那是十天前,弗利耶第一次见到库珥修的时候,她一直凝视的东西。花苞还是花苞,静静等待绽放时机。 「汝在看什么,余不知道。虽然不知道,却理解看著这花蕾的汝的心情。因为一定跟余一样!」 「————」 「也就是,那个!用不著因为跟别人不一样就责备自己。那种事没什么意义,也没什么大不了的。虽然有不一样的地方,但要是看到同样的东西都觉得很美的话,余等就能好好过下去!怎么样!」 举起拳头滔滔雄辩的弗利耶朝库珥修鼓起干劲。库珥修被他的气势压倒,眼睛睁得又大又圆。 接著,默默地跟著弗利耶凝望花园中的那朵花苞。 「……我今天是为了看花蕾开花了没,才来这的。」 「对吧。因为汝老是全神贯注地看著那个花蕾。」 「——?殿下不是第一次在这看到我吗?」 「啊!是啊,是第一次!刚刚怎么说呢,对啦,是直觉!不是骗人喔!」 说溜嘴的弗利耶连忙断话辩驳,库珥修则是笑著没有追究。 「要是看到同样的东西都觉得很美的话……」 库珥修小声地重复,样子看起来有点舒畅,说: 「殿下,等这花苞开花,能否一起前来?不一样的我,也想确认殿下对同样的东西是否有著相同的感受。」 「哦、哦?可以啊!嗯哼,没关系。余不介意!」 在库珥修浅笑遨请下,弗利耶脖子以上整个通红,得意洋洋地回答。 两人之间这种有点落差却又逗趣的对话,只有在风中摇曳的群花和花苞默默地看在眼里。 5 「亦即,弗利耶殿下烦心的原因是库珥修·卡尔斯腾千金。」 露格尼卡王城内的某个房间——在书架环绕下的房间,麦克罗托夫正在听取报告。 站在贤明老人面前的,是负责弗利耶的教养与学识的老师。原本就不专心于课业的学生,最近心思更加不集中。从老师那儿听到原因的麦克罗托夫抚摸长须,点头道: 「呼嗯,原来如此,是梅卡德殿下的千金呀。有听说那位千金小姐是个怪人……不过似乎和弗利耶殿下很合得来。」 「我也不敢肯定。不过,公爵千金与殿下变得亲昵是事实。前些天两人也一道去庭园看花……」 「那真是叫人欣慰。……但是,却因此疏于课业。」 「啊,不会。关于这点。」 老师打断麦克罗托夫,让老人挑起眉毛。 「殿下的上课态度变得比以前更加专注。说不定,是因为跟公爵千金来往,才会……」 「就是为了让人看到好的一面而勤奋哪。越来越叫人欣慰了。」 老师不好说出口的话,由麦克罗托夫直接点明。对此老师抓抓脸,不过紧接著麦克罗托夫的眼神变得锐利,还挺直脊梁。 被老人的眼神洞穿,老师感到喉咙 干渴。麦克罗托夫问道: 「那么殿下……有血之征兆吗」 「这方面就……没有,至少在小的所见范围中……」 听到老师的回答,麦克罗托夫的眼中浮现失望。老人长长一叹。 「呼嗯,这样啊。……狮子王再世,终究只是梦想吗。」 没得到渴求的结果,麦克罗托夫表露灰心。无法对老人的心愿和想法感同身受的老师,只能默默地拘谨以对。 王国最位高权重的贤人,期盼狮子王时代的贤君再度出现。 但是,那样有什么意义吗?这是老师的想法。王国有龙之盟约,在龙的庇护下备受呵护。王族只须继承血脉,哪还需要追求什么。 因此老师没有向麦克罗托夫报告弗利耶所拥有的特性。 有时,弗利耶会发挥出无法解释的直觉。但是,棋盘游戏和算数课业中的灵光一闪,都被老师视为单纯的瞎猫碰到死耗子而已。 现实主义的老师根本不觉得那跟贤君的资质有关。 无法和麦克罗托夫的理想起共鸣,也无法理解弗利耶的才干。 这名老师是优秀的教师,但终究只是平庸的王国子民。要以演员之姿登上舞台,才干还是不够。 「既然如此,至少让殿下茁壮成长。我这把老骨头,似乎还得再断骨一阵子……」 不过,就算是贤明老人,也无法看透他人的内心。 麦克罗托夫完全没发现老师的心中内含自己渴求的报告。而弗利耶也就在不知道自己被期望什么的状况下继续度日。 那既是某种悲剧,同时对命运来说也是莫大的讽刺。 ——这样的结果是正确的,将在很久之后的未来得到验证。 6 之后,弗利耶·露格尼卡丝毫不觉施加在自己身上的期待目光在不知不觉间转为失望,过著比以前还要充实的生活。 亲眼看花苞盛大绽放——这个约定,在和库珥修说好的几天后实现。 当时库珥修的微笑,鲜明地烙印在弗利耶的脑海里。 「——殿下,真漂亮呢。」 「嗯,就是说啊!余绝不会忘记的!」 弗利耶窥视后,低声回应正在凝视花朵的库珥修的话。 之后,两人屡次在庭园里碰面。因为造访王城的库珥修一去庭园,弗利耶就一定会露脸。 只是,在看过花苞盛开后,库珥修有些地方就变得跟以前不一样。 「最近汝都不绑马尾了呢?」 随著在庭园见面的次数增加,库珥修的气质也随之改变。一开始的她扎著马尾,穿著充满少女风的洋装。 可是这阵子在王城见到的她都将长发放下,礼服的设计也变得更精简。 「多亏了殿下那番话。」 被指出这点的库珥修嘴角上扬。可是弗利耶却摸不著头绪。自己说了什么才让她有这些变化吗? 「不知道也没关系。我只是感谢这件事。」 「呣——可是,这样一来余觉得很不畅快。总觉得心里闷闷的。」 面对弗利耶的不满,库珥修没说什么,而是探询腰际。弗利耶有注意到,用手指抚摸配在腰部短剑上的狮子纹章是她的习惯。 一看她这样做,就觉得她的心思不在自己身上,而是被狮子王掳去。 「汝真的很喜欢狮子王呢。」 「殿下,这是误会。我只是以能够被视为撑起整个王国的狮子王认可为最佳忠臣的先祖为傲。……虽然这种自觉的频率偏多。」 这番辩解因为是红著脸说的,所以丝毫没有说服力。闹别扭的弗利耶更觉无聊,于是含恨瞪著她的短剑。 「但是,狮子王已经不在了。不管汝多憧憬他也得不到相同的评价……」 「————」 「啊!不对!不是啦!刚刚讲的该说是修辞吗?反正不是啦!」 不经大脑的话踩到了库珥修的痛处,突然沈默的她看起来悲伤不已。对此弗利耶手忙脚乱,声音大了起来,最后拍手道: 「对了!由余来见证汝的憧憬就好啦!」 「殿下?」 「汝对王国的心情是否能与狮子王认同的忠臣相提并论,就由余来断定吧!没什么,余可是狮子王的后代!够资格见证汝的决心吧!」 威风十足地这么主张后,弗利耶还拍了拍自己的胸膛。 这么乱来的说法让库珥修傻眼,然后笑了出来。 「唔!为什么笑?余的完美理论可是连自己都钦佩至极喔!」 「没、没有……对不起。不过,殿下真的是很不得了的人物。」 「哈哈——哼。看来汝是在犹豫余是否值得汝向对狮子王一样忠诚吧?那好!既然如此,汝就这样看著余吧。余会看汝的忠诚,汝就看余的器量。余跟汝之间,要重现狮子王与忠臣之间的羁绊!」 「啊哈、啊哈哈!」 「不准笑——!」 听到弗利耶的宣告,库珥修笑得如花灿烂,弗利耶也跟著笑了。两人相视而笑。 虽说两人讲到这个誓言,但不知道对方会不会认真看待。不过,在那之后两人的亲昵来往持续了很久,不久这段关系又加进一名少年。 直到那时,弗利耶才开始对以这个誓言为开端的羁绊有了梦想。 所以说,接下来是梦想的开端——弗利耶·露格尼卡所见的梦想起始。 『菲利克斯·阿盖尔是男儿身女儿心』 1 「不好啦!余得去相亲了!」 在风和日丽的午后,尖嗓声突然在卡尔斯腾宅邸响起。 推开会客室大门,满脸通红的金发少年气喘如牛。 红色的瞳孔和吸睛的虎牙。是与做工精细的服装、缀有毛皮的奢华斗蓬很相称的美少年。要是肃然沈默,略略笑起来的话,想必会掳获众多女孩芳心吧。 虽说不曾看过少年有这么成熟过。 心慌意乱的少年,名叫弗利耶·露格尼卡。是亲龙王国露格尼卡的第四王子,年轻的王室成员。 「请冷静,殿下。这般慌张,会连我都跟著紧张。」 这样响应他的,是声音听起来一点紧张感都没有的少女。 美丽的绿色长发用白色缎带束起,尚未成熟的肢体被男性服装包裹。琥珀色的修长眼眸和英姿焕发的脸蛋,已经预约好未来的美貌。 少女名叫库珥修·卡尔斯腾。是这间宅邸的主人梅卡德·卡尔斯腾的独生女,也是总有一天要背负公爵这个名号活下去的未来豪杰。话虽如此,现在的她才芳龄十四——其才气尚未有机会被周遭给知晓。 「余哪冷静得下来啊!余要去相亲了耶!这对汝而言不也是大事一件吗!汝不这么认为吗,菲莉丝!」 「呼耶!?怎么扯到菲莉酱身上来?」 弗利耶的发言矛头转了个弯刺过去。被硬生生丢过来的话题给吓著的,是亚麻色猫耳一抖的少女——只有外表像少女的少年菲利克斯·阿盖尔。 穿女装的菲利克斯自称叫菲莉丝,担任库珥修的贴身侍从已经五年,跟认识弗利耶的时间一样长,因此也有著能够享受这个吵闹王子带来的麻烦事的度量。 「嗯,说的也是咩。可是可是,弗利耶大人也十四岁……周遭的人不再把您当孩子看了,所以才会安排您相亲喵。」 从震惊中恢复常态的菲莉丝手贴嘴唇这么说。结果弗利耶一听他这么讲就脸色发白,握紧的拳头开始发抖。 「不、不可以!怎么可以!什么相亲,余绝对不干!余要拒绝!」 「可是殿下,迎娶伴侣、繁衍子嗣继承血脉,是王族的义务。就算殿下厌恶,也是不可避免的课题。」 「唔、唔——?不对,就算是那样,怎么说呢,余并不是不想跟人结婚而在大吵大闹,而是,那个……余也是有选择的权利,或者说用不著让余相亲……唉哟,到底是打算让余说什么啦!」 「殿下真胆小……」 面对万分抗拒相亲的弗利耶,库珥修回以毫无反驳余地的正确言论。对此弗利耶虽想抗驳,最后一步却又踏不出去,只能红著脸发脾气。 对这样的结果,菲莉丝只能深深叹气。 持续五年看著两人这样互动的菲莉丝,内心比他们俩还著急。弗利耶暗恋库珥修这点不言自明。自己就有个一直单相思的对象,当然也就不想去相亲了。 既然如此,弗利耶只要坦白自己的心情就好啦。第四王子和公爵千金,门当户对,可说是天作之合。 但是。 「菲莉丝,殿下在闹别扭。是我说了什么奇怪的话吗?你怎么想?」 压低音量只让菲莉丝听到的库珥修没有恶意。 菲莉丝终生的主子——自己举世最爱的少女对超越好感以上的感情相当迟钝,等级可说是到达了登峰造极的地步。弗利耶的恋爱之路上没有障碍,但最大的难题就在于无法攻陷当事人。 就只能等弗利耶早日鼓起勇气告白—— 「没有喔,库珥修大人没说错任何话喵。错的都是殿下,是殿下不好。为了治好殿下的胆小,还请库珥修大人不用客气尽管说。」 「嗯,明白了。既然你都这么说了那就不会有错。殿下,虽然我不清楚,但会由衷祈祷希望您的胆小等状况能够治愈。」 「咳哈啊!」 被毫无恶意的意中人说胆小,弗利耶手按胸膛膝盖跪地。见此库珥修瞠目惊讶,责备地看向菲莉丝。 「菲莉丝,之后要处罚你。」 「唉呀~菲莉酱只是想逗库珥修大人笑而已~」 「真是的,凈说些好听话。能够骗过我的『风见加持』的人就只有你。虽说能知道这能力不是万能的也不坏就是了。」 「没错,菲莉酱就是想向库珥修大人这样进言。这是真的唷?」 「就相信你吧。不过这是两码子事,惩罚还是要有的。」 正经八百点头的库珥修是言出必行。惩罚这字眼虽然响亮,但其实因为真的会有处罚,所以开玩笑也得做好觉悟。 「不管怎么说,菲莉酱还是会一直恶作剧的。这都是为了将心爱的库珥修大人难得一见的惊讶表情给烙印在脑海里……!」 「欸欸!汝等差不多一点!看到余都沮丧到下跪了就该来安慰余吧!不要撇下余自己玩得很愉快!余很寂寞耶!」 被冷落的弗利耶闹别扭,在旁边大吵大闹。 要安慰像小孩一样吵闹的弗利耶是很辛苦的,但库珥修和菲莉丝两人被迫得回应。 不过他们完全不讨厌这个任务就是了。三人的关系就是这么好。 2 等弗利耶的心情稳定下来,三人重新在会客室详细讨论相亲的事宜。 「相亲对象是古斯提克大司教世家的女孩。十九岁,比余大五岁耶。唔,这肯定不成。相亲肯定会失败。」 「殿下、殿下,您的根据太薄弱了。」 面对马上下结论的弗利耶,菲莉丝用不会惹怒他的方式劝说。 古斯提克圣王国是世界四大国之一,以气候终年都是严寒暴雪闻名。在严酷的环境下孕育出了独特的宗教观,其中的精灵信仰也颇为知名。弗利耶口中的大司教,在古斯提克是非常尊贵的职务。 「说到大司教的地位,差不多就像是露格尼卡的贤人会那种上级贵族咩?跟那样的人结为姻亲关系,对国家来说意义重大……」 「可说是在两国之间都是意义非凡的婚姻。殿下,这是十分重要的职责。」 「慢著慢著慢著慢著!用不著重复一遍!汝等什么时候成了圣王国的间谍啦!余不想相亲啦!帮帮余!」 快哭出来的弗利耶紧紧抱著菲莉丝的脚。被人看到的话会觉得荒谬至极,但菲莉丝温柔地抚摸爱哭鬼王子的头,安慰他。 「弗利耶殿下都厌恶成这样了喵,我觉得这门亲事应该是谈不成的……不过就算讨厌成这样,要拒绝也是没办法的唷?」 「嗯,这点余也知道。应该说,余坦白讲之后就被麦克罗托夫骂了一顿。他很少生气,余都不知道他会气成那样……」 以聪明温厚为人所知的贤人会领导者麦克罗托夫,竟然让他气成那样。弗利耶为此苦恼地抱著头看向库珥修,征询她的意见。 「库珥修大人~您觉得怎么办好呢?」 「这个嘛。为了王国著想,是很希望请殿下放弃抵抗,但殿下有恩于我。而且还被殿下求助,只能尽可能回应期待。请问殿下,假设这桩婚姻成立,对方会远嫁至王国吗?」 「没有,麦克罗托夫说要余先学学关于有点冷的地方的事……没办法啦!余怕热也怕冷,而且最怕冷了!所以才会连在今天这种暖和的日子也不肯放开皮草啦!」 看来弗利耶不仅对相亲有千百个不愿意,也对婚后生活万分不安。他越是拼命抵抗,越让人同情他的相亲对象。当然,要是对方也配合弗利耶的人品,难保不会被耍得团团转。 「这么一想,说不定这次的相亲对双方当事人来说都不是幸福……」 贵族的婚姻就是这么回事,讲白点从古至 今都一样。但是,菲莉丝在敬爱库珥修的同时,也对弗利耶有著强烈的深情。 可以的话,他希望能让这两人成为这世上最幸福的伴侣,纵使这样会使得自己无容身之处——菲莉丝是这么想的。 「没办法了喵……殿下都说到这种地步,那就只好朝破坏相亲的方向去思考。怎样~反正事到如今殿下的评价已经不会再低啦!」 「喔喔!终于有干劲了吗!汝其实很可靠呢,菲莉丝!那么,要怎么做?先跟其他人结婚吗?是的话要跟谁!」 「这招若殿下不使出生平最大的勇气的话就没办法喵——」 就算想要奋起却还差一步。对弗利耶欠缺魄力一事吐舌,菲莉丝边牵起一脸严肃的库珥修的手。然后将手放在还巴著自己大腿的弗利耶的手上。 「像这样子。虽然对不起相亲的对象,但弗利耶大人已经有以心相许的恋人了……就这样子,来突破相亲这难关吧!」 「用用用、用这招吗!?不不不,可是!余跟库珥修,那个,恋人有点!」 「唉哟,不是啦!就不是咧,只是要让对方信以为真打退堂鼓而已!之后你们两个再吵架分手也完全没关系啦喵!」 「菲莉丝,为什么余的心好痛!胸口和背后都好痛!快用治愈魔法帮余」 「那是用魔法无法治愈的痛楚喵,没办法啦!」 三个人就这样手叠著手,弗利耶在菲莉丝的气势下才领悟到:这样一来就能自然地和库珥修装作是恋人的样子。一察觉这点,弗利耶脸上的红晕就更深了。 才在提议阶段但弗利耶就早早得意忘形,他自信满满地起身,说: 「呵呵呵,好吧。不愧是菲莉丝……察觉到余的演技实力,这应该要好好表扬!」 「哪里哪里,一切都要归功于殿下草率的人格。菲莉酱什么也没做!」 「哈哈哈,没人这样称赞的啦!嗯,心情变好了。方才压著胸口的阴郁像是骗人的。好,这样一来的话,那库珥修!」 哈哈大笑后恢复成平常的个性后,弗利耶朝库珥修伸出手。露出白色牙齿的他露出调皮的表情,呼唤心爱的少女。 「和余合作,让这次的相亲功亏一篑吧。余在此请求汝的协助……」 「非常遗憾,殿下。我有事必须跟您说清楚。」 「唔……是什么?」 痛快陈述时被打断,弗利耶不满地嘟起嘴唇。对此库珥修表情恭敬,不过皱著黛眉说: 「其实殿下相亲那一天,我已经被父亲交付要事。而且还是麦克罗托夫亲自传唤我进王宫……」 「什喵。」 弗利耶目瞪口呆,菲莉丝惊讶不已。可是和停止思考的弗利耶不同,菲莉丝看穿了不走运之中潜藏的人为机关。 「事先预约库珥修大人的行程,就是为了避免相亲被破坏吧?」 「假如是父亲和麦克罗托夫卿,是有可能如此密谋。当然,也不排除真的只是偶然……就是这样,殿下。我无法帮上忙。」 「这、这样啊……没、没关系啦。哈哈,没关系……嗯,还好啦。」 隐藏不了沮丧、失望与动摇的弗利耶一屁股坐在地上,难过不已,样子看起来十分可怜,菲莉丝连忙安慰他。 但是,看著他们的库珥修歪过头,颔首道。 「殿下,协助的人用不著一定是我吧?」 「——咦?」 菲莉丝和弗利耶同时抬起头,疑惑出声。 看到动作一致的反应,库珥修难得,真的是非常难得地露出正经以外的表情。 那是高尚的她几乎没有展露过的、打著坏主意的人才会有的笑脸。 3 ——相亲当天,相亲地点位在露格尼卡王国和古斯提克圣王国国境附近的豪宅。成为会场地点的是统领露格尼卡北部的米捷尔子爵的宅邸,而且子爵对于弗利耶他们的企划相当感兴趣。 「圣王国的人给人的感觉有点恐怖。那些家伙竟然做春秋大梦,妄想把血统混进露格尼卡王室里,这可是我连想都不敢想的事。特别是今天的豪门千金最不应该。你可要好好破坏相亲啊!」 虽然不能大声嚷嚷,但管理国境的领主想必相当辛劳吧。破坏相亲能让他稍微泄愤,所以他答应愿意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梅卡德大人也是这样,是不是那些伟大的人非得是怪人呀。」 米捷尔子爵的人品,让菲莉丝想起自己寄居的屋子的主人。梅卡德也是个不像贵族的人物,仔细想想在王城里见过的人似乎很多都是这样。多年前为了熟习治愈魔法而研修的日子跃然于眼前。 在那些日子里所遇见的人,总觉得都是没有贵族样的贵族。 「嘛,毕竟身边最接近的人全都不象样喵。」 并不是对库珥修、弗利耶和梅卡德的人品有抱怨。只是觉得在意面子而胡作非为好彰显地位的贵族,说不定不只自己的双亲而已。 「啊,讨厌讨厌。眼下就是重要舞台,怎么可以莫名消沈咧喵。」 虽然想拍脸颊鼓舞自己,但要是把脸拍肿了可就麻烦了,于是菲莉丝收回巴掌。 难得准备得比以往都还要周全。在库珥修安排下,同行的侍女们发挥了最顶级的手艺。光这样,就知道不能前来的库珥修有多期待。 想到这,菲莉丝的心就像长了翅膀似的,轻飘飘地飞扬。 「好……菲莉酱要上了!」 脑海里的库珥修推了自己一把,菲莉丝走出候客室。怀著就这么直接上战场的觉悟,在子爵的笑容与目送中摇著裙摆走在走廊上。顺著不明所以的气势,菲莉丝抵达目标所在的房间。 站在紧闭门扉前的子爵部下,一脸紧张地朝著菲莉丝点头。接著,菲莉丝就从慢慢开启的门缝展露姿态,堂堂正正地闯进相亲会场。 「——弗利耶殿下是我的恋人,这场相亲我不承认!」 代替库珥修,执行破坏相亲的任务。 4 由于菲莉丝闯进来,相亲会场的气氛变得十分混乱。 看样子相亲已经进展到让两名当事人独处的阶段,但现在加上了菲莉丝,在人数上是二对一,让弗利耶占了人数上的优势。 可是,却万万没想到,有时状况不能只看数量,而是要看质量。 「对、对方……是个非常强的小姐捏?」 结结巴巴的菲莉丝,这么评断坐在弗利耶对面的相亲对象。 006 现在,三人位在相亲会场的一个房间里,隔著小小的餐桌面对面相望。菲莉丝坐在弗利耶隔壁,而邻国千金坐在弗利耶对面。 但是,这位小姐释放的压倒性存在感,足以颠覆人数上的不利。 「请用不著这么客气。我知道自己的身体比常人大一倍。」 气质高尚轻轻摇头的千金大小姐,害臊地低下头。光看举止,会觉得她是个家世良好、出身高贵的女子。 ——但很遗憾的是,体格却大到不能用超越常人一倍的谦虚说法带过。 千金小姐虽然是坐在弗利耶的对面,但体宽却大到让菲莉丝觉得她也是坐在自己的对面。感觉不像是人,而是与岩石在对峙。 「哪、哪儿的话,缇莉艾娜小姐……」 而且名字还很可爱!取自于雪之妖精的名字,但其人却是白色岩壁。有听说终年积雪的古斯提克的女性肌肤都像雪一样白,缇莉艾娜也不例外。光看肌肤的话是绝世,但拉开距离的话就觉得是绝壁了。 连平常强势的弗利耶,在她的压迫感下都口齿不清。尽管如此,他还是搂住身旁的菲莉丝的肩膀,将纤细的身体抱 近自己。 「劳、劳汝远道而来,实在很过意不去,但如汝所见,余已经有心上人。所以很遗憾,没法接受这次的亲事。」 「就是这样。我没想过要跟殿下以外的人共节连理。因此求求你,请不要拆散我们……!」 跟吞吞吐吐的弗利耶成对比,菲莉丝的话可说是入戏过深。大概是被含泪的倾诉打动内心了吧,缇莉艾娜深邃的五官形成愁容。她低头道: 「两位请不用道歉,抬起头吧。你们相爱的心情,连我都感同身受。我才要觉得丢脸。」 缇莉艾娜身穿北国特有、包裹全身,不太露出肌肤的皮草礼服。她的手轻轻按在胸前,用理性的眼神凝视面前的两人。 「贵国几十年前发生内战,我在圣王国也有耳闻,也听说即使内战结束,彼此的隔阂依旧……弗利耶大人和恋人之间,却没有那层障碍。我认为两位的爱情十分美丽。」 菲莉丝这才察觉,缇莉艾娜的视线是朝著自己的猫耳。 她所说的内战,是发生在露格尼卡王国内部的人类与亚人之间的战争。菲莉丝的耳朵是返祖现象,但儿时过得艰辛跟这不能说是毫无关系。因此,菲莉丝有自觉缇莉艾娜的这番话让自己的表情僵硬。 从露肩连身裙裸露的纤白肩头在颤抖,菲莉丝反射性地缩起身子。不过,搂著肩膀的手却突然增强力道。 「如汝所言,缇莉艾娜小姐。」 弗利耶坚定地抬头,边抱著菲莉丝边向缇莉艾娜这么宣告。脸上的表情已经没有方才的胆怯,取而代之的是坚强的意志和使命感。 「余在感情和友谊上是不问出身和种族的。不管谁说什么,余在认定心爱之人就是可爱惹人疼惜时,就已经无法改观。对余来说,连菲莉丝的耳朵都很可爱。像猫咪一样的反复无常,也因爱而有了价值。」 弗利耶说完还得意洋洋地笑了。近距离看著他的菲莉丝,感到脸颊一阵热。 在之前的来往中,弗利耶从未提及菲莉丝的耳朵。不管是以前还是现在他都不曾否定过菲莉丝,展现了自己的大度量。 只是,被说很可爱还是头一遭,所以让菲莉丝脸泛红潮。 「你被深深爱著,真叫人羡慕呢。」 听了弗利耶的话,缇莉艾娜这头大熊笑得心满意足。 看到她的微笑,就知道缇莉艾娜也同意毁弃这门亲事。菲莉丝也同时了解她是一个体贴的人。虽然弗利耶办不到,但应该有人能让缇莉艾娜小姐幸福。 「对不起,缇莉艾娜小姐。汝如此冰雪聪明,更重要的是很温柔。要是余没有心上人的话,会觉得跟汝共结连理也不坏。」 「请别温柔对待被拋弃的女性。因为再也没有比思慕心上人的夜晚更难熬的了。而且,我也有欠考虑。听说弗利耶·露格尼卡大人喜欢孔武有力、不让须眉的女性,便以为您能接受我,这种想法真是太肤浅了。」 缇莉艾娜说的话,差点让菲莉丝叫出声来。 弗利耶单恋库珥修的心情被曲解传播的结果,促成了这次的相亲。也就是说归根究底,相亲的契机和破局,原因都出在弗利耶的懦弱上。 「殿下,请稍微反省捏……」 「为什么!?今天的余就连自己都不得自夸是男子汉吧!?」 5 「看样子,似乎是不用问相亲的结果了。」 跟著缇莉艾娜的同行者一同进入房间的米捷尔子爵嘴巴毫不留情。是有多惹人厌的人才会讲这种让缇莉艾娜小姐不开心的话。 可是,听到子爵这么粗鲁的话,缇莉艾娜小姐却露出十分沈稳的笑容。 「子爵还是老样子,那么不温柔呢。就不能安慰安慰伤心的少女吗?」 「此次相亲的目的不就是寻找安慰你的对象吗?不顺利是你自己的问题,就算被我讲风凉话也没得抱怨吧。」 在旁人听来是会捏一把冷汗的对话,可是两名当事人却毫不在意的样子。见他们如此自然地真情流露,菲莉丝戳了戳缇莉艾娜的随从。 「抱歉,我想请教一下,他们两位是旧识吗喵?」 「咦?哦,是啊。米捷尔子爵小时候就来过圣王国很多次,缇莉艾娜大人也一样。之后两人大概就来往了十年……」 听了壮年随从的话,理解到两人的背景再加上两人的互动,原本的不对劲逐渐转为明朗。 期许用充满攻击性的方式破坏相亲的米捷尔子爵的言行举止,还有看到相亲真的被破坏后莫名喜不自禁、精力充沛的争吵。 「该不会,子爵喜欢缇莉艾娜大人吧喵?」 「啥!?」 菲莉丝直接把疑问道出口,子爵一听到整张脸转眼间就变得通红,然后慌慌张张地转身向缇莉艾娜解释: 「不、不是的!刚刚单纯是那家伙的妄想,我才没喜欢你咧!」 「用不著那么慌张我也知道。比起这个,指著女性说『那家伙』实在太失礼了。你应该要向她道歉。」 「讲那家伙就够了!毕竟虽然打扮成那样,但那家伙是男的!」 为了圆自己的谎,米捷尔子爵不小心将不该说的事说溜了嘴。 「什么?」 惊讶的缇莉艾娜看向菲莉丝,询问刚刚的话是否为真。当然,当场打哈哈混过去也是可以,但之后只要调查,马上就会露出马脚。 「——是的。如子爵所言,人家是男生。」 就算否定也没用,于是菲莉丝拉下连身裙的前襟,裸露平坦的胸膛。但缇莉艾娜似乎还是难以置信,于是菲莉丝只好连裙子底下也掀给她看,结果对方震惊不已。 「可是!就算性别是男性,我跟殿下的爱情绝对不是骗人的!我们是真心相爱!对吧,殿下!」 展示身为男性的证据后,菲莉丝主张两人之间的爱不是虚假。他抱紧身旁的弗利耶的手臂,整个身体压在上头。 「殿下,我爱你。」 湿润而圆溜溜的眼珠看向弗利耶,嘴巴还朝脸颊亲下去。 嘴唇柔软的触感,总算让弗利耶转动僵硬的脖子,然后正面凝视菲莉丝,颤动端整五官中的嘴唇。 「就……就算是男的也无所谓!因为汝就是汝呀!!」 以前所未有的男子气概颠覆怯懦的弗利耶这么大喊。 6 「事情的始末我仔细听过了。看样子,殿下的相亲对象会下嫁米捷尔子爵吧。解决方式还真是超乎预料呢。」 听完相亲骚动的始末后,库珥修忍俊不住地说。 就常保理性的她而言,这种情绪冲动很罕见。光从这点来看,这次的事对她来说想必是痛快非凡吧。 而另一方面,菲莉丝一脸不开心。原因在于—— 「破坏相亲是很好,可是人家跟弗利耶殿下之间变得有疙瘩。菲莉酱好寂寞~」 「没想到,菲莉丝的性别会在那一刻给殿下知道……原本以为这辈子就只有殿下可能永远不会发现呢。」 「讨厌~再怎么样弗利耶殿下也不会迟钝到这种地步吧喵?」 让人没法断定,就是弗利耶莫测高深的恐怖之处吧。 不管怎样,米捷尔子爵的长相思终于开花结果,缇莉艾娜似乎也抓住了幸福。再来就是修复跟弗利耶之间的关系,就称得上是大团圆结局了。 「附带一提,这次的事到底是怎么传开的?我听到有人说殿下喜好男色。这样子以后可能就不会再有这样的说媒发生。只是在谣言传开后,感觉自己在王城被许多人投以同情的目光,究竟是为什么呢?」 「啊——这个嘛,我想,一种米养百样人,每个人都各有想法嘛……」 「嗯,看来不是能轻易得到答案的问题。明白了。就再精进自己吧。」 只要这样说,正派耿直的库珥修就会自己找到妥协点并接受。但只要不了解恋爱,她就永远不可能知道答案。 难得对主子不忠,菲莉丝的心情被乌云罩顶。被弗利耶疏远到这种地步,让菲莉丝又惊讶又难过。 把子爵和千金小姐留在相亲会场,准备要坐进龙车的时候就和弗利耶分开了。知道菲莉丝的性别后就浑身发抖的弗利耶,跟菲莉丝最后说的话是:「请让余一个人静一静。」之前说话从未这么有礼貌过,这正证实了弗利耶有多受打击。 老实说,至今曾经假想过好几次事态会演变至此。第一次见面时没向弗利耶坦白性别,拖拖拉拉延后告知真相的时机,要怪菲莉丝太软弱。 而且不管假想多少次,都还是不知道怎么做才是正确答案。 「——菲莉丝。」 悄悄贴近苦恼的菲莉丝,库珥修呼唤。 然后,以平静的声音继续说。 「相信殿下吧。那位大人就跟你所想的一样。」 虽是毫无根据的话,对菲莉丝来说却比道尽千言万语还要强而有力。 库珥修和菲莉丝之间,已经缔结出这么强大的信赖与羁绊。而且也想去相信,跟弗利耶之间也存在著近乎这样的关系。 因此。 「不好啦!余陷入山穷水尽的地步了!汝们两个在吗!」 才说完,弗利耶就像往常一样大吵大闹地冲进房间,理所当然地看到他们后就一副天经地义的惊慌失措样,把两人给吓著。 站在惊讶的菲莉丝面前,弗利耶一脸困扰地抱著双手,说: 「余被兄长和父王逼问,说余只爱男人一事是真是假。想说怎么问这个,结果听说街头巷尾全都在流传这个谣言!所以说事态严重!」 跑出的话题竟然还是方才谈话的内容,菲莉丝不禁觉得好笑。但是—— 「噗!哈哈哈哈哈!」 在菲莉丝喷笑之前,库珥修先大声笑了出来。 这让菲莉丝大吃一惊。库珥修大爆笑可不常见。 「啊哈、啊哈哈!殿、殿下真是的……您真的是喔!啊哈哈哈!」 憋不住的菲莉丝也跟著笑出来,还放任冲动拍打弗利耶的肩膀好几次,给予他尊贵的身躯伤害。 「好痛!很痛耶!是说汝们两个在笑什么?对余来说这可是翻天覆地的误会耶!快点想想办法!」 「唉哟~就顺其自然吧。菲莉酱就算被当成殿下的爱人也不觉得困扰或伤脑筋哟。殿下不也曾这么说过喵——」 「那时候和现在是两回事!余对汝的爱没有性别差异,但那是因为汝是特别的,余可不是谁都可以!……慢著,这样讲也很奇怪!」 搞到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讲什么而陷入混乱的弗利耶抱住脑袋,而从后面抱住他背部的菲莉丝开心地看著库珥修。 库珥修还在微笑,点头表示理解菲莉丝的心情。 光这样,不安就飞到九霄云外,内心又再次生出双翼。 他现在的心情,愉快到可以乘著风飞到世界上任何一个地方。 『卡尔斯腾公爵领地的战乙女』 1 醒过来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朝镜中的自己下暗示。 「好可爱,真可爱,我太可爱了。比女孩子还像女生。我是霹雳无敌的可爱女生。」 像咏唱魔法一样,对著镜子里头的自己述说很久以前就一直在用的话语。 不对,不是像魔法。这无疑就是魔法。 用具有力量的语言干涉世界,扭曲世界的法则使之变质的力量就叫魔法。如果魔法的定义为上,那么遵从自我内在的誓言,给予自身影响的这些话就是魔法无误。 唱完魔法咒语后,下一个是梳理长至颈部、翘得歪七扭八的亚麻色头发。把头发整理成自然的蓬松模样后,接著边忍住呵欠边脱掉睡衣。 雪白细瘦的裸体被冰冷空气抚摸,菲莉丝边发抖边走向衣柜,拿出不致太华丽的上衣和短得很危险的裙子,在镜子前面穿上后整理服装。再套上裤裙和白色膝上袜,最后用白色蝴蝶结装饰头发,心目中的理想美少女就完成了。 在镜子前面摆出姿势,仔细确认前后哪里有不对劲的地方。 可不能有任何差错和疏忽。自己的女人味可不是自己的,而是帮本来应该要有的人保管而已,所以慎重对待是理所当然的义务。 「很好,今天的感觉也不错?」 满意地点头,朝著镜中的自己眨眼。真是再完美不过的模样。 连已经成了习惯的自我暗示,其实在很久之前就已经熟悉到没有必要再特地提醒自己了。毕竟每一天都这样起头的时光,已经过了六年。 「可不能无精打采喵。好,加油出发?」 低头,用手握住脸颊捏一捏,伸个懒腰后就离开自己的房间。 清晨的宅邸走廊一片静谧,笼罩著一层薄薄的冷气。 现下是时序快进入寒冷季节的时候。虽然习惯了穿裙子,但还是应该穿件外套再出门比较好吧。 走到一半,遇到已经起床开始活动的佣人,就互相寒暄稍微聊天。话题是因为今天早上突然变冷,所以被知道自己有约的佣人叮咛不要感冒。 「讨厌?你以为是在对谁讲话。『疾病连医生都不会放过』之类的?」 相视而笑,挥挥手道别后,来到宅邸的玄关大厅。一穿过老年总管打开的玄关大门,外头吹进来的冷风就让人忍不住想抱住肩膀。 可是,就在缩起背的时候。 「——来了啊。」 先行抵达玄关外头的人物,回过头来简短地这么说。 拉著心爱的白色地龙的缰绳,按住被凉风掀起的绿色长发的丽人。感觉到修长的琥珀双眼在看自己,忍不住挺直蜷缩的背部。 并非虚张声势,而是那个人的眼睛就是具备了让人这么做的力量。 「等很久了吗,库珥修大人?」 「不会,你很准时。是我比较早起。毕竟被父亲禁止远行的禁令终于解除,所以我等不及了。」 抚摸凑近脸的地龙的脖子,双唇轻启微笑的英姿中流露些许童心的美少女——名为库珥修·卡尔斯腾。 而承受凝视自己的视线的库珥修加深微笑,说: 「你也去龙厩带地龙过来。目的地就是老地方——菲莉丝。」 「是,库珥修大人。」 被叫到名字的菲莉丝用完美的屈膝礼来回应。 不管从哪个角度看,都是再淑女不过的举止。 这就是菲莉丝——菲利克斯·阿盖尔这名少年的日常生活。 2 年满十六岁的菲莉丝,觉得人类的意志与信念这两者的强大不容小觑。只要持之以恒地祈愿,也是会有意想不到的结果的。 就像是自己这副已经发育完的身体,仿佛像是老天爷听到自己每天的祈祷与心愿,始终没有出现男性的第二性征。 声音既没有变得低沈,也没有长成筋骨隆隆的体型。而没有冒出胡子,也让人在心中悄悄地感谢血统这回事。 不过假如要感谢血统的话,那又不能只局限于身体。 「让你觉得无聊了,菲莉丝?」 蓦地,陷入沈思的思绪被声音唤回。 现实中的菲莉丝坐在草原上,背靠著大树在休息。而库珥修弯腰凑到眼前,仿佛在观察他的脸似的。 「……对不起喵。人家只是稍微打个盹。」 「这样啊,以你来说很罕见呢。……你明明那么累,我害你勉强自己了?」 「没有喔,该说是稍微分心吗……要处罚吧?库珥修大人,要处罚菲莉酱吗?好紧张。」 「哪会这么做。我可不希望自己器量狭小到那种地步。」 面对红著脸颊的菲莉丝的渴求眼神,库珥修摇头,却没有察觉他的意图。菲莉丝叹气。库珥修继续俯视他,说: 「而且,跟我这样的时候没必要这么拘谨。你可以尽情放松。不管有什么事,都有我在。」 「讨厌,库珥修大人无意中就说出帅气的话……菲莉酱被迷到神魂颠倒了……」 「——?你脸变红了耶。今早很冷,不会是感冒了吧。」 「没有没有!完全不是那样子!啊啊,讨厌,库珥修大人真是罪恶的人!讨厌讨厌!」 菲莉丝的主子迟钝到无法感受到超越亲密以上的好感。 库珥修用字面上的意思解读菲莉丝的话语,还露出「这样啊,对不起」的反省表情,叫人焦急不已。而那样的焦急也是可爱的一部份,更让人觉得奸诈。 「————」 因为脸红通通的菲莉丝主张自己没事,于是库珥修边松开马尾边回到原本的位置。这片草原,就是两人骑地龙远行时会前往的老地方。 这里是远离宅邸快一小时的地区,充满清廉玛那和凉风的圣域。 在没有人会打扰的空间里两人独处,是菲莉丝的幸福时光。 「——喝!」 在倚树休息的菲莉丝的注视下,库珥修手持细剑跳出剑舞。 敏锐的剑闪和精炼出的剑气——即使是疏于剑术、等同于门外汉的菲莉丝,也能明白其实力已臻出类拔萃的剑士。 库珥修著迷于钢铁之美而挥剑,是在遇到菲莉丝之前——但她的剑技能到现今的领域,是因为有菲莉丝的存在。 这点对菲莉丝来说是自傲,也比任何事更让他喜悦。 所以,他完全不会觉得挥剑的库珥修很无聊。就像宝石的光泽会魅惑人心一样,人类被亲手打磨的才华给夺去心神是理所当然的。 「不过不管怎么说,库珥修大人今天早上也干劲十足呢。」 「这我不否定。这是禁止碰剑和远行的禁令的反动。假如你没法排解我的无聊,或许我会耐不住愁闷而丢人现眼地向父亲大人说情呢。」 旁人恐怕难以理解,但其实挥剑的库珥修心情大好到了露出微笑的地步。 远行期间,她的眼神就像小孩子一样晶亮有神。让她感觉活在世上的两件事物被禁了一个多月,想必生活都觉得呼吸困难吧。 「不过,隐瞒然后偷偷来……这种事库珥修大人做不来呢?」 「当然的吧?父亲的斥责很正当。确实是我给人添麻烦。既然意图打破禁令,那免不了承受他人认定我不知耻的诋毁言论。」 库珥修的美德,就是体现诚实、正直这一类的单字。 规则是不能打破的,这种天经地义的事,假若很明显的错不在自己身上的话,就会想要颠覆。这次的情况就是这样。 「说起来,菲莉酱对梅卡德大人的裁决很不满喵。明明这次是因为库珥修大人赶到现场,被害状况才能控制在最小程度上喵。」 「希望女儿做出公爵千金该有的举止,父亲的愿望再正常不过。我本来以为父亲差不多要接受我了……真是的,顽固的究竟是我还是父亲呢?」 见菲莉丝鼓著脸颊,挥剑的库珥修苦笑。 让菲莉丝不满的那件事,要回溯到一个月前。 那一天,库珥修带著菲莉丝在领地内骑龙远行。路上恰巧遇到骚扰当地的强盗袭击龙车,结果被库珥修英勇击退。 数量多达十名的山贼,被库珥修轻松制伏。但是,却有人对这件事感到难过。那就是库珥修的父亲——卡尔斯腾公爵家当家梅卡德·卡尔斯腾。 因为有料想到事情可能会演变成那样,因此库珥修和菲莉丝在救人后没有对龙车车主报上姓名就离去,但处理该事方面,库珥修的名字早就呼之欲出。 卡尔斯腾领地内的人都知道库珥修倾心于剑术,剑上「露出獠牙的狮子」家纹又被人看见,根本就无法抵赖。 ——脱去礼服穿上男装,比起种花更爱挥剑、为剑术痴狂的公爵千金。 结果就是导致流言甚嚣尘上,因此就被处以禁止挥剑和骑龙远行一个月。 库珥修似乎接受了,但菲莉丝几度直接找梅卡德谈判,却依然无法颠覆结果,处罚到了今天才解除。 「虽然对梅卡德大人,人家有数不清的感谢与恩情,但没法接受的事就是没法接受喵?」 「别太苛责父亲了。最近,他好像越来越痩。公爵家当家的责任太过重大。至少希望父亲在与家人共处的时间中能够悠哉度过。」 「里头也有包含菲莉酱吗?」 「——?当然啊。」 仿佛天经地义般被含括在家人内,让菲莉丝脸颊泛红。为了不被发现,菲莉丝翻动裙子。 「没、没事的。梅卡德大人其实很享受被菲莉酱闹。之前就说过他喜欢被人说不讲理。」 「什么……父亲说过那种话。知道的同时,对他也稍微改观了。」 为了掩饰害臊而信口胡诌,但库珥修完全相信还露出惊讶的表情。 将主子这样罕见的表情烙印在眼底,内心朝梅卡德吐舌道歉。 到最后都没修正这个误会,是因为菲莉丝内心还留有一点不服气。 3 「菲利克斯,可以打扰一下吗?」 「是??」 身后有人叫唤,菲莉丝一面意识著要做得过火些,刻意用少女眼神回望。只要矫揉作态、湿著双眼,对方就会显得很狼狈,让人喜不自禁。 「讨厌,梅卡德大人反应太大了啦。您真的是很有戏弄价值的人耶喵。请不要刺激菲莉酱的恶作剧欲望啦喵?」 「什么?是我的错吗……?是喔,嗯,对不起。」 烦恼一下子,最后还是道歉的懦弱个性。 站在菲莉丝面前的,是年过五十的壮年男性。原本蓄胡是为了让外表看起来有威严,但下垂眉和温和的容颜这些根本性的部位完全挫折这份苦心。连跟有血缘关系的库珥修,除了瞳孔颜色以外就毫无共通处。 这样的人竟然就是露格尼卡王国屈指可数的大贵族、统领卡尔斯腾公爵家的当家,著实叫人惊讶。更惊讶的是,这个人正是库珥修的父亲梅卡德·卡尔斯腾。 梅卡德的老好人面庞浮现苦笑。他边抚著不相称的胡须边说: 「你今天啊,跟库珥修一大早就骑龙出远门对吧?那孩子怎么样?」 「担心的话,直接问当事人不就好了吗?我认为库珥修大人就算面对梅卡德大人这种对象也不会说谎的哟?」 「讲这种对象,让我有点不能接受……哎,我不担心她会说谎喔?但是,毕竟下达禁足令的人是我,那孩子或许很难说出真心话吧……不不,是我不好问出口。」 想要蒙混过自我意识的台词,输给了良心的苛责而中断。没法说谎这一点,可以说是这对父女的共通点。 「唉哟,请放心。库珥修大人没在气梅卡德大人的。这次的虐待令千金也甘之如饴地承受。」 「说、说什么虐待……太难听了。嗯,不过,谢谢。」 「附带一提,菲莉酱到现在都还在生气。梅卡德大人根本不是人。」 「什么?不对,嗯,对不起啦……我也说得有点太重了。」 007 梅卡德表情虚弱,还摸著胃上方一带。多亏了地位所带来的重责大任和容易担忧的个性,胃痛就像挚友一样老是伴随著梅卡德。 「要用治愈魔法治疗吗?可能会稍微舒服一点哟?」 「说的也是。那就顺便聊聊吧。可以到我房间一下吗?」 「讨厌,把菲莉酱带到房间是想做什么喵……?」 「我什么都不会做的!!」 在平常的互动下,菲莉丝被邀至梅卡德的个人房间。里头就只有办公用书桌和接客用的茶几以及面对面的沙发而已。 菲莉丝和梅卡德面对面坐在沙发上,总管像是算准时机送上热茶。摆好冒著热气的茶杯,严肃一鞠躬后总管就离去。 「……很快就是库珥修的十七岁生日了。」 门关上,端起茶杯润喉的梅卡德这样开头。 库珥修的生日,菲莉丝当然也没有忘记。两个礼拜后即将到来、值得纪念的一天,说是菲莉丝最感谢世界的一天也不为过。 「感谢星星天空与大地……果然要感谢库珥修大人。谢谢她诞生在这世上。」 「喂——菲利克斯,可以继续进行话题吗?生日那一天,我希望你帮我说些话给那孩子听。虽然说,有点难以启齿。」 唤回精神远游的菲莉丝,梅卡德难为情地支支吾吾。那不干不脆的态度,令菲莉丝大致察觉到他要委托的内容。 毕竟,几乎每年都会听上一次。 「……想要请库珥修大人穿上礼服?」 「对,就是这样,菲利克斯。是那孩子的生日呀。今年我打算比往年还要更盛大地庆祝。所以说,想让那孩子做出称头的打扮……」 「只要您下令,要她本人乖乖照做不就好了吗。用不著透过人家。」 「——假如你不点头,那孩子是绝对不会点头的吧?」 梅卡德低沈地问,菲莉丝凭兽耳感觉到气氛的改变。因返祖现象而有的亚麻色猫耳,对环境和空气的变化十分敏感。 「我知道你和库珥修的约定。在知道的情况下这么说,已经是第几次了呀。」 「那意味著双方都不知退让,真不愧是父女呢。」 「就是啊,那孩子的顽固可能是遗传自我……只是,也是会有不能永远是平行线的时候。所以说,我想找到妥协点。」 「妥协点吗?」 妥协,是个不能听过不理的字眼。而且在不符合库珥修的单字里头,这个单字恐怕是位居最上位。 「只要在公众场合或是有活动时就好。要说真心话的话,我希望她平常就穿得像公爵千金该有的样子过生活,但这要求老是被她坚决拒绝。所以说这次的提议,我希望能成为妥协点」 「——」 「库珥修会那样一直挥剑、穿男装,是因为跟你有约。所以说,如果要让她妥协,就得透过你。这你同意吗?」 「梅卡德大人想说的我明白了。可是,我……」 「——不不不,你不明白。菲利克斯。」 梅卡德用强硬的语气打断菲莉丝。菲莉丝忍不住屏息,梅卡德则是用前所未见的严肃又寂寞的眼神,说: 「库珥修是我唯一的孩子。她是十分出色,配上我这种父亲显得太可惜的女儿。就算是讲表面话,我都称不上是可靠的父亲。我 这父亲窝囊的部分,让那孩子成长得更卓越。……就算是我,也祈祷著那孩子能按照自己的期望,顺从本性平安快乐地生活。」 道出对女儿的想法,梅卡德低垂眼帘。 「可是,我虽是父亲,同时也是公爵家当家。而那孩子虽是我的女儿,却也同时是公爵家千金。假若要住在这间屋子,被领民拥戴生活的话,就有不得不去完成的义务。而要完成义务的场合,就需要表现出符合地位的举止以及穿著打扮。我说,菲利克斯。我有错吗?」 「……没有。」 「——才不。我有错。我意图迫使女儿做不希望的事。尽管如此,还是会有表面错误实则正确,表面正确其实是错误的事。我和那孩子必须活在这样的困境中。」 听了梅卡德仿佛告诫的话,菲莉丝感到羞耻。 至今自己多么肤浅,以为梅卡德的倾诉只是单纯不明事理,却丝毫没察觉话里头其实有著一个父亲认真烦恼自己与女儿的关系? 不仅如此,梅卡德不是以权威施压,而是动之以情地劝说。被他的温情拯救的同时,也感到窒息。 「弗利耶殿下也会莅临庆生会。殿下一定也很期待库珥修的礼服装扮吧。」 「……那位大人的话,或许会吧。」 「就是这样。所以说,也算是为了殿下,能否请你跟库珥修建言呢?」 话题的走向,因为出现某个人物的名字而变得缓和。这也是梅卡德的贴心吧。啜饮冷掉的红茶,菲莉丝闭上双眼,反省自己的窝囊。 跟著想起过去,还能以幼稚为借口时所订下的约定。 菲莉丝的手自然而然地去触碰当时库珥修递给自己的白色蝴蝶结。 「我也不认为,那个约定会永远是正确的。」 「……嗯,对吧。你和那孩子,都是聪明的孩子。」 「但是,能够按照约定走让我很开心……真的,说不定这是活在世上最让我开心的事,所以我才会太过天真了。」 摸著别在头发上的蝴蝶结,菲莉丝说。梅卡德则是静静点头。 这句话,就是菲莉丝对梅卡德委托的事的回复。 4 结束与梅卡德的茶会兼密谈后,菲莉丝烦恼地皱起双眉。 被劝说到哑口无言。菲莉丝没打算违背约定,但是—— 「事到如今,要怎样拉下脸开口……」 该在何种时机下提起才好,还得自然地进入话题,实在是很难拿捏。 尤其今天,最不恰当。因为对库珥修而言,是被禁止挥剑和骑龙一个月的禁令刚解除的日子。「请穿上轻飘飘的礼服吧!」这种话哪有办法在今天说得出口。 「可是啊,庆生会就在两个礼拜后,要是拖延不提就更麻烦……」 事到临头再讲就好啦,可是事情没那么简单。公爵千金的庆生会,准备时间越长越好。应该说两个礼拜前的现在才讲已经有点迟了。 恐怕,梅卡德也很犹豫,才会这么晚拜托菲莉丝吧。 「啊啊,讨厌!要是真的这么说的话喵……」 「怎么了,菲莉丝?在走廊上这么苦恼,其他人都觉得很不安喔。」 「呜呀啊啊啊喵!?」 抱著头在走廊激动跑跳,结果当事人库珥修就探出头来。见菲莉丝吓到发出惨叫,整个人一弹贴住墙,库珥修双手抱胸道: 「你今天早上也这样,果然是累了吧?难受的话就该休息……」 「不、不会!人家完全没事!人家好得很!库珥修大人万岁!」 「——?呵呵,你真有趣。」 菲莉丝高举双手呼喊万岁,让库珥修浅浅一笑。没能完全蒙混过去,感情还在慌乱尚未整理好的时候,菲莉丝被问了。 「这么说来,父亲好像有找你说话。是被讲了什么吗?」 「啊——那个啊,这个嘛?该怎么说呢喵?」 殷殷盼望的时机冒出头来,连话题都被直接提出。菲莉丝脸颊僵硬,毕竟他还没做好心理准备。 ——不过,同时也这么想。 既然时机如此巧合地重叠在一起,那在这边传达,不就是上天的旨意吗。 「其、其实咧,菲莉酱有点事想找库珥修大人谈谈……」 「嗯,果然如此。你的风很难判读,但刚刚我就在想是这样。我跟你之间用不著客套,有什么事尽管说。」 「库珥修大人,我爱你。」 「我也是。」 太过开心忍不住就告白了,却还被认真回复,反而让菲莉丝立刻冷静下来。 方才不是才刚自觉自己太过仰赖库珥修的温柔吗,要是这边又还重蹈覆辙的话,就根本没成长。 「库珥修大人,我爱你。」 「——?我也是。」 忍不住就重复一遍,但多亏这样,心情不但变得稳定,还跟著开朗起来。 现在的话,感觉再沈重的话题也能讲出口。 「就是啊,其实从头到尾都是梅卡德大人的意见,要是被认为菲莉酱也赞成的话可能会被您讨厌喵,不过就算知道会这样人家还是想问……」 「真迂回。明白了。什么事?」 「是那个,就是,库珥修大人的庆生会喵——」 做足开场白后准备进入主题的那个瞬间。 「——库珥修在吗!余来了喔——!库珥修——!露个脸啊!」 突然响彻屋内的大嗓门,吓到菲莉丝肩头缩起。站在菲莉丝面前抬起头仔细听闻的库珥修歪头道: 「刚刚的声音……觉得不太可能,不过那是弗利耶殿下吧?」 「怎、怎么会,再怎么样,那位大人干嘛挑这种时候跑来……」 「库珥修——!汝在吗——!余大驾光临了喔!快点过来!余好寂寞!」 「不,毫无疑问是殿下莅临。」 一开始的惊讶平息后,接著听到的内容传达出声音的主人是谁。 菲莉丝和库珥修面面相觑,然后快步走向宅邸玄关。包含总管在内的佣人已在玄关列队,而站在中央的人发现了他们。 「喔喔!库珥修和菲莉丝!别来无恙啊?余很好喔。」 说完爽朗快活大笑的,是眼神纯朴得不合年纪的青年。 留长的金发,不知污秽为何物的红色瞳孔。微微露出嘴唇的虎牙,在这名青年身上轻轻贴上让人讨厌不了的印象。 披著奢侈的毛皮大衣,今天也朝气蓬勃的弗利耶·露格尼卡。 身为王国第四王子却这么轻率前来访问,不过库珥修和菲莉丝都已经习惯了。库珥修朝著傲立于前的弗利耶恭敬弯腰。 「弗利耶殿下,见到您令我光荣备至。请问,今日突然来访有何急事?我未曾听父亲说过您要莅临……」 「说什么!招待余的除了你们还会有谁。是库珥修的庆生会吧?余可是拿到邀请函啰!看啊!」 面对礼貌应对的库珥修,鼻子喷气大步逼近的弗利耶递出信件。接过信的库珥修看过内容后缓缓点头道: 「确实是当家发出的邀请函……但殿下,您搞错日期了。非常开心您亲自前来,但我的生日是在两个礼拜后。您操之过急了。」 「汝说什么!?意思就是……余是第一个庆祝汝的生日的人啰!这样就好!不然每次都被菲莉丝抢先嘛!」 「————」 「还好汝有出生,库珥修!余很开心!那是值得庆贺的日子!」 哈哈大笑后,弗利耶一脸不知自己出糗的表情祝福库珥修。那正大光明的态度令库珥修失声,旋即是柔和的微笑。 「是的,谢 谢您,殿下。您的祝贺,我由衷感到高兴。」 「对吧对吧。不过,庆生会在两个礼拜后?嗯嗯,伤脑筋。在那之前余要怎样好咧。」 弗利耶有著做事不思前后顺序的行动力,还有不瞻前顾后的冒失,以及不考虑前因后果就说出口的轻率,却又讨喜到让人原谅他这样的态度。 歪著脑袋考虑该怎么办的弗利耶,让菲莉丝也忍不住笑出来。这个王子真的是从第一次见面开始就没有改变。 「姆?怎么了,菲莉丝。看汝笑嘻嘻的,有什么有趣的事吗?」 「有的。就是弗利耶殿下很好笑……」 「竟然是余!不愧是余……不用刻意也能让臣民发笑,这可不是普通的器量……库珥修汝觉得呢!?」 「殿下器量之大我一直感佩至极。菲莉丝,之后要处罚你。」 「讨厌~」 那句话就算被判处对王室不敬的罪名也不奇怪,果不其然被库珥修责备了。但是,被允许做出那种发言,代表三人之间确实缔结著坚强的信赖。 对重要事物很少的菲莉丝而言,那是非常重要的羁绊之一。 重要的人有库珥修、梅卡德和弗利耶,以及服侍卡尔斯腾公爵家的佣人们。再来就是执行治愈术师的工作而遭遇的患者以及同事,意外地人还蛮多的。 跟什么都不被给予还关在老家的时候相比,现在的自己是万分幸福。 「……菲莉丝,余知道自己是美男子,但不要太紧盯著瞧。余在知道汝的性别后可没有要走上偏路的打算喔。」 「明明曾经委任人家担任未婚妻的角色,殿下这样太冷淡了啦喵?」 「那是因为……!不对,不说了!余也是男儿身!不会找借口的!对吧,库珥修,余很有男子气概!」 「是的。虽说目前比试剑术还不曾赢过我。」 「库珥修大人,库珥修大人。殿下膝盖中了一箭,起不来了。」 看到弗利耶跪在地毯上,毫无恶意的库珥修歪头表示不解。 一旦进入不需拘束的关系,就会如实说出事实是库珥修的习惯之一。内容并非挖苦带刺,算是亲昵的表现,所以不全然算是坏习惯。 话虽如此,很快就从沮丧状态重新振作起来,也是弗利耶的优点。 「——既然如此!拿木剑也行,库珥修!好久没这个机会,今天定要挫挫汝的剑术,教汝余的男子气概和汝是女人这点!」 勇猛的宣告,得到库珥修了然于心的回答:「是。」 库珥修和弗利耶持木剑互相对峙——这其实是在六年前,和菲莉丝开始穿女装时就一直持续到现在的一种惯例。 弗利耶会找各种借口来见库珥修。他的暗恋之心实在是太昭然若揭了,但偏偏当事人库珥修就是没注意到。弗利耶也是在谈恋爱上晚熟的人,因此两人的感情一直停留在挚友关系,毫无进展。 而要让这段关系轻易产生变化,这次的比试对弗利耶来说就是好机会。 「要是余赢了,汝就要穿女装。不然汝会一直自满穿男装……虽然那样也很好看,但余想看汝穿裙子!」 「请看菲莉丝来满足殿下的欲望。菲莉丝的白皙双腿,就和我的腿没什么两样。」 「请尽情观赏,人家自豪的双腿。若隐若现喔。」 「够了!不准诱惑余!」 稍微撩起裙子给他看,弗利耶就满面通红用力跺地,接著手指向库珥修,拿起被交还的招待信。 「汝的庆生会马上就要到了!先声明,余不允许主角像去年一样穿军装!今年一定要让汝穿礼服!而且还要是余挑选的礼服!」 「啊……」 弗利耶不气馁。他的话,刚好不经意地说中菲莉丝的心坎。 对此感到震惊屏息,同时涌上来的,是针对弗利耶的、柔和感情的漩涡。 ——这位大人真是的。 「因为是除了库珥修大人以外,唯一能戳中菲莉酱的最大弱点……」 「————」 脸颊热起来,混杂著亲昵与羡慕的呼吸带有热度。 听到菲莉丝刚刚的细微呢喃,他身旁的库珥修望向他以眼神询问,只是菲莉丝没察觉这道视线,而在库珥修说话前—— 「好!那去中庭吧!各自的东西都准备好!余今天要成为男人!」 脑袋似乎不太好使的弗利耶高声喊出不知哪来的满满自信,所以只能连忙跟在冲出去的背影后。 5 六年前——那一天的事,如今依旧历历在目。 库珥修和弗利耶对峙的开始,是菲利克斯成为菲莉丝的那一天。 『我的生存方式由殿下插嘴,太不合理了。』 『咕唔唔……但是,为了不让自己身为贵族还是剑士都是半调子,就要舍弃女儿身……不行!不可以!余不允许那样!』 『既然如此,您说要怎么办?』 『比剑!汝的志气多高,就用剑来证明。余要矫正汝的想法!』 『殿下和我比剑……是吗?』 『没错。假若是汝赢,那汝可以继续朝自己的道路迈进。但若是余赢了,就要重新考虑。余会把汝变成女人的!』 气焰猖狂的弗利耶,以及决心不容动摇的库珥修之间所缔结的约定。 然后,两人持木剑开始对峙—— 「库珥修对余真的毫不留情耶!余是王子!是很伟大的人耶!?」 「好啦好啦,殿下,不哭喵不哭喵。来——痛痛飞走啰——」 想起六年前的那时候也是像这样边安慰边治疗。 全身是土快哭出来的弗利耶攀著菲莉丝的腰,由菲莉丝施行治愈魔法。愈伤波动治愈了被木剑敲出的伤,弗利耶总算慢慢站起来。 「哼哼哼,看到了吧!刚刚余只是刻意装可怜来博取对方的同情,让菲莉丝替余治疗争取时间,这聪明的算计连余都觉得可怕……!」 「殿下、殿下,您的腿在发抖。」 尽管弗利耶露出大无畏的笑容,但腰却直不起来,双脚也直打颤。而相反的,库珥修的洗炼站姿则是端正无比。 脱掉外套,架著木剑的纤细肢体。笔直而立的模样,清高冷澈的样子让人觉得她就像是一把剑。 「与之相比,殿下就……」 「余听到啰,菲莉丝!要赞美余就等战斗结束再来!」 「菲莉酱,最喜欢弗利耶殿下的积极了。」 背后承受菲莉丝的声援,弗利耶一口气缩短与库珥修的距离。就这一瞬间,弗利耶甚至忘了对手是自己暗恋的少女。 但是,挥出的一击被轻易架开,停不下来的身体再度被木剑打飞、在草地上翻滚。撑起身子的弗利耶为迟来的疼痛不停咳嗽。 压倒性的实力差距——不过,这不是弗利耶的错。他的剑技就算在偏袒他的菲莉丝看来,也比同年纪的贵族少爷还要精熟。 想战胜库珥修的这份气概,以及长年认真与之较量的经验,促使被周遭的人视为娇生惯养的笨蛋王子成长为挥剑的男人。 尽管如此却还是碰不到对手,主要是因为库珥修的剑术才能与努力非常人能及。 「还要继续吗?我是不想再看父亲灵魂出窍啦。」 「当然要继续!少瞧不起余,库珥修!还有梅卡德才没有胆小到会因为这点事就灵魂出窍!做好余的头可能会被砍掉的觉悟吧!」 再怎么样也说得太夸张了。 附带一提,在宅邸中庭举办的这场决斗,周围不但有空闲的佣人围观,其中还有面色惨白、摇摇欲坠的梅卡德本人。其实不用每次都来看,但他每 次都还是担心到跑来看。 「啊啊,为什么会比平常还要认真……不过,要是殿下赢了的话……」 五官在胃痛下皱起的梅卡德,在亲情与公爵地位中摆荡。而且他的苦恼连现在的菲莉丝都感同身受。 ——自己现在是希望库珥修赢还是输呢?是哪一个? 「呜喔喔喔!库珥修,穿上晚礼服吧——!」 喊出称之为「吶喊」有些语病但魄力十足的大叫、冲向对手的弗利耶又被撂倒,溃败在地却还是站起来,令库珥修眯起双眼。 「殿下今天比往常还要不死心。究竟是什么让您做到这种地步?」 「当然是汝啊!是汝让余做到这种地步……不对,真要说起来是余才对!是余让汝做到这种地步,所以余必须做个了断!」 「……殿下?」 端正的脸庞沾染泥土,汗流浃背的弗利耶摇头道。 「余忘不了,五年前,愚蠢的余不知天高地厚。对自己的力量没有自知之明,用任性的约定束缚汝。在余的剑没能击败汝之前,汝都不能作女性打扮而要穿男装——余不知道那是多残酷的行为。」 弗利耶痛苦告解,但他忘不了的约定时间错了,其实是在六年前。 不过那是菲莉丝能够清楚想象、和那个约定之日有所关连的告白—— 「汝还记得前年汝的十五岁生日吧?汝成长得楚楚动人。化妆打扮的话,汝一定会变成那一晚最美的花朵。可是,汝却遵守与余的约定。妙龄女子身穿军装走在月光下的光景,余绝不会忘记。著男装的汝很美丽……可是,那是在看到剑而有的感慨。那绝对!不是应该对一个貌美如花的女性该有的感慨!」 「————」 「余自觉到,这是那个时候余的轻率想法造成的结果。剥夺这个年纪的女孩打扮自己的乐趣,封锁住应该要挥洒青春年华的时光的人,正是余!所以余会担起这个责任!」 尽管长年来往,但弗利耶这样的表情还是第一次见到。看著那双激动得宛如燃烧的鲜红瞳孔,菲莉丝被涌上胸口的东西给哽住喉咙。 其他围观的人,包括梅卡德都失声了。因为他们刚刚知道了弗利耶一直以来没有坦露、对这场决斗所抱持的坚定想法。 他误会了。他搞错了。弗利耶的决心失准过了头。 库珥修和弗利耶确实有过约定。六年前,弗利耶对断言终生要穿男装过一辈子的库珥修说:「在余用剑打败汝之前,余允许汝这么做。」梅卡德没有强逼库珥修著女装,也是因为有遵守与王子的约定这个名义在。 但是弗利耶却一直很后悔。不知不觉间在他心中,库珥修穿男装不是出自于她本人愿意,而是替换成了「因为跟自己约定好,所以即使厌恶也要穿男装」的认知。而弗利耶也很老实地自认为有责任。 「我真笨……」 看著架剑的弗利耶的背影,菲莉丝忍不住捂住自己的嘴巴。 弗利耶的剑术进步,是反复决斗以及执著的结果,但自己却轻忽了。还不光是这样。弗利耶一直很后悔过去说过的话,所以才一直挥剑。 ——为了将自己迷恋的少女、被约定束缚的少女,变回一般女性。 「库珥修!欣赏花朵吧!吟诗歌唱吧!涂抹胭脂,穿上晚礼服,戴上珠宝,楚楚可怜地微笑吧!用不著忍耐!余允许!余要在此弥补自己的愚蠢,让汝做真正的女人!!」 「殿、殿下……!」 从头到尾始终误会的弗利耶,挥舞木剑袭向库珥修。坚硬的声响响彻庭园,在冲击下后退的库珥修表情明显动摇不已。 「殿下!」「弗利耶殿下!」「请殿下务必拯救库珥修大人!」 有人出声。情不自禁喊出声的鼓舞,来自于围观的佣人们。 红著眼睛,扯开喉咙,从库珥修小时候就看著她长大的人们全都赞同弗利耶的决心。弗利耶的踏步转趋强硬,库珥修的动摇也跟著加深。 手中的木剑画出弧形,一会儿上砍、一会儿下劈,打得库珥修只能防御。在这之前库珥修从未被单方面逼到如此境地。而弗利耶现在的剑闪猛烈,朝著库珥修的内心用力控诉。 008 即使是从误会发起的决心,也还是猛力撞击心头。 「——就交给殿下吧。」 突然,走到菲莉丝身旁的梅卡德这么低语。 菲莉丝抬起头,梅卡德朝他用力颔首。菲莉丝十分清楚那意味著什么。他双手在胸前合十,像在祈祷,看著决斗的结果出炉。 「晚礼服!化妆!还有珠宝!鲜花和料理!」 「——呃。」 「库珥修!降服在余的脚下吧——!!」 在打击的威力下,木剑破损,龟裂的刀身飞散木片。双方手上的木剑都已经濒临极限。但是极限一定先降临在败者那一方—— 每一击都接近终点,在不住退后的库珥修面前,弗利耶粗声吶喊。从涨红的俊俏面容、英勇挑战的姿态中,库珥修看到了什么呢? 或许是映照在鲜红瞳孔中,被打退的,身为女人的自己也说不定。 「——啊。」 退到墙边,被逼到尽头的库珥修,她的琥珀色瞳孔最后看向菲莉丝。 两人的视线对上,菲莉丝感受到库珥修的目光在索求什么,但就在不知道她索求的、最关键的事物是什么的情况下—— 「库珥修、大人……」 菲莉丝的圆溜溜眼珠落出斗大泪珠,滑过脸颊。 下一秒,木剑发出清脆声响后折断,弹飞的剑身落在泥土上。而仍健在的木剑抵著输家的胸口。 「……都做到这地步,余还是赢不了吗。」 紧握著折断的木剑、痛苦喘气的弗利耶挤出这句话。面朝下、肩膀颤抖的他说不定在哭泣。 叹气。虽然灰心但并不失望。只不过没能达成心愿让大家都垂头丧气。 但是,接下来—— 「不,殿下——是我输了。」 库珥修缓缓摇头。她手中的木剑也已经断成两半。接著她将失去剑身的剑柄扔向地面。 「还握著剑的殿下,和扔下剑的我,胜负已经分晓……不,在这之前,承受殿下勇猛的气魄时,我的心就已屈服了。——我彻底输了。」 「————」 站在沈默以对的弗利耶面前,库珥修当场跪地。她丝毫不在意会被泥土弄脏,手放地面,做出像递出剑的最敬礼——忠节的证明。 「过去的约定,您确实达成了。本人库珥修·卡尔斯腾,与弗利耶·露格尼卡殿下比剑并败北……如您所想,我会穿上女装。」 「嗯……呣,这样啊。……这样、啊。」 听到库珥修严肃告知的话,弗利耶结结巴巴地点头回应。接著身子往后倾斜,然后碰一声地呈大字形倒在地面。 「殿下!?这可不行,菲利克斯!救殿下!」 在梅卡德瞪大双眼开口之前,菲莉丝已经冲向弗利耶。他将倒地的青年的头放在自己的大腿上,承受体重边发动治愈魔法。 「殿下,殿下,振作点。殿下!」 「呵呵……看到了吗,菲莉丝……余,大获全胜……」 即使治愈魔法可以治疗伤势,却没法恢复丧失的体力。竭尽全力的弗利耶露出熟悉的乐观笑容后就直接进入梦乡。听到他规律的鼻息,菲莉丝不禁傻眼。 然后。 「菲莉丝。」 「有、有!库珥修大人。那个,这个,要菲莉酱来说的话……」 「——对不起,我这么任性。」 库珥修边看菲莉丝治疗弗 利耶,边浅浅一笑这么说。 当那句话渗透胸口时——泪水滑落菲莉丝的脸颊。他边哭边揉双眼,抽抽搭搭地说: 「我、我才、我才是……——呜。我很狡猾……!每次、每次……都被库珥修大人,还有弗利耶殿下救赎……呜。」 「所以说,我们彼此彼此。我也总是被你给救赎。被殿下救赎一事,是直到刚刚才有所自觉。我真是不中用呢。」 「哪有可能、不中用啊……呜!库、库珥修大人,最棒了……呜!」 「既然如此,我就更不能背弃你和殿下的期待了。」 一直没法把话说好的菲莉丝依旧抽泣。库珥修伸手温柔抚摸他的头,然后站起来走向梅卡德。 面对狼狈的父亲,库珥修要说什么呢? 因为大腿上的弗利耶的鼾声和自己的哭声,菲莉丝并没有听见。 6 「不管怎么说,最大的功臣余在庆生会之前都还没能看到库珥修穿晚礼服的样子,这太奇怪了吧?」 「好啦好啦,库珥修大人也是有很多考量的。包括心理准备啦,还有身体的准备……再来就是,要挑选适合库珥修大人的晚礼服本身就是一件大难题。」 「菲莉丝只要是为了库珥修就绝对不会放水呢!我对汝有信心!」 面对露出腹黑笑容的菲莉丝,弗利耶快活地哈哈大笑。 地点在卡尔斯腾公爵宅邸的菲莉丝个人房间。菲莉丝像是理所当然地在这里招待王子,亲手泡茶然后谈笑风生。 套用一般的逻辑会是恭敬惶恐的状况,但菲莉丝和弗利耶都撇除了那份客套。 交情长远的朋友——虽说那毕竟是傲慢的想法。 「那场决斗后的这两个礼拜,老实说叫人心痒难耐。说起来,余一醒过来就发现自己在回王城的龙车上是怎样?都还没跟库珥修说到话就直接踏上归途,以前余从未受过这种气呢。」 「因为精疲力尽的殿下都不醒来呀喵。再说了,离生日还有十几天,您不会是想在这屋子里住下吧?就算是再怎么闲的弗利耶殿下,这段时期也是有很多职务的。」 「因为余很受欢迎啊!啊啊,只是好担心。余一剑砍倒库珥修,然后汝安慰哭得唏哩哗啦的她这边我都还记得……」 「……总之,您有听到最后呢喵。」 虽然事实被弗利耶给渲染了不少,但姑且不插嘴。他会以为库珥修哭得泣不成声,恐怕是因为菲莉丝大哭的关系。 「因为疲惫而带著成就感倒地的余,就不知道后续了。库珥修在那之后怎么样了?那个,有没有说到余呢?」 「因为输得很不甘心所以哭湿了枕头,想说哪天要趁殿下熟睡的时候砍断您的头……」 「哈哈哈,好好笑。少说谎骗人了。那个库珥修哪可能讲那种话。她要的话也是堂堂正正地单挑决胜负。讲那么容易看破的谎话……是谎话吧?对吧?」 「既然相信是谎话就请自信满满地相信到最后呀~。不过,是如您所说的啦。」 这个笑话,是骗不过一直看著库珥修的人的。 菲莉丝叹气,朝著频频看过来又嘟囔的弗利耶眨眼。 「请放心。库珥修大人不是会因败北就消沈的人,她应该是对靠著执著跨越强敌的殿下另眼相看了。虽说在那之后她就不曾提过殿下。」 「果然是在生气吧!?汝怎么看!?欸,汝怎么看啦,菲莉丝!」 「讨厌,不要拉人家,衣服会失去弹性啦~。只有我们两个人,还这么强硬。」 弗利耶担心到探出身子抓住菲莉丝的肩膀摇晃。菲莉丝推开他,抱著自己的肩膀湿了双眸。动摇的弗利耶退后,尴尬的沈默笼罩房间,然后。 「想说被叫了就过来看看。菲莉丝,不要太欺负殿下了。」 「喔喔喔喔喔喔!?」 打开门探进头的库珥修,把弗利耶吓到发出怪声还跌倒。 对这反应感到痛快的菲莉丝朝库珥修挥手。 「真准时呢,库珥修大人。等您很久啰~」 「想说为何叫我不出声进房间,原来目的是这个。殿下,是菲莉丝无礼。不过看到我的脸就被吓到,让我很意外。」 「不是的!余绝对不是被汝的脸给吓到!汝的脸今天也很好看!很漂亮!汝应该对此有自信!余敢保证!」 「谢谢您,殿下。不过,果然还是会难为情。」 面红耳赤的弗利耶,和苦笑的库珥修。事隔两个礼拜后,今天是第一次见面,不过再见面的互动却不输分开时的状况,十分自然。 「这也多亏了菲莉酱的安排……自己的军师才能高到让人家很害怕……!」 「在那边碎碎念什么啦,菲莉丝。还有!库珥修,汝也是!」 弗利耶站起来,指著站在门前的库珥修。 「为什么今天也一样穿男装!裙子呢!晚礼服在哪里!头上穿金戴银、被鲜花围绕的约定怎么了!」 「殿下、殿下,这个约定是您自己订的耶。」 「万分抱歉,殿下。前些日的那件事,我确实铭记在心。只是,我毕竟著男装已久,现下还请先给一段时间让我做心理准备。还有——明天的庆生会上,我一定会遵照约定。」 「唔……这话,能信得过吗?」 「只要殿下还相信,我就绝不会违反与殿下的约定。」 库珥修都讲到这种地步了,弗利耶也只能闭嘴。 重新坐回沙发上的弗利耶,对面是菲莉丝和自动坐到菲莉丝旁边的库珥修。 「话说回来,殿下也很起劲呢。两个礼拜前飞奔而至时也是这样,不过今天又提前了一天。」 「因为怕在王城睡过头赶不及所以都睡不好!事先来到这里的话那不管睡多久都一定赶得上。怎样,余的恐怖诡计可怕吧!」 「简直就像前一天就睡在约定地点似的,有点沈重呢喵。」 菲莉丝吐嘈弗利耶的话,库珥修苦笑然后劝慰。三人这样的关系,即使迎来转机也未改变。这正是他们的羁绊。 「是说,明天庆生会的时候菲莉丝要怎样?穿晚礼服?」 「讨~厌,殿下真是的。不单库珥修大人,连对菲莉酱都虎视眈眈哟~?不行啦~那可是明天的乐·趣·喵!」 「晚礼服,晚礼服啊……吶,菲莉丝。父亲选择的服装也挺出人意表的,不过你选的晚礼服再怎么说似乎跟我不搭……」 「库珥修大人有必要穿最高级的晚礼服,配戴最顶级的首饰,接受最上等的款待!而且还要是!盛大的!」 「就是说啊!库珥修!余也很期待明天呢!」 鼻子喷气的菲莉丝和呼应的弗利耶,打断库珥修的话。 总感觉库珥修的侧脸带著一些渺茫,琥珀色的瞳孔望向窗外,菲莉丝也自然跟著仰望夜空。 在满天星斗正中央的,是闪耀冷白光辉的半圆月——库珥修生日的前一晚。 令人预感到许多事物开始活动的月亮,摇曳著神秘光芒。 7 隔天,库珥修·卡尔斯腾第十七次的生日是个大晴天。 「嗯——!很好,天气很棒!」 拉开窗帘,打开窗户的菲莉丝任风吹拂长至颈部的头发,笑道。 今天早上比平常还要早起,早晨的空气沁凉澄凈。昨晚虽然三人聊著聊著就熬夜了,但因为满心期待今天的到来,所以疲劳没跟过来。才大清早的,精力就比以往还要充沛。 「适合办生日派对的绝佳天气!连老天爷都有好好工作呢~喵?」 心情大好的菲莉丝边说边迅速脱去睡衣换好衣服 。穿上平常的女性服装,将白色蝴蝶结别在头发上后就准备完毕。 快速照镜子确认全身打扮后,就踩著宛如舞蹈的步伐冲进走廊,和已经在开始工作的宅邸佣人们会合。 「早——安——呀——!」 「哎呀,菲莉丝大人。早安。今天很早起呢。」 「因为是重要的日子嘛。得卯足劲才行。而且还是没大家早起呀。」 「因为这是我们的工作。满心期待的可不只有菲莉丝大人而已,我们可得做足准备面对重头戏呢。」 已经迈入老年的总管,边打招呼边这么说然后微笑。对菲莉丝而言她也是熟识已久的人物,但菲莉丝知道克制情感的她其实非常开心。 周围的佣人们虽然工作量比往常多,却没有人皱眉头。因为他们对今天的主角都抱持著敬爱与期待。 「不过不过,论对库珥修大人的心情,人家可是不会输的哟。来,什么都好,让人家帮忙,快点下~指令吧。」 「真是干劲十足呢。那么,我就不客气地拜托了。」 别来搅局,没人对陪侍库珥修的菲莉丝讲这种不识趣的话。 总管愿意响应他静不下心的心情,菲莉丝在心底决定用工作来回报这份体贴。 库珥修的生日派对,预定在今天傍晚开始。 由于宾客会在几个小时前抵达,因此真正能够用在布置会场的时间其实只有早上而已。当然,几天前已大多准备妥当,所以今天的主要工作内容是最终调整、准备备用品、确认上菜的顺序以及轮班时间等等。 「不过话说回来,好期待库珥修大人今晚的礼服装扮呢。」 「对呀、对呀,超级期待。我本来以为我这辈子都看不到了呢。」 在一旁看老鸟佣人和总管说说笑笑,菲莉丝感到抱歉。 菲莉丝和库珥修小时候缔结约定时,没神经的他丝毫没想到有多少人因此而痛心。 当然,他们并没有责备菲莉丝的意思。有的只有纯粹能够目睹自己从幼年时期就开始照顾侍奉的库珥修成长为女性的喜悦。 「真的很对不起大家呢。」 所以自己感到内疚、只在嘴巴里道歉,源自于菲莉丝本身的罪过。 这样去意识罪过的菲莉丝,要是发愤勤劳工作,其他佣人们自然会不甘人后。大家自然拿出各自的本事,提升了作业效率,还没到中午就做好了一切的准备。剩下的就只剩等待邀请的宾客以及夜晚到来。 ——要是没发生什么事的话,本该如此的。 「恳请晋见卡尔斯腾公爵!是十万火急的通知!」 听到这句话,是菲莉丝刚好走近玄关大厅时。 正当想去接收下一个指令,却看到一群佣人围著某个人。想说发生什么事而跑过去,就看到圈子里头是一个上气不接下气、满头大汗的年轻人。 似乎是驾著龙车飞奔而来的样子,透露著事情非同小可。他没受伤但很疲劳,而且还是身心都肩负重担的疲劳。 「我有要事,希望传报……!」 「说吧。怎么了?」 累到跪下来的年轻人仰望菲莉丝的脸。菲莉丝忍不住倒抽一口气,因为年轻人的脸简直就像看到鬼。 接著年轻人用带著战栗和焦躁的声音说: 「佛特尔平原出现魔兽……出现大兔了!」 8 「魔兽『大兔』出现了是吗……我可真不走运……」 听取报告后,梅卡德深深叹息,同时这么说。 地点是宅邸的办公室,室内挤了将近十人,每个都是梅卡德的心腹,全是为了库珥修的庆生会而早早抵达宅邸的部下。讽刺的是也因此才能迅速召开紧急对策会议。 「确实不走运……但是,我等能够全数集合起来算是不幸中的大幸。面对魔兽造成的伤害,我方的最初对应非常重要。关于这点,这次可以以最快的速度对应。」 「还是老样子,又被擅长找优点的部下们给救了。……那么,我想重新确认一次被害状况,可以再说一遍吗?」 「是、是的!」 面对公爵家的重臣,还有卡尔斯腾公爵本人,年轻人的紧张已到达顶点。但他还是秉持著责任依序说明,梅卡德他们则是边听边点头。 魔兽「大兔」是数百年前由魔女制造出的魔兽——也是其中特别强大的三大魔兽之一,可说是体现了灾厄本身。 「白鲸」、「黑蛇」、「大兔」,这三大魔兽被视为灾害,其被害规模甚至促使国家组成讨伐队。可是即使用尽手段,却都没能讨灭其中一员,其棘手程度可见一斑。 这次,发现大兔出现在佛特尔平原。那是位在卡尔斯腾公爵领地边缘,尚未开拓、凈是荒野的宽广土地。 「一开始发现大兔的是盗猎集团。他们进入佛特尔平原上的森林,狩猎群居在森林里的乌布兹斯的毛皮,结果突然被大兔攻击……」 「真是报应呢。那么盗猎集团怎么了?」 「包括头目在内,绝大多数的成员都成了大兔的食物。幸存者是留下来看守龙车的年轻人,连滚带爬地冲进附近的村庄,此事才爆发开来。」 听了年轻人的报告,梅卡德表情阴沈。 「逃进了附近的村庄,是吗。……那个村庄怎样了?」 「我村自行决定让居民抢搭村里的龙车避难去了,包括那位幸存的年轻人。根据家父村长的判断,由我前来向公爵大人报告。」 「原来如此,做得好。你和令尊我记住了。这样一来,被害至少控制在只有村屋被大兔吃掉的程度,人类方面的受害尚浅……诸君怎么想?」 朝著惶恐的年轻人点头后,梅卡德询问心腹们。 其中一名面容充满知性的壮年人举手。 「这位年轻人的村子下了最妥善的判断。将需要避难的区域扩增至邻近村庄,静观其变方是上策。若传闻属实,根据魔兽的习性,我方犯不著刻意进击告知大兔猎物的所在处。」 第一个人建议不战。但是,表情严肃的男子反驳。 「不对,判定大兔会安于现状实在太过乐观。它们吃光森林和村庄后要是还觉得不满足,状况就难以预料。若是它们散开来的话就无法妥善应付。」 「那么,该怎么做才好?」 「先发制人,让它们自愿退出卡尔斯腾领地。包含未开拓的土地在内,这块领地没有可以款待魔兽的地方。而且也会造成领民不安。人心畏惧魔兽的时候,我们却缩在领地内不做反应,有失贵族威信。」 「但就算打倒了魔兽也得不到好处。」 「但不作为不仅没好处,还会失去人民的信赖,以及我等的自尊。」 开战派和反战派意见相左、针锋相对。两边的意见都不能说有错,也都很正当。正因如此,需要定夺。 「————」 沈默不语的梅卡德心中,正有诸多想法在互相争执吧。明知如此,即使觉得不应发言却还是举起手的人,不是其他人,正是把年轻人带进办公室,然后就窝在对策会议角落的菲莉丝。 「那个,梅卡德大人。对不起,在这种时候还打岔……」 「……哦,菲利克斯。嗯,没关系。怎么,你想说什么?」 「关于库珥修大人的诞生派对这件事。当然我知道中止是不得已的,但来宾即将都远道而来。该如何向他们说明?」 「对喔,都忘了……还有这个问题。真的是太不凑巧了。」 梅卡德咬唇,然后想起什么而抬起头。 「这么说来,库珥修呢?这件事没跟那孩子说吧?」 「请放心。 我直接将使者带到这里来……目前库珥修大人应该正忙著应付弗利耶殿下。就这件事得感谢殿下呢。」 「那就好。真的要感谢殿下呢。这样就松了一口气。」 安心的气息在办公室扩散开来。不单单是梅卡德,而是室内认识库珥修的所有人都感到放心。 拥有贵族骄傲和正义感的库珥修,在知道领地遭遇魔兽威胁后一定会飞奔而出。所有人都知道她性格刚烈,自然也就认为这件事最好别让她知道。 「……好了,时间有限。可不能一直烦恼下去。」 绷紧刚刚因安心而松弛的嘴角,椅子上的梅卡德端正姿势。公爵的这个动作,让全体人员都站得笔直,静静谛听他的话。 「首先,朝邻近佛特尔平原的村庄发布避难通知。出动本宅和其他城镇的龙车。让所有居民避难,也尽可能让他们携带家当财产。大兔所经之地什么也不会剩下。绝对不容许有趁火打劫之徒。指挥就交给巴达克,你。」 「遵命!」 「再来就是在佛特尔森林周围部属兵力。毕竟尚未著手整顿的庭院被剪光的话就麻烦了。不过,目的并非歼灭大兔,而是以牵制为优先。别让太过血气方刚的年轻人到前线喔?」 「明白。小队长要怎样的人?」 「就找领地内有责任在身的胆小老兵吧。真是的,这把年纪还惹人嫌。」 说完梅卡德耸肩,部下们纷纷轻笑。然后在充满紧张感的室内,梅卡德看向菲莉丝。 「那么菲利克斯,我也命令你——不得让库珥修得知大兔事件,要慎重行事并举办派对。」 「庆生会不停办吗!?」 「虽说同在领地内,但佛特尔平原的伤害不致于延伸到本邸。而且也得给被招待前来的宾客一个交代。」 「可是,梅卡德大人不在还想隐瞒,实在是……」 「我不是要你这辈子都保密不说。只要瞒过今天就好。明天就会被库珥修知道了吧……要是被她担心痛骂的话,我会很高兴的。」 梅卡德装作开玩笑的话,让菲莉丝领悟到再多争辩也无济于事。菲莉丝嘟起嘴唇表露不满,眯著眼睛瞪著梅卡德。 「明天会跟库珥修大人一起骂您的,要是不能遵守这约定就太过份啰。」 「被菲利克斯这么说还真可怕呢。不过,要是不能遵守……」 「不会因为小看魔兽导致败北而死吧。」 「别触霉头,菲利克斯!」 像往常一样拌嘴后,菲利克斯痛下决心。话一出口就不听劝,这顽固的地方父女俩根本是一个样。 「了解。我菲莉丝,赌上这条性命一定会让派对成功。梅卡德大人,祝您武运昌隆。」 菲莉丝行屈膝礼,做出祈祷梅卡德平安无事的姿态。 对此颔首的梅卡德,开始和心腹们拟定接下来的行动;菲莉丝则安静地退出办公室,匆忙地去和不安的佣人们会合。 好啦,接下来可会忙翻天了。 ……毕竟毕竟,接下来可得执行一生一次的撒大谎行动。 9 接著,在梅卡德离开宅邸数小时后。 穿著礼服,打扮得花枝招展的菲莉丝,笑容全开穿梭于会场内。 「欢迎光临。感谢您的莅临。」 傍晚的卡尔斯腾宅邸,陆陆续续有许多高级龙车驶入。从车上下来的人当然都是穿著符合龙车品味的行头及气质的上流阶层。 会被邀请参加公爵家千金庆生会的宾客,全都是光面对面就会让一般人几乎离魂这种程度的人物。所幸菲莉丝住在这类人种之中地位最高的公爵家,而且还和王室的直系血亲是朋友。 不过,正因为身旁的莺莺燕燕都是跟严肃气氛无缘的个性,所以这经验在今天派上用场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不管怎样,菲莉丝对宾客不会过度紧张和谦卑,平安无事地做好引导的任务。就算是没打过照面的人,看到站在前台、身穿蓝色礼服的菲莉丝也会停下脚步,而菲莉丝就佯装温顺让人看到入迷。 「想不到竟然错过你这么美得不可方物的人,真叫我痛心疾首。」 「唉呀,真会说话。不行唷。会被你的女伴瞪的。」 菲莉丝刚好轻松打发走一个油嘴滑舌、衣冠楚楚的年轻人。虽然冷淡对待对方,但只稍在离去时拋个媚眼就不会起风波,真是简单至极。 所以至少,只要让他贯彻这个始终保持笑颜楚楚的使命就好。 「打扰一下。敢问卡尔斯腾公爵在哪?在主角库珥修大人现身之前,我想打声招呼。」 「非常抱歉。梅卡德大人目前身体不适……恐怕是暂时没法露面。」 「这样啊……在这么重要的日子。明白了。抱歉做了失礼的请求。」 同样站在前台,身穿连身裙的女仆朝一名宾客低头致歉。打从刚刚就频频有人想要拜访梅卡德。这也难怪。纯粹抱持祝贺库珥修生日的心情前来派对的人根本是少数。不如说,撇去家里的人以外,剩下的几乎都是来讨公爵欢心和打造人脉的人吧。 所以知道梅卡德不在后很多人会灰心,也是在所难免。 「哎,要说不火大的话哪有可能喵。」 「菲莉丝大人,不可以哟。眉头都皱起来了。」 「啊,不行喵不行喵。」 菲莉丝的自言自语惹来身旁的女仆叮咛。但不是针对发言内容的她心情也跟菲莉丝一样。即使习惯了,但对单纯祝福家人的这一方来说绝不是愉快的事。 不过,还有著要他们走著瞧的心情。待会就张大眼睛看好了。这个派对的主角身穿晚礼服登场的时候,在场来宾肯定都会大吃一惊。 「哼哼,唔呵呵呵呵。」 「菲莉丝大人,不可以哟。眼睛都散发邪恶光芒了。」 「啊,不行喵不行喵。」 量虽不同,但被叮咛同样的事让菲莉丝吐吐舌头。 派对才在开场的阶段,宾客也都陆陆续续抵达。主角库珥修现身之时将是派对的最高潮。在那之前都要窝在自己房间的指令一定让她很无聊吧,但菲莉丝的内心却松了一口气。 一方面是加持的特性,再来就是自己很难长时间骗过库珥修。库珥修的「风见加持」可以判读风。不仅是大自然的风,还包括了人类的感情之风。想要一直瞒过生来就有这加持的库珥修,可说是难上加难。 假使是日常琐事,耿直的库珥修才有可能被骗。 「真的是用普通的方法行不通的大人物……虽说那正是库珥修大人的魅力……!」 「菲莉丝大人,不可以哟。口水都快流出来了。」 「啊,不行喵不行喵。」 让人叮咛三遍,也该差不多一点了。女仆也有点厌烦。尽管知道耍这种嘴皮子来掩饰紧张很丢脸,但菲莉丝还是为接下来的时间卖弄小花招。 好啦,重新鼓舞士气再度进入于前台微笑的作—— 「菲莉丝!喂~菲莉丝在吗!」 而正当想要继续担任专心微笑的机械时,远方传来找自己的声音——不会是别人。会这样子呼叫人的,就只有一个。 菲莉丝察觉声音的主人是谁,跟眼前的人海被分开刚好是同时。用早就听惯的声音,举著手呼叫菲莉丝的人就是弗利耶。 身穿华丽衣裳,金发和红瞳更加闪耀的弗利耶。当大家发现他是这个国家的第四王子后就动作一致地恭敬低头。 「姆?别这样别这样,太拘谨了。余是宽宏大量又和蔼可亲的好男儿。而且今晚的主角不是余。汝们就等著主角登台,然后享受派对就好。」 弗利耶试图 以莫名的大人大量来收敛壮观的低头景观。不,弗利耶确实是大人物,所以也没有所谓的莫名器量,不过就他平常的态度确实是叫人想象不到。 「殿下在各方面也是个用普通方法行不通的大人物呢……」 「汝是在那边讲什么让人不高兴的话……呣,喔喔!」 穿过人墙红海,来到前台的弗利耶讶异地瞪大双眼。将穿著礼服的菲莉丝由上往下看过一遍后,心满意足地深深点头。 「汝的礼服装扮还是一样很棒呢!庆生会和相亲那次不论怎么看都看不腻,真棒!值得赞赏!」 「啊哈哈,谢谢。殿下也是,今天果然很英挺喔。」 「对吧?就连余也都想破了头才有今天的装扮。为了参加库珥修的庆生会,跟她并立也不丢脸而特别订做的。菲莉丝,怎么样!」 「是,非常帅气。殿下看起来简直就像个男子汉!」 「哼哼,对吧对吧。」 弗利耶手插腰,高兴得挺起胸膛。丝毫不察菲莉丝话中的恶作剧,这方面的人品正是他的可爱之处。 而方才蜂拥过来的宾客也因为顾虑弗利耶而给予了菲莉丝轻抚胸膛喘息的时间。 「话说回来殿下,您至今都在哪里做什么?我没法陪您,所以您就泡在库珥修大人的房间了?」 「是的话就好了,不过怎可能一直待在女主角的房间里。余绝不是输给了想要让她更衣的女仆们的视线压力喔!不要误会了!之后余也没在屋子里迷路!」 「是是是。还好殿下平安无事见到我。」 「是啊,松了一口气。老实说,很寂寞耶!」 真是老实又厚脸皮。菲莉丝终于自然笑了出来,连他自己都很吃惊。 毕竟从派对开始到现在,他一直都不是真心地笑。想必表情已经僵成不自然的笑容了吧。不是讨厌笑,但如果心情平稳的话就更能笑得自然。主角因为要等待出场没办法,但若会场里头有可以分担辛劳的人—— 「是说,就是因为办不到所以才被拜托看家的。」 就算说了也无可奈何的拽气话跑了出来,菲莉丝连忙用苦笑带过。 不过,就是待在派对会场招待来宾,跟不在场的梅卡德的任务相比根本就不算什么。而且这就是现在自己被委任的工作。 菲利克斯·阿盖尔被公爵命令的重大任务。 「话说回来,库珥修的晚礼服打扮还没揭露呢。」 「是呀,因为是最大的乐趣。殿下,您的眼神就像小孩一样兴奋期待哟?」 「没办法呀,因为很期待嘛!汝不也很期待?」 「人家呢,在试装的时候就在场,所以早就看过啰。啊~库珥修大人的晚礼服装扮美丽万分喵~根本是女神降临喵~」 「唔唔!太狡猾了,菲莉丝!汝根本是那个……卑鄙小人!也不想想是因为谁的功劳汝才看得到库珥修的晚礼服打扮的!真是的!」 双手抱胸、鼻子喷气的弗利耶,差点把菲莉丝给逗笑。 「当然是托殿下的福。大家……梅卡德大人和佣人们,还有我!都非常感谢殿下喔。谢谢您。嘿嘿~」 「呼嗯,是吗。知道就好!男儿心可不能不宽大呢!余原谅汝。余的心就像天空一样宽广!不觉得吗?」 「是的。殿下的心胸,就像是晴朗的蓝天一样。」 这不是客套话,而是菲莉丝的肺腑之言。 真要说的话,他觉得照耀晴朗天空的太阳才是弗利耶。然后库珥修就是穿过太阳和天空之间的风。 既然如此,希望自己至少是飘在天空与风中的云。 「——殿下?」 就在菲莉丝呆想著这些时,面前伸出一只手。 朝著站著不动的菲莉丝这么做的是弗利耶。盛装打扮的他观察表情略显阴郁的菲莉丝后,用平常的乐观脸庞笑说: 「这表情不像汝喔,菲莉丝。是因为像个娃娃一样一直转啊转,对著每个人挤出笑容才会这样啦。牵余的手。我们跳一曲吧。」 「……我笑得这么糟糕吗?」 「余没说糟糕。只是觉得跟平常不一样。汝以为余认识汝几年了。都五年了咧。当然看得出朋友的笑容是不是真心的吧。」 「殿下是说,我是您的朋友吗?」 听到意想不到的话,菲莉丝抬眉反问。结果弗利耶的俊俏脸蛋刻画出诧异的神色,歪起头,像是觉得不可思议。 「都认识五年了,还可以没大没小地聊天,甚至共享一些小秘密……若这不叫做朋友,那余就一个朋友都没有了。不然一直以来菲莉丝汝都把余当什么?」 「这个……但是,这样令人惶恐之至。」 「余都允许了却还在惶恐啥啦!菲莉丝,汝是余的朋友。堂堂正正地和余并肩而立,看著同样的事物然后笑就行了。懂了吗。给余发誓。」 丝毫没有考虑到自己和对方立场的强硬发言。不过,菲莉丝却被这番话给救赎,内心被剧烈震撼。 低下差点就要哭出来的脸,菲莉丝重复深呼吸。平息感情浪潮后抬起头时,表情已经带著恶作剧的微笑。 「那么殿下,可以在您的真命天女库珥修大人现身前和我共舞一曲吗?」 「本来就是余邀请汝的,这是当然。顺便问一下,汝会跳女生的舞步吗?被余要求共舞会伤脑筋吗?」 「请放心。因为我只会跳女生的舞步。」 「那就好。余也只会跳男生的舞步!」 看弗利耶挺起胸膛自傲,菲莉丝真的忍不住噗嗤笑了出来,接著看向隔壁的女仆,对方眨眼表示前台交给她没问题。顺从这份体贴,菲莉丝点头。 「那就走吧!跟余来!」 「好的,恭敬不如从命。」 虽说精神抖擞,但牵起菲莉丝的手的动作格外柔和。 弗利耶护著菲莉丝到舞池。凝望著健壮的背影,感到稍微轻松了点的菲莉丝手贴胸膛,说: 「话说回来,殿下。我跟您认识的时间不是五年,而是六年喔。您记错了。」 「唔?是这样吗?唉哟,无所谓。考虑到未来还会继续来往,就别太在意小差错了。对吧?」 「真是的……是,既然殿下这么说的话。」 009 在舞池中央面对面,牵起彼此的手,菲莉丝含笑。 当弗利耶也笑著回应他的微笑时,乐团开始演奏新曲子。 在西沈的夕阳中踩出开场舞步,跳起舞来。 时间是天刚黑,等待主角登场的庆生会才刚开始。 10 「是说殿下您出乎意料的强壮呢。人家心里小鹿乱撞。」 「对吧对吧!因为余是男生。不过干嘛,不要红著脸颊蹭过来。这样很奇怪!」 「怎么这样……殿下说人家是朋友,其实是骗人的吗……?」 「不是,余没骗汝!只不过,再这样下去的话余怕会连朋友都做不成,所以才这样说!别再开玩笑了!是把余当谁了!」 两人跳完舞,接受如雷掌声同时离开舞池。走上宅邸走廊的菲莉丝边戏弄弗利耶,边朝著库珥修的休息室走去。 跳舞跳到忘记任务,不过让派对正常进行的工作很顺利。自己意外地在这方面也有贡献呢。菲莉丝边这么想,边将意识转移到下一个任务:展示库珥修的晚礼服装扮。 差不多也该帮库珥修换衣服,准备好露面了。 「不过,殿下因为是男性所以不得入内。您能看到晚礼服扮相的时间点和其他人一样。好了,去、去。」 「跟刚刚的态度有天壤之别耶!干嘛突然这样! 『菲利克斯·阿盖尔的束缚』 1 近卫骑士团,是只要身为王国骑士都会憧憬的精英。 从为数两千的王国骑士团的人里被挑出的精锐才能进入的部门,其职责为国王或王族的贴身侍卫————亦即守护王国心脏的剑与盾。 现任的近卫骑士团团长马可仕·基尔达克是不愧对这头衔、身经百战的士兵,想要进入近卫骑士团都得经过他这关。 过去只要家世显赫或是后台够大就能进入,但现在的近卫骑士团已非昔日阿蒙。因此近卫骑士团一直保有王国首屈一指的强大。 「被分配到近卫骑士喵,对菲莉酱来说负担太大啦~」 上半身整个瘫在桌子上的菲莉丝嘟著嘴巴这么说。 骑士团值班室的餐厅内,在中午用餐时间涌入了大量人潮。这些人几乎都是骑士,所以景象十分壮观。 不单个人,侍奉王国的王国骑士是以斗蓬颜色来区分部门。从第一军到第四军,分别是红、蓝、绿、黑。触目所及的范围,大多都是以这些颜色区分开来,看起来就像隶属同一骑士团的骑士们在办联欢会。 餐厅座位也大多有约定俗成的规矩,像是靠近入口的座位大多都是第四军在使用。基本上离入口越远的座位,会让给位阶较高的骑士。 而这些骑士们遵照惯例,将最里头的座位让给被允许披上白色斗蓬的近卫骑士————也就是菲莉丝他们。 「你,那样子不会太懒散吗。」 「嗯~?」 兴味索然环视餐厅时,突然有人从正前方朝自己搭话。对方直接坐在菲莉丝面前的座位,眯起细长双眼看著他。 颜色不深的紫发,兼具高贵和精悍的相貌。虽然输给了菲莉丝举世最喜欢的脸,但对方依旧是个十分端整的美男子。 「由里乌斯·尤克历乌斯……对吧?」 「你记得我真是光荣。我也听说了你的事,菲利克斯·阿盖尔。由于被破例拔擢进近卫骑士团,因此声名远播。」 「哼~」 微启唇瓣的青年————由里乌斯说完,便盯著菲莉丝头上的猫耳看。虽然不知道掠过他黄色瞳眸的感情,但菲莉丝已经习惯被当成珍禽异兽了。 毕竟是在歧视亚人心态很强的露格尼卡王国,让外表像亚人的存在加入骑士团的精英————近卫骑士团里,想必风评很差吧。 菲莉丝的内心所想表现在视线上,被回看的由里乌斯皱眉,接著咳嗽一声,轻轻行注目礼。 「对你投以不礼貌的目光,实在很抱歉。虽然听说过,但没有亲眼看过就不能尽信。」 「如果你肯讲听到怎样的传闻的话就原谅你喵。是肌肉发达又毛茸茸的怪猫吗?捕获这~么可爱的菲莉酱,却还散播那种谣言的人真是太过份了。」 「我是听团长说的,他说你祖先有亚人血统,因此外表才会有返祖现象。确实是很漂亮的耳朵。看你这样子,我也能理解任谁都想咬一口的心情。」 「……你该不会是来找菲莉酱吵架的?」 很明显的,除了轻蔑以外,触及猫耳的部分也很少。更何况告知者是骑士团长,甚至提到自己的身世。这对很早就舍弃贵族继承人地位的菲莉丝来说是从未有过的经验,不过这就是所谓的特权阶级的洗礼吧。 跟菲莉丝不同,由里乌斯一看就知道是擅长剑术的骑士。假如事态朝粗暴的方向发展,那连剑都挥不好的自己根本没有胜算。 「不过,就算如此,菲莉酱可不是白白认输的人喵。」 「激起你的敌意真的很抱歉,似乎产生了不必要的误会。关于这方面,若我要求对谈,你会介意吗?」 「喵喵?」 由里乌斯反而劝慰感觉被挑衅的菲莉丝。预料之外的反应让菲莉丝歪起脑袋,与此同时,旁边的座椅被拉走。 「所以我不是说了吗,由里乌斯。这边由我先开口的话就不会搞到别扭了。你似乎很容易被误会。特别是跟第一次见面的人。」 「感谢你的忠告。但是,我不打算误判。就算你先开口也很难避免无谓的混乱吧。你看看他的样子。」 口气轻松向由里乌斯搭话的青年,顺著他的话看向菲莉丝。对方的蓝色瞳孔和宛如燃烧的红发,令菲莉丝忍不住挺直背脊。 「你该不会是……莱因哈鲁特·范·阿斯特雷亚?」 从那绝对不会看错的容貌特征导出这个名字。 被菲莉丝问的红发青年露出和蔼笑容说: 「哦,看来似乎没必要自我介绍了。那确实是我的名字。补充一下,我跟你一样隶属于近卫骑士团。那边的由里乌斯也是。」 「尚未成熟的我被讲得跟你同个水平,让我好生困惑……不过姑且团长也有交代。这评价我就先收著了。」 「那个~人家听不懂你们在讲什么耶?」 莱因哈鲁特和由里乌斯两人似乎是朋友,谈话中处处带著亲密。尽管如此,总觉得由里乌斯给人一种画了一条分隔线的感觉,但对被撇在一旁的菲莉丝而言其实怎样都好。 比起这个,被这两人,特别是「剑圣」莱因哈鲁特给缠上的原因还更让人在意。据传闻中的「剑圣」人品,应该是不会欺负新人才对。 「请问找大家都敬而远之的菲莉酱有什么事?不会是要霸凌吧?」 「怎么可能啦。身为骑士还穿上近卫制服,怎么可能做出那种下流之事。我们会这样是出自团长的指令。」 「马可仕团长?」 由里乌斯绕个弯的话,让菲莉丝想起那相貌犹如岩石的骑士团长。他下达什么指令,要他们来找菲莉丝呢? 011 「总之,简单来说就是避免发生你刚刚担心的事。我和由里乌斯年纪跟你相仿,担任近卫骑士又够久,所以有什么事都可以找我们商量。」 「哦~原来如此。」 在莱因哈鲁特的说明下,菲莉丝拄著脸颊接受这回答。 反正就是两人被团长指名就近观察菲莉丝。菲莉丝有猫耳、破格入团、剑技实力不足的状况,集引发问题的要素于一身。被托付这种骑士的团长,心情一定很沈重吧。 期限为一年,虽说有试用期————但其实就是不要惹出事端即可。 「看你这样子,似乎了解自己置身的状况呢。」 「别人的话就可以当笑话,但身为当事者只觉得麻烦死了。顺便问一下,撇开团长的话,你们是怎么听说菲莉酱的?」 对此两人瞪大双眼,互看对方一眼后,思考片刻才开口。 「很得第四王子的疼爱,因为一时兴起和任性而决定入团。」 「我还听说你是王城御用治愈术师,受到王立治疗院的大力推荐。既然团长愿意破例提拔,那你实力应该不容小觑。」 两人的回答都是大致可以想象得到的评论,菲莉丝只觉得厌烦。 于此同时,餐厅内看向他们三人的视线比刚刚还要多。看样子吸睛的理由不是只有自己。 「剑圣」莱因哈鲁特姑且不论,有一部份也是出自于由里乌斯吧。 「该不会,是问题儿童全聚在一起了喵……?」 菲莉丝深深感受到讨厌的预感,同时思绪朝向从今天开始待在近卫骑士团的试用期。 2 菲莉丝进入近卫骑士团,而且有附加试用期限。深陷在如此复杂的状况,当然是有很深的源由。 已经十八岁的菲莉丝,对于一生为主人库珥修尽忠一事毫无任何疑问。关于这点也得到库珥修本人的理解,主仆之间想法一致。 只不过,构成问题的在于民情风俗这部分。 菲莉丝 ————本名菲利克斯·阿盖尔的他平常都作女性打扮,但其实是男儿身。因此他若要服侍库珥修,其立场比起佣人和亲信,更该追求成为独当一面的骑士。 其实,菲莉丝基于某件事,早就以库珥修的骑士自居,而且这点也得到库珥修的同意。唯一欠缺的,就只有菲莉丝身为骑士的功绩。 当然,主子库珥修本人认同菲莉丝为骑士,要举行授位仪式的话,在形式上没有问题。只是要启用这种默默无名的骑士,对卡尔斯腾公爵家当家、名义和实质上都是公爵的库珥修而言太过为难。 就只因为库珥修身为女性,以及过去的行为就被轻视。要是再加上仅因为认识很久,就把没有功绩也没实力的仆人升为骑士放在身边,那就无法避免会传出更恶劣的谣言。 为了不让事情变成那样,菲莉丝需要功绩,好让自己有头有脸成为配得上库珥修的骑士。而面对这问题出手相助的,就是第四王子弗利耶·露格尼卡。 「汝要成为库珥修的骑士,对余来说可不是旁人之事。要挤进骑士团根本不费吹灰之力。那就妥善地……好!就先去找马可仕聊聊吧。汝就放轻松等著!」 想起前去商量时哈哈大笑的弗利耶,菲莉丝还来不及阻止,他就冲出了门外。就这样,转眼之间就敲定菲莉丝可以进入近卫骑士团,并给予一年的时间以求获得认可。 话虽如此,一切并非一帆风顺。 「除了弗利耶殿下的命令,还有几项推荐。卡尔斯腾公爵也传话要好好善待你。有鉴于这些状况,首先把你派至近卫骑士团……但并不是无条件。」 一脸严肃诉说菲莉丝入团始末的人是马可仕团长。 在值班所的团长办公室内接待菲莉丝的他提出了试用期————亦即,给予菲莉丝对近卫骑士团的活动叫苦投降的缓冲期。 「在这期间,只要判断你不堪用,就直接取消入团资格。不过,这段期间也会保证你的资历不留下污点。给王子和推荐者的印象我不负责,但总比在公家机关背负败犬污名度过余生好吧。就是这样,懂了吗?」 被迫接下烫手山芋的不满完全写在脸上,菲莉丝对这样的马可仕抱持好感。用不著察言观色讲些表面话实在是很轻松。 「可以问一件事吗」 「什么?」 「试用期过了的话,那试用期也包含在期限的十二个月内吗?老实说,要跟库珥修大人多分开一个月,我可不干。」 「————」 听到菲莉丝仿佛宣战的话,马可仕只沈默一下。 紧接著疲惫的表情为之一变————化为狰狞的战士脸庞。 「好大的胆子。外表老实柔弱,想不到挺有骨气,令人颇期待的嘛。」 他用粗鲁的口气这么说。 「被这种感觉给威胁……不过骑士的生活比我想得还要无聊耶?」 「才几天就要说看透骑士团全部,还太早了吧。确实,近卫骑士团在职务上要出动的机会有限,但一旦有事就必须竭尽全力。因此有平常就正襟危坐的必要」 「好好好,真严谨呢~」 菲莉丝挥挥手打发由里乌斯。想说要打发时间而拋出话题,但值勤中就是要正经八百是他的特征。跟负责监视的他一起过了十天,菲莉丝肯定他是至今遇过的人里头最难相处的人。 不过。 「就算稍微放松,也不会有人抱怨的啦喵?」 「放下剑的时候自然是如此。但是,带著剑的时候就必须有身为骑士的自觉。这点对菲莉丝你也是相同的。」 「噗~噗~,太严厉了喵~」 菲莉丝嘟起嘴唇,由里乌斯叹气。不过马上又笑逐颜开。 在短时间内跟由里乌斯的感情就进展到可以斗嘴的程度。虽说上班时间有不通融的地方,但歇息的空档也是有有趣的一面。过于拘泥骑士的立场,给人的感觉也像是不相称的孩子气表现。 因此,菲莉丝欣赏由里乌斯。不如说菲莉丝不擅长应付的是———— 「哦,你们两个都在呀。没有擦肩而过真是太好了。」 「喵!」 莱因哈鲁特这么说,并介入在餐厅既定位置闲聊的两人。自然地拍菲莉丝的肩膀,朝由里乌斯笑的青年让菲莉丝竖起耳朵。 「呜~又被吓到了……莱因哈鲁特,你真的很神出鬼没耶。能够不被菲莉酱感觉到,根本就不算是人类了,很可怕耶你。」 受惠于先祖亚人的血统,菲莉丝的感觉器官非常优异。特别是猫耳,对空气的变化很敏感,要是有人注意这边就能立刻察觉。但是莱因哈鲁特却是例外中的例外。只有他,一次都没触发过菲莉丝的感觉。 「这是与生倶来的,也只能请菲莉丝接受了。不说这了,讲到召集。菲莉丝,弗利耶殿下在叫你。正好现在有空,就去熟悉一下近卫骑士的本分吧。」 「……方才的话,你都听到了?」 「我本来没打算听的。」 见莱因哈鲁特搔著脸颊害臊地笑,菲莉丝只觉傻眼。 今天人虽少,但餐厅还是处处有交谈声。要从里头听到坐在最里面的两人的对话,就算是菲莉丝的耳朵也办不到。 「既然殿下指名就快过去吧。菲莉丝,不介意我陪同吧?」 「……啊,嗯。那个,莱因哈鲁特呢?」 「很高兴你邀请我,但我先有约了。接下来得前往与帝国邻接的国境附近。说是要去好好盯一下对方。」 「嘿~……莱因哈鲁特会被叫去还真少见喵……」 对他带著歉意的回答,菲莉丝这么说后转动脖子。坐在旁边的由里乌斯用了然于心的表情朝他点头。 「没什么,照应菲莉丝的工作我一个人就够了。去完成你被赋予的使命吧。」 「什么使命,那么夸张喵……」 「他的意思是要我用这种觉悟去面对。明白了。那就交给你了。」 莱因哈鲁特朝由里乌斯点头,挥挥手就离开了餐厅。 被弗利耶传唤的话,地点会在王城里的王子起居室。像是已经熟悉近卫的特权,菲莉丝悠哉地走向熟悉不已的王城。 「被这么频繁传唤,你跟殿下很亲近呢。」 「喔,因为认识很久了。算一算……快要八年了吧喵?对菲莉酱而言,跟有权有势者来往可是很重要的喔。」 走在连接值班室和王城的道路上,朝著身旁的由里乌斯投以坏心笑容。不过,由里乌斯只是用苦笑应付他的话。 「用不著装坏人。我从你跟殿下的来往间感受不到算计。这点就连认识你没多久的我也知道。殿下和你都很重视彼此呢。」 「……被别人讲会害羞耶喵。是说,就算你说没算计喵,人家能成为近卫骑士都是多亏了殿下哟?不觉得人家是在利用殿下的地位吗?」 「我为第一次见面对你说了失礼的话致歉。你入团超过一个礼拜……应该已经没有近卫骑士认为你的实力与近卫不符了吧。」 由里乌斯规矩低头认错,结果后脑勺被菲莉丝补了一记手刀。当然,威力就只有恶作剧的程度。然后菲莉丝朝抬起头的由里乌斯笑,说: 「嗯,能这么想就好。毕竟,菲莉酱的耻辱不是菲莉酱独享的喵~。那是会给推荐人家的人添麻烦的。」 「勤奋工作以维护推荐者的颜面,就这层意思上你做得很棒。偶然有机会让你施展身手也可说是幸运。————果然在团长面前抬不起头来呢。」 「就是说嘛~」 菲莉丝轻佻地同意由里乌斯的话,但在内心可是大力点头。 剑艺不精的菲莉丝要被人认 同是近卫骑士,除了展现剑术以外的实力别无他法。而他个人可以胜过剑术的强项,就是治愈魔法。 所幸这一个礼拜,菲莉丝不缺发挥这项专长的机会。 因为马可仕团长频频在练兵场亲自锻炼部下,于是菲莉丝边温柔地治疗这些被算计的骑士,同时感谢团长那笨拙的贴心。 结果,菲莉丝的实力获得认同,台面上找不到对他入团有意见的人,但私底下的坏话可就没法完全杜绝了。 「轻轻松松就过关,可得感谢团长喵。」 「就算向团长道谢,也会被搪塞过去吧。」 「因为他不老实嘛。劳碌命又个性别扭,团长这人真麻烦。」 粗犷的马可仕一脸吃惊却又佯装不知为何被感谢的模样跃然于眼前。 由里乌斯似乎也认同这份想象,美男子在旁边点头。接著又继续说: 「不说那个了……回到先前的话题,你说跟殿下当了八年的朋友。我对儿时的你和殿下很有兴趣,可以问问吗?」 「是没差,但没啥有趣的喔喵?菲莉酱从八年前就很可爱,殿下也一直没变……嗯,真的没变。」 菲莉丝手贴嘴巴嘻嘻轻笑。 脑海浮现的是跟弗利耶第一次见面到现在的跑马灯。虽然他长成只有外表正经的美青年,但本质在这八年来完全没变。 「真的很尊敬殿下这一点。」 「弗利耶殿下的优点没变的话是最好了。八年……童年结束时,人一般来说都会改变。」 与含笑的菲莉丝成对比,由里乌斯的侧脸却带著些许忧虑。 在意他那样子的菲莉丝歪头问道: 「这么说来,都没听说过由里乌斯的事迹耶?」 「非常遗憾,我的生活没有充实到足以被人传播的地步。就只有俯拾即是、连当睡前故事都略嫌无聊的记忆。」 「噗~不想讲就不问了……对了,你跟莱因哈鲁特认识很久了?感情比其他人还要好吧?」 「莱因哈鲁特吗。我跟他的往来时间长短,就跟你和殿下一样呢。」 莱因哈鲁特的名字,让由里乌斯换掉方才的忧郁面容。他抚摸自己的刘海,望著远方回想记忆。 「自跟他初次相遇,差不多有十年吧。只是成为好友是在彼此都成为骑士之后。并没有像你跟殿下的私人回忆。」 「意思是同是贵族,只单纯打过照面?」 「怎么说呢。我认识他,但我不知道他认不认识我。对我来说他是特别的,因此能像这样成为朋友,我很开心就是了。」 「特别的啊。」 由里乌斯对莱因哈鲁特的友情,不包含其他含意。但是,要说是纯粹的友谊,又少了一些无法理解的部分。 不过要戳穿这点,现下又还太不了解由里乌斯。 想要避免因为说错话导致关系破裂的状况————会这么想,是因为菲莉丝对由里乌斯·尤克历乌斯这个人印象不错。 就在聊天的期间,两人正大光明地踏进王城。 和巡逻的卫兵和值勤中的文官打招呼,前往王城上层————抵达包含弗利耶在内的王族起居室所在的楼层。在该楼层入口向盘查进出人员的卫兵报上身份和访问理由,才得到进出许可。 「殿下~被您传唤人家就来啰~。是您可爱的菲莉酱喔~」 踩过王室专用楼层铺设的地毯走廊,菲莉丝敲击目的地的房门告知来访。听到那没大没小的招呼,身旁的由里乌斯抱头。 「菲莉丝,就算再怎么亲密这也太……不,事到如今说这个太迟了。」 「这样就结束的话余会很伤脑筋的!汝这个监视官是为了什么而跟来的呀!」 由里乌斯放弃说教耸肩的同时,门正好打开。 冲出来的,是有著抢眼金色长发和红色瞳孔的弗利耶·露格尼卡王子。他轮流看了菲莉丝和由里乌斯后,咧开露出虎牙的嘴巴笑道: 「算了,没差!总而言之,来得好。汝们都无恙吧!」 「殿下金安。让您担心实在惶恐至极。」 「由里乌斯说了,不过前天才刚见过面不是吗喵。别说无恙还啥的,见面次数频繁到连要搞坏身子都还要点时间准备呢。」 「是吗是吗。什么嘛,有精神就好。总而言之,累积一肚子的话就到里头说吧。汝们两个都进来。」 礼貌回应的由里乌斯,和恣意随便的菲莉丝。 面对这两人,弗利耶显得落落大方,邀请两人进房。 弗利耶的起居室,朴实到让人想象不到是王族的个人房间。并非是跟其他王族做比较,不过库珥修的个人房间也是走一样的简约风。 因为库珥修在私生活方面不好奢侈,弗利耶可能是被感化也说不定。 「对了殿下,总觉得您很慌张……有什么事?」 坐在接客用的沙发上,菲莉丝对弗利耶单刀直入地问。 「太突然啦!汝有什么根据说余慌张……」 「不要想骗过菲莉酱的耳朵哟。殿下的声音在发抖,心脏跳得比平常快,还吞好几次口水试图镇定心神。」 「什么!汝的耳朵连余的心跳都听得到!?」 「不,那是夸示。」 扫兴的答案让弗利耶虚脱,整个人沈进椅子里。但是,那反应根本是在自招有所隐瞒。虽然多次对弗利耶无礼惹来由里乌斯严厉的目光,但菲莉丝轻松无视。 「那么,瞧您死心眼地想蒙混过去,到底是发生什么事?王室侍女也离开房间,只留下我们密谈,菲莉酱是没多好的预感啦喵。」 「呼嗯,看得真仔细。不愧是菲莉丝。……在那之前有件事得先确认。就是由里乌斯,汝」 在切入主题前,弗利耶的视线转向由里乌斯。由里乌斯一瞬间惊讶抬眉,但马上就眼带敬意点头。 「是,殿下。请尽管开口。」 「回答得好。————汝,敢跟余说是汝是菲莉丝的朋友吗?是的话就可以加入话题……但不是的话,希望汝离开房间。」 「殿下,有点太直接了……」 弗利耶是个不懂隐瞒和婉转表达的人。这点虽然有点令人著急,但那是他的优点倒也不容否认。 而面对弗利耶的质问,由里乌斯恭敬地手贴胸膛。 「我与菲莉丝的相处时间尚浅,友谊尚未深到能够恬不知耻说是朋友。但是,从今往后,我也想以友人身份与他来往。不知这答案殿下听了是否顺心?」 「呜哇,这边也很直接……」 虽然用字遣词矫揉造作,但由里乌斯的声音里头有认真扎根。 主动涉足麻烦事,这个新朋友也相当多管闲事。好事却又不得要领,吃力不讨好的类型——虽然是不讨厌的人种。 弗利耶也有同感吧,不住点头的他开心地看向菲莉丝。 「汝交到好朋友耶,菲莉丝。这样,余推荐汝进近卫骑士团就算有价值了!可别糟蹋了由里乌斯的友谊喔。」 「殿下~这样听起来像是菲莉酱为了交朋友才去当近卫骑士,这样子人家会很难为情啦~」 「好好好,好你个家伙。——那么,开始吧。」 朝著用快嘴掩饰害臊的菲莉丝笑,接著弗利耶绷紧表情。 顿时,菲莉丝的猫耳感受到房间里头的空气变了。原因无他,就是坐在面前的弗利耶。 「殿下……?」 会发出声音,是因为想藉由化为言语来确认。确认眼前表情认真、气氛非同小可的青年,真的是自己认识的弗利耶。 而弗利耶不理会他的呼唤,而是开始低声说话。 「首先,像这样把事情全盘告知汝等是余的专断之行。因为被库珥修封口,所以本来是不能说的……」 「被库珥修大人封口……?」 出现库珥修的名字,菲莉丝越来越不安。封口这字眼可不寻常。而且还是不能给菲莉丝听到的话,就更不用说了。 「在卡尔斯腾领地内,有个地方在流传危险的谣言。库珥修去那块之前就有派人暗中调查的土地视察……这是余接到的消息。」 「……就这样?」 弗利耶用警告当开场白,但实际的内容却让菲莉丝觉得扫兴。在视察领地时就算遇到胡来的野蛮对手,也用不著担心库珥修。 「更何况已经暗中侦察过了,库珥修大人根本就不可能会出纰漏。庸俗之辈根本就不够格当库珥修大人的对手。殿下应该比任何人都了解吧?」 「嗯……库珥修除了败给我以外,确实是没有输过人……」 不过,听了菲莉丝的话,弗利耶只是含糊回答。 只听刚刚的话,菲莉丝根本不懂弗利耶在担心什么。不过,弗利耶毫无根据的发言,通常都不会以挥空棒告终。 这次的事也是,要是弗利耶那没来由的预感有在运作的话—— 「殿下,可以打个岔吗?」 朝著对话进行不下去的两人开口的是由里乌斯。 「嗯,可以。」 「由于我与卡尔斯腾公爵素未谋面,因此对那位大人的为人没有意见……但既然刻意传唤菲莉丝来此,是否有什么决定性的关键?」 「由里乌斯,殿下其实很常毫无根据就采取行动……」 「不,这次不是那样。有根据。——余不安的根据。」 打断菲莉丝的话,弗利耶垂著头这么说。 弗利耶难得会有根据,让菲莉丝大吃一惊。但是,老实说,菲莉丝大意了。是因为不想去相信有危险逼近库珥修吧。 因此弗利耶的下一句话,让菲莉丝惊愕不已。 「那个危险的谣言……出处源自于菲莉丝的老家,阿盖尔家。」 3 ——阿盖尔家的动向不平静。 该报告最初传入库珥修耳中,是在今年初——两个月前。 听到阿盖尔家,库珥修第一个想到的就是菲莉丝。能够和最心爱的随从相遇,要是没有他的老家阿盖尔家的话就无法成立。 话虽如此,要说库珥修感谢阿盖尔家的话,那又大错特错。 尽管感谢菲利克斯·阿盖尔这个人的诞生,但阿盖尔家对年幼的菲莉丝的所作所为叫人难以原谅。 因此,在以养育的名目带走菲莉丝之后,库珥修极力不与阿盖尔家接触。菲莉丝也不谈这个话题,两人的态度可说一致。 为此,当将近十年没听到的阿盖尔家出现在报告里时,库珥修不禁感到困惑与不安。 「阿盖尔家动向不平静,是吗。」 「虽然有留意别让菲莉丝知道……不过您怎么看?」 在办公室,朝著双手抱胸的库珥修报告的文官面露严肃。 库珥修自父亲梅卡德那儿继承了爵位和家臣,他就是其中一人。他从库珥修还是婴儿的时候就在为卡尔斯腾家效力,菲莉丝被收养之后和他也成了旧识。 因此,壮年文官怀抱的担忧与库珥修一样。 「不想让菲莉丝知道……但具体来说要根据内容来看。视情况而定,也可能有通知菲莉丝的必要。」 「这是当然。报告里头,比恩·阿盖尔……菲莉丝的父亲,这几个月来不断邀请可疑人物进屋。而且应该是奴隶商人。」 「奴隶商人吗。」 奴隶这个字眼,让库珥修微微蹙眉。 在露格尼卡王国,表面上不存在「奴隶」这个身份。给予侍奉的人职位并雇用,是贵族与服侍人员之间的关系。就算实质上受到等同奴隶的待遇,但对外而言,奴隶是不存在的。这是钻露格尼卡的法律漏洞的做法。 因此,奴隶买卖不能在露格尼卡国内明目张胆地进行。 「私底下做这种黑心生意的人却是络绎不绝……因此,阿盖尔家终于和奴隶商人交易,将领民卖到他国?如果是的话……」 那就是违反王国法律,也会是领主库珥修的责任。在知悉的现下,应该要立刻搜索阿盖尔家,若事情属实就要惩罚阿盖尔家当家,抄掉阿盖尔家才对。 但这样一来,罪责也很容易烧到菲莉丝身上。 「父亲种下的因却要儿子来承担,这可不好笑。阿盖尔家到底在想什么。」 与菲莉丝初相遇那一天的事,在库珥修的脑内复苏。 ——瘦巴巴又脏兮兮的黝黑身体,连话都不太会说的虚弱少年。 玷污了菲莉丝一半的人生,这样还嫌不够吗。 气炸了肺的库珥修难得咬唇显露激动。但是,见她那样生气,文官出声。 「请等一下。报告还没结束。请等听完再做判断。」 「——脑袋有点热起来了。抱歉。」 「属下明白您的愤怒。菲莉丝对我们来说已经不是外人了。……不管怎样,阿盖尔家似乎不是进行单纯的奴隶买卖。」 「不单纯,是指?」 「是的。虽然尚未详细进行确认,但阿盖尔家似乎并不是居中仲介奴隶,而是跟奴隶商人购买奴隶。」 「购买奴隶……?」 听到这没法理解的证词,库珥修一脸纳闷。 因为「奴隶」的身份不能对外公开,因此在露格尼卡与奴隶商人交易,基本上都是将人卖到国外。假如是要人手才买奴隶,那一般来说就是雇用人,不至于传出不好的谣言。 「当然,若是不让奴隶休息,拼命压榨到死,就另当别论……」 「该说现在的阿盖尔家,已经到了要买奴隶的……地步吗。」 文官道出的疑问,与库珥修相同。 阿盖尔家雕零——是因为九年前菲莉丝被卡尔斯腾家发现,以及其后的对应触怒了公爵家才导致。 比恩·阿盖尔是没有爵位的贵族,负责管理卡尔斯腾领内数个城镇村庄,是个受到重用的人物。但是,他的功劳在爆发菲莉丝那件事后被重新审视,过程中阿盖尔家失去了公爵的信赖。 之后,比恩使出一些手段试图挽回信誉,但最后都以失败告终,现在可作为资产的就只剩大宅和荒芜土地。佣人们也都被解雇,据说现在只剩下菲莉丝的父母孤零零地住在宅子里。 「那个阿盖尔家有做什么事业,要到雇用奴隶的地步……?」 要是说跟强盗联手贩售领民给奴隶商人还比较可信。当然,那种情况的话就没有酌情量刑的余地,但可以理解。 「不管怎样,和奴隶商人交易的那一刻,阿盖尔家就触犯了王法。在我的领地内正大光明活动的奴隶商人也一样。两者都被视为罪犯,必须加以逮捕。」 「那么,要立刻行动抓人吗?」 「是该如此……不,慢著。」 派出私人军队捕捉比恩·阿盖尔是很容易。但是,那是操之过急的判断。因为事情不是只逮捕比恩就能收拾。 「要是现在打草惊蛇,会让在领地内买卖奴隶的鼠辈逃掉。」 「……这种可能性很高。他们在这几个月进出阿盖尔家的频率,据说是从一个月变成了两个月一次。」 「那这次的报告是几时来的?」 「两天前。这样一来,最多有两个月的准备期……」 掌握库珥修的意图,文官总结报告。接受这意见的库珥修沈思半晌,然后无可奈何地摇头。 「彻底监视阿 盖尔家,不得懈怠。等奴隶商人再度叩门,届时就将之一网打尽。有意见吗?」 「只有一个。——您难道不担心菲莉丝吗?」 「蠢问题。当然会有顾虑的心情,但身为公爵的责任比私人的感伤还重。菲莉丝也不会期望我以他为优先。」 见库珥修这么说,文官心满意足地点头。 「那么,属下照办。」 说完文官离开,一个人独处的库珥修整个人靠在椅子上,边摇晃椅背边仰望窗外的天空。 白云在耀眼的蓝天下流动,今天的风很强呢。她深深感慨。 ——没必要因阿盖尔家的事让菲莉丝有不必要的担忧。 只是,在阿盖尔家没有变化的这两个月内,菲莉丝按照预定前往近卫骑士团。库珥修对此暗暗感到安心也是事实。 4 「阿盖尔家动向不平静。呼嗯,原来如此……」 那一天,在茶会上面对面享用茶点时,弗利耶朝著述说的库珥修点头。 地点在卡尔斯腾家的会客室,参与茶会的就只有库珥修和弗利耶两人。 虽然造访的频率减少,但在库珥修成为公爵后,弗利耶还是会像这样来访卡尔斯腾宅邸。 「刚好有事到附近!就来看看汝过得好不好!」 很巧的,弗利耶造访的时间点刚好都和库珥修繁忙的行程错开。这份偶然持续了将近十年,但库珥修决定不过问这点。 「真巧!好巧!所以说!不要误会啰!」 「是,那当然,殿下。」 「哼嗯,回答得好!虽然回答得好,但稍微误会一点也可以喔……?」 库珥修·卡尔斯腾拥有能够看见风的加持。 「风见加持」让她可以看见凡人肉眼看不见的事物并加以判读。只要施展这份力量,连人心都可以从言行举止中解读。被人欺骗的经验很少,对库珥修来说是小小的自豪。 而在这样的加持下,能够撒谎骗过她的举世仅有两人。 库珥修的心腹,最了解她所以骗得过她的菲莉丝。还有撒著显而易见的谎言,却又让人不会想说穿的弗利耶。 「虽然偶然来访,但好的偶然交叠就是好事。对吧。」 弗利耶口中的「偶然」,听了好几次都刮起了谎言之风。亦即这个偶然其实是必然,弗利耶是刻意跑来碰面的。他对自己跟菲莉丝很亲昵,还视为朋友,这让库珥修很高兴。 所以说,不戳破弗利耶的谎言,是库珥修的想法。因此库珥修这十年来才会一直误会弗利耶的真正想法。 「对了,库珥修。余知道啰?嗯,虽然知道……但还是想问一问确认看看。阿盖尔家是哪一家?」 思绪都到这边了,话题却由弗利耶的一句话回到一开始。 虽然隐瞒自己知情,但弗利耶还是想婉转地探问。这态度很有他的风格,库珥修苦笑然后低头。 「失礼了。考量到殿下的交友广阔,我有欠考虑。万分对不起。」 「不用,汝用不著道歉!毕竟余可是牢牢地记在脑子里。虽然记得,但只是想确认记忆正不正确。用不著害怕,说吧。」 「是。阿盖尔家,是菲莉丝的原生家庭。菲莉丝的本名是菲利克斯·阿盖尔。原本菲莉丝是阿盖尔家的长子。」 「这样啊,是菲莉丝的原生家庭呀。话说回来,原来那家伙有菲利克斯·阿盖尔这个名字。余都不知道……不对!余其实知道!」 虽然吹起谎言之风,但库珥修没戳穿。 不管怎样,从弗利耶慌慌张张的样子来看,他应该是完全不知道菲莉丝和阿盖尔家的关系。库珥修这么下结论。本来曾想过如果是弗利耶,菲莉丝有可能对他表明自己的来历,但看样子并非如此。 假如菲莉丝不希望透露,那自己就不应该告诉弗利耶—— 「别一脸愁容,库珥修。这个话题已经是让汝愁云惨雾的麻烦问题了吗?那样也会连累菲莉丝的。」 「殿下……」 「可别反过来问为什么喔?自从在花园订下约定,汝以为余看著汝的脸几年了。英姿焕发的侧脸才适合汝。这世上没多少事能让汝不安。有的话,就让余听个仔细。」 有时候,库珥修的心会被弗利耶的话给震撼。 回溯次数,和他初相遇就被震撼了。时至今日,这十年来弗利耶说了好几次比拥有「风见加持」的库珥修还要看透人心的话。 而且这些话成了打破停滞的原动力。库珥修凭经验知道这点。 「要是知道我擅自说出去,会被菲莉丝骂吧。」 「这有什么,就跟他说是余硬是要问就好啦。余撂倒汝,逼汝非说不可。哼嗯!这样说就对了!」 「谢谢您的玩笑。我被殿下撂倒这种事,是绝对不可能发生的。……殿下?怎么突然跪在地上?」 「没、没事……什么事都没有,所以拜托汝快点说明。」 弗利耶偶尔会有这样的反应,看起来像是旧疾发作。库珥修诧异皱眉,同时开始讲述菲莉丝的来历以及阿盖尔家不平静的动向。 ——库珥修与菲莉丝的邂逅,距今已九年。 契机就跟这次的事一样,阿盖尔家传出失和的谣言,于是库珥修和父亲梅卡德一同前往调查。 虽然双亲是纯血人类,但菲莉丝却生来就有兽耳。他的存在使阿盖尔家被怀疑混了茍合的血统,于是菲莉丝出生后就被亟欲隐瞒丑闻的父母亲自监禁在大宅的地底将近十年。 在那之后,以被卡尔斯腾家养育的名义,菲莉丝从监禁生活中被解放,担任库珥修的随从住在卡尔斯腾家。那是库珥修和菲莉丝朝夕相处的开端。 「————」 虽然有排除不必要的部分和刻意含糊表达的地方,但大致上的事实都说出来了。弗利耶难得乖乖听到最后,让人有点害怕。 「……不可原谅。」 在寂静中,从弗利耶的口中吐出一句毫不隐瞒愤怒的话。 弗利耶瞪大原本闭上的双眼,红色的瞳孔就像烈焰一样燃烧。 「多么不可原谅!余的朋友菲莉丝,被亲生父母做了惨无人道的事!不仅如此,他们现在还企图做非法勾当,简直不可饶恕!就算菲莉丝不知道,余也绝对不会放过……咳咳!咳呼!咳咳、咳咳!」 「殿下,请冷静。喝茶。」 怒上心头过了头,弗利耶开始用力咳嗽。库珥修连忙递茶,弗利耶立刻一口饮尽,把茶杯用力敲在桌上,说: 「扑口原谅!」 茶似乎太烫,烫得红通通的嘴唇没法做出正确发音。但是,从包含在话里头的感情来看,便不需怀疑他对菲莉丝的情谊。 「库珥修,应该要立刻逮捕那些罪犯吧。所幸菲莉丝现在去王都做骑士修行,所以不用向他隐瞒事情始末,甚至不会让他牵扯、直视最难过的部分。」 「这我懂。但是,在国内活动的奴隶商人……为了揪住他们的尾巴、抖出他们听命于谁,现在要避免躁进。还请理解。」 「唔,哼嗯……既然如此,为何跟余说这些?不马上采取行动的话,事态岂不是处于不上不下的状况吗。既然汝都想到这地步了,应该是没有什么事要拜托余了吧。」 「我想拜托殿下的事,就只有菲莉丝。」 弗利耶说不懂库珥修这么做的用意,于是库珥修这么说。 她朝著圆睁双眼的弗利耶手贴胸膛,继续说下去。 「殿下,菲莉丝在往后的一年内,都会以近卫骑士的身份在王城生活。这一年对菲莉丝来说左右了未来……对他而言,骑士的资格就是这么重要。因此我希望 菲莉丝能够风平浪静地度过这一年。」 「汝是要余帮汝做好这方面的顾虑吗?先讲清楚,统率近卫骑士的马可仕可是没法通融的顽固家伙,但为人公平正直。就算余吩咐他要给菲莉丝特殊待遇,他也绝对不会听从。而且余也不打算给予菲莉丝这种待遇。因为那会伤害菲莉丝、伤害与他那样子不相应的,身为男性的矜持!」 跟弗利耶认识十年,这段期间库珥修从未利用他的身份做出不讲理或不公平的要求。当然以身份地位来说,应该有被周围的人贪图过各种便宜。但是弗利耶绝对不是会主动要求这么做的人。 「假如汝期待余,那就大错特错了。库珥修,汝太过为菲莉丝著想,结果小看了他。他没有脆弱到要汝担心,软弱到要余或汝来保护。」 「————」 这么断言后,弗利耶双手抱胸,然后又咳了一下。听到他气得脸红脖子粗的这番话,库珥修内心感激不已。 看到菲莉丝的能力才评价他的人占一定数量。可是,能够信任菲莉丝的内在和本质,费尽唇舌到这地步的人就只有弗利耶了。 「殿下,抱歉似乎让您产生误会了。不过,我想拜托您的事……绝非是要让在骑士团的菲莉丝图个方便。」 「嗯?不是吗?」 方才的激情言论被指是误会,弗利耶一脸像是吃了出其不意的大招。库珥修不提这个,而是再次行礼。 「殿下,我知道这是过份的愿望,也做好被斥责的觉悟,但如果在王城见到菲莉丝,请务必和他搭话。」 「……就只要搭话?」 「是的。就菲莉丝的立场,一定不受欢迎吧。」 被怀疑是亚人族的耳朵,再加上破格拔擢进近卫骑士团。女性化的外表和不成熟的剑术,可说是集合了让周围的人找碴的要素。但是,就算菲莉丝饱受这些敌视,也只会视为理所当然似地与之应对吧。不管有多难过,都会像一直以来那样。 「菲莉丝的内心坚强,这我不怀疑。但是,任谁的心灵都有极限。在菲莉丝的心疲惫到他自己都没察觉之前,如果有殿下的话语就能解劳。」 「看到熟人的脸就能安心……是这意思?」 「是的。」 意图正确传达到了,库珥修安心吐气。接著微微一笑,缓缓摇头。 「就算我再怎么重视菲莉丝,也没过度保护到想要依赖殿下的地位。」 拉他的手免得他跌倒,推他的背免得他停下,一直保护他免得他受伤——这种做法,菲莉丝不会高兴。所以说,至少想让他有能够安心的片刻。那才是对弗利耶的恳求。 听到库珥修的真心话,弗利耶不太高兴地皱起眉头。 「是说,库珥修。」 「什么事?」 「汝这样已经是过度保护了喔?汝最好要有自觉。」 预料之外的针砭,令库珥修哑口无言。看到这反应,弗利耶喷笑,边笑边拍自己的腿。 「好吧!这次就看在汝这罕见的表情,帮汝一把吧。没什么,虽说是近卫骑士,但没事的时候很闲。陪父王或兄长出远门的工作,还轮不到新手骑士负责。既然如此,余叫他来消遣也没啥关系。」 接受库珥修的请托,弗利耶开心地这么回答。但接著又说「可是」,还闭上一只眼睛表达出疑惑。 「假如要拜托余的就只有这个,那就没必要对余讲阿盖尔家的事啦?」 「不,阿盖尔家的问题浮出台面后,也会传到菲莉丝的耳里。在事情演变成那样时,我希望知道事情的人陪在他身旁。这点除了殿下以外,我无人可以拜托。」 「唔,原来是这样!因为余是可靠的男人!汝可以再重复一遍!」 「——?除了殿下以外我无人可以拜托。」 「是吗是吗,真拿汝没办法。这样的话就无可奈何啦。放心交给余吧!咳咳!哦呼、咳呼!」 弗利耶用力拍自己的胸膛,结果又咳起来了。今天这种状况还真多,让人担心他身体状况是不是不太好。 「别在意。只是最近一直有点胸闷罢了。可能是染了风寒,兄长最近也很常咳嗽。」 「虽然拜托殿下的我不适合这么说,但请爱惜身体。殿下的身体不是您一个人的。在身体好转之前,用不著到这里……」 「虚弱的时候就想看汝的脸……不,没什么!比起这个,阿盖尔家的事汝打算怎么处置?」 摇晃胀红的脸,弗利耶改变话题。 「等奴隶商人进入领地内,确认他们进出阿盖尔家后,我就会直接前往质询。事情的真相到那时就会明朗吧。」 「……汝有必要亲自去处理吗?感觉很危险。」 「我不想把事闹大,打算私下处理……毕竟事关菲莉丝。」 只是捕捉的话,命令士兵即可。但是,在阿盖尔家犯下重大法规的情况下,会危及到菲莉丝的地位。最差的状况,是在处分阿盖尔家之前,有必要先由卡尔斯腾家正式收菲莉丝为养子。 「还请殿下务必对菲莉丝保密。领内的问题我会努力妥善处理。」 「然后在王都的菲莉丝就交给余——好吧。余跟汝交情匪浅,就接受吧。只不过,要是风向转坏余就换方针啰。可以吗?」 听了库珥修的计划,弗利耶虽不满意但还是点头,最后如此告知。 弗利耶刻意对拥有「风见加持」的库珥修使用风向这单字。看到他红色的瞳孔映照著自己,库珥修感到背脊一麻。 「明白了,殿下。届时就交由殿下判断。」 库珥修的视线瞥向会客室大门——盯著上头的卡尔斯腾家的家纹。 「露出獠牙的狮子」的家纹,那浮雕与弗利耶的样子一瞬间重叠在一起。 ——确认奴隶商人出入阿盖尔家,是在那一个礼拜后。 5 比恩·阿盖尔邀请库珥修进自己家,爽快得叫人惊讶。 因为他毫无抵抗,一开始以为他已准备万全所以非常警戒,但实际进入大宅之后那股悬念就以杞人忧天告终。 冷清的屋子里,丝毫没有武装过的战力潜伏在内的气息。不仅如此,甚至几乎感受不到人类的气息。 「听说你几乎把佣人都解雇了,看来是真的。」 「是的,正是如此。毕竟,我的地位已经不容许我那么奢侈了。现在就只剩下基于情谊而留下来的女侍和我跟内人三人同住。」 回应库珥修的话,引导她走在大宅走廊上的比恩·阿盖尔——菲莉丝的父亲,阿盖尔家的主嫌。不是话中的女侍,而是由比恩亲自出来迎接库珥修,为人手不足一事增添了可信度。 「抱歉内人身体状况欠佳卧病在床,没法出来寒暄。女侍现在正在招呼先来的客人,诸多失礼还请原谅。」 「没关系。突然拜访是我的不对。不过,假如这拜访不突然的话就没意义了,所以我没打算道歉。」 「哦……」 听到库珥修充满挑衅的话,比恩突然驻足然后转身。 库珥修的身高比一般女性还高,但比恩还高出她一个头。面容轮廓深邃为其特征,跟以可爱吸睛的菲莉丝一点都不像。脸蛋像女生的菲莉丝可能像母亲吧。库珥修从微薄记忆中搜寻比恩和他妻子的容貌,这么想道。 「比恩·阿盖尔……你瘦了很多。感觉小了一圈。」 「因为各种劳心劳力。」 因为在翻寻记忆,因此慢了一点察觉眼前男人的转变。以前瞥过的比恩是个留著漂亮胡须、体格壮硕的人,但现在已经看不出来了。他表情晦暗,头发和胡子都有醒目的白毛。看来这九年,他没什么好法子可以 减缓衰老的速度。 「菲利克斯,还健康吗?」 「————」 所以,比恩扔出担心菲利克斯这九年来的状况的话,让库珥修内心吃了一惊。因为对比恩来说,菲莉丝是他误会妻子通奸,也是招致阿盖尔家雕零的原因。就算被他怨恨也没什么好奇怪的。 看库珥修不说话,比恩阴沈地抖动双唇。 「卡尔斯腾公爵也会像这样吃惊啊。」 「老实说,我很意外。因为我以为你不会去想菲莉丝……菲利克斯的。」 「也是有觉得孩子不可爱的父亲吧。但就算觉得不可爱,也没有父亲会期望孩子横死路边的。在知道是亲生儿子后更是如此。」 低沈的嗓音没有抑扬顿挫,没能好好表达出比恩的真心话。但库珥修不是听声音而是看风,从中确认到的确掺有后悔和悲伤的感情。 至少比恩后悔自己对亲生儿子做了不人道的事。 要是比恩能视菲莉丝为自己的孩子,像平常人一样爱他的话,他现在的人生就会大不相同吧。哪一种比较好,库珥修也无法轻易给出答案。 「抱歉让您停步。会客室已经有人在用,客房……很想这么说,但您不是为这而来的吧?」 再度迈开脚步的比恩询问只觉有点难堪的库珥修。一个眨眼库珥修就舍去那份感伤,回答道: 「嗯。我也有事找先来贵府的客人。我知道这是很任性的要求,但如果你愿意带我去会客室的话,那处理事情就快多了。对你对我而言都是。」 「这样啊。那么,让我带您到会客室。」 比恩也不反对,像是了然于心,引导库珥修至会客室。室内照明稀少,通过昏暗的走廊和吱嘎作响的阶梯,来到了位于二楼的会客室。 比恩敲敲门,先有一道女声回应后,门就开启了。现身的是一名中年妇女。从穿著来看,她就是留在这大宅里的最后一位女侍吧。 女侍发现库珥修的存在后脸颊僵硬。库珥修只是默默地注视她。 「老爷?为何公爵大人会……」 「说过了吧?要直接同席参与。你去备茶。」 简短指示后,女侍就朝库珥修鞠躬,站到门旁边。库珥修穿过毕恭毕敬的她身旁,踏入室内。顿时。 「唉呀,真是漂亮的小姐呢——」 看到库珥修进来,先开口说话的是表情猥琐的男子。 他全身被白袍覆盖,一头卷曲的灰发、獐头鼠目的样子。虽然用外表评断人会犯下大意之错,但他喜好暴力的气质实在讨人嫌。 「这位大人突然造访,还请原谅。这位是统管这一带的领主,库珥修·卡尔斯腾公爵。公爵,要介绍他吗?」 站在隔壁的比恩在表明库珥修的身份后,试图将话题转向男子身上。库珥修无言颔首,比恩就以手示意那名獐头鼠目的男人。 「他是我常常关照的古董商人迈尔斯。他行遍各国、贩售珍稀之物……虽然没到『流星』那么稀有,但还是搜罗了许多让人兴致盎然的玩意。」 「我叫迈尔斯。公爵大人亲临,不胜惶恐。想不到会在这种地方与您相见,实在是感激涕零。」 由比恩介绍的獐头鼠目男——迈尔斯礼貌却又卑微地打招呼。库珥修无视迈尔斯的态度,只喃喃道:「古董商人……」 「您有兴趣吗?那么日后小的可以主动拜访公爵大人家……」 「不,谢谢但用不著。要感受历史的重量,对我这种后生晚辈来说还太早了。比起那个,我想说件事。」 摇头拒绝迈尔斯的提案,库珥修把话题扔回比恩。 在走廊上的对话使她对比恩的警戒变淡,但与迈尔斯见面让淡化的疑心再度变得浓厚。很遗憾的,迈尔斯的样貌让人难以相信他是能干的古董商人。十有八九,他就是传闻中的奴隶商人。 在邀请下,库珥修坐上沙发,与比恩和迈尔斯面对面而坐。她没有放松戒备,稍微抓握放在腿上的手掌。 这次的访问是以对话为目的,因此库珥修没有带剑。不过就算有什么万一,她也有空手切割敌人的方法。她不会做有勇无谋的行径。 「那么,库珥修大人。您说的事是?」 「嗯。其实这次造访,是因为某个报告上传给我。说是阿盖尔家近来有可疑之辈进出。」 「那是在说我吗。是的话,有劳公爵亲自前来,得好好致歉。」 对库珥修的说明插嘴的是迈尔斯。他虽然奉承库珥修还低头认错,但其实双眼却很不客气地在打量库珥修。老实说,那视线叫人不快。 用仿佛估价的目光看人,怎么想也不是什么正派的人。 「那与你无关,报告里头说是奴隶商人。所以为了问比恩·阿盖尔这件事,我才会来这里。」 传达出未掩饰的疑惑,迈尔斯皱眉。可是,比恩的态度没有变化。他还是一样表情阴沈,用手指敲击桌面。 「您的疑惑,我了解了。话虽如此,最近进出的人减少很多……要说频繁与我家互动的,果然是迈尔斯了吧。」 「你是指奴隶买卖的嫌疑不过是谣言,是吗?」 从比恩正当光明点头的态度,感受不到谎言蒙骗之风。不如说,感情之风的流动太过微弱,因此要说漠不关心比较妥当。 这反而成为了对他抱持莫名所以的不信任的要因。 「——茶来了。」 这时,打岔的是方才退下的女侍。她用银盆装著茶具,静静地在桌上摆放茶杯。只是,库珥修的目光除了看到上升的温热甜香,还捕捉到女侍微弱的紧张和不安。 「请用,库珥修大人。稍微润一润喉,也比较好说话吧。」 「不了……」 女侍的紧张和迈尔斯的好奇目光,让库珥修对朝茶杯伸手一事感到犹豫。比恩和迈尔斯倒是毫不在意,直接拿起自己的茶杯饮用。 012 库珥修的感觉敲响最高程度的警铃。也对方才的茶十分警戒。 「假如要洗刷你们的嫌疑,首先请让我看看迈尔斯带来的商品和器具。再来就是让我派人进大宅里确认。要是什么都没有的话,我会为这疑虑谢罪,并以某种形式做补偿。但是……」 「——补偿?」 低喃的声音,让几秒前的漠不关心瞬间涂满复杂的感情。 像是干渴又像是潮湿,难以判断的诡异感情漩涡。 假如要说知道什么,就只有他十分执著这件事—— 「补偿就算了!算了。有那个意思的话,确实事情就简单多了。」 「——唔。你,说什吗……」 比恩低沈的嗓音,激起感觉到异样恐怖的库珥修的反应,但太迟了。 立刻没法正确发音,晕眩瞬间袭向库珥修。手离开沙发扶手,整个人就这样直接倒在地板上。头晕目眩,意识模糊。 自己中计了。察觉到时已经晚了。但是,自己什么都没碰—— 「哈哈!越跩的家伙越是会中这招。人家端出来的饮料就该心怀感激地喝下肚喔,千金小姐。因为可以把对身体不好的空气给清干凈呢。」 态度口气都变得粗野的迈尔斯,拍手嘲笑倒地的库珥修。他的脸淫邪扭曲,还轻碰库珥修的脸。 「哦哦,强势的女人还是趴在地上好。呜哈哈,这真是上等特产!」 迈尔斯的发言虽像奴隶商人,但内容却不正常。 库珥修贵为露格尼卡王国的公爵。只要动动脑,就知道把她当奴隶等同于自杀行为。因此,他的目的应该不是奴隶买卖。 「感谢您的配合,卡尔斯腾公爵。没有您,我的目 的就无法达成。」 「……呃。」 比恩蹲下来,俯视库珥修的脸。虽然他面部就像戴上面具一样毫无感情,但只有双眼充满激情。那是愤怒以及无可奈何的悲哀。 「你的、目……的是、什么……」 「真惊人。还能说话吗。这药应该会让人立刻失去意识才对。」 比恩赞叹用力咬舌头、拼死保住意识的库珥修。 接著抓住库珥修的头发,拎起她的头,说: 「我决定了。——我要拿回我被抢走的孩子。我需要那个。」 6 「让库珥修大人一个人去!?为什么这样……要是库珥修大人有什么万一,谁能负起责任!」 宛如哀嚎的叫声响彻卡尔斯腾家的办公室。 手撑在黑色办公桌上,激动大叫的人是菲莉丝。他穿著近卫骑士的服装,比预定的还要早回来,使得宅邸一阵哗然。 ——难道才十天就对骑士修行投降了吗? 用前所未有的怒容走在走廊上的他,不是可以让人说这种玩笑的人。因此宅邸的人全都让出道路,抵达办公室的菲莉丝朝著文官长张牙舞爪。 「慢、慢著,菲莉丝。你的担忧我懂。虽然懂,但这是库珥修大人的决定。而且比起这个,还有其他问题……」 「什么问题,不就是考量到我的立场吗?这些我知道!但就算知道还是讨厌!要是库珥修大人有什么不测,那还不如损害我的身心和名字好了!」 尽管大声回应文官长的抗辩,但菲莉丝的思考始终很理性。 在王城听弗利耶述说库珥修的心意后,就能理解她对自己的担忧。但是,要是库珥修因此遭遇危险,那就本末倒置了。 因为阿盖尔家——那个地方,是不把人当人看、充满恶意的土地。 「搞什么,为什么你们都不优先为库珥修大人著想……!」 「冷静一点,菲莉丝。你这样只会吓到旁人,根本没法商量。」 「可是……!」 金发青年抱住泪汪汪的菲莉丝的肩膀,强声呼唤他。制止和抱住他的青年,让被菲莉丝咄咄进逼的文官长倒抽一口气。 「怎么会连弗利耶殿下都跟菲莉丝一起……」 「因为不顾被叮咛要保密还告诉菲莉丝的人是余。而且之前就跟库珥修说过,要是风向转坏,余就会凭自己的判断来行动。虽然没有根据……但讨厌的预感就是不消失。胸口就是感觉闷闷的不舒服。」 和菲莉丝同行的弗利耶,手贴胸膛这么回答。既然是弗利耶的意思,那文官长也就没法斥责菲莉丝。 「实际上不管风会怎么吹,待在远方的王城都没法轻易应对。既然如此,到现场走一趟才是常理。而且余外出的时候让近卫相随也是天经地义。」 「该说是打破常识还是强词夺理呢……一想到回去会被团长怎么痛骂,就忍不住感到忧郁」 弗利耶以活用小聪明自豪,站在他身旁耸肩的是被牵连的由里乌斯。不过,他对被强行带出门一事没有表达不满。 「要是殿下能开口缓颊,属下便感万幸。」 「这是余的任性妄为,就交给余吧!嗯,不过……马可仕会不会接受余的理由是很难说的,不过不会只有汝等被骂。要是被骂,就连余也一同受罪吧。」 「真是可靠。——那么,卡尔斯腾公爵大人呢?」 汹涌的气氛平息后,看出这点的由里乌斯把话题拉回。在他的诱导下,文官长无可奈何地垂下肩膀,朝不安的菲莉丝说明。 「确实,库珥修大人只身前往阿盖尔家去视察了。但是,大宅周边被巴达克约五十名的手下包围。现在的阿盖尔家经济没有宽裕到可以雇用士兵,就算购买的奴隶手持武器,也能被镇压。」 「可是,要是库珥修大人被当成人质……」 「自暴自弃而做出暴行的可能性不容否定,但对手是库珥修大人。连大兔都能切割的能力,是不至于落于人后的。而且也有事先布局。」 罗列让人放心的条件,文官长好说歹说安慰菲莉丝。 确实光看条件,找不到对库珥修不利的要素。在菲莉丝被阿盖尔家给扰乱内心之前,他所信赖的库珥修就已做得面面倶到。 无止尽的不安,或许仅是菲莉丝对原生家庭的恐惧而产生的幻觉。 「……慢著,菲莉丝。余的不安没有因此做出结论。」 「殿下?」 菲莉丝心情稳定下来,选择相信库珥修时,弗利耶呼唤他。 弗利耶的眼神宛如其他人,让菲莉丝错以为内心被揪住。他身上的气氛变化,在场的所有人都感受到了。 环视身旁屏气凝神的人,弗利耶手贴胸膛继续说。 「有股没法说明的不安感还在作祟。继续让库珥修和你分开是不好的。不,是必须立刻赶往……咳咳!咳咳!」 「殿下!?」 说得断断续续的时候,弗利耶表情痛苦,胀红著脸猛力咳嗽。菲莉丝立刻扶住他的肩膀,注意力转向他体内流动的玛那。 菲莉丝的治愈术师才干,获得王立治疗院的最顶级认可。只要有心,就算是濒死的外伤他也能迅速治愈。 因此对菲莉丝来说,接触身体不适的对象并诊察是他的习惯。 「咦……?」 弗利耶立刻远离菲莉丝的手。在手指顺著玛那之流发动能力之前,冒汗喘气的弗利耶猛然站起。 「殿下,您没事吧!?」 「没什么。抱歉吓到你们。刚刚多亏了菲莉丝,现在轻松多了。」 弗利耶朝担心的由里乌斯这么说,还佯装无事吐气。那态度令周遭的人安心,却只有菲莉丝逃不过惊讶。 「请问,殿下,菲莉酱……人家,什么都还没……」 声称没事开始擦汗的弗利耶,让菲莉丝心头感到不安。但是,那细微踌躇的声音,被冲进办公室的紧急通报给驱散。 「不好了!库珥修大人没有离开阿盖尔家,双方就在大宅周边开始交战!对手是……据说是会动的尸体!」 7 ——库珥修恢复意识时,一开始感受到的是刺鼻臭味。 「嗯……」 干渴的喉咙呻吟,撑起倒在地上的上半身。结果窜进鼻腔的是几乎伴随痛楚的强烈恶臭。是小动物排泄的屎尿,和令人作呕的腐败气味。嗅出这些后,库珥修理解到自己不被当成一回事。 尽管支起了身,但撑著地面的双手被手铐铐著,双脚也一样,再加上双眼被蒙住看不见。没有被戳瞎眼睛该说是不幸中的大幸,但那并非出自于对库珥修的温柔吧。 「没有醒目的外伤,是要留下谈判筹码……是吗?」 失去意识前发生的事都还记得。比恩和迈尔斯两人使用毒物让自己昏迷。他们用的伎俩是把药掺进饮料里——只不过掺的是解毒药。然后在室内散布毒气,成功只让因为警戒而没喝茶的库珥修昏倒。 不过,包含这个手法在内,有太多冒险的成分在,令人在意。 「要是我一个不小心喝下茶,这个手法就没有用了。」 「……届时,你就会看到这个世界上的骇人之物。」 喃喃自语并没有期待有人回应,可是却得到回覆。这忘不了的声音,就是比恩本人发出的。是有觉得附近有人,但没想到竟然会是主嫌。 库珥修没有让惊讶表露在脸上,而是朝著声音来源处大胆地笑。 「真是让我惊讶。这点让我确切感受到你与菲利克斯有血缘关系。」 「能让把那个留在身旁的您这么说,真是高兴。因为我 相信我跟那个之间确实有血缘关系,那个确实继承了我的血统。」 「对放手将近十年的儿子,你似乎很执著呢。」 看不见比恩,但他口气平静,这反而让人感觉他很疯狂。库珥修认为:跟语气亢奋的人比起来,他这样才叫危险。 「说过了吧?我需要那个。你就是为此而设的诱饵。」 「确实,知道我陷入危险的话菲利克斯就会飞奔而来……但在那之前要先解决一个问题吧。我造访阿盖尔家的事,我的臣子当然也知道。他们就在不远处。一旦我迟迟未归,觉得可疑的部下们就会冲进来的。」 公爵家和无爵位的旁支贵族,兵力差距再明显不过,比恩根本没有胜算。 当然,想逃也是逃不掉的。只要有那个意思,或许可以摘掉落入他们手中的库珥修的脑袋,但那不过是自暴自弃的自杀行为。 「我不会要你乖乖投降。不过,你到底有何企图?制造出这个状况的你们所做的判断,就我而言根本无法理解。」 「被囚禁了还喋喋不休。不愧是公爵家当家,精神构造就是跟凡人不同。……但对我来说,这样完全不会痛心,倒是帮了大忙。」 「没有回答我的意思呢。」 完全忽视库珥修的问话,比恩的脚步声远去。是鞋底沾到带有黏性的液态物质才会有的声响。看样子这里的不卫生除了恶臭以外,还有其他原因。 「哦,对了。」 在离去之际,比恩像是想起什么而向库珥修说话。 「这里是以前菲利克斯住过的地方。你就是从这个房间把那个拉出来带走的。请务必享受跟那个一样的体验。」 「……这样啊。多管闲事,不过我会转化成有益的经验的。」 以讽刺回敬后,比恩咂嘴显得不耐。这次真的听不见脚步声了,双眼被蒙住的库珥修被留在房间里。 「菲莉丝……曾住过的房间啊。」 自言自语的她回想与菲莉丝的邂逅。假如比恩的话是真的,那这间曾经用来囚禁菲莉丝的房间应该在大宅地底。 手脚的枷锁都是金属制成,没那么简单可以挣脱。再来从比恩的态度来看,他应该有方法对付库珥修带来的士兵。原来如此,一筹莫展——但也仅此而已。 「虽然有点偏离预定……但要认定被逼到死路,还言之过早。」 是没想到会被毒物给弄昏,落得被囚禁的下场。但是,能够进入敌方深处是也超乎预料,这样子反而更好施展身手。 要说唯一的遗憾就是—— 「杀出重围,不让殿下和菲莉丝担心。这如意算盘也打得太好了吧。」 这事传出去的话,一定会让两人极度不安。 比起自己的人身安全,这个预感还更要折磨库珥修的心。 8 有个被称为「不死王的圣礼」的秘法。 是由过去震撼世界的「魔女」所创,却失落的超魔法之一。 其效果很显而易见,就是「随心所欲操纵尸体」。据说使用者若是魔女本人,甚至能让尸体像生前一样苏生,但那终究是传说。 现在的话,必要的术式大部分都失传,除了「让尸体会动」以外,已经无法重现其他效果。但就连要重现这低等的效果,要是先天就没有这个魔法的才能的话,连要重现都不可能。 而且,具备这少见资质的奇才,百年才出一位。 「还真没想到能够重现到这种地步呢。」 面对散发腐臭味、摇摇晃晃走来走去的尸体,迈尔斯愉快地耸肩。 露出阴沈笑容的他,对于会走路的尸体完全没有一丝嫌恶。因为他早已看惯尸体了。平常都是躺在地上,只不过现在会走动而已。 「那个名字很耸动的秘术,有够方便的。明明连尸体也可以担任劳动力的,但没想到几乎被世人遗忘了。」 「毕竟一般人不会想到鞭打尸体要他们工作吧。」 「哦哦,是老板啊。你回来了。」 迈尔斯迎接从尸体群中走出来、面容跟死人没两样的活人。用秘术操纵尸体的活死人,以及提供尸体的大坏蛋。这里可真是罪孽深重到神清气爽的地方。 「我可是早就没有良心让我因为这样就动摇啰。是说,地下室的千金小姐怎么样了?」 「态度很坚决。生来就是贵族的人就是不一样。」 「真不可爱。虽说那样才有调教的价值。没有欺负她吗?」 「我没那种兴趣。她终究只是吸引我儿子的诱饵罢了。」 虽然没必要确认,但迈尔斯还是问出口,比恩回答得冷淡无比。 「外头的样子呢?」 「拼命奋战呢。看到尸兵,公爵大人自豪的士兵也很伤透脑筋的样子。不过看到那些烂掉的脸还不会怕的话,就是不够有人性啦。」 从大宅的二楼可以环视闹哄哄的外围。包围屋子四周的士兵们正跟如同字面意义所示——不怕死的僵尸们奋战。敌人不管怎么砍杀都会再次站起来,就算是身经百战的勇士也不免陷入苦战。 「我的要求应该已经传出去了,他们的动向呢?有看到我儿子吗?」 「我又不知道他的长相,问我也没用呀。姑且有看到地龙离开,应该是去公爵家报告……不过完全没看到兽人。」 「……别把他当成野兽。那个可是继承我血统的儿子。」 迈尔斯一讲出不该说的字眼,比恩就恶狠狠地瞪过来。他那流露疯狂的态度让迈尔斯举起双手,垂著头退下。 从他一直在讲儿子这件事看来,能够感受到他病态的执著。当然他并非出自于爱情而要唤回儿子。就连迈尔斯都忍不住同情他的儿子。 被父亲的执迷不悟给搅乱人生,光去想像就是恶梦。 「算了,话虽这么说,也不可能放水或者减轻力道。」 比恩炯炯有神地俯视下方,等待儿子回家。 他背后的迈尔斯坐到没被尸体弄脏的沙发上,等待时机。 一味地在充满腐臭与恶意的屋子里,等待状况成熟到自己喜欢的地步—— 9 当菲莉丝他们赶到阿盖尔家的时候,那里已经化为战场。 龙车全力奔驰数小时,抵达的战场呈现出地狱景象。 「这就是……尸兵……」 菲莉丝低喃,视线尽头是一名摇摇晃晃的男子,脑袋刚被矛尖贯穿,喷洒出红色鲜血—— 并非如此,而是泛黄的汁液。洒落腐水的男子毫无防备地倒地。 不过,很明显受到致命伤的男子,手忙脚乱地拔出长矛,毫不在意头部破了一个洞,就伸长双手扑向眼前的士兵。 「让死人变得不像死人的邪法,『不死王的圣礼』是吗。」 目睹同样惨状的由里乌斯,发出压抑怒意之声。 别看他这样子,其实由里乌斯是个内心激动时,外表却表现得很冷静的人。被害者的性命被亵渎,使他内心无法完全压抑怒火。他手搭剑柄,像是要立刻冲出去的样子。 「——不行,由里乌斯。抢先出头余可不原谅。」 制止由里乌斯的,是在龙车内眺望战况的弗利耶。弗利耶的严厉嗓音让由里乌斯放松肩膀的力道,对自己的焦虑感到可耻。 「非常抱歉。因为眼前的光景太过卑鄙,差点沈不住气。」 「汝的心情余也了解。这状况……不容忽视。但是,一旦判断有误就会造成无谓的牺牲。一定要避免发生这种事。」 说完,弗利耶的视线转投向菲莉丝。他的视线既火热又强大,菲莉丝不禁微微畏缩。 现在的弗 『狮子王所见之梦』 1 弗利耶·露格尼卡病倒,对露格尼卡王国来说不算重大事件。 一名王室成员卧病在床却被草率对待,如果在平常是不可能发生的事,但现在王国就是发生了这种事。 ——因为病倒的王室成员,不只弗利耶一个人。 染病的不只弗利耶,而是继承露格尼卡王室血脉的所有成员。其中当然也包含了弗利耶的父亲,现任国王兰德哈尔·露格尼卡。 症状因人而异,但却无法判断感染源和病名。 遭受史无前例的状况,王国在悄悄接近的骚乱中摇晃。 「因此,试用期终~于结束,现在是正式录用啰,不过团长真的好可怕。态度跟之前完全不一样。有够坏心眼的。」 「嗯,这样子啊。本来以为马可仕就跟外表一样是颗石头,意外地也是有会开玩笑的一面。想必跟菲莉丝汝一定很合得来哟。」 「殿下,你有在仔细听吗?菲莉酱在近卫骑士团被上司欺负得很可怜耶?人家想要安慰啦~」 眼睛泛泪、抖著声音的菲莉丝让弗利耶笑了出来。 对此摇头表示无奈的菲莉丝,拿水送到病床上的弗利耶嘴边。弗利耶有些惫懒地坐起身来,吞下从水壶滴出来的水。 「抱歉老是这样。简直让人误会是余专属的服务。」 「没关系、没关系。最近遇到的都是说菲莉酱很可爱,故意在训练时受伤要人家治疗的好色之徒。跟那些人相比,跟殿下在一起还比~较重要。我也被库珥修大人念了一顿。」 「是吗。库珥修很忙吧。只是几天没见就好寂寞。这也要怪不能下床的郁闷心情吧。可恨的病魔。」 「————」 用袖子擦拭湿掉的嘴唇,弗利耶边靠向枕头边虚弱微笑。露出虎牙的嘴巴有气无力,菲莉丝硬挤出笑容掩饰胸口的疼痛。 弗利耶痩了。原本闪耀的金发如今失去光泽,宛如太阳的红瞳带著渺茫。声音也缺乏活泼,变得很常咳嗽。 更糟糕的,是连走路的体力都没有。因此他这一个月几乎都是躺在床上。 ——弗利耶昏倒,是在阿盖尔家发生骚动的当天。 在收拾烧毁的阿盖尔大宅的时候,龙车上的弗利耶突然昏倒。那虚弱不已的样子让菲莉丝搁置所有的情绪,全力治疗他。 将生命力输送给痛苦的弗利耶,载著他的龙车全速奔回王城。然后在那时才首次听闻王室成员全都卧病在床的重大事件。 之后,包含弗利耶在内的所有发病者,全都待在王城起居室静养。病情维持在暂时平稳的状态,病理过程依旧不明——连菲莉丝都不知道原因。如果这是简单的疾病,使用玛那治疗没人赢得过菲莉丝,但是他也不知道。 是有征兆。菲莉丝也有看到弗利耶用力咳嗽、健康欠佳的状态。他在卡尔斯腾宅邸痛苦喘气,却又拒绝菲莉丝诊察。 但那时候的菲莉丝因为满脑子都是自己和库珥修的事,所以就没放在心上。而在事情演变成这样后,凑巧可以就近亲自照顾。 菲莉丝恨自己恨到想要消失。 「菲莉丝不是那个吗?汝本来应该要待在父王身边的吧?王国顶级治愈术师的接班人,必须要完成使命。」 「没事。人家是好~好完成使命才顺道过来殿下这边的。不行哟~竟然误会人家优先看你而不是国王陛下。」 「这样啊。是余搞错啦。这很那个,丢脸耶。会被库珥修笑的。」 说出库珥修的名字后,笑著的弗利耶表情很寂寞。人一旦因为生病导致身体虚弱,就会对寂寞很敏感。即使是那个精神百倍的弗利耶也不例外。 「库珥修大人……」 牵起弗利耶的手,菲莉丝边摩娑边低语祈祷。 他知道库珥修繁忙至极。在王室全倒的混乱中,身为上级贵族的她,根本没有空停下手脚。 但是,即便如此。尽管如此。 ——希望能够填补这个温柔又寂寞的重要之人的心灵。 自己没办法。因为自己无法当库珥修的替代品。 自己还是没能给予重要之人力量。 无力感总是搔刮、想要折碎菲莉丝的心。 「……忧郁的脸,不适合汝喔。」 快被自虐压垮的菲莉丝,被弗利耶像梦呓的声音给叫回来。 被宛如闪电的自责鞭打,菲莉丝咬紧牙根对著弗利耶笑。 「才没那回事呢。菲莉酱很有精神喔~」 要是现在给这个人看到泪水那还得了。 就算无能为力,也有坚持。即使治不好病,还是可以笑脸以对。 因为只能做到这样,所以一定要做到。 「殿下~吃完喝完马上就睡觉,会变胖喔——?」 「那样……会被库珥修讨厌的……」 就只能像这样促使他回想起平常、梦见回到过去的日子。 2 在王城议事堂内,库珥修·卡尔斯腾因为思考而得到冗长的空白。 议事堂里连日聚集王国的有力人士、上级贵族,以及被称为决定王国意志的贤人会成员,商讨如何解决此次的王国混乱局面。 身为公爵,有义务参与召集上级贵族的会议,库珥修置身在打照面到已经看惯的面容阵营中。 静观需要国王出席的祭祀活动,以及防止现在的状况泄漏给其他三大国。接管各王室成员负责的工作,对抗原因不明的疾病以及摸索治疗法。除此之外还要完成自己辖区内的工作,每个人都为这不曾有过的大混乱而身心俱疲。 尽管如此,事态发生过了一个月,王城的混乱终于往暂时平稳的状况收束了。——就在这种话说出口的时候。 「杰比聂尔第一王子逝世了……?」 治疗院的术师含泪啜泣的报告,足以再度震撼议事堂。 杰比聂尔·露格尼卡第一王子,是被确定为在王城第一个发病的人。因此病情进展最快也是可以理解,但—— 「太突然了!为什么?殿下的身子有恶化到这种地步吗!?」 「不应该会这样!我昨天才刚见过殿下。那时候……实在看不出会走得那么突然……」 骤逝的报告,在与杰比聂尔亲近的人的脸上画上悲伤。但是,被这报告吓呆的不只有他们。在场的所有人都是。 王室全员发病,终于出现死者。但原因和治疗方法仍旧不明。 「殿下……」 就连库珥修,也对这事实感受到胸口像被挖开的痛楚。 平常有意识地挺直的背脊,在内脏仿佛被翻来搅去的不安下,几乎就像是要折断了。躺在床上对探病的库珥修虚弱微笑的弗利耶掠过脑海。 「……这样下去,就必须考虑到陛下驾崩的事。」 在咬唇的库珥修耳里,这低沈沙哑的嗓音听来格外清晰。抬起头,跟著听到这句话的人一同看向一名老人。 坐在议事堂中央集视线于一身的,是贤人会的代表麦克罗托夫。 「麦克罗托夫卿,您说过头了。陛下驾崩这种事……」 「嗯。就算背过眼不正视现实,也无法避免会发生的事。我们比起乐观以对,更该悲观准备。这样才能头一次说是完成位居王国高位的职责,不是吗?」 「呣……」 「考量到病情急转直下,明天也可能发生最糟的事态。到那时,王国会摇摇欲坠。我们必须支撑王国。因为绝对不能让百姓承担。」 麦克罗托夫的发言,令原本视此为不敬的人都被驳倒。那是身为王国重臣的无情意见,正因此方是必要的意见。 「如麦 克罗托夫卿所言。假若不幸降临陛下,王国并不会因此消失。我们必须让它维持。」 库珥修因这番话而压抑私人情感,第一个表达赞同。 库珥修位居最高爵位,但缺乏实际成绩,资历也浅。尽管如此,年轻的她最先出声,使得同样的感情开始在其他贵族之间传播。 「虽然感谢您的赞同,当然,陛下和其他王室都好转痊愈的话是最好不过。还请务必不要往错的方向思考。」 国王不在的话,王国应当何去何从,为此才会聚在一块讨论。麦克罗托夫这样呼吁全员,最后朝库珥修投以别有深意的视线。 大概是对她第一个赞同意见的行为表达感谢。但是不能接受。 停下脚步屈膝的,是库珥修这边。 ——这副德性,哪有脸去面对弗利耶。 不惜牺牲探望他的时间,让贵族的职责这样束缚自己。 贵重、有限的时间不应该白白浪费。 这样说给自己听,库珥修秉持著使命感,继续投身于议会。 3 「……是库珥修吗。」 弗利耶察觉到有人进门而睁开眼睛,库珥修有点被吓到。 自己是轻手轻脚进来,免得打扰到他睡眠。但弗利耶不单单是发现有人,还察觉到对方是库珥修。 「吓到我了。感觉没什么事瞒得过殿下。」 「对、对吧。呵呵,余跟汝认识多久了。就算熟睡也知道是汝。……好久不见。别来无恙?」 「虽然忙,但还健康。殿下今天脸色似乎不错,我稍微安心了。」 坐在床旁边的椅子上,库珥修观察弗利耶的样子。 几天前才来探病过,但他又变得更瘦了。原本弗利耶就没什么赘肉,现在连必要的肉都萎缩,脸颊骨微微透在皮肤上。 病魔毫无疑问地在侵蚀弗利耶的身体。 「库珥修……余想摸汝的手。」 「是,殿下。失礼了。」 库珥修温柔包住在棉被底下发抖的手。原本纤细柔软的手指,现在更是弱不禁风。她抚摸他的手背,手指交握。 「汝的手指,嗯,触感很棒。是少女的手。」 「殿下虽是男性手指却很纤细。让人联想不到是能那样挥剑的手。」 「剑、剑啊……对喔。只有余可以使的,击败汝的剑。余几天没摸剑了……」 「殿下的技术,休息数日也能马上恢复。虽然要恢复一天,就得耗时三天。」 「那是要把休息的时间补三倍回来的意思吗……?汝很不留情耶!」 像以前那样说话,弗利耶就咳起来。库珥修连忙让他面朝旁边,抚摸他的背直到平息。他呼吸困难,背影变得更小。 「对了,阿盖尔家……菲莉丝还好吗?」 库珥修不出声,弗利耶仿佛突然想起似地问道。对话题改变怀著感谢之意,库珥修点头。 「是的。多亏了殿下的关心。很幸运的,阿盖尔家的事件被秘密解决。菲莉丝父母的死,被当成是意外。因此阿盖尔家……」 「那菲莉丝就能顺利继承家业了。很好。这样很好。菲莉丝可能会说不要,但他不能舍弃活著的一切。不可以那样。」 「菲莉丝会接受吗?」 「当然啰。——因为他是余的朋友,汝的骑士嘛!」 只转动脖子回过头来的弗利耶,露出虎牙笑著说。虽然又刺激到喉咙,但这次忍住了。泪汪汪地维持笑脸的模样,让库珥修说不出话。只能竭尽全力挤出微笑。 虽然不擅长笑,但弗利耶很想看到自己的笑脸。 「嗯……汝的笑容,果然很棒。」 要是别全推给菲莉丝,至少也记得一种笑的方法就好了。 应该是做出了不后悔的生存方式,但库珥修只为这点确实感到后悔。 4 这几个月来,菲莉丝都快不相信自己隶属于近卫骑士团了。每天都到治疗院,确认王室成员的症状,还有照顾弗利耶。 这哪里是骑士应有的作为?不管怎么想,都是治疗院的术师才对。 「昨晚,第三王子逝世了。这是第七个人……」 敌不过病魔而病逝的王室死者之名钻进菲莉丝的耳里。尽管抗拒不想听,只要到治疗院,就是会听到这类通报。 疾病原因还是不明,却已经出现七名牺牲者。目前知道的,就只有高烧和昏睡的状况加重的话,患者就没救了。就只掌握了这么不负责任的情报。 「————」 今天也尝试了没有成效的治愈魔法,然后走出国王的病房。 虽是应该要敬畏的地方,但经过这里的时候却没有丝毫紧张感。一开始那类似畏惧的感情,早已被无能为力给逼到消失在脑袋的角落。 走在王城的走廊上,菲莉丝手拿黑色封面的书。上头沾著血和指纹的书,就某种意义来说是父亲的赠礼。 「『不死王的圣礼』……」 让死者复活,给予尸体再度步行之力的魔女秘术——经由父亲的手以不完整告终的秘术,要是能够成功重现的话,就算死了也能救起来。 「要是,殿下……殿下他,发生万一的话……」 想到日复一日失去活力的弗利耶,菲莉丝忍不住就去想要重现秘术。弗利耶死亡,这事件已经到了并非能够背过眼无视的等级了。 没发生奇迹的话就没救了。而奇迹往往不会降临在需要的地方。所以菲莉丝只能朝仰赖圣礼一途去想。 「菲莉丝,汝帮余化的妆很成功喔。库珥修说余脸色很好……哈哈,她完全被骗过去了。真的是很单纯的女生耶。」 几乎都躺在床上的弗利耶,对著前来探病的菲莉丝虚弱一笑。 他说的化妆是菲莉丝帮弗利耶涂抹,让气色看起来很好的妆容。 因为不想让来探病的库珥修看到自己的病容,所以才拜托他。弗利耶的话不是逞强,而是贴心。这点菲莉丝也理解到心口生疼。 「骑士团……怎么样,菲莉丝。有什么讨厌的事吗?交朋友……唔,别忘了拜托由里乌斯他们。汝有时候会一个人钻牛角尖。」 看菲莉丝默不作声,弗利耶仿佛读了他的心思而这么说。最近菲莉丝已经分不出来谁才是被探望的人了。 「我、我的朋友……就只有殿下。没错吧?所以说,要是殿下不好起来的话,我就会变成孤零零一个人喔。」 「可不能、那样呢……放心吧,菲莉丝。汝很温柔,骨子里很坚强。大家都喜欢汝。都跟余一样,把汝当朋友。余是汝第一个朋友,但没必要是最后一个。懂吧。汝不可以让自己一个人。」 「殿下……」 为什么要说出像是临终的话呢?又还没结束。为什么要说那种自以为是的话呢?最近的弗利耶话中带有力量。明明身体没力气,却有看穿真实的力量。所以说,才可怕。 「殿下……!殿下您、您要是有什么万一……我,会把殿下……」 「让余复活,可别这么说喔。」 「————」 内心被读透了。闭著眼睛的弗利耶,看不到菲莉丝手中的术书。可是弗利耶却看穿他的想法,然后拒绝了。 「余啊,就是余。余的生命,由余开始起跑,到终点的时候就该结束。可别犯下让余没法到终点这种错。」 「为什么……这么说?希望您活下去,这么想很奇怪吗?希望重要的人活下去……!」 说出口,然后察觉。刚刚的话是如出一辙。 跟站在母亲尸体前面的父亲说的话一模一样。完全相同。 「别懊悔,菲莉丝。汝的心很高贵。为自己拥有的才能自夸吧……汝有举世最优秀的能力。别数汝救不了的,数数汝救了多少吧。朝著后方走回头路……余、可不允许。」 「殿下……!」 弗利耶慢慢地坐起身子。衰弱到不可能凭己力起身的他,仿佛燃烧生命的余烬,凝视著菲莉丝。 红色瞳孔恢复了过去的力气。 「而且,又不一定会输吧。余……嗯,是汝的朋友,也是露格尼卡王国的王子。还比剑比赢库珥修。既然如此,病魔什么的,轻轻松松就能赢啦。」 举起的拳头轻轻戳了一下僵住的菲莉丝的额头。真的很轻,可是很烫。 「不可以扔下、近卫骑士的任务喔。……任命汝为库珥修的、骑士的人是余。不要违背、对余的誓言。这是余跟汝的……朋友之间的、约定喔。」 长吐一口气后,弗利耶一面无力地笑,又躺回床上。 「话说太长,今天累了。不过,好久没和汝一起笑了。这样就好。」 才没有笑。菲莉丝在弗利耶面前只是一直流泪。 可是,弗利耶不会说错话。因为他不论何时,都会说出看似歪理实则正确的话。 「好高兴呢,菲莉丝。」 所以,菲莉丝拼命牵动僵硬的脸颊,笑出来。 「——是的。很高兴喔,殿下。」 013 5 ——那一天虽然晴朗,风吹起来却有点冷。 「库珥修……余想出去外头一下。可以、帮余吗?」 「明白了,殿下。请容许我的无礼。」 「怎么,是要把余抱起来吗?哈哈,汝真的是很强壮的女生耶。被汝吓到了。」 在露格尼卡王城的庭园里,有个花朵依照季节争奇斗艳的花园。 可是,这几个月来的匆忙,让彩绘庭园的花朵有点寂寞。 「什么,没有整丛开就算了,还是可以欣赏嘛。可以一朵一朵看,也不赖呀。对吧?」 「是的。不愧是殿下,很擅长从任何事中找出优点。」 「对、吧。汝,和菲莉丝的优点有几个,余都知道。哼哼,这一点余可不输梅卡德。」 端坐在庭园一隅的库珥修,出借大腿给弗利耶。两人就这样迎著风。 腿上的弗利耶眯著眼睛像是想睡,隐约的视界映著花园的景象。 「还记得吗,库珥修。小时候,余跟汝经常来这里看花。」 「记得。被父亲带来王城时,没事做的我一定会来这里……这样就能遇见殿下,我的童心才会安心。」 「余第一次看见汝是……」 「我不会忘记。殿下从空中掉下来,那个时候我真的大吃一惊。」 在回忆话题中,花朵绽放。 库珥修微笑述说过往,弗利耶缓缓摇头。 「其实,不是。余第一次见到汝,是在那之前……余远远的,看到汝在这庭园,欣赏一朵花蕾。」 「……我都不知道。让您见笑了。」 「哪有什么好见笑的。余,看汝看到呆了。心跳加速,脸颊发热,坐立难安。之后就老是、在寻找汝的身影……所以那次的邂逅,其实不是偶然。呵呵,吓到了吧。」 「——是的,我吓到了。」 弗利耶眯著眼睛,库珥修用手指梳理大腿上的金色头发,抚摸苍白脸颊。 「都吓到了,就顺便说说,余那、可怕的未来计划……」 「是,请让我惊吓。殿下,请再多说一点,让我再大吃一惊。」 「好吧。注意听啰……余啊,其实打算迎娶汝当余的妃子。」 「————」 「迎娶汝做妃子,让菲莉丝担任我们的骑士。这样子,怎么样?我们三人就能、永远在一起。这是多么、可怕的幸福。怎么样?」 「这真是……真的吓到我了……」 库珥修声音哽在喉咙,没法抬起头。 弗利耶依旧淡淡微笑,把她的话当成福音来倾听。 「发生、好多事喔。余,因为想吸引汝注意……呵呵,说了很多没道理的话。汝,和菲莉丝都被耍得团团转。」 「……被殿下拉著走,我从未觉得是受苦。」 「吶,库珥修……汝觉得,余怎么样?」 「殿下?」 「余、是值得汝效忠的、狮子王吗……」 「————」 过去缔结的约定。在彼此笑闹的日子里的誓言。 弗利耶的问题,让库珥修的呼吸一震。 「汝的忠诚,是尊贵、可爱的……千万不要、忘记了。」 弗利耶得意洋洋地笑,举起手来。 手碰上库珥修的脸颊,拭去爬过脸颊的热泪,指尖描过她的唇。 「库珥修。」 「是,殿下。」 「余,对汝……」 「————」 风起。凉风吹动弗利耶和库珥修的头发。 「殿下?」 「————」 「殿下,您累了吗?」 「————」 「殿下,辛苦了。请好好休息。」 「————」 「最后,我只有一句话。」 风持续吹拂。可是,在泛泪的视野里,即使有加持依旧什么都看不见。 在庭园里,库珥修抱著大腿上的弗利耶,说: 「殿下描绘的未来,我也想看到……」 6 弗利耶·露格尼卡死亡,是在国王兰德哈特·露格尼卡被通报驾崩之前,因此被当成小事对待。 可怕的事态发生,议会因此充满沈重郁闷的空气。 库珥修也还处于倦怠以及空虚感中。弗利耶的存在是如此的大,像被夺去半个身子的冲击持续折磨著她。 现在眼底深处,都还有他最后的微笑以及最后一口气。 在最后一刻没能传出去的告白,就这样消失在空中。 「——可不能一直发呆。」 第一个打破停滞气氛的,果然还是麦克罗托夫。老贤人按照顺序眺望低头的贵族们,催促全员奋起。 「……没错。现在不是这样的时候。必须报答逝世的陛下的遗憾。」 不知是谁这么说,然后引发赞同声浪。接著势头扩散,库珥修也强打起精神,咬紧牙根抬起头。 一直低头看下方,才是对弗利耶的最大背叛。 弗利耶希望自己永远向前看,他的笑容浮现在脑海—— 「王室的血脉断绝。亦即,会丧失与龙的盟约。对亲龙王国露格尼卡来说,没有比这更惨的悲剧了。」 ——描绘梦想的弗利耶的笑脸,因为这发言而裂开。 库珥修狐疑地抬起头,有个人正抱著头。 「没想到王室所有的人都薨逝……龙会怎么做?假如失去盟约,王国的困境要怎么处理?现在王国和帝国以及圣王国的关系可是在恶化呀!」 ——他在说什么? 「保管中的『龙血』也是个问题。也许会被要求归还。以防万一,先行使用也要列入考虑……」 ——你们到底在说什么? 库珥修傻傻地望著满脸严肃开始讨论起来的与会者们。 他们众口一致,全都是「王室血脉中断龙会怎么处理」。王国被龙庇护,几度陷入绝境都被拯救。他们的担忧很正常,仰赖龙的心情库珥修也不是没有。但是,现在最该难过的是那件事吗! 完全没有人讨论王国的未来。国王已不在,若耗损心志在与他国的谈判的话 还能谅解。可是,谄媚逢迎龙的商量,有比那更优先吗! 嫌恶感上涌,于此同时库珥修察觉了。她终于注意到了。 无人真心为王室断后感到悲伤。他们的不安,来自于王室断后被龙拋弃一事。他们畏惧被迫离开龙的摇篮。 国王驾崩,王室断后,都是次要问题。 ——弗利耶的死,对他们而言不过是顺道发生的悲剧。 最讨厌的是,如果自己没和弗利耶这么亲密,肯定也会像他们一样不安地感到害怕吧。那是牢牢黏在灵魂上、安于现状的甜美。 那是库珥修最厌恶、最难忍受、最玷污灵魂的生存方式。 「我有话想对各位说。」 在闹烘烘的议事堂里,这样发言的人聚集了大家的目光。 莱普·跋利耶尔男爵——爵位虽不高,却深受兰德哈尔陛下的青睐而被重用的人。他在聚集目光后才以沙哑的声音宣告。 「——龙历石有新的记述。龙已经揭示了王国的未来。」 这个发言,再度使场内哗然。 龙历石乃龙赐与的国宝之一,是会记述王国未来的预言板。至今几度都是由龙历石通知危机,才能防范于未然。 自觉在对龙献媚后,紧接著又被龙之力摆布,实在令人气愤。但没人在意库珥修的感慨,被催促的莱普朗读预言。 「龙历石的记述如下:『王室断后之际,王国要找出被龙珠选上的五名候补人选,以新巫女之姿再度缔结盟约。』」 「龙历石说要选新的国王……?还说有五名候补人选,是要怎样找!」 「就是徽章。露格尼卡王室的传家宝、传述与龙之盟约的宝珠。镶嵌龙珠的徽章,会在符合资格的人的手中发光!」 莱普反驳他人的粗声粗气,在他的指示下进入圆桌会议场的推车,上头摆放的宝珠光辉,正是露格尼卡王室相传的龙珠徽章。 「假若真被认定是担忧王国的忠臣,自然就会被徽章选上吧。这究竟是否为龙历石的戏言,就由大家来一一测试。」 莱普的随从亲手将徽章排列在于议事堂有一席之地的人们面前。俯视著这些徽章,有人冒冷汗,有人倒抽一口气。 假如在自己的手中发光,那就意味著开启通往王位之路。 库珥修面前也被放了徽章。据说龙会测试国民对王国的忠心。假如那是真的,现在的自己就不会被选上。但是,如果—— 「那么,试试看吧。」 遵从麦克罗托夫的号令,首先由贤人会的人拿起徽章。可是,失去光芒的徽章没有变化。会场传出微弱的呼吸声和轻声叹息。就这样以贤人会为主,大家轮流挑战徽章。灰心,然后继续,终于轮到库珥修。 被切成三角形的黑曜石中,以金子做出龙的浮雕,徽章中央嵌有被称做红色龙珠的辉石,嘲笑著不知天高地厚的人类的野心。 「什么龙啊……」 只在口中呢喃,库珥修把徽章握在手中。 摊开手掌,伸到前面让大家都看见。接著—— 「——什么?」 叫出声的,是在稳重的脸上难得刻画出惊讶神色的麦克罗托夫。但是,那一定代替了在场所有人表达出心情。 徽章在库珥修手中,绽放耀眼光芒。 「——看样子,不争气的我似乎也能为王国尽力。」 毫无惊讶。 心情平静到对此感到讶异。 自觉这点,库珥修抬起头,闭上眼睛。 ——阖起的视野里头,感觉看到了弗利耶最后的笑容。 7 知道王选的概要以及库珥修被选为候补人选的菲莉丝在王城中徘徊寻找她,最后来到庭园。 「——库珥修大人。」 伫立在花园前面的库珥修,身影看起来飘渺虚幻地摇曳著,令人犹豫是否要出声叫她。 这是当然。这里是库珥修和弗利耶共度最后一刻的场所。在库珥修的心中,是连菲莉丝都不被允许闯入的唯一圣域。 仿佛胸口被利刃戳穿,菲莉丝对自己的无力感到痛苦。要是能立刻抱住库珥修的背,使用治愈心灵的魔法就好了。 「菲莉丝吗。真亏你知道这里。」 库珥修没有回头,直接朝被无力感折磨咬唇的菲莉丝这么说。 有时刮起的强风会晃动库珥修的长发。菲莉丝边眺望边说: 「龙历石的事,我听说了。还知道库珥修大人被选为下届王位候补人选……」 「嗯,没错。我似乎很受龙的赏识。」 「那个,就是……恭喜您……这样说,会很奇怪吗?」 命运洪流怒涛汹涌,菲莉丝的心绝对称不上平稳。 成为近卫骑士,亲生父母亡故,为有著重要羁绊的弗利耶送行,唯一的心灵依靠库珥修被卷入王选之争,菲莉丝根本无处安息。 「我,能为库珥修大人做什么?我不知道该做什么才好……」 不想让她困扰,却没法阻止诉苦流出。席卷而来的感情庞大,菲莉丝的小器量根本没法容纳。 冒出的泪水模糊了视线,菲莉丝好想逃走。可是。 「菲莉丝,看著我吧。」 被库珥修呼唤,菲莉丝吓得肩头一跳。 先是脚步声,然后手指出现在低垂的眼帘里头。抬起头来,库珥修笔直地凝视著自己。琥珀色瞳孔的魔力,让菲莉丝著魔。 「菲莉丝,我第一个对你起誓。——我决定要成为国王。」 「库珥修、大人……」 毫无犹豫的断言,令菲莉丝屏息。 在王选中胜出,坐上国王宝座。库珥修这么宣告。 「我与殿下初相遇在这个庭园。我经常在这和殿下边聊天边看花。」 在说不出话的菲莉丝面前,库珥修突然望向庭园这么说。平稳的语气,和在记忆中追求往昔面貌的眼神。 用不著问那是与谁的回忆。 「之后,殿下就常来家里玩……我不曾说过。其实在遇见殿下前,我有盘起头发做发型。不过现在只是用缎带固定著。」 「原来、是这样啊。那为什么要把头发放下来呢?」 「因为殿下说要我做自己。在那之后就这样了。我给你的缎带蝴蝶结是我自己选的……不过起头的人是殿下。」 菲莉丝忍不住摸向被库珥修赠与、现在也还别在头上的白色蝴蝶结。 原本不知道的许多回忆,被慢慢讲述,逐渐化为与菲莉丝共享的回忆。那是可爱又吵闹得让人泛泪,又止不住发笑的羁绊。 「菲莉丝。我跟殿下……和殿下跟你共度的时光,我很珍惜。」 菲莉丝被库珥修带离大宅后头一次成为人。自那一天开始,菲莉丝就相伴于库珥修左右,没多久弗利耶就加入这圈圈,变成三人行。 菲莉丝人生的大半部分都由库珥修和弗利耶占据了,也由此组成。 「不过,龙的存在否定了那段时光。殿下的存在对多数人而言,只是与龙结盟的契约替代品……他们其实一点都不惋惜他的死。」 在僵住的菲莉丝面前,库珥修的眼眸有火苗在晃动。 库珥修看到了什么?菲莉丝不在身旁的时候,她看到了什么? 「但是,那位大人曾经存在过。在我跟你的心中留下强烈的回忆。那位大人确实存在。他不是其他人,弗利耶·露格尼卡确实存在。」 库珥修用右手触碰自己胸口,用左手触碰菲莉丝的胸口。只是触碰,那手指传来的热度就逐渐烧灼菲莉丝全身。 多余的思考全都被库珥修的决心之火给吞噬烧 光。 「那位说要成为我的狮子王的大人的确存在。我绝不允许当作没有过。」 龙之盟约包围整个王国,长久以来庇护人民,却也弱化人民的心志。 甚至到了轻蔑那名善良、被众人所爱的青年的死亡。 弗利耶的死,顶多让他们联想到与龙缔结的盟约罢了。 「那位大人的死,是属于他的。我的狮子王,如今也还在我心中。我也还在看著我的狮子王所见之梦。——只有我能达成。」 无人察觉到王国扭曲的生存方式。 谄媚龙,恳求龙,仰赖龙过头,每个人都忘了自己该怎么走路。 「除非我成王,不然无法矫正。因为无人记得有一位真正走在正确路上的王。既然如此,就我们来做吧。」 「库珥修大人……」 菲莉丝喃喃道,库珥修递出从腰部卸下的短剑。接过的剑上刻著狮子纹章,是与卡尔斯腾家有渊源的珍品—— 「殿下有梦想。是我跟殿下还有你,三人一同开创未来。」 「和殿下,和库珥修大人……三人一起。」 菲莉丝终于了解到沈甸甸的短剑真正的重量。 自己必须在弗利耶和库珥修旁边,完成他们的决心。 菲莉丝只剩下库珥修了。所以她就是一切。 「在殿下最爱的地方、殿下辞世的地方,我向殿下发誓。——任命你为我的骑士。」 听到库珥修的严肃宣言,菲莉丝当场默默地跪下,递出短剑。 接过的库珥修拔出短剑,以剑腹分别碰触菲莉丝左右的肩膀。然后再将短剑还回菲莉丝,结束宣誓仪式。 谁都不知道的骑士叙勋——不,只有一个人,两人的狮子王在看著。 而这就是开头,对两人而言是狮子王所见之梦的延续。 「走啰,菲莉丝。——从龙手中取回王国,让殿下的梦化为真实。」 「是,库珥修大人。请带著我走。到殿下所见到的梦之彼方。」 菲莉丝已经不再迷惘,跟在转身迈步的库珥修身后。 作为最初的王选参加者,缔结最强羁绊的主仆威风凛凛地迈开步伐。 只有一切的起点,庭园的花儿们见证著他们两人的步履。 ——被风摇晃的一朵花,其花苞静静等待绽放时机。 014 后记 大家好,承蒙每次的照顾。我是长月达平,或者讲鼠色猫比较多人知道。 啊,假如不知道的话请跳过。对不起。 好了,这次的《re:从零开始的异世界生活》是番外篇。 以前也曾以短篇集的形式推出本传外的故事,不过这次是跳脱集数编号,因此标题刻意不用「短篇集」,而是打上「e」。 其实这次原本是预定要承袭上次的短篇集话题,但在磋商的阶段,库珥修阵营的话题最多,就提议:「这样的话,干脆全都写库珥修阵营的故事啦——」结果被采用,然后就在短时间内完成了这本番外篇。 本传的主角不会出场,深掘与主角不同阵营的过往成了极具挑战的内容,但看到这边的各位要是能因为这本番外篇而稍微喜欢上深受各种苦恼,并因此下定决心的他们,继而期待他们在本传的活跃的话,就是我的荣幸。 既然您有在阅读这本书,那就来谈谈作者的近况吧。活到这把年纪了最近我才在迷trpg。 我知道trpg的存在,但对无人带领就接触的初学者而言门槛太高——因为有这样的印象,所以都没什么接触。但是,受惠于身边的人的帮助,我终于碰碰看了……然后很糟糕,真的超级有趣的。 虽然有人说「因为是创作者才会著迷于trpg」,但这是其他游戏无法品尝到的感觉。在他人的世界里让自己的想像力失控的游戏,我想应该没有作家会不热衷的吧。 用自己独有的点子跨越困难、遵照gm解谜、为了一点小失误而让角色发狂,总而言之可以享受到各种乐趣。 像这样在写书的过程中,增加了新的朋友、窥见不得而知的世界,让我得到跟之前不一样的构想和灵感。这个在人生中很重要。什么事都要挑战,大家也不要只玩trpg,同样尝试看看其他事情吧。 就以劝说不知道这部作品的人入坑,拓展这类朋友圈为起手式的话,长月会很开心的。要是有简单让每个人幸福的方法,就尝试看看吧。 页数也差不多用完了,照惯例进入感谢话语吧。 责任编辑i大人,每次都承蒙关照。深掘在本传尚未活跃的角色的故事,感谢您接受这突如其来的提议。每次都乱来真是抱歉! 负责插图的大冢老师,要谢谢您一如既往的快速完工和精美的图片。每次都让您设计许多角色,可是却都顺利完成,真叫我惊讶。这次的工作里头,弗利耶笨笨的感觉很棒。您真厉害。 然后是设计师草野老师,真的每次都要谢谢您。这次刊名的标准字比平常还要长,不知为何我用「就算是草野老师也没办法吧!」的心情来挑战,结果彻底输了。今后也请继续让我尝到败北的感觉。 其他还要感谢编辑部的各位、行销人员、校正人员和各家书店,有这么多人的帮助,这本书才能化为形体。谢谢您们。 然后最重要的,要向拿起这本书、陪伴故事走下去的读者们致谢,这次也很感谢诸位。也请继续陪伴下一个故事。 那么,下次能在本传相见的话我会很高兴的。诚惶诚恐啦。 2015年5月长月达平《在五月热过头的天气里,畏惧今年的夏天》 015016 「来啰来啰来~啰!因为这样所以那样,这次由库珥修大人和菲莉酱抢到通知专栏——!这样就可以尽情阐述库珥修大人的魅力了喵!」 「不要雀跃过头了,菲莉丝。你的心意我很高兴,但先完成被赋予的职责才是我们的任务。要克尽站在这里的责任,方能抬头挺胸。懂吗?」 「讨厌,才开头库珥修大人就帅气无比,菲莉酱腰都酥了……」 「怎么了?脸红红的,是感冒了嘛?如果不舒服的话我自己来也行……」 「哪儿的话!真是真是真是!库珥修大人真是罪孽深重!那么,就用吹走您这担心的气势来做通知~啰!首先是那个企划回归了!大受好评、re:zero再度和ministop便利商店携手合作!这次会有十分可爱的东西喔!」 「因为夏日将至,所以会有穿浴衣的爱蜜莉雅等人的挂画,ministop还会推出熟悉的甜点和合作的钥匙圈。成品非常可爱,这些都能用ministop店内的『loppi』预购。真的很方便。」 「对,没错。还有还有喔~来自mf文库j的夏之学园祭通知!每年都人潮挤爆的活动学园祭,2015年会邀请re:zero的作者长月达平老师开签名会喔。呀~好棒喔!没问题吗?」 「既然通过企划,当然就是深思熟虑过了吧。期待作者在签名会上的表现。还有,在学园祭还会贩售商品和发表其他东西。这些连同方才提到的合作商品,可在re:zero官网,或mf文库j的官网上确认。」 「真是贴心,库珥修大人真的好棒……说·到·这!不可以忘记本传第七集要发售啰!预定会在九月发售!锵锵——!」 「心灵一度被挫折但又再起的菜月·昴,借用支撑他的雷姆之力,他即将和我们谈判——然后开始异世界最大的攻防战。」 「库珥修大人朝成王之路行进,为此出借力量的昴啾他们也是有值得钦佩的地方嘛~真是的~」 「其实他还不只如此。小看的话可是会被绊倒的。千万要留意。」 「连对那种废柴鲁蛇男都正面抗衡……不行,菲莉酱越来越没法克制自己了~」 大家好,承蒙每次的照顾。我是长月达平,或者讲鼠色猫比较多人知道。 啊,假如不知道的话请跳过。对不起。 好了,这次的《re:从零开始的异世界生活》是番外篇。 以前也曾以短篇集的形式推出本传外的故事,不过这次是跳脱集数编号,因此标题刻意不用「短篇集」,而是打上「e」。 其实这次原本是预定要承袭上次的短篇集话题,但在磋商的阶段,库珥修阵营的话题最多,就提议:「这样的话,干脆全都写库珥修阵营的故事啦——」结果被采用,然后就在短时间内完成了这本番外篇。 本传的主角不会出场,深掘与主角不同阵营的过往成了极具挑战的内容,但看到这边的各位要是能因为这本番外篇而稍微喜欢上深受各种苦恼,并因此下定决心的他们,继而期待他们在本传的活跃的话,就是我的荣幸。 既然您有在阅读这本书,那就来谈谈作者的近况吧。活到这把年纪了最近我才在迷trpg。 我知道trpg的存在,但对无人带领就接触的初学者而言门槛太高——因为有这样的印象,所以都没什么接触。但是,受惠于身边的人的帮助,我终于碰碰看了……然后很糟糕,真的超级有趣的。 虽然有人说「因为是创作者才会著迷于trpg」,但这是其他游戏无法品尝到的感觉。在他人的世界里让自己的想像力失控的游戏,我想应该没有作家会不热衷的吧。 用自己独有的点子跨越困难、遵照gm解谜、为了一点小失误而让角色发狂,总而言之可以享受到各种乐趣。 像这样在写书的过程中,增加了新的朋友、窥见不得而知的世界,让我得到跟之前不一样的构想和灵感。这个在人生中很重要。什么事都要挑战,大家也不要只玩trpg,同样尝试看看其他事情吧。 就以劝说不知道这部作品的人入坑,拓展这类朋友圈为起手式的话,长月会很开心的。要是有简单让每个人幸福的方法,就尝试看看吧。 页数也差不多用完了,照惯例进入感谢话语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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咬紧牙根,试图忘记那名骑士的临终样貌,但决定性的场景却烙印在眼底不断地重复播放,消耗格林的精神。跪下的格林手上还握著一把未曾好好挥过的剑。钢铁制的剑重得让人想扔弃,但身在战场使他不曾想过要放掉剑。即使明知道自己没法战斗亦然。 放下剑,就等于拋弃性命。而死亡不论何时都令人害怕。 「噫——!」 附近传来粗嗓哀嚎,格林一听,喉咙痉挛,当场逃离。 惨叫的发声者不知是敌是友,但格林甚至没力气去确认。 「呼!呼哈!」 现在遇到的东西看在眼中全都像敌人。不只是人,火焰、血泊和风声,对现在的格林来说都像要加害自己。 拖著疼痛的脚,冲进烟尘中。虽然视野极差,却反而让格林心中的混乱稍稍平息。而这消极的判断正确无误,成功躲过烟尘外头的敌兵目光,争取到些微的生存时间。 但是,这样的幸运并不长久。 「找到你啰,人类!」 「哇!哇啊!哇啊啊啊!」 一穿越烟尘,眼前就出现扛著类似大砍刀的敌人。 是亚人。有著结实肌肉和必须仰望的巨大身躯,以及质感宛如岩石的紫色肌肤。 亚人一看到受伤的格林,凶恶的面孔就露出嘲笑。格林从男子嗜虐的双目中,看出那是发现容易猎杀的猎物才会有的眼神。 在阴错阳差下与第一次的死亡擦肩而过,但幸运不会一直持续下去。既然如此,自己的性命在开战之后的哪一处终结不都没两样吗。 可是为什么偏偏要给自己些许茍延残喘的时间? 「——结束了!」 跪下的格林诅咒命运,大砍刀朝他的脑门直挥而下。 已经夺去许多性命的砍刀被黏附的血肉给染成殷红,看样子是没法死得轻松了。在极度茫漠的情况下,这样的感慨掠过格林的脑子。 这么愚蠢的想法,就是自己临终前的最后一瞬间了吗。 ——就在这时。 「喝啊啊啊!」 气势十足的吆喝直逼而来,钢铁在眼前撞击出火花。 举起砍刀勉强防御住这一击的亚人边呻吟边后退,一道人影翩然降在格林与亚人之间。 近黑的咖啡色头发摇晃,身上的单薄皮铠溅有大量鲜血,手上样式精美的剑反射火焰的光芒。在惨烈的气氛中,只有那把剑的印象不可解地浮现出来,强烈烙印在格林的眼中。 可是那样的感伤,却在下一秒的交错就被立刻打碎。 「吁——!」 钢铁画出一道弧,银闪在战火中闪耀得更强烈。 伴随锐利吐气飞奔的剑刃,孕育出某种不合时宜的美感。 「啊?」 目瞪口呆的声音,不知是出自格林还是亚人之口。 银光一闪——精湛的斩击割断亚人的脖子,喷血的巨躯转眼间倒卧在地面。 「————」 俯视化为尸骸的亚人,人影用力挥剑甩去血浆。那把剑到底是有多锋利,上头几乎没有附著方才砍死的亚人的血。 「啊、哦……」 看到这一幕,终于自觉到捡回一命。格林立刻冒出想向那人开口的念头。道谢,没错,得跟对方道谢。 亚人是敌人。既然他砍了敌人,那他就是同个阵营的人。是自己的救命恩人。 「那、那个,你……」 格林颤抖的呼唤,招来人影的转头和狐疑的目光。 看到转过来的脸,格林讶异救命恩人比自己所料想的还要年轻许多。对方个子不高,恐怕是因为还在发育期,年纪大概小今年十八岁的格林两、三岁左右。大概才十五岁吧,还只是个少年。 但是,格林却不敢再继续呼唤。并非恐惧在持续、喉头在紧缩,战栗也早已停止。原因无他,出在少年的眼神。 「————」 空虚的目光。不过,那并非意味著少年的心中空无一物。 少年盯著格林的目光并不抱持著任何情感。是这层意义上的空虚。 006 察觉到这点,格林变得无法向少年表达感谢。少年盯著默不作声的格林半晌,但隔没多久就露出对本已兴趣缺缺的事物彻底失去关心的表情,迈开步伐。 「等……!」 虽然什么话都说不出口,但格林抗拒被留在一无所有的战场。 他拼命追著看都不看后头的少年,拒绝被他舍弃。一味地求生,就是现在的格林唯一的心愿。 穿过血洼和烟尘,死命地追著少年直到他脚步停下。 最后,在烟尘散开的地方,闻到呛人作呕的血腥味的同时,格林看到了。 「这、这是……」 那是堆积如山的大量亚人尸首。 全都是被砍杀而死的人,表情全都因痛苦、恐惧或愤怒而扭曲。察觉到他们是被谁给杀死的,格林忍不住颤抖。 「——什么啊。战争就只是这样而已喔。」 仰望天空的少年淡淡地这么说。 「嗯啊。」格林也跟著抬头看天空,发出沙哑微弱的声音。 ——空中画出红和蓝的圆形光芒,是通报王国军胜利的信号。 「 王国军获胜了……」 目睹毫无真实感的胜利宣告,格林虚弱地说。 小队瓦解,什么也没做只是在战场上转来转去,茍延残喘捡回一命——对只有丢人现眼可言的格林来说,到底是战胜了什么? 能够高声宣扬胜利的,一定只有少年这种人—— 「没什么大不了的嘛。」 少年丝毫不察格林的感慨,不满地歪过了头。 2 格林得知少年名叫威尔海姆·托利亚斯,是在对他而言残酷非凡又没立下战功的初征几天后,论功行赏的那时候。 「那个砍掉敌方两名队长人头的士兵,有够年轻的。」 表彰仪式结束,士兵解散后,在王国士兵的营房里,同袍对格林这么说。 他是个把黯淡金发理成平头的男人,名叫托尔塔·威兹利。自格林从军以来,两人感情就不错,也是一同活著挺过初征的战友。 虽然他体格壮硕,却擅长使弓,本事足以发下「会彻底做到后方支援的职责」这样的豪语。事实上,虽是初征,但托尔塔完美地达成了任务。 「真的假的。仪式的时候我们排在最尾端,根本就看不见不是吗。」 「本来是这样啦,但我可是使弓高手喔?视力不好的话根本没法胜任弓手吧。既然是我亲眼所见就绝对不会有错。那个人与其说年轻,不如说还是个小毛头。」 被同袍奚落的托尔塔敲敲眉心,夸耀自己的过人视力。可是听到他的话而聚集起来的人,全都一副不相信的样子,还相视而笑。 会有这种反应也是难怪。托尔塔十九岁,包含十八岁的格林在内,是王国军里头最年少的士兵。要是比托尔塔还年轻,不就才十五、六岁——因内战而兵力不断耗损的现状下,是有可能让这样的孩子当士兵,可是无法想象这种年龄的小孩能够立下战功。 更何况其战果还是敌军队长的首级,就更不可能了。 「真是的,都没人相信啊。」 「欸,托尔塔。你有仔细看清楚那个你说的年轻士兵吗?」 「就说真的是年轻人咧!连格林你都怀疑我吗?我很受伤耶~。我用我这双鹰眼看得一清二楚!虽然不甘心,但那家伙年轻归年轻,本事真的一把罩呀。」 「不,我相信你……」 在周遭不信任的反应下,托尔塔露出闹别扭的神情,不过格林低垂眼帘静静地说。 低头的他脑海里掠过几天前在战场上看到的最后光景——被斩杀且堆积如山的亚人尸体,以及完成这座山的少年剑士。 那种仿佛有什么地方失衡了的氛围,确实存在于与年龄等一切无关的领域内。 一想到那光景,格林到了现在都还止不住战栗。 原本描绘自己在战场上的华丽活跃英姿,在初征之夜就被火给焚烧殆尽了。 还沐浴在燃烧梦想的火光下的,就只有那名少年。 ——假如乱世真的会出英雄,那么那名少年可能就是。 「全体注意——!」 「——是!」 更衣室的门被粗暴打开,一道厉声从后头扔出命令。 格林遵从在军旅生活中培养出的习惯,立刻站得直挺挺的,踏响脚步,转身面向门口。不只格林,室内的所有人都这样。 对这规矩的行为满意点头的男子抚摸修剪整齐的胡须。 那张见惯的脸庞属于王国军的正骑士拉札克,年约三十前后,五官轮廓很深,一头绿色短发,平常就以在教导队格外严格而出名。对格林来说是熟面孔,毕竟刚进王国军的前几个礼拜就被他严格操练过。 「就算是平时也不能大意,要培养出敏锐的直觉。一定要时时做好准备。」 「是!谢谢指教!」 面对拉札克的训诫,小队长大声致谢,格林、托尔塔和其他人也跟著唱和。 这是某种约定俗成。初征前和初征后,对教导队的骑士印象会有一百八十度大转变。以前被操练到快吐而恨之入骨的对象,在初征后活著回来的现在只对他感激不尽。在场的所有人都痛切感受到他是为了什么而严格。 「很好。话说回来,平常休息的时候,你们根本不想见到骑士的脸吧。但不好意思,我手头上有必须要快点解决的要事。」 「请问是什么?我们队伍才刚重新编制,所以担心是否能回应您的期待。」 「不用这么拘谨。虽说你们才刚重新编制完打过照面,不过我想在你们队伍里头再加一个人。繁杂手续全都办好了,你们只要接纳就行。」 「这是没关系。请问是优秀的士兵吗?若是累赘的话还请恕我辞退。」 「放心吧。虽然比你们年轻一点,但本事了得。在前一场战役中明明是初征,却带回敌方队长的首级,因此在表彰仪式上还被唱名赏功呢。」 拉札克的回答,不只让格林,连周遭的其他士兵全都一起屏息。 因为跟方才的话题人物形象一致。敏锐察觉到气氛变化的拉札克点头道: 「看样子不需要我多做说明了。进来吧。这里就是你隶属的新队伍。」 一出声叫唤,更衣室的门再度开启,一人走了进来。 是有著茶褐色头发和锐利目光的少年。配给给士兵的制服穿在他身上歪七扭八的,不过他的样子跟可爱新兵等形容词无缘。不会看错的,他就是那名少年。 「他叫威尔海姆·托利亚斯。十五岁,剑术是自学的,不过前景看好。你们可要好好善待他。」 抬头挺胸,默默承受士兵视线的少年——威尔海姆。 介绍完少年,拉札克环视充斥紧张感的更衣室,然后满意点头。 让原本心情松弛的队员绷紧神经、重新做好觉悟,才是他的目的吧。 即使跨越了初征,但新兵就是新兵。在正骑士眼里还是雏鸟。 不过,那一天的邂逅造成的影响却远远超乎拉札克的意料,甚至撼动了王国。 只不过,在这当下,就连两名当事者都还一无所觉。 3 亲龙王国露格尼卡的内战、通称为「亚人战争」的开头,始于两年多前。 以「魔女」的出身为原点,亚人族被歧视了超过四百年。这在露格尼卡也不例外,人类与亚人族之间的关系降至冰点,彼此都谨记不要深入来往,维持著一股微妙的平衡。 而这危险的平衡会瓦解,源自于亚人族的商团与国境警备队的冲突。 商团要通过南方与佛拉基亚帝国之间的国境,却被怀疑涉嫌走私,但其实并没有确切的证据。唯一确定的,就是在激烈冲突下,商团被毁灭。与各地的亚人族有紧密来往的商团被人类歼灭,使得亚人族纷纷拿起武器蜂拥对抗王权,宛如泥沼般的内战于焉开始。 在那之后,徒耗国力的内战持续了两年,人民与士兵都已身心俱疲。 「唉呀,多亏有战争才当得了士兵。我可不是说我喜欢打仗喔,是觉得不愁吃穿这点帮了我大忙。」 一口喝光杯中物,手中杯子用力敲在桌上,嘴巴黏著酒沫的托尔塔笑道。 坐在微醺的他身旁的格林,边小口啜酒边点头。 「还好,这点我也跟你一样。要是没有内战,我根本不会想跑来从军。就算我志愿当兵也会被赶回去吧。」 「毕竟内战前虽然跟佛拉基亚有小争执,但大抵还称得上和平嘛。尽管魔兽时不时作乱……我跟你这种老百姓想要一夕致富的话,果然只能靠打仗了。唯有让武勇声名远播,才叫男子汉嘛。」 「让武勇声名远播吗……」 托尔塔轻松地要求再来一杯啤酒, 格林则是缓缓重复他的话。 他那阴沈的侧脸,让托尔塔看不下去直摇头。 「都九死一生撑过初征了,你最近却老是一张苦瓜脸。差不多也该跟那种心情做个了断了吧?觉得很愧对死去的同伴?」 「才不是那样咧。虽然这样讲很薄情,但初征的心情我已经消化掉了。现在只是觉得没法做之前那样的美梦,所以觉得遗憾罢了。」 「美梦?」 「就刚刚托尔塔你说的梦想呀。让武勇声名远播,在战场华丽活跃成为英雄。我也曾经想象过那样璀璨的未来……」 手离开玻璃杯,格林低头看自己的手。 微微颤抖的右手,手掌和手腕都还留有白色的烧伤疤痕。那是初征留下的爪痕,深深地刻在格林的心灵和身体上,永远也不放过他。 「不单单是无法憧憬,我描绘的未来整个崩裂瓦解了。」 「那,就别干士兵了。既然觉得当不了英雄就放弃吧。」 「非常遗憾,就算接受现实,但还是要填饱肚子。不如说,看不见梦想后更能感觉到饥饿。所以说我不会不干,而是会踏实地做下去。」 紧握玻璃杯隐藏手的颤抖,格林对著托尔塔笑。看到他的笑容,瞪大眼睛的托尔塔用力抓头。 「……真是的,很逊耶。不过,很像你会下的决心。好呀,就这么做吧。当英雄的事就交给我。你就在我后头当英雄的帮手吧。」 「可是,你是弓箭手。我才是拿剑站在前面的人耶。」 「这边你应该要老实点头才对啦,不然我很丢脸耶。」 新的啤酒被送来,托尔塔握住杯子举向格林。察觉到他的意图,格林也举起杯子,两个容器碰撞,发出清脆声响。 格林来自王都近郊一座叫弗洛丽的村庄。虽是以街道和王都相连结的小村庄,却是颇有知名度的驿站村。只不过,他和村子重视传统的心态合不来,因此十五岁就离开故乡前往王都。 之后在商店和酒馆当打杂好几年,直到半年前因为内战扩大,急需有人志愿从军,听到消息的格林就奋不顾身地报名了。 ——志愿从军的理由不是出自于爱国情操,而是希望成为英雄。原本他就是因为讨厌无聊的生活才离开村庄,因此这种理由就足够他主动加入王国军了。 在那里,他接受拉札克严格的指导操练,然后迎向初征,现在活著在酒馆里喝酒。 托尔塔的经历似乎也雷同。生为商人之家的次男,渴求自由与未来而志愿从军,然后在军队里遇见了格林。 「不过,知道现实的你,和还是决定要成为英雄的我,以初征这经验做出了抉择呀……那个新来的不知道又怎样喔。」 「——你说的新来的,是指威尔海姆吗?」 托尔塔突然提出了少年剑士这个新话题。察觉威尔海姆变成话题的瞬间,格林不希望被托尔塔发现自己心中萌生了微小犹豫。 原因无他,因为威尔海姆就是让格林放弃英雄之梦的人。 「我知道他那个年纪就本事了得,立下的功绩也不是骗人的,事实上,在练兵场操练时,若不是正骑士就无法招架他。」 「他好像不用做新兵要做的军训操练,说是没必要。不愧是拉札克教官认可的人才。老实说,听到他才十五岁的时候,我可是觉得毛骨悚然。」 这是真的。如今还没有完成的少年将来会变成什么样的人,这股不安掠过人心头。 英雄——若以剑斩杀所有来敌,引导王国走向胜利的话,不消多时少年就会被这么称呼吧。 但是,虽说是站在同一阵营,但格林忘不了他在战场上看著自己的眼神。那能说是有资格被授与「英雄」宝座的人吗? 他不会变成更让人害怕恐惧的东西吗?这份不安不曾消失过。 「说的对。确实叫人毛骨悚然。明明才十五,却那么不可爱。」 「……喂,话不是那样讲。」 「本来就是吧?不管邀请几次,那家伙都不跟大伙儿一块吃饭喝酒。有空就是一个劲地在挥剑,而且还从早到晚都不会腻。我看他最后一定会生病。不如说,他本来就有病!」 「有病……你的形容说不定蛮对的。」 托尔塔越说越过份,但格林忍不住同意。「对吧?」获得认同的托尔塔心情大好,格林的忧愁似乎丝毫没有传染给他。 「可是空闲的时间都耗在训练上的威尔海姆,和固定时间会来酒馆泡的我们,也不知道哪边才是对的。」 「不要这样讲嘛。人生当然是享受的那一方赢呀!不是说初代剑圣雷伊德不光只会使剑,也很享受酒和女人吗。英雄就该比任何人都还要享受人生!所以说,仿效他的我们也有英雄器量!」 托尔塔高呼歪理,周围喝醉的酒客也纷纷「对嘛对嘛!」地响应。店内的气氛顿时热闹起来,托尔塔灵活地站上椅子,高举酒杯。 「来吧,朋友们,战友们!为这酒馆即将诞生未来的英雄,干杯!」 「——干杯!」 在托尔塔起头领导下,男人们一齐撞击杯子,放声大笑。 听著酒液泼洒和杯子互撞的高亢声响,格林也拿起杯子碰撞托尔塔推到面前的酒杯,边笑边让自己融入气氛中。 不知为何,就是觉得那一天的酒意发挥得很慢。 4 在酒馆和托尔塔分头,迎著冰冷夜风的格林走向营房。 明天用不著值班,虽然对今晚打算喝到天亮的托尔塔过意不去,但格林实在没有心情享受饮酒。于是摇摇晃晃地走在月光下,冷却热烘烘的身子。 「今天是美丽的月牙……简直就像剑似的。」 该说职业病吗,感觉夜空中的月亮锋利度更甚美感,实在有欠风雅。总之在战争时期,人心也失去了闲情雅致。 没法像以前那样享受酒的美味,是格林跨越初征后的烦恼之一。 「托尔塔真勇敢。他可能真的是做英雄的料。」 每晚都跑去酒馆,跟素不相识的人们饮酒作乐的损友。 规劝他的同时,却又有著羡慕的心情。至少托尔塔在战场上想起初征时绝对不会呆若木鸡。 ——另一方面,自己又是怎样?在下一次的战场可以做得让自己满意吗? 这样的不安时时折磨格林的心头。只要闭上眼睛就看到四处冒火的战场,只要睡著就梦到化成焦炭的同伴,就连现在都感受得到万籁俱寂中有临死前的哀嚎与恸哭。 「可是却没有打道回府的觉悟。不当兵的话就什么都不剩了,我是怕那样吧。」 挥别阻止自己的家人,舍弃故乡来到王都。对一成不变的日子感到厌烦而志愿从军,知道死亡的可怕后又想要逃离那段时间。 没有变,自己还是很弱小。怀抱著幼稚的梦想,以为有个地方会认同自己,于是就忘了要努力而在闹别扭。 这一定就是自己现在的生活态度。 「——?」 在回营房的途中,落入自我嫌恶的格林停下脚步。 因为听到声音。营房后方传来微弱的声响。 应该没有哪个白痴敢跑进王国军的营房里偷东西吧,不过现在是战争时期。亚人族搞不好偷偷潜入人类阵营里——觉得自己想太多,但又不能不去确认。 格林触碰带出门的剑的剑柄,蹑手蹑脚地绕到营房后方,悄悄地从建筑物阴影处探出头,确认是什么东西从刚刚就一直在制造声响。 然后,在夜晚的营房后方,看到正专心练剑的少年。 「……威尔海姆?」 踩著泥土,破风之剑化为银闪舞蹈。在月 光中,上演一出澄澈得惊人之剑舞的少年,因有人出声而转过头来。被他锐利的目光洞射,格林屏息。 「啊……」 「什么啊,是格林啊。不要打扰我。」 少年扫兴地这么说,格林则是慢了半拍才畏畏缩缩地开口。 「你……你知道我的名字?」 「隶属同个小队,当然会知道吧。你不也知道我的名字吗。还是说,你觉得我是记不住名字的笨蛋?」 「我、我没那样想……只是,我以为你对别人没兴趣。」 「跟兴趣无关,有需要的我就会记住。同队的人的名字要是没记住的话,之后会很麻烦吧。不要让我讲无趣的话。」 虽然这分析正确无比,但没想到会被威尔海姆这么说,因此格林整个人楞住了。 像这样和威尔海姆正常对话,对格林来说是头一次。平常打招呼他不会理睬,因此只有在有必要传达基本事项的时候才会跟他说话。 老实说,之前格林从他身上感受不到人性,完全不觉得他跟自己一样是人类。 「原来你的思考逻辑也是像人类呢。」 「啊~?」 「呜哇,对不起!不是啦,不是那个意思……不,搞不好我没说错。」 想要重讲却又说不出个所以然。 狐疑地看向低头的格林后,威尔海姆的脸上立刻失去对他的兴趣,接著继续举起放下的剑,再度舞剑。 「训练结束后,你也一直这样挥剑吗?」 「对啦。还有不要跟我说话。会害我分心。」 「我们训练结束后,都去酒馆喝酒。我想托尔塔现在也还在喝。」 「是喔。难怪有酒臭味。还有不要跟我说话。」 冷淡回应的威尔海姆加快速度,专心练剑。他的剑舞快到肉眼都追不上,让格林靠著营房墙壁专注凝视。 「为什么你能这么热衷练剑?你都没有其他乐趣吗?」 「没打仗的话可能有吧。可是,现在有战争。与其喝酒抱女人,练剑比较能提高活下去的可能性。」 「那,你是为了想活下去才锻炼自己的?」 「不是。要我说的话,你们才让我觉得不可思议呢。为什么你们不练剑,而是把时间浪费在酒和女人身上?我说的有错吗?」 这段期间,格林发现一件恐怖的事:听不见威尔海姆的剑破风的声音。可能剑气锋利到连空气都没察觉自己被砍中了吧。 只有急促的呼吸,和鞋底摩擦地面的声响。陪衬剑舞的音色就只有这些。 「我不认为有错。可是,不是每个人都像你一样有剑术天分。把一切全都交给剑,会让人承受不下去,所以才会想把心灵寄托在酒和异性上。」 「无论何时,你们就只有借口讲得很棒呢。」 听起来不服输的话,惹来威尔海姆的强烈讽刺。 格林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段问答。可能就只是自己一直想要问威尔海姆吧。 问问那个在初征中做出尸骸山堆,还视那种惨状为理所当然、为剑而活的孩子。 「假如你一直是这种不理人的态度,到时在战场上会孤立无援喔。凭你一个人,能干什么?」 「只要挥一剑就能杀一人,挥两剑就是两人。就只是重复这样的行为而已。你说了那么多,在我看来就只是想保护自己而已。」 「还有,你的眼神让我想起来了。——格林,我们在战场上遇过吧。」 威尔海姆中止剑舞,看向站著不动的格林。 他的目光让格林喉咙一紧。——他想起来了。 「变得孤立无援是你的经验谈吧。可是,你知道吧?我在那个战场上也是一个人,而且还立下足以上台接受表扬的功绩,那才是一切吧。无聊透顶。」 「我、我……」 「装作开导人,其实不过是想隐藏自己想逃跑的心情。因为胆小所以想要同伴的话,那你找错人了。弱者就用弱者的方式团结在一起。还是说,你要证明我说的是错的?」 威尔海姆扯动脸颊,剑尖直指声音发颤的格林。 格林知道他在叫自己拔剑。要自己拔出配在腰际的剑,展现自己的气概给他看。可是。 「————」 「连剑都不敢拔吗,胆小鬼。」 低头的格林别说拔剑,连触碰剑柄和挺身面对他都办不到。 威尔海姆一脸失望地扔下那句话,就背对格林再度舞剑。 领悟到威尔海姆的思绪离开自己后,格林长吐一口气,鼓舞颤抖的双腿,像逃跑般离开营房后方。 进入营房,回到自己房间后,一头栽进狭小的床上。以棉被兜头盖住自己,浑身仿佛被淋了一盆冰水般打颤,用力咬牙压抑住情绪。 是气愤还是悲伤,根本分不出来。 只觉得弱小的自己丢人现眼。现在,极度羡慕那名少年的强大。 5 即使那天晚上有了那样的对谈,到了隔天,彼此表面又都恢复平常,继续执行自己的职务。 那或许是格林的特殊才能,只不过是坏的方面。 小队里的平常业务和训练,都跟之前一样会跟威尔海姆打照面。尽管如此,格林没有改变应对他的方式,威尔海姆的态度也一副早就忘了那天晚上的事的样子,就跟平常一样扰乱队上的团结,持续贯彻个人主义。 也因此,小队里头有著看得见和看不见的两枚炸弹。 而这炸弹是不是未爆弹,在格林他们的小队以及王国军与亚人族发生大规模冲突、战火再度燃起时,随之变得明朗。 ——决战,在日落之后点燃火苗。 一开始在平原战斗的时候,王国军占有数量上的优势。活用这点一口气逼退反应迟缓的亚人联军,使得战线朝敌军阵营大幅推进。 被编入突击部队的格林他们,也乘著形式大好的气势,接二连三击败亚人。 「上次的混战是搞什么鬼呀。这次赢得可轻松啦!」 拉弓射倒一名敌人的托尔塔,边架起下一支箭矢边兴奋大喊。听到他的声音的格林在前方手持剑与盾牌,混在友军中突击。 王国军士气高昂。敌人节节败退、抵抗虚弱无力,王国军的胜利已近在眼前。身处在压倒性胜利的战场上,格林却无法随心所欲地使唤手脚。 「可恶,这样的话我到底是为了什么……!」 懊悔低喃的格林诅咒自己的脆弱心灵。 这样根本是被我军的奋战所救,自己连一名敌人都没打倒,只是一个劲地用盾牌防御敌人的攻击而已。虽然不能说未对同伴有所贡献,但这种说法无法构成安慰。 要说为什么的话—— 「那、那家伙是怎样!?」 惊愕之声发自友军,任谁都被眼前的光景吸引住目光。 驰骋战场,以媲美风的迅速与锐利接二连三地砍掉亚人族的头颅。血花和手脚飞散,钢铁不断地制造断肉切骨的声音和临终惨叫。 「喔喔喔喔喝啊啊啊!」 谱出这一幕的,是急驰宛如箭矢的黑色少年使出的斩击。 他压低身形冲进敌阵,挥舞的剑刃砍杀、突刺亚人,将之变成肉块。敌我双方全都被他锐不可当的势头给惊讶到目瞪口呆。 「跟、跟著威……」 威尔海姆展现奋猛十足的样子,小队长却没法叫大家跟上。原本这是要乘势歼灭敌人的大好时机,可是不只小队长,所有人都认为: ——接近现在的威尔海姆的话,就算是友军也会被他杀死吧。 「队长!这一带已压制完毕!前进吧!」 在大家的目光都被威尔海姆的战斗样貌给吸引的时候,托尔塔充满气势地大喊。 听到的小队长这才回过神,并下达指令要全员朝威尔海姆开辟出的突破口前进。 「多亏威尔海姆那家伙干劲十足,这样子我们也能稍微沾点光分到些功劳了吧?」 在战场优势下,托尔塔狰狞地边笑边说。可是格林的心却无法为战况倒向我军这点感到热血沸腾,反而还觉得脖子后头一阵发寒。 「是说,都不觉得怪怪的吗?」 「蛤~?哪里怪。我们大家的声势正旺不是吗。」 「上次我军明明受到严重损害,为什么这次却突然这么顺利……」 「不是因为我们彻底反省了吗?应该说是上次干指挥官的贵族太无能吧。不就是因为他死了所以才换人带头吗?」 这番发言可是犯下了侮辱长官的罪状,但托尔塔依旧边说边拉弓朝敌人放箭。侧目看著他的格林架起盾牌,却始终没法拂去不安。 紧接著,眼前发出欢呼声。一名身躯格外壮硕的亚人被威尔海姆给砍倒。那应该是敌方队长,他又完成了可以上台接受表彰的战果。 「干得不错嘛,威尔海姆!」 在大家的包围中,只有托尔塔用平常的语气称赞威尔海姆。不过全身浴血的威尔海姆没有答腔,而是突然抬起头。 「……什么气味。」 「废话,身上淋到那么多血当然会臭啊。」 「不对,不是那样。小队长,我有不好的预感。敌人有所企图……」 威尔海姆转头,正在表达意见的时候,地面受到冲击而摇晃。 感觉视野在上下摆动,格林失去平衡倒在地上。周遭的士兵也都纷纷倒地,勉强站得住的就只有连同威尔海姆在内的几个人。 「刚、刚刚是……」 发生了什么事?但没有必要接著说下去。 比冲击力慢一步接近大家的,是突如其来的灼热之风。夹杂土石尘埃的热风扑面而来,眼睛和嘴巴首当其冲。边咳嗽边站起来的时候,怒吼开始交错纷飞。 「快走快走快走!是陷阱!是亚人族的陷阱!他们在地面设了魔法阵等我们上钩!我们会被包围歼灭的!」 「是巴尔加!巴尔加·克罗姆威尔!拿下那家伙的脑袋……不对,先撤退!!」 「有火!火烧过来了!我、我的脚啊——!等等、等我啊——!」 来自四面八方的声音都在告知我方突然陷入劣势。 热浪掀起的烟尘让视野变差,四周陷入恐慌的士兵们全都互相推挤,开始往后退,连格林都差点被撞飞。 「格林!」 格林快跌倒时被托尔塔抓住手,才免于倒地被踩踏的局面。只是军队陷入混乱的状况每分每秒都变得更严重,方才的战胜气氛早已荡然无存。 「陷、陷阱……我们被包围了?为什么突然就……!?」 「看不见周遭啊!可恶!小队长!现在该怎么办!」 在纷飞交错的怒吼中听到危险的只字片语,使得格林的恐惧加深,牙齿不住打颤。托尔塔也一脸可怕的表情,要求小队长下达下一个行动指令。 听到托尔塔的呼喊,双眼瞪得斗大的小队长抖著嘴唇说: 「撤、撤退!我们也撤退,跟其他队伍会合……!」 「不!不能那样!要前进!」 「——啥!?」 威尔海姆咬牙切齿地命令想跟其他队伍一样撤退的小队长。 他举起沾满血的剑,指向方才的行军方向。 「撤退的话就正中敌方下怀!为什么不懂啊!只有前方才有活路!」 「你才是为什么能这样讲!只是想杀敌的话就闭嘴!」 「敌人一开始就设了魔法阵陷阱!假装败退刻意引诱我们到此,就是为了一口气歼灭我们!那些中了陷阱就害怕的家伙惊慌失措地逃跑,根本是正中他们的下怀!」 他的反驳证明了他已经想到更深远的地步,小队长一时之间接不上话。满脸是血的威尔海姆逼近沈默不语的小队长,鬼气逼人地朝他破口大喊。 「要前进!只有前进才有活路!撤退也只会被包围!在包围网缩小巩固之前,我们要突破正面的包围杀出一条路!只能这样!」 「——呃!不、不行就是不行!撤退!就算前进也没有我方的人!在敌阵被孤立的话就跟被围剿没两样!」 虽然威尔海姆咄咄逼人,但小队长咬牙斥退他的意见。 听到答案,威尔海姆用力咬唇到嘴角淌血,同时退后。接著旋转手中的剑,背对整个小队。 「慢著,威尔海姆!不得擅自行动……」 「想逃请自便。只会逃逃逃,逃到最后只有死路一条。我要战斗。战斗到最后活下去。——才不跟你们这些胆小鬼同路。」 不听小队长的制止,威尔海姆愤恨地留下这段话。 他的话让小队成员全都说不出话来,只有格林莫名感慨。 一定是因为只有格林是第二次触及到威尔海姆的愤怒—— 「威尔海姆!」 就算被呼喊也不停止,威尔海姆一鼓作气往前冲。 违抗小队长的命令,只身冲入敌阵——这毫无疑问是没得救的选择。 察觉到这点的瞬间,格林鞭策发抖的双腿,跑起来去追他。 「格林!怎么连你都……!」 「不能放著他!我去把威尔海姆带回来!要是他死了就麻烦了!他对王国军可是很重要的人!」 踏著泥土,撑起沈重的身体往前跑。虽然有手伸向格林意图制止,但感觉只是擦过,根本没碰到。 「格林!别死啊!你这个笨蛋!」 「才不会死咧!我可是胆小鬼啊!」 托尔塔豪迈的激励传达给奔跑的格林。 损友的叫喊带给他力气,让他也发出莫名所以的回应。格林顺从胸口的滚烫情感,追著威尔海姆的背后跑。 「————」 气喘吁吁,凝视弥漫的烟尘,踩过同为王国军的尸体,接著马上后悔。 怎么每次都这样!格林感到后悔莫及。不管怎么跑,每次都会后悔自己的选择。可是事到如今,只能撇去后悔拼命跑。 虽然有拿盾牌,但剑不知几时掉了。可能是在第一次的冲击波来袭的时候。没关系。论剑术,跑在前方的少年比自己高明十倍。 鲜血喷溅,哀嚎四起。 要在巨响交错纷飞的战场上找到跟丢的威尔海姆,其实很简单。 爬上山坡,跳过地表的裂缝,避开不知是敌方还是友方的尸体,格林追上了威尔海姆,同时也看到发著淡淡光芒的东西。格林不禁屏息。 仔细一看,眼前的地面微微发光。发光的线条呈现几何图形。 「该不会,这就是魔法阵……?」 毫无魔法天分的格林极少看过玛那光芒。 结晶灯这类一般人都能使用的魔石加工技术只在王都普及。个人要使用魔法,听说只有极少数拥有魔法天赋的天才才有办法。 人类这个种族在魔法才能上劣于亚人族,而王国军的劣势也源自于这次使用的魔法阵陷阱——从听来的片段情报,让格林推敲到这项事实。 因此魔法阵的柔和光芒,反而让格林的后颈感受到前所未有的恐惧。 「呜、唔……这种感觉是什么……好讨厌,快点消失啊……!」 为了擦去爬上来的恐惧,格林用手掌摩擦自己的后颈。 自初征以来就被胆怯附身的自己,身体好几次都像这样表达恐惧。讨 厌这样的格林粗鲁地用脚践踏眼前的魔法阵。 顿时,眼前的光芒慢慢变弱,没多久就变成普通的涂鸦。 「搞什么?这样就消失了……」 「喂,格林。」 被人从后方叫唤,吓得格林心脏差点吐出来。回过头,后方是威尔海姆。身上的血色比方才还要浓厚的他,由上而下打量格林,然后牵起嘴角。 「你怎么会在这?小队不是要退向后方吗。」 「因、因为你擅自行动,所以我来阻止你!来,回去吧!一个人在这种地方,就算你本事再了得也……」 「多管闲事。……不过,你还有力气茍延残喘啊。不愧是胆小鬼。」 面对前来制止自己的格林,威尔海姆投以跟那一晚同样的嘲笑。格林忍不住闭上嘴巴。瞪著他脚下的威尔海姆则是皱眉。 「格林,这魔法阵是怎样?」 「……刚刚在发光,觉得有不好的预感就用脚弄掉了。这是陷阱吗?」 「嗯,是啊。曾经是陷阱。在准备发动的期间被你毁了。也就是说。」 威尔海姆的目光变得锐利,紧接著格林觉得脖子后方传来恐怖的寒气,因而瞪大双眼。 下一秒,红色光弹从右手边穿破尘埃,直直朝两人飞来。 「头低下!」 被撞开的格林当场跌坐在地,眼前的威尔海姆挥剑弹开直击而来的光弹,接著又猛然朝光弹射过来的方向挥砍。 纵向劈砍的剑划破飞砂走石,烟尘后方出现一名绿色肌肤的亚人。对方穿著一身长袍,只露出一颗吐著长舌头的头,外观看起来像爬虫类。 小个子亚人朝后跳,只有三根手指的双手再度朝威尔海姆发射光弹。但是从死角发动的奇袭都没能命中了,从正面施放更不可能管用。 威尔海姆翻个身,以最小的动作让光弹擦身而过,然后一口气接近亚人,直接切断躯干,再反手一刀割断脖子。 「威尔海姆!刚刚的亚人是……!」 「这家伙八成就是负责启动这个魔法阵的人。杀了他又毁掉魔法阵,这边的陷阱应该就不会发动了。就用这里做记号,一鼓作气冲到对面!」 踹开亚人的尸体,威尔海姆边甩去血浆边凝视前方。刚好跟小队的移动方向是反方向。格林从后方抓住他的肩膀。 「等一下!既然这个陷阱被毁了,那就可以叫大家回来啦!」 「白痴什么!大军回来又会启动其他陷阱。应该说,他们会在王国军撤退的中央处设下能够一网打尽的陷阱。就算回去了也救不了谁,只会徒增我跟你这两具尸体而已。别开玩笑了!」 抓住他的手被挥开,格林退后的同时喉咙被剑尖抵住。被剑气当成目标,使得全身被恐惧支配。 「想死那你就一个人回去!不想死的话,就挣扎求生吧!」 说完,威尔海姆一口气冲了出去,脚步毫不迟疑。 面对再度拉开距离的背影,格林被迫在短短的一瞬间做出选择。 回去的话,或许能和小队会合。但是,就算回去也有可能如威尔海姆所说,只是中亚人族的陷阱。可是小队那边有大量的王国军,人数的优势不会动摇。威尔海姆的想法也有可能出错,敌方搞不好是等在他前方。一直孤身往前冲,不是只会降低生存机率吗?自己都跟威尔海姆说了这么多,他却一意孤行,就算死了也只能说他是自作自受。 既然如此,选项就成了生死题。是想活下去,还是不想死。 格林他—— 「——啊啊啊啊啊啊!!」 发出不明所以的吶喊后,格林朝前方冲刺。 不是朝托尔塔和其他同伴所在的后方,而是朝威尔海姆冲出去的前方。 没有什么理由和根据,就只是顺从本能而已。在这一瞬间,格林脑子里完全没有伙伴意识、使命感、爱国心和对王国的忠诚。 就只有思考要回去还是前进。哪一边比较可怕?格林靠著这个判断来选择自己的路。 跨过光芒消失的魔法阵,边发狂大喊边跑过战场。虽然是很醒目又无可奈何的愚蠢举动,但很幸运的,发疯在战场上一点都不稀奇。 没多久就穿越烟尘,路上奇迹似地都没遇到敌军,格林跑到了一座山丘上。 「嘶呀啊——!」 先是充满气魄的吶喊,接著面前的亚人被纵向一分为二。 甩去剑上的血,威尔海姆接二连三地砍死扑上来的亚人,同时被惊人的血量涂染,边发出僵硬的声音边累积死亡。 那僵硬的声音,和看起来像在笑的浴血表情,带给格林在战场上从未有过的最强烈恶寒,同时道出突然想到的字眼。 「鬼……」 鬼。没错,是鬼。在那边的是正在挥剑的鬼。在战场上砍杀敌人、笑得开怀的鬼。 享受挥剑杀戮的乐趣,像玩乐一样量产死亡的鬼。 ——亦即,剑鬼。 「来啊!再来啊!尽管过来!放马过来!我会杀了你们,然后活下去!!」 剑鬼叫喊,每一次的银闪都夺去亚人族的性命。 面前是那样的惨状,格林慢慢转过头,俯瞰山丘下的光景。 在烟雾弥漫的战场上,只有魔法阵的淡淡光芒鲜明异常。 用上双手双脚的指头也数不清的魔法阵,在战场上注入超越人类智慧的力量,以破坏力粉碎愚蠢地被围困的王国军。 热风,地鸣,还有远方被烧红的天空中所回荡的遍野哀嚎—— 「……这就是我做的选择的下场吗?」 背后是剑鬼制造的尸山血河。 眼底是被遗弃的同伴的惨叫与叫喊,听来像在诅咒生者。 不知何时格林跪地,双手掩面不停地啜泣。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直至战斗结束,王国军吞下败战苦果并回收友军之前,格林带著哽咽的谢罪以及剑鬼的剑舞和大笑声,都没有中断过。 ——撤退的小队以及托尔塔·威兹利都没有回来。 6 卡斯泽尔平原上的决战,初期王国军靠著优势乘胜追击,却中了亚人族的卑鄙陷阱导致前线军队几乎全灭。王国军后退时遭遇了使用魔法阵的包围攻击,全军因此受到极大损害而溃败——在绵长的内战中,王国吃了一场留下纪录的大败仗。 虽然未经确认,但据悉此次决战的亚人联军大参谋为巴尔加·克罗姆威尔。因此这次的损害被视为出自于这号狡猾人物的策略。 由于这场决战出现大量死伤者,因此很多的士兵尸体没能回收,于是由国王直接发表声明,表彰这些英灵的忠诚与爱国情操。 另外,有号人物在这场惨不忍睹的决战中贡献了出类拔萃的战果,因此名声响彻王国军与亚人联军。 那就是被称为剑鬼的威尔海姆·托利亚斯,年仅十五岁的剑术天才少年。 这是为王国内战「亚人战争」——拉开幕帘的第一步。 这场内战,终会成为名留历史的惨烈战争。 二幕 1 对威尔海姆·托利亚斯来说,世界的组成极为简单。 这世界绝大部分的事物,都可以用喜欢和讨厌来区分。 而目前眼前的状况对他而言,就是讨厌的事。 「不但在卡斯泽尔平原之役最早突破亚人包围网,还单独和一队亚人族交锋,最后还歼灭该队伍。包含队长在内的人头数有八十八个……哈哈!不愧是王牌呀!」 「说王牌不太妥,但您要表达的意思我十分同意。」 「那不就是赞同吗。不要一一挑语病啦,你这阴险的家伙。」 「因为这是我的职责。」 威尔海姆站得笔挺,而面前的两名男人正在交谈。 宛如具现豪迈爽快词汇的高头大马彪形大汉,和看似神经质的温文儒雅男子,两人都穿著骑士队制服,彰显出他们正骑士的身份。 今天早上,从治疗院出院回到营房,准备去做每日例行事项时被他们逮著,于是落得被人品头论足的下场。 正骑士找自己有何贵干?感到事有蹊跷的威尔海姆不得不警戒他们。而面对直接表露对长官的不信任的少年,两名男子反而越发兴致盎然。 「听说你在战场上很冲锋陷阵呀。在友军发现你之前,你已经抢占敌阵一角大打出手……据说把你带回来的人看到一座尸体山。」 「因为眼前状况过于凄惨加上剑术精湛无比,看到的人全都说『剑鬼现身』呢。」 「剑鬼!剑鬼啊!说得好!吹牛老子不讨厌!为了让名声更加响亮,以后也要尽情作乱喔。与其说是剑鬼,讲剑小鬼还差不多呢!」 听见温文儒雅男这么说,彪形大汉边笑边粗鲁地一把抓住威尔海姆的头。他不只块头大,连手掌也大,轻松就一把抓住威尔海姆整个脑袋。 「从刚刚就一直高高在上地打量别人,到底是想怎样!?」 挥开抓住头的手,威尔海姆轻盈往后跳,接著用危险的目光瞪视对方。彪形大汉甩甩被挥开的手,嘴角上扬。 「对正骑士还敢这样,胆子很大嘛。年轻人就该初生之犊不畏虎。」 「要说年轻的话,少爷也一样吧。虽然长相老成,但连内侧都老掉导致记错真实年龄,哪天就会后悔喔。」 「跟这小鬼比,每个人都是老头啦。纪录上是十五岁……听到没,皮波特!是你的一半!虽然年纪是你的一半,杀敌数量却是好几倍!你应该觉得可耻!」 「我是负责动头脑的嘛。少爷办不到的部分,全都是我在做。」 彪形大汉口沫四溅,温文儒雅男掏出白手帕擦拭自己的脸。他们的对话依旧把威尔海姆撇在一旁,耗尽了少年的耐心。 「如果没事我就先走了。我可不是闲著没事干。」 「你没空?你现在应该是待命中吧。要忙什么?」 「练剑。要是一天没做,就要花三天才能补回。明明挥一次就能斩杀敌人,却变成得挥三次,一点效率都没有。」 威尔海姆冷淡地丢下这句话就转身离开,想赶快去营房后头锻炼。 但是,身后的彪形大汉听到他的回答后却是哈哈大笑。 「听到了吗,皮波特!在那场战役结束后他足足躺了两天!昏倒的家伙一离开床铺就要去练剑,想把睡觉浪费的时间弥补回来!就为了练剑耶!」 「是,我有听到。我本来就觉得少爷很夸张了,但这一位却是超越少爷的大笨蛋呢。」 「你们两个是想一并被我打倒吗?」 管你是正骑士还谁,被人瞧不起到这种地步叫威尔海姆无法忍气吞声。 除此之外还有几天没练到剑的郁闷,使得他口气很不客气。 「很好,老子就是想听这种话。丢人现眼的正骑士们被稍微会点剑术的小鬼头给瞧不起,还让他大摇大摆地离开。这种话铁定会传遍骑士团的。」 但是,面对威尔海姆的瞪视,彪形大汉却是狰狞一笑。他身旁的温文儒雅男缓缓摇头,脸上的单边眼镜反射出不怀好意的光芒。 「虽说少爷叫人伤脑筋,但你也有错。尽管才这么大就剑术造诣了得……不过太得意忘形了。」 ——强悍的战意与凛冽的剑气。 两名骑士的气氛骤变,威尔海姆忍不住用舌头湿润嘴唇。 「这才是你们打一开始的目的吧。」 「不要往坏的方面想。有了地位在很多方面都很麻烦。老子可不想在练兵场被人说是仗势欺人,所以放心。老子波尔德·卓格夫在兵戎交会之场是绝对不会做出可耻行径的。」 「就是这样,少爷是直来直往之人,请尽管放心。对了,抱歉没有及早告知。我是波尔德大人的监督者,名为皮波特·阿南西。请多指教。」 彪形大汉·波尔德和温文儒雅男·皮波特接连报上姓名,威尔海姆思索。 看不出他们的用意和想法,但至少知道当前的目的。 而且刚好不脱威尔海姆现在想做的事。 「马上撂倒你,我要回去练剑了。」 「那可不行。因为你搞不好又会躺回病床去!」 威尔海姆踏上石砌通道,前往练兵场。波尔德则是跟他并驾齐驱。 撞出激烈火花的两人身后,是慢慢跟在后头叹气的皮波特。 2 钢铁互相撞击,发出高亢声响,擦出的火花在视野角落闪耀出红光。 在连续的轻快声响下,威尔海姆往前踏出一步,上半身低到掠过地面,和落下来的战斧擦身而过后身形一钻,踩在斧柄上遏止对方下一个动作。 ——停滞只有一瞬间,紧接著银光划过,剑尖直抵粗脖。 「——胜负已分。」 「……你这家伙真惊人。」 威尔海姆宣告胜利,被告知败北的波尔德低声沈吟。 威尔海姆额头冒汗,嘴巴弯成武人豪气干云的笑容,深深吐出一口热气,然后放下剑。 他使用的是剑刃未开锋的训练用剑,脚下劈进泥土里的是波尔德擅长使用的武器:又大又长、斧刃同样未开锋的斧枪。尽管两把都是使尽全力殴打的话还是会要人命的东西,但彼此都有能在武器碰到对方前停下来的技术,因此激战结束后无人受伤。 只不过,这个报告仍必须用「引人注目」这个字眼来形容。 「这样子,模拟战中七胜三败,是我赢了。没话说了吧你。」 「主动提出比试,结果却是这样,哪有什么好嘴硬的。哇哈哈!输了就是输了!好久没有输得这么痛快啦!心情好好呀!」 「什么跟什么……」 挑衅对方却得到大笑,搞得威尔海姆皱眉。波尔德拔起劈进地面的战斧扛在肩膀上,然后用力抓理成平头的深蓝色头发。 「你才是要更高兴一点。跟本大爷单挑还赢了。就算在正骑士中,老子也有自负战力可以匹敌近卫骑士。看样子不能说之前输给你的人是窝囊废了呢。」 「因为要是符合条件,那少爷也变窝囊废了。话说回来……原来如此,前途堪虑啊。这么强却才十五岁吗。」 站在练兵场一角观赏两人激战的皮波特走过来这么说。 这种评价早就听腻了,但他的话中却不像其他人那样饱含畏惧和惊叹。不管怎样,败家之犬的感想对威尔海姆而言都是废话。 「不能教训狂妄自大的小鬼头实在遗憾啊。这样的话,下次要再跟更上面的哭看看,派其他的刺客过来吗?」 「那样也不错,不过要拜托到老子这副身躯的话,至少要是神龙波尔卡尼卡这种等级的。要是因为无聊的事被叫出来,老子可会燃烧不完全啊。」 「在变成那样之前先进入主题吧。威尔海姆·托利亚斯。我们接触你的目的,并非假借比试之名动用私刑。不过,也多亏了少爷输多赢少,所以让人无法联想到私刑这一面就是了。」 「你这随从讲话很不留口德耶!哇哈哈哈!」 这对没理解讽刺的主仆让威尔海姆不爽皱眉。 「既然干架不是目的的话……」 「是的。方才不过是请你配合少爷的泄愤行径。那个先不说了,进入主题吧。——通告:威尔海姆·托利亚斯,你今后将隶属于这边这位波尔德·卓格夫大人所率领的卓格夫队,为他效力。」 皮波特这么说,威尔海姆眯起眼睛看向波尔德。 挺著健壮胸膛、扛著战斧的姿态全然就是蛮力型骑士——以前所属的小队已瓦解,威尔海姆对这决定没有意见,只是—— 「我初征和第二战,每次上战场队伍就会全灭。你们搞不好也会在下一战死掉喔?」 他闭上一只眼这么问。话语不只傲慢,还侮辱了战死沙场的友军,可是波尔德却只是严肃点头。 「雷多纳斯台地和卡斯泽尔平原之役,这两起战役都有大量死伤。综观大局来看,雷多纳斯之役算是胜利,但卡斯泽尔是毫无疑问的惨败。伤亡人数是史无前例,甚至导致王国军被迫进行大规模的再编制。」 「你的小队也是,除了你和另一人全都阵亡。但不管怎么说你们幸存下来,这代表你们运气……不,是判断精准。」 早已传遍全国的败战内容,以及陷自身于被动的王国军。 被编进突击部队,进入敌军魔法阵效果范围内的队伍绝大部分都被歼灭。据说幸存者就只有做出跟威尔海姆相同判断并突破包围的人,以及在混乱之余逃离效果范围的人,还有真的运气好到身在魔法阵效果范围内却还活下来的人。 「然而,老子的卓格夫队身处最前线,却全员生还。」 「多亏了少爷的野性直觉。虽然看起来是这样的人,但在战场上却是可靠无比。因此,你的担心是多余的。」 自夸的波尔德,和补充不足之处的皮波特。听完,威尔海姆终于理解方才的迂回解说是对自己口出讽刺的回答。 「事先声明,老子当然不是因为运气好才活下来。而是突破敌人的包围,粉碎那些高高在上看人的家伙……」 「这点没什么好怀疑的……你们要说的就这些?」 视沈默为疑虑的波尔德高举斧枪,开始讲述自己在前一仗的威猛事迹时,被威尔海姆打断。 至少不用怀疑波尔德身为军人的实力。虽然战胜对方,但自来到王都之后,他是第一个能让自己身上沾到泥土的人。威尔海姆知道这个叫波尔德的男人是那种在实战更能发挥本领的人。 只不过,这点自己也一样。 「既然事情办完了,我要回去练剑了。只要在营房到卓格夫队露个脸就行了吧。」 「……原来如此,你已经看透了呢。是的,就抱著这样的认知也没关系。卓格夫队经过再编制后,加你和另一人就有二十人。明天晚上要和队员碰个面,请不要翘掉喔。」 「另一人是?」 「跟你同队的幸存者,格林·法先。既是同梯又了解你,对你而言应该也比较好办……虽说你好像不在意。」 威尔海姆立刻就转过身表达没兴趣,然后专注于练剑。看到他那样子,皮波特傻眼,同时死心叹气。 其实,听到早就知道的名字并没有激起威尔海姆一丝感慨,因为格林这名青年根本就没法引起他的兴趣。 窝囊废胆小鬼——格林对威尔海姆来说也是不喜欢的事物之一。 「————」 以失礼的态度结束与上司的对话后,威尔海姆就辛勤地锻炼自己。 波尔德和皮波特两人斜视他一眼后看向彼此。 「就跟传闻一样……不,比传闻更夸张,对剑术痴狂到极点!老子会输给小七岁的小孩,搞不好就是因为斧头还挥得不够多。」 「竟然有超越少爷、连睡眠时间都拿来练习的人才,世界真宽广。光在王都就这样了吗。希望接下来要去见的格林·法先是个普通人。」 波尔德总让人觉得有点失焦的感想,和怀有诸多不安的皮波特,以及对他们不屑一顾、专心一志练剑的威尔海姆。 就旁人来看,卓格夫队的这三人全都是十足的大怪人。 3 ——威尔海姆被分到卓格夫队后几天。 第一天和队员打照面,威尔海姆还是跟以前一样冷漠。卓格夫队大部分都是波尔德从自己的领地带来的士兵,因此对波尔德不敬的威尔海姆在队友中风评非常差。不过—— 「威尔海姆本事比老子了得!老子都没法教训他了,你们更没法教导这个狂妄小子何谓现实啦。很不痛快对吧!那就晨练啰!」 由于当事人的这句话,因此也就没人对他动用私刑。 其实从隔天开始,像是要做给卓格夫队看似的,连续好几天早晨训练时,威尔海姆和波尔德都在练兵场展开近似互相残杀的模拟战。 还有,跟威尔海姆同一天入队的格林,运用跟在以前的队伍里一样的处世法则,避免在新队伍内激起反感,似乎还变成了皮波特的跟班。 而且还比以前更加避免与威尔海姆打照面,有时候还会眼神涣散到让人以为他哪里不对劲,不过那也不足以勾起威尔海姆的兴趣。 之前的队伍把自己当疙瘩,现在的队伍则是过度干涉自己,但两者对威尔海姆来说都是厌烦的事物。 本来,不管锻炼还是任何事,他都喜欢一个人完成。 跟波尔德的模拟战也是,被挑战几次后就看穿了对方的呼吸与习惯,因此战绩方面自己压倒性胜利的次数变得越来越多,使得威尔海姆觉得跟同一个对手重复交锋根本毫无意义。 在战场上兵戎相见,对决只会有一次——不可能有第二次。 要是心里萌生「这是训练」这种天真想法,那关键时刻就不可能专注一致。保留实力进行锻炼,但面对对象时却很想真的砍下去。这种念头不是只有一、两次,还不如一个人锻炼,就不会这么绑手绑脚了。 「——我想上战场。」 并不是想砍人,也不是想夺取性命。就只是想练剑而已。 因为自己挥剑的本愿,就寄宿在赌上性命的战场、夺取他人性命的剑上。 就这样怀抱著郁郁寡欢的心情,在王都度过几个礼拜——剑鬼再度被给予踏上败战之地的机会,得以邂逅新的敌人。 4 ——从王都前往卡斯泽尔,搭乘龙车约要八个钟头。 卓格夫队每十人一小队,分乘两辆龙车。以前后包夹的形式,中间夹著一辆护送要人的龙车——总计三辆龙车自王都出发。 「尽量开心吧!因为我们的勇猛获得肯定,因此被授与特殊任务。地点在卡斯泽尔平原!担任某个重要人物的护卫一同前往平原……这是很光荣的事!」 执行这次的任务时,波尔德兴奋地这么说。而皮波特边矫正单边眼镜的位置,边补充说明。 「好像是在魔法方面有非凡见识的专家。王国的要职一直以来都欠缺精通魔法的术师担任,所以在与擅长使用玛那的亚人战斗时才会惨败。前些日子的大败仗就是沈重的学费,强迫国家了解到这方面的认知不足会造成致命性的伤害。」 「说是想调查敌军用在包围歼灭战的魔法阵。虽然效果消失了,但还是想实地勘查看看。还以为魔法使者都是窝在屋子里的没骨气家伙,想不到比老子想得还要有气概。」 波 尔德莫名感动地总结发言,不过难得威尔海姆也有同感。 不是靠钢铁而是仰赖玛那的人,不会知晓活著的充实感吧。 前往平原的三辆龙车——走前头的龙车搭载著波尔德和皮波特及另外八人,殿后的龙车则有威尔海姆和格林等十人。中间的护送用龙车里头除了坐著要人,还有非卓格夫队的正骑士陪同。 只是护卫一个人,这种战力未免太过夸张,但这也代表此次的作战备受重视。 话虽如此,对威尔海姆来说,不管是护卫对象还是作战的详细内容,这些一点都不重要。对他而言,重要的就只有战斗结束的平原上是否还有堪让自己举剑劈砍的对象。 不过很遗憾的,这次的任务恐怕难以满足这份期待。威尔海姆心想。 因此他毫无干劲,心情十分浮躁。 「喂,格林。你脸色很糟,没事吧?」 原本整个人靠在座位上靠冥想练剑的威尔海姆,被这话给拉回现实。看过去,被塞在狭小车厢内排排坐的队伍里,脸色铁青的格林正被身旁的队员摇晃肩膀。 惨白,格林的面颊只能这样形容。而且原因绝对不是晕车,因为地龙的「除风加持」还有在运作。 恐怕是精神方面的问题——而且还跟这次的目的地有关。 「我、我没事。只是觉得有点不舒服……马上就会好了……」 「难说喔。胆小这种病是没药医也没得救的。那么麻烦的病,靠你自己有办法好起来吗?那是只要活著就会一直跟著你的老毛病吧。」 「——呃。」 逞强的样子惹得威尔海姆烦躁,忍不住插嘴讽刺。 顿时,格林一脸不甘。平常温顺柔弱的表情转为愤怒得像要咬人一样,瞪著威尔海姆。 「你才是,很淡定呢。明知道接下来要去的地方是哪里。」 「少要求我的反应要跟你一样。弱不禁风到小便没人陪就没法撒尿的人就只有你。」 「那是我们的队伍死掉的地方!为此悲伤哪里有错了!」 「你根本不是在为他人的死而难过,只是抱著大腿觉得自己很可怜罢了。想到死去的队友,心想还好没变成他们那样,但又怕自己搞不好明天就走上一样的路。先讲清楚,要说认识的人死掉的数字,我跟你是差不多的。」 两人都固执己见,彼此的争论毫无交集。 心情焦躁不耐,使得威尔海姆今天对格林的态度特别看不顺眼。格林一副想要朝倚著爱剑的威尔海姆飞扑过去的样子。 「够了吧!威尔海姆你说得太过份了!」 但是,互相瞪视到最后,是被受不了他们吵架的队员怒吼给打断的。 原本坐在正对面的格林换了座位,威尔海姆这才沈浸在没有打扰的冥想中。在气氛尴尬的龙车里,感到沈闷的队员们只能焦急盼望尽快抵达目的地。 终于,当旭日东升的太阳到达天空正中央时,三辆龙车在没出大问题的情况下抵达目的地卡斯泽尔平原。 「老子知道这段时间的确是会坐到屁股痛,但你们的脸色还真差呢。」 下了龙车,在平原会合整队后,波尔德望著队员的脸表达不解。 前后两辆龙车在路上的气氛很明显的不同。殿后的龙车上,造成队员一脸疲惫的两名元凶因为列队的关系,虽然相邻,却用不著对上眼。 「老子不知道发生啥事,但我们的目的从这边才要正式开始,所以别让人看到你们疲惫的样子。给老子抬头挺胸——!接下来要招待客人!慎重点!」 在波尔德的厉声号令下,队员们忘了一秒前的状态,利落地整队和挺直脊梁。 看著他们踩踏地面,排成两排整齐队伍后,波尔德满意点头,朝身旁的皮波特使眼色。接到信号的皮波特打开护卫对象搭乘的龙车车门,让里头的人踩在卡斯泽尔平原的土地上。然后—— 「真希望各位不要那么夸张。被这么多勇猛剽悍的男人一起注视,身为女人的我——会有点害怕的。」 用轻薄语气这么开玩笑的人缩了缩肩膀。 长至肩膀的蓝色秀发,宛如瓷器的白皙肌肤,长袍衣摆快要拖地,而朝前敞开的袍子下方以男性军装裹著颇具起伏的肉体。知道要前往何处,因此脸上只施以淡妆——但蛊惑他人的美貌依旧征服男人的目光。其中最具魅力的就是该人物的异色瞳:一黄一蓝,像是要把人吸进去的瞳孔。 没听说护卫对象是女性,因此队伍一片惊讶。 看到他们的反应,女性就像恶作剧成功的小孩一样灿烂微笑。 「我是罗兹瓦尔·j·梅札斯。目前担任王国境内稀少的宫廷魔导师……如各位所见,就是个弱女子。今天请多多指教~啰。」 见到娇媚一笑的女子——自称罗兹瓦尔的人,威尔海姆立刻决定了对待她的态度:把她归在不喜欢的类别里。 「是的——如外表所见,梅札斯女士是聪明的女性。以少爷为首的卓格夫队大多都是粗鄙之人,诸位还请留意别做出失礼之举。」 皮波特朝著不到大声嚷嚷,但表现出些微动摇的队员们如此叮咛。结果听到的罗兹瓦尔浅浅一笑,说: 「唉哟~说是这么说,但太绑手绑脚的话,连普通的实力都没法发挥了吧?隐瞒性别到现在才讲这种话,人家很过意不去,不过各位像平常一样就行了。梅札斯家除了有每一代当家都要继承『罗兹瓦尔』这个男性名字的特殊传统外,就只是支旁系贵族罢~了。」 「既然梅札斯女士这么说了。诸位,麻烦妥善应对。」 罗兹瓦尔这么要求,皮波特便重新下达指令。当然,这边说的「妥善应对」指的就是「给我展现顶级的绅士礼仪」的意思。叫人只能叹气。 在其他队员正经八百响应的时候,威尔海姆感觉到龙车内还有其他人。那个人估算对话结束,才从罗兹瓦尔身后翩然下车。 这位也是女性。身穿女性用轻铠,腰间佩著一把长剑。年龄超过十五,但不到二十,虽然长得标致,但眼中的严肃气息给人难以亲近的印象。 女剑士的美丽金色头发剪得短短的,还释放出带刺剑气。 007 「各~位,这一位是与我同行的专属护卫卡萝·雷玫迪斯小姐。是位剑术了得的女剑士,还请和她好好相处。」 「您的好意我心领了,梅札斯卿。反正只有今天会碰面……我找不到熟悉彼此的必要和理由。」 被介绍的卡萝跟罗兹瓦尔成反比,态度毫无从容。不知道是紧张还是亢奋,反正就是欠了几分沈著。 「……两个都是女的啊。」 「——喂,那边那个男的!」 听到一脸厌烦的威尔海姆的低喃,卡萝翘起眼尾。她一副像是要立刻拔剑的样子逼近威尔海姆。 「你,胆敢用性别侮辱我?粗心大意小心吃闷亏。」 「少在那边大呼小叫。明明是你自己最在意,才会有这种反应吧。而且我的工作是担任那边那个女人的护卫,用不著讨你欢心。」 「适、适可而止吧,威尔海姆!」 介入互瞪的两人之间,格林抖著声音制止威尔海姆。威尔海姆挑眉回应,格林气得大骂: 「我是不知道你在不爽什么,但龙车上的事就已经过头了,现在还跟协助者吵架……你不知道你给队长和副官添麻烦了吗!」, 听到格林的话,深感赞同的其他队员也瞪向威尔海姆。平常就态度欠佳,因此形势对威尔海姆完全不利。 「……抱歉喔。」 就算争论也辩不过,因此威尔海姆背过头,恶形恶状地道歉。对此格林抚摸胸膛 ,然后朝站在身后的卡萝低头致歉。 「非常对不起。我们会好好念他一顿的……」 「——请务必。我也不希望让王国子民流无谓的血。」 卡萝退下,原本一触即发的气氛总算收敛。接著卓格夫队重新整队,而嘻皮笑脸看著事态发展至此的波尔德挺起胸膛说: 「好!那么,接下来分三队。一队和梅札斯女史同行,在女史检查魔法阵的时候护卫女史。剩下的分两队,确保周边安全,提防洗劫尸体的不法之徒和亚人残党。在这边死掉可一点都不有趣喔!」 「那个~插个嘴可以——吗?」 罗兹瓦尔朝著干劲十足准备要编队的波尔德举手,说。 「我对你们的编队,只有一个任性要求。」 「您说任性要求吗?如果可以办到,倒是无所谓。」 「——刚刚那边那个少年,麻烦让他跟我同行。」 罗兹瓦尔笑了,手直指威尔海姆。 「那样子对我和对大家来说,一定都会是好~结果喔。」 这实在是让大家百思不得其解的要求。 5 对大家来说都是好结果。罗兹瓦尔用了这样的开场白,但她口中的「大家」似乎不包含自己。对此威尔海姆咂嘴。 既然是此次任务的重要人物罗兹瓦尔的要求,卓格夫队就没有不答应的选项。想当然耳,既然威尔海姆被挑选要跟罗兹瓦尔同行,那就顺便加上跟他处不来的格林。 罗兹瓦尔及其护卫卡萝,以及威尔海姆和格林,再加上两名队员,这六人就是探访平原上的魔法阵的中央队人员。其他两队分别由波尔德和皮波特带队,确保周围的安全。 「一脸期望落空的样子——呢。」 威尔海姆走在队伍前头充当先锋警戒,以此作为最低限度的抵抗,不过敏锐张开的警戒网没有捕捉到任何气息。顺带一提,对好不容易拿出干劲的威尔海姆来说,罗兹瓦尔一直开心地来搭话是最讨厌的事了。 「你——就那么想砍人吗?」 「不要把别人讲得像是人格有问题。我不是想砍人。只是想和有砍杀价值的对象互砍。若不是要和你同行,本来有这种可能性的。」 「你的答案,就足以说明你一只脚已经踏进人格有问题的行列了。而且就算警戒周遭真的有挥剑的机会,终究也只是开路而已……我不认为那样就能满足你。」 「不要讲得一副很懂我的样子。你这个来历不明的女人。」 「人很——老实呢。我不讨厌这样的男生喔。」 罗兹瓦尔手掩著嘴笑,威尔海姆则一直是张苦瓜脸。 周围没有异常,但目前也没有成果。卡斯泽尔平原的地形因之前的决战而改变;树木被砍倒,翠绿大地烧成焦黑,处处都有破损的武器和失去主人的铠甲,留下鲜明的战争爪痕。 「不觉得很凄惨吗?」 「不会。」 「这——样啊。你是那种人呢。」 「……你也是那种人啊。」 「唉——呀唉呀。被反将一军——了呢。」 不晓得罗兹瓦尔是否讨厌沈默,只要抓到空档就搭话。应付她也成了威尔海姆的不满火种。 不能轻忽大意的女人,这是威尔海姆对罗兹瓦尔的评价。从站姿来看就知道卡萝也是武艺精湛之人,但值得警戒的就只有深不可测的罗兹瓦尔。 虽然任务解说时说她是魔法专家,可是她这个人不可能就这么简单。 附带一提,对无礼的威尔海姆最反感的卡萝,始终由格林负责应付。察觉到只要放著这两人不管就会起争执的格林,一直跟卡萝对话,是因为他宁可把矛头锁定卡萝也不想对准威尔海姆。 看他们聊得很开的样子,威尔海姆也觉得轻松许多。 「所以说,今天的护卫其实不是由卡萝小姐担任啰?」 「是的。原本这个任务是由我侍奉的长官负责……不过因为有太多事要忙,才由我代理。也因此给梅札斯卿增添不便。」 「怎么会呢,卡萝小姐有哪里不好吗?」 「不是的。是因为我根本不及原本负责护卫的那位大人脚边。这次的代理安排,当事人一定是最难受的……」 卡萝的声音里头有忧虑,格林烦恼著该怎么接续话题。 话题要是能够尽量拉长就好了。只要威尔海姆不要扔出火星,自己就用不著跟他有所牵扯。 只不过有点在意是哪个人武艺高明到超越卡萝。其实有可能卡萝只是谦虚,才捧高那号人物—— 「话说,你叫威尔海姆——是吧?」 「……嗯,对。」 「既然你刚刚夸下海口,那当然是本事了得——吧?」 「————」 「你不自夸吗?算~了,队长和副官马上就把最重要的职责交给你,光从这点来看就知道你备受信赖~呢。所以说,我很期待喔。」 不睬沈默的威尔海姆,罗兹瓦尔手负身后交握,踩著雀跃的脚步。她心情好到让人以为她会哼起歌来,不过她只是凝视周围。 「因为似乎快到目的地了呢。」 罗兹瓦尔才说完,一行人就来到山丘上。前方是往下的斜坡,凝神细看的话,上头有浅浅的几何图形。 被踩得支离破碎,一部份甚至被泥土掩埋,不过那就是决战当天威尔海姆也有看到的魔法阵的下场。 「好——啦,会让我看到怎样的工夫呢。」 看到魔法阵残骸的同时,罗兹瓦尔迅速滑下山坡。卡萝连忙紧随在后,格林也紧紧跟上。威尔海姆耸肩,和另外两名队员一同在山丘上警戒周围。 话虽如此,在威尔海姆的警戒下,丝毫没有生物的气息接近。波尔德他们要是离得远的话就完全不知道他们位置在哪,还真是无聊的时间。 「……原来如此。听到的时候就有想到会是这样,这果然是花了相当多的时间来设置的术式。不管是拟定战术的人还是执行的人,要是不精通魔法,可办不到~呢。这样看来,王国恐怕是岌岌可危。」 「是、是这样吗?这是那么危险的魔法……」 「这个单一魔法阵本身的危险性就不用说了,问题在于敌方阵营里头出类拔萃的魔法使者不只——一人。在整个战场铺设魔法阵,从构想来看就已经很反常了……但同样的手法,也就可以套用在其他地方——啰。」 「不会吧……!?」 格林对罗兹瓦尔的推测怕得要命。明明就只是猜测却吓成这样,这也算是一种才能吧。他实在是不适合当士兵。 可能恶寒没有消失吧,格林边摩娑脖子后方,边仔细地环顾周围,然后顺便朝威尔海姆那边叫喊。 「威尔海姆!有什么可疑的吗!?」 「哪有什么可疑的。是你自己要畏惧看不见的东西……」 随口回应拼命要求的格林,威尔海姆把视线撇向山丘下——破风箭矢贯穿大气,直直逼近蹲下来的罗兹瓦尔。 「——唔!」 判断仅在一瞬间,而且行动以秒计算。 威尔海姆以肉眼追不上的速度扔出腰部的爱剑。如疾风飞驰的剑刺进罗兹瓦尔脚边,剑腹代替她承受箭矢的攻击。 铿锵一声,箭矢弹开,在场所有人立刻警觉到有人偷袭。 但是为什么——明明威尔海姆有所警戒,却感受不到任何气息。 「敌人来袭!快防御!」 威尔海姆边叫边跳下山丘,拔起插进地面的爱剑做出防御,眼角余光扫到卡萝和格林也都架起自己的剑。叫慢了一拍才想下来的队员们留在上头,威尔海姆 扫视四周。 ——然后,看到了。 「……那是……」 山丘对面有个单膝跪地拉弓的人影。对方慢慢地把箭矢安在弓上,毫不犹豫地就朝这边放箭。 「——哼!」 砍断飞过来的箭矢,威尔海姆瞪著对方。身旁的格林却一脸不可置信地说: 「托、托尔塔……?」 他呼唤了面目全非,还朝战友拉弓射箭,曾是托尔塔·威兹利的东西。 ——托尔塔的样子已经让人不忍卒睹。 脸颊有一半的肉脱落,骨头和眼球整个裸露出来,遍布全身的伤口溢出尸水和白蛆,腐肉只被破布和残破铠甲包裹。连握弓的手指都缺了好几根,看起来光是要维持人形都很勉强。 「尸体在动……?」 拔出长剑的卡萝面色铁青地仰望化为尸首的托尔塔。再加上诡异恶心的外表,完全超乎了常识。即便如此,卡萝跟身边面色已经超越苍白、随时都快晕倒的格林比起来,还算不错了。 「喂,魔法使者。……那也是一种魔法吗?」 「看到尸体会动——还这么冷静。那具尸首不是你认识的人吗?」 「跟死掉的家伙就是缘分已尽。所以我没有认识的尸体。」 「原来如此,很棒的意见。然后是你的问题……可以说是,也可以说不是。这不是魔法的——领域。——是咒术。」 罗兹瓦尔装模作样的答案让威尔海姆皱眉。但是,没有时间去追问。因为敌人不是只有托尔塔。 「————」 周围的地面隆起,会动的尸体伴随著破土声接二连三现身。有王国军士兵的尸体,也有亚人族的尸体,看样子这咒术不挑尸体的种族。 尸骸士兵——尸兵的状况都不算完好,但以破百的数量涌过来的话就是超乎想象的暴力了。威尔海姆咂嘴,改变位置,让罗兹瓦尔站在阵形中心,自己、卡萝和格林三人包围住她。 「唉——呀,想不到你意外贴心。还以为你会一个人冲锋陷阵咧。」 「我是很想,但要是让你死了就麻烦了。后面我照顾不到,你就祈祷那两个人派得上用场吧。」 「什么!?你、你这家伙竟然口出恶言……!」 「卡萝小姐!他们过来了!」 以格林的惨叫为信号,尸兵从四面八方一起扑过来。 正面逼近威尔海姆的是扛著大剑的大个子尸兵,还有手无寸铁也没脑袋,只有双手朝前伸长的尸兵。因为是尸体,也不知道要破坏到什么地步才能造成致命伤。然而…… 「既然没有头还会动的话——」 银色闪光切断挥舞大剑的尸兵双臂,再反手一剑将身体分成上下两块,最后从胯下将摇摇欲坠的胴体纵向分为两半。威尔海姆边确认被分成六份散落开来的尸兵一动也不动,同时使出两记斜斩将手无寸铁的尸兵给分成四半,粉碎他再战的机会。 「比活著的时候多砍几刀就会死了。」 「真惊人的判断标准~呢。」 威尔海姆这么判断,身后的罗兹瓦尔苦笑。 瞥一眼背后,卡萝一口气打倒正面攻过来的三具尸兵,格林持盾支持掩护她,战线十分稳定。留在丘陵上的两人也是卓格夫队的勇士,携手合作对抗尸兵,轻易将之击倒。 尸兵的战斗力不高。不管生前是多么厉害的士兵,变成尸体的现在,战斗力全都在水准之下。其实根本不需使出实力。 「就只是脏了活人的剑。魔法使者,元凶在哪?」 「被信任的感觉不坏,但就——算是我也不知道喔。不过,能够操纵这等数量,应该不会太远吧。」 「这样啊。——那么。」 只要不移动,附近的尸体终究会被歼灭殆尽。只要没了尸体,就无法补充尸兵。但是,事情就这样落幕的话,让人咽不下这口气。 「————」 弹开尸兵的攻击,挥出斩击击倒他。威尔海姆仔细观察散发腐臭、滴著尸水的尸兵的动作后,发现: 有两具尸兵没有移动位置,就是站著不动——于是威尔海姆朝他们中间冲过去。 简直就像在保护什么,两具尸兵朝著冲锋陷阵的威尔海姆扑过去。但是,一招纵劈和踢技就让两具尸兵回归尸体,剑接著刺向他们所保护的空间—— 「——唔呃!」 一瞬间,熊熊烈火在眼前烧起,威尔海姆立刻往后飞跃。 逼不得已之下以剑击砍破逼近而来的火焰,著地的威尔海姆面前的空间扭曲,一道娇小人影诞生,落在原本什么都没有的地方。 ——目睹到那存在的瞬间,威尔海姆全身感到毛骨悚然。 「……进行得不顺利呢。」 细微的声音,来自于披著白袍的娇小少女。 长长的浅红色头发,脸蛋小巧玲珑,年约十岁左右的女孩。除去光脚和浑身上下仅披一件破烂袍子外,看起来就是个态度从容的普通少女。 正因如此,潜伏在少女皮下的是一只诡异怪物,这个事实叫人害怕。 之所以一眼就知道对方的异常,在于压倒性的阴森之气从女孩体内源源涌出。 「那怪物是怎么回事……!?」 「怪物……我果然是不完美的。离母亲还很远的失败品。」 威尔海姆脱口而出的话,惹来女孩蹙眉悲叹。然而,却有人对她的话产生剧烈反应。 「——母亲?可以不要开玩笑吗。像你这种让人看不下去的瑕疵品,就算只有一部份像老师,那种话我都说——不出口。」 往前踏出一步的罗兹瓦尔激动驳斥女孩的话。原本吊儿郎当又愉快的态度,转眼间就变成愤怒,怒目瞪著少女。 接收到罗兹瓦尔的愤怒,女孩困惑不已。 「伤脑筋。你是?」 「要消灭你的人。赌上我的一切,我说到做到。」 「越来越叫人伤脑筋。看样子,是认真的呢。」 相较于毫无感情的女孩,罗兹瓦尔的眼神越来越严厉。被瞪的女孩稍微看看周围,便以手比向尸兵。 「很幸运的,想要的东西已经回收了,没必要招惹麻烦。——容我先行告辞。之后的事,要·深·思·熟·虑。」 「哪能让你逃走——」 女孩一低头,身体就当场腾空浮起。不打算让她逃跑的威尔海姆冲过去,但却被周围的尸兵阻挡。 「少挡路……唔!?」 尸兵避开砍过来的剑后进入追击态势,使得威尔海姆微微一惊。好快。跟方才操纵的尸兵等级完全不同。 仔细一看,周围的尸兵动作全都变得顺畅流利。就算是威尔海姆也难以一击杀死他们,不过也不至于构成威胁。可是—— 「呜、呜啊啊啊!」 「这些家伙突然……这些数量,顶不住的……!」 格林惨叫,光是掩护都来不及的卡萝可能也因为受伤了而导致动作变慢。再这样下去,除了威尔海姆以外的人早晚都会被尸海战术给击溃。 「尸兵数量越少,残存的个体就越强悍。恐怕在他们之中,有被称为司令塔的尸兵。只要打倒他,应该就能改变这状况吧。」 「怎么判断?」 「司令塔的动作应该不一样。要是能看出来的话……就好了。」 罗兹瓦尔提出突破现状的策略,但在混战之际要找出司令塔尸兵实在是困难至极。 既然如此,只好朝山丘上的两人求救了。才抬起头,迅猛的箭矢就贯穿丘陵上一名队员的膝盖,而且力道大到让他整个人都飞了出去。 办到这点的弓 手,就是跟生前一样彻底做好支持角色的托尔塔。与大块头身材不相称的锐利目光,以及能够拉动长大弓矢的力气和精准度,使得他在小队中可说是出类拔萃。 再次见证那样的姿态,威尔海姆的直觉下了判断。 与生前一模一样的卓越技能——司令塔就是托尔塔·威兹利。 「我选了一个对你来说不好打倒的对手。因为我观察过你。」 仿佛要印证威尔海姆的结论,要离开的女孩淡淡地留下这段邪恶的话。 威尔海姆咬牙切齿。他清楚与托尔塔之间的尸兵数量,并用怒火剑刃拆解眼前的尸兵。 不够。自己冲过去的话,确实可以打倒托尔塔。但是这样一来就会离开岗位,这段期间剩下的三人就会被尸兵杀死。 若要撑住战线,还能打倒托尔塔的话—— 「格林!你去干掉托尔塔!那家伙就是司令塔!」 眼下这战场地形就像个碗,一行人就置身在碗底,战力方面最派不上用场的人是格林。现状是冲著自己来的尸兵很多,因此就算少了格林也最不会影响战斗力。 听到威尔海姆这样怒喊,持盾的格林仰视托尔塔。但在看到借尸还魂的队友后,他不停摇头。 「我、我办不到啦。不可能的!」 「在你到他那之前,先让那女的掩护你!给我冲上去,砍断他的脖子!不过是没有护卫的弓手,只要靠近就杀得死!」 「这不是赢不赢得了的问题!你是要我杀死朋友吗!?」 格林一脸拼命,边承受敌人攻击边哭喊。 格林和托尔塔是好朋友,这点威尔海姆也知道。也知道在小队的其他同伴全灭之后,格林就没法再挥剑。可是他却—— 「那又怎样!」 「那又怎样!?还能有怎样,就是那样啊!?我无法对朋友下手!我……我跟你不一样!我做不到!」 「他哪里像是你朋友了。你是哭到看不见前面了吗!?你朋友早就死了。在那边的是尸体。犹豫仿徨、不该出现在这的尸体!」 看到卡萝失去平衡,威尔海姆为了保护她们横扫尸兵。飞散的尸体碎片淋满全身,威尔海姆朝蹲下的格林背部一脚踹去,破口大喊。 「做不到做不到,你们每次都这样!就只会拼命找做不到的理由!有空在那边浪费口水,还不如动手去做!与其讲些无聊的屁话,用剑砍杀敌人还比较快解决事情!」 「————」 强塞霸道理论的威尔海姆,边咆哮边斩杀尸兵。 感受到身后的格林站起来。 他面朝下,喃喃自语。 「他可能是托尔塔。」 「那又怎样!」 「我怕挥剑怕得不得了。」 「那又怎样!」 「幸存下来,让我一直觉得很对不起他们!」 「那又怎样!」 「——我不想死!?」 背对背互相大叫后,格林把盾牌架在前方开始奔跑。卡萝连忙跟上掩护他,威尔海姆则是拼命肆虐好保护罗兹瓦尔。 冲上山坡,用盾牌挡去尸兵的突击,格林一口气逼近托尔塔。 对方拉满弓放箭。格林用盾牌扎实地承受看过无数次的箭击,然后挥动至今为止一次也没挥过的剑。 「我要活下去——」 008 战战兢兢的剑挥过去,砍断托尔塔的脖子。 至此,战况已定。 6 「这个——是最后一只了——!」 战斧以惊人威力敲烂尸兵,将之化为不成原形的肉块。接著波尔德边剥除飞散黏到铠甲上的肉片,边扛起斧枪长吐一口气。 「很~好!战斗结束!死掉的人答有!」 「不可能。而且很幸运的,全员都活著。」 波尔德吆喝,确认全体队员没事的皮波特这么回应。 尸兵来袭,将之击破的波尔德他们得以会合,是在格林打倒司令塔托尔塔导致其他尸兵弱化后的事。 展现迅猛活跃的威尔海姆和受伤的卡萝也都平安生还,被箭矢命中的队员也活著,卓格夫队奇迹似地在没有少人的情况下结束战斗。 「唉呀唉呀唉——呀,真是太棒了。多归了你们才能活下来呢。」 战斗结束告一个段落后,罗兹瓦尔称赞当场坐下来的队员们。这时,皮波特重新面向她,边矫正单边眼镜的位置边说: 「请问,梅札斯女史。这些尸兵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关于这点嘛——事态变得严重了。得尽早回王城报告发生最叫人担忧的事项——了呢。」 「最叫人担忧的事项吗……?」 听到这夸张的字眼,皮波特皱眉,罗兹瓦尔摇著蓝色的头发点头。听到的波尔德也走过来,双手抱胸道: 「言过其实。不过就是会动的尸体,又不是什么了不起的敌人。有什么好称得上危险的?」 「尸兵只是开始。问题在于策动尸体的元凶,以及张设魔法阵的术师。我认为这些恐怕都是同一人所为。」 不解状况的波尔德他们百思不得其解,抱著爱剑的威尔海姆则是皱眉看著一切。罗兹瓦尔那一副知道元凶是谁的嘴脸叫人火大。 但罗兹瓦尔不睬他的内心,而是指著魔法阵的痕迹说: 「不管是亚人联军所使用的特殊术式,还是操纵尸兵的咒术,全都是同一人的作为。名字……对方自称史芬克丝。据说是过去魔女的负面遗产。这样一讲,就懂她的威胁了吧。」 罗兹瓦尔的话,让包含威尔海姆在内的所有人都倒抽一口气。 魔女的残渣史芬克丝——王国军与亚人联军之战会转为又臭又长的内战,原因就在于有这可怕的怪物介入其中。 而据此而生、与魔女的渊源,将露格尼卡王国和卓格夫队,尤其是将威尔海姆卷进无可避免的庞大命运中。 威尔海姆·托利亚斯——是目前尚未与命运邂逅的一介剑鬼。 齿轮开始运转,是在他十八岁那年——距今三年后。 三幕 1 在卡斯泽尔平原的战场遗迹遭遇「魔女」并与之开战。 「魔女」加入亚人联军,带给露格尼卡王国大本营巨大冲击。 「该说事态严重——吗。自称是史芬克丝的人物操纵尸体,还能使用失传的大魔法。在卡斯泽尔的败仗,恐怕不会只发生一次。」 王国军上层人士、王国骑士队的知名士官与近卫骑士,以及王国屈指可数的上级贵族等齐聚在大会议场。在这庄严肃穆的场合,罗兹瓦尔·j·梅札斯女史气派堂堂地说出这段话。 在流畅的语调中,掺入她个人拉长语音的独特风格。但是无人针砭这点,听了这番话的大人物们也都不改严肃面容。 「史芬克丝吗。是有听说一部份的人怀疑她与魔女教有关……」 「就我所见,她与魔女教毫无瓜葛。魔女教的行动方针基本上是顺从己欲……若企图颠覆王国,很难想象会藉助亚人族之手。」 「虽然我认为,说穿了这正是『他们的作为,只有他们才懂』就是了。」 魔女教这字汇一出现,对忌讳之物所生的紧张气息便蔓延了整个会议场。 「魔女教」指的是信奉,并企图让数百年前差点毁灭世界的「嫉妒魔女」复活的团体——这是普罗大众对他们的认知。其实以现实面来说,他们的活动很难联想到与复活魔女有关,一般来说只把他们当成一群神经病。 比起激起同感,威尔海姆是压根儿对他们没兴趣。他很好奇为何自己现在会坐在会议场的末座。身旁的座位还坐著波尔德和皮波特,但身为正骑士的他们现身于此是再正当不过。经验不同。这个胆量,真想分给格林。 「……呜噗。」 一脸不耐烦的威尔海姆,旁边是身体不适到面色铁青的格林。他呼吸不顺到感觉一个弄不好就会把今天的早餐给吐出来。 这家伙怎么每次都一脸惨白啊。就在冒出这个感想的时候。 「——那么,请实际遭遇史芬克丝的卓格夫队报告。几位,请到这——边。」 「是!」 罗兹瓦尔指名,波尔德大喝响应然后站起来。另外三人慢一拍才站起,四人一起来到会议场的正中央。 「在下是卓格夫队的指挥官,波尔德·卓格夫!此次被传唤至大本营,实属光荣之至!」 「少爷,您招呼语搞错了啦。……咳嗯,鄙人是卓格夫队的副官,皮波特·阿南西。你们两位也报上姓名。」 皮波特在莫名大声的波尔德之后出声,接著朝威尔海姆他们使眼色。 「鄙、鄙人是卓格夫队士兵,格林·法先!」 「……同上,威尔海姆·托利亚斯。」 格林尖嗓报上姓名,威尔海姆则是有气无力跟著念。 皮波特皱眉,不过大本营的达官贵人们不在乎。比起他们的姓名,他们更在意报告的内容。 「据梅札斯女史所言,贵队曾和史芬克丝应战。尸兵、飞行魔法、卡斯泽尔的魔法阵跟那个人……你们怎么想?」 「是!在下虽和会动的尸体战斗过,但不曾见过那名魔女!」 「少爷,请安静。失礼了。我们队里曾跟那个人有过实际接触的,是这两位。威尔海姆、格林,报告。」 「素、素的!」 脸色更白的格林向前一步,威尔海姆心不甘情不愿地照做。接著,大本营便朝他们不断提出问题。话虽如此,内容与先前大同小异。主要就是为罗兹瓦尔的报告挂保证以及述说感想之类的。 「在形式上,姑且先当作对方是魔女吧。你对那魔女的印象是什么?」 这个问题不管是内容还是发问者的声音,氛围全都跟方才不同。 仔细看,举手发言的是名细长脸的温文男子,年龄约三十岁前后吧。温和的脸庞和细心整理的咖啡色头发,让他看起来就像名学者。在相貌全都雄壮威武的与会人员中,特别让人觉得是异类。 「印、印象吗!?这、这个嘛……就是诡异又恐怖……不!身为王国军士兵,绝不会胆怯……!」 朝著不打自招的格林微微颔首,温文男子眯著眼睛看向威尔海姆。 那透彻的眼神,使得威尔海姆在这场会议中头一次认真收敛表情。 外表看似文官,但却是招惹不起的对象。这种宛如被剑抵住喉咙的压迫感,是只有视这儿为战场的修罗才会释放的独特感觉。 「……你是谁?」 窃语四起,身旁的格林屏息看著威尔海姆。但是,威尔海姆所产生的动荡,却由举手的温文男子自行平息。 「嗯,这真是失礼了。我是麦克罗托夫·马克马洪。原本没资格出席这个会议,但因为推荐梅札斯女史分析魔法阵的人是我,所以才能得以像这样忝居末座。」 自称麦克罗托夫的温文男子说完后朝罗兹瓦尔使眼色。接受到的罗兹瓦尔刻意演了一出恭敬鞠躬的戏码。原来如此,两个都不是什么好人。 「——不管她叫魔女还什么,我不觉得她是人类。」 疑问冰释,威尔海姆边吐气边回答问题。 「只是披著人皮的怪物。就是饿肚子而杀红眼的魔兽出现在眼前,这种状态还有什么好商量的?不是杀了那魔女就是被她杀,就这样而已。」 威尔海姆杀气腾腾的回答,让会议场暂时沈默。 不过,即使承受威尔海姆的慑人视线,麦克罗托夫也只是微微点头。 「原来如此,可以作为参考。你可以退下了。」 他展现大人物的器量,结束对他们的提问。 2 「你真的是很不受教耶,为什么你每次都这样!?我寿命都缩短了!」 结束在会议场的职务,返回营房的途中,格林的怒气爆发。 任务一结束就立刻从卡斯泽尔平原来到王城,也没休息就进入会议场报告。现在总算是卸下工作,可以脱去身上拘谨的制服——就在这个节骨眼的时候。 脱去制服的格林,冲著脱去上衣擦身体的威尔海姆发脾气。 「面对那么多的重要人物,你干嘛那么坚持要做自己!皮波特先生明明事前就已经叮咛了那么多遍!你还那么不长眼!」 「你『那么』是要讲几次。还有少跟我装熟。」 格林讲得口沫横飞,威尔海姆只是态度冷淡继续更衣。他对格林的看法依旧没变,还是没用的胆小鬼。 唯有在卡斯泽尔平原遭遇战中,最后砍下过去战友头颅的气概,可以勉强认可。 「唉呀,用不著那么生气,格林!老子反而放心了。威尔海姆如果是有礼貌的笨蛋,那之前都被他无礼对待却还原谅他的老子立场何在!」 「该不该对少爷有礼貌姑且不论,威尔海姆的作为并没有不知礼数吧?」 同样在更衣室更衣的波尔德和皮波特加入对话。副官的话让波尔德不解,于是问他:「怎么讲?」 「威尔海姆的行为很明显地处处都有受过教育的迹象。他或许没有认真习礼,但日积月累下来就习惯成自然。」 「——呿!」 皮波特出乎意料的洞察力,让威尔海姆不悦咂嘴。 视那反应为肯定,格林和波尔德互看彼此一眼。 「受过教育?威尔海姆不是老百姓吗?」 「是有听说最近的商人流行让自己的孩子接受上流阶层的教育,是这种的吗?不管怎样,白白浪费学过的礼数叫人无法佩服。」 「少爷应该也接受过扎实的礼节教育,但别说态度了,连习惯都没有,真不知是怎么搞的。我从以前就觉得很不可思议。」 五十步笑百 步的波尔德,和一脸惊讶的格林。斜眼看著他们的反应,但威尔海姆没有要为他们解答的意思。私领域方面的话题,自己可是一概不理。 「干嘛板著一张脸,这种事跟队上的同伴说——也无伤大雅吧?自己出身于地方贵族托利亚斯家,引以自豪的爱剑上头可是有露格尼卡国徽的正统宝剑喔。」 「——哼。」 自己的过去突然被人揭露,使得威尔海姆杀气腾腾地回过头。结果和背靠在更衣室门上嘻嘻笑的罗兹瓦尔对上眼。 她扇著手,若无其事地承受威尔海姆的视线。 「调查一下就马——上知道了。……虽说是边境贫穷贵族,但既然是跟露格尼卡有关连的贵族,当然就会有纪录。你不会以为——能够永远隐瞒吧?」 「与其闲到去挖别人的过去,不如把自己的工作做好吧。宫廷小丑是终于想到自己还有点用处了吗?」 「宫廷小丑……哈哈!不错喔。你啊,果然很有趣~呢。」 丝毫不睬威尔海姆的烦躁,罗兹瓦尔环视更衣室内的四人。 「史芬克丝的事在大本营中已经被列为最重要案件,地位等同于亚人联军代表利布雷·菲尔密和巴尔加·克罗姆威尔了——哟。感谢麦克罗托夫大人的支援。……我唯一不满的,就是那家伙被称为魔女。」 罗兹瓦尔耸了耸肩,还在最后透露不满。曾亲眼目睹她露骨表达厌恶的威尔海姆,想起卡斯泽尔平原的事。 「这么说来,你以前见过那个怪物吧?在卡斯泽尔的时候你好像有说想杀了她。」 「唉呀,你很在意我?呼嗯,虽然年龄有点差距……不过在爱面前那只是微不足道的小事。很幸运的,你长得很帅,我也不讨厌……开玩笑的啦。」 看到威尔海姆意欲拔剑,罗兹瓦尔中途举白旗投降。 「非常遗憾,我是不会说明我跟『那个』的关系的。不~过,我没法容忍『那个』的存在,所以尽管放心。杀了『那个』是你我共同的目标。假如你说什么都想知道的话……那就等我们关系变得更亲密一点——再说啰。」 「我只希望到此为止。」 「用不著害臊,况且也无法如你所愿。发生这次的事情后,我成了王国军的魔法对策负责人。只要内战和史芬克丝没有解决,我们就会很——常见面喔。」 罗兹瓦尔愉悦地朝苦著一张脸的威尔海姆这么说。 威尔海姆撇过头,波尔德和皮波特似乎早就知道,全都点头肯定。 「你们卓格夫队在这次事件中的功绩和实力获得肯定。今后除了会转战激战区,也会被派往各地的最前线吧。」 「哦哦,那真是求之不得!『剑鬼』威尔海姆也可以感到满足吧!」 「剑鬼……?」 听到会被派往激战区域,皮波特和格林叹气,但波尔德却非常开心,还拍了拍威尔海姆的肩膀。罗兹瓦尔则是对「剑鬼」这称号感到疑惑。 「军中给他取的煞气绰号啦。毕竟在初征和第二战都以好杀闻名。虽然老子也自称『刚战斧』来对抗,不过却传不开呢!」 「少爷的话,是被取『猛犬』这个绰号……不了,既然不是本人的意愿,就先不说了。毕竟这世上不可能事事顺心。」 「剑鬼……原来如此,剑鬼——啊。——真的很符合你呢。」 面对含笑的罗兹瓦尔,威尔海姆哼了一声别过脸。他对别人怎么称呼自己毫无兴趣。「剑鬼」这个称号也只是喊好听而已。 「那可不是随便的——称呼。正因为身在悲惨战火中,人心会盼望英雄出现。就像『剑圣』和『贤者』……呢。特别在这次的内战中,前代剑圣弗莱巴尔殿下还战死~了。」 「为了让友军撤退而殿后,最后壮烈牺牲。可说是军人的荣耀啊。」 威尔海姆对罗兹瓦尔的话漠不关心,波尔德代替他一脸沈痛地点头。 「剑圣」是代代侍奉露格尼卡王国的顶尖剑士称号。但是,有这头衔却还死掉,代表那个人的实力也没啥了不起的吧。 「我去练兵场。你们爱聊多久就多久。」 「什么,你接下来要去练兵场!?唉哟,实在是!等一下啦,威尔海姆!我也要去!」 「别跟来。」 威尔海姆快速换好衣服就步出更衣室,格林连忙抓住剑和盾牌跟上。在离开更衣室前就只有格林向大家点头行礼,彰显出两人的个性差别。 「威尔海姆和格林之间的隔阂感,从昨天开始改变了呢。」 「因为格林破除内心阴影了,表情也变得很棒呢。虽然剑术不怎么样,但使盾还略有心得。他接下来才要成长呢。」 「少爷不管对什么事都太过坚信人性本善。在您心目中根本没有不会成长的人类吧。」 「哇哈哈!人类就是缺点的集合体。既然如此,只要有一个长处就很够了吧!」 波尔德边笑边换上训练用的轻便服装,对此皮波特叹气。握住靠著墙壁的战斧后,波尔德重新面向罗兹瓦尔。 「劳梅札斯女史亲自跑一趟,却没能为您做些什么,真是不好意思。卓格夫队接下来全都要到练兵场,明天开始又会变得很忙碌。」 「我不在意——喔。你没改变我可是求之不得。而且刚刚也说过了,接下来有很长一段时间都会碰面。让我们永远打好关系吧。」 「……那真是太感激了。我也不希望搞砸与梅札斯女史之间的关系。」 皮波特说完,就跟大笑的波尔德一起走出了更衣室。在走廊和挥手的罗兹瓦尔道别,直到看不见她之后,波尔德才开口。 「怎么著,皮波特。才想说你都快三十了却都不曾传过绯闻,原来你喜欢梅札斯女史那类型的女人啊。不能小看你呢。」 「少爷——请不要太过相信梅札斯女史。」 「哦?」 波尔德本来是开玩笑,但压低声音的皮波特却投以别有含意的视线。接收到的波尔德抚摸懒得刮除的胡子。 「既然你都这样讲了,老子会注意的……有什么隐情吗?」 「她是个莫测高深的女性。不管是背后还是私底下都太完美无瑕了。总而言之,内战期间都会一直跟她打交道。……我们可要绷紧神经。」 「双面间谍吗,有意思。队上早已有剑鬼这颗炸弹了,队长可真难当呀!」 波尔德在营房走廊上大笑。感受到笑声引来周遭的讶异,皮波特也大声叹气,说: 「唉呀呀呀……我们真的专抽下下签呢。」 3 ——露格尼卡王国东南区域有个不分昼夜都笼罩在浓雾当中的地方,叫夏姆洛克溪谷。 不限露格尼卡,雾在整个世界都被誉为不吉利的象征。地形只有陡峭岩区的溪谷,因此成了排斥生物的自然要害。 所以说,浓雾溪谷对见不得光的人来说,是绝佳的躲藏之处。 藏在悬崖底下,在雾气下几乎看不见、随便搭建的小屋,也是这些偷偷摸摸的歹徒的住处之一。 「——等一下,巴尔加!这到底是怎样!给人家说明清楚!」 毫无前兆就突然响彻浓雾的,是要求说明的激动人声。 要形容成裂帛又嫌太粗野的声音,满载著让人犹豫是否该指出这一点的愤怒。 「……不要那么大声。虽说外头的雾是可以吸收惨叫的邪雾,但你这音量大到别人听到都知道你是谁了。」 大声斥责后,是低沈的沙哑声回应。回应的人手贴耳朵,朝个性直来直往的对象诉说不满。但是,激动者的愤怒并没有因此收敛。 「你再怎么主张理性分析也没用啦, 没用!假如是想对人家说教的话,那应该先解释你的所作所为吧!」 「解释什么?为何老朽非得解释自己的作为?老朽有做错什么吗?对吧,利布雷?什么都没做的你,有什么资格指责老朽!?」 「不要得意忘形了,未老先衰男!明明年纪比较小,拽什么拽!」 彼此的怒气都到达沸点,高个子和大块头的两人额头抵在一起,互相叫骂。瞪视彼此的眼中甚至带有杀意,这场对峙已经离爆发不远。但这时候—— 「两个都吵死了。环境不够安静的话,会妨碍到实验。找你们来我的隐身处是要你们帮助我实验的。」 冷淡的女童之音——内容是在责备吵架的两人,但却不带一丝一毫的情感。 可是,女孩只是这么说,争吵的两人就老实各退一步。 「要是马上找碴吵架的话,就用不著谈团结了。好呀,这边就看在那孩子的份上让你。不过听清楚啰?这不代表人家接受了。」 说完还用鼻子一哼的,是个头高到天花板的人。 瘦弱无比的身躯被长袍包裹,黄色瞳孔闪耀著诡异光芒。探出的手脚和头部全都被绿色鳞片覆盖,衣摆底下还伸出又粗又长、像是爬虫类的尾巴。搭配长长的舌头,毫无疑问是亚人。 ——名叫利布雷·菲尔密。其名声响亮,是亚人联军的代表人物之一。 「巴尔加,说明清楚。卡斯泽尔的魔法阵和之后的尸体家家酒是怎么一回事。」 「看结果不就知道了。叽叽喳喳像个娘们一样吵,臭蛇。」 骂脏话回应利布雷的,是硬把身子塞进尺寸不合的椅子内、看起来像个老头的大块头巨汉。他的身高目测就超过两公尺。 巨人族——除去体格外,外观几乎与人类无异的亚人族。 这个巨汉是巨人族的少数幸存者,而且在长寿的巨人族中还只算是年轻人。可是在亚人联军中,他所做出的贡献却比其他人还要突出。 他正是亚人联军的大参谋,集结原本只是乌合之众的亚人族,组织大规模联军朝王国高揭反旗的主使者——巴尔加·克罗姆威尔。 「对那个战果是有啥好挑剔的?哦,原来如此,老朽懂了。耗那么多功夫,人类的尸体却不够多是吧。这样啊。想杀更多就早说嘛!」 「人家才没讲那么乳臭未干的话呢!人家说的是杀过头了!本来这战争拖太久,大家都不想打了……现在那些人类被杀了那么多同伴,是绝对不可能会退缩了啦!这样下去只会两败俱伤!」 「不要误会了,利布雷。打从一开始就是两败俱伤啦!」 听了利布雷的大吼,巴尔加脚踹椅子站起来。两人再度互瞪。 「跟那些人类……老朽可不想跟任何一个臭人类一同活在世上。老朽要歼灭他们,把尸体全都给扔进大瀑布里!」 「所以才会说你是个小鬼!我们的数量跟人类完全没得比!就算之后你的战术全都奏效,让他们的死伤人数是我们的十倍……继续打下去,也会是我们先灭亡。这场战争就是这样!」 「那不然,你要对骄傲低头妥协,去对他们摇尾乞怜吗?你才是想清楚吧。你都没听见吗,我们的同胞被蹂躏践踏的叹息,被扔弃的同胞的声音。——老朽听得见。他们向老朽要求给人类报应。这才是亚人族的骄傲!」 「就跟你说为骄傲而死已经不流行了!观念是用来理解,不是囫囵吞枣的,笨蛋小鬼——!!要搞盛大的自杀场面就自己去,不要把其他人给卷进来!」 「——你们两个。」 声音冰冷无情,而且尖锐得像要戳破耳膜——一道白光闪过互瞪的两人的鼻头,光芒穿过的空间被惊人的锋利度给切断。 「我提议安静。假若不接受第二次的劝告,第三次我将会动用实力,将你们两个也加入我的尸兵行列中。」 身穿白袍,留著一头浅红长发的女孩——魔女史芬克丝这么警告。 楚楚可怜的女童竖起食指,歪著小脑袋询问两人的意见。 「可以吗?我两边都无所谓。两边我都会·仔·细·观·察。」 「跟这未老先衰男吵个架就要变成尸体,这可不好玩。」 「那是老朽的台词。」 互呛对方的利布雷和巴尔加这次拉开距离。而面对互相牵制的两人,放下手的史芬克丝轻叫了一声。 「啊。接续刚刚的对话,数量上的劣势可以用我的尸兵来弥补。」 「这倒是。尸兵就是为此而有,史芬克丝也是为此而来。虽然被爱担心的胆小蛇揶揄是『尸体家家酒』,但这个提议没得抱怨吧?」 「在伦理道德上抱怨可多了。玩弄死者的尸体,你都不会有罪恶感吗?人家是不期待可疑的魔女精神有多正常,但你不是吧。」 咧开嘴巴伸出长舌,双手抱胸的利布雷厌恶地瞪向史芬克丝。 可是,巴尔加却嗤之以鼻。 「用邪术侮辱邪魔歪道的尸体,有啥好在乎的。而且同胞们的尸体希望老朽给人类报应。如你所说,我们确实在种族上是弱势。既然如此,弱者就该以弱者的方式绞尽脑汁生出智慧——这世上没有弱者就该永远输下去的道理。」 「……人家会照自己的想法去做。可是,有件事要先说清楚。」 利布雷放弃跟他争辩,叹气后走向小屋出口。然后转过头,眯起黄色瞳孔,瞪著巴尔加。 「巴尔加,假如你继续走这条路,那迟早会通往地狱。」 「——几时?现在这个世界就是地狱了吧。」 叹气成了道别的招呼语。 利布雷离去,巴尔加顿时放松。这时,史芬克丝突然开口: 「既然会妨碍未来的计划,先收拾掉比较好吧?」 「不要多管闲事。利布雷只是意见跟老朽相左,但联合军需要他。老朽虽然被称为大参谋,但只能靠些小手段帮忙同胞。要打先锋扫除敌人、让我方士气保持在最高的话,就需要像他那样的英雄。」 「真不好办呢。要·深·思·熟·虑——然后,接下来要做什么?跟卡斯泽尔一样,铺设魔法阵吗?」 史芬克丝立刻舍弃加害利布雷的念头,将兴趣转移到下一个实验。偏颇的思维模式让巴尔加闭上眼睛,接著用粗壮双手摊开地图。 「在卡斯泽尔败战之因传开来之前,那招对人类还算有效;但联军目前也并未整合到可以马上动员的状态。下一仗越慢开打,就等于给人类越多时间想对策。以魔法阵进行包围歼灭的战术,已经不适用了。」 「那,要怎么做?」 「决定了。——就让他们轻易破坏魔法阵吧。」 巴尔加用邪恶的血腥笑容回应史芬克丝的问话。 见他如此,史芬克丝依旧面无表情,只是稍稍低垂眼帘。 「——要·仔·细·观·察。」 然后用小到没人听到的音量这么说。 4 ——日子转眼间就过去。 忙乱的日子让人忘记时间,这点就连剑鬼威尔海姆也不例外。 如同大会议结束后的宣告,威尔海姆所属的卓格夫队之后不断前往王国各地的激战地区应战,时光就在最前线的战斗中流逝。 这段期间,王国军与亚人联军的内战情势是反反复覆——当王国军获得大规模的胜利,亚人联军就击溃复数战线来取得战略性的胜利。如此重复。 亚人联军的中心三人物,每个都逃过王国的追捕,因此王国始终没能摧毁亚人的士气。 回过神来,在王国军的时间拉长,在卓格夫队也待了两年。 卓格夫队也变得壮大 ,构成的成员也有相当的变化。初期就在队内的队员减到剩一半左右,而死去的队员会被加倍的人力增补回来,现在已经成了快百人的大家庭,也变成更能左右战局的活跃战力。 但,即使有这么大的变化,格林还在队伍中才是让威尔海姆觉得最不可思议的地方。两年前,第一次碰面时以为会马上死掉的人,不知不觉间也成了以勇猛著称,还是卓格夫队最元老的成员之一。 虽然使起剑来还是一样弱不禁风,却不得不认同他使盾和洞察危机的能力。能够对威尔海姆的第一击做出反应的,在队里就只有格林和波尔德了吧。 而且他还是一样,继续关照威尔海姆。即使被剑鬼无情对待却还是找他说话的格林,被人私底下定位为队里的第一勇士。 「嗨——哟,今天也是大为——活跃呢。」 「……别凑过来。」 「好冷淡~喔。美女亲自邀请,就算只有表面也该装个热情呀。」 在上次的卡斯泽尔平原任务之后,跟罗兹瓦尔打照面的机会就变多了。 不知亚人族何时又会在战场上使用魔法,身为魔法顾问的她当然也就不断巡视战地。因此,一定会碰到总是被派往最前线奋战的卓格夫队。 「对梅札斯女史是什么态度。你都不会觉得可耻吗?」 「唉呀,好了好了,卡萝小姐。威尔海姆就是这种人。就算挑他小毛病,他那个性也没法矫正过来。」 当然,被罗兹瓦尔的护卫卡萝瞪的机会也一样多。 像这种时候,爱出风头找卡萝聊天的格林就派上用场了。把严谨的她推给格林,威尔海姆就能快速沈浸在自己的世界中。 「威尔海姆都没变呢。但那也是他的强项就是了!」 「每次转战各地,听到剑鬼的传闻,我的寿命都要缩短了。下次我要是变得命在旦夕,就是威尔海姆害的。」 波尔德和皮波特站在不远处揶揄威尔海姆的态度也没变。改变的只有波尔德的战斧已经碰不到威尔海姆这点。 实力差距摆在眼前时,波尔德的男儿泪和大笑声不知为何接近烦人地深深烙印在记忆里,让威尔海姆觉得很讨厌。 那是眨眼间就过去的三年中发生的事。 在威尔海姆即将十八岁前,有许多事情都让他留下深刻印象。 ——那是他到将来才会想起,无可替代的三年光阴。 5 在早晨的营房个人房,威尔海姆静静地睁开眼睛。 要是平常,只是一般士兵的威尔海姆根本没有权限使用个人房。但是他所立的战功让王国军给予他特别优待,这只是其中一项好处。 威尔海姆对奖赏无感,王国又不知该怎么对待剑鬼,只好出此下策。 「————」 连打呵欠伸懒腰都没有,就直接用冷水洗脸。洗去睡意残渣后,威尔海姆迅速换好制服。但在打理行头时,突然想到。 ——今天莫名其妙就放假,所以用不著换上制服。 「……工作过头会过劳死,这可不好笑。」 放假一事是由波尔德亲自下达,再由皮波特叮咛再三,强制执行。 平常的假威尔海姆都会直接退回,然后继续锻炼或参与实战。因此这次的强制放假是用「队伍里最元老的队员剑鬼都不放假,害得其他队员也不敢放假」这种名目。 叹气的他嫌换回便服很麻烦,于是就穿著制服走出房间。 目的地是练兵场——本来是这样,但就是为了禁止他这么做才放他假。可是要是待在房间,最近越来越烦人的格林就会找上门来。 离开营房,前往还笼罩在晨间冷意中的城邑区。向大道上站岗的卫兵轻点个头,就一个人走在冷冷清清的王都中。 王都的活力,比起三年前与日俱减。威尔海姆是很喜欢这样,不过这也代表了内战陷入泥沼。战线扩大,以及明显增加的败战次数造成的影响——露格尼卡一步一步进入黑暗时代。 原本会帮忙防范来自他国侵略和瘟疫的「神龙」,可能判断内战是露格尼卡本身的问题,因此完全不理会王室的求救。 内战始终没有好转的征兆,人民只能勉强度过疲累的每一天。 ——威尔海姆要去的地区,也是受到内战影响的地方。 穿过王都中间的平民街,就能看到开发到一半便被废弃的废墟群。听说内战结束的话就会再启作业,但确切时日还是个未知数。 就连威尔海姆也知道,如今这里已成了无业游民和宵小不法之徒的地盘,通称为贫民窟。 正是这种地方才能好好独处,因此他才会来这里。 「——滚。」 沿途放出剑气,驱赶窝藏在废墟中的鼠辈。接触到差距悬殊的杀气,待在这区块的人纷纷逃跑。 对此嗤之以鼻的威尔海姆,走向平常自己就在使用的广场。 位在贫民窟最深处的广场够宽敞和僻静,可以让他好好锻炼自己。在练兵场的话旁边的人会不自在,因此最近有空就是来这边锻炼。 原本威尔海姆锻炼自己就不需要其他人。跟同一个对手重复交手藉此锻炼,根本是在侮辱一招定胜负的实战。 因此对威尔海姆而言,要锻炼剑术,除了与自己战斗别无他法。 不是在讲什么「克己精神」这种文字游戏,而是真正与自己进行殊死战。 这就是最能让「剑鬼」威尔海姆心灵平静、埋头专注的锻炼时光。 「唉呀,对不起。」 穿越废墟群,抵达目的地广场的时候,突然听到有人这样说。 原本可以埋首于练剑的时间,因外来份子而远离。威尔海姆不悦咂嘴,不耐烦地瞪向声音源头。 ——是有著一头美丽红色长发、侧脸漂亮到打动人心的少女。 充满光泽、宛如烈焰的红色长发,仿佛映照著皎洁无瑕的蓝天的一对眼睛,工整的美貌给予少女楚楚可怜和优美感,让威尔海姆错觉自己看到的不是人类。 但是,眨眼重新看仔细后,就发现对方只是一名村姑打扮,稍微比常人漂亮一点的少女。 少女坐在广场一角、废墟的部分建筑物上,盯著威尔海姆看。 004 「这么早就有人来这儿呢。在这个地方——」 「————」 少女微笑,威尔海姆的回礼却很简单。 就是毫不理睬,把锋利无比的剑气粗鲁地投向对方。 跟驱赶盘据在贫民窟的流浪汉一样。中了剑气的普通人都会怕到逃跑;就算是同行,也会察觉到威尔海姆的实力而迅速离去。 可是,这唯一的选项却不适用在少女身上。 「……怎么了吗?好恐怖的脸。」 少女歪头表示不解,面容就像是被微风拂面。 看到她那态度,领悟到剑气不管用的威尔海姆自讨没趣地背过脸。 剑气不管用——代表少女跟武术完全无关,是彻头彻尾的外行人。 对那些生活在与暴力无缘的世界的人来说,威尔海姆的剑气就只是威压。视对象而定,有人只觉得这股威压是因为威尔海姆在瞪人。 而这名少女就是这一类的人。 「女人,大清早跑到这种地方来干嘛?」 言外之意是她很碍事,不过伸懒腰的少女却丝毫不察。 「嗯——是很想把这句话原封不动还给你,不过那样讲有点太坏心了。毕竟你生著一张不喜欢人开玩笑的脸。」 「这一带很多不法份子。一个女人家闲逛很危险。」 「唉呀,你在担心我吗?」 「我也有可能是那些不法之徒喔。」 「用不著担心啦。你穿的是王城军队的制服,所以不是坏人,对吧?」 按照习惯穿上身又懒得换回便服,没想到直接穿著制服来会在这时让自己栽跟头。 平常的调调不管用还被回嘴。少女朝著他嘻嘻笑。 「我本来以为这里只有我知道,所以蛮讶异的。这是个好地方。虽然得走远一点,不过可以一个人独处。」 「对呀,像你就妨碍到别人独处了。」 「这点是彼此彼此,就不说了。跷班的不良士兵先生?」 「我可没跷班。」 「好啦好啦,我会帮你保~密的。啊,对了。」 少女不听信威尔海姆的反驳,径自指向自己坐著的废墟后头。 「你看——」 好像是有什么东西,但威尔海姆站著的位置看不见。见他眉头一皱,少女微笑,像小动物一样朝他招手。 「我不是特别想看……」 「没关系啦。过来过来。」 哄小孩一样的态度让威尔海姆脸颊痉挛,但还是无可奈何地来到少女身旁。踩上废墟的残缺建筑物上,看向少女指的地方—— 「————」 看到在朝阳下一片鲜黄的花海,威尔海姆屏息。 「这区块不是很久之前就停止开发了吗?我想说不会有人来,就撒了种子。为了看结果才来这的。」 少女压低音量,像在对无言的威尔海姆坦白秘密。 被这意料之外的光景给震慑,但并非出自于感激。明明来过许多次,却看漏了与这里判若两个世界的光景,单纯是因为自己太糊涂了。 因而才看漏了只要稍微伸长身子、放宽眼界的话便能看到的世界—— 「你喜欢花吗?」 少女问还是没开口的威尔海姆。 威尔海姆转向她,凝视露出柔和微笑的脸庞。 然后—— 「不,我讨厌。」 威尔海姆见证了那抹微笑盛大地转化成不开心的表情。 6 「这阵子你假日很忙是吗,威尔海姆。去房间叫你找不到人,是上哪去砍人啦?」 「我才没很忙我也没去砍人。」 「是吗。虽非你的本愿,但和平的休假似乎有在持续呢。」 下了龙车,整顿军服的格林毫不客气地这么说。威尔海姆恼怒地皱起鼻子,斜眼看得到格林在笑,使得心情更加烦躁。 即使人数增加,威尔海姆在队伍里的待遇还是没变。只不过波尔德和格林经年累月习于应对威尔海姆,因此像这样被吐嘈的情况也增加了。 「————」 保持沈默的威尔海姆思考被格林当成话题的「假日」。 在那之后的几个礼拜,不知名的少女——先叫她花女好了,一直都和威尔海姆在他放得不情不愿的假日里相遇。 很不可思议的,不定期前往广场的威尔海姆不管几时前往,那个花女都像是理所当然地坐在花海前面。而她就这样坐在那儿,盯著威尔海姆练剑。那视线让人觉得很烦,但比起被对方赶跑还是来得好多了。 一开始,被她问对花海的感想时,威尔海姆不识趣的回答似乎惹恼了她。在宛如暴风雨的骂声中离去,使得他胸口留下满满的败北感。 可是,还有一件很不可思议的—— 「你喜欢花吗?」 每次威尔海姆练完剑,她都会微笑这样问。 答案又不会因此改变,每次被问只让人觉得厌烦。 「不,我讨厌。」 而自己每次都用坏人脸回答,成了约定俗成之举。 「到了,南方战线!这里是目前交战最激烈的地区!似乎也已经确认利布雷·菲尔密和巴尔加·克罗姆威尔在此!假如要立下大功,除了今天没别的机会啦!」 声势逼人的吆喝声,将陷入沈思的意识拉回现实。 站在前头高举战斧、鼓舞部队士气的是有模有样的指挥官波尔德。率领的士兵人数增加,没法像以前那样随心所欲的他,意外地在部队运用上颇有一套,卓格夫队的战果也就益发扩大为世人所知。 「话虽如此,此次我们的任务不是突击敌方本营,而是看清各战地战况,适时增员,也就是打游击。因此麻烦千万不要做出争强好胜和专断独行的行动。」 虽然随著战果增加,身为副官的皮波特辛劳也跟著增加了。 ——这次的战场,以露格尼卡南部的爱西亚湿地一带为中心。 内战在王国各地都掀起战火,但亚人联军抵抗最为激烈的地方就在南部。这回像是要证明这点似的,确切情报显示亚人联军的主要干部都集结在此,因此王国军组织大规模战力投入战线,卓格夫队也要跟著参战。 「这么庞大的攻势。搞不好内战会就这样结束……」 「还是一样乐观呢。我光是听到人类召集大批人马要闯到亚人主要干部所在的地区,就觉得可疑的气味臭到我鼻子要歪了。」 威尔海姆朝著满心期待的格林浇冷水,惹得他不开心。但是,他马上就了解威尔海姆话里的含意,摸著自己的脖子后方,问: 「该不会……是在讲卡斯泽尔平原的事吧?」 「那个时候,巴尔加·克罗姆威尔也在。要是有魔法阵,那魔女也会在吧。那些人好整以暇等在这里,王国却投入超越卡斯泽尔之役的人数。你想会发生什么事?」 格林吞咽口水的声音听起来格外大声。周围等待出阵命令的士兵们,个个都无一丝不安。在这高举战意鼓舞自己才是正确的。 不过,白白送死就跟字面意思一样,是毫无意义的行径。 「虽说,这种程度,上头也早就预料到了吧。」 「……咦?」 「当——然啰,就如你所说。刚刚格林的表情真是杰作——呢。」 格林做出愚蠢反应的同时,也听到再熟悉不过的女人声音。两人回过头,后头是即使身在战场也不改悠哉自得态度的罗兹瓦尔。她扬起罩在军服上的斗蓬,挺直背脊像在夸耀她那对美胸。 「当然,上级也看出史芬克丝在这战场上暗中活跃的可能性很高。因为至今为止的战役里,敌方企图使用魔法造成大规模伤害的野心屡次被击溃。拿手好戏被看穿,所以他们也差不多要按捺不住了。」 「已、已经不管在何处都会理所当然似地出现了呢,梅札斯女史。」 「害羞啦。而且看到我,就代表你的公主殿下也在——哟。」 罗兹瓦尔的笑容意有所指,她身后是正走过来的贴身护卫卡萝。还是一样,明明是女人,却装备骑士铠甲和长剑。这三年来有变化的,就只有稍微长长的金发,以及对格林的微笑有所不同。 「格林,还好在开战前见到你。今天会是一场激战,罗兹瓦尔大人这样吓我,害我很不安……」 「我、我才是很高兴见到面呢!一想到卡萝小姐在后方,没错,就是这样!我绝对不会让敌人通过我这面盾牌到后方的!」 「我可是比你强哟。被侮辱可是会不高兴的耶?」 「我、我我我我没那个意思!」 「开玩笑的。听你这么说,我很高兴喔。」 撇开威尔海姆他们,格林和卡萝开始了两人世界。 对此感到厌烦时,罗兹瓦尔用手肘顶了顶威尔海姆。 「心情怎样?欸,你现在心情怎样?朋友和女生感情这么好,而且还是在战场上卿卿我我,亲眼目睹的你心情怎样啊?」 「无聊透顶。还有不要擅自认 定我跟那家伙是朋友。我才没有朋友呢。」 「唉——呀,真是寂寞的意见。那,要不跟我亲热吧?」 「小心我砍你。」 在话说完前,罗兹瓦尔就大幅退后到手碰不到的地方了。 明明是开战前的待机时间,每个人却都不让自己的精神集中在备战上。格林因为得到了卡萝给的护身符所以欢欣不已,完全不像平常那样长吁短叹。 「不管怎样,对付史芬克丝的事就交给我们吧。你就尽量砍杀眼前的敌人,尽情享乐就好。」 「务必让我那样。少做蠢事。」 「你是在担心我——吗?」 「我是指不要随便插手。」 冷淡的回应让罗兹瓦尔嘟起嘴唇,威尔海姆敲响爱剑的剑颚,想赶跑她。结果,在话题告一段落时。 「梅札斯女史在吗?指挥官有事想问她!」 「队、队长!这边,女史在这里。」 波尔德的巨大身躯分开士兵人海走过来。正在跟卡萝说话的格林连忙指向罗兹瓦尔,罗兹瓦尔则是挥手主张存在。波尔德点头,说: 「莱夫殿下!梅札斯女史在此!劳驾您了!」 「……用不著每个步骤都大喊,我听得见。你这样容易被人看做只有嗓门大,没有其他可取之处喔。」 一道阴沈男声回应波尔德的呼喊。以波尔德的巨大身躯为目标走过来的,是个眼神凶恶、年约三十左右的正骑士。 骑士在罗兹瓦尔面前站定,以流水般的动作对她行了一礼。 「我是莱夫·跋利耶尔南方子爵。负责担任这一边的战线指挥官。」 「唉呀?怎么我先前听到的指挥官是克莱曼卿呢?」 「克莱曼卿不久前于战场被流箭所伤,伤势恶化逝世。这么慢才通知您真的很抱歉。但目前以爵位和战功来看,我毫无疑问是指挥官。」 声音很平静,眼神也没有变化。但是,嗓音却让人觉得有点含混不清。 上司的新上司莱夫·跋利耶尔,给人的感觉不是什么好东西。威尔海姆视线撇离他,望向敌阵—— 「那边的一般兵,立正站好!」 「……说我?」 「我不说第二次!」 莱夫直直走过来,接著就朝威尔海姆的脸挥拳。瞥见他这动作的瞬间,威尔海姆手伸向剑柄——然后硬生生停住。 于此同时,脸颊受到冲击。被打的威尔海姆上半身一晃。 「上司在场……更何况还是指挥官在场,士兵有全神贯注倾听的义务。可能被人称赞是勇猛部队所以就得意忘形了,但就算是剑鬼我也不会给予特殊待遇。」 「————」 「眼神透露出反抗的年轻人……是想在开战前重新学习规矩吗?」 威尔海姆吐掉口中的血,恶狠狠地瞪著莱夫。而莱夫的表情带著嗜虐,一副准备要教训人的样子。他的话意味著更进一步的体罚,而现场无人能阻止指挥官。 「到——此为止啰。现在可不是和小孩子玩——的时候吧?」 ——除了不被王国军的规矩和阶级束缚的罗兹瓦尔·j·梅札斯。 莱夫再度举起的拳头被她从上按住。罗兹瓦尔朝莱夫微笑,结果莱夫不悦地鼻子喷气,转身背对威尔海姆。 「波尔德,要确实教育部下礼节。别让我做出要教育你的行为。南部战线可不是让小孩子玩沙的游乐场。」 「……是,万分抱歉。」 「梅札斯女史!开战前我想听你的意见。麻烦跟我过来。」 斥责完波尔德后,莱夫一脸兴致全无的表情呼喊罗兹瓦尔。「来——了。」罗兹瓦尔跟过去,带著担心到不住回头的卡萝离开现场。 直到看不见莱夫,现场的紧张气氛才总算解除。 「没、没事吧,威尔海姆?」 格林跑过去,看著被揍的脸颊边问。 「没什么大不了的。不过是被揍而已,有什么好担心的。」 「话可不是那么说。虽然你被揍,但你没杀掉指挥官这点才叫我惊讶。你是不是身体哪里不舒服?今天还是休息比较好……对不起对不起!」 威尔海姆抽剑抵著格林的脖子,强迫他闭嘴,接著收剑入鞘。波尔德则是一脸过意不去地点个头。 「抱歉,威尔海姆。让你抽到这么倒霉又不必要的下下签。」 「不用挤过来。用不著当一回事。没什么大不了的。不要让我重复一直说。」 这种郁闷的回应让威尔海姆挥挥手,用力以袖子擦拭被揍的地方。 「话说回来,刚刚的指挥官没问题吗?活脱脱就是士兵能想象到的最讨厌的上司。」 「莱夫·跋利耶尔殿下是个战功彪炳的杰出军人。个性有点难搞是事实……不过因为是战无不胜的指挥官,所以跟随的人也很多吧?」 格林对波尔德的回答只觉可疑,不过威尔海姆判断这番对莱夫·跋利耶尔的看法是正确的。 被揍的时候,莱夫的身体动作——确实是相当强悍的军人才会有的。那是经过严酷锻炼且去过许多惨烈战场还活著回来的人才会有的力量。 实战的实力或许和波尔德有得拼,格林的话就更不用说了。 「不好的传言不绝于耳,而且以做事不择手段闻名,但指挥方面可以信得过。在这次的大规模编队中,他具备被委任四军团其中之一的实力。总之,就放心吧!」 「是、是的,我知道了。……我先向卡萝小姐的护身符祈祷。」 波尔德大笑,恢复以往的态度。格林则是举起手中紧握的护身符虔诚祈祷。 瞥了一眼,好像是坠子——里头放了东西的项链坠子。 「女人送的礼物啊。格林意外地很有一手嘛。里头放了什么?」 「这个吗,据说是卡萝小姐侍奉的人送她的。里头是……花吧?是压花。鲜黄又楚楚可怜的样子,跟卡萝小姐好像……!」 刻意把坠子倾斜给波尔德看的格林大放闪光。此时,威尔海姆偶然看到里头的东西,结果微微吃了一惊。 那毫无疑问就是在贫民窟跟花女一起看过的黄色花朵。 「都要开战了,每个却都这副德性……」 全都在扰乱自己的集中力。敌方该不会用了什么计谋扰乱王国军内部吧? 威尔海姆压抑住一肚子火,试图集中精神—— 「卓格夫队请集合。配置方面,要跟其他队会合讨论……你怎么了,威尔海姆?」 「没事啦!」 皮波特给予最后一击,从威尔海姆身上夺走集中精神的最后一丝时间。 「可恶,管你们发生什么事,我都不管了……!」 混在士兵们的行列里移动的同时,威尔海姆愤恨地望向天空。 夜晚结束,朝阳即将到来。开战是在早晨,剩不到几个小时。 莫被鸡毛蒜皮的事情扰乱心神,只要化为一把剑——那就是威尔海姆的宿愿。可是却没能断然实行,战火就烧到威尔海姆了。 ——爱西亚湿地地带攻防战,牵动诸多命运的战端很快就要展开。 四幕 1 位在露格尼卡王国南部,面积广大的爱西亚湿地地带,座落在与南方的佛拉基亚帝国的国境附近,是非常危险的未开发之地。 王国的内战「亚人战争」自开战之后已持续了四年之久,战斗规模和紧张状态会高涨到前所未有的程度,正因为是在爱西亚开战。 「本来跟佛拉基亚间的小战役就多到数不清了,现在又还沿著国境集结这么多的战力……帝国一定也是紧张得不得了。」 远处的会战吶喊声响彻天空,无数踩踏造成地面震动。 以鞋底体验著战场的感觉,双手抱胸的正骑士被焦急给折磨。王国军与亚人联军的激烈冲突早已展开,一干人等却被命令待机。 「说后援部队是很好听啦……但其实只是抽中倒霉的下下签。」 「被旁边的人听到会衍生问题的,拉札克殿下。」 被部下劝慰却还大方点头的人是正骑士拉札克。曾经担任志愿兵教官的他,随著内战恶化而回到前线。由于人脉广又剑术强,所以现在得以率领一个队伍,但他也因此行动受限而颇感拘束。 特别是在只能旁观激烈战火,视线必须紧盯帝国的现在更是如此。 布署在爱西亚湿地地带的王国军分为四军团,其中的三个军团用于与亚人联军交战,剩下的军团就跟佛拉基亚帝国的精兵隔著国境对峙。 「……他们不会有所动作吧?」 「不会吧。要是配合亚人的行动攻击我们,就等于招惹神龙波尔卡尼卡。只要国土还在龙的庇护下,帝国就没法对王国出手。」 「这样的话,这对峙是在互相刺探啰……真的是下下签耶。」 跟部下做出同样结论的拉札克郁闷叹气。 战友们在搏命沙场,身在同个战场却被迫无所作为。拉札克是很为国家和朋友著想的骑士,因此这份心痛会不断地和他的骑士骄傲冲突。 「战友们,愿你们活著回来。要是没法幸存,至少要成全你们的骄傲。——可别输给这些忘记王国对他们有恩的无耻亚人族。」 部下们也怀著同样的心情,朝著压抑内心苦楚的拉札克点头。 拉札克是骑士中的骑士。他的想法表露出露格尼卡的常态:王国内的众多士兵都怀有高洁意志,以及对亚人的嫌恶与憎恨。 也因此,大部分的王国军都没有察觉到。 ——这种毫无自觉就轻视亚人族的态度,正是亚人族不愿收起武器的最大理由。 2 一剑就将对手的手腕连同骨头劈断,再反手一挥砍断惨叫男子的颈项。 背部溅上喷出的鲜血,同时翻个身,钢剑就朝绕到背后、外貌像蜥蜴的亚人脸正中央刺过去。接著踹倒脑浆四溢、翻白眼的尸体就算结束。 「哦哦、喝啊啊!」 停下脚步的威尔海姆,旁边倒了一个被撞飞过来的亚人。撞他的人是持盾的格林。以盾牌承受敌人攻击再反击的格林,防御术可谓卓越超群。精通后之先的格林,跟擅长先之先的威尔海姆,战法可说是天壤之别。 撇除这样的感慨,贯穿亚人的心脏。接著格林便跑了过来。 「威尔海姆!你没事吧?」 「看就知道了。」 「也是啦。我只是问问而已。这一区应该收拾完了。队长他们也……」 格林回头望过去,刚好是被击飞到天空的敌兵四肢被斧头砍得七零八落的时候。锋利无比的可怕战斧是波尔德的吧。宛如野兽吶喊的战吼响彻周遭。 「似乎结束了。去会合吧。到下一个战场。」 「希望下一个地方有稍微带劲的对手。」 「我觉得现在这种的比较好。……我不想死。我想活著回去。」 并肩赶赴波尔德那里时,格林手探入胸口触碰坠子。斜瞄一眼,威尔海姆对已经跨越无数战场却都还是没变的格林感到不解。 嘴巴嚷著不想死,却还是冒著生命危险冲进战场。大喊想活著回去,却用盾牌击杀想要自己性命的敌兵。——这不是极度扭曲的心态吗。 「那么,你是因为想死才战斗的吗?」 「————」 「应该不是。你不想死。可是,也不是想杀人。不如说在我看来,你比任何人都想活下去。」 仿佛看透了威尔海姆的内心,格林这么说。 对此感到火大的威尔海姆,咂个嘴就加快脚步,打算把连忙想追上来的格林给扔在后头。 「先锋队长和他的管家公回来了吗!威尔海姆,敌人怎样?」 在前来会合的脸孔中发现威尔海姆的波尔德大喊。威尔海姆举起染血的剑指向战场。 「没什么难缠的。最好往更中心杀过去。打断多少残枝败叶也没意义。要砍就要瞄准树干。」 「格林你咧?有没有什么不好的预感?」 「我的话……没有。我讨厌激战区域,但我赞成接下来这样行动。」 皮波特把话题丢给格林,结果他也同意转战他处。听了意见,波尔德重新扛起斧枪点头道: 「好,就这样干吧!老子也觉得打树枝落叶打腻了。不管是要狩猎还是战斗,都要挑大的才叫战士啊!出发,卓格夫队!跟著老子冲!」 「请等一下,少爷!还是先听听本队指挥官的指示比较好吧?梅札斯女史应该也在。」 「说什么蠢话,皮波特。要是就这样大摇大摆地回去,跋利耶尔子爵又要大放厥词了。所以要突进取得战果,让他闭嘴!这样才可以尽我所能给他点颜色瞧瞧!」 「给他点颜色瞧瞧啊……真像是少爷会说的话,但有欠妥当。」 见波尔德抡起又大又长的战斧,皮波特斯文的脸上面露苦涩,沈默以对。副官这态度,惹得波尔德豪迈大笑。 「就跟之前一样,遵从老子的判断,皮波特!没什么,又没有损失!而且,那个指挥官在开战前揍了威尔海姆一拳,我们可得回敬他上乘好礼呢。」 开战前的事被波尔德拿出来说嘴,威尔海姆皱眉。 「等一下。少趁机取笑人。一开始我就说过这没什么大不了的。而且就算要先动手,也该是由我亲自下手。就我一个人。」 「然后,因为不可能让你一个人去,结果还是全体队员都要去。」 威尔海姆龇牙咧嘴,身旁的格林耸肩答腔。对他这讨人厌的态度破口大骂之前,波尔德和皮波特都笑了。前者是愉快地笑,后者是放弃坚持地笑。 「最近格林也变得很会耍嘴皮子了呢!怎么样,皮波特。还会不安吗?」 「……好吧,我知道了。有少爷,有威尔海姆又有格林才是卓格夫队。就上吧。」 「你也是其中的一份子呀。不要忘啰,皮波特。——好,那么出发吧,小子们!」 波尔德朝天空高举斧枪,其他队员也跟著举高武器唱和。就这样,以大块头为首奔驰的团队,只有在情感上跟不上他们的威尔海姆叹气。 自己只想在战场上互相厮杀夺命,并不期待更多。 「结果却专门招惹到一堆不必要的多余事……」 想要化为钢铁。想成为一把纯凈无污染的剑刃。 但现实与愿望相反,威尔海姆每天都在累积多余的事物。感到厌恶的同时,想要往部队前头跑的威尔海姆突然注意到。 在战场的角落,有一朵孤零零摇曳的红色花朵——原来在战火中,花也会绽放。 「蠢毙了。」 ——为什么脑子里会掠过在贫民窟看到的花海呢? 3 ——爱西亚湿地地带攻防战,跋利耶尔南方子爵大本营 。 「在湿地地带北部又发现两处魔法阵!这样总计有八处!」 「画在地图上。位置要准确无误。」 冲进来的传令兵,于挂在墙壁上的地图留下红色记号。描绘爱西亚湿地地带的地图上,已经有四十个一样的红色记号。 战争开打后约六个小时,战场就不断传来发现魔法阵的报告。自从在卡斯泽尔平原吃了大败仗后,应对魔法阵就成了王国军的最优先事项。结果就是,自卡斯泽尔之役以后,亚人利用魔法阵所做的陷阱都没能达成亮眼的成果。 「再怎么说,这次的数量太超出常轨了。」 瞪著地图、俯瞰战场的莱夫面露险峻。 「果然是要像卡斯泽尔那次一样,进行包围歼灭战吧。」 「在应付方法都广传开来的现在吗?若亚人的大参谋无能到这种地步的话就要谢天谢地了,但假如不是的话,是不可能用这么再明显不过的手法的。」 「毕竟是亚人……有一半混到了野兽的血统不是吗?」 部下觉得没什么好奇怪的发言让莱夫动作停顿,接著用冰冷的目光瞪向部下。 「你说是因为混到了野兽的血统?那能作为轻视敌人的理由吗?假使遇上野兽就能轻松获胜的话,那你现在去猎一只白鲸回来看看呀?」 「是……啊,不……」 「无能又没想法的人就乖乖闭嘴。假如忘了脑袋怎么用,那留你在本营也没意义。——想去最前线活动身体吗?」 「真、真的是非常对不起!竟然自以为是地出嘴!」 朝著垂头丧气退出本营帐篷的部下冷笑后,莱夫再度面向地图。而身旁则是晃著蓝色头发身著军装的女子——罗兹瓦尔。 「说得真狠呢。他觉得是好的所以才讲出来吧。」 「善意的行为就一定会得到善意的回报吗?愚蠢。事物都会得到相对应的结果。既然轻率地给予劣评,那下场也会是一样。你有意见吗?」 「并——没有呀?因为我也很讨厌无能~之辈。」 见罗兹瓦尔摇头,可能是心理作用,莱夫愉快地鸣动喉头。 「绝佳判断。——我想听专家的意见。这次的魔法阵布阵,你怎么看?」 「完完全全地不自~然。不只数量,配置也很奇怪。依照这次布阵的法则来看,恐怕地图上的这里和这里,还有这一带都有密集的魔法阵。」 「我赞同。任谁一看都知道。这样的陷阱有价值吗?」 「明知是陷阱还是得破坏掉。有一种讨厌的感觉。……有件事我想确认看看,可以让我确认尚未发现魔法阵的这处地方吗?」 「有你的女骑士当护卫,我再派十个人陪同。千万别进入交战区域。」 在地图上,最接近本营的空白区域——依照布阵法则应该会有魔法阵。得到前往该处的许可后,朝著连目送都懒的莱夫优雅一鞠躬,罗兹瓦尔就步出帐棚。卡萝立刻靠过来。罗兹瓦尔朝著不安的女骑士微笑。 「我有事想确认。接下来要进入战场边缘。麻烦你护卫了。」 「这没问题……不过您又亲自涉足危险之处了。」 「还比不上你的——男朋友。跟最前线相比,接——下来要去的地方还算轻松呢。」 「格、格林才不是我男朋友!」 「我一个字都没提到格林·法先这号人物~呀。」 不打自招的卡萝红透了一本正经的脸庞。罗兹瓦尔看她这样,笑了起来,接著只用黄色的瞳孔凝视持续冒出黑烟和发出地鸣的战场,说: 「——史芬克丝,你在打什么鬼主意?」 4 决定深入战场中央的方针后,卓格夫队就像颗子弹一样勇猛突进。 势如破竹的他们接连粉碎挡住去路的亚人族。在绵密的合作攻击中,有疯狂肆虐的斧击以及精巧的盾术等不胜枚举的勇姿,但其中有个存在格外突出。 挥剑刮起风的可怕剑士——不,是「剑鬼」。 银色闪光断人手脚,突刺贯穿喉咙和心脏,毫无慈悲的剑技精准地葬送生命。接近他的敌人会被切割,就算拉开距离也会被瞬间接近然后被贯穿。 亚人族被精炼过的剑气震慑到无法动弹,使得战场上不断量产亚人之死亡。 「那、那是、什么啊……要跟那种东西战斗……」 有人战意萎缩,甚至丧失。在战斗前就知道压倒性的实力差距,接触后又会被无意义地屠戮。面对这现实而后退的年轻亚人,肩膀突然被某人碰触。 「——退下。挑战赢不了的对手只是有勇无谋。逃离这种敌人,人家不会嘲笑他胆小的。」 声音的主人顾虑害怕退缩的亚人,并往前走。 个头高到需要仰望,全身覆盖绿色鳞片,有著蛇头的亚人。手上的剑——中央是握把,两端是剑刃的双头剑。 「那边的剑士,请留步!依我所见,你是武艺高超之人。能否让人家直接担任你的对手呢?」 蛇人以高亢的嗓音呼叫,正在跳剑舞的影子停止动作。 威尔海姆放下染血之剑、紊乱吐气,喷发的剑气化为杀气刺向敌对者,光是用瞪的就让一群亚人浑身发抖。可是。 「真可爱的杀气。挺有模有样的嘛,小子。人家来陪·你·玩。」 对直射而来的杀气嗤之以鼻,高个子提起双头剑飞冲过去。于此同时,威尔海姆也蹬地回应。彼此的距离在一瞬间消弭。 旋转身子,使出纵向劈砍。电光火石的一击瞄准的是头部,却被从正下方伸过来的剑刃给弹开。尖锐撞击声和火花四散后,抽回被弹开的剑接著使出下一击—— 「啊哈!这样子可是追不上人家的速度喔~!」 「吁——!」 身子往后仰,双头剑已来至眼前。下巴被削到,紧追而来的连击一口气冲破防线。 这把武器有著两把剑刃,集攻防于一体的斩击编织成杀戮舞蹈。 「——是利布雷·菲尔密!蛇人族!『毒蛇』!亚人联军的台柱之一!」 在千钧一发的连击交织出的攻防激战中,有人道出高个子的身份。亚人——利布雷在别人的介绍下加深笑意,夸耀似地从嘴巴伸出长长的舌头。 「才不是什么台柱呢。这种说法,听起来不就像是根粗壮的柱子?用那种说法形容人家这种纤细的女生,不会太过份了吗。」 「至少你说自己纤细这种话,是恶梦级的玩笑啦!」 「讨厌,嘴好贱。太狂妄了。——让人想吃了你。」 才说完,利布雷的表情就骤变。瞳孔变细,嘴巴也发出蛇类的吐信威吓声。而且,杀戮舞蹈的速度一口气上升许多。 「——威尔海姆!」 以肉眼追不上的速度刮起来自四面八方的凶猛剑刃暴风,让威尔海姆只能防守。 被穷追猛打之际有人叫自己的名字。是格林,还是波尔德?是谁都没差。不管是谁,都不准插手。这个战场,这个好敌手,都只属于自己。 「哈、哈哈……!」 「——你在笑吗?」 「哈哈哈!哈哈哈哈——!」 笑声蜂拥溢出。冲动停不下来。在胸腔内膨胀的,就是欢喜本身。 在欢喜的催促下,用剑身承受步步进逼的双头剑。架开一招,剑光朝尚未恢复平衡的利布雷冲过去。利布雷硬是倾斜身体避过这一击,紧接著威尔海姆就踢中他身体加以追击。 「呃呜……!?」 出乎意料的威力让利布雷弯腰,但往上顶的膝盖撞碎他下垂的脸。淌血蛇头尚未垂落,画出弧形的斩击就瞄准他的喉咙逼 近。 「讨厌!挺有本事的嘛,毛头小子却还这么嚣张!」 斩击陷入左手,鳞片只承受攻击一瞬间,接著手腕就被切断了。但是,利布雷抓紧这瞬间的机会,压低身体一拳揍进威尔海姆的肚子里。 肋骨发出声响,内脏生痛。在这股威力下,威尔海姆的身体直接朝后飞出去。尽管在地面滚动分散冲击力,却还是没能完全卸除。混著血的胃液一口气从嘴里溢出。 「威尔海姆!可恶,我去助阵!」 「少、少说蠢话……!那家伙是、是我的……是我的猎物……!」 「——不,你错了。他是王国的猎物。也就是我们所有人的猎物。」 格林和波尔德站在呕血的威尔海姆前面,同时其他队员也散开来包围住利布雷,堵住他的去路。 「唉呀呀呀……围殴失去一只手的伤心女子,这样不会伤了骑士道吗?」 「我们就跟外表一样是群莽汉,欠缺讲起来好听的骑士道精神。」 「而且利布雷·菲尔密,我听说蛇人族就算断手断脚也会再生。」 「哦,真博学多闻。因为会累,所以我讨厌再生。」 站在包围网外头的皮波特说,利布雷则是举起失去手腕以下的左手回应。断得干凈的切断面蠕动,接著隆起的肉团形塑出左手。真是惊人的再生能力。 蛇目瞪视周围,四散的亚人们都被歼灭。利布雷难过地垂下眼帘,朝著逼近自己的卓格夫队敲手。 「贯彻实力主义,部队的能力也很够。那边的小子……是剑鬼吧。」 「喔!亚人军的大将也知道剑鬼吗!你发迹了耶!」 「请不要用大将这种毫无魅力的字眼。人家才不是那种人物呢。那种只有男人味的称号,只有巴尔加那笨蛋才喜欢啦。」 利布雷双手抱胸,长吐一口气,接著仰望天空。 「就算是人家,要一个人跟你们卓格夫队打也太吃力了。」 「那么,你的对手就只有我一人……!我要把你的头砍下来……!」 喘气的威尔海姆走向前,要求接续刚刚的舞蹈和剑舞。但是利布雷却朝他耸肩,接著高举双头剑—— 「是很想陪你跳啦……但差不多到了开幕时间了。人家感到很抱歉。」 「你讲——」 讲些什么鬼话,但却没时间确认。 一开始感受到的是空气中的变化。原本笼罩战场、混和杀气与鲜血的沈闷空气,开始转为带有温热黏性。 ——紧接著,手脚沈进「水」里。 「什么……呃!?这家伙做了什么!?」 「你们呀,太害怕魔法阵了。发现了一个就销毁一个……给预料到这点的人来说,不设个陷阱对不起自己嘛。」 「你说魔法阵……」 自从在卡斯泽尔平原大败之后,王国军在战场上就以破坏魔法阵为最优先事项。卓格夫队也是只要发现就彻底破坏魔法阵,在这次的战场上也已经毁掉一个了。 「魔法阵要输入魔力才能发挥效果。你们似乎太害怕那效果了,但其实打从一开始魔法阵就是在发动状态了喔。」 听了利布雷的话却还是不懂意思。感觉穿著战铠的身体像泡在水中一样,手脚沈重,连呼吸都很困难。不只威尔海姆这样,周围的我方人员全都如此。 然而,却只有利布雷丝毫不受影响。 「这些是蓄积魔力的魔法阵啦。然后全~部被你们破坏了。所以说,蓄积在里头的魔力就流了出来,通过藏起来的正牌魔法阵,接著好戏就上演啰。」 「为了什么要绕这么大一个圈……就算一开始有正牌魔法阵……」 「要是准备很明显的巨大魔法阵,你们就不会靠近了吧?先洒一点饵,才能钓到真正想要的……而且,战场可不只有这里。从今以后,你们就再也不敢随便碰魔法阵了。」 皮波特挤出声音发出疑问,利布雷从容不迫地回答,说出这次的战场状况,以及未来的战场情势,还有巴尔加·克罗姆威尔的策略。 利布雷仰望天空。跟著往上看的话,就会发现空中已经被染成紫红色。变色的天空覆盖整个战场,恐怕那就是魔法的效果范围。也就是说—— 「要分辨人类与亚人,就是外观和身上流的血液。本以为不过如此而已,但光是如此,似乎也就足以把我们的世界割分得够开了。——从现在开始,我们将要扭转情势。」 5 「这个感觉是……!梅扎斯大人!」 「被摆了一道~呢。今天的战场……不——对,自卡斯泽尔之后的魔法阵都只是幌子,一切全是为了这个真正的魔法阵所做的——布局。」 卡萝难受到跪地,身旁的罗兹瓦尔皱著眉头瞪著魔法阵。 离开本营去调查魔法阵,魔法阵却在调查途中忽然发动,而且效果范围大到包含整个战场。 结果就是全身像浸泡在黏液中,呼吸和行动都有困难。 「呼吸……身体,好重……!」 喘气的卡萝满身大汗,莱夫派来的士兵也一样。看样子魔法阵造成的影响有个人差异,不过所有人全都跪在地上呻吟。 「如果这个魔法影响到整个战场……」 「不是如果,而是——正是如此。恐怕亚人不会受到影响。接下来就是让在陆地上的亚人屠杀在水中的人类。卡萝你赢得了吗?」 「我不想去想。既然这是魔法的效果,那梅札斯大人您可以解除吗……?」 「解读出魔法阵的术式是有可能阻止~啦——不过,正因如此。」 说到这儿,话语中断,罗兹瓦尔仰望紫红天空,眯起异色瞳双眸。这时,「那个」在她眼前翩然落下。 「——就知道你会来这里。」 「假如要说有谁可能阻止这个魔法,以至今的观察来看,道出的答案是你。这次劳心又劳力,要是魔法阵被毁了,我会很伤脑筋。」 说话毫无抑扬顿挫、身披白袍的少女翩然落地——是长袍里头蕴藏可怕阴森之气的魔女史芬克丝。 「你会在意我让我很——惊讶呢。害我差点吐出来。」 「拥有高度专门知识的人很重要。可以的话,很想让你帮忙把不完美的我变成完美……」 「老师有尝试过,但失败了。而你就是在过程中诞生的失败作品。——必须消灭。」 面对史芬克丝的邀请,罗兹瓦尔断然拒绝。听到答复的史芬克丝举起手,指著一名难受不已的士兵,然后—— 「——刚刚就是你的回答?」 白光一闪——在眨眼间飙窜的光芒贯穿士兵的喉咙,使对方的头部蒸发。接著又一人、两人、五人。总计出现六具无头尸体。 「啊、啊啊……」 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看著杀戮上演的卡萝愕然失声。 就算行动没有受阻,光芒的速度和威力也难以回避。凭本能就知道,假如对方的手指心血来潮稍微偏向自己的话,那就要跟这世界说再见了。 磨练的剑技还有高昂的斗志,在这怪物面前都毫无意义。 「我再问一次。你愿意帮忙把不完美的我变得完美吗?」 只是修饰用语,内容还是要挟。她就是要罗兹瓦尔的身或心之一屈服。 但是,罗兹瓦尔却对著指向自己的毁灭手指摇头。 「我应该说过。——我一定会杀了你。」 「真遗憾。」 淡淡应答后,史芬克丝的手指发出白色光芒。 光芒就在卡萝的眼前,直接瞄准罗兹瓦尔射了过去。 6 战场 处处都有哀嚎和临终惨叫闯进威尔海姆的耳朵里。 「唔——!」 双膝用力到发抖,同时拼命呼吸,才勉强站起来。头好重,手脚酸软疲累。不管多么大口吸气,需要的氧气都无法充满肺部。 同样的现象也发生在波尔德他们身上,恐怕其他战场也一样。而且是只对王国军——只针对人类才有的效果。 「就算给予人类十倍的死伤也会输,这是人家的意见。而现在的状况是巴尔加的答案。给予你们一百倍、两百倍的死伤,你们也还是不会改变态度吧?」 「开玩笑!就算战到最后一兵一卒,我们也不会臣服于你们!」 利布雷摇晃双头剑,用战斧插地撑著身体的波尔德则是破口大骂。觉得他很吵的利布雷皱眉,以长舌头指向喘气的士兵们。 「有骄傲是好事,但非得互相伤害到灭掉其中一方才满意吗?所以人家才讨厌野蛮又下流的男人。讲话一点建设性都没有。」 「……你的意思是,想要进行有建设性的对话吗?」 打岔的是脸色苍白的皮波特。额头冒著汗水的他继续说: 「在这场战争的胜负中,你期望什么?」」 「那还用说。——安宁。不会被不分青红皂白杀害,不会被不可理喻践踏,我们亚人能够确实安稳地过著每一天。我们就是为此而开战的。」 「……跟巴尔加·克罗姆威尔的声明差很多呢。」 「是那个笨蛋讲话太极端了!……不过,让巴尔加变成那样子的是你们人类。人家也想朝那家伙的憎恨火焰投入理解。为此,你们人类就得败北和做出让步。」 虽然想法不同,但利布雷也期待亚人族获胜。他目光离开皮波特,双头剑朝向波尔德。 「砍杀不能动的骑士是最下流之举,但要是能挫折人类心灵的话,就让人家利用你们的威名吧。一旦歼灭卓格夫队,士气也会瓦解吧。」 「……你以为我们会就这样让你动手吗!」 「人家也很心痛呀。可是,人家是利布雷·菲尔密。就算有期望和不期望的事,都要将獠牙插进人类好彰显亚人族的怒意!波尔德·卓格夫,就请你死在这里了!」 说完,利布雷的修长身躯朝波尔德跳过去。在头上旋转的双头剑化为斩击风暴,盈满杀意意图切割大块头躯体。每个人都忍不住别过眼。 ——而就在此时,剑鬼的一击从旁袭来。 「吁——啊啊啊!」 「你还能动……!?」 掌握身体能动的程度,威尔海姆以最小的动作破风斩击。利布雷立刻用双头剑弹开斩击,但剑鬼的穷追猛打还没放过蛇人。 一下瞄准落地的脚,一下瞄准后仰的脖子,一下瞄准闪避攻击的身躯,剑刃没有停歇。铿锵摩擦声和撞击火花四射,剑舞与杀戮舞蹈在战场上互咬不放。但是—— 「虽然逞强但太钝——!太慢啦——!太虚弱了——!现在的你赢不了的!」 被压制住。这是当然。面对在陆地上互砍都平分秋色的对手,却只能用像在水中挣扎的动作应战。在这种状态下互相拼搏,根本不可能会赢。 即使如此,威尔海姆不允许自己不抵抗就倒地。 「为了同伴而送上门的姿态很伟大,不过到此为止了!」 「开什么玩笑!谁是为了他们——」 利布雷的叫喊,在威尔海姆的心中点燃一盏灯。可是,手的动作跟不上愤怒。宝剑被双头剑弹开,下一击逼近毫无设防的身体。要被一刀两断了,这样的确信让血液冻结。 接著是轻微冲击,和沐浴在热烫鲜血中。 「——啊啊,真的专门抽到下下签。」 「皮波特——!!」 波尔德仿佛呕血般的绝叫。在威尔海姆眼前被砍到倒地的是皮波特。他的身体从左肩被斜砍出深深一道伤口。 009 因为他挺身挡住利布雷的斩击,好保护威尔海姆。 「……别让威尔海姆死!不能让他死!」 仰躺倒下的皮波特,用至今未曾有过的大嗓门叫喊。其他队员听到后都奋起,逼使沈重的身体面对利布雷的双头剑。 根本不可能会赢。缓慢的动作被舞动的剑刃掌握,接二连三在战场开出血花。 「……住手。」 被皮波特庇护,即使如此还是因伤跪下的威尔海姆低诉。卓格夫队的队员,就在自己站不起来的时候一个一个倒下。 「住手啊——!」 喊出涌上来的激情。那是朝向利布雷,还是朝向不惜牺牲性命保护自己的队员们,连他自己都不知道。 这段期间,双头剑切割队员的声音依旧无情响起。尸体逐渐增加。 「你们都是好男人。……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谁知道,为什么呢?我也不知道。……不管怎样,就是不能让威尔海姆死掉。因为那家伙,是露格尼卡王国的剑!」 丢掉剑、架起盾牌的格林正面防御住利布雷的斩击。精通承受敌方攻击的战术在此开花结果,格林奋战的时间比其他队员还要长。 但跟被一击毙命的队员相比,也只多撑了五招。 「——咳呃!」 盾牌赶不上,双头剑在格林的咽喉浅浅挖出了一道伤口。受到致命伤的格林翻白眼,盾牌脱手,整个人倒下。血沫在伤口膨胀,盾牌卫兵手脚痉挛。接著毫不留情的一击朝格林挥下—— 「嘎啊啊啊啊啊——!」 被死亡逼疯的身体跃起,威尔海姆朝利布雷飞扑过去。意料外的反击让利布雷反应慢了半拍,两人纠缠在一起倒向地面,滚进坑洼。 两人轮流占据上方的位置,在滚进坑底之前都在互殴,边流血边发出野兽吶喊。剑鬼与蛇人就这样滚进最后的战场。 7 ——朝罗兹瓦尔放出的白光,速度濒临肉眼能捕捉的极限。 因此卡萝无法完成自身的职责,只能束手无策、眼睁睁看著罗兹瓦尔蒸发。但放弃的心境马上转为惊愕。 「……吓我一跳。」 「我说过了吧?我是要杀了你的人。」 史芬克丝按住挨揍的腹部,头一次痛苦喘息。而成就这件事的人毫无疑问就是躲过白光,在一瞬间拉近距离挥拳的罗兹瓦尔。 她摇晃蓝色头发,做出微举双手的动作。 「魔法阵的影响因人而异……差异在玛那的循环性。也就是说,越有魔法使者资格的人,受到魔法阵的影响就越强。这样一来事情就简单了。越是资质低下的魔法使者,在魔法阵中也越能不受限地行动。」 「我听说你是魔法专家……」 「只是知识比大家丰富罢了。不过,没办法亲身——实践。这一代的罗兹瓦尔·j·梅札斯是个完全不会用魔法的天分低下之人。所以,才能杀了你。」 罗兹瓦尔边说边从怀中掏出拳套,戴在双手上。将拳头化为钢铁凶器,按照字面的意思杀死眼前的怪物。 「为了这一天,我自幼就锻炼体术。希望你能让我充分发挥。」 垫步快速,猛拳如风。迅猛使出直击的话连岩石都能粉碎的威力,顷刻间史芬克丝被逼得只能防守。 卡萝屏息,看著罗兹瓦尔使出的体术看到出神。武艺与架势完全无异于高手,已经抵达就连天才也要花二十年才能到达的领域。 自幼开始锻炼的那番话不是夸张,而是铁铮铮的事实。 承受威力足以劈断大树的一踢,史芬克丝轻盈的身体朝旁边飞出去。罗兹瓦尔脚蹬地追过去,拳头将魔女往下敲,让她呈大字形贴在地上。接著拳雨 朝著稚嫩的脸孔粉碎头盖骨,使之陷入大地。但是—— 「……超乎想象。是我观察不够。」 史芬克丝的身子眨眼间离开地表,飞至空中,擦拭嘴角。内脏受伤了吧,鲜血不断溢出嘴巴滴落。 仰望逃到空中的敌人,罗兹瓦尔愤恨地扭曲嘴角。 「你以为逃得了吗。」 「就这样待在你碰不到的地方,瞄准你攻击也是一种方案……」 「————」 「但我放弃。你八成也准备了击落我的办法。」 在罗兹瓦尔不放弃的眼神中看穿了什么,史芬克丝决定谨慎为妙。外表年幼的魔女往上飞,离罗兹瓦尔她们越来越远。 「梅札斯大人!那家伙,魔女逃跑了!」 「看就知道了。——要追是不可能了。还有,不要叫『那个东西』魔女。」 卡萝惋惜地说,不过罗兹瓦尔不睬。她卸下拳套,爽快地放弃追踪,接著走向魔力供给过多而在发光的魔法阵。 「复杂的术式与其说是为了追求魔法效果,不如说是为了令其难以解除而动了些小手脚吗。那东西对我的评价似乎——很高,但还是太小看我了。」 蹲在发光的魔法阵旁,罗兹瓦尔边玩弄土边这么说。然后,伸指进魔法阵,闭上一只眼睛。黄色瞳孔诡异闪动,下一秒——突然就听到像是玻璃碎裂的声响,罗兹瓦尔脚下的术式碎散。 魔法阵带来的效果消失,呼吸困难和手脚沈重的状况也跟著消失。红紫色的天空像是想起原本的颜色,卡萝在恢复夕照的世界中站起来。 「身体……!不对,梅札斯大人,刚刚魔法阵造成的损伤呢……!?」 「要影响战况,光只有五秒钟就很要命了。更何况持续了十分钟以上……好啦,会变怎样呢?」 「格林……」 将轻声呼唤心上人名字的卡萝留在视野一隅,罗兹瓦尔仰望恢复既有色彩的天空。 「果然,要在爱西亚消灭那个是不可能的啊。既然如此,决战会在——」 8 抵达坑底时,位在上方的是威尔海姆。 脸栽进过泥泞里,所以先吐掉口中的泥土,接著龇牙咧嘴咬断利布雷想要挣脱纠缠的手指,然后膝盖重击他腹部,再往后退开。 回过神时身体状况已恢复,于是重新握好爱剑指向利布雷。起身的蛇人也架著双头剑,两人面对面瞪著对方。 「魔法阵的效果已经断了呢。也不赖。斩杀不会动的对手不符人家的性格!」 「闭嘴,混账东西!王八蛋,竟然敢动他们……我饶不了你!」 「同伴被砍所以气炸了,原来剑鬼也有像人类的感情呢。」 利布雷的嘲笑,却让威尔海姆喉头一哽。 愤怒激情上涌到胸膛,感觉在血管里流动的不是血液而是岩浆。但是,这股愤怒的泉源来自何处,连威尔海姆也不知道,只能予以否定。 「不要乱讲话!我只是剑!就只是一把剑而已!才不会为了谁……!」 才不会为了谁生气或悲叹。美丽的钢铁,不需要那些感情就能完成。 正因如此,威尔海姆他—— 「原来如此,不是不能懂呢。你现在,正在脱胎换骨的过程中。」 「——哼!」 「过来吧,小宝宝。人家教你——怎么发出呱呱落地声。」 威尔海姆踏地,果敢用力地砍过去。 为了迎击,亚人联军最强战士抡起双头剑。 9 「皮波特!皮波特,醒一醒!不要死,皮波特!!」 抱起气若游丝的皮波特,波尔德大叫。皮波特轻轻睁开眼睛,开始浑浊的瞳孔看到波尔德后,嘴角扬起微弱的笑容。 「少、爷……这样子、根本……不像您……」 「别说话!不对,继续说话吧!不要死!一旦失去意识就完蛋了!」 呼吸断断续续的皮波特抓住波尔德的颈部。他脸上血气尽失,伤口淌出的血流变少了。任谁一看都明白他受了致命伤。 不承认的,就只有在场的波尔德。 「少、爷老是……疏忽脚边……请要、留心……」 「弥补老子不足之处是你的职责吧!老子不许你放弃职责!」 周围的人都不再呼吸困难。但不只皮波特,绝大部分的人都已倒下。还有几个人有呼吸呢?在那之前,继续这样下去的话—— 「少、爷……多、谢关照……了……」 「——皮波特?喂,皮波特!?不要讲蠢话!睁开眼睛啊!皮波特!」 吐出一口长气后,皮波特的身体失去力气。波尔德拍打他脸颊,用力撑开他眼皮。但是皮波特的身体文风不动,就像没了性命。 不,不是好像,而是真的没了性命。波尔德好歹知道这点。之前在战场上看过无数尸体,现在皮波特只是加入他们而已。 只是自己始终不愿意承认罢了。 「————」 「皮波特?」 皮波特的尸骸猛然震了一下。茫然的波尔德一脸不可置信地俯视皮波特。原本闭上的眼皮,现在缓缓张开。 然后,皮波特的双眼捕捉到了波尔德。 「皮波——呃!」 目睹奇迹的波尔德想要呼唤对方的名字,但皮波特的手指却陷入了他的脖子。脖子在剧痛和惊愕下后仰,皮波特的双手顺势直接绕上去,想要折断他的颈椎。 简直就像死去的皮波特要带波尔德一起上路似的。 「嘎、啊呜……!」 脖子被勒紧,波尔德的意识开始远离。皮波特发疯了?怎么可能。应该不只皮波特这样。到底发生什么事?视野一片白,就在这个当下。 「——!」 压在波尔德身上的身体,被持盾的格林给撞飞。两人几乎是交叠倒在地面上,但格林就这样站不起来了。反而是皮波特起身,发出如兽类的声音,双手朝失去意识的格林伸过去。 毫不留情的手指,挖开格林的要害夺去他性——本应如此。 「呜喔喔喔喔喔——!!」 波尔德的战斧带著豪风,从毫无防备的皮波特背后将他砍成两半。甲胄等物在这威力之前如同纸片。从正中央被剖成两半的皮波特倒卧在地,一动也不动。 是尸体。如今的皮波特,成了真正的尸体。 「————」 然后,扛著战斧的波尔德周遭被死去的卓格夫队员们包围。熟悉的脸庞失去生气,虚无的眼神紧盯著活人。波尔德大笑。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被操纵的尸体。让尸体活动的恶魔花招——魔女史芬克丝的尸体游戏。 保全骄傲而死的战士,但魔女却玷污他们的死亡。当魔女的恶意寄宿在他们尸体上的时候,波尔德被迫理解到这点。 「魔女……!魔女、魔女魔女魔女魔女魔女魔女魔女————!!」 他发出灌注诅咒的叫喊,誓言要向不在现场的邪恶本尊复仇。 战斧呻吟,粉碎才刚死去的部下尸体。波尔德用斧击葬送逼近而来的尸兵,边敲击死亡边大笑。笑声持续不断。 笑著笑著,笑到最后,波尔德的哭喊声响在战场上回荡不绝。 10 剑舞和杀戮舞蹈交织成银色闪光。这一幕,终于要迎向最后结局。 在连血液都要为之冻结的精湛剑艺中,威尔海姆的速度更添锋利。像跳舞般操作双头剑的利布雷无法弹开所有攻击,身上开始累积伤口。 惊人的剑术能力,是超越想 象的剑术才能,和自我锻炼到甚至连血泪感觉起来都像温暖所带来的恩赐。 对活了很久的利布雷来说,很难找到并驾齐驱者。但如今这等剑艺——而且还是如此年少的少年所有,实在值得惊叹和称赞。 想到他的未来就觉得打冷颤。不只剑技,他的人性面更让自己这么认为。 尚未完成。还不完满。不够成熟。还看不清自己的青春期少年。 ——想要变成钢铁。想变成一把剑。少年这么吶喊。 以为这样命令自己,就能一直挥剑挥下去吧。他的斩击之重和锐利都不是半吊子的人可以抵达的领域。但是,以双头剑交锋的利布雷灵巧地带过利剑,同时感受到:灌注在剑刃里的激情热度并非无机质的钢铁。 是感情的热度。钢铁本身绝对不会发热。会被感情热度左右而让剑刃变得激烈的,除了人心别无其他。渴望成为剑的剑鬼,终究是人类。 「呵呵!」 「——有什么好笑的!」 激战中见利布雷笑,满脸是血的威尔海姆吼叫。 「没有啦……只是想到不管砍人还是被砍,木偶都不会因为对手而燃烧热情。果然还是要生存方式互相撞击,要会流血流泪的对手才能让人家燃烧热情呢~!」 是呱呱落地声。 火花的闪耀、互相敲击的轻快声响、践踏地面、发出的咆哮,全都是呱呱落地声。 每一击都是催生,斩击带有情感,剑击破口大喊放马过来。 既非钢铁,更非鬼魅。现在在这里的,就只是一名名叫威尔海姆的少年。剑刃交锋的对手是一介人类,而跟他面对面的自己是一个亚人,方是这场战争真正的本质。 勉强卸下上下连击,旋转身子的威尔海姆砍过来,斩击逼近脖子。利布雷抬起双头剑,承受斩击——接著双头剑剑刃碎裂,这一击就这样直接刺进脖子。 视野染成一片红。但是,威力衰退的钢剑无法穿破利布雷的鳞片。剑卡在脖子上,利布雷以没有碎裂的另一头剑身扫向威尔海姆。 种族差距,与生俱来的特质差异为战斗分出胜负。——内战的理由,就在这里。 「结局……不一样呢。我们没法理解彼此吗?觉得稍微了解了你一点,是人家的错觉吗?」 按住胸膛的伤口,持剑戳向仰躺倒地的威尔海姆。死亡迫近眼前,但少年充满杀意的眼神却不认输。 见到与高洁无缘的执著,利布雷的心被悲伤支配。 「你果然是人类,真真切切到令人家伤悲。同时,你们是威胁这点也没变。所以很遗憾,再见了。」 不能让你活下去。在战斗中拉出对手的人性却这样是搞什么东西!大概会被这样骂吧。但是,对一个人类有好感,和身为亚人的自豪,是两码子事。 利布雷·菲尔密的立场,让他不能以个人情感为优先。他知道,自己的一言一行全都会被亚人族仿效,因此—— 「等一切都结束,人家会到你坟前供花。——供奉火红的热情之花。」 扬起双头剑,一面希望期望至少不要给剑鬼太多痛苦,利布雷带来死亡。 ——白光从后头贯穿利布雷的胸膛,就是在那瞬间发生的。 11 以为死亡降临的那一瞬间,却没想到会目睹对方的性命在眼前燃烧。 「——咳呼!」 嘴巴吐出血和长舌头,颤抖的利布雷一脸惊愕地转头看向背后——看著突然出现在后头的魔女史芬克丝。发出白色光芒的手指正指向他。 「你……打算、干什么啦……」 「是。其实我遭遇出乎意料的打击,现在正在撤退。这段期间,我想要有实力的人保护我,因此就拿附近的你当候补人选。」 低头看到胸口开了一个洞,触碰不会流血的伤口,利布雷浅浅一笑。 「这样啊……可是人家看不出你有拜托的意思耶……」 「谈判的时间很宝贵,只好让你早点死掉当傀儡。请放心。我听巴尔加说过你的存在很有价值。因此就算你变成尸兵,我也会彻底做好防腐处理。要·深·思·熟·虑。」 「巴尔加…那个白痴。我早就…跟他说过…不可能驾驭得了……」 抓紧剑身受损的双头剑,利布雷与史芬克丝对峙。史芬克丝对他的态度感到不可思议,歪著头说: 「基于负伤和疲劳等其他问题,我判断你的抵抗毫无意义。」 「就算毫无意义,也不会坐等死亡到来。……人家可是亚人族的骄傲。——人家可是利布雷·菲尔密!不要瞧不起人家,臭女人——!!」 裸露牙齿,身体前倾冲出去。他的冲劲和速度充满了霸气,让人想不到他已经濒死。可是—— 「本来不想弄太多伤,但没办法了。」 白光宛如迎击大炮,干脆地贯穿利布雷的胸部、膝盖和脖子。血液蒸发,身体被开了无数个硬币大小的洞后,利布雷倒卧在地。 「魔…女……你…做什么……」 「————」 「巴尔…加……之后…交给你……」 分不清是怨言还是遗言,总之利布雷的头部被白色闪光射穿,脑袋里头还顺势被搅拌一番。亚人族的最强战士就在此断送性命。 以剑交锋,即将分出胜负之际,上好敌手却在眼前被杀,威尔海姆气到叫不出声。 史芬克丝就在威尔海姆面前,用手掌触碰利布雷的尸骸。 「我会跟巴尔加说他是战死沙场,保全他的名誉。我有学到这种说法能讨人高兴。那么……?」 「站、站住……」 史芬克丝站起来,威尔海姆朝她射出杀意好制止她。但是面对敌意,少女表现得却像是轻风拂面。 「用不著觉得害怕,我不打算加害于你。快点离开这里,为下一次备战。要·做·足·准·备。」 「开什么玩笑……!你要、放过我?你打算干嘛?战斗……给我应战……!」 「——吓到我了。在这种状态还说那什么话。」 原本面无表情的史芬克丝,在听到威尔海姆的话后目瞪口呆。接著不住点头,兴致盎然地望著他。 「怎么看都是没法战斗的状态,即便如此却还渴求战斗。我不懂。是因为我的感情不完整吧。看样子,你似乎也是要·仔·细·观·察的对象。」 「观察……?」 「憎恨到痛苦的巴尔加,还有悲伤挥剑的利布雷都是观察对象。不过,身上的愤怒凌驾死亡的你,也是其中一人了。——我满心期待下次的观察。」 丢下这些话,史芬克丝就背过身。威尔海姆勉力撑起身体想要制止她,手脚却动弹不得。然而相较于无法动弹的威尔海姆,有人动了。 「……利布雷。」 眼神失去光彩,利布雷·菲尔密的尸体站了起来。成为表情虚无的尸兵后,利布雷丝毫不睬威尔海姆,而是跟著史芬克丝走。 就这样,修长身影与娇小女孩的身影,扔下威尔海姆从战场消失。 「……可恶!」 咬牙切齿到臼齿要碎裂的地步,诅咒没法动的自己的威尔海姆挤出这两个字。 瞪大眼睛,跪在漫天烟尘的战场角落,像咒杀一样满盈憎恨地这么说。 「给我记住……给我记住!你一定会后悔的。后悔让我活下来……我一定会让你后悔!可恶、可恶——!!」 呕血吶喊拉长尾音,剑鬼的败北为这一天的战场分出胜负。 直到被友军找到,甚至被带回军营,威尔海姆的悔恨都未结束。 大家都知道,唯有魔女的头颅落地 ,方是结束之时。 12 ——爱西亚湿地地带攻防战,作为继卡斯泽尔之后吞下的第二大败仗,铭记在历史上。 虽然没像卡斯泽尔战役那样一面倒,但王国军的伤亡却将近卡斯泽尔的一倍,是内战开始以来人为伤亡最大的战役。 投入战役的王国军在短暂包覆全战场的魔法阵效果下,战力大幅下降。这段期间所受的伤亡占了整体的六成以上。 大本营沈重地接受这个结果,并将败战的责任归咎在解放双重魔法阵——也就是破坏最多魔法阵的阵营,莱夫·跋利耶尔南方子爵因此被当成战犯,进而被贬职。 莱夫对结果表达强烈抗议,要求大本营再度审议。但是,他本来就被怀疑谋杀前任指挥官克莱曼卿,众多部下又都举发子爵至今的残暴与蛮横不讲理,因此失去辩驳的立场。最后不但没能恢复名誉,连诉愿都被废弃。 以南方子爵为首的诸多武官被迫承担责任的期间,王国军内部因损耗了大部分的军队,不得不重新拆编。败战爪痕深深刻画在军队里,其中又以勇猛果敢为名的卓格夫队最为惨烈,生存者仅十一人。 波尔德·卓格夫、格林·法先和威尔海姆·托利亚斯的名字也名列其中。包含副官皮波特·阿南西在内,卓格夫队共有六十九名人员战死,而且每个人都化为尸兵,最后被波尔德杀死。 以此战役为契机,内战进入末期。往后的历史是这么陈述的。 这不单单是历史,参与战争的每个人,往后的生存方式都因此大受影响。 波尔德·卓格夫对魔女的恨意增加,倒向排斥亚人派。 格林·法先因伤及声带而无法发声,善良的女友因此难过不已。 而威尔海姆·托利亚斯自这天开始,他的剑道产生迷惘,决定要为自己的生活方式寻求答案。 ——他追寻的答案一个人是找不到的。但是,得到解答的日子很快就逼近眼前。 五幕 1 ——爱西亚湿地地带的大规模战斗结束后,过了一个多月。 这段期间,国内没有发生什么大战役,表面维持稳定。 但是,一旦观察过王国的内情,要是听到有人标榜这一个月很平稳,那可不是被嘲笑就能了事的。 加上爱西亚的损害,王国军伤亡人员超过四成以上,军队难以再做大规模编组,还要为战力大幅下降而烦恼。 而这类煽动的风声也并非与卓格夫队无缘。毕竟,以副官皮波特为首,包含元老队员在内,共近九成队员死亡,要重现濒临崩毁状态的队伍,基本上是不可能的。 以强焊闻名的卓格夫队,能够称为平安无事的生还者仅有威尔海姆和波尔德两人。但肉体姑且不论,两人的精神都受创了。 在那次战役所受的伤完全没有愈合,直到现在都还在溃烂生疼—— 「总觉得,你咄咄逼人的感觉比之前更严重。」 看著默默埋头练剑的威尔海姆,少女突然这么说。 ——地点在王都贫民窟一角,黄色花海旁边的大广场。 部队正在重组,威尔海姆现在尚未被发派,新的战场也尚未底定。每天活著就是在累积郁闷,因此在这边专注练剑成了他最近的例行公事。 如此一来,遇见在这里打发时间的少女的机会也增加了。在锻炼中被她说三道四早已习惯了。不过—— 「——啧!」 「啊!你刚刚咂嘴了!」 虽然习惯,但不代表不会不耐烦。没有遮掩之意的咂嘴惹来少女不快。 「像这样明目张胆地咂嘴,感觉很讨厌。麻烦可以不要这样吗?」 「我要在哪练剑,在哪咂嘴,都是我的自由。就像你在这里无所事事浪费时间一样。」 「不要那样讲嘛。看花可以让心灵丰富……应该这样说吧?」 「真感谢你为浪费人生做了良好解释。」 彼此互呛后背过脸,已经成了默契。 休息时间到这里,结果还要被烦。虽然很愚蠢,但要是换地方感觉就像认输了,这又让人火大。结果,就是两人的邂逅次数持续累积。 「要我说的话,浪费时间的人是你吧。士兵真是闲差呢。我看你这阵子一直来这边玩。」 「……军队正在重组,暂时没地方去。做这种事也不是我的本意,反正我没有理由被你说是来玩的。」 「不是很开心地在那边咻咻挥剑吗?……只不过最近都不开心了。」 「——你懂什么!」 感觉被说中,为了帮自己找台阶下,所以口出恶言。 自己不是来玩的,但享受练剑的时光是事实。——不对,对自己来说,这段时间正是自己生命的充实之处。 而现在没法专注练剑也是被少女说中的事实。 『过来吧,小宝宝。人家教你——怎么发出呱呱落地声。』 ——在爱西亚湿地地带,利布雷说过的话和双方的交手掠过脑海。 自己被逼到了几乎要被夺走性命的死路。 要是没有人来打岔的话,死的应该是威尔海姆。可是,战斗却被中断,那一天的对决就这样永远停留在那里。 「你~眉头又皱起来了!还这么年轻,等到皱纹不会消失,你就丢脸了。」 少女不知何时站在沈默的威尔海姆面前。威尔海姆对自己竟然一无所察感到吃惊,少女则是朝著他用手指拉高自己的眼角。 「眉头皱起来的话,眼神会像这~样变得很凶,还会让人觉得你浑身带刺……大家会怕你怕到不敢接近喔。」 「吵死了,跟你没关系吧。而且说我年轻,我已经……」 「十八岁。看起来跟我同年纪。对吧?」 少女指著他还眨眼,威尔海姆没法回嘴。她说对了。而自己脸皮又没厚到拘泥于无聊的小事,想将之蒙混过去的地步。 「喏,你看嘛。这点岁数眉心就有皱纹可是很丢脸的。反正都会生皱纹,不如用看花来做出笑纹吧?」 见他别过目光,给出最后解答的少女嫣然一笑。 接著像跳舞一样旋转,威尔海姆被她随风摇曳的美丽红发给吸引目光。然后,当红发消失在视野角落,取而代之的是黄色花海闯入眼帘。 已经不知是第几次,只要和少女邂逅就会被迫欣赏的花海。 所以,也已经习惯少女接下来露出的自豪面孔以及提问。 「——你喜欢花吗?」 到底是想要什么答案啊?而威尔海姆的答案也始终没变。 「不,我讨厌。」 他摇头这么回答。 2 「你又去城邑区啦。」 从贫民窟要回营房,就遇到用庞大身躯堵住入口的波尔德。 他抱著粗壮的手臂,用严厉的视线俯瞰自己。威尔海姆咂嘴。 「怎样,有什么好抱怨的?」 「当然,虽说军队正在重组,但亚人的野蛮行径不知会在何时何地发生。连军中的文职、杂勤人员,就算休假也要随时待命以备不时之需。这就是老子……」 难得滔滔不绝的长篇大论在中途中断,波尔德闭上眼睛后重新称呼自己。 「这是『我』跟你被要求要有的举止。」 「————」 他一个劲地主张正确的言论,让威尔海姆背脊发寒。 本来这番话不应该是由波尔德,而是由他的副官皮波特讲述才对。而被这么叮咛的波尔德就会拍著皮波特的肩膀反驳。 ——波尔德·卓格夫在经历爱西亚湿地地带战役后,整个人变了。 外表没受什么醒目的伤,但他的内在产生变化,并强烈表现在态度上。 就像刚刚他停顿后的稳重表达,以及改用「我」而不是以「老子」称呼自己,处处都显示他发言时比以前更加注意自己的立场。简直就像死去的皮波特的幻影——灵魂在他耳边叮咛。 但是,最大的变化不是这个。只要跟他有点交情的人都知道。——当然,同队超过三年的威尔海姆也知道他有什么变化。 「你的剑术对现在的王国是不可或缺的。爱锻炼随你高兴,但至少要待在传唤下来便能立刻动身的地方。别忘了这点。我的要求就只有这个。」 说完,波尔德的脸上就只有带著严厉的苦闷情绪。从中看不出有转为笑容的征兆,而这正是他最大的变化—— 「反正不管怎样,砍杀蛮族的事用不著我下指令,你也会做吧。」 对亚人深不见底的愤怒与憎恨——过去的波尔德绝对不会有的阴沈情感,迫使威尔海姆察觉到胸口有奇妙的隔阂。厌恶品尝到这股作恶的感受,威尔海姆相较以前变得更常避开波尔德。 「不久又会有大型战役。这是梅札斯女史说的。要做好觉悟。」 威尔海姆沈默,波尔德拍拍他的肩膀就离开营房门前。 不派使者而是亲自传达事情,这点总让人感觉还留有波尔德的直率,但威尔海姆立刻舍弃这份感伤。 在城邑遇到少女,在营房前又遇到波尔德,让威尔海姆心情很不爽。 进了建筑物,在回到自己房间的路上跟营房长擦肩而过。对方好像想说什么,但威尔海姆用视线让他闭上嘴巴,接著就快步回房间。 王国军的营房散布在王都各区块,威尔海姆被分配到的营房是供作上级士兵使用。对尚未成为骑士的士兵来说是最顶级待遇,而且能减少与他人接触的个人房生活也不赖。也因为这样,不请自来的客人让威尔海姆动怒。 「你一大早就出门啊。」 「……你为什么在这?」 「我表明身份,营房长就帮我开门了。我本来跟他说在楼下等就好。」 「多管闲事。」 想起在走廊错身而过的营房长可怜兮兮的表情,威尔海姆就忍不住咂嘴。 在房间等他回来的人是卡萝。脱去骑士装扮,穿上女性打扮的卡萝不像平常那样带刺。终究是庸浅的女人,威尔海姆心想。 当然,他不会犯下脱口而出惹人生气的愚昧之举。毕竟认识也很久了。 「仔细想想跟你认识超过三年了,但像这样好好说话还是头一次呢。」 「我可没打算好好说话。快点出去。」 「一点都没变耶你。还是有点变了……只是又变回原本的样子?以前你的眼神跟野狗和疯狗没什么两样。」 「你是特地跑来吵架的吗?放假还这样真辛苦。我奉陪。」 威尔海姆轻轻发出剑气,卡萝眉头一动,但马上叹气。 「我也知道你不欢迎我。事情结束了我马上就回去。」 「你除了来吵架还有其他事?」 「当然,是格林的事。我跟你之间没有其他共同话题了吧。」 听到格林这名字,威尔海姆一脸嫌恶。自从受伤之后,格林就被扔在治疗院。当然,威尔海姆从未去探望过。 这很正常。探病又没意义,而且自己跟他关系也没多好。 但是,卡萝却亲自到威尔海姆的房间—— 「格林想见你。我是来告诉你这件事的。」 果然如威尔海姆所料。 格林和卡萝不知不觉间感情升温,后来成了情侣,这件事威尔海姆也有察觉。两个人要喜欢彼此是他们的事,但要来强迫推销温情,自己可敬谢不敏。 「当传令兵辛苦了。但是,我不打算照做。那叫白费力气。」 「你这人……」 「话又说回来,帮没法讲话的人传达意见,你还真灵巧啊。那家伙好歹会用笔写字吧……」 「——不要越说越过份,威尔海姆·托利亚斯!」 像是回敬他刚刚的行为,卡萝身上迸发出剑气。对此威尔海姆眯起眼睛,接著卡萝用力握紧手无寸铁的拳头。 「或许格林容许被你这样侮辱,但是,我不许你侮辱他!」 「感情很好嘛。但不要扯到我身上。」 彼此的危险视线交错,最后是卡萝先移开视线。威尔海姆才一哼,卡萝就缓缓摇头走向出口,然后说: 「或许白跑一趟,但我确实告诉你了。你好歹也回报一次战友吧。」 「我什么时候跟那家伙是朋友了……」 「格林认为你是他的战友。我以前也曾这么认为。」 撇下心虚的威尔海姆,卡萝迅速离开房间。门被用力关上后,威尔海姆不耐烦地躺在床上。 几度朝瞪视的天花板发出剑气,最后只有空虚盈满他胸膛。 3 那个地方充满腐臭和血腥味。 刺鼻的恶臭,让踏入小屋的巴尔加皱起脸。不过即使看起来老成的脸孔不悦地皱眉,他也绝对不会别过视线。 因为在这里的一切惨状,全都是自己的决定所造成的结果。所以他没想到要别开眼。 「……史芬克丝,进度怎么样了?」 没打招呼,就直接朝窝在屋子深处弓著背的小人影出声。长袍人影听到后站起来,用被血脏成黑褐色的袍子擦脸,然后回过头。 「过程要,仔·细·观·察……但不顺利。果然要重现缺损的关键部分术式,对只是母亲瑕疵品的我来说无法胜任。」 「明明是魔女却这么软弱……不,老朽只是在迁怒而已。」 看到巴尔加深深叹气,女孩——史芬克丝看向背后。 站在那儿的是浑身布满绿色鳞片的蛇人——曾经是利布雷·菲尔密的亚人。 「不忍卒睹啊。……太可怜了,利布雷。」 亚人族最强战士已经咽气,双眼失去生气。即便如此却还是站得直挺挺的,遵从魔女的命令挥剑。这是因为尸体受到能让死者活动的术式影响。 但只是单纯执行命令的尸兵,是无法完成利布雷的任务的。 「爱西亚的胜利使同胞热血沸腾,给予人类的损害也很大。明明这无疑是自这场战争开打以来,趁胜反击的绝佳机会……!」 「有你在就够了吧?还是说只要外貌还在,他的尸兵也能完成鼓舞我方士气的使命?」 「——不够。要站在同胞的前头,老朽的器量还不够。而且利布雷的领导者气势,内部空空如也的尸首根本不可能重现!」 瞪著变成尸兵的利布雷后,巴尔加用厚重手掌掩面。 爱西亚湿地地带作战战术进行得很顺利,给予王国莫大打击。本来应该乘著这股气势一口气压制敌人,却没想到利布雷会战死。虽然不甘心,但他的存在给亚人联军的影响远大过自己。 还好史芬克丝回收遗体,成功让他以尸兵的模式复活。但不管使用任何旁门左道的法术,都不可能让他恢复成原本的利布雷。 「就算复活,也没有灵魂。要重现『不死王的圣礼』真的好难。」 「少了利布雷继续打内战吗——没多少手段可以选了。」 「……但不是完全没得挑吧?」 史芬克丝眼睛微眯,巴尔加沈重点头。 当然,巴尔加有考虑到在战乱途中失去自己或利布雷的可能性。可以的话他希望是自己先走一步,但偏偏却反过来,或许这就是命运吧。 ——用要是利布雷还活著,就绝对没法用的方法来打倒王国军。 「那家伙没法眼睁睁看著这世界化为地狱。……假如这个世界会变得比地狱还要悲惨,那家伙会用蛮力阻止老朽吧。」 「那么,在那个地狱里,你想要我做什么?」 「掀开地狱的盖子,用人类的惨叫和临终痛苦来慰祭同胞的灵魂。我命令你成为这条路的引路人。——用我憎恨的火焰,将整个王国化为灰烬吧!」 在内心深处猛烈燃烧、永远不会消失的愤怒之炎,将所有激情当作柴薪焚烧,最终将会烧尽一切吧。 这场憎恨大火绝不会熄灭。接下来要将这股确信化为真实。 「利布雷死了,老朽活著。既然如此,那就是这么回事了……!」 以无止尽的恨意为燃料,巴尔加的脑内开始建构可怕的盘算。这是在「亚人战争」当中,就真正的意义上成为「契机」之役的揭幕—— 「——要·仔·细·观·察。」 也是决定「魔女」史芬克丝和众多人的因缘,并终结这一切的开端。 4 ——亚人对王都进行恐怖攻击的情况,不断地零星发生。 「什么。你该不会是剑鬼……!」 「喝啊啊啊——!」 在王都外墙,威尔海姆朝著对包围王都的高耸城墙做些小手脚的团体吶喊。 少数的冲动犯行,单纯是凭著亚人优势而亢奋到控制不了自己而做的。 由于军队的编组迟迟没有进展,威尔海姆加入了王都警备队,之后就像这样多次斩杀这类不法之辈。 「我、我们的奋斗竟然以这种形式……我诅咒你,野兽……!」 受了致命伤,腹部被贯穿的最后一人吐出鲜血和仇恨。可是这类恨意威尔海姆早就听腻了。他转动剑锋,确实地送他赴黄泉。 「少吱吱叫了,白痴。既然怕死,好歹象样地挥剑啊。」 「……那么,就努力、用你自豪的剑……再过不久火舌会在国内……王都也没 法躲过灭亡……」 「——?」 以诅咒而言,这段奇妙的发言未免有点太具体,总之对方还没说完就死了。 把死掉的亚人踹到一边后,其他卫兵终于跟收拾完亚人团体的威尔海姆会合。他们立刻就被眼前的惨状震撼。 「你、你、你是那个『剑鬼』威尔海姆……?」 卫兵是己方,但在道出那个别名后,连声音都变了。 不只敌人,也被己方的人畏惧。——这点威尔海姆也早就习惯了。 剑鬼的别名和威尔海姆的名字,现在都只是染血的恶名。 所以—— 「我是特蕾希雅。听到了吗?要这样叫我喔。你是……」 「————」 「你是……」 「——?」 「够了!你真的不懂吗?我当然是在问你的名字啦!」 鼓著腮帮子跺地的少女——特蕾希雅发起脾气。 地点是老地方的广场,时间是威尔海姆练完剑后。不甘不愿配合招手的她眺望花海的时候,突然出现这个话题。 「不要老是叫『你』或『女人』,要叫我名字啦。」 面对这么表达不满的特蕾希雅,威尔海姆的答复是自己又不知道她名字。听到这话她瞪大眼珠。确实,都认识三个月了,却还不知道彼此的名字。 特蕾希雅接著轻咳一声,莫名正式地报上姓名,也就是一开头那句话。 「特蕾希雅……」 不自觉念念看,感觉很有她的风格。仿佛给人置身在向阳处的微笑,虽然很多话却也有可爱之处。情绪起伏剧烈这部分有点难搞,但特蕾希雅——确实比花女这个称呼还要好听。 「慢著!干嘛不说话?有没有在听人讲话啊?」 「……嗯啊,不错的名字呀?」 「咦,喔……是、是吗?算了,被你这样讲感觉也不赖……」 「我之前都在心里叫你花女咧。」 「咦咦咦咦咦……」 只是多补充一句,特蕾希雅的表情就整个大变。一下害羞一下愤怒、脸蛋红通通的她想要踩威尔海姆的脚,但都被闪过。 「够了!你这人真的很讨厌!还有,你到底有没有要回答?」 「——?」 「你那什么我在讲啥的表情!?我不是问了好多次你叫什么名字吗!」 特蕾希雅再度跺地,威尔海姆还想说她为何这么生气——他对这么思考的自己存疑。本来这话题只要回报自己的姓名就好,这样的响应才正确,而且也没有惹人嫌的道理。 ——就算她对这个名字感到畏惧或嫌恶,那也没差。 「威尔海姆·托利亚斯。」 威尔海姆报出姓名,特蕾希雅楞了一下。 只要知道「剑鬼」这个别称在王国军中是怎么被传播的,那爱花的她也会感到排斥吧。一这么想,胸口就莫名喧嚣。但是—— 「威尔海姆。嗯,威尔海姆。威尔海姆。威尔海姆。」 「……不要念那么多次。」 「呼嗯~是个好名字不是吗?你这个人的形象就很符合这名字。」 是要报刚刚的一箭之仇吗,特蕾希雅这么说的时候眼中带著淘气。对此威尔海姆沈默,不知该怎么处理内心的情绪。 「不过话说回来,还真好笑。」 「啊~?」 「因为,从第一次见面到现在都三个月了……现在才知道名字,很奇怪呀。」 特蕾希雅吐舌,害臊地笑。光是她这样的举动,威尔海姆就觉得刚刚的情绪烟消雾散。很不可思议的,感觉身体变轻盈了。 「不知道名字很正常吧。我跟你对彼此又没有兴趣,就只是各凭高兴跑来这儿,照自己的意思度过而已。」 「是吗?可是,我对你不是没有兴趣喔,也不是不了解你。像是威尔海姆,你讨厌花吧?」 「……嗯,对啊。而特蕾希雅,你喜欢花。」 「没错!你看,就算什么都不知道,但并不是不想去了解啊。」 特蕾希雅「哼哼~」骄傲地挺起胸膛,威尔海姆忍不住嘴角上扬。以他而言,这笑容难得纯粹,不是讽刺也不是挖苦。 「对了,威尔海姆。——你喜欢上花了吗?」 立刻摩擦脸颊好掩饰脸上的笑容时,突然被这样问。 每次都有的问答题。——只不过,今天的问题意图略有不同。 「不,我讨厌。」 即便如此,威尔海姆的答案还是没变。看花又没什么好处。 对他来说,重要的事绝对无法靠赏花得到。 「是喔。既然如此……」 不过,平常在这儿就理应结束的问答,今天却还没结束。特蕾希雅摇晃裙摆转向后方,不让威尔海姆看见自己的表情。 「你为什么要挥剑?」 「————」 这是她从未问过的问题。 从初相遇后的这三个月,两人之间必定有著剑舞和花海。可是至今特蕾希雅从未触及威尔海姆挥剑的理由。 交换名字后,她进一步地踏进威尔海姆的内在。 要是平常的威尔海姆,若对象不是特蕾希雅,这会是被他回避的问题—— 「……因为我只有这个。」 但是,威尔海姆却在心境十分沈著的情况下,回答了她的问题。 关于剑的问答。为什么要挥剑?——答案在心中是再单纯不过。 只有这个。没错,威尔海姆比任何人都相信这点。 「————」 特蕾希雅只是沈默,没有任何只字片语。 就跟听了威尔海姆对花的问答后一样。 话多又心浮气躁的她总是重复提出的,答案不变的问答题——光凭如此,总觉得原本跟她之间的不确定关系就转趋稳定。 「————」 威尔海姆也没有不识趣地继续开口。 5 『没想到你会来。』 在床上坐起上半身的格林,睁大眼睛在纸上写字,拿给他看。 地点在王立治疗院格林的病房。不过,他的病房是同时容纳许多伤者的大房间。从床位的多寡就能窥见治疗院的繁忙。 「办完事后一时兴起。」 简短回应后,威尔海姆双手抱胸站在格林的病床旁。 跟特蕾希雅分开,双腿就奇迹似地跑来探望格林。跟字面意思一样,就只是一时兴起。没有排班,回去营房除了睡觉没事可干。就这样而已。 「还有啊,如果不过来,你的女人会很吵。」 『请不要那样说卡萝小姐。』 「……麻烦耶。不说总行了吧。」 自己讲一句,格林就要花时间用笔响应。他不挑纸也不润饰字句。直到一张纸被写满之前,两人就这样一应一答。 「————」 看威尔海姆焦急的样子,格林过意不去地笑,指指自己的喉咙。 喉咙上有白色伤疤,象征格林的发声器官严重受损。即使能发出类似呼吸的气声,却再也没办法发出能充作语言的声音。 『捡回一条命,运气很好呢。』 「……被那个利布雷砍到还活著,确实很幸运。」 『卡萝小姐呢?』 「你觉得我们的关系有好到会一块来吗?别开玩笑了。」 这次会一时兴起来探病,发生的机率足以与天崩地裂匹敌。而且要是关系形同水火的卡萝和他一块来,光想就让人倒抽一口气。只有那种情况绝对要避免。 「我没打算再 来第二次。你可要跟她讲我有来喔。」 『知道了。我会说的。』 得到首肯后可以暂时安心。这样一来,就不用担心卡萝会紧迫盯人碎碎念。要不是如此,威尔海姆也不会刻意来探病。 『队长怎么样了?』 「简直就像皮波特附身,恶心死了。好好干呀。多杀一点亚人。最近专门讲这些。话是没以前多啦……但却觉得比以前吵。」 据说波尔德也有来探病过一次,但忙到马上就离开,王国军现在混乱到极点,连士官都被迫要应付各式杂事。波尔德也不例外。 「————」 格林突然停下手,看著远方。曾看过他这种表情。那是在王国军公墓里,目送战友时所流露的表情。 所以自然就知道他是在悼念在爱西亚丧命的卓格夫队同伴。 倚著窗边双手抱胸的威尔海姆也回想起在爱西亚的激战。之前就反刍过那场战役好多次,可是都忘不了没能决战到最后的利布雷以及中断决战的史芬克丝,每次想到都一肚子火。 不过,这次不一样。刚刚掠过威尔海姆脑内的,是那时候—— 「……他们为什么要保护我?」 皮波特帮威尔海姆挨了一剑,因此殡命。而其他队员都遵从皮波特倒地时的吶喊,挺身对抗利布雷而被接连砍死。 格林也是。他也代替威尔海姆和利布雷战斗,最后留下永远都不会消失的伤痕,以及失去声音的永久后遗症。 ——搞不懂。他们没一个有胜算。假如魔法阵的效果一直持续,威尔海姆也会命丧当场吧。所以实在搞不懂他们那样做有什么意义。 「挑战赢不了的对手,你也变成了这副德性。皮波特和其他人都死了,我也……」 要是没有史芬克丝插手的话,自己也会死。而威尔海姆一死,卓格夫队挺身而出的行为就全都会变成白白送死。要是变成那样的话—— 「————」 「……你在笑吗?」 在低垂眼帘的威尔海姆面前,格林的反应有所变化。他抖著肩膀,震响沙哑的喉咙发出像咳嗽的声音,看起来是在笑。 出乎预料的意外反应让威尔海姆说不出话。于是格林拉近纸笔动手写字。 『抱歉笑了。我没想到你会有这种反应。』 「……那是我要说的话。我没想到你是会嘲笑他人生死的家伙。」 『我也是。没想到你会在意皮波特先生和队员们的生死。还有,居然会因为没被责备而不安。』 「——!?」 看著格林写到最后几个字,威尔海姆屏息。目睹令人难以置信的那段话,怒意立刻涌上心头,可是格林却摇头。 『没有人怪你,威尔海姆。我的伤,皮波特先生的死,我们都不怪你。队长应该也不认为你要为皮波特先生的死负责。』 这是事实。每次和波尔德打照面,都要听性情大变的他灌输思想。不过,他从未对自己抱怨或埋怨,也不曾追究过皮波特的死。 格林也不打算把失去声音的原因怪罪在威尔海姆身上。 当然,就算被人这样讲,自己也没理由自找罪受。没这必要才对。 『威尔海姆,你是我们卓格夫队的剑。只要你没输,我们就不算输。大家都这么相信,所以才会豁出性命。』 「——。少擅自认定。我的剑是我自己的,我不属于任何人。」 『是啊。这样就好。你那强悍激烈的生存方式只属于你自己。虽然是这样,但现在你已经不能只看自己了。』 「不知道你在讲什么。」 『你的生存方式是种理想,讲白点就是廉价肤浅。不过能这么活著的人就只有决定去实践、做出觉悟的人。我们办不到。』 格林写的字掺入感情,变得潦草:即使读得懂,但威尔海姆却不懂其中含义。 办不到,做不到。这些话是自己平常最讨厌的话。 而自己最讨厌的,就是讲出这些话的人的眼神。把放弃挂在嘴边、陈述怠惰的借口,却耍些小聪明的态度最叫人作恶。 「————」 然而,看著威尔海姆的格林,表情却跟那些人不同。 明明是用办不到、做不到当借口好放弃的家伙,可是看著自己的目光却不是死心与悔恨。 被他的目光直视,整个人就没法镇静下来。 『威尔海姆,我呢,非常憧憬你的强大。在卡斯泽尔平原遇见托尔塔的尸兵时,我深刻感受到跟你的差距,觉得你很厉害。队上的人也都是这样。远一点的人不知道,但只要靠近就知道你很厉害。』 「……不要擅自论断我。」 『对不起。可是,你也很自我。所以要论自我程度,我们是彼此彼此。我很期待。期待你能走得多远。』 ——走得多远?挥舞剑、化成剑,这么一来究竟会抵达何处? 他终于知道格林眼中那叫人无法理解的感情是什么。那是期待与希望。 放弃,认同自己办不到,但对可以抵达高处的人投以欣羡。 『其实在没声音之前,我应该先跟你说的。结果现在才讲。』 「————」 『那时候多谢了。多亏了你,我现在才会在这儿。』 无声道谢的格林朝著威尔海姆一笑,然后鞠躬。 脸上浮现的表情,是只有亲密才办得到的,货真价实的笑容。 ——那让威尔海姆感到十分难受。 6 「你喜欢上花了吗?」 「不,我讨厌。」 「你为什么要挥剑?」 「因为我只有这个。」 在互诉姓名和钦羡的表白后,接下来就是过著与之前无异的日子。 王国军还是一样没什么大动作。于是只能在没有编队的情况下担任王都的周边警卫,放假的时候就到广场跟特蕾希雅进行没意义的对话。 花的话题和挥剑的理由,不知何时,这些问答成了既定仪式。 威尔海姆的答案,还有特蕾希雅对此的反应,每次都没有改变。 本来是这样的——可是威尔海姆察觉,自己对这问答感到痛苦。 花的问答还没怎么样。自己对花朵的感情没有变。 但是被问到关于挥剑的事,心头就觉得紧缩。——每次都还会涌现焦躁。 在爱西亚皮波特的一呼,在治疗院格林说的话,他们投向自己的感情让胸口深处发疼。 「威尔海姆……干嘛一直盯著我看?」 「……没有,没事。」 「是吗?是说最好不要紧盯著女生的脸瞧,这样很失礼。」 「你看起来又不像被盯到不舒服。」 「咦?你、你这是什么意思……?」 「——?」 「为什么一脸不懂的样子!?刚刚的发展不应该是这样吧!」 在广场和特蕾希雅聊天的时候,发现自己就跟在练剑时一样沈著。 也注意到自己在练剑的时候,没法埋首专心。 原本只要挥剑就能满足,但现在和剑面对面时却觉得窒息。 自己简直就像—— 「——总觉得,剑像在哭泣。」 「——!」 想不透,凭著习惯挥剑时,被特蕾希雅这么说。 一瞬间,感情像是沸腾了。威尔海姆转过头瞪向她。 「……怎、怎么了?」 「你!你懂我什么了!你哪懂我的剑……!」 心灵被逼至死路,威尔海姆忍不住迁怒,但马上就后悔这么说。可是话语 一旦出口就覆水难收。特蕾希雅皱起眉,然后—— 「威尔海姆……你说的对,我没资格论断你的剑。可是我看得出来,你现在挥剑挥得很痛苦。」 「不要讲得很懂的样子。我哪有痛苦……」 「既然那么痛苦又厌恶,不如别做了?」 「别做了……?」 从未想过的事让威尔海姆皱起脸。特蕾希雅点头道: 「对。既然厌恶,那继续也没意义。或许这样很没责任感,可是没有必要扼杀心灵勉强继续下去。还是说……」 说到这儿,特蕾希雅停顿了会,转身面向呆若木鸡的威尔海姆,歪著脑袋说: 「——你背负著必须挥剑挥到这种地步的意义?」 ——不是问挥剑的理由,而是意义。 那是每次都会有的问答,只不过问题稍有更改。 挥剑的理由,是因为威尔海姆只有这个。 但是,挥剑的意义,指的是威尔海姆·托利亚斯这么做的意义。 「那种事,我不知道啦。」 「既然如此……」 「可是,我不允许自己拋下剑。」 威尔海姆说得强而有力,这次换特蕾希雅沈默了。 不允许自己拋下剑。没错,这无关威尔海姆这个人的意志,就是不允许而已。 「既然不允许……那就算会痛苦难过,你之后还是会继续挥剑啰?」 「对。——就算不知道,我还是会继续挥剑。我非得那样。」 就只有剑。除此之外,威尔海姆没有其他方法找得到答案。 威尔海姆像倚靠般紧握剑柄,对此特蕾希雅叹气。 「是吗。你有啊。——被迫活著的意义。」 「……被迫活著的意义?」 想都没想过的字眼,让威尔海姆受到冲击。 她知道皮波特和卓格夫队的牺牲,还有自己是被迫活著? 可是,她的双眼没有那种神色。清澈的蓝色双眼就只是凝视著威尔海姆。 「对。一定就是那个折磨著你,却又不让你放下剑。——我呢……」 「————」 特蕾希雅低垂眼帘,表情透著寂寞。 注意到她的表情变化,可是却没法立刻接著开口。 耳内深处,如今还持续回荡特蕾希雅的话。 「要是能找到就好了。找到你的理由。」 「……我的理由?」 根本不知道这番话是否与解决问题有关,毕竟这问题已在威尔海姆心中扎根。 你以为问题那么简单吗,少讲些无聊愚蠢的话。自己也是可以这样拒人于千里之外。 可是,威尔海姆却没这么做。 「这样啊。——既然我有的话,希望能找到呢。」 说完,他朝特蕾希雅点头。 被迫活著的意义,皮波特他们牺牲的理由,格林钦羡自己的答案—— 或许,那会成为重新将威尔海姆打造为「钢铁」的契机也说不定。 「没问题。可以找到的。——假如是你的话。」 毫无根据,但特蕾希雅就是微笑著这么断言。 而威尔海姆不知为什么,也没心情去反驳。 仿佛被特蕾希雅的话所吸引,得到答案的机会降临。 对威尔海姆·托利亚斯而言,对剑鬼来说,无可避免的决战时刻。 ——「亚人战争」的重头戏,露格尼卡王城血战的幕帘悄然升起。 六幕 1 ——潜伏在王国各地的亚人族,同时掀起大规模战火。 还深受前次大败仗影响的王国军,面对亚人族风起云涌的武装暴动以及大量尸兵的进击,反应跟处置总是慢许多步。庞大的受害报告涌入,使得大本营陷入混乱、指挥系统崩溃,最后各地的防卫工作全权交由各地的负责人做判断定夺。 「这方面的事不断地零星传入,但详细状况却不明朗。要是有把我们配置到某处,至少可以减轻当地的损害吧。」 将卓格夫队聚集在值班室,全副武装的波尔德低声说。 聚集在这儿的,是取代死去队员的全新卓格夫队。已被王国军编组,只是尚未发布正式公告,不过波尔德先前就去打过招呼的人全都聚集在这里。 当然在这些人里头,少不了威尔海姆和出院的格林。 「格林!虽然没法出声,但身手可没退步吧!?这可是重头戏喔!」 「————」 在波尔德督促奋起的呼喊下,格林不发一语敲击盾牌作为响应。对他气势十足的态度满意点头,波尔德瞪向值班室外头。 「没多久,应该就会要求我们出动,前往附近的战场。本来是很想立刻冲出去,但考虑到伙伴变多,所以不能轻举妄动。」 波尔德长篇大论的期间,威尔海姆静静地提高战意。 在迫近的战斗气息中,剑鬼和内心翻滚的斗争心正面相对。届时于战场上、于割取性命的当下,就能削除在花海中产生的迷惘。 假如是在热血与性命激出火花、赌上灵魂战斗的战场上,就能毫无迷惘—— 「不过,同时发动武装暴动还真是大胆的手段。应该是巴尔加·克罗姆威尔的策略吧。可是让亚人族统一步调联合进击,这招实在是很可怕。」 望向窗外等候通知的波尔德不经意地这么说。他抓抓自己的短发,厌恶地扭曲脸孔。 「不过,很遗憾,活动似乎没有波及到戒备森严的王都。虽然国内烽火连天,火舌却没能烧到重要的主堡。在最后关头掉以轻心,蛮族的智慧就是肤浅。」 虽说多少掺入了私情,但大抵来说威尔海姆也同意这意见。尽管王国各地都发生武装暴动,但就只有王都尚未传出任何受害报告。 尽管是不得已,但也住了好几年的王都市街。威尔海姆也不期望该处化为战场,那样会有很多人死伤。特蕾希雅和那片花海也不例外—— 「——等等。」 太奇怪了,威尔海姆的直觉这么说。这并非基于自己担心特蕾希雅的心情。 哪里怪怪的。而不对劲藉由某个单字成形。 「……火舌?」 波尔德所说的这个单字,威尔海姆记得最近有听过。搜寻记忆、回想起符合的场景时,战栗窜上背脊。 ——再过不久火舌会在国内寂起,王都也没法躲过灭亡。 说这句话的,是在王都周边进行破坏作业的一名亚人。当然,也可以视之为吹牛,但那是巴尔加·克罗姆威尔策划的阴谋。 王都里未曾发现过火苗,担任过王都警备队的威尔海姆很清楚。那群家伙放弃号召同伴,刻意将王都撇离目标。 ——这不合理。王都不可能不是目标。 既然如此,这次同时发起的武装暴动,便是巴尔加·克罗姆威尔的—— 「波尔德!外头的暴动是幌子!他们真正的目标是王都王城本身!」 「——什么?」 靠直觉连结到答案,威尔海姆靠近波尔德大声说。对他这番断定的发言,波尔德严肃的面容上浮现诧异神色。 心焦难耐。可是,这份确信如假包换。敌人一定会直捣我方要害。 「卡斯泽尔,爱西亚!想想让王国受到重创的战役!每一场都是设下显而易见的诱饵等王国上钩,这就是巴尔加·克罗姆威尔的策略!」 「……所以你的意思是,这次的暴动是声东击西,其实目标是主堡?」 「没错!你懂吧,波尔德!只要王都派兵去镇压暴动,亚人族再动用最大战力进攻兵力变单薄的王城,王国就会被攻陷!」 视事件和情况而定,这时的判断很可能左右亲龙王国露格尼卡的未来。 没有确切的证据。但是,威尔海姆相信自己的直觉。在战场上要是不相信直觉,就不能解释自己为何能活到今天。 「嗯……」 波尔德双手环抱进入思考模式,威尔海姆只能咬牙。 过去也曾这样。卡斯泽尔平原之役打到一半,小队长烦恼怎么应付第一次遇到的魔法阵的时候,威尔海姆建议为求生存只能前进,可是这意见却被驳回,结果整个小队只剩下威尔海姆和格林,其余全数阵亡。 这次根本就是那次的翻版。 假使波尔德驳回意见,那就算只有自己—— 「————」 心浮气躁的时候,有人从后方拍了威尔海姆的肩膀一下。回过头,是格林。他朝威尔海姆点头,朝波尔德举手。 注意到他的举动,波尔德看著威尔海姆和格林,接著深深点头,嘴角露出久违的狰狞笑容。 「——有意思。让我们卓格夫队闷闷不乐地守在王都,对大本营来说反而是绝佳妙招呀。这可真是痛快!」 「哦!哦哦哦——!!」 发出吼叫声,波尔德用斧枪柄尾重击地板。值班室响起巨大的金属声,听到的卓格夫队队员一起大叫。 在一瞬间就点燃全员的战意。室内的空气为之震动,吞没威尔海姆。接著波尔德扛起战斧,朝著被气势拋下的威尔海姆露齿一笑。 「怎么啦,冲锋队长!这种表情跟你不搭喔。」 「——你相信我没来由的话?」 「最后做判断的是我。我没打算让人说三道四。而且啊,我的直觉也认同你的直觉。就当是给皮波特他们的饯别礼,粉碎亚人的计谋吧!」 被波尔德的拳头推了一把,幸好有格林撑住往后退的威尔海姆。不能说话的盾兵苦笑。知道他在问「怎么样?」的威尔海姆甩开他的手。 「好,出发!我们卓格夫队是王国之剑!所以有义务对企图谋反的蛮族们执行正义!有人有异议吗!有人否定吗!」 「没有!没有!并没有!」 队员们朝著高举战斧鼓舞战意的波尔德咆哮。然后,心情愉悦听著他们大声回复的波尔德转头面向威尔海姆。 「威尔海姆!剑鬼威尔海姆·托利亚斯!敌人的目标是——!」 「——!那还用说。敌人的目标是王城,露格尼卡王城!!」 被质问的威尔海姆放声回答,于是战斧举向远处的王城。 接著波尔德深吸一口气,用被称做「猛犬」的音量吠叫。 「敌人接近露格尼卡王城!走吧,出发,卓格夫队——!!」 2 面对以迅猛之势冲向王城的卓格夫队,负责王城警备的卫兵们都做好了赴死的觉悟。他们的神色看起来让人错以为是整群战鬼,卫兵们是真的以为要被攻陷了。 「站好,怎么回事!你们这样还能称做是保卫国家中枢的卫兵吗!」 一名正骑士怒骂个个发抖的卫兵。眼神凶狠的正骑士俯视冲向正门的卓格夫队,然后厌烦地咋舌。 「带头的不是那只愚昧野狗吗……!给我站住,波尔德·卓格夫!」 「那是莱夫·跋利耶尔殿下!?」 听到制止声而抬头的波尔德,看到站在卫兵中央的男人后瞪大眼珠。站在那儿的就是在爱西亚湿地地带战线遇到的正骑士莱夫·跋利耶尔。 凝视停 下脚步的卓格夫队,莱夫挡在波尔德面前。 「战争时期搞什么鬼,波尔德!在王国有难期间你还带头作乱,就算被视作反叛份子也怨不得人!」 「在下为队上全都长得很可怕一事致歉。但是,我们并非来王城游乐。现下是分秒必争,事关王国存亡!」 「事关王国存亡……?」 两人在正门前互瞪。波尔德的豪气宣言,听得莱夫眉头深锁。而从战鬼团体走出来,与波尔德并肩而立的是威尔海姆。 看到剑气勃发的他,莱夫瞠目结舌,心情变得很差。 「又是你,剑鬼。」 「要怎么称呼是你的自由,但现在没时间一问一答了。敌人是冲著王城来的。」 「——意味著,暴动是调虎离山之计吗。但是你有铁证吗?」 他是个优秀人才。仅听了威尔海姆的简短断言,莱夫就立刻看穿亚人族的真正用意。可是,面对他要求证据的问题只能摇头以对。 「只是靠直觉啊。凭这理由就想冲进王城里,我佩服你们。——请速速离去,卓格夫队。王城的警备现在是我的职务。」 「巴尔加,利布雷,史芬克丝……全部一起上你挡得住吗?好大的自信。」 「……算上爱西亚那次,这是第二次了。不准顶撞上司!」 威尔海姆挑衅,莱夫咂嘴并朝他挥以铁拳。但是,威尔海姆只是头一偏就闪过在爱西亚湿地地带吃下的那一击。 「谁准你避开的……!」 「那时候你是指挥官,可今天不一样。既然没有被揍的理由,也就用不著被你挡在这儿。要挡路我就强行通过。」 剑锷与剑鞘撞击出声,中了剑气的周遭卫兵全都开始发抖。莱夫也是,头一次露出气势被盖过的表情。双方互相瞪视,气氛一触即发——就在这个当口。 「——好——哟,就由地位更高的我来下命令吧。卓格夫队正式加入王城警备的行列。」 拉长尾音的女子声音从王城发出。所有人看向城堡,便见两道人影走过来——著军服的女人罗兹瓦尔以及随侍在侧的卡萝。 「罗兹瓦尔·j·梅札斯……哼!」 「值此内战担任对魔特别顾问的我,和担任闲差的正门警备负责人……谁的命令比较优先,就用你最喜欢的阶级和地位来比较看看——吧?」 看到莱夫愤恨咬牙,罗兹瓦尔只是轻轻耸了耸肩。不过,她的话就跟蛇一样毫不留情,莱夫只能气愤地闭上嘴巴。 「什——么,又不是要你拋弃所有。今天有幸在场,说不定是挽回你的名誉的机会喔。凡事都要考虑。」 用称不上安慰的话斥退莱夫后,罗兹瓦尔看著威尔海姆。接著抚摸长至肩头的头发,嫣然微笑。 「你果然来~了。在卡斯泽尔选中你们……不对,选中你是正确的。」 「还是一样讲些让人摸不著头绪的话。不说这了,我们可以进去了吗?」 「讲些贴心话献个殷勤又不——会怎样。——当然,进来吧。」 本来就没打算多话,所以就跟平常一样冷漠响应。接著威尔海姆转头看向波尔德,被称做「猛犬」的他用力点头。 「好——!卓格夫队接下来就进王城!城内各处和主要场所全都由我们固守!分成十个班!班别就按照讲好的去分!」 以斧枪柄尾敲击地面,波尔德下达指示。卓格夫队立刻分成十个班,各班按照分配前往城内守备处。 「莱夫殿下就待在这里。城内由我们卓格夫队巡逻。务必别让亚人穿过正门。」 「——哼!那么理所当然的事用不著你提醒。连一只虫子我都不会放它过去。快点走开,一群野狗!」 斜瞄嘴硬的莱夫,威尔海姆一行人也冲进城内。而紧跟在后的罗兹瓦尔兴致盎然地闭上一只眼睛。 「都分班了,你还是单独行动——吗?」 「有管家公格林在。——虽然很烦。」 瞥了一眼后方,不出声的格林正被并肩走在一起的卡萝关心中。就算只有一方能说话,还是可以进行对话。对此威尔海姆轻声喷气。 「军队全都出去了啊。」 各班各自到城内就定位时,目睹冷清不已的通道和设施,威尔海姆低喃。 第一次进入露格尼卡王城内,是在被传唤至大本营会议的时候。可是那时候城堡里头人多到很夸张,现在却几乎感受不到人烟。 「因为在爱西亚损耗严重,使得上级士官全都被派遣至各地战线。而且这次的大规模暴动,陛下也亲自下令派兵前往受害情况大的区域。」 「那家伙……」 「不能轻视——国王的命令喔。——就算这点早被敌人料——中了也是。」 露格尼卡王室全都是老好人,个个都是不适合国政的装饰品。 虽是广为人知的传言,但似乎不是无中生有的胡说八道。 「那么,王城警备是空荡荡的啰?」 「就只留下了最低限度的近卫骑士,还有像莱夫殿下那种警备队吧?不打算明哲保身的陛下心胸十分——宽大,但身为国家主干,这样可能会——有点问题。现在为了王国安宁,陛下或许正在向龙祈祷吧?」 「最后还不是靠别人,就只有爱国情操能看——不对。」 讲到这里,威尔海姆的直觉又有反应。 既然亚人族是瞄准王城,那最终目标就是王国心脏,也就是国王本人。 而让亚人在王国全境暴动后,就能确实掌握留在城堡内的国王的所在位置——「亲龙王国」露格尼卡的国王在国家大难当头时一定会去的地方。 假如连这点都在巴尔加·克罗姆威尔的算计中的话—— 「威尔海姆!我接下来去确保陛下的安危!往楼上……」 「波尔德!我去礼拜堂!有意见吗!?」 打断想往楼上跑的波尔德,威尔海姆丢出自己的意见。这种顺从己身直觉的态度和话语,让波尔德瞪大双眼,随后笑了起来。 「——不,没事!万一有什么事,也别忘了卓格夫队的气魄!」 「谁知道那种东西啦。」 「那就问格林。格林!不要放掉威尔海姆的缰绳喔!」 格林用力敲响盾牌回应,威尔海姆皱眉。波尔德扛起斧枪,祝彼此好运后就各自跑开了。 「你是干嘛?为什么一直跟著我们?」 跟波尔德分开,前往王城地底的礼拜堂的时候,威尔海姆这么问跟了过来还充满干劲的罗兹瓦尔。对此她闭上一只眼睛。 「我也有我的目的。我的目标会出现在哪边,碰运气——的成分很——大……而这时候,我决定相信让我一见钟情的男人的判断。」 罗兹瓦尔的戏言,听得格林和卡萝楞住了。不过当事人威尔海姆却一脸厌烦地咂嘴,像是要逃离她的视线般往前冲。 「死了我可不管。我可没温柔到战斗期间会考虑到后方。」 「……你会开口提醒,让我觉得你变~了呢。」 「谁变了。就算要变——」 也只是威尔海姆这个人逐渐精炼为不通人情的剑而已。 果然这才是自己从剑里找到的答案。 ——脑里掠过特蕾希雅,不过威尔海姆咬牙挥别她的脸。 要是不这么告诉自己,就连自己都没法再继续相信下去。 简直就像为了背过眼不去看事实似的,威尔海姆笔直地往前跑。 3 ——踏进谒见大厅时,波尔德的皮肤感受到空气变得浓密。 这种斗气刺人的感觉,绝对是与强者交锋时 才会有的感受。没带部下,把他们派至其他地方是正确的。这个敌手恐怕只有自己承受得住。 「……威尔海姆那家伙,不管感谢他几次都不够呢。」 压倒性的斗气压力——最近频率锐减,但在练兵场与威尔海姆对峙时经常能品味到。对波尔德来说,是已经习惯的恐惧感。 让波尔德老实认同自己实力不如人的对手很少。并非他好强不服输。事实上,他的实力是高得罕见。 自幼就习武,活用优异的体格和才能走在骑士之路上。 在家世与才能的支持下,波尔德的人生可说是一帆风顺。和一个嘴巴啰唆、给人感觉像哥哥的随从一块儿走来,波尔德的步伐经常是顺风且迎向阳光。 而在波尔德这样的人生里添加新的色彩和掀起变化之风的人就是威尔海姆。自大又爱反抗的少年,让波尔德感到棘手的印象多到数不清。不过也因为承担了这样的辛劳,波尔德才拯救了威尔海姆。 从少年锐变为青年,他的剑芒之锋利,变成了对王国而言不可或缺之物。 皮波特也是因为明白这点,才会为了他献出生命。因为他看出威尔海姆的存在重要到左右王国和波尔德的未来。 而事实上,威尔海姆如今就决定了波尔德的生死。 「————」 边用深红血液为谒见大厅地板上的鲜红地毯染色,边挥舞双头剑的高个子转身面向波尔德。毫无生气的双眼,和腥臭又刺耳的呼吸声,完全没有一丝生者该有的存在感的蛇人利布雷·菲尔密。 可是,即便成为尸兵,依旧是亚人族最强战士,其斗气仍旧健在。 「史芬克丝不在吗。……但是,我要跟你算皮波特的仇。你这骯脏蛮族。」 故意口出秽言辱骂敌人,藉此鼓舞自己的战意。 不这样的话就会被扎人的斗气波浪给吞噬,让出先发制人的宝贵机会。这股阴森之气,这般差距,鲜明划分出身为战士的密度之差。 波尔德能够不屈服,是因为他已经品尝过几十遍这份败北感。 与威尔海姆·托利亚斯对峙,波尔德经常都是吃败仗的人。 「事到如今,早就不怕挑战必败之战了。——我上啰,利布雷·菲尔密!」 在头上旋转战斧,如野兽咆哮后波尔德用力踩踏地毯。巨大身躯宛如炮弹飞向前,抡著双头剑的蛇人立刻迎击。 激烈火花与钢铁互相摩擦,「猛犬」与「毒蛇」开始激战。 4 礼拜堂的大门前,倒著好几名失去首级的近卫兵尸体。 是人数少,但负责担任王城警备的近卫骑士。他们曾经奋战却落败了,地上的骑士剑和搏斗痕迹证明了这点。输家,亦即弱者,不配同情。这是威尔海姆的论调,但此时不知为何却有莫名感慨在心头萌芽。 或许是因为知道了这些亡骸是为了什么而战的缘故。 「————」 挥别感伤,威尔海姆手持爱剑敞开大门。门发出声响缓慢开启,清凉的风从礼拜堂吹进走廊。 建于王城地底的礼拜堂,是被皎洁的魔法灯照耀的庄严空间。左右两边并排著长椅,正面墙壁上雕刻著国徽神龙纹章。然后,在供人面朝雕刻祷告的祭坛上,站著两道人影。 「——在礼拜堂,王国的人会向龙祈祷。在帝国的话则向力量;在圣王国的话则向精灵,西方的都市国家就不知道了,但总是有让人祷告的对象吧。」 「那么,你们是来向谁祷告的?——亚人在礼拜堂,要向谁祷告,又祷告什么?」 「这个嘛,老朽的话,会是向同胞和祖先的灵魂祷告。至少老朽没有理由向其他事物祷告。」 沙哑的声音这么响应,两道人影——巨汉和娇小女童转身。 女童的身份已不用多说,早就知道的「魔女」史芬克丝。还有站在旁边的巨汉,他正是「亚人战争」的最大敌人,巨人族大参谋—— 「巴尔加·克罗姆威尔。」 威尔海姆说,巨汉点头,可是却没法窥见他的脸。因为巨汉从头到脚裹著白布,都到这地步了却还隐瞒外表。 「正是。而你就是『剑鬼』啰。原来如此,无所畏惧的神情和异于常人的杀气……就算是对战斗一窍不通的老朽都知道。不愧是干掉利布雷的剑士。」 「干掉利布雷?」 想到爱西亚的决斗,只能用屈辱来形容。 扭曲事实的魔女丝毫不介意剑鬼的视线,而是凝视罗兹瓦尔。 「你会来这里,就代表……国王没有来这啰。」 「我个人没理由那么执著。不——过,如你所料令我非常不爽。我要否定你的一切,最后践踏你的性命。」 史芬克丝毫无感情地说,伸出双手装备拳套的罗兹瓦尔回答。罗兹瓦尔轻轻旋转手腕,用格外有模有样的动作摆出准备格斗的架势。 她身后的卡萝手持长剑,格林架盾,同样做好战斗准备。 「很有勇气。区区四人就打算当我们的对手。」 「你们才是,以这么少的人数杀进主堡。很遗憾,你的同伴嘴巴不牢靠,所以这个计谋已经泡汤了。——就在这结束吧。」 「……知道作战的应该是被严选过的人,却还是有快死的人脱口而出吗。不,我不恨同胞。能够潜入到这里,就流程来说已是完美。」 「能够溜进城内真的很厉害。卫兵们在搞什么。」 「从地下水脉走秘密通道……现在已经没人找得到了。虽然寿命短暂,但就是为此而生的洞窟。」 巴尔加用脚跟敲地板,正大光明坦承入侵路线。可能因为计谋被敌方看穿,所以对方的应对很得体。威尔海姆忍不住咂嘴。 「过去,在人类与龙缔结盟约之前……这块地在盖城堡的时候,亚人族也有帮忙建设。当时,谁也没想到人类与亚人的关系会变成这样吧,真是讽刺。正因为有那时,才能成就今天的报应。」 「很宝贵的意见。只不过,人选很糟。听说除了头脑战以外你根本派不上用场。所以实质的战斗力就只有旁边的魔女啰。」 「……确实,假若是原本的我,是那样没错。」 巴尔加压低音量,威尔海姆皱眉。这话启人疑窦。而看到他的反应,巴尔加从喉咙深处发出低沈笑声。 「要是达成目标,国王应该会在这儿。想要加害国王,除了打倒近卫兵以外别无他法。你认为老朽会没准备任何手段就前来挑战吗?」 「少绕圈子。」 「真无趣的人。……史芬克丝,启动术式。」 威尔海姆直截了当地说,巴尔加便命令身旁的史芬克丝。闻言,她仰望巨大身躯,微微歪头问: 「这样好吗?一旦开始就很难停止……不,是不可能停止。」 「没关系。原本为了报答同胞,老朽就没打算活著回去!」 巴尔加厉声说完,脱去披著的白衣。底下隐藏的是外貌凶猛的秃头老人。不过,巨人族特有的肌肉身材都还在,值得一提的是他的肉体仿佛像岩石,以及肌肤上的紫色纹路——发光的魔法阵。 「——在身上画魔法阵!?那什么术式!?」 「我应该说过。你们人类会向龙祈祷。既然如此,老身就是向同胞和祖灵祈祷!」 卡萝尖叫,巴尔加严肃回答。以老人的肉体为根基的术式启动,身上的纹路光芒增强,巴尔加从怀中掏出一个东西——小箱子。 「过去,巨人族曾为人所畏惧的证明!巨人始祖之骨啊!」 「只凭一片骨头,就算用上『不死王的圣礼』也无法重现尸兵。但是,假如是要供给血脉相 传的子孙莫大玛那量的话,就另当别论了。」 「想用巴尔加·克罗姆威尔的肉体重现巨人始祖吗!」 「把亚人族的骄傲和坚持深深刻划在你们眼底,用你们的身体和灵魂去感受吧,臭人类——!!」 巴尔加吶喊,并将白色骨片朝自己的胸膛正中央戳进去。 接著,史芬克丝使用的「不死王的圣礼」效能,因巴尔加·克罗姆威尔肉体上的魔法阵而增幅,完成了可怕的计划—— 「哦!哦哦!哦哦哦哦哦——!!」 如野兽吼叫的声音越来越大,发声源也逐渐变高。原因在于出声的巴尔加肺部变大,巨大的身躯倍增后又再倍增,整个人变成名符其实的巨人。 几秒后,术式发动的光芒收敛时,塞满礼拜堂里头的人是—— 「这就是巨人族的始祖……?不就只是怪物吗……!」 仰望庞大身躯的卡萝说话时声音在颤抖,因为里头含著恐惧。但是,没有人因为这样责备她。 巴尔加的躯体直达礼拜堂天花板,身高至少超过十公尺。地底空间容纳不下他的身体,因此他是呈现弯腰半蹲的姿势。突然,巨人往前伸手。 看起来慢得恐怖的动作——但速度足够称之为暴力。 「——闪开!!」 威尔海姆立刻大喊,朝旁边一跳,躲过从正前方逼近的凶恶掌击。罗兹瓦尔也一样跳向旁边躲开,格林则是为了保护卡萝而冲到手掌前。 来不及做好准备的他,用盾牌承受足以匹敌巨兽冲刺的威力。不到一秒抗衡就被瓦解,整个人连同卡萝都飞到门后的走廊去。 「你们——」 「那个笨蛋用往后退抵销冲击了!没空理他们,过来啰!」 朝著关心他们的罗兹瓦尔叫喊,提醒她注意后,威尔海姆重新握好爱剑。剑鬼瞪著巨大化的巴尔加和飘在半空中的史芬克丝。 「魔女」丝毫不睬他的视线,「巨人」仰视开始崩塌的天花板。 「巴尔加,这边可以交给你吧?我·打·算·执·行下一个阶段。」 「随你高兴。——老朽,要为利布雷报仇。」 「那就这样。巴尔加,要·好·好·加·油。」 「……承蒙你照顾了。虽然你也许不懂这样的人情世故吧。」 自由的史芬克丝离去之际对巴尔加的话感到疑惑,不过还是什么也没说,就穿过天花板的洞穴,一下便消失不见了。 「史芬克丝……!」 「去追魔女。带上在走廊睡觉的那两人。」 魔女离开让罗兹瓦尔气愤不已,威尔海姆则是用剑指向走廊对她这么说。这话让她瞠目结舌,瞥视巴尔加的庞大身躯。 「你要一个人当巴尔加的对手?那——样不会太有勇无谋吗?」 「不能放著魔女不管。而且那家伙不擅长应付拳头和盾牌。以见招拆招为长的卡萝也一样,靠近她就砍。——这家伙是我的猎物。」 剑尖重新朝向巴尔加,威尔海姆释放出凶恶杀气。 「真帅气。骨头差点要酥了。要是能平安重逢的话我想给你个热吻。」 「不要说恶心巴拉的话,快走。」 「真的是很冷~淡耶。还是说,有心上人了?」 罗兹瓦尔不看状况,口气依旧轻佻。威尔海姆不屑地哼了一声。 一瞬间,脑内闪过红发少女,但他没说出口。 「祝你好运。」 「你也是,可别放过她啊。」 彼此杀气腾腾地要对方保重后,罗兹瓦尔就快速离开礼拜堂。在走廊跟那两人会合后,应该就会跑到楼上和史芬克丝交战。他们能否战胜魔女,就看他们的造化了。 那是某种信赖,只是威尔海姆没有自觉。 「我这可没心思去顾虑他人啊。」 「少骄傲,小子。像你这种家伙,哪能阻止老朽的悲愿——!」 巴尔加朝著压低身子持剑应对的威尔海姆怒吼,挥下巨腕。冲向威力超乎常轨的大手,剑鬼翘起嘴角。 强的话就办得到,弱的话就夭折。仅此而已。——跟意志的强弱哪有关系。」 5 踩地,使力抡起战斧从正上方敲下去。双头剑的一端承受敲击,发出摩擦声卸掉威力,但波尔德用超越极限的腕力强行突破。 斧击敲中蛇人的身体,鳞片和鲜血四散,利布雷整个人往后仰。 「喝——呀——!!」 波尔德咆哮,追击受伤却不吭声的敌人。沈重的斧头宛若伸长的手腕般挥动,以柄尾和斧刃使出连击。 面对这攻势,尸兵利布雷只用还存留于尸体内的战斗技术来防御。被他的闪躲和双头剑防御术给玩弄,最后失去平衡被斩击击飞。肩头和下腹都被挖出伤口喷血,但波尔德用力踏稳脚步。 强敌,毫无疑问是人生中遭遇的少数强敌。很难相信对方因变成尸兵,实力有所削弱。一想到敌人生前的实力之高就浑身颤抖,不知是因为恐惧还是战意高昂。 「喝啊——!热血沸腾!我热血沸腾啦,利布雷·菲尔密!」 其实,不管是何者,这个当下,战意就是真实。波尔德朝自己狂啸。 利布雷不具光彩的双眼看著即使染血还是奋起大喊的波尔德。蛇人对战士的吶喊毫无反应,只是用手掌旋转双头剑继续战斗。 利布雷·菲尔密的双头剑交织出必杀一击的杀戮舞蹈—— 「唔哦哦哦哦哦——!!」 内心因斩击风暴而胆怯,但是后退的鞋底感受到楼下传来的震动。激战的余波都传到这里来了,战友的奋斗点燃了波尔德的斗志。 ——自己老是疏忽脚边,皮波特死前不是这么说吗。 而现在脚下传来战友的奋斗,自己因此获得力量的现在,他会怎么说呢? 那还用说。 「你一定是笑著说:『我不是那个意思』吧,皮波特——!!」 杀戮舞蹈咆哮且逼近而来。波尔德振奋精神,扛起斧枪吶喊。 自己没有威尔海姆那样的技巧,没法像格林那样格挡,无法像卡萝那样灵巧,也没有罗兹瓦尔的见识。 因此,波尔德·卓格夫将一切赌在上天恩赐的肉体与才能上。 「——哦哦哦哦哦!」 010 宛如暴风的斩击切割身体,波尔德品尝到烧灼的痛楚与流血的滋味,于此同时高举的战斧伴随破坏性的威力,朝蛇人的正中央挥下。 冲击炸裂地面。然后,决斗分出胜负—— 6 灼热的白光瞬间蒸发接触之物。释放死亡热线,在地板和墙壁留下锐利伤痕,自在散播死亡的人,是有女童外貌的稀世魔人。 史芬克丝穿过礼拜堂的天花板,逃到王城一楼的走廊。而脱离地底战斗,阻止她做出更邪恶之事的人,是穷追不舍的军服女子。 「你也真的很缠人。要·排·除。」 「是——吗?你快点倒下的话,我就能变回淑女啰。」 脚蹬石壁,以三角跳跃朝飘在走廊空中的史芬克丝挥拳。史芬克丝左闪右躲避开拳头,但罗兹瓦尔再次踢墙,长腿在空中画出美丽的弧形。——踢击直接命中魔女,一口气扯低她的所在高度。 「格林,配合我!」「——!」 而从走廊前后夹击的卡萝和格林朝魔女进攻。面对同时攻击,史芬克丝旋转身子,形成魔力盾来防御致命剑击。 「呜——!?」 想当然耳,这使她毫无防备吃下格林的盾击。来自身后的撞击让少女身体大幅后仰,飞向走廊尽头——大会 厅。 「干得好!」 「——不,麻烦了。本来想在窄廊上把那家伙收拾掉的。」 卡萝对这结果大呼快哉,但感到失策的罗兹瓦尔却一脸不快。加上格林,三人追著飞出去的史芬克丝冲向大会厅。 ——接著,朝三人倾注的热线将走廊出口烧成死白。 「要·注·意。不管是怎样的猎物,被逼到绝境也是有可能张牙舞爪的。」 大会厅有天花板挑高的设计,史芬克丝就待在那儿,以死亡热线欢迎他们。朝著无处可躲的地方,在绝佳时间点攻击。 魔女深信那是避无可避的必杀一击。但是—— 「——?你到底用了什么机关?」 「没——呀,没什么——大不了的啦。」 从被热线烧灼而冒著白烟的走廊走出来的罗兹瓦尔一行人,个个毫发无伤。而史芬克丝的疑问,罗兹瓦尔用扔出原本披著的袍子来回答她。 「我的长袍是用能防御任何魔法一次的术式织成——的。」 「原来如此。用那个连同伴都一块保护了。准备得真周到,令我佩服。你真的很想杀我呢。」 「那是当然……不——过,这样的认知还太天真~了。」 一方在空中,一方在地面。虽然制空权被敌人掌握,却不减罗兹瓦尔的斗志。身旁被保护的卡萝,手持长剑摆出下段架势,同时往前进。 「劳烦您了,梅札斯大人。——可以稍微离开您的身旁一下吗?」 「嗯,自由发挥吧。差不多也该让她吓破胆了。」 虽是暂时的主从关系,但时间却长达三年。两人的互动令史芬克丝歪头不解。 「她跟你比起来能力不足……只是送死而已哟?」 「不准侮辱侍奉『剑圣』家族的当家雷玫迪斯的剑技,下流之辈。」 魔女的视线惹来痛骂。卡萝举起长剑,接著轻轻一跃腾空,直直砍向魔女。 面对这种不耍小把戏的勇往直前,魔女以发光的手指回敬。 「果然是送死……要·动·脑·袋。」 释放热线。人在空中又没翅膀的卡萝根本无法闪避。她立刻被热线贯穿,直接蒸发送命——但这一切都没发生。 「什么?」 「我应该说过。——不要小看雷玫迪斯!」 史芬克丝目瞪口呆,因为眼前的卡萝跳向旁边躲过了死亡热线。明明身在空中,却蹬著什么都没有的空间,而且还加速往上升。 然后划出半月形的斩击砍向毫无防备的魔女,左手的一半就这样被砍断。 「呜呃——!」 被切断的手飞出去,喷血的魔女身体往下坠。卡萝意图追击,但魔女用剩下的右手从旁发射热线。卡萝脚踢空中,勉强闪过热线。但是,魔女受的苦难还没结束。 「接招吧。——为了这一天,我这二十年来的努力!!」 等在坠下的史芬克丝正下方,罗兹瓦尔的拳头卷风上挥。 陷进年幼女童身体的拳击,透过拳套传达强烈的威力,骨头碎裂、内脏破裂的声响在大会厅里响起。 「——呃!!」 就算是史芬克丝,在这威力之前也无法若无其事。 在致命威力下吐出血块,可爱的容颜痛苦扭曲。不成声的声音被血和呕吐隐藏,飞出去的身体猛烈滚转到大会厅正中央。 少了左手而大量失血,又受到破坏性冲击而内脏全毁——一般人的话早在失血和剧痛下当场死亡,但对手是魔女的话就不能轻忽大意。 「在砸破脑袋,让心脏停止跳动前都绝不能松懈……哪。」 卡萝著地后紧盯著史芬克丝。罗兹瓦尔斥退她。但与其说是因为担心她危险,倒是因为个人理由优先的关系。史芬克丝的呼吸要由自己来中止。 罗兹瓦尔直接走向史芬克丝,准备给予致命一击—— 「……吓到、我了。被破坏到这种地步……咳咳!超乎、我的预料。」 吐血撑起身体的史芬克丝这么说。咳血的魔女脸上血气尽失,已经是无法行动的状态,可却还是激起难以言喻的恐怖。 「幸好、被切断的是左手……」 要在她做什么之前接近她,砸烂她的头颅——但是,跟罗兹瓦尔的拳头相比,史芬克丝以右手扯掉身上袍子的速度比较快。布被撕破,裸露出的少女白皙肌肤画著紫色纹路,跟巴尔加身上的图案一样。 「——亚尔·吉瓦尔德!」 死亡热线——吉瓦尔德的最强魔法自她口中咏唱而成。 原本只从指尖发射的热线,现在从她的整片小手掌发出。从五根手指和手掌发出的热线,成了只要碰到就蒸发一切的死亡爪击。 「————」 整个大会厅斜向消失,死亡热线从正面逼近。即使是罗兹瓦尔也很难避开。她喉咙因吃了一惊而堵塞。 并非已有死亡的觉悟。在白色热波碰到之前,有道影子挡到面前。 「——!」 是无声无语的青年架著盾牌,从正前方承受住了热线。 011 7 在仿佛墙壁逼近的压迫感下,巴掌接二连三拍击礼拜堂地板,天花板因此震动崩落。 「巨人」的巴掌只是掠过,威力就大到身体整个要被风压带著走。不过,即使头发被暴风刮乱,威尔海姆还是挤到巨手旁用力砍下去。 「没用的,小子!那种不痛不痒的攻击,哪砍得动真正的巨人!!」 可是巨人的手硬度超越岩石和钢铁,轻松弹开剑鬼的一击。 在反作用力下无法保持姿势,这时另一只巨手从旁边挥过来。尝试利用那只手当立足点跳跃来闪避,但立足点的速度太快,导致身体整个失去平衡,产生致命空隙。 「牛皮吹很凶——用这招了结你!」 「呃啊——!?」 巴尔加像拍虫子一样,朝置身在空中的威尔海姆拍了下去。即使立刻防御,但在压倒性的打击力道前根本毫无意义。全身上下都受到撞击,威尔海姆撞向礼拜堂的地板,然后弹起来撞进长椅之中,被埋在坏掉的椅子碎屑里,就没再发出声响了。 「这么简单。接下来,就毁掉整座城堡……」 「少得意忘形。」 「姆~?」 威尔海姆飞出木片堆,朝著连疑惑声都变大的巨人冲过去。即使出血量惊人,剑鬼的双眼却在战意下灿烂生辉。 弯曲身子避开急匆匆挥过来的右手,再一跃躲过接下来的左手,然后顺著手冲到臂膀上,朝睁大的巨大眼球刺下去。 就算皮肤硬度胜过钢铁,人体要害的脆弱度也不会改变。眼球被轻易刺穿,玻璃体喷得威尔海姆满身,巴尔加惨叫。 「呜喔喔喔喔喔——!!」 手感叫人心满意足。站在肩膀上的剑鬼拔剑,耻笑痛到乱动的巴尔加。 被击中的身体全身发痛,一瞬间的轻忽大意就让肋骨和一部份内脏被破坏。要是松懈的话会被涌出的血块堵住喉咙,仿佛烧灼的痛楚让呼吸都变得没把握。 可是,这才对。这就是战场。 「哦哦哦哦啊啊啊啊!」 威尔海姆吶喊,瞄准巴尔加按著伤口的手指。剑劈进关节,但还是太硬。斩击不奏效,不过不构成败因和绝望。 收回被弹开的手,这次把剑戳进惨叫的嘴唇。割破肌肤、穿透进肉里,还有挖掘到牙齿的触感。口内被蹂躏使得巴尔加再度哀嚎,用力朝嘴前挥舞的手偶然直击威尔海姆,旋转的身体剧烈撞向地板再弹飞。 用拳头敲向地面,硬是止住旋转的 势头。双腿发抖使力站起来,但起身的剑鬼对自己的惨状仅是咂嘴,然后瞪向巨人。 刺在嘴唇上的剑,距离掉落地面的威尔海姆太遥远。 「这就是战斗的痛……!老朽在耍小聪明的期间,让同胞们品尝到的就是这种痛吗!老朽是何等自以为是啊……!」 在咬牙的威尔海姆面前呻吟的巴尔加,手离开了伤口。接著,左眼的伤喷出红色蒸气,转眼间伤口就愈合。这段期间,巴尔加身体的纹路散发更强的光芒,「不死王的圣礼」发挥了可怕的效果。 「但是,在洗刷同胞的愤怒与屈辱之前,老朽绝不会输!不管你有多强,老朽都会让你知道你战胜不了亚人的骄傲——!!」 「有够啰唆……我说过了——意志的强弱跟胜败无关!」 威尔海姆语音方歇,咆哮的巴尔加以双手猛力打过来。 掀起强风的致命破坏力疯狂肆虐,为了夺回剑的威尔海姆果敢前进。对方是耐久力和再生力惊人的怪物,空手根本不可能跟他较劲。 巴尔加是战斗门外汉,不过就是凭蛮力攻过来而已。 没错,战斗无关意志。巴尔加把威尔海姆追到绝境,跟亚人族的志气与骄傲无关,单纯是因为「巨人」很强罢了。 「麻烦死了,你们每个都是!不要把多余的东西强加在我身上!」 只想成为一柄剑——这样的想法,却有多余的东西接二连三跑进来。 你的、他的,理由、意义、信念、骄傲、自豪。 战斗的理由有那么伟大吗?——挥剑的意义,是必要的吗? 『你喜欢上花了吗?』 不,我讨厌。非常讨厌。那对自己来说是多余的感情。 『你为什么要挥剑?』 我只有这个,因为我只需要这个,这理由就够充分了。 被钢铁之美吸引,憧憬钢铁的高洁,渴望成为剑本身。 「去死吧,人类!在王国灭亡的消息里再添一笔剑鬼的死亡吧!!」 「我的!一切!全都只属于自己!」 「你以外的人可不这么想!!你也跟老朽一样……!」 巨手和手指翻弄想靠近的威尔海姆。 陆续使出的威力敲碎地板,交错的语言射向剑鬼和巨人。 意气与意气、骄傲与骄傲的剧烈冲突。——并不是那样的冲突。走向战斗的面对面的双方,还有彼此的表达相去甚远。双方的目标也完全不同。 即便如此,只要有相争的两人,战斗就成立。 因此,能分出胜负的并不是看赌上什么,而是看力量强弱。 那是威尔海姆的理论,剑鬼深信自身强大的来源——正因如此,这场胜负已经底定。 因为相信自身和钢铁强大的剑鬼,这段期间凈是吸收杂质。 「咳、噗……!」 「——这次真的要结束了。」 没法全部躲开,正面受到拳击的威尔海姆跪坐在墙边。左臂被压烂,破皮的额头流出大量鲜血堵住视线。 而巨人朝著无法动弹的剑鬼,缓缓举起握紧的拳头。 威尔海姆默默地凝视上方的拳头。只要那个挥下来,自己的肉体就会被毫不留情地砸烂,转化为喷血肉块吧。 「死亡」就在眼前。至今给予众多人死亡的自己,终于也要死了。 剑也不在手边,找不到握著它继续挥舞的理由,就这样于此—— 「结束了,剑鬼。不久你就能在地狱看到我和利布雷了——!!」 拳头落下。就这样,威尔海姆的命运被冲击给压个稀巴烂—— 「——格林!!配合我!!」「——!!」 在即将完结的瞬间,听到女子声和男子的沙哑声,接著冲击波撼动礼拜堂。 8 ——就在罗兹瓦尔要被热线消灭之前,格林冲到她前面。 「————」 根本不知道有没有胜算,也没自信可以幸存。胜算和自信都跟格林无缘,之前的人生不过都是厄运肆虐的结果。 因此在这瞬间,格林朝白光举盾的结果,也是他的「厄运」的赏赐。 「区区盾牌……」 热线是防御不了的攻击。切割王城大会厅,将波及到的近卫骑士尸体给蒸发。既然有贯穿铠甲的威力,那盾牌也会迎向同样的末路。 「格林——!」 承受白光的剎那,卡萝惨叫。平常严肃的她其实骨子里很温柔善良,只是用玻璃般的外壳保护脆弱的心。所以她个性看似坚硬,实则脆弱,让人想要支撑她。 而总是被人支撑的自己却在想这些事,未免太不自量力。 ——就像现在,临战之前才刚被她的贴心所拯救。 「————」 沐浴在热线下,盾牌的握把变得高温烫手。手就像插进煮沸的锅子里头一样疼痛,但格林死都不放掉盾牌。 自己不会用剑,又失去了声音。正因如此,不能再放掉最后这面盾。 「我的亚尔·吉瓦尔德被——?」 前方释放魔法的魔女惊愕到声音发抖。从她的手掌发射出来的白光,被格林的盾牌给反射到大会厅的天花板。 除了烫,没有其他损伤。盾牌彻底断绝热线,救了格林和罗兹瓦尔。 盾牌的内侧刻有卡萝的老家——雷玫迪斯的家徽。是卡萝为了庆祝格林康复而亲手交给他的宝盾。而这礼物拯救了性命。 「——!」 手掌在高温下烧焦,痛得沙哑喉咙吼叫。被反射的热线破坏整个天花板,导致大会厅正上方的地板崩落。 大会厅的正上方——刚好是「猛犬」与「毒蛇」激战的谒见大厅。 「什、什么——!?」 在热线的破坏下没了脚下的地板,崩落的人影跌进大会厅。错愕出声的是满身伤的波尔德,他用战斧刺向墙壁稳住身躯。尽管跟著地板砸落地面,但最终免于受到致命伤。 「唔……!这里是大会厅……?到底怎么了?」 甩甩头,陷入混乱的波尔德视线游移。但是,他身旁掉落的影子虽然毫无防备地摔在地上,却还慢慢站起来,让人感觉不到有受伤。 被绿色鳞片覆盖的高个——无疑就是蛇人利布雷·菲尔密。 「这下子,形势逆转了。」 魔法被防御住,但却得到最强尸兵这个援军。魔女移动到站著不动的利布雷身旁,在他面前伸直右手,指向跪地的格林和备战状态的罗兹瓦尔。 「虽然你们有人数优势,但论质量是我有利。利布雷,要·仔·细·听·好。接下来你是主力,我来掩护——」 这么说著,她向尸兵下指令——但讲到一半就中断了。 原因是斩击。而且还是来自身旁、出乎意料的一击。 「——咦?」 指向罗兹瓦尔他们的右手从手肘处断掉,在空中旋转飞舞。以意想不到的形式失去双手,喷血的魔女看向利布雷。 挥舞双头剑的尸兵——利布雷·菲尔密瞥了魔女一眼后,手中武器掉落。原因出在他胸口被挖出又深又大的斧击伤口,而且是致命伤。 利布雷·菲尔密这具尸兵,已经败给波尔德·卓格夫。 「竟然、在结束之前……完成了、临终誓言……?」 痛苦不堪的史芬克丝语毕,利布雷的尸体就开始失去轮廓。逐渐崩解的颀长身体留下长袍,肉体变成灰烬残块。 亚人族最强战士,连死后都被利用的蛇人,其真正的死亡样貌。 「形势再度逆转了呢,史芬克丝。」 「唔……!」 看到尸兵死去,又失去使用魔法的双手,还被罗兹瓦尔残酷宣告。史芬克丝头一次失去从容,脸上浮现焦急。她动用仅存的手段——使用腾空魔法,从大会厅飞向走廊逃跑。 「——!不能让她逃了……!」 「事到如今,连逃跑的手段——都没了呢。——那个交给我来收拾。」 制止想要追上去的卡萝,罗兹瓦尔亲自去送魔女归西。直接冲向走廊的她在身影消失之前转过头来。 「跟你道声谢,格林·法先。要是没有你,我就没法完成我的夙愿。我向至今瞧不起你一事道歉。也要跟卡萝说声对不起。」 「————」 「用、用不著道歉!比起这件事,请快解决她!」 卡萝人在持盾撑到最后的格林身旁,被揶揄后红著脸大叫。罗兹瓦尔像平常一样,一脸悠哉地点头,接著脚蹬地面。 「楼下还有声响传来。先去帮威尔海姆,之后再会合吧。」 留下这句话,罗兹瓦尔就穿越走廊去追史芬克丝。而被留下的格林和卡萝面面相觑后,跑向波尔德。 「……利布雷和魔女都收拾掉啦。威尔海姆呢?」 「在礼拜堂,正跟因为术式效果而巨大化的巴尔加·克罗姆威尔交战。老实说,我很怀疑他需要我们的协助吗……」 回应波尔德的卡萝一脸复杂地说。 有所拘束的态度,不是因为抗拒帮忙威尔海姆,而是深知剑鬼的力量才会有的判断。只是,威尔海姆和卡萝真的就是处不来。 因为太过敌视,使得她判断失准。 「————」 「……哼,真嚣张。不过就因为这样,你也是卓格夫队的男子汉啊。」 格林无言地将手伸向跪著的波尔德。对此波尔德勇猛一笑,握住他的手拉起身体。然后扛起战斧,朝著目瞪口呆的卡萝点头。 「确实,威尔海姆——那个剑鬼用不著我们助阵。去了可能会被当成碍事。可是呢,用不著介意。就算会被说没必要去,那也是一种余兴——不过,假如他力有未逮的话。」 「力有未逮的话?」 「那就终于可以帮上他的忙了。——我们欠那家伙的可多得咧!」 说完,豪迈地拍拍卡萝的肩膀,波尔德就跑往礼拜堂。跟在后头的格林则是朝表情复杂的卡萝一笑。 然后—— 9 「——格林!!配合我!!」「——!!」 面对敲下来的拳头,介入的人影从正下方施展攻击。 长剑前端钻进巨大手指的缝隙间,盾牌则是撞向手腕,然后是在这两者之后、划出弧形的斧枪强烈一击。 「哼唔唔唔唔唔唔——!!」 波尔德发出低吟,战斧敲在稍稍停下的指头根部。皮肤的硬度防御住斧头的切断能力,但无法连敲击力道都一并抵销。破坏声响近似树木倒塌声,拳头的中指和食指都从根部折向反方向。 「呃呜……!?」 手指被反折的痛苦让巴尔加惨叫。见拳头缩回去,波尔德笑了。接著狰狞露齿的大块头,在看到坐在墙边的威尔海姆后加深笑意。 「怎么啦怎么啦,威尔海姆!不像你喔!放弃了吗?你这样子,还算是名满天下的卓格夫队冲锋队长吗!」 「——!」 被笨蛋毫不客气地讲成这样,威尔海姆握紧撑在地板上的手。吐掉卡在喉咙深处的血块,攀著墙壁用力让自己站起来。 「少随便乱讲……而且,我又没拜托你们救我。」 「嘎哈哈哈!加上嘴硬就更少见了呢!没死是有价值的!真想让皮波特他们也听听看!」 「————」 波尔德无心的话,让威尔海姆失声。 他说的没错。威尔海姆又再一次被别人拯救,免于「死亡」。就跟皮波特和卓格夫队的同伴那时一样,被迫活下来。 威尔海姆没出声;取而代之的是巴尔加看了看波尔德他们之后,摇了摇头。 「援军……不,你们会出现在这,代表利布雷和史芬克丝走了吧。」 「利布雷·菲尔密化成灰,魔女史芬克丝由梅札斯大人收拾。亚人联军的主使者只剩下你了……巴尔加·克罗姆威尔。」 伸出长剑,卡萝宣告另两人战死。巴尔加闻言,用手掌盖住被血弄脏的脸,但只沈默几秒,喉咙就开始震动。 像是震动空气的声响连续发出,听起来是笑声。 「有什么好笑的!」 「你们人类,真的什么都不懂。明明彼此大开杀戒,却完全不懂我们的主张和意义!」 宛若爆炸声的叫喊震响礼拜堂,让人错以为是风的怒气撼动地底空气。巨脸充满愤怒,咬牙切齿的巴尔加张开双手。 「战争不会停止。就算利布雷和史芬克丝走了,就算你们在这杀了老朽……也绝对止不住亚人族的怒火!消除不了亚人族的憎恨!」 「————」 「就算今天的战斗以失败告终,有朝一日亚人族的怒火也会烧毁王国。只要你们没察觉到我们的、同胞的、祖灵的愤怒理由——!」 破口大骂又如此断言,巴尔加的震怒令卡萝和波尔德沈默。灌注在话语里头的激情,足以为他主张战争不会结束一事背书。 大量人员死伤,国家雕弊,即使如此战争却还是不结束。一想到这个可能,视野宽阔的波尔德他们才理解到这有多沈重。 但是,也有人不这么想。 「——少啰哩叭唆个没完,凈讲些有的没的。」 这样说死的,是全身喷发剑气的威尔海姆。 剑鬼粗鲁地擦拭脸上的血,边喘气边瞪著「巨人」。 「把一切都赌在现在、这瞬间吧。你死后的事!?这场战争会变怎样?那些事有什么意义。现在,在这,你要怎么做,决定了你的一切!」 「肤浅……不对,乳臭未干!你的视野太窄了!想法太天真了!自己的战斗就是一切?那你没参与的战争呢!这场战斗结束后呢!要怎么办!?」 「——往前冲,砍人。在结束之前,杀光一切。」 威尔海姆的答案简洁有力。 听到这么肤浅又不成熟的愚蠢答案,巴尔加·克罗姆威尔哑口无言。 没能立刻否定的理由不是因为震惊,而是因为对方是说真的。 威尔海姆·托利亚斯这番话,是他的真心话。 「没别的了。我不知道其他的方法。所以说,就是砍!」 原本就没有其他事是威尔海姆·托利亚斯能做的。 威尔海姆被迫活下去。被皮波特他们,这次是被波尔德他们强留在世上。 假如被要求活下去是有意义的话。假如有人期望威尔海姆做什么的话。 ——就只有战斗,是威尔海姆可以回应的。 「……连交谈的价值都没有。跟你这人没必要说话。用不著多费唇舌。」 看著徒手却散发剑气的威尔海姆,巴尔加无力摇头。 事已至此,剑鬼与巨人、人类与亚人是完全决裂。彼此认为对方是无法互相理解的存在,一度停止的战斗再度开始。 威尔海姆的爱剑还插在巴尔加的嘴唇上。剑鬼必须躲过攻击夺回剑,方能开始作战。 「——你以为赢得了吗,人类!!」 「巨人」巴尔加·克罗姆威尔大吼。 「我对胜负没兴趣。——你会在这里被我杀死。」 「剑鬼」威尔海姆·托利亚斯回应。 ——最终决战开始。 10 翻转身体, 躲过手指。精疲力尽,浑身是伤,伤势和体力都早已濒临极限。然而肉体却比状态良好时还要灵敏。就像即将烧尽的蜡烛光芒最为强烈,舍弃性命以外的多余之物,精神力集中到顶点,就是这种感觉。 挥别迷惘。现在,拋弃所有看不见的重担后,威尔海姆感到身心轻盈。 「——哈哈。」 感觉真棒。太舒畅了。心灵从未这么深入地沈浸在战斗里。 在生死关头,世界仿佛只有自己和巴尔加。 闯进礼拜堂的波尔德和格林似乎没打算介入这场单挑。庆幸他们没那么不识趣,另一方面也了解他们是将战场交托在自己身上。 「————」 手指撞碎地板,从旁拍过来的巴掌就蹬墙跳跃来躲避。著地的瞬间压低身子急驰,丢下对方的连续敲击后接近对方。 拋弃无谓思考,沈浸在只属于自己的性命争夺战。 「跑来跑去、烦死人的渺小人类——!!」 面对在礼拜堂内穿梭害自己没法瞄准的威尔海姆,巴尔加烦躁地说。 虽然地下设施盖得很坚固,但已经被毁得毫无庄严感。重建会耗费不少功夫和时间吧。没被破坏到的就只有巴尔加背后、被雕刻在墙壁上的龙之国徽。 损害不只限于礼拜堂。在分头和史芬克丝与利布雷的尸兵战斗时,城内应该被破坏得很惨。虽说两边都有必须回敬之仇,但被人从旁抢夺心情会很差。可是,波尔德和格林都还活著。既然如此,也没差啦。 「你还有闲情逸致看别处……!」 「——只是在确认没这么做的必要。很吵耶你。」 面对气到声音发抖的巴尔加,威尔海姆丢掉心中最后的杂质。 因此现在,剑鬼完全觉醒了。 「就让我全数奉还吧——!」 背向并闪过灌注愤怒的里拳,剑鬼钻到巨人的胸前。巨人的另一只手想要捏死威尔海姆,但剑鬼却利用手指当立足点进而跳跃。终于,伸出的手抓住——插在巴尔加嘴唇上的剑,并横向劈开。 散播血花后落地的剑鬼,巴尔加边痛苦呻吟边用巴掌加以招呼。瞥了一眼瞄准自己膝盖的攻击,威尔海姆切换位置挥剑。 ——纵向斩击掀掉巴尔加右手三片指甲。 每一片都有人头那么大。剑插进指甲和指头的缝隙,切破皮肤、剥掉指甲。火热的痛楚让巴尔加吭不了声,剑鬼冲向其后仰的身体。 目标是脖子以上的要害——都不是,是巴尔加的胸膛。 闪耀紫色光芒的纹路,其中光芒最耀眼的胸口处,埋藏著巨大化的原因——骨片。 「喝、呀啊啊啊啊啊——!!」 反手握剑,使尽浑身的力量砍下去。剑尖稍稍刺进巴尔加的锁骨内侧的肉里——下一秒,剑尖就碰到了骨片。 感受到坚硬触感后,威尔海姆一踢巴尔加的下巴,再顺势把体重压在剑柄上。利用杠杆原理施力,让勾著骨片的剑挖出一块肉。 012 「臭小子——!!」 巴尔加终于知道威尔海姆的目的,于是双手用力在胸前击掌。在被拍烂之前,剑鬼踢了他的腹部一脚,朝正上方一个后空翻,而剑像搅拌一样的动作就将骨片给挖了出来,强烈光芒笼罩整个礼拜堂。 「呃!呜喔喔喔!?」 始祖之骨被抢,巴尔加失去巨大化源头的肉体迅速失去力气。刻在身上的纹路还在发光,但注入的玛那量对原本的身体来说太过庞大,结果夹在肉体弱化和魔法阵强化的情况下,身体先承受不住。 「哦、哦哦哦……!」 身体处处都在喷血,巴尔加当场跪地。超过十公尺的庞大身躯发出声音轰然萎地、逐渐缩小。 「————」 巴尔加双眼流出血泪、微微呻吟的同时,瞪著面前的威尔海姆。握著剑的对方毫不大意,正面承受他的视线。 然后,巴尔加举起摸著伤口的手,拳头比向威尔海姆。 「……我的胜算,只剩下这瞬间。」 「——哦哦!」 没有丧失战意,最后的单挑宣言——对这要求,剑鬼予以回应。 「上啰,人类。」 「放马过来,亚人。」 彼此平静宣告,巨人和剑鬼的最后交错即将开始。 连吶喊的力气都倾注在手上,巴尔加将有大树一样粗的双手交握,一口气往下捶。使尽吃奶力量的一捶敲碎地板,让人觉得不只礼拜堂,连整座城堡都在摇晃。 但是,敲击的落点上却不见威尔海姆。 「吁——!!」 在千钧一发之际闪过敲击,威尔海姆钻进巴尔加的脚下。剑身气魄十足地挥洒,斩断巴尔加的小腿。剑身在猛烈的手感下陷入强度下降的肉体中,割肉断骨,然后再反手一刀刺进大腿。 「哦、哦哦哦哦——!!」 斩断腿,紧接著是腰,旋转身子戳进腹部,纵向旋转深深劈进胸膛,借著在空中旋转的力道砍向双肩,新生的割伤接二连三喷血。 疯狂肆虐的银色闪光切割巨人肉体,最后扫向脖子——一闪。 「给我听好了,人类。」 一个呼吸就使出无数剑击,然后落地。这时,巴尔加对他开口。 巨人任由脖子上的伤淌血,平静地朝背对背而立的剑鬼说。 「——别以为这样,就断得了亚人族的愤怒。」 跪在地上的大块头身体失去力气,头部就这么撞击地板。加上这次的撞击力道,礼拜堂里本已龟裂的地面崩塌。形成的洞穴通往王城地底更深处的黑暗,巴尔加的大块头身躯就这样被吞进黑暗中。 「……有多少都尽管过来。」 看著巴尔加摔落,站在大洞旁边的威尔海姆这么说。 浴血剑鬼的身后背著礼拜堂墙壁上的王国国徽—— 「只要我的剑还在,就会挡住他们。我会一直砍,直到结局到来。」 那是剑鬼与巨人的对决,威尔海姆与巴尔加对彼此的宣言。 11 从怀中掏出的,是可以在掌心上滚动的铁球。连里头都是钢铁打造而成的铁球和外观相反,重量十分沈重,要是不小心掉到脚上有可能会砸碎脚趾骨。 当然,被这样的铁球命中,威力足以匹敌拳击。 「嘎、哈呜……!」 背部中央和下腹部各中一颗罗兹瓦尔丢出的铁球,威力大到让史芬克丝惨叫,无法继续飘浮而用力撞上墙壁,最后沿著墙壁滑落地面。这段期间,追击的铁球继续猛击魔女。骨头断裂,鲜血四溅。 「——放弃用飞的逃跑了——吗?」 罗兹瓦尔边在手中旋转铁球边缩短距离,同时问史芬克丝。 逃离大会厅,在王城内胡乱逃窜的她,因为失去双手而无法使用魔法,负伤流的血又成了让人追踪的线索,因此根本就逃不掉。 结果,被不断从远处悠哉扔掷铁球的罗兹瓦尔当成靶子。 「这个、铁球……是打下我、的方法……」 「很——棒的玩意吧?原本在准备虐杀你的工具,意外得到这个副产品。很遗憾,凭我纤细的手臂扔得不是很~好呢。——说了这么多,铁球也要用光了。逃脱剧差不多该落幕了。」 手中的铁球朝倒在走廊一头的魔女扔出,砸碎骨头。罗兹瓦尔一边俯视喘气的魔女,一边握拳准备让她断气。但是—— 「你的个性、似乎……比巴尔加、还恶劣。……要·当·心。」 「哦~?由你给我忠告挺有意思的。要当心什么?」 「——脚不要被绊到 了。」 史芬克丝不带感情地说完,就用头去摩擦走廊墙壁。沾到血的浅红色头发黏在墙壁上,惹得罗兹瓦尔皱眉,心想她在干什么的时候,忽然听到细微的声响。 走廊的隐藏机关启动,地板旋转,吞掉了史芬克丝。 「————」 看到她消失在地板下,罗兹瓦尔判断那是设置在王城各处的隐藏机关——城堡果然被亚人入侵了。 「但是,可争取不了多少时间。」 仔细调查史芬克丝消失的地点,罗兹瓦尔迅速看穿机关位置和操作方法。然后启动机关,自行坠入地底。 著地后,在黑暗中凝神细看。可以听见微弱的水流声,想必这里是在王城地底蔓延的地下水脉坑道。光源就只有嵌在墙壁上的矿石所发出的淡淡光芒。踩著湿滑的地面,罗兹瓦尔顺著血腥味追踪。 血腥味还很新鲜,可是途中突然变成别种臭味。对这变化感到不寻常而加快脚步,最后当她抵达时—— 「那边那位,是梅札斯女史吗?」 被男人嘶哑的声音叫唤,罗兹瓦尔停下脚步。前方从暗处缓缓露脸的,是原本驻守在王城正门的莱夫·跋利耶尔。 「果然是你。你也是追亚人追到地底的样子。」 「看来莱夫殿下也一样……是——吗?」 正骑士确认来者是罗兹瓦尔后,就将手上提著的短铳挂回腰际。没见过的武器,恐怕是能发挥超常之力的魔法兵器「流星」。但是,罗兹瓦尔没有提及,而是观察他的身后。 「亚人族的主力史芬克丝逃进这里了。有看到吗?」 「魔女吗。放心吧。——刚刚已经被我收拾掉了。」 「————」 听莱夫这么断言,罗兹瓦尔屏息。看到她面颊微微一僵,莱夫阴沈的面容持续冒出卑鄙笑容。 「扫荡进入城堡的亚人,追击逃跑的家伙而进到这里。没想到王城地底有这样的地方……不过在路上,我遇到没有手的魔女。就二话不说烧了她了。」 「烧了她……尸体呢?」 「变成灰了。不知道是什么原理,不过,余烬里头留下这个。」 手伸进衣服,莱夫拿出一条项链。只是用粗绳穿过戒指好让戒指能挂在脖子上的简单项链——但是,对罗兹瓦尔而言意义重大。 「——那个,可以给我——吗?」 「什么?」 「或许有魔法方面的价值。其实那刺激了我的研究欲望。」 莱夫沈默半晌,思考罗兹瓦尔的要求。但是,他很快就叹气,把项链扔到罗兹瓦尔手上,然后说: 「给你是没关系。不过,你可要在论功行赏的时候帮我做证。我莱夫·跋利耶尔才是在水边阻止『魔女』史芬克丝逃跑并收拾她的功臣。」 「……嗯,知道了。这我欠你的,莱夫殿下。」 接过项链——用力握紧戒指,罗兹瓦尔只说了这句就转过身。 拿到这个,就用不著待在这了。一时大意就断送了让史芬克丝咽下最后一口气的机会,不过只要她死了就没什么好说了。一切都按照计划进行。 「老师,善后收拾结束了。——之后就是为了未来。」 怜爱地以手指抚摸戒指,罗兹瓦尔·j·梅札斯这么低喃。 在黑暗中,她那谁也无从得见的脸庞,正以安心至极的表情微笑。 ——目送远去的罗兹瓦尔,莱夫·跋利耶尔轻声以鼻子喷气。 「搞不懂在想什么……可怕的女人。」 收下戒指后,罗兹瓦尔似乎就早早离开了地底。虽然是趁了自己的意,但却叫人耿耿于怀。看那样子,她打从一开始的目的就只有戒指。 「哼,算了。女狐狸的目的跟我无关。」 对莱夫来说,重要的就只有顺从野心,爬升自己的地位而已。 在前一场爱西亚湿地地带吃败仗之后,莱夫的立场就一直处在逆风状态。曾经贵为大军指挥官的他被流放到闲差,甚至还被检讨是否要降爵。 无法理解。在无能者和弱者充斥的世界里,为何有能力的自己要被贬低? 「我要取回失去的一切——不只!还要得到更多!」 只要能达成这目标,自己什么都会做。对王国的忠诚,就丢到一旁去吧。 莱夫王国只需要自己,莱夫的世界是只属于自己的。 「————」 转过身,在坑道深处扛起像破抹布般倒地的小身影。莱夫把失去双手的轻盈身体抱起来,从另一条路脱离地底。 这个背信弃义之举,只是莱夫·跋利耶尔绵长野心的起点。 12 ——在露格尼卡王城发生少数亚人族精锐潜入偷袭事件。 就结果而言,虽然王室成员无人伤亡,但王城各处被破坏,而且还发现亚人族入侵用的地下水脉坑道等等,因此善后并不容易。 在此次事件中被认为功劳有目共睹的卓格夫队,自然也被要求参与善后处理。不过只有威尔海姆不同,他把大半的杂事都扔给格林,然后自己溜出城堡。 「谁理你们啊……」 大战之后一脸疲惫的他,解开绷带后就走向骚动平息的城邑区。 巴尔加这些主力被打倒,王国各地蜂拥而起的暴动似乎也结束了,王都暂时恢复平稳。一边对此感到莫名感慨,他前往老地方。 「————」 为什么要拖著疲惫的身体来到这里,自己也不甚清楚。 说起来,在发生这么大的动乱后的隔天,王都虽然恢复平稳,但有鉴于王城受害,因此很多店面都打烊,大道上还是一样没什么人。 只要是脑袋正常的人,都唯恐被卷入骚动而不敢出门吧。也就是说,单纯以今天的状况而言,窝在家里的人才叫正常。 假如在这种状况下还会像平常一样外出散步—— 「那种人才叫反常……」 快步穿越荒废的贫民窟,威尔海姆忘了自己的伤势抵达广场。迎面吹来的风带了些许花香,强迫人意识到花海的存在。 而广场的正中央,站著红发少女。 「————」 看到她的背影,威尔海姆的双脚停了下来。 涌上心头的复杂感情,同时具有肯定和否定。一方面相信她会在,一方面又惊讶她竟然真的在这里,两种感觉交缠,充斥胸口。 同时还有忧郁——即将面对平常的互动,内心还是感到几分尴尬。 反正都确认她没事了,干脆就这样转身离去吧。就在这么想的时候。 「————」 察觉到气息的特蕾希雅转过头来,蓝色瞳孔微微瞪大,然后眯起。 接著她的嘴唇弯出弧度,浮现微笑。 「——威尔海姆。」 被她亲昵地呼唤名字,威尔海姆感到放心,但心跳加快。 完全忘记刚刚只想著要离开现场,心脏的鼓动因遇到特蕾希雅而欢喜,安心与温暖逐渐盈满胸膛。 「——啊。」 察觉到这股冲动是什么的瞬间,整颗心毫无预兆为之震颤。 那真的是突如其来、不经意、出乎意料的自觉。 ——看到特蕾希雅微笑,威尔海姆知道自己感到安心。 守护住了她的微笑、她的安危和与她共处的时间,他获得了成就感。 挥剑杀死其他人,证明自己的剑术——用这以外的形式,得到更甚的喜悦。威尔海姆在背负花海的特蕾希雅身上看到的感情,让自己意识到这些。 理解的同时溢出的感情奔流,是威尔海姆很早以前 七幕 1 这阵子,卓格夫队出现一个火热话题。 是跟队伍主干有关的大事,每名队员都能切身感受到极大变化——甚至可以说是骤变。 「——拉兹洛,退下。」 用剑接住斧击的威尔海姆命令队员。刚好是被叫到名字的队员被敌人猛攻逼到紧要关头的时候,察觉到队员有难的威尔海姆如风一般奔回来,边为他承担敌人攻势,边发出刚刚的话。 挡在上气不接下气的队员面前,顷刻之间便将敌人顶回去。手持斧头的兽人被剑鬼的气魄给压过,身体被横劈之后惨嚎倒地。当然,接下来就是追击对手给予致命一击的场面—— 「我拉你。快点退到后方,傻子。」 但威尔海姆在把敌人顶回去后就没再穷追猛打,反而还搀扶受伤队员。难以想象细瘦的他竟然一拉就把身形比他壮硕的队员拉起来。被救的队员提心吊胆地道谢。 「对、对不起,副队长!」 「有空道歉的话,平常就多锻炼好让自己变得有用点。要是那么喜欢后头,那不管过多久,前线都会有个洞。」 嘴巴说著惹人嫌的话,但脚步又看得出运送伤者的贴心。其他队员也帮忙掩护后送行为。等伤者平安撤退,剑鬼又回到战场。 然后持剑一举扫除挡路的敌兵,开出一条路同时大喊。 「别像小鬼头打架,卓格夫队!看著前方,战斗!!」 不只对自己,还鼓舞周围的同伴,然后奔跑。 每当银色闪光乱舞都会有敌兵倒地,战场的士气以剑鬼为中心在提升。 「剑鬼」威尔海姆·托利亚斯的名字,如今雄赳赳气昂昂威震八方,甚至传出——他是王国军的希望、亚人联军的绝望。 「那个男人怎么会变这样……真恶心。」 「不要这么说嘛,卡萝姑娘。威尔海姆也有自己的想法呀。不过说真的,长年看著他的我也觉得他的变化有点恶心!」 以斧枪击溃面前的队伍、粉碎亚人的波尔德以豪迈大笑响应卡萝的意见。斜瞄他一眼,卡萝以长剑牵制攻过来的敌兵,同时继续动嘴巴。 「我可是知道他以前是怎样的人,那不是用心寒就能形容的。他一定是在策划什么才这样做……总有一天会露出马脚的。」 卡萝的眼神像在看可怕的东西,身旁的格林则是敲盾牌表达意见。平常温和的表情,现在却露出谴责。卡萝见了,缩了一下肩膀。 「对不起,格林。可是,我实在是不习惯……」 「如何看待那家伙现在的作为,队伍里头的意见也很分歧。不过,我跟格林还有其他队员的结论一样。虽然变动剧烈……但这变化不会不好。」 「……这我也知道啦。」 「唉哟,正所谓『钢铁会因为热度和槌子改变锋利度』,因为他是别扭的家伙嘛。搞不好有契机的话,他意外地会是变化得很快的那类型。假如那个契机是女人的话,就更有意思了。」 「呜……」 「怎么著,你那反应。是想到什么了吗?」 卡萝对自己的话有反应,使得波尔德好奇地盯著她看。对此卡萝不悦地撇过脸,端正的脸庞面露难色。 「就我来说……跟我本来的职务有关,顶多只能这样讲。请体谅。」 「所以说不是没关系啰。唉呀,知道了。我不会再多问了。」 「感激不尽。不过我真的还是不习惯……」 卡萝的视线尽头,威尔海姆再度保护同伴然后横扫敌人。在战斗时帮助队友还给予确实的建议,简直就像换了个人一样。 要是因此精神不集中导致战斗力低下的话,就能说他是多管闲事;可是威尔海姆的剑并没有因此变钝——不,剑气甚至比以前还强烈。 「————」 「好啦,我知道了,格林!不要大意,排除敌人吧!」 无言的格林表示不能输给威尔海姆,卡萝也赞同并加以配合。看著两人并肩加入前线作战,波尔德双肩扛著斧枪说: 「假如是态度上的变化,跟格林开始交往的卡萝姑娘也变了很多……只是她没自觉吧。真是的,大家都还是年轻人啊!」 大笑后往旁边看以征求同意,但习惯性看过去的位置却没有熟悉的面容。波尔德用手指搔了搔脸上的伤,然后扭动脖子,接著大喊: 「我说啊,你们!留些猎物给我!我要把蛮族一个一个消灭!」 经过王城一役,波尔德·卓格夫的内心疙瘩消失,斧枪术也益发精进。 为了发挥个中价值,他这个指挥官也亲自冲进战线正中央。 这就是掺杂了卓格夫队有所变化与不变之处的战场。 2 防卫战的派遣时间结束,卓格夫队回到睽违两个礼拜的王都。 昨天很晚才回到王都的队员,绝大部分都用睡觉度过第一天假期。但是,在这些人当中最骁勇奋战的威尔海姆,却大清早就起来离开营房。 在冷冽清澈的空气中,卫兵挺直脊梁朝腰挂爱剑的威尔海姆敬礼。威尔海姆举个手回应,就前往城邑区。 每次去贫民窟广场都没有特别指名日期或时间。因为彼此都不知道对方当日的安排,而且威尔海姆的假期也是不固定的。 因此抵达目的地时,对方是否会在端看运气。而今天—— 「唉呀,威尔海姆。你今天有来呢。」 先抵达广场的特蕾希雅注意到威尔海姆而转身。红色长发迎风摇曳,威尔海姆看著微笑的她并皱眉。 原因在于她站著的位置。不知何故,她站在花海里头。 「在干什么呀,这女人……你一脸想这么说的样子呢。」 「谢谢你帮我说出我的想法。你在干什么呀,那边的女人。」 「唉呀呀,还重说一遍。那么,问题来了。我在做什么呢~?」 耍赖地说完,特蕾希雅在花海中抬起脚。光著脚的她拎起裙摆,露出白皙双腿。威尔海姆立刻别过眼。 「唉呀呀呀?对纯情青少年来说刺激太强烈了?」 「你这个野丫头也差不多一点,白痴。之前就说过这边的治安不好吧。那样浑身给人可趁之机,早晚会倒大楣。」 「哦,那不用担心。毕竟,这里老是会有个很强的剑士先生来巡逻,对吧?」 说完还眨眼,搞得威尔海姆吭不出声。感觉被玩弄在股掌间,青年边抓自己的咖啡色头发边走向少女。 「好啦,结果你到底在干嘛?你已经过了童心未泯光脚玩泥巴的年纪了吧。」 「很、很失礼耶你!而且童心未泯好歹是我这个年纪的特权。还有,我不是在玩泥巴!你全部都猜错啦!瞎眼了你!神经大条!」 「为什么我非得被你讲成这样不可啊。」 真的是感情很丰沛旺盛的女生。很爱笑,也很爱生气。 兴奋的声音,激动的声音,灿笑和生气的脸,真的是怎么看都看不腻。威尔海姆打从心底这么想。 连自己都觉得自己没药救了。 「正确答案是……我在洒新的花种子!」 「新的种子?」 看著她的侧脸看到入神时,性急的特蕾希雅主动公布答案。听了她的话,威尔海姆歪头表达不解,于是她伸手比向花海。 「没错,新的种子。季节也要变了,花海也到了准备换衣服的时候啦。虽然花枯了会很寂寞,但为了下一季,所以要培育新的花。」 「什么培育,我从来没看过你浇水还啥的。」 「是、是花儿们自己长得很快,但播种的人是我!而且这次我打算好好照料 。可用不著给我浇冷水喔?」 那句吐槽,她不加倍奉还似乎就不甘愿。威尔海姆任她说教,不过她话锋一转,突然看著花海说: 「而且,要是这里没开花,就没借口过来了。」 「——!」 听到借口这两个字,威尔海姆忍不住屏息。 对持续在这幽会的两人来说,是深入这层默契的态度。 「————」 特蕾希雅会来这里,是为了欣赏花海。威尔海姆则是来这边练剑。只不过,如今这些目的已经丧失一半的机能。 特蕾希雅还好,但威尔海姆已经完全忘记当初来这的目的。当然,并不是练剑这件事变得不再重要,只是来这的理由变成了特蕾希雅。 而这件事,对两人来说理应都是心知肚明。但是彼此都没说出口,继续维持这种形式的幽会,一定是因为害怕这段关系产生变化吧。 即便到了假装自己没发现,但内心早已被千锤百炼到有所变化的如今也是。 「……对了,有件事我想向你报告。」 「报告?」 耐不住被凝视而背过脸的威尔海姆这么说。特蕾希雅歪起小脑袋好奇反问。脸颊感受著她的视线,威尔海姆点头。 「嗯。我的战功获得认可。——上头提到授勋的事,我成为骑士了。」 「————」 感觉得到特蕾希雅倒抽一口气。威尔海姆握拳,装作没看到她的反应。 得以被授勋为骑士的决定性功绩,在于成功阻止亚人攻下王城。再加上之后威尔海姆的处世态度有所变化,搭配波尔德等人的推荐,于是就出现授勋这话题。 以前的自己应该会拒绝,但现在威尔海姆却感激地接受。 自己的功劳被他人认可,还有接受这证明的自豪。要是糟蹋波尔德他们的贴心,自己会觉得愧对他们。 而且,有了骑士的身份,内心也开始有荣誉感。 「是吗?恭喜。离梦想更近一步了呢。」 「梦想?」 正因为内心产生这样的想法,所以听到特蕾希雅的回答感到意外又惊讶。 见威尔海姆目瞪口呆,她似乎觉得很好笑,手掩著嘴巴说: 「你是为了守护才握剑的吧?骑士都是为了守护某个人而生的。」 讲得一脸蛮不在乎的样子,却不知为何又笑得洋洋得意。 原来如此。威尔海姆接受了。同时把她的笑容烙印在眼底。 ——为了让她的存在,也确实留在要守护的东西里头。 3 结束与特蕾希雅的约会后,中午时分威尔海姆前往商人街。 即使王国因长久内战而雕零,但不妨碍进出王国的商人的野心。王都里头就只剩下商人街还留有平常的活力,熟悉的餐馆也一样。 「老样子。」 在入口跟服务生点完单,威尔海姆就走向店内最里头的座位。结果发现自己要等的对象已经坐在那里喝酒了。 「大白天就喝酒啊。虽说没值班,还真有品味啊。」 一屁股坐在饮酒客人对面,劈头就说惹人厌的话。但是,对方只是以无声笑容响应,然后也打算帮他倒酒。 摇头拒绝后,服务生过来倒水。举杯要喝水时,面前的人举起酒杯要求击杯,威尔海姆皱眉,但还是照做了。 『想都没想到竟然会有跟你一道喝酒的一天。』 用第一口润喉后,流畅的文字便递到眼前。最近已经习惯了,不过不方便之处还是没变。威尔海姆用手指轻弹一下纸。 「我也是。不过,我不喝酒。谁会爱喝那种东西呀。」 『你这点还是没变耶。』 含笑的格林以简短句子回应,威尔海姆反省自己的心直口快。马上就讲惹人厌的难听话、摆出攻击性的姿态是自己的坏习惯。虽然想要改变,但长年培养出的个性不是说改就能轻易改掉的。 「————」 结果只好沈默,仰赖继续喝酒的格林的度量。一这么想,就察觉自己一直以来都被宠坏了。 下意识地触碰腰际的爱剑,熟悉的触感唤醒安全感。突然,格林把酒杯一放,用空著的手指向威尔海姆的胸口。 「——?哦,徽章啊。毕竟好歹也成了骑士嘛。」 格林的视线尽头,是别在威尔海姆左胸、以龙为意象的王国骑士徽章。受封为骑士后便会被给予嵌有龙珠的身份证明徽章。 「平民可以从一介士兵被授勋为骑士,似乎是史无前例……嘛,结果我的出身一曝光,这种评价也就跟著消失了啦。」 一时之间,威尔海姆成了平民模范和期待之星,但在知道他出身于露格尼卡贵族后,接受「剑鬼」这个称号的人就比感到惊讶的人还多了。明明家世出身对剑术的影响不多,但人类就是比较相信名声是靠趋炎附势得来的。 「虽说被封为骑士,但也没什么夸张的改变。你才是咧,如果跟卡萝共结连理的话就等于入了名门。那条路还比较快吧?」 被连连逼问会居于劣势,于是反过来攻对方痛处。结果,即使无法出声,格林整张脸照样红透了,似乎决定不答腔,所以嘴巴沾著酒杯不放。 能够从表情和动作大致了解格林的想法,也是其中一种变化。 比以前更留意周遭后,发现一件有趣的事。那就是除了语言,人类的想法还会透过其他方式表露在外。至今只用在战场和战斗上的观察力,现在也派上了用场。 『有跟老家的人说你成了骑士吗?』 「跟老家联络?不,没有。事到如今哪有那个脸……一方面是这样,再来就是授勋后马上联络很奇怪吧。至少等内战结束再说。」 因为授勋一事,因此上层有跟威尔海姆的原生家庭联络并确认关系。当然,留在老家的家人应该也知道这件事了,但正因如此才有必要划清界线。 受封为骑士,又不是什么可以夸耀的成果。要归乡的话就要有更确切的理由。 『例如,结婚后带老婆回乡探亲?』 「噗——!」 瞥到的文字内容让威尔海姆把喝的水喷了出来。突然讲什么奇怪的话啊!虽然这样瞪著他,但格林的脸上却掩不住笑意。 刚刚的回敬被原封不动地奉还了。忍不住有反应的自己实在很白痴。 『这阵子,你给人的感觉变了很多。是受了某人的影响吧,现在队上都在讨论这个。』 「……真要聊的话,也找点更有意义的话题吧。」 『虽然直接跟当事人说似乎也不太妥,但大家觉得很讶异。到底是怎样的女生呢?』 格林已经坚信威尔海姆改变的原因是女人。虽然不算错,但这边要是能肯定的话,也就不算对特蕾希雅本人有所蒙混了。 「白痴什么。那种蠢事……」 『如果接受骑士授勋是为了那女生,那最有可能的……不会是梅札斯女史吧?』 「别开玩笑了!就算朴利斯提拉沈进水里,我也不会跟那女的在一起!」 『用不著否认到这种地步吧。』 格林苦笑,不过威尔海姆是真的起了鸡皮疙瘩,希望他别再开玩笑。 顺带一提,朴利斯提拉是露格尼卡西部的大都市,紧邻一条大河,但得利于几百年前的水利设施,因此不曾闹过水灾,是个水路发达的城市。 「说起来,她最近都不上战场了。偶尔才会见到她。」 『搞不好那个偶尔是刻意来见你,很可爱不是吗。』 成功消灭「魔女」史芬克丝后,亚人联军与魔法相关的攻势就大幅弱化。因此, 魔法顾问罗兹瓦尔上战场的机会也就随之骤减。 不过,即便如此她还是会来露脸给威尔海姆看,虽是偶尔,但却是不辞辛劳。 『卡萝小姐都跟女史在一起,因此她们上战场的机会减少,我很安心。即使知道她比我还强,但还是不希望她到现在的战场上。』 「是啊。」 点头同意格林的意见,心烦意乱的威尔海姆用力靠在椅背上。 ——亚人联军的攻势在失去支柱巴尔加等人后也没有停歇。不仅如此,行为还比以前更激烈,朝向不顾一切的方向发展。 「少了作战参谋这个煞车,所以没人压得住他们。抱著牺牲的觉悟冲锋陷阵实在很愚蠢,但也因此死伤变得极为严重。」 『因为没有退路了吧。明明战况早就那么惨烈了。』 在王城的血战,可说是亚人联军主力竭尽全力的结果吧。 跨越那场赌局后,战火别说收敛,反而火力更甚。这实在是超乎预料——不,恐怕巴尔加早就预期到会有这种结果。应该说,那是他的期望。 「用自己的死,点燃亚人的怒火……想让战争变成两败俱伤吧。」 『就算如此,以数量来看还是对亚人不利。这种事巴尔加应该也知道。』 令人纳闷。格林不解,但威尔海姆能懂。 因为巴尔加·克罗姆威尔想要毁灭世界。他强迫推销自己的理论,想用不讲理劈开世界,留下会让局势大幅倾斜的伤痕。 假如巴尔加的目的是如此,那现下这状况正如他所愿。 『亚人族的怒火不会消失。不知道有没有方法可以停止战争。』 「我会杀到敌人灭亡。就算这样讲……但太不切实际。假如有可能的话,应该会是更极端的答案吧。」 『极端?』 「足以熄灭憎恨之炎、浇熄怒火的可能性。」 真是不著边际的话。假如有那种可能性,这场「亚人战争」就会成了大闹剧。 不过,真的需要那股力量。 ——要打碎巴尔加留下的遗念以及亚人族的憎恨,就必须有个凌驾其上的压倒性存在。 「要是有的话……我想想,该叫什么好呢。」 「————」 威尔海姆喃喃自语,格林也沈默思索。接著他像是想到了什么似地,缓缓地在纸上写字,然后给威尔海姆看。 『英雄。』 格林只写了一个单字,威尔海姆看了点头。 ——英雄。没错,就是英雄。 不是文字游戏,而是会被后世传颂的真正英雄。 被称为「剑鬼」的威尔海姆,和被盛赞为战鬼团体的卓格夫队,还有以勇猛无比为人所知的近卫骑士团。要有一个力量甚至超越他们的英雄。 就像过去曾让笼罩全世界的恐惧落幕的「剑圣」—— 假如这场战争要迎向终点,恐怕只能巴望这种可能了吧。 4 「嗨——哟。回来得真~晚。」 「————」 返回兵营,一进自己房间,姿态优雅坐在床上的女人——罗兹瓦尔就出声迎接。 默默地瞪向那张毫无恶意的脸孔,反而使她更加愉悦地微笑。 「在练兵场挥汗,对异性发泄昂扬的火热……感觉怎样?」 「几乎都要习惯自己的房间被人闯空门了,感觉很讨厌。营房长在干什么,怎么那么没有管理员的自觉啊?」 「以前是提心吊胆地顾虑,现在则像亲人一样照料……不——是这样的感觉吗?」 「多管闲事……」 想起在营房入口擦身而过时,身材微胖的营房长对自己敬礼。自己和卓格夫队的人、其他卫兵以及营房长的关系都急遽改善,却也因此有不好的影响。 像是来访的客人直接进他寝室,害得他都没有休息时间。 「所以?刻意跑来有什么事?」 「女人半夜三更强忍害羞跑进心上人的房间,只会有一——个理由吧。请不要太粗鲁……好啦好啦,别生气别生气。」 瞪过来的视线开始带著剑气,罗兹瓦尔立刻消除营造的情色气息,接著不开心地吐气,用异色瞳凝视威尔海姆。 「人家都这样表达好意了,你还守得这——么紧。人家都丧失女人的自信了。」 「假如你的好意是真的,那我也会正经回应……不过不是的话就用不著客气。」 「——嗯。」 对此闭上一只眼睛的罗兹瓦尔陷入思索。斜瞄她一眼,威尔海姆开始准备擦汗。跟格林分开后,又到练兵场练剑流了满身汗。但他好歹有女性在场不方便更衣的顾虑。 「那么,就谈谈真正的好意吧。——可惜的是并非男女之情,而是作为一介友人的好意就是了。」 声音的气氛突然改变,威尔海姆回头。罗兹瓦尔姿势不变仰视著他,但态度却已丕变。那是在战地上勘查与史芬克丝相关的魔法阵时所表现出的真切态度。 ——亦即,罗兹瓦尔是表明自己内心的状态。 「多亏你和你的朋友们,我才能达成我的目的。因此你可以把我接下来要说的话,当作是由衷感激。」 「……继续。」 「——内战的战火即将延烧到你的老家托利亚斯领。」 「什……!?」 以出乎意料的方式空降的字眼,让威尔海姆目瞪口呆。罗兹瓦尔就在惊愕不已的他面前交叠修长双腿,满脸认真地点头。 「我在各处都有认识的人,所以这方面的消息很灵通,又都是第一手。我想等消息传到你这儿的时候可能已经太迟,所以便亲自跑这一——趟了。」 「你为什么那么……而且,那边是……」 「当然,攻击托利亚斯领毫无战略价值。不论是对领主还是对王国军来说,听到这消息都是晴天霹雳。可——是,那种理论不适用于现在的亚人族。你懂吧?」 巴尔加留下的恨意,被那仇恨之火焚烧的亚人族已经顾不得那么多,也不知停损点。就算这样的行径毫无意义,也阻止不了内战之火的延烧。 「也有可能是为了报复杀了亚人族主将的你。——威尔海姆·托利亚斯。」 「——!」 只要做出伤害他人的行为,就会诞生报复的理由。内战的开头以及续战的理由都是如此,而且威尔海姆无从否认。 「有可能的话,找上头商量看看吧。波尔德殿下应该不会那么——坏心。虽说可能会花上一些时间。」 觉得事情办完的罗兹瓦尔站起来,穿过呆若木鸡的威尔海姆身旁,走向房间出口。 「……结果,你有何打算,是基于什么样的立场?」 威尔海姆立刻朝她的背影这么问。罗兹瓦尔停下脚步。 「不值一提。能让我有好感的人很稀少。正因如此,那些少数让我有好感的人要是能幸福就好了。——我是这么想的。」 头也不回,没让人看到表情的罗兹瓦尔这么断言。了解到这段话的重量,威尔海姆屏息。而她突然耸肩然后转过头,微微一笑。 「要怎么做,由你判断。不要让自己后悔喔。」 仅留下这句话,罗兹瓦尔·j·梅札斯就离开了房间。 呆立原地目送她,好半晌后威尔海姆才回过神来。然后急匆匆地抓起刚脱掉的上衣,冲出房间去找波尔德。 ——廊上已经看不见罗兹瓦尔的身影。 5 『我先去确认事实关连。视状况而定,会召集队伍出动,先惦记这点。——不要太性急喔,威尔海姆。』 罗兹 瓦尔亲自告知逼近托利亚斯领的动乱——听了威尔海姆的陈述,波尔德以异常认真的态度点头,说完这句话后就前往大本营。 目送背影离去,自己能做的只剩下等待报告。尽管痛恨自己的窝囊,但现在却有自制力可以忍受这份无可奈何的煎熬。 别在左胸上象征骑士身份的徽章,不容许自己像以前那样自作主张。这是自觉的证明。 『我重复一遍,不要性急。好不容易才被授勋,不要做出会被剥夺身份的举动,你已经是有地位的人,不再是无牵无挂的一介剑士。』 夕阳西沈,夜幕笼罩王都。站在大马路上,不断回想波尔德的话。 没法乖乖地等在自己房间,在这段只能等待的时间里,威尔海姆的双脚就像被邀请一样慢慢地走向贫民窟广场。 和特蕾希雅交谈,像平常一样分开后过了数小时。威尔海姆也是首度在一天之内前往那个地方两次。 「——威尔海姆?」 在已经变暗的广场里看到红发少女仍旧待在那儿,不禁惊讶。 跟大马路不同,要走小巷才能到的广场并没有人工照明。偏偏今天晚上又有云朵遮蔽,因此昏暗到连手边都看不清楚。 在这种地方,特蕾希雅应该也看不见花海了,但她却独自留在这里。 「……怎么了吗?好恐怖的脸。」 凝视愕然失声的威尔海姆,特蕾希雅眨眨蓝色双眸。 「都这么晚了,一个女人家在这种地方干什么?」 「这种说话方式简直……啊!」 口气不好地回应迟钝的特蕾希雅,结果她像是想到什么而击掌。 「嗯嗯……。——是很想把这句话原封不动还给你,不过那样讲有点太坏心了。毕竟你生著一张不喜欢人开玩笑的脸。」 「————」 不知她在演哪出,觉得奇怪的威尔海姆在探索原因的时候想到了答案,当然也知道了她的想法。 这段对话就跟两人第一次邂逅时一样。 「————」 老实说,现在的威尔海姆没有心情陪特蕾希雅玩这种小游戏。可是看到她等待自己有所反应的纯真目光,就让人冷静了下来。 自然而然地去回想邂逅当初,自己的恶行恶样。 「这一带很多不法份子,一个女人家闲逛很危险。」 「唉呀,你在担心我吗?」 「我也有可能是那些不法之徒喔。」 「用不著担心啦。因为你是王城的骑士先生,所以不是坏人,对吧?」 特蕾希雅指著他胸前的徽章,只修改当初对话最后的部分,然后微笑。对此苦笑的威尔海姆走到她身旁。 她的服装跟白天一模一样,坐著的位置也是。这样看来—— 「你一直待在这?」 「……嗯。待得有点久了。」 说了很少见的话的她吐吐舌头,不过她讲的八成是谎言。 是不知道她跟自己分开后都在做什么,不过之前一定也是待在这里直到天黑。 「我不想重复一遍,但……都这么晚了,一个女人家闲逛很危险。」 「谢谢你担心我。不过,现在才讲太慢啦。而且我不是一个人,所以不用担心。会有人来接我的。」 「————」 「对方是女生,有松了一口气吗?」 「……我又没在怀疑那个。」 什么松一口气,想太多了。而且,来接人的是女性这点,并没有减少晚上走在路上的危险。 「放心啦。她是很强的女剑士,比我还强喔。」 「跟你比的话,绝大部分的剑士都很强吧。」 毕竟她是跟武力无缘的少女,怎能跟那些人比。话虽如此,威尔海姆和特蕾希雅相遇已经将近一年,这段期间若有人担任她的护卫,应该是身手了得吧。 护卫——既然身旁会有这种人,那特蕾希雅的身份也不难想象。 「你不回去,是因为不想待在家里吗?」 「怎、怎么突然就问了这么难以启齿的问题,你是这样的人吗?」 「工作习惯,所以讲话都一针见血。所以,答案呢?」 「……可以说是,也可以说不是。对不起,我很难回答。」 道歉的特蕾希雅目光凝视远方,掠过眼眸深处的感情脆弱无比,威尔海姆责备自己神经大条。 哪有女孩子毫无理由会晚上不回家在外头走动的。 「威尔海姆呢?」 因此,慢了半拍才察觉到她这么问的意图。 坐在花海前面的废建材上,抱著膝盖的特蕾希雅仰望威尔海姆。 「我可以问……关于你原生家庭和家人的事吗?」 「我家的事……」 「对。嗯——因为,不是没有关系……吧?」 看特蕾希雅笑得害臊,若是平常的话,自己可能会说些什么,但现在提到家人却让威尔海姆犹豫该说什么。 毕竟,自己的老家托利亚斯家可能遭遇危险。 「……我是不是问了不该问的事?」 看到威尔海姆欲言又止,特蕾希雅的表情顿时转为发愁。 太不成熟了,忍不住在心中这么咒骂自己。就算让特蕾希雅知道自己的现状,也只是给她增添不必要的负担。为什么自己不能维持平常的扑克脸呢? 威尔海姆懊恼地垂下脸。结果,面前的特蕾希雅站起来,然后双手伸向表情无精打采的威尔海姆。 「振作起来,你是男人吧!」 「——!?」 脸颊被她的手用力拍打,这招出其不意令威尔海姆目瞪口呆。才因干巴巴的冲击而瞪大眼睛,特蕾希雅便双手插腰挺起胸膛。 「我知道事情很复杂,但这样就垂头丧气的话太不像你了。你要像平常那样……毫无理由地威风凛凛才好。像个小孩子一样挥剑,毫无根据自信满满……这样才好。」 「————」 好过份的评价!没想到自己是被这样看待。威尔海姆先是傻眼,然后不高兴起来。 看到他不高兴,特蕾希雅这才觉得自己的发言不妥当。连忙说:「啊,不是啦,怎么说呢。」这样的变化让威尔海姆垂下肩膀。 然后叹气,紧接著露出笑容。不是苦笑,而是发自内心的笑容。 「你果然是个奇怪的女生。」 「什、什么?为什么这样讲?虽然感觉似乎前后不一,但我自认为说了很棒的话喔。」 「少自夸了。——不过,我不否认。」 回答完不服气的特蕾希雅后,威尔海姆再度深深吐气。 不是因为忧虑,而是吐出郁积在胸口中的所有感情。 「像个小孩子一样挥剑……是吗。」 拿著剑挥来挥去的小孩子,光想就觉得危险得不得了。这种表达方式很好笑。 但是,却没有错。威尔海姆就是挥剑的小孩子。内心还是小孩,就只有身体随著时间过去而长大,不知不觉便忘了那时候的事。 可是现在,他想起了还是个幼童的自己开始挥剑时,当时的志气。 「我送你到贫民窟的出口。在明亮的大马路上等人来接你吧。」 「……平常不这样今天却这样,可能反而会害她找不到我喔?」 「那不然,要留你一个人在黑暗中吗。我可不会这么做。」 「这倒是啦。那没办法,就当个能让男人表现的女生吧。喏。」 自信满满地说完,特蕾希雅伸出手。牵起她的手让她站起来后,两人不知为何就这样牵著手走向贫民窟出 口。 威尔海姆感觉到对方的手指所传来的热度,让自己的心跳加速。 「我在这边等。在这的话,应该就不会找不到我了。」 走过好几条窄巷,到了大马路附近的街灯下后,特蕾希雅停下脚步。说老实话很想把她带到大马路上,但她可能不想让自己跟接送的人相遇吧。 「一个女人家站在晚上的巷子里,不要被误会是卖花女喔。」 「我看起来才不像咧。……而且一开始叫我花女的可是你。」 「意思就是脑袋只有花,又不是卖花女的意思。」 「那样子也很过份啦!」 被红著脸的特蕾希雅猛拍肩膀,威尔海姆松开握著的手拉开距离。手指还有点留恋温度,他凝视著拋去女人味的她。 然后,触碰左胸的徽章,向她道别。 「可要小心夜路喔,花女。」 「你才是,跷班也该适可而止,不良士兵。」 互相说对方坏话,却又马上笑出来。然后—— 「拜啦,特蕾希雅。」 「下次见,威尔海姆。」 就这样,像平常那样告别后,威尔海姆背对特蕾希雅。 边感受被她目送边走向大马路,几度确认她远离之后,就拔下别在左胸的徽章。 身为骑士的证明,现在的自己被认可的证据,让自己可以抬头挺胸见特蕾希雅的功绩。 拥有这一切意义的物品,在威尔海姆的掌中闪动黯淡光芒。 ——但却根本比不上幼时反射日光的宝剑光芒。 「那个大笨蛋——!!」 隔天,来到威尔海姆个人房的波尔德放声怒吼。 被他的拳头用力敲击的桌子碎裂开来,原本随意装饰著的勋章散落一地。这已经算是充分的问题行为了,但光这么做还没法平息波尔德的愤怒。 「————」 站在气到发狂的波尔德身旁、默不作声的格林伸向被破坏的桌子残骸,然后从里头捡起以龙为意象的徽章——骑士的证明。 放在桌上的徽章,还有跟徽章一起被留下的纸条,上头只有一句话。 『抱歉。』 简单又没有修饰,很像剑鬼会留下的、脑袋不好的内容。 脱去骑士证明,只带著爱剑的威尔海姆·托利亚斯离开王都。 那是脑袋不好的他——剑鬼的答案。 6 放弃骑士证明,对威尔海姆来说需要很大的决心。 徽章是自己这个人被王国这泱泱大国所认可的证据。原本被骂是个坏小孩的自己,终于获得毋庸置疑的肯定的证据。 敲开王国军的门户,一个劲地挥剑到今天。 在深信只要有剑就好的那些日子里,有很多人给了自己许多东西。 有些是敌人,有些是同伴。朋友,好对手,队员,上司,仇敌,还有—— 「——特蕾希雅。」 能自觉到这些想法,都多亏了她。念著她的名字,威尔海姆触碰爱剑。 留下徽章,意味著远离至今在王都得到的一切。 并不是因为那些东西毫无价值。而是因为深信有价值,却因为背负著徽章而无法有所行动,所以才会在知道那是无可替换的情况下放手的。 依恋,愧疚,后悔,愤怒。感情就像浑浊的泥沼一样。 根本不可能维持单一又纯粹的生活方式。一心期望能够成为剑的日子简直就像骗人的。 只不过现在,并不觉得那是坏事。 「————」 等一切都解决完,也没法一脸若无其事地回归到原本的日常生活了吧。自己已经安于现状很久,到了会有美好梦想的程度。 不要犯什么大过然后消灭包围故乡的战火,卸除骑士名誉之事不被追究,牵起特蕾希雅的手向托利亚斯家族的人介绍她。真的是想得太美好的未来。 ——这个对现实视而不见的梦想,在故乡被暴动给燃烧的光景下粉碎。 「哦!哦哦哦哦哦哦——!!」 回到面目全非的故乡,剑鬼挥舞爱剑,开始孤军奋战。 7 『哥哥你根本就不懂我的心情!』 大吵一架后离家出走,这种常见戏码就发生在五年前的托利亚斯家。 托利亚斯家是拥有露格尼卡王国北部一块小领地的没落贵族,过去贵为武士名门的荣耀变得稀薄,威尔海姆就是这个家庭中的三男。 上面的两个哥哥都具备了充分的继承人素质,因此威尔海姆跟继承家业无缘,度过了十分自由的幼年期。而在奔放的日子里,与领主工作无缘的少年被装饰在大厅的一把宝剑给吸引。 那是标榜托利亚斯家曾以武术之家享受荣誉的仅存物品。 回过神时,威尔海姆已经为剑著迷,每天从早到晚埋头锻炼。一开始微笑看著他这么做的家人,在他持续六年还如此之后已笑不出来。长兄对仿佛被附身般醉心练剑的幺弟说教的光景,成了司空见惯的事。 而反驳成了顶撞,演变成争吵,最后冲出口的就是开头那句话。 结果,离家出走到了王都的威尔海姆,成了王国军的「剑鬼」。 那是没法对特蕾希雅和其他人说出口、威尔海姆丢人现眼的人生起头。 ——怀念的托利亚斯领,已经在亚人族的猛攻下被大火吞噬。 熟悉的景色一片火红,住了十几年的宅邸早已被烧毁。不知是否对来犯的敌人无法作出任何抵抗,处处徒留被蹂躏的痕迹。 这是当然。两个哥哥都是温厚老实人,作梦也没想过要战斗。他们是用战斗以外的方法来拼命守护家园。 正因如此,为了弥补哥哥不足的部分,自己才会埋首练剑。 明明现在的自己,应该有这样的力量。 「唔唔唔哦哦哦——!!」 剑风狂扫,亚人的血雾将托利亚斯领染得更加殷红。 践踏完人族微弱抵抗的亚人族,被一名剑鬼咬破侧腹,割掉仰首的脖子,斩断意图抵抗的手脚,贯穿发出憎恨声的喉咙。 身上溅满血花,扯破喉咙吶喊,不断挥舞挥过几亿遍的宝剑。 「是剑鬼——!是杀了巴尔加和利布雷的剑鬼!」 威尔海姆尽情施暴。察觉到他的身份后,亚人族一窝蜂拥上来。视野左右全都是亚人,宛如巨浪的恨意从正面袭来。 一开始的优势持续不了多久。原本因剑鬼出现而动摇的亚人联军,在发现敌人只有威尔海姆一人之后,就利用人海战术企图击溃他。 敌众我寡、势单力薄下,伤口不断增加。纵使十剑夺取十条性命,敌人也用百条性命来换取对他的一次伤害。自然而然的,孤立无援的威尔海姆陷入劣势。 「————」 四周被敌人包围,前后左右的杀意全都冲著自己来。 具有突破力的大块头不在,默默守护背后的盾兵也不在,更没有可以构筑战线的同伴。 一个人。过去战斗时曾以为自己一个人就够,但其实自己从未落单。直到现在他才痛切了解到这点。 「呃啊——!」 背后吃了一记。转身用突刺破坏掉偷袭的人的心脏。一停下脚步,针对自己的攻击就逼近,想要躲开,脚却扭到了。以不自然的姿势防御住攻击,导致全身骨头都在吱嘎作响。咬牙忍住,银色闪光狂舞,一群亚人被弹飞。 但是,难看不像样的破敌行进也就到此为止。身上除了惊人的溅血,还有自己的伤口流出的血,失血量即将超出极限。膝盖一软,当场倒卧在地。 「呼!呼 !呼——唔——!」 呼吸急促,战意勃发,可是手脚却没法响应斗志。 被淹没在亲手杀死的敌人尸堆里,终于连爱剑都滑离威尔海姆的手中。在战场上松开剑, 是绝对不能犯的丑态。 剑鬼一旦放掉剑,就不再是鬼,只是个人——不,是连人都称不上的残骸。 最初的愿望让自己沈浸在剑中,甚至被称之为剑鬼,但连初心都忘记,什么也没想、就只是一路奔驰的男人,会有这样的末路或许也是理所当然。 结果,自己是为了什么而握剑,又留下了什么呢? 什么都没有。就只是空无一物的空虚肉块。 ——真的什么都没有吗? 「剑鬼,可怕的高手……但你的命运在此结束了!」 大个子亚人站到旁边,准备朝半死不活的人类的脖子砍下去。 真正的「死亡」就在眼前,威尔海姆的心在感情下沸腾。 「————」 浮现脑海的无数影像,是与威尔海姆的人生交错的众人。 双亲,两名哥哥,领民,王国军战友,格林,波尔德,罗兹瓦尔,卡萝,最后是背对花海朝自己微笑的特蕾希雅。 下次见。道别时,她的脸和声音都烙印在眼皮、甚至灵魂上,没有离开。 ——理应什么都没有的日子里萌生了光芒,和幼时所见的宝剑光芒相重叠。 祈愿成为剑,被众多邂逅给烧热,被堆叠的羁绊给锤打,最终成为了人。 不管是身为钢铁还是身为人的日子,都还有许多留恋以及遗恨。 「我……不想死……」 因此,当死亡真正降临,威尔海姆道出的是对活下去的执著。 夺去那么多的人命,原先是那样吶喊著自己临终时要利落干脆,但死亡真正降临的这瞬间,威尔海姆的心因畏惧死亡而战栗。 因为找到了活著的乐趣,如今,迎向终末的恐怖让他的心产生了裂痕。 「————」 但他那沙哑的最后遗言,被他砍死许多同伴的敌兵可不允许。 毫不留情挥下的大剑确实斩断剑鬼的性命—— ——这时,迸发的斩击之美让自己这辈子永生不忘。 原本要给威尔海姆最后一击的大个子亚人,脖子被明快地割断。 伤口的断面太锐利平整,甚至没能意识到自己被砍。滚落的亚人头颅,表情也丝毫没有发现自己死了。 将死之际的威尔海姆,被头上发生的现象给夺去目光。 正因为目光整个被吸引,所以对之后发生的事也毫无反应,完全停止思考。 ——剑风呼啸,无数银色闪光狂舞,亚人的性命被接连葬送。 有新的「人物」参战,错愕传遍亚人联军。但这不构成任何问题。为什么呢?因为知道「人物」的存在,跟剑光抵达几乎是同时发生。 亦即,亚人是透过死亡来得知有某个「人物」的存在。 「————」 剑舞,真的就像在跳舞,「人物」重复斩击,量产死亡。 淋漓尽致的剑击让威尔海姆以为是死神出现了。是准确收割对手性命,让当事人甚至不知道自己已死,美丽优雅的死神。 ——死神绑在后脑勺的红发跃动,白色长剑就像手脚一样灵活。 「红发……?」 仿佛在保护跪趴在地的威尔海姆,死神将他周围的亚人砍光,了结性命。 每一道斩击,每当那身影掠过视野,就搅乱威尔海姆的心。 014 因为,现在在那边的人是—— 「——威尔海姆!你这个大白痴!找到你了!」 听到粗野声音的同时,肩膀被粗暴地抓住,然后整个人被拉起。惊愕的视野里闯进波尔德和格林的脸孔。他们的身后还跟著卓格夫队,所有人都溅满血、样子惨不忍睹。 「本来想说就算是你也难逃一死!有没有学乖!你这个大白痴!笨蛋!」 「——!」 波尔德扯开嗓门痛骂,格林也嘴角扭曲像是想说什么。但是他们都没有追击满身疮痍的威尔海姆。找到重伤的威尔海姆后,他们立刻为了撤退做出确保退路的指示。不过—— 「住、住手……现在哪能离开!我!不是躺著的时候!」 挥开抓住自己的手,想要踏进拓展开来的剑戟之宴。可是脚却在踏进之前停下来了,然后痛苦地咬牙切齿。 自己有自觉。身为剑士最基本的骄傲止住了他的脚步。 「————」 奔驰的银闪,美丽的剑闪,完成度超越所有人的一闪,那就是死神的剑技。 可以断言。为剑道而活、奉献许多时间给剑的威尔海姆可以断言。 ——那样的剑之领域,自己这辈子永远都到不了。那是具备资格的人方能抵达的境界。 唯有真正为剑所爱之人,才能抵达以剑为名的钢铁顶峰。 「——!」 这次,身体确实被格林粗鲁地扛起。威尔海姆连抵抗的力气都没有,体力也耗尽,连意识都快要消失。 即使如此,只要是容许的情况下,只要心灵还能够承受,他想看那剑舞看到最后。 「——大人……!」 仔细一看,竟然连卡萝也在现场。仿佛像在看守死神的战场,她手贴胸膛,表露出担心强悍死神的态度。 傻住,愕然。卡萝的双眼到底在看什么?那个死神哪里看起来要人担心了? ——同为剑士的你,会不知道那剑技有多骇人吗? 只是一挥就让人看到同为剑士的等级落差,那个人物的存在高到让人绝望。 「那个、死神是……」 「死神?别说笑了,那是王国的王牌。是让我们望尘莫及,真正的王国之剑。——『剑圣』。」 远离战场,连意识都模糊不清,在昏厥前最后听到的单字。 「剑圣」。这本身就是赋予露格尼卡王国历史上的活传说的称号。 但是,那个称号根本就不适合她—— 「————」 现在的威尔海姆不但无法传达这点,连要叫喊都没办法。 8 ——托利亚斯领的战役在后来的露格尼卡史记上被大书一笔。 这场战役的舞台托利亚斯领本身并没有价值。其惨状仅被当作「亚人战争」中常见的悲剧之一。 这场战役跟其他悲剧只有一点不同。 它是当代「剑圣」华丽的初征战场。 当代「剑圣」在这场战役之前,从未出现在世人面前。因此有人质疑其存在,更有人怀疑「剑圣加持」是否光华不再。 可是,被世人担忧的「剑圣」实力,在这场战争中获得证明。 初征,仅仅一人,结束上千的亚人性命。这除了剑圣以外无人能办到。 「亚人战争」陷入泥沼迷雾状态,而能够将之结束的救世主终于登场。每个人都相信这种论调,每个人都高声赞美新的「剑圣」之名。 为了守护托利亚斯领,舍弃骑士身份回归一介剑士,孤军奋战打倒三百名亚人的「剑鬼」,他的名字和功绩都被悄悄埋没。 但是,「剑鬼」本人根本不在意那种事。 他不拘泥纪录和勋章。曾让他拘泥的理由他早已放手。 所以对威尔海姆·托利亚斯来说,重要的是——那个广场的花海。 战伤痊愈,终于可以到广场了。但那已是几个礼拜后的事。 一手拿著屡次在激战中被过度使用而残破变形的爱剑,走在习惯的 路线上。漫步在这条路上时,威尔海姆的心头总是被各种情感给充塞。 有喜悦,有期待,有忧郁,有不安,有著急,有羡慕。 ——而现在,充斥威尔海姆心中的感情跟以往的任何情绪都不同—— 她应该在。直觉这样告知。威尔海姆相信自己的直觉。每次去广场幽会,她是否等在那里,自己都有信心能猜中。 但这股直觉是以何为要因而运作,现在去追究已毫无意义。 抵达广场,屏气凝神。用不著探寻,她的存在感就很强烈。 就在广场的既定位置,坐在每次坐著的废建材上,视线望著季节已过的花海。 不是用走近这种窝囊的方式,而是急驰且中途不出声地拔剑。剑在速度感中往下劈,迅雷不及掩耳的斩击会将她的头剖成两半,但是—— 「真屈辱。」 「……是吗。」 真心话脱口而出,简短又有力。 威尔海姆的全力一击,被两根手指给夹住。 对方连头都没回。耗费在剑上的所有岁月,都被压倒性的剑术才能给否定。 「你一直在笑我吧?」 「————」 没有回答。明明沈默才最伤威尔海姆的心。 明明就连现在,都没法从那纤细柔弱的身体感受到一丝习武之人的气息。 「回答我啊,特蕾希雅……不对,『剑圣』特蕾希雅·范·阿斯特雷亚!!」 用力夺回剑,狂吼的威尔海姆再度砍过去。但是却被她以轻盈到连头发都没乱的动作避开。目光追随舞动的红发,紧接著脚被一绊,整个人随之倒地。 为人所惧的剑鬼威尔海姆连受身都来不及,实在凄惨无比。 被重复幽会,互相调侃对方,不为人知地加深羁绊的那名少女给绊倒在地。 俯视倒地的威尔海姆,特蕾希雅的蓝色双眸逐渐变得透彻。映照澄澈天空的蓝,慢慢转为不允许云朵存在的孤独蔚蓝。 「哦、哦哦哦哦哦——!」 像是要紧追远去的背影似的,威尔海姆跳起来再度开始攻击。 热心追击的剑击,精湛到让人忘了他曾满身是伤被逼到绝境。打倒巴尔加,与利布雷对峙,让剑鬼之名广为人知的无数战斗。现在的剑气却更胜上述过往。 被洗炼和研磨的剑技,连过往的自己都给爽快割舍。 在没有别人、仅有彼此的秘密之地,「剑鬼」倾吐自身所有的剑力。毫无疑问的,这是威尔海姆的人生中所展露的最顶级剑术。 但每一招,都被连剑都没拿的特蕾希雅像玩游戏一样轻易躲过。像在儿戏又像在跳舞,事实上,就是有这等差距横亘在两人之间。 无可奈何的墙壁,无计可施的差距,无法跨越的距离。足以被称之为隔阂。 彼此的隔阂清晰地挡在中间。 「我不会再来这里了。」 俯视被自己打倒的威尔海姆,特蕾希雅平静地宣告别离。 她的手上不知何时已握著威尔海姆的爱剑。剑鬼被剑圣夺去爱剑,还被剑柄而非剑刃难看地殴打,到了连一步都动不了的地步。 好远。还有好弱。碰不到。远远不够。 ——所以才会让特蕾希雅有那种表情。 「露出那种表情……别给我用那种脸握剑啊……」 恬不知耻也该有个限度。也不想想是因为谁的无力,才让她露出那种表情的。 要是自己更强,更有剑术天分的话,就可以不让她有那种表情了。 「因为我是剑圣。我本来不了解握剑的理由,但后来了解了。」 那是特蕾希雅难解的、向威尔海姆寻求的「某种东西」的暗号。因为她想问却又无法老实问出口,心里有著这幽微的一部分。 「什么理由……!」 「为了守护某个人而挥剑。我认为那很不错。」 约定俗成的对话,不知不觉间已经没有必要确认的问答题。 ——喜欢看花,找不到挥剑意义的「剑圣」。 给予特蕾希雅·范·阿斯特雷亚挥剑的理由,是威尔海姆的原罪。 正因为是比任何人都强大,剑技无人能及的她,故益发如此。 「你,给我等著。特蕾希雅……」 特蕾希雅说完要说的话就径自离去,威尔海姆只能朝她大喊。 手脚不能动,连脸都抬不起来。但是,以对特蕾希雅的心情和对自己的愤怒为原动力抬起下巴,拼命地用和她一样湛蓝的双眼盯著头也不回的背影看。 脚步没有停留,特蕾希雅的背影远去。声音将无法传达。在那之前—— 「我会从你那抢走剑的。谁管你被给予的加持还职责。不要瞧不起挥剑——不准看轻剑刃、钢铁之美,剑圣……!」 背影远离,不久就看不到了。最后的痛骂有传到她那儿吗? 应该有。应该有传给她。 阐述钢铁如何为剑的剑鬼,对为剑所爱的剑圣作出的,悲哀凄惨的宣战布告。 ——在那之后,两人再也没在那儿相遇。 「剑鬼」威尔海姆·托利亚斯在那之后就从王国军销声匿迹。 取代他的,是在王国军中以「剑圣」名闻遐迩的特蕾希雅·范·阿斯特雷亚。 一夫当关,万夫莫敌——仿佛体现这句话的她大为活跃,让原本以为没有终点的「亚人战争」形势逐渐一面倒。 用压倒性的力量,让巴尔加·克罗姆威尔所留下的憎恨火焰以及绝不会消失的战争循环臣服——就是这种英雄故事的其中一个答案。 「剑圣」的威名分别成了人族的希望、亚人族的绝望。 而时间流逝,战火被一扫而空的时候,这个故事也终于迎向结局。 「亚人战争」的终结,和剑鬼与剑圣的最后幽会——「剑鬼恋歌」将被传唱。 幕间 1 卡萝·雷玫迪斯第一次遇到特蕾希雅,是在十四岁的时候。 雷玫迪斯家代代都侍奉会诞生「剑圣」的阿斯特雷亚家。卡萝也是自懂事起就亲近剑,遵从家规磨练使命感和技术。 当「剑圣」弗莱巴尔·范·阿斯特雷亚的「剑圣加持」被下一任继任者承袭时,当时的卡萝就被赋予了随侍在对方身侧的职责。 执行职务的第一天,卡萝到现在都记得自己紧张到快晕倒。 这也难怪。除了她以外,雷玫迪斯家有许多优秀剑士。当然,卡萝的剑术跟同年代的人相比是很优秀,但如果单纯重视能够担任剑圣侍从的实力的话,应该还有其他适合的候补人选。 明明如此,不成熟的自己却还被选上,使得卡萝内心很混乱。 「你就是从今天开始要跟著我的女生?」 所以说,被引见的对象是年纪比自己小的少女时,说实在话她感到很扫兴。 「是、是的!我是雷玫迪斯家的卡萝·雷玫迪斯!虽然还是个不成熟的剑士,但为了特蕾希雅·阿斯特雷亚大人会不惜粉身碎骨……」 「……用不著那么紧张没关系啦。我可以叫你卡萝吗?」 面对紧张到浑身僵硬的卡萝,特蕾希雅为了让她安心而这么说,然后朝她微笑。 她的笑脸和态度让人安心,但反而让卡萝产生不信任感。因为不相信眼前这名少女就是当代「剑圣」,继承了被讴歌为传说的加持。 ——这个女孩真的是剑术遥遥凌驾自己的高手吗? 钻研剑的时间也不算短,卡萝也有身为剑士的自负。每天接受锻炼的日子,让她没法不去怀疑「剑圣」的实力。 事实上,特蕾希雅不论是态度还是举止,都丝毫没有剑士和习武之人的色彩。 因此,即使被人告知她继承了最强的「剑圣加持」,自己也没法轻易点头同意。 「特蕾希雅大人,方便的话,能否露一手当作指导我的剑术呢?」 卡萝忆起当时的自己说出了万分的话。 尽管卡萝隐藏起自己的狐疑,但特蕾希雅一定看穿了自己真正的想法。她手贴嘴唇一脸思索,最后凝视卡萝,说: 「……对不起。这不太方便,所以没法配合。」 她爽快地婉拒卡萝的要求。 因为有这样的经历,因此卡萝对特蕾希雅的印象并不好。 当然,她不会因为这种理由而放弃职责。卡萝十分认真,特蕾希雅也从未抱怨过她工作的态度。 两人之间的距离产生变化——是因为发生某件事,改变了卡萝对特蕾希雅的看法。 那是在卡萝和特蕾希雅表面上维持良好主从关系约两个月后的事。 当时,特蕾希雅大多都待在家里过一整天,看起来欠缺身为「剑圣」的自觉。卡萝对此大为不满。而且每次要求她进行剑术指导都被拒绝。这样的互动或许也是累积不满的理由之一。 「特蕾希雅大人是否真的有剑圣资格,就来试她一试。」 如今回想起来,那真是愚昧的念头。可是那时候的卡萝却觉得是妙招。 ——假如特蕾希雅大人在剑圣的素质上不够高,自己就得好好锻炼她才行。 要说这个错误的使命感推了卡萝一把也不为过。结果,卡萝决定佯装意外来测试特蕾希雅的剑术。没有打算要让她受伤,也没编织绵密的计划,就只是小小的测试而已。 然后,结果是—— 「——卡萝!卡萝!没事吧?有、有没有……有没有受伤!?」 呈大字形躺在地毯上的卡萝听到特蕾希雅在拼命呼喊。 发生什么事了?感觉天旋地转,分不清楚上下。为了要测试特蕾希雅,所以佯装意外一口气接近她身后——接著意识就中断了。 「特蕾希雅…大人?」 「——啊!你、你要不要紧?没、没受伤吧?太好……太好了……」 看著傻楞楞的卡萝,特蕾希雅哽咽。担忧的声音没能再发出语言,以手掩面的特蕾希雅开始落泪。 明明做了坏事让她难过的人是卡萝才对。 「对不起……对不起,卡萝……!」 看到特蕾希雅抽泣,卡萝清楚意识到。 愚蠢的自己做出的轻率行动伤害了她。 卡萝知道特蕾希雅的「加持」,是在那之后的事。 前代剑圣弗莱巴尔是特蕾希雅的叔叔,有次卡萝有机会和他交谈,除了被嘱咐要好好照顾特蕾希雅之外,还从中得知特蕾希雅与生俱来的加持。 「特蕾希雅一出生就有『死神加持』。」 跟承继而来的「剑圣加持」不同,特蕾希雅与生俱来的「死神加持」能力,是只要被特蕾希雅弄出伤口,就绝对不会愈合痊愈的杀戮之能。 拥有两个加持,简直是被战斗所爱的特蕾希雅,让卡萝震颤。同时理解到把卡萝扔出去后哭哭啼啼的特蕾希雅,那泪水的意义。 「————」 察觉到自己做了无可挽回的轻率之举,卡萝十分后悔。 都走到特蕾希雅的房门前了,却因自省和悔悟而没法踏出一步。只确定自己做出了侍从不该有的行为,一定会被解除职务吧。 「上次真的很抱歉。或许你不能原谅我,可是我是真的觉得很抱歉。」 但那股确信,却在特蕾希雅一看到卡萝就低头认错的态度下粉碎。 明明该道歉的是自己,特蕾希雅却一脸灰心沮丧。她畏畏缩缩地以由下往上的视线,凝视呆立原地的卡萝。 接触到特蕾希雅的善良温柔,卡萝为自己感到羞耻。 羞耻愧疚后,卡萝变了。 「特蕾希雅大人,入浴的准备已经好了。一起过去吧。」 「卡萝……你是不是变温柔了?」 「哪里——还远远不及特蕾希雅大人。」 在那之后,卡萝就发自内心视特蕾希雅为主人。 她知道这个新的「剑圣」与被给予的能力相反,是位心地善良的少女。 ——那就是改变卡萝·雷玫迪斯的原因。 在知道特蕾希雅的背景后,卡萝就成了善解她意的侍者。 身上拥有两个加持,只能认定她被战斗所爱——但是,特蕾希雅却是害怕伤害别人,喜爱花朵,善良温柔的少女。 一开始对她身为「剑圣」却连剑都不握的态度感到不满,可是在知道她的人品之后,卡萝认为这样就好。 为剑神所爱,但她选择了不握剑的生存方式。 不管是谁批判这样的特蕾希雅,自己都会站在她这边。那是为过去自己的愚行赎罪,以及为仰慕的特蕾希雅尽忠的方式。 要是心灵平稳的日子能就这样持续,特蕾希雅握剑的机会不会来临就好了。 可是这样的心愿却被悄悄违背。 ——王国内战「亚人战争」的魔手,并不打算放过特蕾希雅。 2 「哥哥,对不起……哥哥……!」 「特蕾希雅大人——」 抱紧哭泣的特蕾希雅,卡萝拼命安慰心爱的主人,可是却又说不出什么温柔的话,只能憎恨不中用的自己。 ——「剑圣」特蕾希雅的初征,对王国军而言是内战初期的败仗。 并不是特蕾希雅的力量不足,而是更根本的问题。 ——特蕾希雅无法战斗。她甚至连剑都没法拿。 绑起红长发,穿上轻铠,佩上只有「剑圣」才能担负的龙剑雷伊德,拿起自己的长剑,肩负王国的期待于一身,特蕾希雅初次上战场。 准备如此周 全,特蕾希雅却没法战斗。她无法去伤害人。 取而代之成了牺牲品的,是直到最后都在担心她的哥哥。他加入敢死队,保护无法动弹的特蕾希雅,最后壮烈战死。 而后,对因为不能作战而害死哥哥的特蕾希雅来说,剑成了诅咒。 「——对不起喔,卡萝。」 像这样护送一脸消沈的特蕾希雅,成了卡萝生活的一部份。 「剑圣」初征却不敢战斗的事让王国高层感到失望,他们对之后没法随军出战的特蕾希雅已不抱任何期待。 因此王国对徒具形式的剑圣的要求,都由卡萝代替特蕾希雅完成。 当然,卡萝没有自大到认为自己是特蕾希雅的替角。尽管如此,她却还是持续奉献,只希望能稍微让世俗对特蕾希雅的风评好转。 她知道,特蕾希雅若是能挥剑,绝对能制造高于自己十倍、甚至百倍的成果。 但是,希望那样的机会不会来临。卡萝这么祈求。 她由衷希望那名心地善良的少女不需要握剑—— 内战开始过了多年,战乱始终没有平息的迹象,时间就这样过去。 这段期间内也发生过几次,厄运对无法作战的特蕾希雅穷追猛打。 特蕾希雅的二哥和弟弟接连战死,终于连前代剑圣弗莱巴尔也在内战中殡命。战火到处燃烧,烧灼特蕾希雅的心,把她逼到绝境。 「对不起……对不起……!」 晚上,特蕾希雅窝在自己房间里痛哭流涕的声音,卡萝听过好几遍。每次听闻哭声道歉,卡萝的内心便不禁为上苍的蛮横不讲理感到愤怒。 已经够了吧,还要多少次?为什么命运要将特蕾希雅逼到这种地步? 剑神的宠爱,不断地折磨温柔善良的少女。 谁都好,拜托救救她。卡萝发自内心祈求。 自己没办法,自己没有资格。就算被骂不要脸也无所谓,拜托那个人出现。 卡萝只能一直祈祷,希望那个人能够找到特蕾希雅。 3 ——卡萝会发现特蕾希雅的细微变化,真的是很偶然的事。 内战开始已经五年,距离无法战斗的初征也已过了四年多。 这阵子,特蕾希雅不再窝在屋子里,常常一整天都在外度过。 话虽如此,她并非去到处闲逛。是卡萝劝她不要老是待在家里。原因很简单,却难以应付。 ——随著内战越来越严重,唯恐「剑圣」立场雕零的阿斯特雷亚家的亲戚连日来亲自造访,想要说服特蕾希雅从军。内疚的特蕾希雅持续被他们的不负责任发言无情鞭笞。因此卡萝才劝特蕾希雅外出。 「请不要勉强自己。特蕾希雅大人只要顺从自己的内心就好。」 送怯生生的特蕾希雅出门时所说的话,是卡萝的肺腑之言。 特蕾希雅并不是逃避就会觉得轻松的个性,但卡萝还是希望避免让她累积苦恼。就算没法安稳度日,至少希望特蕾希雅能够过著没有波澜的时光。 离开宅邸的特蕾希雅,前往贫民窟的深处。虽然治安不好,却是能够一人度过的地方。她洒下的花种结出花苞,成为能带给她些许安宁的花海——本来是这样的。 「特蕾希雅大人……发生了什么事吗?」 晚上去广场接特蕾希雅的时候,平常忧愁的她那一天态度却改变了。很难得的,她轻轻笑著说: 「我遇到了万分失礼的剑。」 虽然这么说,但音调却很雀跃。卡萝不禁好奇。 不过再过不久,卡萝就知道了特蕾希雅话中的意思。 ——在得知特蕾希雅在花海广场遇到的对象是威尔海姆之后。 谁都好,希望有人能救特蕾希雅。这么祈求的人确实是自己。 所以说,卡萝没有资格抱怨。但就算没有,还是想要问。 为什么是威尔海姆·托利亚斯? 在机缘巧合下,卡萝在特蕾希雅与威尔海姆相遇之前就认识了他。代替特蕾希雅出任务的卡萝,在战地上碰到过好几次的问题剑士。 威尔海姆的人性,跟善良的特蕾希雅在个性上应该合不来才对。 他不过就是披著人皮、渴望鲜血的野兽,知道怎么挥剑的生物。卡萝对剑鬼的评价就是如此。 跟厌恶伤害他人、畏惧自己强大力量的特蕾希雅刚好相反。 理应不相容的两人,却在那片花海莫名其妙地心意相通。 虽然对特蕾希雅感到抱歉,但卡萝不只一、两次偷看两人幽会。 每次监视都是做好有什么事就立刻冲出去杀人的觉悟,结果却都是大失所望——不,不能这么说。因为在花海的特蕾希雅笑得灿烂。 卡萝所认识的特蕾希雅,老早就没有微笑和笑容可言。 在即将迈入第五年的主从关系中,只有一开始的半年特蕾希雅是平稳度日。之后「亚人战争」就开始,接著初征,特蕾希雅的心碎裂而失去笑容。 ——而特蕾希雅·范·阿斯特雷亚的真正表情就在那里。 既然特蕾希雅认可、相信他的话,那自己也要接受。卡萝不情不愿地这么想。 这阵子,卡萝也跟威尔海姆的战友格林熟稔起来,而他对威尔海姆的评价甚高,从而改变卡萝对剑鬼的印象。 不久,威尔海姆在内战立下大功,甚至被晋升为骑士。 那本来是「剑圣」特蕾希雅被要求的职责。引导「亚人战争」迈向终结的契机,这样的重责大任由「剑鬼」代替她完成了。 ——特蕾希雅的眼光是对的。卡萝为这件事感叹。 之后,获得骑士地位的威尔海姆在思维和举止上都产生变化。 宛如负伤野兽的狰狞变得收敛,会注意周围,拼命完成自己被期许的责任。就像是保护骑士该有的风范。 这变化太过极端,但周围的人认同他的努力,卡萝也对他的变化乐见其成。尽管气愤,但只能认同。 「——威尔海姆。」 特蕾希雅与威尔海姆在广场的幽会,已不在话下。 在花海前等待威尔海姆,用愉快的面容和声音迎接他。看到特蕾希雅这样,应该没人不知道她对剑鬼怀有什么样的感情吧。 两人两情相悦、情投意合一事是毋庸置疑。 卡萝认为这样很好,所以由衷地祝福他们。不过,要说不嫉妒让特蕾希雅展露真正面容的威尔海姆是骗人的。卡萝表面上一直对他冷言冷语也是因为这样。 但是只要特蕾希雅幸福,那就都无所谓了。 特蕾希雅已经受了太多创伤。基于用不著受伤的理由,理应没有必要受到伤害的少女,却一直因被赋予不相称的命运而受伤。 所以说,希望她能幸福。希望她过得幸福。 只在那片花海展露的笑容,只对威尔海姆绽放的微笑,特蕾希雅·范·阿斯特雷亚是值得被爱的人,好想把这些传达给所有人知道。 而那个时刻不久将会来临。卡萝这么相信。 ——但是,名为剑的诅咒却绝不放过特蕾希雅。 4 为了援救被战火吞噬的故乡,威尔海姆·托利亚斯孤身赶赴托利亚斯领。 从格林那儿知道事态时,理解到状况恶劣的卡萝犹豫著该下何种判断:到底该不该把这件事告诉特蕾希雅,心情在这两者之间摇摆不定。 告知了又能怎样。可是,不告诉她心上人奔赴绝望的战场的话,又等于背叛她。 犹豫迷惘后,卡萝向特蕾希雅坦承了一切。 ——而那就是当代「剑圣」真正觉醒的时候。 「 特蕾希雅大人……」 在被熊熊烈焰包围的托利亚斯领,挥舞长剑的特蕾希雅姿态美得悲壮不已。 挥出的剑闪,避开武器的步法,宛若舞蹈的剑舞,使众人知道她的高度。 一介剑士在「剑圣」的剑力下看到出神,只能感叹。 但是特蕾希雅的侍从卡萝·雷玫迪斯却觉得痛苦与悲伤。 保护身后浑身是血的威尔海姆,特蕾希雅屠杀不断扑过来的亚人族。以前跨越不了的障碍、犹豫到最后的尽头,是用呼啸的剑击来作答。 她十分清楚跨越犹豫的原因,以及跨越后的结果。 挥剑的特蕾希雅脸颊没有泪湿,但很明显地,她正在哭泣。 在心爱的男人面前,输给甚至害死了家人的宿命,跳著剑舞的特蕾希雅在流泪。 「特蕾希雅大人——」 到头来,自己总是让特蕾希雅哭泣。 跟第一次害她哭的那时候一样,什么都没改变。 得知特蕾希雅和威尔海姆别离,卡萝深切感受到自身的罪过。 5 ——威尔海姆自王国军消失,特蕾希雅的名字取而代之。 无法战斗的初征一事被隐瞒,在托利亚斯领的战斗被当成剑圣的「初征」。在之后的战役里,剑圣响应、并完成了所有被期望的成果。 凭借无私的忠义效忠王国,挥剑的美丽剑圣受到大家的称赞,过去的传说再现使得王国热血沸腾,特蕾希雅·范·阿斯特雷亚逐渐被当成英雄。 而跟以前一样在身旁支持她的人是卡萝。 「一直以来谢谢你,卡萝。」 特蕾希雅浅浅一笑,这么说。 可是,那笑容却很虚幻,绝不是特蕾希雅原本的笑容。 能够让她露出真正笑容,让她绽放不输给鲜艳花朵的灿烂笑容的人不是自己,整个王国就只有一个人能办到。 然而——剑鬼那个男人,不知消失到哪去了。 留下无可奈何的焦躁,不久,战争也终于进入尾声。 绵长的王国内战,终于由特蕾希雅带来结束。 由她一人。 为剑神所爱,为王国尽忠,结束内乱,特蕾希雅成了英雄。 成为一名创造传说的英雄、未来会流芳后世的存在。 当事已至此,特蕾希雅已经不被容许以一名少女的方式生活。 不管是赏花,还是在心爱的男人面前微笑,都被拿剑的生活方式给盖过。 从今以后只能作为「剑圣」而活,以「剑圣」的身份死去,这让卡萝著急得要死。 谁都好,拜托救救特蕾希雅。过去自己曾这么祈愿。 而至今她仍这么希望,只不过不再有「谁都好」的念头。 能够拯救特蕾希雅的就只有一个人。所以卡萝只朝那个人祈求。 ——愿望没有实现。祈祷没有传达。 什么都没变,特蕾希雅成为英雄的那天早晨——庆祝仪式即将到来。 落幕 1 ——两年的岁月过去。 对许多人来说,这两年是从剑圣的初征开始算起。不过对少数的相关者而言,这个开始要从距离初征后的几个礼拜才开始算。 「剑鬼」失踪,以及代替他开始快速进攻的「剑圣」。 为剑神所爱的一名少女,引导王国走向千军万马也到不了的结局。 王国军耗费将近十年都无法平息的「亚人战争」终于结束,国内重现和平。 仅以战火余烬为原动力在反抗的亚人联军——连巴尔加·克罗姆威尔的复仇心愿,在能够斩除火种的剑圣之剑面前,也只能屈服。 ——结果,举起的拳头找不到可以下拳的点。 亚人联军早就失去当初的主导者,是以继承他们的信念为由才持续抵抗。只不过持续的理由如今被剑圣斩断,就只是这样。 露格尼卡国王吉欧尼斯·露格尼卡和亚人联军代表克拉格雷尔面对面协商洽谈,为期九年的王国内战「亚人战争」就像泡影一样平静结束。 「您非常美丽,特蕾希雅大人。」 站在换上礼服的特蕾希雅·范·阿斯特雷亚面前,卡萝感动泛泪。 长达腰际的红发,映照澄澈天空的蓝眼,白里透红的肌肤。任谁都会看到著迷的美貌——那正是卡萝的主人应有的姿态。 「谢谢你,卡萝。你的礼服也跟你很相衬。」 浅浅一笑的特蕾希雅,夸奖同样精心打扮的卡萝的服装。感到受之有愧的同时,卡萝也感受到两人之间横亘著寂寥感。 ——今天,要举办庆祝内战结束、以特蕾希雅为主角的纪念典礼。 终结没有尽头的内战,为人类与亚人的征战划上休止符的大功臣。「剑圣」特蕾希雅的存在享誉全世界,今天就是人类的希望第一次在民众面前露面的场合。 随著今天的到来,卡萝也是百感交集。 当然,她感到骄傲。身为侍从,能够待在特蕾希雅身旁是无上荣誉。 百姓称颂特蕾希雅,每个人都为了一睹她的风采而涌进首都。 这正是卡萝的主人真正被世界认同的证据。 然而,被妆点得美轮美奂的容颜,却只有空虚。 卡萝知道原因,所以内心才会感到复杂。 她知道特蕾希雅其实是为了什么、为了谁才战斗。 特蕾希雅为加持所苦的日子,以及挥别过往决定握剑的觉悟,以「剑圣」之姿立于心上人面前的决心,还有之后的别离所造成的心伤。 在那片花海安稳度过的样子,还有恋爱的她有多么可爱。 卡萝全都知道。所以说,才会痛心疾首。 「我真羡慕你,托利亚斯。」 深深占据重要主人的内心,连自己的男友都念念不忘的那个男人。 但他却不在场,这使得卡萝万分悲哀。 2 忍不住停下脚步,是因为她的存在感太过浓厚。 从休息室移动到典礼会场的时候,遇到一名久候多时的女子。她左右两边的眼睛颜色不同,还有著蓝色头发。 对方大步走向停下脚步的特蕾希雅面前,微笑道。 「传闻中结束内战的英雄……原来如此,美~得像幅画。只不过很遗憾,是不是少了——什么呢?」 「————」 「再——怎么说『剑圣』都是主角。应该要配把剑吧?」 讲话像小丑的女子递出一把剑——收在纯白剑鞘里的仪式用圣剑。 「你是……」 「现在没有互报姓名的必要。虽然是单方面,但我对你——知之甚详。因此,我推荐你拿去。」 「————」 「用不著担忧跟服装的搭配。这世上还有比那更重要的事。——而且呢,你不管做何种打扮,还是剑比较适合你吧?」 闭上一只眼睛,女子世故地这么说。 特蕾希雅犹豫片刻,最后接过女子递出的圣剑。 「这样就好。没什么,就是有点多管闲事——啰。」 事情才刚办完,女子就留下这句话立刻离开会场。特蕾希雅犹豫是否要叫住她,但最后只是看著她离去。 会场里头挤满了来自全国各地,只为亲眼目睹「剑圣」英姿的人们。因此不能为了自己的事给那么多人添麻烦。 「这是美德,却也是坏习惯。有时像他一样蛮干乱来也不错。」 明明没听到,却觉得听见那个女人这么说。特蕾希雅往前走。 走过长廊,看到会场。狂热蜂拥而上。 「竟然帮情敌推了一把。这样一来,我仿佛可以看到他厌恶的——表情了。」 总觉得好像听见了愉悦中带著懊悔的女人声音。 3 典礼顺利地按照每个人的期望平稳进行。 一开始,「剑圣」带著仪式用圣剑现身时掀起喧哗,但在看到特蕾希雅英姿焕发走进会场的姿态后,每个人都看著与剑同在的她看到入迷。 不单是国民,连国王也不例外。他甚至忘了呼吸,更忘记要颁发勋章给这名纤细娇躯里头蕴藏超人之力的少女。 举手投足无不充满魅力,随著典礼进行,每个人都这么想。 这样一名美少女,根本就和钢铁武器的粗鲁不合。不应该让她拿剑的。 那如梦似幻的侧脸诉诸本能,告诉大家她只想欣赏、培育花朵。特蕾希雅·范·阿斯特雷亚的风姿样貌,柔性得让人这么想。 「————」 特蕾希雅抬起头。 跪下,被国王亲手授予勋章后,少女再度站起,转过身去。 ——仿佛要斩断会场的狂热般,一道黑色人影缓缓走来。 人们顺著特蕾希雅的视线看到那个人影后全都屏息。从头罩住身子的褐色上衣满是泥巴,骯脏的打扮增添寒酸。可能都没洗澡吧,皮肤上都是干掉的血跟泥土,整体的外观给人的感觉就是惹人生厌。 但是,大家没有开口说话,并不是因为这个原因。 而是因为他手上的出鞘之剑,和浓密到足以引发晕眩的阴森之气——不,是剑气。 担任会场警卫的士兵们个个紧张不已。但是,制止他们的人不是别人,正是特蕾希雅。人影笔直地朝自己前进,特蕾希雅也走过去。 不久,两人就在会场中央,只有典礼的主角才被允许登上的舞台上正面对峙。 「————」 美丽的白色圣剑被举起。寒酸冒有铁锈的钝剑摆开架式。 双方简直就像商量好一样,悄无声息地以剑刃交锋。 一开始,观众只觉得两人像是消失了。但是当耳朵听到钢铁互相撞击、咬合的声响后,目光就自然被战斗所吸引。 以常人的肉眼根本追不上的压倒性速度所展开的剑舞。 闪光乱舞,撞击的钢铁像在演奏,不知不觉间人们看到流泪。 眼睛看不见,连声音都听不清,只能被震慑。 然后,每个人都否定方才在仪式过程中所产生的感慨。 否定特蕾希雅·范·阿斯特雷亚跟剑不配的感慨。 在这场战斗中,人们看到钢铁之美,钢铁的尊贵,与钢铁依偎的光辉。 人与剑,原来可以给予他人美妙的感叹到如斯地步。 代替勉强用视力追随的观众,得以贴近这场战斗的人无不感到惊愕。 剑戟交错,短兵相接,变换立足点再互击,两人的剑术高明得可怖。 「剑圣」的实力有目共睹。他们也是参与了内战的人,曾亲眼拜见过那精湛的剑技。可是,与 「剑圣」势均力敌的敌人,其已臻顶峰的剑力又叫什么? 剑圣命令卫兵退下,国王也命令他们看著就好。从命的他们只是默默看著,但心里觉得这样真的好吗。 敌人是什么人?是反对内战结束的亚人激进派吗?再加上人类也不是团结一致。不管哪一种,都有可能是不满内战结束的敌对人物。 是的话就得阻止。但是,那是肉身可以办到的事吗? 谁有办法介入顶级的剑技应酬。 而且,再加上…… 看见毫不留情挥舞圣剑、斩击如风的「剑圣」的侧脸。 怎么说呢?要一语道破的话就是:谁能阻止那个恋爱的少女呢。 挥剑的「剑圣」双眼湿润,脸颊泛红,每一次过招都紧咬幸福。 舞动宛如摇曳火焰的红发,禁锢穹苍的蓝色双眼,美丽温柔的剑神宠儿因欢喜而愉悦。与外貌似鬼的剑士交战,对她而言仿佛像在度过这世上最灿烂的时光。她是由衷在享受这世界上最危险锋利的幽会—— 「————」 然后,最了解「剑圣」的贴身侍从,还有认识「剑鬼」的人们个个战栗。想看到的人,想知道的事,全都在这瞬间获得解答。 挣扎著想成为剑、被称做鬼的男人,在尽头看到了什么?这个问题的集大成。 「————」 银闪划过,剑闪交叠,一闪极致,拋弃世界并合奏乐曲。 那些声响简直就是歌曲。 以顶级剑技和上好钢铁,以及无止尽高涨的感情所演奏出的交战之歌。观众全都成了俘虏,笨拙的两人在众目睽睽下高调谱写恋曲。 可是,就像不管多美妙的歌声都需要换气。结束来临,被期望能永远继续下去的战斗,终究要结束。 承受不住激烈的交战应酬,钢铁碎裂声在会场中如雷贯耳,褐色剑刃从中间折断,前端在天空旋转飞舞。 战斗结束,两名剑士的幽会划下结局。而「剑圣」手中的圣剑—— 「是我…」 「————」 「是我赢了。」 圣剑落地出声,早一步下了舞台。剩下的就只有与之相对的鬼手中那仅存半截、徒具华丽装具的钝剑。 015 钝剑断折的剑身,抵住剑圣白皙的喉咙。在场的人都领悟到。 ——剑圣输了。 那是被称做剑圣的超人,被拉下剑技顶峰的证明。 而每个人都慢一步察觉了,松手放开剑之后,得以身在当场的少女的模样。站在那儿的,仅仅只是一名恋爱中的美少女罢了。 「比我弱的你,已经没有持剑的理由了。」 面对剑圣,有谁这么说了。对这世上最强、立于剑技顶点的少女,有谁这么说了。 有资格的人,必须胜过剑神的宠爱。唯有那个人方能示爱。 ——为了获得那个资格,究竟,他倾注了多少的钻研在其中啊。 「我要是不拿剑……有谁……」 「你挥剑的理由由我继承。你就当我挥剑的理由吧。」 ——数百、数千、数万、数亿。剑士心中有无数纠葛和挫折吧。 只为了传达那一句话,只为了能够开口,而做了无数战斗。 笨拙至极的男子,拨去上衣的帽兜。 现出扑克脸的青年头发杂乱,脸被泥巴弄脏,眼神还很凶恶。 但是,眼中有藏不住的爱意。在那道视线中,特蕾希雅怜爱摇头。 「好过份的人。把别人的觉悟和决心全都糟蹋了。」 「那些被糟蹋的一切,全都由我继承。你就忘记自己曾握著剑,悠哉地……对了,种花吧。边种花,边在我后头安稳过日子就好。」 「在你的剑的守护下?」 「对。」 「你要保护我?」 「没错。」 毫无迷惘的断言,怀有就算挡路的是剑神也不会退让的觉悟。 仅凭己力,将一名少女从「剑圣」的位置拉下,让她恢复成心爱女性的觉悟。 手贴著抵著自己的剑腹,特蕾希雅往前一步。 从能互相接触的距离,接近到呼吸碰得到彼此的距离,两人相望。感情激动,双眸湿润,转眼溃堤,泪水沿著微笑滑落。 然后,流泪微笑的特蕾希雅道出两人幽会的例行问答题。 「你喜欢花吗?」 「变得不讨厌了。」 因为那片花海有你。因为我在那片花海与你相遇。 因为是你所爱的世界,包括你的美与你所希望的一切。 「你为什么要挥剑?」 「为了守护你。」 ——而你对我来说,正是世界的起点。 慢慢地,彼此的脸靠近,距离缩短,最终消失。 寻求彼此的热情触感。 在极近距离下接触的吻,滚烫火热到足以使顽固的钢铁变形。 「你爱我吗?」 「知道就好。」 虽然嘴唇分离后的第一个问题,使青年害臊得无法回答就是了。 4 剑舞,幽会,两名男女亲热,结束。 著迷于剑舞,见证他们的幽会,远望他们的亲热时,卡萝哭了。 那是卡萝以为再也见不到、特蕾希雅真正的容颜。 看啊,大家快看啊!好想大声这么说。好想大叫,好想让大家知道!她是个心地善良的人。拿起剑来比谁都还强,可是却温柔善良。 希望大家知道她在心仪的男性面前只是一名楚楚可怜、爱笑的少女。 含泪的卡萝身旁,不知何时站著格林。 他也在仰望相拥的两人,像在看耀眼之物般眯起眼睛。 ——格林的侧脸,突然令卡萝脑内的记忆复苏。 那是以前,和还可以说话的格林交谈的一幕。 因为某件事,那个男人成为话题,而自己像平常一样严厉批判他的时候。 「说起来,『剑鬼』这个别称对剑士来说也太不体面。剑士会被人看做是鬼,一定是生存方式有所扭曲!」 「哈哈……好不留情呢,卡萝小姐。虽然我不能否定。不过……」 「不过……?」 虽然一脸懦弱的笑,但格林却对卡萝的话有意见。 反问他的卡萝好奇接下来的话,格林则是在苦涩笑容中掺入自己百分百的信赖。 「一开始叫威尔海姆『剑鬼』的人,说不定就是我。在卡斯泽尔平原,看到虐杀亚人的威尔海姆后,对战争的惨状感到畏惧的我就那样称呼他。」 「那是没办法的事吧?虽说那家伙在战场上的行为是很相符……」 「是吧,他用厉鬼一样的表情在战斗。这点我也不觉得有错。」 对卡萝的肯定,格林抓抓脸,接著说: 「以鬼一般的形貌战斗的剑士,所以叫剑鬼——可是,现在我认为,那说不定是理所当然的呢。」 「你说,理所当然吗?」 「若是在认真挑战事物的时候,有不得不化身成鬼的情况下……那么威尔海姆看起来会像鬼,是因为他一个劲地全力投入吧?我不知道有谁能像他那样以鬼姿应战。我还没遇过有谁活得像他那样认真。」 声音平静,却又充满著迷。卡萝忍不住嫉妒威尔海姆。 哎,自己会讨厌那个男人,说不定就是这个原因。 「剑鬼……真不错的称呼呢。威尔海姆为剑认真,为了活下去而认真,所以才会被称作鬼。而那一定——」 5 「——剑鬼! !『剑鬼』威尔海姆·托利亚斯!!」 脸才背过寻求誓言的特蕾希雅,瞬时名字就被人叫得震天价响。远方传来久久未听闻的绰号,威尔海姆转身。 顿时,仿佛施加在会场里的魔法解除,群众和卫兵都回过神来。 「威尔海姆,你这个大白痴!」 「——!」 跑过来的卫兵当中有眼熟的大个子和青年,威尔海姆耸肩。 没有抵抗的意思。只是一想到之后的事,就觉得筋疲力尽。 干脆掳走特蕾希雅逃跑好了。甚至动了这种念头。 「奸~诈!」 不过,跟这念头相反,特蕾希雅抓著威尔海姆不放,鼓起腮帮子。爱笑,爱生气,爱闹别扭。是那个在花海中充满魅力的女孩子。 「有些事还是希望能听人亲口讲出来啦。」 「呃——」 她在央求方才的问答题后续。威尔海姆抓抓头。 把真正的心情讲出来,实在是很难为情的事。 都在这么多人面前接吻传递心情了,可能会被人骂事到如今还扭扭捏捏什么劲。 「————」 不过,因为她热烈央求,只好无可奈何地摇摇头。 威尔海姆夹著叹气回头望向特蕾希雅,脸凑近她耳边。特蕾希雅的脸颊红通通的,瞳孔因期待而发热。 楚楚可怜的样子让他屏气,涌到喉头的话语一下就消失不见了。 然后———— 「等哪天有那个心情的时候。」 「剑鬼」头一次在紧要关头胆怯了。 6 ——就这样,这个故事落幕了。 以王国内战「亚人战争」为契机,在战争中培育出来的羁绊与感情。 一名少年,憧憬剑之美、钢铁的高尚而备受煎熬地过著每一天。 转眼间少年成长为青年,邂逅了少女,因剑知晓了无止尽的爱。 这个故事,是希望化身成剑,生活方式激烈得被称之为鬼,然后成为一个了解活著的热情的人,最后在一名女子面前成为男人——这样的「剑鬼」的故事。 他让为剑神宠爱、超越人类领域而被称为「剑圣」的少女回归成一名恋爱少女。 只为此而歌唱,笨拙的剑之鬼恋曲。 任谁都迷醉、憧憬到胸膛发热的男女恋爱故事。 ——「剑鬼恋歌」,人们这么称呼。 就只是这样的故事。 016 后记 嗨,大家好,我是长月达平。对某些人来说是鼠色猫,而对不知道的人来说就是本名那一方,平时承蒙各位关照了。 这次谢谢诸位阅读re:zero e2到这边。 尽管每次都会确认,我想应该是没有人会没看过本传就直接来看系列作的番外篇吧,不过能够获得长久喜爱真的让我很高兴。 包含这次的「剑鬼恋歌」在内,re:zero系列书籍已达十本! 虽然有一个月的落差,但几乎是在整整二年内便出版了十本。能够这么顺利不间断地出书,都要感谢大家的支持。今后也请多多指教。 那么,关于本书的内容,是以本传登场的人物作为主角的衍生作品。 e也出了第二集,上一集的故事撇除了本传男主角,而这一集也不例外,故事里头没有本传男主角登场。 故事内容在本传的四十年前左右,换言之对最喜欢过去篇的作者而言是垂涎三尺的题材,因此写得很愉快。担任e2主角的威尔海姆不用说,担任配角的男男女女都有在本传中登场或是出现名字,这样的出场安排若是能让读者喜欢,是我的荣幸。 ——常言道:人本身就是历史。 这次身为主角的威尔海姆,会在四十年后的本传中成为怎样的角色呢,在过程中又会发生什么事呢。 像这样延长作者写的故事,光是想象,是不是就越来越爱上这故事了呢。 持续创作下,多亏大家的福,才得以让作品成为动画登上电视。 动画获得许多的人协助与用心,制作进行得很顺利。身为原作者,能帮的部分我都尽量帮忙,作者和制作群当然都希望能制作出让喜欢这个故事的读者们接受的动画作品。 关于动画的详细内容和情报请在官网查询,不过系列小说也有满满的情报,您留在手边真是太聪明了! 好啦,篇幅将尽,照惯例进入致谢时间。 责编i大人,感谢您每次都迅速通过作者乱来的提案。前一本(本传第七集封面)的老头封面还不够,还容许我让那个老头担任衍生作品的主角,真的是非常感激。多亏了您,我写了很棒的故事。 画插图的大冢老师,这次也谢谢您绘制的美丽插图。角色人数多又还是过去篇,所以有很多只会在本书出现的角色,内容复杂困难。然而您鬼上身的角色设计图画得之快之正确,实在精彩至极。今后也请多多指教。 设计师草野老师,每次都谢谢您的精美之作。如今从大冢老师那儿收到封面图后,已经有「这次的成品会怎么样呢!」这样期待的余裕了。您的卖力成果当真没有背叛用十本书建构的信赖关系,这次也多谢您了。 还有漫画版的マツセダイチ老师和枫月诚老师,给予我的故事各种色彩与形体,真的很谢谢两位。这次硬是要求要配合两位老师的漫画同时出版三本书(编按:此为日版时程),这么任性真的很抱歉。谢谢您们! 其他还有mf文库j编辑部、营销人员、校阅人员以及书店的工作人员,真的每次都承蒙诸位照顾了。 多亏诸位的帮忙,才能成书。 还有在最后,总是寄送温情讯息和加油信给我的读者们,实在非常感激您们。有您们才能出书到第十本,今后还请继续多多指教。 那么下一次,能在本传第八集相遇的话我会很高兴的。 2015年11月 长月达平《冷到手冻僵,于是装备无指手套中》017 「好啦,满是血腥又都是男人味的本传也结束了,从这边开始就是惯例的情报专区。好了啦,威尔海姆你别臭著一张脸,笑一个笑一个。一、二——」 「……根本没那个闲功夫聊天吧。该做的事没做会被你的随从踢屁股,这我可敬谢不敏。就快点开始吧。」 「真是的,一站在人前就马上害臊了……」 「你啊……!」 「好啦好啦,那开始发布情报啰~。首先,当然就是众所瞩目的动画情报。在本书的日版书腰有提到,不过为了那些没看就随手扔掉书腰的人,我们就来——好好讲一下。」 「播放时间是从2016年4月开始,也发布了跟确定制作动画时不一样的主设计视觉图。完成度还不错,有把故事内容表现出来。」 「又这样高高在上看人了……动画工作人员和配音员还有制作公司都公布中。详情请去官网确认喔,讲是这样讲,不过总感觉很没魄力耶?我讲得还好吗?」 「有点失礼但还在容许范围内吧。比起那个,情报不是只有动画。不要漫不经心的,花女。」 「哼,明明是不良士兵……呃、嗯~当然还有啰。像是在月刊ic alive和月刊big gangan连载的re:zero漫画也跟这本书同时发售。可以搭配这本书一起享用喔。」 「下一本是本传第八集,预定在三月发售,可别延迟了。」 「这样就结束了!来,喝茶吧。还是说,出去哪边逛逛?」 「跟你有什么……不,我说错了。走吧。」 「啊,真是的!用不著害臊呀。……不过就是这点可爱。」 嗨,大家好,我是长月达平。对某些人来说是鼠色猫,而对不知道的人来说就是本名那一方,平时承蒙各位关照了。 这次谢谢诸位阅读re:zero e2到这边。 尽管每次都会确认,我想应该是没有人会没看过本传就直接来看系列作的番外篇吧,不过能够获得长久喜爱真的让我很高兴。 包含这次的「剑鬼恋歌」在内,re:zero系列书籍已达十本! 虽然有一个月的落差,但几乎是在整整二年内便出版了十本。能够这么顺利不间断地出书,都要感谢大家的支持。今后也请多多指教。 那么,关于本书的内容,是以本传登场的人物作为主角的衍生作品。 e也出了第二集,上一集的故事撇除了本传男主角,而这一集也不例外,故事里头没有本传男主角登场。 故事内容在本传的四十年前左右,换言之对最喜欢过去篇的作者而言是垂涎三尺的题材,因此写得很愉快。担任e2主角的威尔海姆不用说,担任配角的男男女女都有在本传中登场或是出现名字,这样的出场安排若是能让读者喜欢,是我的荣幸。 ——常言道:人本身就是历史。 这次身为主角的威尔海姆,会在四十年后的本传中成为怎样的角色呢,在过程中又会发生什么事呢。 像这样延长作者写的故事,光是想象,是不是就越来越爱上这故事了呢。 持续创作下,多亏大家的福,才得以让作品成为动画登上电视。 动画获得许多的人协助与用心,制作进行得很顺利。身为原作者,能帮的部分我都尽量帮忙,作者和制作群当然都希望能制作出让喜欢这个故事的读者们接受的动画作品。 关于动画的详细内容和情报请在官网查询,不过系列小说也有满满的情报,您留在手边真是太聪明了! 好啦,篇幅将尽,照惯例进入致谢时间。 责编i大人,感谢您每次都迅速通过作者乱来的提案。前一本(本传第七集封面)的老头封面还不够,还容许我让那个老头担任衍生作品的主角,真的是非常感激。多亏了您,我写了很棒的故事。 画插图的大冢老师,这次也谢谢您绘制的美丽插图。角色人数多又还是过去篇,所以有很多只会在本书出现的角色,内容复杂困难。然而您鬼上身的角色设计图画得之快之正确,实在精彩至极。今后也请多多指教。 设计师草野老师,每次都谢谢您的精美之作。如今从大冢老师那儿收到封面图后,已经有「这次的成品会怎么样呢!」这样期待的余裕了。您的卖力成果当真没有背叛用十本书建构的信赖关系,这次也多谢您了。 还有漫画版的マツセダイチ老师和枫月诚老师,给予我的故事各种色彩与形体,真的很谢谢两位。这次硬是要求要配合两位老师的漫画同时出版三本书(编按:此为日版时程),这么任性真的很抱歉。谢谢您们! 其他还有mf文库j编辑部、营销人员、校阅人员以及书店的工作人员,真的每次都承蒙诸位照顾了。 多亏诸位的帮忙,才能成书。 还有在最后,总是寄送温情讯息和加油信给我的读者们,实在非常感激您们。有您们才能出书到第十本,今后还请继续多多指教。 那么下一次,能在本传第八集相遇的话我会很高兴的。 2015年11月 长月达平《冷到手冻僵,于是装备无指手套中》017 「好啦,满是血腥又都是男人味的本传也结束了,从这边开始就是惯例的情报专区。好了啦,威尔海姆你别臭著一张脸,笑一个笑一个。一、二——」 「……根本没那个闲功夫聊天吧。该做的事没做会被你的随从踢屁股,这我可敬谢不敏。就快点开始吧。」 「真是的,一站在人前就马上害臊了……」 「你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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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关于本书的内容,是以本传登场的人物作为主角的衍生作品。 e也出了第二集,上一集的故事撇除了本传男主角,而这一集也不例外,故事里头没有本传男主角登场。 故事内容在本传的四十年前左右,换言之对最喜欢过去篇的作者而言是垂涎三尺的题材,因此写得很愉快。担任e2主角的威尔海姆不用说,担任配角的男男女女都有在本传中登场或是出现名字,这样的出场安排若是能让读者喜欢,是我的荣幸。 ——常言道:人本身就是历史。 这次身为主角的威尔海姆,会在四十年后的本传中成为怎样的角色呢,在过程中又会发生什么事呢。 像这样延长作者写的故事,光是想象,是不是就越来越爱上这故事了呢。 持续创作下,多亏大家的福,才得以让作品成为动画登上电视。 动画获得许多的人协助与用心,制作进行得很顺利。身为原作者,能帮的部分我都尽量帮忙,作者和制作群当然都希望能制作出让喜欢这个故事的读者们接受的动画作品。 关于动画的详细内容和情报请在官网查询,不过系列小说也有满满的情报,您留在手边真是太聪明了! 好啦,篇幅将尽,照惯例进入致谢时间。 责编i大人,感谢您每次都迅速通过作者乱来的提案。前一本(本传第七集封面)的老头封面还不够,还容许我让那个老头担任衍生作品的主角,真的是非常感激。多亏了您,我写了很棒的故事。 画插图的大冢老师,这次也谢谢您绘制的美丽插图。角色人数多又还是过去篇,所以有很多只会在本书出现的角色,内容复杂困难。然而您鬼上身的角色设计图画得之快之正确,实在精彩至极。今后也请多多指教。 设计师草野老师,每次都谢谢您的精美之作。如今从大冢老师那儿收到封面图后,已经有「这次的成品会怎么样呢!」这样期待的余裕了。您的卖力成果当真没有背叛用十本书建构的信赖关系,这次也多谢您了。 还有漫画版的マツセダイチ老师和枫月诚老师,给予我的故事各种色彩与形体,真的很谢谢两位。这次硬是要求要配合两位老师的漫画同时出版三本书(编按:此为日版时程),这么任性真的很抱歉。谢谢您们! 其他还有mf文库j编辑部、营销人员、校阅人员以及书店的工作人员,真的每次都承蒙诸位照顾了。 多亏诸位的帮忙,才能成书。 还有在最后,总是寄送温情讯息和加油信给我的读者们,实在非常感激您们。有您们才能出书到第十本,今后还请继续多多指教。 那么下一次,能在本传第八集相遇的话我会很高兴的。 2015年11月 长月达平《冷到手冻僵,于是装备无指手套中》0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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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惨痛的黑历史被拿来举证,让昴额冒青筋。不过,两人的互动被率领兽人佣兵团「铁之牙」的里卡德嘲笑后,讨伐队的骑士们个个也都面露同情。看样子昴在王城丢人现眼的事迹,比想像中还要广为人知。 「万万没想到我这么丢脸……!」 「好啦好~啦,羞愧就到这边!为了抹去那耻辱而努力不懈喵,是现在的昴啾的任务吧~。由里乌斯也是,人家懂你想激励他的心情,不过考虑一下方式吧喵。」 「你似乎有所误会,菲莉丝。我没那个意思。诚然,若就结果而言他变得比较敢讲话,也是好事一件吧。」 「个性很拐弯抹角耶你……」 听了由里乌斯不乾脆的回覆,菲莉丝叹气,表情像是打从心底感到麻烦透顶。 看到他的反应,昴这才终于明白由里乌斯说那番话的用意。只不过明白归明白,感想跟菲莉丝相同就是了。 「——能够好好相处是好事,但是,现下该优先讨论对付魔女教的策略吧。我想差不多该进入主题了。」 把越离越远的话题拉回来的,是姿态维持锋利的威尔海姆。 他是昴在这个团队中,在心情和战力上都最被期待的剑鬼。杀掉长年的宿敌白鲸后,还助协同抗敌的昴一臂之力的忠义之人。 除了他们这些白鲸讨伐队的幸存主力,还有「铁之牙」的增援——总人数约五十名的人们,就是对抗魔女教的「对魔女联军」总兵力。 「嗯,总而言之,一方面是威尔海姆先生的要求,所以就抓紧时间进入主题吧。本讲座的主题是『连猴子都能懂的猎杀魔女教战术』……内容本身很简单。毕竟不管做什么,越单纯的方法效果就越大。」 「有道理。那么,策略是?」 「讲白点就是——先发制人,一口气拿下敌方首领的人头,连带获得胜利。」 「————」 昴的结论,让联军每个人都微吃一惊。 他的话简单来说就是大胆无畏。而这边说的敌方首领,除了率领魔女教的大罪司教之外不作他人想。 「确实是很单纯咧。事实上如果成功的话,可以对魔女教造成前所未有的打击呗。」 在近似动摇的窃窃私语蔓延开来时,第一个发出佩服之声的人是里卡德。有著巨大身躯的犬人族露齿一笑,边用手指摸著自己的锐利犬齿边说: 「可是咧,那要成功才有效。吹牛皮谁都会,事情真有可能照小哥的如意算盘走呗?」 里卡德虽然最早表示能理解,却也不忘严厉叮咛。不过,面对他的追问,昴用力拍自己的胸膛。 「当然,我有对策。我并没有鲁莽到没准备钓钩就去挑战白鲸,这点可以佐证吧?」 「这点偶信任你。既然如此,就快点让大家听听你的根据呗。」 看昴自信满满的样子,里卡德敲击牙齿催促他说下去。他周围的同伴也跟他持相同意见,全都对昴的建议寄予期待。 「好,那我按照顺序说明。首先,魔女教正在逼近爱蜜莉雅所在的梅札斯领地,这点从诸多背景状况都可以确定,ok吗?」 「那是一切的先决条件,大家都同意。其实,是可以预料到梅札斯领地将会发生与魔女教有关的异常事态。加上白鲸出现这件事,是没法用偶然来解释的。」 「魔女教操纵白鲸,用『雾』来封锁街道,孤立梅札斯领地好发动攻击……就是这样喵?魔女教好像也是来真的。唉,以那些家伙的教义来说也是理所当然咩。」 昴向大家确认,由里乌斯和菲莉丝补充说明。 虽然魔女教的全貌还不明朗,但这些狂信教徒不透明的活动里头,都有著对半妖精的恶意。这次袭击梅札斯领地也不例外,原因出在他们知道了表明参与王选的爱蜜莉雅的出身吧。 无差别施暴的结果,就是屠杀村民。昴觉得他们真是不可理喻。 「魔女教那些家伙的目的,是爱蜜莉雅的性命。可是,他们可没慈悲到不对旁人出手,而且不分对象,连女人和小孩都下得了手。」 「这点毋庸置疑。他们的所作所为可说是人神共愤。」 由里乌斯肯定昴的愤怒,眼中宿著义愤填膺。魔女教的恶行在这世界是常识的一部份,由此可见一斑。 「我想救爱蜜莉雅和宅邸里的人,当然还想救所有的村民。所以说我曾想过就直接让大军开进梅札斯领地,然后固守在宅邸里作战……」 「以神出鬼没的魔女教为对手,打对战时日不明的守城战是下下策吧。」 「所以才放弃此案。」 守城战的关键在于能否靠守备来获得胜利,但对没有增援的昴他们来说,是不该采行的手段。 而且以现在的战力来进行防卫战,这样的愚行根本就是舍弃昴拥有的唯一强项。 以「死亡回归」得到的情报,在事态发展大幅改变的情况下,有可能在瞬间就变得毫无价值。若是武装份子大举占据宅邸,就算是贝特鲁吉乌斯也会重拟方针吧。这么一来他就有可能改变攻击方法,或是中止攻击。 因此,如果要将昴以「死亡回归」所得到的优势发挥到最大限度的话—— 「——在我方的行动被藏在森林里的魔女教发现之前抢先进攻。善用先发制人的机会的话,有可能直接一举击溃他们。」 「昴啾的干劲人家很欣赏,但是要如何找出躲在森林里的魔女教呢?他们可是这四百年来横行世界、无人可掌握其把柄的集团哟喵?用普通的方法行不通的吧。」 「哦——关于这点… …很简单,跟钓白鲸的方法一样。」 「喵……?」 昴的说明突然变得随便,菲莉丝不禁把圆眼睛睁得更圆。 「吸引白鲸时不是用上我的气味吗?跟那一样,对魔女教也有用。」 「————」 「唉呀~体质这东西真可怕,真的叫人很伤脑筋呢,哈哈。」 「————」 「哈哈哈……」 沉默不语的空间里就只有昴的乾笑声响荡,无地自容的气氛支配草原。 自信满满说出的根据,让大家面露不知该如何反应的表情。 可是,昴对自身能够吸引魔兽和魔女教徒的体质无法提供解答,更没法向大家好好说明。他只知道自己就是有这种体质,而且可以用在这次的作战上。 有朝一日这种体质的原因会明朗化,届时就算知道是出自于不祥之物,但现在就是必须仰赖这点方能做出最佳方案,所以说—— 「我知道刚刚说的话很没说服力。」 环顾默不作声的骑士和兽人,昴顺从内心所想朝他们喊话。 「这种莫名其妙的事叫人怎么相信,所以各位会有这种反应也是再正常不过。可是——」 「昴殿下。」 「——请你们相信我。虽然我一路至今做了很多蠢事,但现在的我是再认真不过。我是真心决定这么做的,所以还请大家帮助我。」 之前昴几度拒绝、糟蹋身边的人朝自己伸出的援手。像现在这样坚持己见、头一次正面面对真正的难关时,这才察觉了这一点。 面对必须达成的目标,自己是多么无力又无知,一个人根本无计可施,非得要有人或是大家的帮助。 「我只有一个脑袋可以低头。但是,不嫌弃的话我愿意低头请求无数次。所以拜托各位,请助我一臂之力。」 「————」 昴当场低头,朝著大家恳求。 周围的人都用沉默回答他的行为,平原上只有风吹过的声音。就这样安静数秒后,第一个出嘴的是「铁之牙」的副团长、幼猫人堤比。 他边乔正单边眼镜的位置,边用可爱的脸蛋直盯著昴看。 「你说的我了解了。可是,无凭无据就要我们相信……呀啊!?」 「在担心什么啦~堤比你喔!」 想要严厉逼问的堤比,发言却被身旁的姊姊咪咪给一掌打断。站在背部被猛烈拍击、痛到发抖的弟弟旁边,姊姊天真烂漫地笑说: 「这个哥—哥可是那把条大鱼给干掉的人!他很努力哟!这么努力的人怎么可能会欺骗咪咪和大家呢。放心呗—!」 「姊、姊姊请你安静!现在在讲重要的事……」 「你每—次都这样刷聪……嗯?刷聪明?耍聪明?刷耍刷耍……?」 「耍、耍小聪明?」 「对—就是那个!你就是一直这样才会长不大啦—!」 谴责泪眼汪汪的弟弟后,咪咪就站到胆怯的堤比面前,指著昴说: 「堤比没跟刚刚那条大鱼作战啦—。所以说,可能不相信这个哥—哥;但这样的话,相信姊姊就对了—! 「————」 「因为姊姊相信哥—哥,所以堤比相信姊姊就像是顺便相信哥—哥啰?就算有发生什么万一,姊姊也会保护堤比的—」 说完,咪咪自信满满地挺起胸膛。她的话一开始让堤比很吃惊,但表情马上改为傻眼和虚脱。看到他们姊弟的互动,周遭的人都忍不住笑出来。 在意想不到的笑声中,咪咪觉得很不可思议而歪著头问: 「怎~么了吗?」 「哦哦,免在意。反正,你就继续维持这样。说得粉好喔。」 宽大的手掌用像要扭掉头的力道抚摸咪咪的头,里卡德眯起眼睛。 「在意的点粉多啦,不过咧,都到这来了还怀疑小哥你就不对了呗。那阶段早就过咧。」 「————」 这番话出乎昴的意料,因此他目瞪口呆。接著,彷佛追随里卡德的话,威尔海姆站到昴面一肘。 「昴殿下,男儿不可轻易低头。更何况,拜托人的时候不看对方的脸就太荒谬了。——抬起头,自己去察觉吧。」 肃穆地说完,剑鬼以下巴示意昴看看周围。昴乖乖照做,环视围绕自己的人们,这才察觉到:投注在自己身上的视线里头的感情并没有改变过。 是打从这场会议开始之后,就未曾动摇变化过的信赖—— 「……是说啊,自己一个人在那边紧张兮兮的很叫人伤脑筋耶。这里又没有人怀疑昴啾说的话是骗人的。」 一脸扫兴的菲莉丝边用手梳理头发边这么说。 而他说的话就是全体的意见,证据就是无人出声否认。连由里乌斯看昴的视线都维持一贯的优雅,点头表示赞同。 「而且,白鲸一役的关键是昴啾的诱饵作战,还有库珥修大人为此赌上一把的判断……也就是说,怀疑昴啾就是怀疑库珥修大人。那种事菲莉酱做不来啦~喵。」 「真像菲莉丝会说的话,但主要就是昴殿下的行动赢取了信赖。这点,参与那场战斗的人皆有目共睹。」 「等、等一下,威廉爷!?」 「当然,我也一样。」 菲莉丝慌张到破音,但剑鬼不跟他争辩,仅是朝昴用力颔首。 在他的处理和贴心下,昴发现自己白担心了,脸颊不禁发热。 「我,实在是……都不懂得看周遭的空气呢。」 「空气不是用看的,是用吸的吧?」 「吵死了!我知道啦!不会看的家伙就别一直挑语病啦!」 由里乌斯指正,结果昴粗声回应,然后强行挥别心中难以平息的感情。 又丢了不必要的脸,不过代价并不差。 「那是昴殿下成就的结果所产生的信赖。」 虽然昴不能阐明根据为何,但他的功绩已获得了他们的信任。 就像雷姆无条件相信昴一样,现在的他们仅是对昴的话感到困惑,却没有质疑其真意。 对重复「死亡回归」的昴来说,正确地与他人共享过去世界情报的方法——如今确实在眼前实现了。 2 「我、我没在哭喔!只是觉得之前的辛劳和懊悔好像有了回报,才会不小心从眼睛流出含有蛋白质的硷性水而已!不要误会了喔!」 ——像这样,昴在最后隐藏害臊一事又是后话。但不管怎样,带过内心的复杂情感后,他抬起头进入正题。 「总而言之,既然大家相信我,那就简单了。如我所说,可以吸引魔女教和魔兽的体味是我的卖点,就用这个来引诱魔女教上钩。」 「然后,把上钩的魔女教徒全都一网打尽吗?没有沦为纸上谈兵的话确实是妙招,但实际的胜算有多少?」 「胜算?」 「就是他们察觉到你的存在而真的现身的可能性。」 在这之前未曾对战术可行度插嘴的由里乌斯,头一次道出疑问。 ——对参与白鲸战役的讨伐队成员来说,已经不需说明昴的诱饵体质。 但是,以援军身份加入的由里乌斯那一队并没有亲眼目睹其效力,可是他们也是要豁出性命与魔女教一战,所以想要确认昴的诱饵力也是正常的。 「战术的性质可没有模糊地带。所以?」 「他们会被我引出来的可能性是百分之百,一定会上钩的。」 「好大的自信。」 「很大喔。因为那些家伙就是那样子,而我就是这样的存在。」 昴朝由里乌斯丢出不算说 明的说明、不成根据的根据。 论自信自己比任何人都高。透过「死亡回归」了解到的特性,是绝对不会改变的事实,而这也是自己唯一且绝对的优势。 「你……说你以前过过魔女教。」 「没错,还留下差到爆的回忆。我不想再让同样的事发生了。」 严格来说,那段「相遇」是发生在未来。 只要昴的行动不产生变化,就必定会实现的最悲惨未来——为了否定那样的未来,就要粉碎命运。为此,自己现在才会在这里。 「——原来如此,了解了。利用你个人引诱他们出来啊。」 「……没想到你这么爽快就接受了。」 「原本就不打算反对你的方针,只是想看看主导此次危险作战的你是否有相对应的觉悟。毕竟要是你畏畏缩缩的话就要立个代理人了。」 「就说了,到了这地步,可不容我胆怯。」 听了性格恶劣的由里乌斯想确认的事后,昴鼻子喷气并驱散微弱的不安。要是掺杂胆怯的话就中他的意了,加强意识这点后,昴挺直脊梁。 「我敢断言,魔女教一定会出现在我面前,连大罪司教也不例外。当他们出来时就来个瓮中捉鳖,这个作战的流程就是这么简单。」 「听起来是很简单。……不过昴啾还真喜欢把自己拿来当诱饵耶。不管是这次还是打白鲸的时候。」 「别讲得像是我每次都用这招来突破关卡啦。只是上次和这次的状况偶然是这样而已,又不是每次都……」 最早在赃物库的战斗是挑衅艾尔莎,接著在魔兽森林充当吸引沃尔加姆的捕蚊灯,之后是在白鲸战担任钓饵,紧接著面对魔女教就拟定出稳当的诱饵作战—— 「唉呀!?真的每次都在当诱饵耶!?」 「也就是说,你实战经验和功绩都很丰富,那这次也让我们看看你奋战的样子吧。」 「我会啦……!虽然会,可是……!」 昴对由里乌斯的话愤慨以对,同时为不能收回自己的意见而碎念。 「就是这样,请把我做诱饵的事记在心上,那接下来要开始研讨。首先,魔女教会躲在宅邸和村庄附近的森林里,因为没有更适合的地方,所以几乎可以确定是这样。」 「拥有别处据点的可能性……被『雾』给打消了呢。」 「因为他们刻意使用『雾』来让梅札斯领地与外界断了联系,因此他们必定是躲在领地内。他们的目的是要断绝领地内的人的退路,结果现在事与愿违。」 这一点不用刻意说明,光看白鲸就很有说服力。魔女教使唤白鲸,自然就说明了魔兽的出现是为了达成魔女教的目的。 只不过这次白鲸被杀,所以魔女教召唤白鲸的目的就没法得逞—— 「白鲸出现和被讨伐几乎是同个时段,所以就看是他们先得知这消息,还是我们的剑先碰到他们了。」 「在这方面,我们也可说是在和时间作战。要是刀锋抢先抵达躲在森林里的鼠辈脖子上,那就是实力之争了。虽然力量微薄,但有我和讨伐队,再加上『铁之牙』和由里乌斯殿下,我不认为会输。」 「正是如此。」 冷静比较敌我战力后,昴也肯定威尔海姆的想法。 贝特鲁吉乌斯所率领的魔女教徒,其战力不容小觑。可是,昴所率领的援军全是跨越白鲸之役的猛士,再加上贝特鲁吉乌斯本身并没有棘手的强大战斗力。 如果是近身战,就连昴都可以跟他对抗。如果是威尔海姆的话,只要一击就能断他头颅。 亦即,接下来只需思考如何准备优势状态来面临决战,然后一决胜负。 「因此就这点来说,能够制造出奇袭状况的我们压倒性的有利……!」 毕竟,贝特鲁吉乌斯他们完全不知道将要被昴一行人偷袭。 魔女教徒总是担任加害者,魔女教本身就是不讲理和不可理喻的代名词。他们根本不会想到自己会受到他人威胁。 ——就来挫挫他们的傲气吧。 「至今他们可能做什么都很顺利。可是……这次不会让他们如愿的!」 「————」 昴的话里带著力量,连带使听者全都跟著神情紧绷。 他们也再次理解到:接下来要打的这一仗,是史无前例、能够向被称为魔女教的邪恶存在报一箭之仇的机会。 「进入梅札斯领地,用我把潜伏在森林里的魔女教徒引出来。不过,大罪司教很狡猾,手下不但多,还编成十个团体。」 「你怎么知道的?」 「之前遇到『怠惰』的时候,他称部下为『手指』,还用右手中指、左手无名指这样的称呼来区分他们,但没有连脚指头都算进去,所以不用担心敌人有二十团。」 贝特鲁吉乌斯以手指名称来区别底下的团体。虽然当时没法悠哉地确认他的手指数量,但应该跟一般人一样是十只。还有既然他是神经质的狂人,应该会让手指数量跟团体数量一样。 只是,昴这答案却在讨伐队中引发喧嚣。他们的反应让昴讶异睁眼,不过听到接下来由里乌斯说的话后也就懂了。 「昴,你说的以前遇过的魔女教徒是大罪司教吗?而且还认为这次侵攻梅札斯领地的是『怠惰』。」 「——抱歉。没错,这边是我说明不够。接下来,我们要迎战的是大罪司教『怠惰』。不但是孽缘,还是我在这世上最讨厌的人。」 「呼嗯。顺便问一下,你第二个讨厌的人是我啰?」 「少自恋了。不要擅自觉得在我心中占的份量很大。」 由里乌斯为了隐藏惊叹而开玩笑,昴则是眯起眼睛反驳。 自己最讨厌的人物排行榜第一名是贝特鲁吉乌斯,第二名是昴自己。由里乌斯虽然也榜上有名,但第一名和第二名的宝座不会因为这点小事而动摇。 「当时被那家伙整得很惨。不过多亏这样,我才能确定我的体味有效,以及他称呼部下为『手指』并分散他们。」 「原来如此呢,所以才这么自信满满喵。……那个孽缘,不要问比较好是吗?」 「……嗯,是啊。不要问。不过必要的事我会说。」 「听了好像也只会觉得不舒服,了解。」 看到昴讲述魔女教时面容还有消不去的怒意,菲莉丝感到同情。 说不定在菲莉丝的心中,昴的体质和过去的惨痛遭遇是相互连结的。虽然知道他误会,但昴刻意不订正。 「还有,攻击方案有可能被破解,所以我是先准备了防御方案的保险措施。在出发讨伐白鲸之前,我就先拜托安娜塔西亚小姐和拉赛尔先生了。」 「拜托大小姐做保险?这么讲,是恶质的企划呗?」 「很普通的请托啦!你对你雇主的印象到底是怎样啊!」 昴朝著认真怀疑的里卡德怒吼。 「其实我拜托他们两位在街道附近的村庄等处张贴布告,内容是——集合附近的旅行商人和拥有龙车的人,雇用他们当跑腿。雇主是梅札斯边境伯,龙车上的货物只要开价就买。」 「……哈哈—。这样子,会花不少钱咧。」 「荷包会扁是毋庸置疑,不过这是为了守护领民性命的必要开销。罗兹瓦尔那家伙,在这次的关键时刻竟然不在,所以我这判断可是很正当的。」 就是要舍得花钱,才能聚集到许多人手。反正出钱的是罗兹瓦尔,而且已经说了很多次,这都是身为领主却没尽到职责的他的错。 不管怎样,在以前的轮回以告吹落幕的避难计画——为了让爱蜜莉雅和村民在魔女教发动攻击前先逃走 ,事先就要做好准备。 「只是,这边就出了点问题……因为不希望让魔女教的人察觉到我们的动向,所以我想在途中和雇用的商人团队会合。」 「计画本身是想趁他们大意时执行,这样一来确实要避免招惹到不必要的警戒。那就要从了解事情始末的现场人员中拨出人手去引导那个商人团啰。堤比。」 「明白。既然大小姐有出手,那从我方派出人来比较好。我们会派大约四个人担任使者,麻烦给予指示。」 「哦哦,进展得很快呢。帮了大忙。」 由里乌斯和堤比的快速判断,让昴抚摸胸膛松了一口气。 「还有要派库珥修小姐阵营的使者,先我们一步前往宅邸。因为要是不事先通报同盟关系和我们这支援军的话,爱蜜莉雅那边会陷入混乱。」 「啊~亲笔信。这么说来是有写呢。」 菲莉丝拍手说,但正确来说是「拜托人写」。因为这封亲笔信是昴对雷姆讲述同盟的事和魔女教的对策,然后由雷姆简明扼要地写下。 以昴的文字能力,还没法写出那么复杂的文章。 只要那封亲笔信有寄到宅邸,即使发生什么不测,宅邸的人应该也能应对。就算落得保险生效需要避难的地步,至少可以提前准备。 「到这边,就讲完了……应该啦。虽然是一路上要处处留意和小心的战术,不过各位应该也明白这次的战斗有著什么意义。」 「让魔女教大吃一惊的绝佳机会呗!」 昴的总结,让用毛茸茸的双手环胸的里卡德狰狞一笑。剽悍兽人的结论,使得讨伐队全员战意高涨。 「……长久以来,未曾有过以如此优势挑战魔女教的战斗吧。」 威尔海姆颔首,边说边释放锐利的剑气。对剑鬼来说,使唤白鲸的魔女教就等同可恨的仇敌,所以他喷发的斗志让人信心十足。 「不但完成宿愿还得到这样的机会,就算被要求别热血沸腾都很难啊。」 「这就仰仗你了,威尔海姆先生。」 「遵命。」 虽然不会太长,但现在的威尔海姆就是昴的剑。对他的态度怀有超越以往信赖的昴,一一看过超过五十人的同伴的脸。 ——多亏他们自己才能应战。一想到这,话语就自然脱口而出。 「不久之前,才刚历经艰险到以为会死的白鲸战役。事实上,有人死掉,也有人消失永远回不来。」 在决战中挺身挑战白鲸而溃败的性命。 以及记忆和存在都被「雾」抹消,消失在这世界上的名字。 「现在,我们能像这样代替他们置身在这里,并非有决定性的差异。硬要说的话只是运气好而已,就这么点差异。」 牺牲许多人,以众多事物做代价,终于歼灭了「雾」之魔兽。 跟那个彷佛天灾的魔兽是没法套交情的,因此战死者与生还者之间,并不存在决定性的差异。这是昴的看法。 「————」 虽然没那个意思,但昴说的这番话,成了出征前的演说。 在即将作战前,他们聆听演说,以此约定俗成的训诫来绷紧心神。就像在白鲸之役前,库珥修向大家喊出的训诫。 ——战争没有慈悲,生命无分贵贱,因此任谁都得拚命。 不过,倾听者的这份心情和约定俗成,昴却没有觉察。 「只要差个毫厘就有可能会死。跨越那场战斗的各位,如今都还好好地在这里。——既然如此,就再去跨越那个毫厘之差吧。」 「——!? 「这里的每个人都要活著取胜,大家都要活著回来。因为都战胜白鲸那种怪物了,怎么可能还会输给魔女教呢。」 那样的理想论,是看不见现实的无知青年才会有的妄书。 不管制造出多么优势的状况,只要有战斗就会有牺牲。这种事昴也知道,没有人在这方面的体验能够超越他。 所以说,他们心中除了有著面对「死」的觉悟,还有放弃「生」的念头。 正因为看出来了,才会想要正面撞击他们对「死」的觉悟。 「谁都不准死。为了那些人而死,太愚蠢了。」 死亡很恐怖。死亡不论何时都会以难以忍受的恐惧和丧失感来蹂躏性命。 对谁来说都是这样,也必定会如此。昴因「死亡回归」而比任何人都深刻品味这点,所以他不想让任何人体会。 因此,他才要大家否定这样的觉悟后再行动。 「连猴子都能懂的猎杀魔女教」讲座,最后以爆炸性的发言做结。 昴朝著哑口无言的人们举起手,边环视大家的脸边开口。 因为被训诫了男儿不可轻易低头,要看著对方的脸来「拜托」。 「那么,拜托你们了。——就倚靠和仰赖大家的力量,迈向胜利吧。」 3 「在魔女教大罪司教中,最有名的就是『怠惰』和『强欲』这两人了吧。」 骑著地龙并肩而行的由里乌斯对昴说。 虽说是并肩而行,但两人骑龙的姿势却天差地远。昴是死命地跨在取名为帕特拉修的黑龙背上,可由里乌斯却显得敏捷俐落。 「所以说你这家伙真的很讨厌……」 「我就左耳进右耳出,继续进行话题了。在特立独行的大罪司教中,这两个名号的大罪也特别突出。『怠惰』留在纪录中的次数是压倒性的频繁,不过单论被害规模的话,『强欲』的所作所为叫人不忍卒睹。」 「次数和被害规模啊。不管哪个都不是很光彩的事……」 「没错。」 似乎也曾吃过苦头,讲述魔女教的由里乌斯很郁闷的样子。 「你所知道的『怠惰』,记录中的魔女教的活动有一半以上都被怀疑跟这人物有关。考量到魔女教的活动范围遍及全世界,就不得不佩服他惊人的行动力。」 「世界级的恐怖份子呀。」 「说得很妙。——自称『怠惰』却又格外勤奋做事的人,将行动力活用在不被世人期望的方向上,其精神层面可说是无可救药。」 昴的脑子里,浮现出狂人绽放光彩的瞳孔和只贴著一层皮的脸颊骨。 大罪司教「怠惰」,贝特鲁吉乌斯——那个狂人不断地述说自己有多勤勉,然后强迫他人都跟自己一样拼命。 明明自称「怠惰」,却又极端厌恶怠惰行为。其厌恶的表现,可从「怠惰」的异常活动频率看出来。 「而且很遗憾,骑士团几乎都掌握不住魔女教的动向。原本要让平时就潜伏不出的家伙存在曝光便很困难。当灾情出现,前往现场的人最先想到的凶手就是他们。——因为现场仅剩相当于被野火燎原过的惨状。」 「警察只能在事件发生后搜查,陷入进退失据的窘境。虽然知道,可是……」 看到由里乌斯气愤不已的侧脸,就连昴都没法像平常一样恶言回嘴。责备骑士团的调查能力根本是本末倒置,因为错的是魔女教,这是无法撼动的事实。 「——不过,这次不会再这样了。」 听了两人的对话,从别的方位打岔进来的人是威尔海姆。 他跟由里乌斯中间夹著昴,跨在爱龙上的剑鬼直直地凝视前方,瞳中洋溢平静的战意,手不疾不徐地摸向腰部的宝剑。 「不让他们有机会逃跑,先发制人。让他们像白鲸那样,为至今的恶行遭受报应。那是全体国民的意愿,也是骑士团的悲愿。」 「如您所言,卑鄙的他们不断地逃离制裁之刃。但这一次,他们绝对逃不掉。我们必定会将刀刃送上他们的脖子。」 肯定威尔海姆的由里乌斯,表情紧绷,流露出难得的激动。 对魔女教的同仇敌忾,并非昴的专利。对长年活在这个世界上的他们而言,魔女教的存在就是潜藏在日常生活中的恶意。 「顺便问一下,刚刚都在讲『怠惰』,那另一个知名的『强欲』是?」 「『强欲』跟『怠惰』不同,留在纪录上的伤害甚少。但是,存留在那少数纪录中的被害规模却无与伦比。最知名的就是帝国事件了吧。」 「既然会讲最知名,就是被害规模最大啰?」 皱眉的昴问,由里乌斯点头答。 「是的。城塞都市盖库拉——世界地图南方的佛拉基亚帝国的属地,是以最坚固防守闻名的国境大都市。常备兵数千,有数道防御墙环绕都市,是不负城塞都市之名的地方……却被『强欲』攻陷。而且,就他一个人。」 「攻陷!?一个人就打下都市!?」 又不是在聊一夫当关的故事。听到这超乎想像的事,昴忍不住叫出声。 「兵贵在精——虽是俗称『帝国主义』的想法,但在其精神于国土滋长的帝国中,一兵一卒都是烈士。被这样的士兵守护的城塞都市,却被冠上『强欲』之名的大罪司教一人给攻陷。据说连佛拉基亚的英雄『八腕』库尔刚都在那场战役中战死。」 昴听前面的叙述早已惊愕到嘴巴合不起来,威尔海姆还追加说明。 剑鬼一道出被「强欲」打倒的英雄之名,眼中就浮现复杂的情感。昴一注意到这点,威尔海姆就闭上眼睛。 「我曾跟库尔刚交战过几次。为了避免国与国的争战,所以两国曾派代表互相决斗,我就是在那儿与他相识。——他是个优秀战士。我砍掉他八只手中的六只手,取而代之的是肚子被他贯穿。因双方皆濒死所以算平手……最终没能分出胜负就结束了战局。」 「出现了壮烈至极的过去……!」 剑鬼现役时期的插曲听起来太有轻小说的味道,让昴的少年心沈静不下来。 虽然很想详细追问下去,但都讲到过去的好对手被魔女教杀害了,昴还没有没神经到去挖威尔海姆的旧伤。 话虽如此,单单一个「强欲」,其麻烦程度就让昴感到沉重。 「『怠惰』和『强欲』……还有『傲慢』、『色欲』和『愤怒』吗。虽然少了『暴食』,不过感觉前途多难呀。」 「——你已经在放眼未来了呢。」 「虽然厌恶,不过遇到的可能性我想很高。」 与「怠惰」的激战即将到来,但昴已在为更久远的将来担心。与贝特鲁吉乌斯无从避免的决战,意味著和魔女教之间的决定性冲突。 只要魔女教还敌视著爱蜜莉雅,和其他大罪司教的冲突有朝一日必会造访。 「听了『强欲』的事已经让我胃痛了。救命啊。」 「被不确定的未来之事扰乱心神的话我也无话可说。——现在,应该先集中精神在眼前的战斗吧。不为其他,就为了爱蜜莉雅大人。」 「我知道——啦。因为即将开打,所以我只是有点神经质罢了。」 朝好书劝慰的由里乌斯咂嘴后,昴看向街道正前方。远方的东边天空开始泛白,朝阳的起头在昏暗的天空尽头若隐若现。 魔女教讨伐队已经进入梅札斯领地。鞭策骑兽的团队士气高昂,每个人都意气风发地穿过平原。他们的样子看起来丝毫不被昴乱来的「拜托」给影响,对此昴偷偷松了一口气。 不过,那真的是昴的真心话。他不希望讨伐队少任何一个人。与魔女教为敌,不应该出现牺牲者。 为此昴做好觉悟,只要是自己能做的事,他什么都愿意做。 「说是这么说,在关键的作战中充当诱饵就已经是我的极限了……」 「你说什么?」 「没什么啦!只是在意另一队能不能和保险那边的人会合!」 「哦……不用担心吧。他们也知道自己的职责。只要我们和他们的脚步不一致,作战就不太会出破绽。大家都比你所想的还要重视自己的任务。」 本来只是想转移话题,却得到意想不到的强力回答,昴因此词穷。应答的由里乌斯倒是不在意的样子,这样反而让昴意识到自己器量狭小。 不过,在粉饰之前,面前风景先产生变化。 「——看得见了呢。」 「嗯。」 盯著变化的景色,由里乌斯喃喃道,昴也点头。 迎接清晨的街道远方,开始可以看到薄薄一层绿——广阔平原的终点,也是包围罗兹瓦尔宅邸和阿拉姆村的大森林入口。 这意味著与魔女教的总体战,以及再见可恨狂人的机会即将到来。 「————」 与白鲸开战前勒紧胸腔深处的紧张感再现。这个不管品尝几次都无法觉得舒畅的痛楚,让昴拳抵心窝。 然后露出牙齿,驱赶懦弱,像鼓舞灵魂般狞笑后,说: 「好啦,虽然每次都要讲,不过来一较高下吧。——放马过来,命运女神。」 4 「嘿、咻、哟……」 昴边用鞋底感受地面草木落叶的触感,边慎重地踩过难走的路。 踏著泥泞和树根,走在昏暗的森林里,抬头仰望从枝叶的缝隙间探头的蓝天和太阳,拂上身的风带著湿气。温热的风让自己意识到额上冒出的冷汗,昴用手背擦拭,然后大口吐气。 ——现在,昴以孤立无援的状态走在森林里。 被扔在风中的昴,别说一同穿越街道的同伴,连原本骑乘的帕特拉修都没带,更没有带武器。手无寸铁走路的样子看起来无依无靠。 「把帕特拉修留在那里了,毕竟这场战斗似乎用不到他。」 轻笑这么说的昴,微微喘口气。 已经在这难走的森林里走了蛮长一段距离。穿过树木之间的窄缝,踩断掉落的树枝,小心地爬上满是青苔的滑溜溜坡道。连路都称不上的兽径叫人犹豫。一路走来,阻挡昴行进的就只有恶劣的路况。 像这样走在这座森林里,对昴来说已是第三次。 第一次和第二次,怀中都抱著人走路。现在比起当时应该更加轻松,但不知为何却觉得脚步备感沉重。 「竟然重复了三次,我都要厌倦自己的愚蠢了。这第三次,真想悠哉空手回去。……唉哟。」 在喃喃自语、跨过颜色鲜艳的蘑菇时,气氛突然为之一变。 跟白鲸和艾尔莎对峙时,有被紧迫感反弹的感觉。但现在不同,四周的空气伴随著黏人的不快,还被迫去感受原本没意识到的汗水触感。 「来了啊……这种感觉,就跟在安静的房间角落突然发现蟑螂一样。」 遇到黑色害虫时,谁先动就算「死」。这种谜样的心理战三不五时会发生,一旦发生就是无止尽的拉锯战,会让人错以为永远都不能动。 跟那种感觉很接近、清晰的讨人厌恐惧正爬满全身。 若凝神细看,不管左边还右边都是相似的森林风景。但是,自己记得这种似曾相识感。—不,是真的曾看过这景色。 「每次走过这些不能称作路的地方后就会到达。该说是我的方向感好还是瞎猜功力高强过了头呢,会让我随随便便就笑出来啊。」 搞不好是鼻子对邪恶很敏锐。 被训练成专门追踪魔女教的猎犬——这种称呼很帅吧,只不过这只狗是至今百战百败的输家之犬。所以希望能在这次洗刷这个头衔。 「——辛苦你们出来迎接了。」 盯著正面的昏暗空间看,昴道出慰劳的语句。 当然,里头没有一丝一毫的亲切。但是,被慰劳的他们没人去在意这种人性方面的事。迟至现在才想到:他们到底是什么人? 「这方面,就算问了也不会得到答案吧,魔女教徒。」 「————」 一瞬间,数道从头到脚都黑色装扮、与黑暗同化的人影包围住昴。 不知何时,风声与虫鸣鸟叫声都自世界上消失,这是他们登场时的朴实徵兆。只要知道会有这前兆,也就不会为这突如其来的遭遇感到惊讶了。 有的只有与场合不搭的安心——按照计画与他们相遇的安心。 「虽然出场的方式很恶心,不过详细的事我要问你们的头头。所以说,少挡路。」 「————」 「因为不知道的事太多所以很不爽啦,不过要论地位是我比较高吧?拜托啰。」 说完,昴就朝他们挥手示意散开。 顿时,黑衣团体朝昴低头表达敬意,然后就著这姿势滑行,再度融入黑暗中。这也是预料中的反应。 虽然复杂,但一般魔女教徒对昴没有敌意。只要自己不显示恶意,或是没有贝特鲁吉乌斯的指示,他们就不会攻击昴。 这究竟是基于怎样的理由而有的判断,就算有,昴也不想知道。 「快点包袱款款回乡下去……要是连这命令都听我就乐得轻松了。」 事情哪有可能那么尽如人意。深深叹息的昴垂下肩膀。 不管怎样,很明显的,自己离目的地很近。四周的景色变得眼熟,也不时遇到魔女教的侦察兵。之后只要按照记忆往前走就行了。 只有自己的呼吸,和踩在泥土上的声音支配耳膜。品尝著简直就像走在无边无际的黑暗中的错觉,但错觉却立刻结束。 「——哦。」 堵塞视线的树林变得开阔,一道悬崖峭壁闯进昴的眼帘。 高耸岩壁在面前扩张,森林彷佛被留下巨大爪痕般突然中断。悬崖底下有好几块大岩石,其中最大的那一颗后头就是魔女教躲藏用的洞窟。充满恶意的集团应该就是在里头准备残酷的计画。 只是,这次没有必要进到洞窟里头说话。 要说为什么的话—— 「——久候多时了,宠爱的信徒啊。」 因为沈浸在疯狂和欢喜世界中、身穿法衣的男子摊开双手出来迎接昴。 消瘦的脸颊,凹陷的眼窝,深绿色头发,土黄色的肌肤带著不健康的光泽,从黑色法衣伸出来的手脚瘦弱得简直像枯枝。年纪大约三十五,但看那整体毫无生气的外表,就算说他是五十岁也不奇怪。 不过,唯有炯炯有神的双眼,带著压倒性的疯狂直盯著昴看。 「我是魔女教的大罪司教,掌管『怠惰』的——贝特鲁吉乌斯·罗曼尼康帝!」 伸长的舌头流淌著口水,狂人——贝特鲁吉乌斯边哈哈笑边高声自报名号,就像是在欢迎昴的到来。 5 被深深一鞠躬后大笑的狂人迎接,昴手贴胸膛。 仇敌贝特鲁吉乌斯就在面前,昴却发现自己极为冷静。 「真不可思议……」 自己曾经那么憎恨、欲杀之而后快,同时也是一切元凶的敌人。 恐怕在自己短短的人生中,不会再有像他这么可恨的男人了吧。 自己应该发下了豪语,要亲手折断他的脖子;然而当那宛如恶魔的恶人脸就在眼前,现在的昴有的却只有安心。 「欢迎你,受到宠爱的孩子!太棒了……啊啊,太棒了—一!缠绕在你身上的爱是多么深厚!包围住你身子的爱是多么崇高!拥抱住你身体的爱是多么热情!感谢!压倒性的感谢!」 站在感慨万千的昴面前,贝特鲁吉乌斯早早就在发狂:用力甩乱头发,狂抓手背流淌鲜血,感动到难以压抑激情。 第一次是在恐惧中,第二次是在敌意中看著这狂态。然后现在第三次,昴终于是怀著身为人类理应会有的嫌恶情感,站在狂人面前。 同时确信贝特鲁吉乌斯这个人,跟常人绝对无法相容。 「————」 脸颊不禁痉挛,昴大口深呼吸。冷静沉著下来后,朝著贝特鲁吉乌斯举起手,死命挤出友好的笑容。 「哟,没想到我这么受欢迎,真不好意思。毕竟我欠缺你所说的宠爱的实在感。」 「这不奇怪!对大多数人来说,开始都很突然。任谁,都是在某一天突然察觉自己是『被爱著的』。然后只要察觉到,就没法放掉那份爱了。——没错,因为爱就是一切!」 面对寻求对话开头的昴,贝特鲁吉乌斯开心地这么说。他摊开染血的双手,疯狂专一地谌歌爱,歌颂他那十分扭曲却又耿直的爱。 「回报爱!我们被给予爱!所以我,我们,必须勤勉以报!因此要试炼,给予试炼!为了找出这个世界、这个时刻、这个我受到魔女宠爱的意义!为了爱、为了爱为了爱为了爱为了爱为了爱——!」 「可不能偷懒怠惰呢。为了诚实回报那份爱,所以必须勤勉。」 「正是——如此!!」 昴拾取对话梗概,佯装理解。对此贝特鲁吉乌斯感动大笑。 他除了理解和赞同以外别无其他。既然没看穿昴只是说表面话配合他的企图,那也就是毫无内容的妄言而已。其实可以的话,昴很希望立刻就结束这话题。 「啊—那么,我接下来该怎么做好咧?和你们会合……就好了吗?没有其他手续,像是要填写需要印章的文件吗?我没印章所以按拇指印可以吗?」 但是,昴压抑涌上来的嫌恶感,强迫自己面对贝特鲁吉乌斯。 ——要尽可能拉长对话,好从狂人口中套出有用的情报。 「呼,嗯……你的意思,你的意见,你的打算……跟我重叠。」 面对昴打著算盘的接近,贝特鲁吉乌斯抽动鼻子像在确认魔女的香气,然后面露恍惚笑容,伸出双手给昴看他还健在的十指。细瘦宛如枯枝的手指颤抖不已。 「若要当场加入我的『手指』,你被给予的宠爱就太浓厚了……拥有如此芳醇的魔女之爱,你到底是何等人物呢?如果是『愤怒』的话想必会很羡慕这份宠爱……你该不会是『傲慢』吧!?」 「你说傲慢……」 「大罪司教的六席之中,只剩『傲慢』还空著!在出现适任者之前,这一代的大罪都没法到齐……魔女因子应该已经到了下一代的『傲慢』才对。——你应该有收到『福音』吧?」 贝特鲁吉乌斯和昴之间的距离缩小了一步。 脖子倾斜九十度的他发问,昴只觉得困惑。 大罪司教中的「傲慢」空缺无人,这个情报是好消息。但取而代之的,昴被怀疑是否要来填补那个座位。自报名号是很简单,但这样好吗?自称是「傲慢」的话,难处就在贝特鲁吉乌斯会有什么反应根本无从预料。 话说回来,自己根本不知道「福音」是什么东西,所以完全无法回答。是只有魔女教的人才会用的暗语吗,还是想要套话呢?如果是前者的话,那魔女教对新成员也太不温柔了;后者的话,就是这个狂人对自己施加的心理战吧。 「欸——这个嘛……」 不能含糊带过,但若是默不作声又会被怀疑。在紧张感绷到极限的情况下,昴用力闭紧眼睛。 闭上的眼皮里头,浮现出好几个昴必须守护的脸孔。 ——仅凭如此,就下定了决心。 「福音就先不说,那个『傲慢』嘛……假如条件不是性格恶劣的话,我不能说是没头绪哟。我有点兴趣,所以想再多问一点。像是关于大罪司教 ……还有试炼之类的。」 不好开头的「福音」就先往后挪,先乘著狂人的发言顺水推舟,探问还有许多不明白之处的大罪司教的事,以及贝特鲁吉乌斯说了好几次的试炼。 试炼——八成就是这次的攻击计画本身。要是能知道细节,顺利的话最好可以知道潜伏在四处的「手指」的位置,这样情报收集上就堪称完美。当然,单刀直入地问有可能刺激到贝特鲁吉乌斯,不过现在才警戒这点已是没有意义。 与轻佻的口吻相反,昴怀著开战的觉悟发问。对此,狂人慢慢地把自己的右手指头塞进嘴巴内。 「——大脑、在、颤、抖。」 臼齿咬烂拇指,鲜血伴随钝响从贝特鲁吉乌斯的嘴角流淌而出。 从他沙哑的呢喃到颤抖,都失去了方才的狂喜。虚无的眼神挑起昴的恐惧,加快心跳的速度。心脏用力压缩反弹,从内侧撞击肋骨到都觉得痛了。——站在紧张不已的昴面前,贝特鲁吉乌斯从嘴巴拔出手指。 「关于试炼……嗯,可以哟。」 「————」 「街道被封锁的情报要传至各地,应该还要点时间。试炼的开始也一样——时间还多的是。」 与险恶的态度相反,贝特鲁吉乌斯对上进认真的昴吐出带好感的话语。对此昴努力不让脸颊痉挛,并挤出笑容。 「是喔……封锁街道呀。这方面,要下什么功夫吗?」 「很简单,就是『雾』。光这样讲,解释就很充分了吧。」 「——嗯,非常充分。」 听到他简短的答案,昴也简单回应。 这段暗示封锁街道与「雾」的关连性的发言,就是白鲸与魔女教有关的证明。再加上刚刚的对话,就能确信白鲸被杀这件事尚未传到贝特鲁吉乌斯耳里。——他们还没注意到昴带来的讨伐队。 「可是,用雾封锁街道,排除碍事者来执行试炼,还真是不好应付的做法呢,贝特鲁吉乌斯先生。」 「是呀,试炼是神圣不可侵犯的!不管身在何种苦境都要排除万难,否则就是对爱不诚实!没错,对爱!被倾注的爱!被给予的爱!我们非得回应不可!」 「呜喔!」 除了对试炼的发言,贝特鲁吉乌斯还对自己的爱之理论燃起热情火焰。身子后仰、瞠目伸舌的狂人专心地瞪著天空,企求看不见的东西并滂沱泪流。 昴被他如此狂热的反应吓到,但他没有要停止的意思。 「一切都是为了爱,为爱牺牲!对那存在本身就是不道德的银色半魔,责问她的罪孽!给予测试她能否背负罪业的试炼!没错,必须测试!证明她不怠惰而是勤勉!我要亲手、第一个测试!」 「责问罪孽,测试能否背负罪业……就是试炼?」 「是为此而有的试炼!因此才有大罪!大罪司教!所以必须测试!不测试的话……就不知道是否为能吸收魔女因子的恰当容器——」 被狂乱支配的同时,贝特鲁吉乌斯把手伸进自己的法衣中,然后拿出一小本书皮全黑的书,大小跟昴原本世界里的字典差不多。接著灵巧地用单手打开书,以充血的双眼扫视内容。 「福音中记载了我的职责,是我必须去执行的爱之铁证!既然你是『傲慢』,应该就能理解我这兴奋的想法!因为我等冠上大罪之名的罪人填满位置,已是暌违几百年之事!?」 「等一下!我还不清楚『傲慢』和魔女因子的事……」 「——揭示福音。」 「——呃。」 狂乱再度收敛,突然降临的平静强行抑制惊涛骇浪的感情。昴跟不上那变化,被突然逼近的贝特鲁吉乌斯给吓到后退。 昴的反应,让对方用狂热已消的目光,倾斜脖子九十度,说: 「揭示福音。揭示宠爱的证明——」 说完,狂人朝昴伸出染血的右手,索求共犯的证据,乾净的左手则是怜爱地抚摸书本。他的举动和态度让昴理解了。 ——那本书,就是「福音」。 然后像是要肯定这股确信,贝特鲁吉乌斯朝昴伸出福音书。 「我的福音书上,没有关于你的记载。既然如此,你是如何、为什么出现、来到这个地方,要为我带来怎样的幸运呢?」 「哦哦!那本书的书名就是『福音』啊!原来如此原来如此,我懂了我懂了。既然如此就早说嘛。」 眼前是必然的决裂,昴夸张地边抚摸胸膛边把手伸进衣服里。当然,里头别说书本,连一张纸都没有。 「————」 看著昴演哑剧,贝特鲁吉乌斯的瞳孔微微缩小。充满疯狂的双眸,在昴的脑子里按下倒数计时的按钮。数字异常快速地行进,没多久就要出现破绽了吧。 所以说—— 「唉哟喂,不妙。糟了糟了。」 「怎么了?」 「我的『福音』呢,那个了啦。——因为用来当锅垫弄脏了,所以就被我扔了。」 ——所以说,这里就是分水岭。 判断无法再延长对话后,昴立刻切断对话。 听见昴开玩笑的答案,有一瞬间贝特鲁吉乌斯愣住,但紧接著发言在他的脑子里转换成侮辱,因此表情顿时变为凶猛。 「宠爱的证明!怠惰的权能!『不可视之手』——!!」 用爬虫类猎食的表情尖叫,狂人的影子爆裂开来。——不,影子是犹如爆炸般膨胀,化为多只黑手朝天空伸展。 那就是能轻易破坏人体,常人看不见的不可视魔手。 手掌高高飞舞,然后像扭动脖子的蛇一样锁定昴为目标。魔手黑影像鞭子一样弯曲,紧急加速的手掌朝地上伸出手指。 黑色手指碰到——在那之前,昴也原地大幅转身。 「之前也说过了——只要看得见,就不是没法闪躲的招术!」 「你说什么——!?」 那是在之前的轮回说过的话,所以对贝特鲁吉乌斯来说只是无凭无据的挑衅,可是又没法从容地将昴的发言视为戏言。 七只漆黑手掌为了扭断昴的四肢蜂拥而至。虽然岩石多到不好踏脚,但昴还是以客套话也称不上华丽的脚步跳起来避开它们。 大幅往后飞跃,和面前的贝特鲁吉乌斯稍微拉开距离。为了逃离黑掌的攻击范围——还有,避免妨碍到反击。 「你,刚刚,躲过我的『不可视之手』——」 「现在不是看我的时候吧?」 自己的绝招权能被闪过,贝特鲁吉乌斯嘴角吐泡正要放声大叫,但昴却抢先出嘴指著狂人的背后,并升起了反击的狼烟。 「哇——!」「哈——!!」 重叠的野兽远吠,震动大气在大地上掀起破坏冲击波。 岩石地面破裂,土石尘埃被风卷起喷发,原本的裂缝在地面延伸出宛如蜘蛛网般的龟裂,悬崖峭壁被挖掘而发生坍方。 「什么——!?」 回头看的贝特鲁吉乌斯发出惊愕之声,朝使出合体技的兽人姊弟瞪大眼睛。 身上的白袍衣摆随风摇曳,伸展四肢咆哮的人是咪咪和堤比。 两人在贝特鲁吉乌斯的身后著地,无视狂人直接朝著陡峭的悬崖使出咆哮波,结果剧烈冲击波击碎岩壁,爆裂开来的岩块像雪崩一样滚落,连同隐蔽的魔女教集会场入口一同压碎毁坏。 岩石和土砂堆得高高的,天然的洞窟摇身一变成为墓穴。 「活埋超棒。——你们就为自己的所作所为痛苦懊悔吧!」 昴竖起中指,狰狞地咬牙切齿破口大骂。 粉尘飞舞,崩塌的冲击在脚下化为地鸣传播开来 ,被埋在里头的魔女教徒的命运不言而喻,其惨状让贝特鲁吉乌斯抬头望天。 「这是……这是怎么回事……!」 狂人颤动喉咙,边抓头边开始流血泪。粗鲁的行为扯断头发,头皮流血的贝特鲁吉乌斯激动跺地。 「把我的手指……如此残酷、不留情面、毫无秩序、随便任性、轻而易举、毫无意义地杀掉杀害灭绝……啊啊,啊啊!大脑、在颤抖————!」 「呜噫—好可怕喔,这个大叔!」 「魔女教徒每个都这样喔,姊姊。」 贝特鲁吉乌斯像小孩发脾气的模样,让姊弟俩面露恶心的表情交换感想。当然,他们两人闯入现场既非偶然,更不是奇迹,而是按照商量好的作战计画,以援军身份登场。 消除气息后和昴同行的两人,配合昴的信号堵住魔女教的基地入口。这样一来敌人就剩下贝特鲁吉乌斯一个人,战况会朝昴他们压倒性地一面倒。 「……啊啊,原来、如此、啊。——很好。」 可是,狂哭流乾眼泪之后,贝特鲁吉乌斯平静地这么说。 狂人慢慢地扫视他们三人的脸,然后温和一笑。笑著说—— 「很好。很好。——这样很好!啊啊,很好!很好!很好很好很好很好很好很好很好很好很——好——!!」 「呜呀!」 讲到一半亢奋起来,声音还叫到破音的狂人吓得咪咪肩头一跳。 呈现让人恶心到背脊发寒的狂态后,贝特鲁吉乌斯把双手手指同时塞进嘴巴,然后按照顺序咬烂指头。 十只手指全都咬烂后,出血量惊人的他说: 「很好。我懂了!来吧,来比吧!我跟你谁才配得上宠爱,是时候来比拼了!为爱,没错,为爱——!」 「……你战意昂扬的时间点很不对哟。」 贝特鲁吉乌斯用脚指头敲地面,无视咪咪姊弟只对昴宣战。可是昴却用跟战意相去甚远的表情耸肩回应狂人。 「什么!?现在!正好!是我!带著爱面对这次的试炼——!」 「——你的对手,我交给别人负责了。」 贝特鲁吉乌斯将染血手指指向前,还想说什么的时候被昴打断。 听到这答案他瞪大双眼,正要发出疑问之声时—— 「喝啊————!!」 头顶传来一声锐利吆喝,贝特鲁吉乌斯呆呆地抬头往上看。 身体被袈裟斩给一分为二——剑鬼的斩击砍断狂人。 第二章『——战斗吧』 1 ——时间回到魔女教对策会议结束前。 「对了!忘了说关键的事!」 昴拍手这么说,是在他的「拜托」发言带来难以言喻的气氛之后——正是意气风发准备前往梅札斯领地时。 「不是说明不够喔。」尽管当场这样说很尴尬,但绝不可以疏漏最重要的部分,所以昴叫住全员。 「连猴子都能懂的猎杀魔女教作战里头,关键的大罪司教……偷袭那家伙的成员要严格挑选。」 「严格挑选?」 「没错。能否干掉大罪司教,掌握了这次作战的成败。成员的话我想选顶尖人员。具体来说就是威尔海姆先生和『铁之牙』中对暗中移动能力有自信的家伙。啊,附带条件是可以直视大罪司教也不会怎样的人。」 昴开出的条件,让纷纷起身的队员都皱起眉头。他们的表情变化有困惑,有忧虑,有不安,还有人只是模仿身旁的人的表情,虽然有个别差异,但总归一句就是「疑惑」。 这也是当然,自己应该要好好说明。昴边抓头边说: 「就是呢—我刚刚也说过,战术本身就只是『由我钓出魔女教』这么简单。虽说跟打白鲸的方法相同……但要是敌人上钩后的反应也被各位想成和魔兽一样,那可就不得了了。」 「啊—说的也是呢。白鲸因为昴啾的臭味而失去自我,但魔女教徒跟魔兽不同,不致于被臭昏头喵。」 「要是真能臭昏他们,说实在话我还真想知道我是什么鬼……算了,反正理想状况是我当诱饵的事曝光的当下就可以出其不意地干掉敌人。只有大罪司教一定要先杀掉,以此结果为前提的话,就能得出刚刚的条件。」 点头肯定菲莉丝的理解,昴为说明做结。顿时,面对这个提案,周遭的反应都不甚热烈,大多都面有难色,表情最难看的又以裸露牙齿的里卡德为最。 「等等——要真是那样,偶们就只是负责清垃圾咧。士气都拉到这么高了,怎么突然就丢那么过份的事咧。那样不行滴。偶没听说喔。」 「所以我现在在讲啊。还有,刚刚只讲大罪司教,但『昴钓饵』战术会有十个地方要大开杀戒,绝对轮得刭你出场啦。」 为了说服加入不满圈子的里卡德,昴费尽唇舌。 「并不是瞧不起其他的魔女教徒,但只有大罪司教另当别论。只有那家伙一定要先备好对策。」 「就是想要准备万全吧。这想法我赞成,但挑人的理由是?当然,我并非对钦点威尔海姆大人这点不满。」 在说服抱怨连连的里卡德时,这次换由里乌斯插嘴。他斜瞄闭上眼睛的威尔海姆,边摸自己的骑士剑边看昴。 「一开始就被撇除在人选外,实在有点难以接受。」 「说什么没有不满,明明就一脸不满嘛……」 不被算在与魔头大罪司教的决战人选内,由里乌斯正面反驳。看到两人为了这件事而跟昴意见相左,菲莉丝拍昴的肩膀。 「是说呀,昴啾,如果还对由里乌斯有疙瘩的话……」 「才不是那样,别瞎猜啦。这边是我说明得不够,是我不好。」 「才不是对昴啾有那么低俗的疑虑咧,虽然不能说那个可能性没有掠过脑海啦……但人家可不想把昴啾视作为了小细节固执己见而错看大局的人。」 他说的有一部份是真心话吧,总之感觉被他叮咛不要下达半调子的指示。过去的自己确实曾因拘泥小节导致误了大局,因此昴边反省边竖起手指。 「大罪司教『怠惰』的魔法……不算魔法吧,也不是咒术和精灵术,总而言之那家伙有特殊能力,这就是我讨厌用人海战术的原因之一。」 「……特殊能力?那啥喵,第一次听说。」 「怎么讲好咧,就是可以伸出好几只肉眼看不见的手。除了例外,其他人是真的看不到,一旦中招就会被轻易撕成碎片。而且他的攻击范围,就是他看得见的范围。」 「哈啊……!? 昴道出的理由奇异莫名,让菲莉丝惊讶得彷佛晴天霹雳。由里乌斯也皱起眉心,或大或小的惊讶支配了讨伐队。 ——贝特鲁吉乌斯所操纵的「不可视之手」,就跟字面意思一样是「看不见」的威胁。 忘不了雷姆的身体被那宛如恶梦的力量残酷蹂躏的光景。而那样的威胁,其威力可在大规模混战中尽情肆虐吧。 「所以说不能仰赖人数,那样只会增加牺牲者。」 「看起来……一本正经呢。只是库珥修大人不在,不能确认。」 「就算库珥修小姐在,我的答案也一样啦。那个能力就是跟『怠惰』开打时的障碍。」 说实在话,其实不只要担心这个,不过昴刻意只说死这点。接受这答案,第一个插嘴的由里乌斯担忧地垂著眼帘问: 「问一下,你说除了例外都看不到,那个例外是?」 「我本人。」 「原来如此,很单纯呢。」 昴简单明快地回答,由里乌斯也留下直截了当的答案,然后再度陷入沉思。这段期间另一处有人举手。 「明白了—! 举手这么说的人,是朝气十足的咪咪。笑得天真烂漫的她,抓住身旁的堤比的肩膀用力摇晃。 「好哟—咪咪和堤比要跟哥—哥去—!还有,爷爷也一起!这样就是最强队伍!好吗?走嘛?」 「姊姊又突然这样了……」 习惯姊姊的奔放不羁,堤比丝毫没有反对的意思。虽然感谢有人自愿,但对方是否符合条件叫人甚感不安。 「放你一百二十个心咧。咪咪是除了偶之外,偶们队里最能干的。所以说她才会担任副团长咩。」 「我真的可以相信吗?她是那种在紧要关头还会打喷嚏的人耶。」 「这点昴啾没资格说人吧。……唉—没办法喵。菲莉酱也想一块去。这样昴啾心情会稍微轻松点吧?」 「真的?那可是帮了大忙,但没问题吗?老实说很危险喔。」 「还真敢说……」 菲莉丝的宣言叫昴吃惊反问,听了这样的应答,由里乌斯则是瞠目结舌。「怎样?」对此昴扭转脖子问,由里乌斯则是没再说什么。 「威尔海姆大人,咪咪和堤比,再来是他,都交给你了,吾友。」 「好啦好啦。打从一开始库珥修大人就交给人家了,用不著担心啦。」 「就算是那样,我还是会担心。」 「……好啦好啦。那人家就把你那一份的担心也放在内心角落。」 苦笑的菲莉丝,和假正经低头的由里乌斯。朋友之间的随性与信赖同在的互动,老实说叫人有点羡慕。 不管怎样,思索到最后,由里乌斯似乎也接受了。 「可以接受了?」 「既然只有你看得见那个大罪司教的异能的话,那就没办法。总之就是人数增加的话,闪避的指示会乱掉。」 「理解得快就好说了。」 不愧是能作战的人,对战术的理解很快。 应付「不可视之手」的对策,除了昴本身可以闪过魔手外,他还可以看穿魔手的动向,诱导其他人闪避。 但同伴人数要少,才能正常发挥这个对策。 与贝特鲁吉乌斯的决战,昴希望以少数人迎战,理由就在于「不可视之手」在面对多数敌人时是很有利的异能。 「所以说,我希望威尔海姆先生也来参与这场最危险的战斗……」 由里乌斯、里卡德和其他人都不再有反对意见后,昴就把话题拋向始终保持沉默的威尔海姆。 不肯定也不否定的 威尔海姆张开眼睛。清澈蓝眼映照著昴的剑鬼,毫不在意方才会议中的一切,点头道: 「此身现在是昴殿下的剑,会按照您的意思斩杀您的敌人。——就不需要问在下对这条路的觉悟了吧。」 「————」 「还请照您的意思尽情使唤。」 他将研磨透彻的信赖交托给自己。昴吞下惊叹,点头。 回过头,是互相嬉闹的幼猫姊弟以及耸肩的菲莉丝。背后是由里乌斯和里卡德,讨伐队的人们都把重要局面寄托给昴他们。 承受这份信赖,昴这次没有一丝不安,用力点头。 「果然这场战役——会是我们获胜!」 2 「干掉了!?」 忍不住说出嘴的昴慌张地用手塞住自己的大嘴巴。 地点是面向峭壁的岩区正中心,时间是威尔海姆飞跃过来从贝特鲁吉乌斯的身后斜砍下去时。 从肩膀到腰部被深深切开,致命的重伤让狂人的姿势大幅摇晃。 即使如此,直到最后贝特鲁吉乌斯都瞪大眼珠,直瞪著昴看。 「怎么——」 遗憾的是,永远都没法知道狂人死前想说什么了。 画出弧度,边挥洒血液边破风的斩击形成一道横线。剎那间,被切断的头颅轻盈地飞向远方,脖子像喷泉一样涌出鲜血。 眼前有人的脑袋分家,这光景让昴说不出话。不过,失去头部的肉体似乎还在被偏执推动,朽木般的手还想伸向昴。 「不识趣到极点。——乾脆点,在此殒命吧。」 剑鬼之刃毫不留情地斩断垂死挣扎的身体。 斩击将双臂切离肩膀,刀刃再反手一挥命中身体,从腰部让上下半身泪别,化为肉块的狂人裸露肠子倒在地面。 鲜血喷发和肌肉痉挛都很快停止,之后剩下的就只有强烈的死亡血腥味。 已经失去人类尊严的凄惨死样,让昴的喉咙涌上呕吐感,不过他硬生生地忍住。 「结、结束了……吗?」 「这样都还不算结束的话,菲莉酱就有可能相信魔女的宠爱这种戏言喔。」 昴战战兢兢观察尸体,身后走来的菲莉丝则是这么回答。他站在吓破胆的昴身旁,毫不犹豫地检验尸体,然后说. 「虽是理所当然,不过这家伙完全死透了—。这是王都最高等治愈术师挂的保证。」 「是、吗……」 不留原形的尸骸,简直就像神创作的人类失败品一样欠缺现实感。菲莉丝的话增添了安心,昴虽然觉得呕吐感远离,但还是望向森林。 魔头大罪司教按照计画收拾掉了。再来就只剩下躲在森林里头的「手指」。 「其他人有顺利……不会乱来吧。」 「昴殿下担心是否会有违逆您的指示擅作主张的士兵吗?纵使万不得已发生战斗,那儿有里卡德殿下和由里乌斯殿下在,不会有什么万一的。」 确认砍掉的头颅后,回来的威尔海姆严肃地颔首。剑鬼的保证叫人心安。但即使心安,昴的不安却无法完全消失。 不安的矛头指向别动队——他们在昴抵达贝特鲁吉乌斯所在地的期间,负责应付被昴的存在吸引而现身的魔女教徒。 贝特鲁吉乌斯分散在森林里的部下,总计有十个团队。 途中遇到了两队「手指」,昴下令他们回自己的据点,也确认过他们真的有离开。他们的踪迹将成为线索,让别动队掌握他们躲藏的地方——但即使人数赢他们,昴也严令不得提前开战。 但是,要是别动队先被「手指」发现,就不可避免一战。 「要是有那样的意外就恐怖了。毕竟是我所想的战术,绝对有漏洞……不知道魔女教在想些什么,而且他们能作战的人意外的多,好可怕喔……」 「已经够了,拟定战术的人不安个屁啊!而且那些话胆小的昴啾已经说过很多次了,可以闭嘴了不然很烦。」 这边收拾完就会在意另一边,但昴担心的模样让菲莉丝一脸厌烦地叹气。 「人家了解你害怕的心情,不过由里乌斯他们在战斗上不成问题喵。能让由里乌斯全力应战的,我们阵营里就只有威廉爷了吧。」 「……这样啊。那家伙这么强啊。」 面对无止尽的担忧,菲莉丝补述,不过内容却让昴的内心感到复杂。 在可靠的同伴这层意义上,由里乌斯的强大当然是非常欢迎——但是根植在心中的厌恶意识,让昴难以老实接受对由里乌斯的好评。虽然跟他单挑的伤都好了,但没法治愈的幻痛如今还在折磨昴。 「真是根深蒂固……是否无意识这么想姑且不论,不过想要疏远的心情人家不是不懂。」 「——?你说什么?」 「没有。人家只是说要担心的话,应该是由里乌斯那边担心我们这边!菲莉酱直到现在都觉得这个战术根本是有勇无谋。」 菲莉丝横眉竖目地瞪著内心纠葛不已的昴。听了他的话昴皱起眉头,边看方才成为战场的岩区边说: 「……知道了啦。不过,进展得很顺利吧?」 「那是只看结果吧。被大罪司教怀疑的时候根本是九死一生,离死亡只差一步而已。菲莉酱最讨厌眼前有人急著送死了。」 「我才没有急著送死呢。但就算我这么讲,也没什么说服力就是了。」 菲莉丝的视线之严厉,让昴领悟到堆叠藉口是毫无意义。 ——直到最后都在拘泥这个战术细节的人,其实是菲莉丝。 以昴做诱饵诱出贝特鲁吉乌斯。虽然菲莉丝没有抗驳这个「钓鱼」作战,但却对关键部分的安全性万分在意。 这个战术的大部分内容都仰赖昴执行,所以可信度低这点不容否认。 除了应付被引诱出来的魔女教徒外,找出、困住贝特鲁吉乌斯,乃至收集情报,全都由昴一手包办。——只要某一环节的状况与预测的不同,昴就免不了一死。而菲莉丝就是在厌恶这个。 结果,因为想不出能够颠覆这个作战可用性的方案,所以这个决策就被拿来执行,不过—— 「只能看著结果发生、那种著急的感觉,昴啾应该也懂才对……」 昴对菲莉丝含恨的话语记忆犹新。那是在半天前与白鲸作战的期间,亲耳听菲莉丝讲到他是如何接受自己在战场上的定位的。 菲莉丝也跟昴一样,在战场上有著无人能替换的立场。不仅如此,对隶属于骑士团的他而言,被迫体认到自身无力的机会绝对是昴比不上的。 他最后丢出来的话,里头有著被同样无能为力的伙伴给背叛的寂寥感。 「不过,我有点意外。我以为你很讨厌我。」 「人家不会凭好恶来挑选治疗的对象。不要把菲莉酱当白痴。」 「我比较希望你否定讨厌我的这部分耶!」 尽管对这评价是了然于心,但只要当事人肯定,自己看待的态度也会随之改变。见昴忍不住苦笑,菲莉丝不爽地触碰腰际的短剑——他唯一的武器。 「喜好和有无生存价值一点关系都没有。菲莉酱的能力……就是以此为前提而运作,最后获得认同的力量。」 「菲莉丝?」 「还有,在白鲸之役中死了很多人。有被雾消灭的,被压烂的。一旦死了就算是菲莉酱……就算是我也没法治愈。」 声音失去平常的从容,菲莉丝的手指玩弄刻在剑柄上的浮雕。那是狮子家纹——与他的主人库珥修持有的宝剑一样的图腾。 靠著手指的触感得到勇气的菲莉丝,用充满觉悟的表情瞪昴。 「在这 场战争中不想让任何人死,不是只有你这么想。」 「……这个我也知道啦。」 正面承受菲莉丝的视线,即使认错,但昴还是无法改变做法。不管菲莉丝怎样抗议,也不会动摇本次战术的执行。 因为假如赌上性命的筹码是自己的性命,那昴一定会在一开始就下注。 「确认完洞窟了。整个被岩石压垮,里头的人真是可怜。」 「哦—很完美—!完美完美—!全部都咚卡就没有了—!」 对话中断的时候,去确认被掩埋的洞窟的兽人姊弟回来了。迎接他们后,昴再次走向贝特鲁吉乌斯的尸骸。 不安要素一扫而空,危险全都被排除。紧张感消失,脸颊也没那么僵硬了。 「用出其不意的奇袭一口气解决掉你——老实说,这根本犯规,但我不认为做错。因为你的阴险邪恶比我的伎俩还要恶劣太多了。」 朝著已经死掉的对手说些胜利宣言,只会感到空虚。更何况还是用偷袭暗杀得到胜利,这么做除了空虚外还追加了卑鄙。 尽管如此遗是不得不说,是因为真实感终于在昴心中萌芽。 打倒贝特鲁吉乌斯——为了达到这成就,让世界重来并挑战好几次后才得到的结果。 「威尔海姆先生,谢谢你。还有,抱歉勉强你了。」 「哪儿勉强?」 「从背后偷袭砍杀敌人,很恶劣吧?」 昴的指谪令他的表情微微阴郁。别说奇袭了,根本是暗算对手。骑士一定觉得这手段很不正派吧。 但是,威尔海姆那样的表情立刻瓦解成笑容。 「我早已废弃骑士道,昴殿下用不著在意。」 「可是,利用你跟著我这点,让你协助偷袭的人是我。」 对手是邪教徒,不会采用堂堂正正的手段,这是事实。尽管如此,为了卑劣的企图而寻求他人协助,在良心上还是过不去。 「唉,菲莉酱是不会在意啦。由里乌斯的话可能会讨厌……但他领悟力高又懂事。」 「所以我不想对那家伙说啊。你的反应倒是在我的意料之内。」 「与其为骑士道而殉死,纵使有点卑鄙,但能让己方平安无事还比较好喵。昴啾和由里乌斯哪边是对的,端看看法而已。」 菲莉丝这样的定夺拯救了昴,威尔海姆觉得理所当然,咪咪则是歪头反问:「这有什么问题吗?」不愧是佣兵啊。 而不愧是佣兵这点,最值得一提的是堤比。在检查完周围之后,小个头猫人就走近贝特鲁吉乌斯的尸体,然后开始探索衣物内的物品。 那毫不犹豫搜尸的模样,令昴忍不住惊愕。 「嗯——好像没带什么值钱的东西。」 「怎、怎么理所当然地就搜刮起尸体来啦,小不点。」 「我不是小不点,我叫堤比。反正人都死了,我只是检查他的随身物品。」 以熟练的动作探索染血法衣的深处后,堤比冷静地检视战利品。咪咪也是这样,这对佣兵姊弟的我行我素个性完全背叛了外表的可爱。 法衣衣内意外地深,将东西从中取出的提比手上甚不得闲。话虽如此,搜出来的净是些普通的东西。 「携带食品和拉格麦特矿石……哦哦,还有带钱包。」 「真讶异道具栏里的物品出乎意料地像市井小民。不过,掠夺是佣兵的文化吗?」 「搜刮战利品只是再正常不过的权利。……这是什么?」 做出当佣兵讨生活的言论,几乎搜刮完的堤比最后抽出的是一本黑色的书。看到那个,昴惊呼: 「啊!那本书八成就是贝特鲁吉乌斯说的『福音』。」 「喵!这是福音!?呜哇啊,我碰到了!」 被昴一说,堤比立刻就把书扔出去,慌慌张张的样子像极了小动物。昴边苦笑边捡起书。 「我同意持有者很恶心,不过不可以乱扔书喔。就算是可疑的书也一样。」 「我、我觉得不要碰,赶快丢掉比较好喔。碰到的话,搞不好脑袋会变得怪怪的……!烧、烧掉会更好……」 「怕成这样却还敢搜刮尸体……里头的内容都看不懂呢。」 不甩堤比的担心,昴翻开福音,但很遗憾看不懂上头的文字。那是不属于i文字、ro文字和ha文字的神秘文字。有些字看起来像写得龙飞凤舞的平假名,但太龙飞凤舞了,最后还是看不懂在写啥。而且书的后半部都是白纸,就算说这本是缺页瑕疵书也不奇怪。 「……嗯,看不懂,我承认自己不够谨慎,但还请两位冷静。」 「——失礼了。」 「是昴啾不好。」 毫无戒心就摊开书来看的昴,使得面前的威尔海姆和菲莉丝摆出战斗姿态。 虽然只有一瞬间,但剑气和敌意都是真的。对此吓破胆的昴把手中的书伸向他们,疑惑地询问。 「两位对这本书有什么头绪吗?」 「慢著!不要朝著这边喵!昴啾也是,不要做出翻开『福音』的白痴之举!你真的什么都不懂耶!」 面对举向自己的书,菲莉丝气得要命同时背过目光。惊人的是,连威尔海姆都背过脸表达对这本书的排斥。 「堤比的反应也是这样,这本书真的这么危险啊?」 跟字典差不多大也差不多重,装订很普通,就像处处都有的书。要是书皮用的是人皮的话就真的像魔女教了,可是看起来又不是。 不过除了昴以外的人,全都用皱眉这种简单易懂的方法表达厌恶。 「那本书……『福音』是每一个魔女教徒都一定会持有的教徒证明。所以对他们来说可能是教典之类的东西。」 「教典……?」 「根据传闻,有可能会加入魔女教的人就会收到『福音』。而收下的话最后……唉呀好神奇,虔诚的魔女教徒诞生了耶~就是这样喵。」 「啥鬼!?」 出乎意料又反差过大的话,让昴提高声音反问。 魔女教徒那么诡异又可怕,根本无法理解他们在想什么。但他们原本也是普通的人类,以收到这本书为契机而整个人骤变。深究这段话,可以考虑「福音」对于阅读过的人具有洗脑效果。 若是这样的话,魔女教徒大多都只是被洗脑过的普通人—— 「如果是这样,那被活埋在洞窟里的人有可能是被牵连到……」 「昴殿下,不是那样。收到『福音』的当下,他们就已经没法再恢复了。无辜人民被洗脑成百般顺从的教徒……但没有拯救他们的药方。昴殿下觉得那名大罪司教看起来正常吗?」 「当、当然不。……我觉得他是例外。」 思考离后悔只差一步就被硬生生停住,昴无力地闭上嘴巴。 贝特鲁吉乌斯超脱常轨的狂态,虽说形式有别于洗脑,但仍旧是将魔女教危险的精神性质具体化的例子。老实说,要拿他作为方才争执结论的根据,内心还有点抵抗。 「在担任引诱白鲸与魔女教的任务上,毫无疑问是大功一笔喵……不过也因此昴啾很危险,最好小心不要收下『福音』喔。」 「我也如此请求。在下不希望做出斩杀昴殿下的行为。」 「我会努力,但问题是我小心有用吗……?」 物品寄出与否端看赠与者的心情。对方若真的有心要挖角,自己接不接受是其次,但被同伴责备这点叫人闷闷不乐。 为自己被指责一事叹气,昴俯视感觉突然变重的书。 「这书……先收起来吧。就算我看不懂,搞不好会在哪派上用场。」 这是大罪 司教的持有物,说不定有人可以解读这本「福音」,届时就能接近魔女教的实状。 陵著这种期待而收起书,但三人看著昴纳书入怀的视线里始终充满怀疑,简直就像在看一个不知道自己拿著炸弹的笨蛋。 「好啦,还有什么值得注意的东西吗?要是他带著有做据点记号的地图,那接下来可就轻松了。」 「没有找到那类东西。除了那本福音书,应该就只剩那件衣服了。」 重振精神的昴问,堤比确认过搜刮的战利品后回答。 只著轻装,就这点来说贝特鲁吉乌斯的装扮确实有叫人在意之处,但是被切掉脖子的死人是不会回答任何问题的。 「欸—欸—已经好了吧?在这边叽哩呱啦也不是办法吧?差不多可以回去大家那边咧?」 没参与之前的对话,负责把土盖在尸体上的咪咪一脸厌倦地说。她用伸出衣摆的尾巴指向被整个埋起来的贝特鲁吉乌斯,说: 「敌人已经死透了,该去确认其他人杀过人了没。欸—快点啦!走啦!」 「说话方式天真可爱,但内容却很可怕。跟外表可爱度成正比,你的角色落差让我大受冲击喔。」 「嘿嘿—说人家可爱人家会害羞—!」 只听好的地方而害羞的咪咪,让昴只能苦笑。不过她说的话确实是个好契机。是该辞别这里,和本队会合了。 「————」 昴回过头,望著沉默寂静的战场。 洞窟被土石掩埋,贝特鲁吉乌斯的尸体也没爬起来。老实说,没变成僵尸片那种剧情是有点扫兴,不过也是理所当然的结果。 位置被锁定,部下在一开始的动作就被击溃,绝招又不管用,在做出任何行动之前就被残杀的贝特鲁吉乌斯——直到最后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吧。 说起来,「死亡回归」是能够发挥接近预知能力的异能力。 因此才能完全封杀他的一举一动,也意味著可以完胜魔女教。 虽然意味如此—— 「不过不可能这么顺利吧……是我做的耶?之前不管怎么努力,最后都会被结果给背叛。……没可能这么顺利……一定是哪边有洞穴陷阱……」 「是在疑心生暗鬼啥啦喵!快点走啦。还有事要做吧。」 「好、好啦,我知道。……我知道啦。」 见昴无法完全信任自己的战果,菲莉丝赏他个大白眼。昴听了菲莉丝的话后点头,边抓头发边背对岩区。 赢了。没错,应该是赢了。没有发生任何意外,然后赢了。这样有什么不好? 「——还是他会看准没人盯著自己再复活!?」 「你从刚刚就想干嘛啦!菲莉酱真的生气啰!够了—!」 「好痛好痛好痛!」 昴又因多疑而回过头,结果被菲莉丝一把抓住头发拖走。虽然再正常不过,不过埋在洞窟里的教徒和贝特鲁吉乌斯的尸体都没有任何变化。 这次可以真正放心了。而最要命的—— 「哥—哥很吵,那小心起见——!」 说完,咪咪手上的杖尖放出魔法——贝特鲁吉乌斯的尸体连同墓碑被一同炸烂。 这次真的是无后顾之忧,因为魔女教大罪司教「怠惰」贝特鲁吉乌斯被彻底粉碎。 3 「看这样子,你们那边也带了好消息回来。」 由里乌斯用清爽的微笑迎接打败贝特鲁吉乌斯的一行人。 讨伐队的阵地位在森林外头、远离街道的草原上。为了不被躲在森林里的魔女教徒发现,所以要尽量避免太多人进入街道和森林,以免引人注目。 话虽如此,首领贝特鲁吉乌斯已死亡,剩下的「手指」不消多时也会察觉到异状。因此接下来务求慎重与大胆求快。 「途中所发现的『手指』的据点怎样了?」 「那边由分队继续监视,有什么事的话会有联络的。不过另一分队运气不好碰到对方的侦察兵,因此发生交战。」 「真的吗!?那后来怎样了!?有人被干掉还怎样吗……」 还以为铁定是平顺的报告,所以一听到交战昴就感到焦躁。不过由里乌斯对著逼近的昴苦笑。 他用手整理有点乱掉的浏海,手贴自己的骑士剑并微微倾斜。 「放心吧。虽然魔女教徒中是有几名高手,但都被打倒了。他们的根据地已经被扫荡,所以剩下的『手指』应该还有九只。」 「……没人受伤吧?还有,有让敌人逃掉吗?」 「你担心的事全都没发生,尽管放心。」 由里乌斯不是那种会试图隐藏失态的卑劣小人,所以听到没人受伤,作战也没失误后,昴就暂时安心了。他的反应让由里乌斯轻泛苦笑。 「你们那边的状况呢?打败大罪司教的过程是按照计画进行吗?」 「威尔海姆先生砍断他的头,尸体又被魔法炸个粉碎,所以应该是没问题了。……应该是吧?一般来说,应该是不可能再作乱了吧?」 「应该有亲眼目睹的你为何会如此不安?我实在搞不懂。」 听见昴那依旧忐忑不安的疑虑,由里乌斯疑惑地皱起眉头,然后就这样看向昴和他身旁的菲莉丝。 「……还有,慎重以对这点我不是不瞭解,但毁损尸体有欠优雅。菲莉丝,明明都有你跟著了。」 「抱歉喵。虽然菲莉酱拼命阻止,但昴啾他……」 「不要讲得像是我的暴力性格引发的惨剧!还有你那无意义的演技是怎样!先声明,干下那好事的是你那边的猫姊弟中的姊姊!」 由里乌斯谴责他们对死者的暴举,对此菲莉丝眼泛泪光出卖昴,昴则是抗辩并且指向一同回来阵地的真凶咪咪。 顺带一提,做过头的咪咪被同行的人责备而闹别扭,现在正缩在堤比的背上赌气睡觉。她闹起情绪来,甚至不愿意自己行走。 「原来如此,是咪咪啊,那就没办法了。她也有她的考量吧。」 「她的两个弟弟就算了,不觉得你和安娜塔西亚小姐都宠她宠过头了吗?」 「没那回事也没那打算。是说威尔海姆大人,大罪司教……」 闪躲昴不悦的目光,由里乌斯呼唤威尔海姆并使眼色,察觉到的威尔海姆点头道: 「身首异处,毫无疑问没有生命迹象。我不知道世上有哪种生物都这样了还能活著。」 「那我就安心了。既然威尔海姆大人这么说就绝对不会有问题。——这次由『怠惰』主导的魔女救活动,由我方取得致胜先机。」 「你根本信不过我的回答吧!?我可不是去玩,有睁大眼睛好好确认过尸体的!而且还看了两、三次!」 「没有向菲莉丝确认,希望你能想成是我对你的诚意。」 「诚意的诚,跟诚实的诚都是同个诚呢?你知道吗?」 由里乌斯毫不退让,昴额冒青筋反驳。但是由里乌斯丝毫不理睬他反而是朝其他待机中的骑士和佣兵们举起手。谈话声以此为信号中断,接著他将聚集目光的手比向昴。 「他们也在等同样的报告,我认为应该由你亲口传达。不是吗?」 「是没错,不过被你岔开让我很不爽。」 「无聊的坚持喵……」 昴和由里乌斯的无可救药争论,令菲莉丝翻白眼。 「男生真的是白痴耶。特别是昴啾,是白痴中的白痴。」 「男人的坚持从外观来看很多都是无聊的事。菲莉丝,你心里难道没个准吗?」 「……谁知道。说不定就是有那种固执己见的人。」 菲莉丝回答威尔海 姆的话显得含糊。像要避开观察自己侧面的老剑士的视线,菲莉丝大声叹气。 身后进行这些对话的同时,昴朝著看著自己的众人报告作战始末。 「就是这样,事情大致照著预定进行。大罪司教,被杀死了!」 「哦哦——」 比手画脚的逼真说明,以及成功杀掉本次作战关键的大罪司教,使得只能心急等待的他们都面露喜色。 「等、等一下等一下!不可以大声喧哗!会被他们听见的!」 「————」 要是发出欢呼声,那阵地设在森林外头就没意义了。不管怎样,可以肯定的是这是对所有人最好的结果。 「既然做掉了,剩下来的残党就好解决咧。不快点解决大小姐就要变老太婆咧,所以卡紧。……啊,这是偶的招牌笑话。」 「怎么说呢,好笑的方向性很啰唆。……是说,这题外话啦。」 撇开里卡德的感性不谈,想要立刻早早动手是事实。但是很遗憾的,剩下的工作也没像里卡德说得那么简单,这点也是事实。 「即使打倒了贝特鲁吉乌斯,也不代表解决一切。」 「要是被战胜的心情冲昏头而绊倒的话就丢人现眼啰喵。毕竟就算知道大罪司教死了,剩下的魔女教徒八成也不会撤退喵……」 「对方是魔女教徒,不要期待他们会正常思考比较好咧。」 彷佛在肯定昴的担忧,菲莉丝和里卡德接著说。其他人也都赞成这些意见,没有人因为首战胜利就面露松懈。 昴也反对扔著不确定要素不管,就算是残敌也应该要踏实应对才行。 「首先,以击溃正在监视的『手指』为最优先。还有,有没有人坚持魔女教徒要全部杀掉的?可以的话,我希望能尽量捉些活口。」 「他们可是会自杀的喔~。……是说昴啾一直都很天真呢。」 听到昴提议活捉,菲莉丝不满地嘟起嘴唇。那不是反对活捉这意见,而是厌恶魔女教徒为了封口不惜自戕的生存方式。 对身为治愈术师的他来说,魔女教的狠毒是难以接受的事吧。 「菲莉丝的担心我懂。但是,假如能不夺人性命就解决的话就该这么做。带著活捉的念头来应付残存的魔女教徒,这点我也赞成。但是,别忘了最优先要保护的是我们本身,千万不可以本末倒置。」 由里乌斯顾虑不开心的菲莉丝,同时也赞同昴的意见。 「——还有,虽说以先发现的『手指』为优先是理所当然,但现下应该马上就要和你筹备的龙车会合,这点还请不要忘了。」 「对喔,还有这件事。」 被由里乌斯的话提醒,昴这才想起要与讨伐队会合的别动队。 向滞留在附近的旅行商人徵召用来让爱蜜莉雅他们避难的龙车。话虽如此,在杀掉贝特鲁吉乌斯的现在,魔女教只剩下残党,说不定没必要让所有人都去避难,这样可能是白跑一趟。 「以规模来说,要让请来的旅行商人们和讨伐队一起行动会很困难吧。看是要在阵地待命,或是按照预定进入村庄让村民避难都可以。不过后者要避免因大量人马过境而造成混乱。你怎么看?」 「怎么看……什么意思?」 「如果是由村庄和宅邸都熟识的人去劝说的话,我认为就不会发生无意义的混乱。」 「————」 在由里乌斯迂回的诱导下,昴紧咬嘴唇忍住情感。他说的非常单纯又简单易懂。——现在的话,昴有回宅邸的正当名义。 考量到要有人负责向村民和宅邸的人说明,就这点而言,昴十分适合担任前往宅邸的使者。 但是—— 「别公私混淆了,我还有该做的事。」 「你应该也很著急,相信在场的人都不会说你是公私混淆的。」 「我可是钓出魔女教的诱饵,这责任最重要。……而且,我还没有回宅邸的资格。」 摇头拒绝由里乌斯的提案,昴凝视森林彼方——宅邸的方位。 方才的提案是由里乌斯的贴心。就算是昴,个性也没扭曲到质疑里头有无恶意。只是,自己没有颜面回去这点也不是骗人的。 「都做了这么多,怎么还会这么想?」 听了昴的感想,菲莉丝圆睁双眼,一脸不可置信地说。他会这么说,是因为他知道昴一路走来付出的辛劳。 与库珥修阵营结盟,协助讨伐白鲸,击败大罪司教「怠惰」。如果只看功绩的话,是值得称赞嘉许的大功劳吧。 但是,即使做了这么多,昴依旧无法抹消自己的愚蠢。 「不管怎么做过去都不会改变。——曾经做过的事,是不会消失的。」 「————」 「这是之前被安娜塔西亚指点的。虽然严厉……但我也这么认为。在我『至今』所累积的言行里,也塞了许多蠢事。所以我做的事,可不容许我半途而废。」 其实被说教是在前一轮回,因此在这世界是没有被安娜塔西亚如此严厉斥责的,但在昴的心中并非如此。 即使没人记得,昴也不会忘记,因为那是不该忘记的事。 「所以回到原本的问题……收拾完森林里所有的魔女教徒吧。」 「既然你这么说就这么做吧。原本有你在,这件事就对我们有利是事实。」 昴辞退回宅邸的任务,由里乌斯尊重他的选择。周围的人大致上也都对昴的主张表示理解,只有菲莉丝,从头到尾都一脸不满。 「都做了这么多了,还有什么好不安的……明明可以见到喜欢的心上人,却用那些狗屁理由来拒绝,菲莉酱实在是不懂。讨厌的话不干就好啦……」 「不要挑人语病啦。而且我又不是讨厌,你懂的吧。」 「不懂啦。菲莉酱又不曾跟库珥修大人闹翻。可以见到想见之人的时候却不去见面,到时昴啾就知道后悔了。」 「……不要抓人语病啦。」 生气的菲莉丝说的话,或许是接触大量人类生死的治愈术师的经验谈,而且还是十分含蓄的话。 「昴殿下,不需过度深思烦恼。年轻时,因为感情用事导致心情错身而过的例子屡见不鲜。不过即使如此,一切并非无可修复。」 「哼~威廉爷也有点太宠昴啾了。」 「这样讲的话,你就是对昴殿下有点太过严苛了。——虽然会变成这样的理由,多少也心里有数就是了。」 「……不要讲得好像自以为很懂的样子。」 威尔海姆的话让菲莉丝一脸尴尬地沉默下来。夹著昴进行的对话,看来蕴藏著只有深入来往过的彼此才能懂的想法。 即使不懂个中内容,昴还是朝著威尔海姆轻轻扬手。 「谢谢你的补充,心情变得比较轻松了……我也不是没有不在意这件事啦。」 「若能让您宽心就再好不过。毕竟,若老人的一句忠告便能让男女错过的感情连结在一起,就不会有很多人为同样的事情烦恼了。」 「威尔海姆先生跟夫人吵架的时候,心情也会很沉重吗?」 威尔海姆的话格外有真实感,于是昴带著兴趣反问。结果威尔海姆闭上眼睛回想往昔。 「当然。以我的状况而言,惹怒妻子的话在物理上无法战胜,所以经常是被强制打趴在地。」 「剑圣果然不是盖的呀!?」 「之后就是用力将她抱在怀里,直到怒气消失之前都紧紧抱著。」 「果然又是用妻子放闪啦!?」 放闪话题火力全开,威尔海姆的表情带著轻松愉快。 对剑鬼总结过去关 系的态度怀著羡慕,昴用力拍自己脸颊。这是威尔海姆笨拙的贴心,如果不能回应他的关心,就是男人之耻。 「这是两码子事,人家还是认为是昴啾想太多了。」 「不是不是,我哪会想到有人能自然而然就……用老婆放闪啰?」 「——好了,出发的准备似乎已经差不多了。」 昴畏畏缩缩地问,威尔海姆佯装不知,看向待机中的队员。就如剑鬼所言,大家都已做好万全准备应付下一次出阵。 从好的地方来看,大家的表情都不带紧张,是因为都在配合威尔海姆的关心吧。也就是说,昴被许多大人给关心。 「总觉得——我都在讲幼稚的话呢……」 以大人的目光看来,拘泥小事的自己会被这么想是很正常的吧。 即便如此,要是没有这些坚持,自己就不是菜月·昴了。 「唉哟,总而言之就是这样……为了让我和爱蜜莉雅酱能够快乐再会,麻烦大家帮点忙啰。」 「要是那是你的目的,我多少会感到有些无力。」 昴为了带过害臊而耍的嘴皮子,被由里乌斯这样回应。顿时,在场所有人都笑颜逐开,并以此为契机开始行动。 ——歼灭剩下的魔女教,所有人平安无事迎接胜利。 办得到的。当时的昴对此深信不疑。 4 之后的「狩猎魔女教」进度快到叫人扫兴。 再度出发的讨伐队首先前往的,当然是已经发现的「手指」的所在处。 在讨伐贝特鲁吉乌斯前先遇到的「手指」据点——讨伐队监视的是在树丛中扎营、四周视野开阔像是对方的前线据点。 但是—— 「哟——是我,大家好吗?」 「————」 昴一装熟现身,在场的所有魔女教徒都盯著他看。他们投射过来的不是敌意,而是无法理解的单向集体意识。 假如昴在不知道他们的犯行下被认定是敌手的话可能还会有罪恶感,但是,昴知道他们的残忍活动结果,所以明白他们是不值得同情的邪恶份子。 「抱歉骗了你们……但对不起,骗你们的。我一点都不觉得愧疚。」 昴用三白眼瞪向杵著不动的魔女教徒后这么说。等他们对此恼怒进而察觉到昴的敌意时,已经太迟了。 ——几道银色闪光在战场交错,反应慢一拍的魔女教徒纷纷倒下。 「比想像中还要来的……」 「嘎哈哈哈哈!怎么著怎么著!魔女教竟然是这副德性咧!欸,小哥你的功劳可是大到没得比耶!」 仅仅数秒就镇压了据点。斩杀几乎没有抵抗的魔女教徒后,由里乌斯检视四周,扛著大砍刀的里卡德则是开心地露齿大笑。 原本设在林地内的这个据点,应该是在被袭击时会立刻放弃的阵地。开阔的地形利于分散逃跑,万一让敌人跟其他据点会合,我方的存在就会曝光,还好没发展成这样就结束了。 这全是因为他们被魔女教杀手菜月·昴的存在给吸引,进而导致的结果。 「说是这么说啦,但我自己也没想到这么有效。」 目睹压倒性的战果,昴比任何人都还要胆战心惊。 讨伐队里没有人受伤,也没让任何敌人逃亡,完美地取胜。而昴是其中的大功臣,已经是无人怀疑的事实。 只不过,昴能做的就只有接触敌人并使之混乱,之后什么也帮不上忙。而要说这意味著什么的话—— 「——啊啊,讨厌!这边也没救了!这个也是!这些家伙,搞什么鬼啊!」 发出近似哀嚎的怒骂声,尾巴的毛都竖起来的菲莉丝原本在捆绑魔女教徒,但好几名黑衣人都倒在他脚边一动也不动。 「自杀了吗。」 穿过怒气冲冲的菲莉丝身边,威尔海姆掀开倒地黑衣人的黑色帽兜,结果出现一张没有任何特徵的中年男性的死亡脸孔。眼、鼻、耳朵都冒血,看不出感情的扑克脸死样叫人印象深刻。 「舌头没事,也不像是自刎。」 「八成所有人体内都嵌入魔石,一旦发动,毒素就会流通全身而死。若不在死前分析魔素解毒的话就来不及解救,但他们却又每个人各弄一个术式在身上……费工到惹人嫌的地步!」 确认已成死尸的男子的腹部后,发现褪色魔石的菲莉丝气愤地咒骂。 自杀的魔女教徒有七人,但在据点里的十名教徒身上一定都有嵌入魔石。 「不仅如此,其他的『手指』有可能也全都这么做。……竟然有连菲莉丝都没法阻止的自杀之毒啊。」 「不可原谅,这种行为根本是亵渎生命。他们到底在想什么……!」 在昴的惊叹下声音颤抖的菲莉丝,用手背粗鲁地擦去激动冒出的泪水。这个动作,让喷到手上的血弄脏了他的白皙脸颊。不过,对玩弄性命之举而燃起愤怒的侧脸,虽然可怕,却又带著尊贵之美。 那是治愈术师,比任何人都深知生死无常与奇迹的菲莉丝才能到达的境界,旁人只能从中窥见他在有别于剑与魔法的战场上的觉悟吧。 「————」 站在气愤之人的身旁,昴的目光离不开被排成一排的魔女教徒尸体。 自身的存在成了王牌,为己方带来不费一兵一卒的胜利战果——但任谁都一目了然,昴的样子丝毫没有那样的从容。 他逐一剥下尸体的帽兜,裸露他们生前遮掩的脸孔。但是出现的尽是平凡男女的面容,让人难以置信他们是倾尽心力在魔女救活动上的人。 「昴殿下,不要太过直视比较好。」 彷佛要遮住视线,威尔海姆摇头挡在昴的前方。 「看不惯的东西,没必要刻意深入。假如觉得有责任或罪恶感,那都是不必要的情感。」 「他们就是这么让人不屑的敌人,是吗?」 「正是如此。」 毫无犹豫的断言,是威尔海姆对昴的关心。昴想要苦笑回应他这耸动的关心,却失败了,只好为这样的自己叹气。 「我并不是被同情或罪恶感给击垮啦。我好歹也知道那是不必要之举。」 昴没有悼念魔女教徒之死的资格。就算有也不会去悼念,因为拜托讨伐队杀光他们的不是别人,就是自己,因此那种蠢事昴做不出来。 只是,看过魔女教徒的尸体后,昴对习惯「死亡」的自己产生一种不快感。 「明明不管过多久,对自己的死亡都没法习惯……」 已经体验过「死亡」十次以上的昴,还是无法习惯「死亡」。自身「死亡」的丧失感总是很新鲜,对「死亡」的恐惧也是永远都不会稀薄的吧。 然而,自己对他人的「死亡」却逐渐麻痹,这使得昴恐惧自己的内心。 「并排在这的尸体看起来就像人偶……感觉好可怕。」 「……确实如您所书,或许他们活著的方式就像是人偶。」 可是,昴这样的感伤却没能正确传达给威尔海姆。他那稍微偏离的理解,让昴这次真的流露出苦笑。 这是理所当然的价值观差异。以现代日本人的感觉去感受生死的昴,以及在战场上看过无数生死的威尔海姆,看待「死亡」的态度不可能一样。 因此这份认知的鸿沟无法填补,也没必要填补。 「魔女教徒……」 苦笑反而使威尔海姆蹙起眉头,于是昴刻意不岔开话题,继续说下去。 望著他们的尸体时,除了「死亡」,还冒出其他疑问。 「他们是为了什么而这么做呢?魔女不是被世人厌恶的不可理喻存在吗 ?为什么他们却为之心醉神迷?」 「————」 这样的低喃让威尔海姆眉心的皱纹更深了,周围听见方才对话的人们也面露严肃。结果,打破这片沉默的是少年的稚声。 「——不就是希望毁灭吗?」 说话的人,是正在保养自己的杖的堤比。幼猫没有抬头,微微倾斜戴在脸上的单边眼镜,说: 「魔女教的行径恶劣是世界皆知,但信仰入教的人却络绎不绝。……我是觉得很奢侈啦。」 「奢侈?」 「我只是觉得为了自灭而行动,是有思考余裕的人才会有的选项,可不是为这些人著想。」 直到最后都没抬头的堤比也陷入沉默。可爱的幼猫侧脸拒绝被继续深究,可以想像他可能有段沉痛的过去。 「嗯—?什么—?哥—哥,怎么了呀?」 而应该有过同样遭遇的咪咪,却对弟弟的话毫无反应,所以无从推测他们那段过去的详细。 不管怎样,堤比的话给了重新思量的题材。 「对一切绝望而期望毁灭……是吗。也不能说完全不能理解啦。」 纵使会牵连所有,也想把一切化做浑沌的心情。只要是被逼到绝望的人,都会有过这种想毁灭一切的念头吧。 昴在这方面的倾向特别强烈,因此不能说无法理解。 「——要说完全无法理解他们,这种话我说不出口。」 听了昴这样的低语,菲莉丝用严厉的目光瞪过来。检视完魔女教徒的尸体后,疲劳和愤怒尚存的脸蛋恶狠狠地瞪著昴。 「跟魔女教徒最好连一根头发都没法理解,不然的话会被他们的黑暗给吞噬的。……昴啾尤其特别危险,要小心。」 「不用你叮咛那么多次我也知道,是说那个怀疑的眼神差不多可以收起来了……我刚刚也只是有点在意。」 对菲莉丝的严厉举双手投降,昴边解释边再度凝视尸体。 魔女教徒裸露出来的脸孔,有男有女有老有少。难以想像他们是以何为契机、在何时加入了魔女教。想到就觉得可怕,将他们视为无法理解的怪物才是聪明之举吧。 但只有昴,成为他们「死亡」扳机的昴,若将他们的「死亡」视为无法理解的怪物之死的话,不就是一种逃避了吗。 「昴啾?」 「没事。魔女教徒有没有带著什么可以当作情报的东西?」 「……他们很细心,除了武器以外什么都没带,甚至没人携带福音书,简直就像打从一开始就没有要回去的念头。根本是在整人。」 没有情报也没有成就感。菲莉丝话中的怒气和敌意,都是因为心神难以镇静下来的缘故吧。既然如此,就暂且由他担任气恼魔女教徒的角色吧。 「我负责冷静。——那么,该去别的据点了吧。」 昴当场活动膝盖伸展双腿,将意识切换到正式的诱饵作战去。 跟据点已被攻破的贝特鲁吉乌斯以及这只「手指」不同。从现在开始,「钓出魔女教」作战才要来真的。 为了找出新的钓鱼点,所以由昴先走一步搜索森林。 「等著瞧吧,你们如意算盘敲错了。不要小看我同伴的力量……!」 「这说法,都不知道你是干劲十足还是提不起劲咧。」 将干劲全都交给他人的宣言,让里卡德听了很傻眼。 不过,跟昴这样的软弱发言成对比,进攻速度快到没法挡。 5 「——昴,已经跟部属在外头阵地的旅行商人会合了。」 由里乌斯这样报告时,是在讨伐队毁掉第四只「手指」之后。 继森林里的据点后,河岸和沼泽这两处的据点也被毁灭——至此可以得知一些魔女教相关的事:首先是被称做「手指」的团队,其据点一律部属十人,以及少了大罪司教后,这个团体就脆弱得超乎想像。 这次计画要侵袭宅邸和村庄的魔女教徒,对计画外的状况应对能力十分低下。虽说昴身上有魔女香气,但他们对第一次见面的昴几乎可说是百依百顺。 昴的诱饵作战已经不是效果显著,而是根本顺利到不行的地步。 「哦哦!终于到啦!」 顺利过头而暗自得意忘形的昴,听到这报告后声音雀跃不已。 虽然筹备避难用龙车的人是自己,但其实有没有旅行商人会当真还是个未知数,所以听到事前准备功夫有了结果,不安的心情也就暂时安定下来。 「状况顺利到可能会让集合起来的人白跑一趟呢。不过,既然他们能够平安无事抵达,就代表平原完全净空了。」 「这点是毋庸置疑。敌人丝毫不觉『雾』的计画告吹,也因此对本来应该要封锁的街道毫无警戒吧。就跟我们预料的一样。」 「那家伙也没理由说谎。虽说唯一可以相信的贝特鲁吉乌斯讲的话太叫人火大,不过这方面算是好消息。」 狂人的发言里头没有谎话。证明了这点,反倒产生难以言喻的心情。 不管怎样,想去见见呼应自己的呼唤而聚集起来的旅行商人。毕竟会将他们卷入特异的状况,所以有必要好好说清楚。 「我还想说为什么要回阵地咧……」 中断诱饵作战,回到森林外头的昴一脸困扰地抓头。 原因出在集合起来的旅行商人团。龙车数量背叛昴悲观的想像,总数达到十五辆。「货物只要开价就买」的行销手法奏效了。虽然没有仔细数过,但阿拉姆村的村民不到百人——这些数量应该就够让村民避难了。 「不过,他们都挤在一起缩成一团呢。」 「毕竟被这么严肃的气氛迎接,也难怪会如此吧。」 聚集在阵地角落的商人团体,被骑士们严阵以待的姿态给吓到缩在一块儿。接纳由里乌斯说的话,昴歪头思考该怎么向他们说明才好。 他们肯到这集合是很感谢,但是觉悟和商人魂是两码子事。 「我方的气氛是这样,要是知道敌人是魔女教的话,会不会有人就逃掉啦?」 「每个人的勇气量不同,不过你的担忧有可能会成真。」 由里乌斯一同意昴的担心,两人就耸耸肩膀。 原本,昴是打算在这向他们坦诚现状并要求协助,只不过光看他们现在的样子,很难想像会有几个人有勇气留下来淌跟魔女教有关的这滩浑水。 「要是他们逃了就伤脑筋了。先不提会失去撤村龙车的数量,还会被魔女教的残党察觉到怪异。」 虽然无情,但他们已经被卷入非常事态中。如果想让不知情的人带著幸运的心情协助我方,那不就该互相体谅吗? 「我想的你不喜欢吧?」 「难称优雅。不过,在非常时期过于坚持是愚蠢行径。总之要视时间与场合。而这一次,我认为时间和场合的条件都有被满足。」 「有够爱兜圈子的,反正就是赞成嘛。」 取得由里乌斯迂回的同意后,昴就以眼神采问其他讨伐队成员的意见。很幸运的,威尔海姆和菲莉丝都没有反对,于是决定在隐瞒关键实情的状况下向商人说明。 「原本让村民逃走的情况也有可能不会发生,所以想成是预演排练比较好吧……」 为了避免无意义的混乱,隐瞒魔女教的事是必要的措施。讲给自己听后,昴就走向不安的旅行商人们。 「欸—谢谢各位远道前来。基本上,发出那份布告的人是我,所以由我来说明。」 「……是小兄弟你?」 看到作为代表走到前头的昴,商人们都惊讶得面面相觑。那理所当然的反应让昴联想 到讨伐队的人的脸而忍不住苦笑。任谁都没想到代表竟然会是昴,而非年老的威尔海姆,也不是看起来就是骑士的由里乌斯。 承受这再自然不过的反应后,昴故意装出泄气的样子,结果发现到排排坐的商人里头点缀著一些熟面孔。特别是正中央的人,昴最熟悉。 「你是……那个,虽然不记得名字,但你是一开始就介绍奥托给我的人。还有在第一次遇到白鲸时有帮我的人。」 「一开始?白鲸?你在说什么?」 「抱歉,刚刚是自言自语。好啦,接下来就要讲正经的。」 感慨深远的发言令男性困惑,不过昴笑著带过。顺带一提有找找看奥托在不在,但却没看到他。这次的命运交会点似乎错过了有著大量库存油的青年,叫人有点遗憾。 「反正,对大家来说重要的是洽商吧?被布告叫来的你们,应该都同意『货物开价就买』这条件啰?」 「啊,嗯,没错。是说那个条件不是唬人的吧?」 「当然不是。以此为条件,我想徵用各位的龙车当赶路工具。应该要这么说——想请各位在搜山狩猎期间,带著附近的村民离开。」 「搜山狩猎……?」 有人发出疑问,商人们全都对这个词汇感到疑惑。 现在确实是为了排除魔女教而在进行搜山狩猎,只不过要是如实传达的话,无疑是在他们的胆小火苗上倒油。因此,替代方案换成这样。 「这片森林里有叫做沃尔加姆的魔兽筑巢。如各位所见,为此编列了规模相当的讨伐队来处理。而在我们搜山狩猎的期间,希望各位帮忙协助村民避难。」 ——阐明迟了两个月的事,昴若无其事地说谎。 「还真是相当真实的虚构内容。你有幻想和写书的才能喔。」 「那算是称赞吗?」 要嘴皮子把商人们蒙在鼓里,顺利让他们帮忙的昴被由里乌斯这么评价。视内容为挑衅,昴额冒青筋问道。 「算了喵,昴啾。这只是由里乌斯平常的样子。而且菲莉酱也觉得你很常瞎掰喵。」 「你们……那不算是虚构的瞎掰话吧,是两个月前真实发生过的事。」 不知道是有心还是无心调停,菲莉丝也给了难听至极的评价,昴因此死心地这么说,结果反而让两名骑士面面相觑。 「刚刚的话若是真的,那就代表这片森林有魔兽群居啰?」 「群居的说法还真奇怪,不过就是有啦。不过森林有用结界区分出人和魔兽的生活圈,所以这方面没有问题,我们活动的范围都在人类的领域里。」 看到两人眼中带著警戒,昴快嘴说明周遭的安全。听了说明后,由里乌斯放松肩膀的力气,反倒是菲莉丝嘟起嘴唇。 「昴啾其实是想装作无知趁机杀了我们吧喵?可以相信昴啾吗?」 「你讲得太难听了!那个说著『相信我可是库珥修小姐的判断,所以不会怀疑』的你跑哪去了!」 「还不都怪昴啾这么慢才讲这种事,才会惹人怀疑喵。……事关魔兽,还把屋子盖在群居地附近的梅札斯边境伯到底在想什么。」 瞪向宅邸的方向这么说的菲莉丝,让昴苦著一张脸。 老实说,罗兹瓦尔宅邸内的生活,对昴而言充满了这个世界的常识感。因此还以为住家附近有魔兽栖息,但生活领域有隔开来是很普通的事。 「哪有可能有那种事喵。」 「魔兽的本能都是以杀害生物为目的,无一例外。他们不适合充当家畜和食用肉,就只是危险的生物。就算有结界,也不会有人想住在附近。」 两人立刻否定,让昴了解到宅邸和村庄的位置不合常理。看来罗兹瓦尔的奇特不只表现在外貌和性格上。 「再加上这次又不在家,要对那家伙说教的话积到太多了……」 虽然感到厌烦,但昴将涌上来的疲劳感先搁置不理。姑且不论罗兹瓦尔正不正常,这次能够做出有说服力的藉口都多亏了上次的经验。 虽说引发这经验是否有其必要,但现在先不去想那么多。 「总而言之,旅行商人队爽快地出借龙车了。话虽如此,搜山狩猎毕竟不能带他们去,所以就先让他们在阵地待机,有事才让他们出动。」 「那要是不用避难,该不会就两手一摊不给报酬了……」 「我会做那么恶劣的事吗!空头支票也是支票,我会遵守约定的。……没错,约定很重要!懂吗!?」 「懂、懂啦,有必要这么凶地讲吗喵……?」 昴对约定这单字反应过度,菲莉丝被他这样的气势给压过,忍不住退缩。 而在这样的互动旁边,由里乌斯边摸自己的浏海边望向旅行商人。 「不过,只留他们在这太不谨慎了。要是增派人手保护他们,就必须增加留在阵地的护卫人数。」 「哦,我想留个一半的人在阵地。反正就现状而言,『钓鱼』的方式让战力过剩,假如被『手指』发现阵地,我希望可以有攻打和逃跑这两个选项……不过看你们啦。」 最后那部分昴没什么自信,对此由里乌斯闭上眼睛摇头。以为那反应是否定,没想到他却接著说: 「好吧,就尊重你的意见。连同护卫的战力,用一半的人架设妥善的防线。既然『手指』都固定是十人,那我方战力只要多一倍就足以应付。」 「你的态度超难懂的耶。」 「那正是魅力所在,我常被人这么说。」 「就是神秘感,不过仅限美男子,我懂。」 尽管意见被赞同,心情却变得闷闷不乐的昴朝由里乌斯吐舌头。 「搜山狩猎适合『铁之牙』,护卫就让骑士团留下,就朝这方向去做。」 虽非鹤鸣,但讨伐队的编制迅速地按照昴的发言来变更。 按照指示,二十名骑士作为十五辆龙车的护卫留守阵营。不过商人们的表情依旧不安,为了不让他们害怕,昴只能故作开朗挥手走进森林。 有什么万一时,就需要他们的帮忙。虽说事前的诸多准备都以无用告终,但现在一定是自己最期望的发展。 而且事实上,他也确信是花了好些功夫才让这不只是梦。 6 「这样就是——第五只!」 「诚然。」 甩去宝剑上的血污,舞完剑的威尔海姆为昴的痛快点头。 地点在森林西方的洼地,时间是刚击破以此为据点的「手指」时。讨伐队丝毫不受人数减半的影响,第一击就让「手指」的团体半毁。而且敌人根本没有重新振作的机会,在剑鬼和「最优秀骑士」的剑术前只能被一一砍倒。 「菲莉丝,怎么样?」 「……抱歉,还是不行。又死了。」 抵抗封口的行径一样没能成功,气馁的菲莉丝低垂眼帘,昴和由里乌斯都挤不出话来安慰。既然菲莉丝都办不到了,那就没人可以办到。——只是这没办法安慰当事人。 「不要沮丧啦——转换心情呗。走,去下一处啰。」 「喵!?」 里卡德粗鲁地抚摸沮丧的菲莉丝的脑袋,强迫他纤细的身体挺直。菲莉丝一瞬间被这强硬的鼓励法给吓到,但马上就拍自己的脸颊再度昂首阔步。看他那样子,里卡德满意地露齿一笑。 见到这幅光景,就能够理解里卡德不愧也是另一组织的首领。 「嗯—赢得太轻松身体都钝咧—。堤比觉得怎样—?」 「工作简单轻松是好事。让姊姊做危险事的大哥哥很烦,所以我可是帮了很多忙。」 「嗯嗯!明明是男生却软啪啪的咧— !」 奔放派姊姊和走理智风的弟弟,这对性格回异的兽人姊弟在战斗中发挥优异的合体技。不论攻防都无隙可乘的咪咪,和意外具有攻击性的堤比,在搭配上简直是天衣无缝。 以实力和统率力领导团队的里卡德,以及遵从他的强大副团长姊弟。他们跟威尔海姆和菲莉丝相比也毫不逊色,昴再次体会到他们也是难得可贵的同伴。 越觉得他们是可靠的伙伴,就越是忍不住去想…… 「唉呀呀—解决完这件事后,就要跟这些家伙恢复敌对状态了呢。」 「已经在担心未来的事,还真是从容呢。」 昴沉浸于感慨中,他身旁的由里乌斯正擦去剑上的血。清爽美男子用让人感受不到战斗余韵的优雅动作,翻动白色斗蓬衣摆。 虽然生气,但由里乌斯说的很贴切。昴抓抓头后别过视线。 「抱歉啦。可能太过顺利,所以有点松懈。」 「还不到需要说抱歉的地步。事实上,我们的确不像是在赶进度。你为这份关系感到可惜的心情,我也不是不能理解。」 「……还真意外。」 原本以为会被挖苦讽刺的昴,听到由里乌斯赞同自己的心情后忍不住惊讶。看到这反应,由里乌斯遗憾地耸耸肩。 「王选一开始,我们就是敌对阵营的关系。但是,即使站在相争的立场,要是有志一同的话,依旧可以携手合作。能在王选开始之初就早早实现这点的我们何其幸运,你不这么认为吗?」 「……那份幸运,我不认为适用在爱蜜莉雅被魔女教盯上的情况下。」 「这倒是。抱歉。刚刚是我思虑欠周。」 由里乌斯立刻为自己的失言道歉,然后边摸浏海边叹气。那乾脆的态度,让昴自觉到反射性就骂人的自己有多渺小。 讲真的,昴和由里乌斯有同感。 当然,没法无视逼近爱蜜莉雅和村民的威胁。想到未来的惨状,幸运这两字就算撕破嘴巴都说不出口。但是,去掉这些事情,跟聚集在这里的帮手们的关系倒是不赖。 甚至到了等平安无事击退魔女教后,会为再度分为敌我关系感到惋惜的程度。 「搞什么,还真的在发呆烦恼这种事,白痴吗我。」 不管过程多顺利,问题都才解决一半。虽然赢了也不能松懈,但在还没将死对方的阶段就先描绘胜利光景,实在为时过早。 行得通!动了这个念头后就是最危险的时候,这是古今中外的不变法则。 「——抱歉,我太松懈了。钓鱼战术又要开始了,拜托各位了。」 用拳头抵著自己的脸颊,昴靠著这份痛楚再度启动自己。 「钓鱼」是以昴钓出魔女教的战术,但关键在昴和魔女教徒之间不能有他人介入。因此在森林里头漫步寻找「手指」的期间,昴都是单独行动——至少,看得见的范围内没有同伴的身影。 讨伐队就在昴的后方,保持中段距离尾随在后。因为魔女教徒会像飞蛾扑火一样靠近昴,所以都没有察觉到其他人的存在。 而这次的状况也一样。 「哦——」 探索完森林西侧,判断要转向河岸时,昴立刻感受到周围空气变冷,同时眼前滑出多道影子。 「————」 现身的魔女教徒有四人,是至今接触人数最多的一次。跟开始「钓鱼」后击溃的三处据点不一样的发展,让昴的心脏强烈跳动。 「……唔。」 为防不测,有说好用手打信号。不过,「钓鱼」只要失败一次,就会让剩下的「手指」产生怀疑,届时与魔女教的正式攻防就不可避免。所以—— 「——哟。你们正在巡视,没错吧?」 昴勉强拉长缩小的胆子,硬是朝对方微笑。 平时恶评如潮的笑容,在魔女教里倒是大受好评。还是一样,不说话也没反应的魔女教徒即使人数居多,也没有对昴展露敌意。 「这么多人一起小心是好事,不过这边没事,没有问题。所以可以回去你们的岗位上啰,嗯,快回去吧。」 「————」 「论地位我在你们之上喔?乖乖服从比较好吧?」 「————」 下了这道命令后,周遭的沉默对心脏造成负担。其实,心脏正以紧张和不安为材料,加速跳动和加大音量,使得昴的后颈都被冷汗濡湿。 但是,这份窒息感没有像昴的体感时间那么久。几十秒后,搞不好是十几秒后,魔女教徒就恭敬低头遵从昴的指示。 「——呼。」 变得僵硬的紧张从肺部获得解放,昴擦去冷汗,然后用手打出「成功」的信号,接著就快步跟在移动的教徒后方。 基本上,步出森林的「手指」行动范围仅在据点附近。恐怕他们不是在巡逻,单纯是感受到昴的存在而凑近。而被昴要求回到巢穴,他们也毫不起疑就回去据点。 也因此,跟到据点所在位置要不了五分钟。即使这次人数增加但也一样—— 「——!?分开了?」 想法被破解,四名教徒在昴追踪的期间开始分头行动,令昴愣住瞪大双眼。 四人突然就分成三人和一人这两组,踩著稳健的步伐朝不同方向前进。 「————」 一人行动和三人组,跟丢机率最高的是单独行动的那个人。仅凭一瞬间想到这点的昴立刻打信号呼叫同伴,不到几秒,「铁之牙」的成员就降在他身旁。 「他们分散了。我去追那一个人,另外三人……」 「了—解。交给偶们吧。」 狐脸——如字面所述,狐人青年接受昴的指示,带著几名同伴朝三人组消失的方向追过去。在看不见他的背影之前,昴说: 「绝对不可以出手喔。只要发现据点,就立刻回来会合。」 「好咧好咧。」 轻弹细须,狐人就这样无声跃进右边的森林。确认后,昴也不能发呆,赶忙跟在单独行动的魔女教徒后方。 很幸运的,马上就追到那一个魔女教徒。昴慎重地追踪缓缓往森林深处前行的影子,压低姿势用力擦掉快流进眼睛里的汗水。 其实,昴隐匿声息跟踪魔女教徒的行为毫无意义。 昴并没有隐藏气息的追踪技能,而且昴对魔女教徒来说根本就是藏不住的存在。昴跟踪的行径,八成早就被走在前头的魔女教徒察觉到了吧。 即使如此他们什么也不说,只会盲目遵从「地位高」的昴的指示。他们判断昴莫名其妙的行动是对魔女教有利的。虽然看不出他们在想什么,但大致还可以推测到这点。 ——只是,假如真是这样,那么四人组分头行动的理由就叫人在意。 虽非本意,但昴拥有匹敌大罪司教的命令权。不惜违逆昴的指示也要专断独行,其中理由引人费解。又或者这行为意味著自己错漏了致命的错误,昴的心跳因此微微加速。 「————」 凝神集中看清前方教徒的动向。可能过度使用眼睛,周围的景色感觉怪怪的。明明森林的风景到哪都一样,却有种好像误闯熟悉场所的错觉,又好像踏进曾看过的地方—— 「——这真的是错觉吗?」 走在不能称之为道路的兽径上,用蜿蜒的大树树根充作阶梯,飞越脚下的深沟,跨过颜色鲜艳的蘑菇后,昴心中的不协调感转为确信。 「不会吧!」 脑中的警铃响到最大声,昴咬紧牙根向前冲出去,用毅力硬是煞住差点滚倒的身子,一口气穿越眼前的森林直到景色开阔处。然后—— 「你们在干 第三章『回来的意义』 1 ——和同伴遗体一同回来的昴一行人,让留在阵地的骑士们大吃一惊。 所幸阵地没发生什么事,但在听了森林里的战斗和被害报告后,待机中的他们个个面露郁色。没法参加战斗的不甘心,任谁都一样。他们也都跟其他同伴一样,重新宣誓要帮助昴。 就这样,和同伴会合后,大家再度开会讨论接下来的方针。 但是,新出现的问题和障碍都是难解之题。大罪司教「怠惰」的存在形成高耸障壁,继续堵在讨伐队前方。 「首先,报告一下第二名『怠惰』的尸体检查报告。——人家看过了,她跟其他魔女教徒的尸体有点不一样,身上有奇怪的术式痕迹。」 第一个举手报告的,是调查完女狂人尸体的菲莉丝。 报告内容中的「术式」令昴皱起脸。 「跟魔女教徒用来自杀的魔石不一样?」 「正是如此。混在一起很难看出来,不过有的话只要一比较就一目了然。……其他的『怠惰』教徒一定也用了同样的手法。」 「那个手法就是权能的机关吗?」 「没清楚到那地步喵。不过,考量到教徒之中有人被特别处理,很难不联想到跟大罪司教操纵的奇怪能力有关。」 关于「怠惰」是多人的可能性,在讨伐队内已是共有情报。配合菲莉丝的调查和之前的推测,可能性变得更高。 「既然如此,问题在除了那两名『怠惰』,还剩下几个人啰?」 「在现阶段只有他们两人,但认为仅只于此是很危险的想法。最好考虑最恶劣的情况:被称为『手指』的人全都有可能是『怠惰』。」 「……再怎么样也跳太多了吧?假如他们全都能使用权能,那就应该会用来反击我们才对,可是却没有人这样吧。」 「那是在被称为『手指』的存在,代表大罪司教底下的集团时。」 由里乌斯的回答让昴摸不著头绪,可是菲莉丝和里卡德却面露理解。 「原来如此咧。由里乌斯,也就是那个呗。『手指』指的是大罪司教的右手或左手呗。」 「——?不管是左手还右手,不都是身体的一部份吗?」 「不是那样,是指心腹或左右手的意思。说起来,『手指』对魔女教的定义,只是昴啾的推测吧?」 「……啊!」 讲解到这地步,昴也终于了解三人的意思。 就昴所知,贝特鲁吉乌斯数度称呼部下为「手指」,但个中详细都是推测成分居多。其实昴一直以为「手指」是贝特鲁吉乌斯用来称呼自己底下的集团。 可是,搞不好其实是有多名特殊教徒冠上「手指」名号,而且都和贝特鲁吉乌斯有著相同的权能。 「有几根手指就有几个『怠惰』,贝特鲁吉乌斯也不过是其中一个吗?」 「最多有十个,如果每一个据点配置一个『怠惰』的话,那之前都只是运气好让对方来不及反击才得以处理掉。之前太乐观了。」 「剩下的据点有三处,『手指』有三个……想成还有三人比较妥当喵。」 由里乌斯的推测当然合理,菲莉丝的话中也有不容忽视的重量。 不管何种状况都要先设想最恶劣的情况。太低估敌方威胁的话就会欠下一屁股债,这是在支付过无数次高额学费后才学到的。 然后,以现状所能推测的最坏可能性是—— 「——让宅邸的人和村民开始避难,要尽快。」 「……老实说,你不提出的话,我本来想自己提议的。」 昴低声提案,由里乌斯闭起一只眼睛同意。 「在最大的威胁『怠惰』不确定能解决掉的当下,最该忧虑的就是他们本来的目的——加害爱蜜莉雅大人和村民吧。」 「他们的人数已经低于一半咧,偶们出手的事应该早就曝光啰。这样一来很有可能自暴自弃,那样最可怕咧。」 里卡德补充由里乌斯的论点,昴也以皱起的眉心表达担忧,同时点头。魔女教一定已经察觉到讨伐队的存在,这点从先前的奇袭就能得知。 「第二名『怠惰』是在等我们,应该是在某处发现到我们吧。我们的存在曝光倒没差,但是,我们的目的曝光就麻烦了。」 战斗方面的优势消失是很要命,但最大的问题在于被魔女教得知讨伐队的目的是要营救爱蜜莉雅他们。就现状而言,魔女教应该还不知道跟自己敌对的昴一行人是基于何种目的闯进梅札斯领地。 要是知道彼此的目的都是宅邸和村庄的话,村子毫无疑问会化为战场。 「现在的话,魔女教还没察觉平原没有他们的同伴。让爱蜜莉雅他们搭上龙车,应该就能直接逃到街道上。」 「让爱蜜莉雅大人他们逃走,无后顾之忧后就能集中歼灭魔女教了。背负弱点应战很辛苦,尤其是菲莉酱和昴啾。」 「很刺耳耶。……不过,就是那样啦。」 承受菲莉丝的呛辣赞同,昴询问讨伐队全体的意见。在分秒必争的现在,很幸运地没有人提出异议,昴迅速一拂膝盖,下定决心。 「帮了大忙。——全体出动,带著旅行商人去村子,可以吗?」 「前面的路上,可能会有藏身的『怠惰』发动攻击,所以需要你的眼睛。」 由里乌斯绕远路的肯定,确立了讨伐队的方针。 「哦哦,终于叫我们啦。有工作真叫人松了一口气。」 而听到终于要出发的指令,待机中的旅行商人都意外有干劲。 驻留原地不动不合他们的个性吧。只是这项工作跟魔女教有关这点依旧瞒著他们。现在要是让他们的脚步沉重,那好不容易订立的目标会在开头就受挫。 「也让你久等了,帕特拉修。……怎么了,不要那么生气嘛。」 「————」 没有跟进森林而是留在阵地的帕特拉修在跟昴闹脾气。漆黑的地龙背过高贵锐利的面孔,故意不理会昴的呼唤。 「唉哟,毕竟要走在森林里耶?要是跌倒脚断掉的话可就后悔莫及啰。」 「您那只地龙的种类被称做黛安娜种,是地龙之中最优良的品种。虽然也有对应沙漠和寒冷地带的品种,但黛安娜种是可以适应所有地形的优良品种哟。」 「咦?任何地形都可以?就算是在森林里?」 「不管是森林还是沙漠,水边还是冰山都可以。」 威尔海姆给的保证叫昴瞠目结舌。 自己完全是凭第一印象选择,却没想到帕特拉修的优秀超乎想像。虽说端看它的聪明和能力就会觉得理所当然。 「那孩子的身价刚好够买一栋豪宅哟。」 「不要讲到钱!住口!会害人有那个意思的!」 连跨坐都觉得惶恐的昴放声大叫,惹来菲莉丝的讪笑。不过那笑容跟平常的他相比,多少有些阴影。 隐约察觉到原因后,昴就驱使帕特拉修和他的地龙并骑,压低声音说: 「抱歉,我只想到自己,在各方面都让你关照了。」 「——。干嘛突然讲这?吃到坏掉的东西了?要治疗吗?」 「不用掩饰啦。你说过的吧,不想让任何人死掉的不是只有我。」 「————」 被说中心事,菲莉丝一脸尴尬沉默不语。 对我方出现死者感到强烈自责的,不是只有昴。正因为拥有可以直接拯救他人的能力,菲莉丝一定很不好过。 但他没有表现出来而是放在心里,这正是菲莉丝的强韧。 「或许我说了也于事无补,不过多亏了你,帮了大忙。 我说真的。」 「别说了喵。自己有没有派上用场,人家最清楚。不但让十一个人死掉,还无法阻止敌人自戕。……只会出张嘴而已。」 「不过,你救了一个人。托你的福,他没有死。」 昴朝著自责的菲莉丝指指睡在后头龙车上的伤者。他由于体力消耗过度,所以还没恢复意识,不过已经脱离险境。而这就是菲莉丝的成果。 拯救了一个人。那是多么辛苦的事,昴非常清楚。 「你的存在比你想的还要重要呢。我是说真的,没骗你。」 「……是怎样?因为菲莉酱很可爱所以想追人家?对男人有兴趣了?」 「才没有兴趣也没在追你啦!我是很认真的耶!?」 知道没来由的讲这些话必遭反击,却没想到反击之势辛辣至极,昴因此退缩。不过,菲莉丝立刻绽放笑颜,吐出一口长气。 「既然是讲认真的那人家就认真接受。菲莉酱并没有在烦恼自己的存在意义,所以尽管放心。而且我们烦恼的次元根本天差地远喵。」 「是、是这样吗?」 「不过呢,算了,勉强算是安慰吧?真的只有一点点,跟之前别人说的话很像,所以松了一口气。」 用手指表达出「一点点」有多少后,菲莉丝坏心地斜视昴。看他那反应,代表至少有为他的心情好转贡献些许心力,昴也因此安心。 「那机会难得,就由菲莉酱主动提起……昴啾早点跟由里乌斯和好比较好哟,人家说真的。」 菲莉丝回敬的话让昴吃惊。 「什么早不早点……别说和好了,我们之前起冲突的事早就付诸流水了,你不也看到了?」 「算是啦。不过昴啾的内心和无意识之中遗留有排斥。所以说,不管做什么都特地把由里乌斯撇离选项。」 「————」 「由里乌斯很可靠的。虽然一开始很难搞又很难理解,这我承认。」 挥挥手结束话题后,菲莉丝就集中精神分析魔女教的魔石。 与菲莉丝的专注成对比,昴因刚刚的话心神不宁。 「我下意识地排斥那家伙……是吗。」 想得到的点在所多有。至少昴有自觉自己的内心留有对抗由里乌斯的心结。当然,之前的判断中并没有交杂私情,但是要论自己是否做到在无意识间也有所克制,就没自信了。 「————」 苦著脸面向前方,突然鼻腔窜进一股香甜花气。 开在路旁的小小蓝色花朵,迎风摇曳的花瓣和楚楚可怜的模样都让昴忆起记忆中的灿烂花海。——那是过去曾跟爱蜜莉雅一起去过的花田。 「其实我是更想跟隔阂告别,凯旋而归的……」 不只著急,退缩的心情也存在昴的心中。继续沿著街道前进就会进入阿拉姆村,到时就开始诱导村民避难吧。 当然,里头也包含宅邸的人,亦即意味著再会。 「全部都收拾完再见面的话就帅气多了。」 半途而废,自己做什么都是半吊子。 讨伐魔女教也是随随便便,在王都被委托的任务也是做到一半。最重要的,是面对面的心情都不乾不脆,心情就跟几个小时前吐露初衷时一样没改变。 在王都干下那么愚蠢的勾当,到现在都还没能弥补。在这种状态下怎能抬头挺胸见爱蜜莉雅。那令胸口万分抽疼。 当然,昴的尴尬和爱蜜莉雅她们的安全是不能拿来摆在天平上衡量的。 「——我犯了三条罪啊。」 那是在染成雪白的世界中,面临死亡时被丢出的评价。 践踏与她的约定,蹂躏她的心情,连她的性命都夺走。对他这愚蠢之辈的断罪之言。 那是在第三次的轮回,杀掉昴的帕克所留下的诅咒。 「好了好了,别想了别想了!怎么可以带著这种心情过去呢。应该要像拯救公主的白马王子那样才对吧。虽然地龙是黑的,我也不是王子,但还是要……气派堂堂地过去。」 战斗吧,不是被威尔海姆这么说了吗?那个决心不是只适用于战场,在人生的各种局面,都可以振奋受挫的心灵。 「没错吧,威尔海姆先生。」 「呗?……嗯,正是如此。」 朝著在前方不远处的威尔海姆徵求同意,剑鬼犹豫了一下子就点头。 然后,刚好目击这段互动的由里乌斯叹气道。 「没有什么事可以让威尔海姆大人伤脑筋的。内心所想自然不在话下,你也该稍微更处之泰然一点吧?」 「……我想的事跟你不是没有关系哟?」 「我以为你已经从那件事认知到自己的错误并到达和解了。」 「道理和感情是两回事啦!受不了,对啦。结果就是这样。」 「——?」 昴粗声粗气自嘲,对此由里乌斯歪头表达无法理解。 就像菲莉丝说的,昴从刚刚的对话就能自觉到自己排斥由里乌斯。道理上的接受,和情感上的接受,本来就不一样。 话虽如此,以此做判断的话就是本末倒置,这点也被菲莉丝说中。 「啊—对啦,没错。我有话,要重新,跟你再说一遍。」 不看并肩而驰的由里乌斯,昴结结巴巴地慎重开口。 为了尽快摘除自觉到的不合之因,昴费心咬文嚼字。 正面是左右被森林包夹、绵延细长的街道,只要顺著这路就能抵达的阿拉姆村还很远,像是为了提供两人对话的时间。 「在街道会合时,虽然彼此都决定之前的事就付诸流水……不过抱歉。我似乎还是没能办到。」 「————」 「并不是不信任你。只是,该说不擅长应付吗,因为这个理由经常做出不好的指示……我被菲莉丝念了一顿。」 「————」 「没有啦,被菲莉丝讲了也不能怎样,但现在是必须团结一致的状况,像这样留有不信任的感觉是不行的,这点我也同意。所以说……」 「————」 面对沉默的由里乌斯,昴继续不著边际、没能踏入核心的对话。自己都觉得自己很烦,但不出声附和的对方也有问题吧。 觉得尴尬的人就只有昴,这样太没道理了。 「你有没有在听啊?从刚刚就这样,都是我在说——」 原本难为情而瞪著前方的昴,讲到这边口沬横飞地撇头向由里乌斯。瞪著装腔作势的美男子,决定要杀杀他的威风,到这边昴都忘了自己是为了解决心结才开始对话—— 「——!?」 正准备大骂,突然吹来的强风却逼使昴用手臂遮住脸。 混杂著花香,突如其来的大风吹动浏海,吓得昴以为发生什么事,然后这才发现。 ——长长一列的地龙队伍消失,剩下自己一人。 2 「啥——!?」 昴立刻察觉到这是异常事态,但却不知道发生什么事。 手依旧握著缰绳,凝神环视周围。四周的景致跟方才如出一辙,自己依旧置身在左右被森林包夹的街道正中央。跟刚刚不一样的,就只有原本近在身旁的同伴忽然消失无踪,留下自己一个人在现场—— 「不,我不是一个人。」 「————」 拉扯缰绳,浑身僵硬的昴还跨在帕特拉修背上。隔著龙鞍传来的体温依旧健在,可以想成原本接触的东西是没法分割开来的吧。 「既然如此,不是空间转移就是瞬间移动……啰?」 在眨眼间自己跟同伴就分开了。能想到的方 法也就这几种。由于昴眼前的景致没有变,这代表除了昴以外其他人都被带走。 想当然耳,孤立昴就有利可图的只有魔女教而已。 「可恶!现在不是发呆的时候,帕特拉修!」 一面自省掌握状况的速度太慢,昴抽打缰绳,命地龙奔驰。帕特拉修呜叫一声,就用稳健的双脚一口气加速——尝试用破风急驰的速度来脱离被孤立的状况。这段期间,昴仔细看著四面八方,警戒来自周围的攻击。 如果理论是对的,那就不知道新的「怠惰」的「不可视之手」何时会飞过来。 「————」 但是,丝毫没有昴所警戒的「不可视之手」飞来的气息。心中浮现疑惑,于此同时帕特拉修的脚步也产生不安。其不安的原因就跟昴的疑惑一样:都全力奔跑几十秒了,景色却完全没变。 这个状况,说明了这不单单是空间转移。昴想起曾有过类似的经验。 「像碧翠丝的无限走廊那样……?可是,没有门呀!?」 以前昴曾体验过一次与这相似的现象。在罗兹瓦尔宅邸生活的少女碧翠丝,使用魔法让走廊的空间呈现无限轮回。那时候昴随便乱猜打开了正确的门,所以状况立刻解除。 可是这次却没这么简单。这次的地点在野外,也没有门给自己瞎猜。也就是说昴的直觉在这里派不上用场。 「可恶,才刚说不要一个人烦恼,结果就遇到这鸟事!」 面对困难就群体应对,才做出这结论没多久就出现这种让人想叹气的状况。昴环顾四周,为毫无变化的风景不耐烦地咂嘴。 「喂——!有人吗!有没有谁在啊!回答我!有人吗——!!」 著急的昴拼命吶喊,就算会吸引到敌人也没关系。要是可以减少一个敌人接触同伴,那总比什么都不做还要来得好。可是,昴这样的想法只是枉然,没有任何敌人和同伴回应他的呼唤。 好奇怪,太异常了。是只有昴一个人被移动到不同次元吗?虽然没有完全搞懂这个世界的魔法法则,但有可能办到这种事吗? 「停下来,帕特拉修。冷静下来思考……冷静一点。」 帕特拉修接受昴的指示,慢下奔跑的脚步,最后停下来。虽然怕停下来的那瞬间被人狙击,但一样没有感受到那种迹象。 森林安静得可怕,能听到的就只有风声和虫鸣。那么多人的气息一消失,就只剩下这些声音和寂寞支配世界。 这简直就像世界被魔女教支配时的状况—— 「……不会吧?不会的。」 想到这里,明确的异样感让昴猛然抬起头。看看周围,景色没变化。可是竖耳倾听,可以听见除了自己的心跳和帕特拉修的呼吸以外,还有像是铃虫的叫声。——在魔女教的支配下,世界应该是无声的。 「这不是空间转移。所以这究竟是怎样?」 自己并不是在魔女教的支配下被转移。更何况还要准备会重复同样风景的街道,就算是超级魔法使者都不可能办到。既然如此,发生这状况的前提条件就有误。 回想一下,一开始发生什么事?在自己变得孤零零的瞬间,发生了什么事?首先是吹起一阵强风。然后,一切就变得奇怪。 「帕特拉修的『除风加持』应该还有在作用,其实应该感受不到摇晃和风才对,所以那阵风是从哪来的?」 「————」 「那阵风吹过来的瞬间,发生了什么事。不对,如果有机关的话会在刮风之前。假如这是攻击,那引人注意的就是……花香?」 花香,而且还是香甜的气息。浓密的芳香混在风里滑进鼻腔渗透到昴的脑子里,然后那股香气现在也还四处飘散到让人觉得恶心。 「——嗯!?呜、咦、这是怎样?」 才刚意识到,之前一直忽视的花香就侵犯整个嗅觉。本能拒绝明显有异的芳香,于是昴屏住呼吸来对抗危险香气。 「我们一直在这种花香里走来走去吗?」 在无意识间潜进来的不可理解之力,叫昴打哆嗦。于此同时直觉到这个状况的原因就出在这花香上。 既然如此,这香气的源头出在—— 「开在路边的这朵花。」 从帕特拉修背上下来,昴走向开在路旁的花朵。迎风摇曳花瓣的小花,很像原本世界的圆三色堇。可是,认定元凶就是这朵花而蹲下来时,昴陷入绝境。 既然花是元凶,只要摘断就行了吧,或者踩死。昴没有预先设想脱离方法,就决定直接动手摘花—— 「呃……呜!?」 正当要碰到花时,花朵像抗拒接触般产生变化。 ——花朵根部隆起,弯曲的藤蔓像鞭子一样绕住昴的脖子。细细的藤蔓以惊人的力气勒紧,超越想像的力道让昴呻吟。 「啊、咕……啊嘎……!」 昴跌坐在地,用手指去抓陷进喉咙的藤蔓。 好硬!不像是藤蔓植物的硬度拒绝指甲入侵,还想像生物一样用杀意引渡昴为亡灵。昴往后仰,伸出手,朝著背后的帕特拉修求救。 黑色地龙在昴的后方,静静地看著与花格斗的昴。它没有要动的样子,就只是看著。内心涌出绝望。不过,在绝望前,异样感先来临。 「————」 至今都为昴牺牲奉献的帕特拉修眼睁睁地看著状况发生,这太不自然了。为什么会发生这种事?有两种可能。一是被舍弃了,二是它没看到。前者是帕特拉修主动割舍自己,所以可以断定答案为后者。没看到,花香,幻觉—— 「根、根本……就没有、这种花……!没有这个花……!!」 否定眼前带来「死亡」的花朵存在。没有这么危险的花。现在,有人迫使菜月·昴看著不可解释的世界。所以这个是骗人的! 视野被泪水模糊。不对。是被泪水以外的要素给模糊。帕特拉修的身影变得朦胧,原本以为一直在一起的假帕特拉修消失了。这个世界没有任何人,一开始就只有昴。 ——骗人的!! 「——啊呼!嘎哈!咳哈!咳咳!呼哈!」 断然拒绝这世界的瞬间,勒著脖子的藤蔓触感消失。一被允许呼吸,昴就让氧气冲进肺部,然后边咳边泛著泪光看发生什么事。 眼前,让昴看到恐怖体验的花朵正在燃烧。花瓣、藤蔓、根部,全都被火红的烈焰吞噬,烧成黑炭掉落。而做出这行为的,就是在燃烧的花朵正上方摇晃的红光——微精灵。 「又是、你……」 先前被女狂人囚禁时,救出昴的就是红色微精灵。精灵拯救昴后,就翩然来到他眼前。 昴伸出手,手掌承接住温暖的光芒。 「——!这是……!」 承受热度,跟蓝色花朵被烧光是同时发生。花瓣全都变成灰,甜香转替为焦臭味,紧接著世界改变。 以为是无限的街道变得朦胧,左右两旁的森林和天空混进来。世界彷佛油彩融化般扭曲歪斜,然后在一瞬间重新恢复。 世界再生了——不,是自己脱离幻觉,回到现实世界。 「——昴!」 有人呼叫。抬头看向声音来源,昴确切相信自己回到原来的世界。 肩膀上安置著红色精灵,站在面前的由里乌斯正在呼唤昴。 3 「是你啊……」 「听这讨人厌的口气,应该是你没错。我可不希望我潜意识中的你被重现到跟本人一样。」 一回来看到的第一张脸让昴没精打采,由里乌斯则是小小讽刺回去。不过他立刻拉昴的手臂让他站起,用下巴示意他看看周围。 跟著看向周围的昴,被眼前呆站不动的讨伐队给吓到。讨伐队的成员不分人或骑兽,全都原地静止不动。 「有人攻击我们。这是幻惑系术式,虽然只有几秒但意识会离开,现在就只有我跟你回来而已。你是怎么回来的?」 「几秒?我在那边已经过了几分钟了吧?因为是在脑子里吗?」 「我没想到你对这种魔法有抵抗力。你是怎么回来的?」 「大家全都被这个吞噬了?几秒钟变成几分钟,被这招困住脚步的话就不妙了,想想办法啊!」 「所以我才问你怎么回来的!」 对话到后来变成互相质问,乱七八糟的状况让由里乌斯生气。他这难得的反应让昴瞪大双眼,察觉到现在不是争论的时候。 「在我的幻觉中,原因出在花朵,后来就烧掉了。不,说是烧掉但其实不是我放的火,总而言之问题出在花上,把花弄死就行。」 「花,花吗。原来如此,把暗示术式乘著花香送过来。——但是,」 对话到此告一段落,由里乌斯环视身在法术中的同伴。然后在睁大眼睛看他要干嘛的昴面前,缓缓举起他的手。 结果,由里乌斯的手像是栖木一样,出现许多光晕。虽然色彩缤纷但总共有六种颜色,其中也有救了昴的红光。 「你!该不会……!」 「我的花蕾之光啊,现在去通知大家破除幻术的方法。——依恩!妮丝!」 由里乌斯直截了当回应昴,张开伸出的手的手指。像滑行一样在他指尖点亮的,是黑白两种光芒。两道光芒增加亮度像要混合在一起,然后世界在瞠目结舌的昴眼前被光芒包围。 「发、发生……」 什么事了,还来不及讲完,变化就先刺进昴的脑袋。 『嗯—!嘿咻——!嘿咻——!没人在——耶!这里是哪里—!』 「啊?」 听见了丝毫不解所处状况的少女之声——不对,严格来说她并没有在面前说话。那不是声音,而是想法。不是声音透过耳膜,而是感情直接在脑内响起,将想法传达给昴,而且还不只一个。 『分散了……不,是被分开了。这样下去不妙。』『不好,太糟糕咧。不管怎么搞破坏森林都没变化。』『竟然在这种时候耍这种伎俩……!库珥修大人……!』『姊姊!姊姊!你在哪里!?』『堤比可能会哭喔—』 「嘎、啊……!」 全部跑进来了。跑进来的想法宛如浊流,毫不留情地穿越昴的耳朵直达头盖骨里头的大脑,无法处理的量一口气涌入。许多人的想法和感情宛如带刺尖球般在脑子里弹跳,让昴痛苦呻吟。 分不清楚是痛还是难受。既不是痛楚,也不是难受,就是觉得很沉重。 「——亲和性太高了吗?抱歉,先深呼吸忍耐一下。」 「你、你、你这家伙……!」 「现在没法单单为了你调律,要以拉回所有人为优先。」 说完这句,由里乌斯就集中精神施术,闭著眼睛一动也不动。 自己痛苦的原因出在这美男子身上,让昴在烦闷中口出恶言。虽然照著他说的深呼吸,但却没带来片刻安宁。即使是现在,脑内依旧充满大量的想法,再这样下去脑汁会从耳朵流出来的。思考不可以被盖过,昴这么想。 浑浊的想法和搅拌的意识都是由里乌斯所为。为了传达破解幻觉的方法,他正在用某种魔法设法营救大家。在思考中,每个人幻觉里头的蓝色花朵都凋零,有好几人脱离了幻觉,离开了想法漩涡中。但是还很多,还有很多人被幻觉囚禁。重复的想法波动还在交错。不过就像刺被慢慢拔除一样,想法波动的数量逐渐减少,大家慢慢从幻觉魔掌中回到现实。 「只要等所有人都脱离……」 身在连耳鸣都是他人想法的大浪中,昴冒著冷汗忍耐,粗鲁地擦去额头上的汗,仰头朝天喘气。紧接著。 「——唔!」 听见微弱的气息。发信源在空中,大家的头上。仰望森林裂缝、街道天空上的太阳,而背对太阳的影子就在昴的身旁落地。 影子看都不看正在解除幻术的由里乌斯,一把抓住昴的手。 「哦、哇……!」 集中心力施术的由里乌斯没有动,昴就这样被白影抓住,整个人几乎被拉倒在地。 从头罩著白色斗蓬、看不见脸的白影不容分说地就要将昴带走。昴在瞬间就直觉到眼前的人就是施展幻觉的术师。当然,一定是魔女教的人。要是昴在这里被带走,讨伐队就失去对抗「不可视之手」的手段。 「混帐!等一下,谁会照你的意思……咦!?」 双脚踏地想要抵抗的瞬间,轴心脚就被扫过,昴连话都来不及讲完整个人就被翻过来。体术等级差太多,昴根本就不是对手。 然后,白影拉著倒地的昴试图离开现场—— 「喝啊啊啊——!」 不过却被伴随吆喝的银光给中断。 踏步往前施展剑击的人,是早早脱离幻觉的威尔海姆。 剑鬼朝著让自己陷入法术的对手释放灌注怒意的神速之剑。画出弧形的斩击没有任何放水,直刺纤细的白色人影。可是—— 「哇噗!?」 白影粗鲁地把昴扔进草丛,以惊人的身段避开剑击。见对方的身体以最小的动作进行闪避,让深信是必杀一击的威尔海姆惊叹不已。 「——芙拉!」 彷佛要吹散那惊叹,人影伸杖轰出魔法,目标是威尔海姆的脚下。地面被轰得整块挖起,剑鬼前进的速度因此被遏止。 敌人此时刻意往前跳,伸出的手指抓住威尔海姆的身体。 「咕……!」 锻炼有素的腹肌使力,想像不到是从娇小身躯施展出的威力强行抬起威尔海姆的身体,扭曲大气的杖尖就这样朝向剑鬼,诞生的强风奔流就这样切割剑鬼——在那之前就被钢铁斩断,玛那因此爆裂。 「————」 在剎那间的攻防交换了致死一击后,威尔海姆和白影拉开距离。是敌人能够使用魔法的中距离,光是要接近对方就对威尔海姆不利。但是不利的要素——被人数的优势给盖过。 「喝呀啊!!」 大砍刀朝著往后退的白影背后用力横扫过去。里卡德发出咆哮的一击,威力足以贯穿匹敌岩石的白鲸表皮,要是中招的话就会把人击飞出去的一击命中毫无防备的白影,纤细的身子被用力打飞—— 「什么鬼玩意!?」 可是,使出必杀一击的里卡德不是发出胜利嚎叫,而是惊愕。 原因在飞出去的白影——不对,是自己旋转飞起来的敌人。白影配合里卡德的打击旋转身体,抵销并带过冲击。 要有怎样的本事才能做出这种反应?简直就是绝技。 「本领很高,但是——」 「如果以为我们会让你随心所欲就大错特错咧,喝啊—!」 夹在剑鬼的称赞和大狼的咆哮中,敌人旋转掌中的短杖应战。 大砍刀疯狂肆虐,银闪尽情舞动,形成一击必杀的空间。白影像跳舞般钻过那空间,在空档使出魔法与两名战士应战。 以两名讨伐队主力为对手,还能善战到如斯地步。 但是,超越常识的攻防战却被第四人介入的刀刃给强制停止。 「————」 「虽是敌人,本事却叫人著迷。不过,也到此为止了。」 屏息的白影,颈项正抵著由里乌斯的骑士剑。 攻防的期间讨伐队受到的幻术全都被解开。争取时间却错过逃跑时机的 白影停止抵抗。不只由里乌斯,威尔海姆和里卡德两人分别站在白影左右两边牵制。对手也认定自己无路可逃了。 「胜负已分。」 「……动手吧。本人是不会接受屈辱的。」 被敌意包围的白影以极度无感情的声音接受生命的终结。声音高亢,白袍下的肩膀纤瘦,在对方咏唱魔法时就已经知道对方是名少女。 勇敢的发言让威尔海姆瞪大双目,由里乌斯和里卡德也面面相觑。回到现实、掌握事况的讨伐队也跟著动摇。 「等、等一下!等一下等一下!稍等一下!」 这时举手大声滚出来的人,是浑身沾草的昴。 被扔进草丛后,昴就默默看著没法介入的战斗,不过战斗一出现结果,听见少女的声音后他就忍不住冲了出来。 并非对方是少女,而是因为声音很耳熟。而对方也对跑出来的昴感到熟悉。 「——毛。」 「啊啊,那个称呼真叫人怀念。是说,真的是你啊。」 来袭者的身份出乎意料,昴虚脱地吐出长长一口气。看到昴的反应,身披白袍的人脱下帽兜。 底下露出粉红色头发、浅红色瞳孔以及惹人怜爱却表情严肃的少女面容。 「——拉姆。」 就是罗兹瓦尔宅邱的女仆,拉姆本人。 4 「所以,到底是打算怎样,好好说明一下毛。」 将讨伐队逼至前所未有的绝境,还跟威尔海姆他们演出武打戏的拉姆拍去身上的脏污,用不开心至极的目光刺向昴。 「什么到底打算怎样,我才想这么说咧……」 被严厉的视线瞪到退缩的昴环顾街道的惨状。 森林和街道有方才攻防战的痕迹,还有脱离幻术后在喘气的同伴。很幸运的,幻惑系术式的后遗症顶多只有轻微头痛,包含拉姆在内都没出现伤患。但纵使无人受伤,问题又不是这样就算解决。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子?昴忍住不叹气,看向拉姆。 「你先发动攻击,所以我们就反击,大致就是这样啰。自相残杀是最恶劣的情况……威尔海姆先生,没受伤吧?」 「只有被风魔法造成的擦伤,之后拜托菲莉丝就行了。这不重要,幸好没有砍中她,要真是如此事情就无法挽回了。」 威尔海姆举起手,展示被割破的袖口后苦笑。蒙受他的大人大量,昴抚摸胸膛松一口气。 「威尔海姆……威尔海姆·范·阿斯特雷亚?」 听到对话中老剑士的名字,双手环胸的拉姆喃喃道。被称呼全名的剑鬼转过头来,拉姆点头说: 「哦——真没想到对手会是『剑鬼』。拉姆会输也是在所难免。」 「跟全盛期相比,现在是名过其实。尽管日日努力避免衰退,但终究敌不过年迈。跟过去相比本领退步个一倍。」 「这话由退步了还那么强大的人口中说出来,感觉像挖苦讽刺呢。」 威尔海姆的谦逊得到拉姆这样的评语。剑鬼虽然视拉姆这样的态度为友好,但昴可不这么想。加上刚刚发生的事,让他粗声粗气地对待拉姆。 「你呀,怎么对威尔海姆先生这种态度?对我像平常那样就算了,可是对外面的人应该要更有礼貌……好痛!」 「毛是想教拉姆怎么接待外人和客人吗?原来如此,就这么办。有失礼数还请恕罪,客人。」 用手指弹咄咄逼人的昴的鼻头后,拉姆就优雅地当场一鞠躬。做出完美的佣人举止后,她那像洋娃娃的脸庞上浮现冷笑。 「再次失礼告知,前方为罗兹瓦尔·l·梅札斯边境伯大人的宅邸。现在,依照主人的命令,局外人禁止入内,恳请右转倒头回去。」 「你的本性在最后都出现啦,而且……那是什么意思?」 「没有任何意思。现在,宅邸周边是戒严状态,不容许局外人接近……这种话,就算跟不懂感恩图报的毛讲了也没用。」 「不懂感恩图报……?」 无法听过就算的评语让昴表情阴沈,拉姆则是点头称是。 「没错,确实如此吧?明明蒙受罗兹瓦尔大人莫大的恩情,却在利用完后就立刻投靠别的主人。还是说,毛打一开始就是为了拉拢我方才演戏?如果是的话还真的著了毛的道。」 「等一下!话题对不上啊!怎么事情整个岔开了!」 「被养的狗反咬一口就是这么一回事呢。」 「听人讲话啦!」 辛辣的态度是拉姆的正字招牌,但里头包含的敌意是货真价实的。亲友投射的目光冷酷到叫人快要浑身打颤,昴拼命倾诉事态有异。 她的态度会如此顽固一定有理由。为了不让事情变成这样,为了不产生误会—— 「……对了,亲笔信!就是怕会这样才写了亲笔信!那信没有寄到宅邸吗?」 「——亲笔信。」 昴击掌,找出能够洗清扑朔迷离事态的可能性。结果,一听到那个字眼,拉姆就眯起眼睛。看她那反应,信绝对有送到。 但是她的反应却不是好感—— 「……拉姆,你为什么生气?」 「确实有收到来自王都的信,不过要说是亲笔信的话实在无法接受。」 没有抑扬顿挫的声音,蕴含著拉姆难以忍受的怒意和热度。昴不明白何以她会有这感情波动,拉姆则是鼻子喷气像在叫他不要再装了。 「想说这么夸张地派出使者,结果收到的信——是一张白纸,还真是有意思的亲笔信呢。究竟是打算怎样,毛?」 「白纸亲笔信!?」 得知出人意料的事实,昴震惊无比。瞪著翻白眼的昴,拉姆在眼中掺入怒气。 「信封还细心地用蜡封住,封蜡的图腾正是卡尔斯腾家的家徽『显露獠牙的狮子』。亦即同为王选候补者的库珥修·卡尔斯腾公爵的宣战布告……我们接受了。」 「怎么可能,乱讲!为什么那么快就做出结论……」 「寄出白纸信件,暗喻著与对方无话可说的意思。会被这么认为也是无可厚非。」 拉姆的结论让昴惊慌失措,这时打岔的是威尔海姆。他眉心挤出皱纹,面带严肃朝著昴摇头。 「假如收到i纸书信,我也会做出跟她一样的判断。因为那意味著敌对。」 「那要是不小心把白纸寄出去的话怎么办!要是这样就引发战争,史书上要写原因是『不小心』吗?」 「那就是选错边,只能死心开战。话说回来,拉姆不会仅凭一封信就相信彼此是敌对势力。不过,问题却重叠了。」 「问题重叠……还发生什么事吗!?」 不好的事已经重叠过多,没想到还发生其他问题。 「从前天开始,宅邸周边的森林就安静得不自然,可是拉姆的眼睛始终掌握不到什么。结果,今天不但出现武装集团,还是用白纸书信宣战的卡尔斯腾家大军……拉姆像小鸟的心脏差点破裂也是无可奈何的吧?」 「呜恶……!」 看拉姆朝自己拋媚眼,昴那像跳蚤的心脏才快要破掉呢。 威尔海姆抬手扶额,一脸担忧。昴则是很想诅咒犹如恶梦缠绕的状况。真是恶劣到极点的搭配。 也就是说,拉姆误以为「亲笔信」、「魔女教」、「讨伐队」全都是敌对阵营的动作。而昴在这里头就成了背叛爱蜜莉雅、投靠库珥修的罪大恶极之人。 「你整个误会了啦!是说我看起来那么狡猾吗!?」 「被养的狗反咬一口就是这么一回事呢。」 「你还说!?」 「根本说不 够呢。不过,算了。拉姆大致上了解了。」 虽然损人不遗余力,但拉姆在对话中已掌握了大略吧。有可能是因为从昴应答的样子感受不到投机取巧的智慧。 「白纸亲笔信是哪里出了差错,毛还是爱蜜莉雅大人的忠狗……可以这么想吗?」 「说法不好听但可以。狗就像家人一样嘛,如果是爱蜜莉雅那要我当狗也行。」 「志气不该这么低吧。」 被威尔海姆弹劾目标过低,但害怕话题没有进展的昴摇头以对。总而言之,既然误会解开了就该进入正题。 「包含威尔海姆先生在内,这票人全都是援军,是我们的同伴。是为了把让你不安的家伙给一次揍飞而聚集起来的喔。」 要是因为恶劣的误会,导致好不容易缔结的同盟瓦解就惨了。害怕这事发生的昴做好心理准备后,朝拉姆扬眉吐气地说。 听了这话拉姆皱眉,昴趁机把话说完。 「留在王都的目的达成了。——爱蜜莉雅和库珥修小姐已经缔结了对等同盟,在此的人就是证据。」 5 解开误会后,昴一行人立刻随著拉姆前往阿拉姆村。 本来就没时间浪费在无意义的事上,又因拉姆误会而战斗拖延了时间。因此在前往村庄的路上,昴一手包办解释作业。 彼此属于同个阵营,累积了很多话要说,所以昴很感谢讨伐队同伴的贴心。 关于方才发生的事,他们也接受昴的道歉和拉姆的谢意,没有多做反应。多亏没有伤者,才能迅速再上路。 「尽是给威尔海姆先生添麻烦……结果,害他连伤口都藏起来。」 「他是很出色的人物,就跟传闻一样。」 「对吧?吶—?没错吧—?」 「为什么是毛这么开心?恶心耶。」 赞美剑鬼的话引来手握缰绳的昴的过度反应。一手绕住昴腰部的拉姆毫不留情地扁嘴,然后用另一只手戳他侧身。 现在,两人共乘漆黑地龙。昴只用眼神回望侧坐在自己身后的拉姆,回想刚刚的攻防战。 「话说回来……那个幻觉攻击是怎样?你能使用的魔法应该只有风系魔法吧,怎么没听说还有另一招。」 「合并使用风系魔法和可产生幻觉的药就行了。其实是想就这样困住你们,只带走指挥官的……没想到竟然会被毛解开。」 说到这拉姆停顿,点头如捣蒜后才又说下去。 「八成是对药产生抵抗力了。毕竟药的成分取自于平常喝的茶叶。」 「你每次都让我喝毒药吗!?」 「开玩笑的啦。」 听起来不像玩笑,但昴没有继续追究。不是因为害怕确认真伪,而是感受到她贴著自己的手臂在发抖。 那应该是紧张过后的结果,没法压抑而显现出来的症状。 「抱歉让你莫名警戒。不管原因是什么,你都真的认真起来了呢。」 「是啊。认真到误判的地步。——后面的人,真的可以信任吗?」 「你是指他们会不会趁机攻进宅邸?虽是被麻烦家伙盯上的地方,但库珥修小姐好像不是很想这么做哟。」 「……潜入森林的,是盯上爱蜜莉雅大人的不法之徒呀。」 「这一点,真正的亲笔信上应该有写到才对。」 拉姆的言外之意暗示魔女教的存在,昴为状况出现摩擦一事感叹。 没想到保险措施在拆开信封后成了最大的陷阱。可是,亲笔信以白纸状态寄到宅邸的事实,单独分开来看就已经显现出其他问题。 ——有人替换亲笔信,意图让爱蜜莉雅和库珥修决裂。 「送信到宅邸的使者怎样了?」 「慎重地安置在宅邱内。要是有什么万一,就可以拿来交换人质。」 「交换人质……」 与库珥修阵营的人交换人质,假如真要实现,爱蜜莉雅阵营要取回的人选也只有昴和雷姆两人。 回想奇袭之际,拉姆第一招就想直接带著昴离开。那个乱来的奇招,说不定是为了救回身陷敌境的昴。 不过就算问拉姆自己的推测是否正确,她也一定不会回答吧。 反正最有问题的人已经被关在宅邸里。要是派去的使者就是间谍,那只要逼问他就行了。 「对了,可以暂时不用担心藏在森林里的敌人。基本上他们已被击溃七成,剩下的敌人只剩三成,而我们已经准备好钓出他们的手段。」 「……击溃七成敌人?毛,你说的是歼灭吧。」 原本改变话题的目的是要告知战果,但听到的拉姆却惊讶不已。 在近代战争中,损失三成战力的话就可以用「全灭」来表达,但在没有后方支援部队的时代,七成战力被击溃是很不得了的事。魔女教已经是濒临崩坏局面。 「不过,在打倒最后一人之前都不能算是全灭对方。还要一阵子他们才会察觉人数减少,到时自暴自弃我们可就伤脑筋了。」 「为此才聚集龙车用来避难……在宅邸打守城战是下策?」 「那些家伙会理所当然放把火把人烧出来的。我也讨厌塞满我们回忆的屋子被烧掉,所以还是用简单易懂的逃跑法比较好吧。」 带来的援军,以及跟随而来的旅行商人龙车车队。说明他们各自来到此地的目的后,拉姆闭上眼睛深思。绝大部分都是昴的专断独行,她会觉得困惑也是当然,即便如此—— 「抱歉我自作主张,不过这是我的判断。决定权……罗兹瓦尔不在宅邸吧?」 「——是的。目前罗兹瓦尔大人在嘉飞……前往了『圣域』。所以现在的拉姆是遵从爱蜜莉雅大人的指示。」 「让接近村庄的人陷入幻觉并加以击溃,也是爱蜜莉雅的指示?」 「那是拉姆的判断。」 「对嘛。」 就算情势所逼,这命令以爱蜜莉雅来说也太过粗暴。 为此安心后,昴抚摸胸膛。 「……这样就安心,是昴的天真之处呢。」 「啊?」 「拉姆说可以看见村子了。」 没听清楚的昴反问,拉姆则是指向前方。跟著看向她所指的去路,确实可以看见阿拉姆村的入口了。 在幻觉中会绵延无尽的街道结束,然后昴回到了怀念得无以复加的场所。 「终于回来了吗……」 村庄在第一轮和第二轮都成为炼狱。前一轮好不容易回到发生惨剧前的村庄,但昴的精神却几乎消磨殆尽。所以这真的是头一次安适回归。 昴还是昴,并伴随著确实回来了的真实感一同抵达。 「不过……不是很受欢迎呢。」 通过入口进入村庄广场的讨伐队——那肃穆的气氛,让家家户户都陆陆续续探头察看,而且他们的表情绝对称不上开心。这是当然,村里突然出现武装集团,当然会产生不安与混乱。 「拉姆,你怎么跟村民说的?」 「……就只有叮咛不要随便乱跑,还有别进森林里。没有触及具体的事态。」 「好,很棒的判断。」 就算是臆测,此时若出现魔女教的名字,村子就会陷入一片混乱吧。这样一想,拉姆视库珥修阵营为敌人反而有功。 「喂,那不是……昴大人和拉姆大人吗?」 「真的耶。昴大人回来了啊……」 村民们也开始注意到骑在龙上的昴和拉姆。 率领大军的自己集注目于一身,昴顺便爬下帕特拉修。从这状况来看,昴有必要说明。 「毛……」 「我 来说,你等一下。——威尔海姆先生,由里乌斯,里卡德。」 翻掌制止拉姆,昴唤来讨伐队中的三名主力。 选择他们,是为了增加对村民的说服力。带著从外表看起来就很可靠的三人,昴威风地踏进广场正中央。 「昴,他们很不安,别忘了这点。」 由里乌斯咬耳朵,昴点头,深呼吸后用力拍手。这熟悉的行为,让村民张大眼睛准备听取状况。从这反应确认大家都盯著自己后,昴张开嘴巴好解除他们的不安。 「来,注意!听好!各位,好久不见。好多天没见了,大家好吗?」 「————」 「我知道带著大批人马回来很突然,不过今天想拜托大家一件事。」 重逢的招呼就随便带过,昴切入主题。看到他这么大声宣告,远远望著他的村民们面面相觎。 所有人都认识昴,他们也都是昴认识的人。理解他们现下的不安与混乱后,昴用尽可能温柔的声音,连珠炮地说不停。 为了让大家成功避难,所以要快速传达事情,不给他们思考的选项。 「其实这片森林里,还有魔兽在作乱。所以说,我带了驱逐魔兽的业者来……然后希望大家在驱逐期间能够离开村庄。当然,我们准备了交通工具,虽然坐起来可能有点不舒服。」 将真相隐瞒在谎言后,昴选择不会刺激到村民的话,推进话题。 魔兽造成的骚动是在两个月前,对他们来说还记忆犹新。结界后方是魔兽栖息地的状况不变,所以应该很有说服力吧。 身后是一看就知道曾身经百战的讨伐队,交通工具是多名旅行商人的龙车。虽然感觉有点强迫,但应该能掩盖魔女教侵袭的事实。可是—— 「避难时间是半天,就算拉长顶多也才一、两天。虽然会给大家添麻烦,但这也是为了大家的安全,所以还请接受……」 「——为什么要撒那种谎?」 ——那终究是昴凭自身常识所做的判断。 「咦?」 突然被打岔让昴愣住。看过去,出声的是平头年轻人,隶属于村中的青年团,跟昴的交情是经常聊天打屁。 他好像是不小心说出嘴,不过一跟昴四目相交,犹豫了一下后就往前踏出一步。 「带了大批外面的人来,说要讨伐魔兽?为什么要这样?」 「当然是因为危险啊。之前不是曾发生魔兽事件吗?为了不让那种事又发生,所以这次才要提前对应……」 「请不要敷衍我们!」 昴试图导正杀气腾腾的气氛,但青年不买帐。他木讷的脸面露愁苦,双拳颤抖瞪著昴。 那是压抑的愤怒、失望,以及难以忍受的恐惧。 「昴大人是怕我们不安才不敢明讲……但这样子,村子里的人反而都很怕!一定是魔女教想做什么吧!」 「呜……」 青年大动肝火的叫喊,让昴顿时语塞。 他的声音响彻全村,别说村民了,连商人们都跟著动摇。讨伐队虽然没有受到影响,但不安稳的对话走向让他们的面部表情增添严峻。 「果然,您没有否定呢。」 从昴沉默的态度中找到答案,青年有气无力地低语。村民开始鼓噪,蓄积的不安一口气满出来。 「昨天宅邸的人说的果然是魔女教……为什么会到我们这种乡下村庄……!」 「还用得著说吗,想也知道!不就是领主大人做的那件好事!」 「为什么要支持半妖精……支持半魔……」 他们口述的不安,让昴痛切感受到拙劣的粉饰所带来的反效果。 村民老早就知道了,席卷自己村庄的不安稳气息,跟居住在领主宅邸里的爱蜜莉雅脱不了关系。 他们可没昴期待的那么无知,而且还因此理所当然地否定了昴的计画。 「等一下!对不起!是我不好,我道歉!可是……」 「————」 认知到说服村民失败后,昴道歉。于此同时注意到。 村民有人悲叹,有人生气,还有人怨恨。 他们的负面想法,还有难以对抗魔女教的恐惧,这些负向感情不是只针对魔女教,还投向没见过的半妖精。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半妖精跟爱蜜莉雅没关系吧?」 「不可能没关系吧!?只要扯到半魔,魔女教就会出动,这种事连村里的小孩都知道!可是领主大人不但藏匿半魔,还推荐她当这个国家的女王!开什么玩笑啊!」 「——呃!」 青年像哀嚎的怒骂,让昴像是被砍到一样说不出话来。看到他这反应,青年也撇离目光低下头来,但是没有订正自己的发言。 昴看看周围,其他村民的大大小小双眼,都能窥见同样的感情。 「大家也都是这么想的吗?觉得全都是宅邸的半妖精害的吗?」 没有回应,但这沉默胜于雄辩。 和村民一同度过的两个月时间,发生、共享了许多事,加深了彼此的友谊关系。昴一直这么认为,所以才会拼命想救他们。 而且还相信自己的这份心情,他们一定会毫不质疑地接纳。 「意思是说,这也是我任性自私的想法吗……?」 魔女教的恐怖——深植在这个世界的人们心中,昴错估了其深度。历史的负面爪痕,深到连他相信的善良村民们都无法抵抗。 这样的事实让昴无力地垂下头。——但是,有人自身后拍他的肩膀。 拍他肩膀的人物站到他隔壁,吐气。 「抬起头来。——不要往下看,库珥修大人绝对会这么说的。」 「你……」 「昴啾觉得自己做的事是错的吗?既然不觉得有错,就用不著低头。」 站在旁边的菲莉丝断言,想都没想到会被他鼓励的昴大吃一惊。尤其又对他口中的内容有印象,所以更是加倍吃惊。 其实那正是库珥修在不同轮回中对昴说过的话。 「还是说,在这边抬起头会比待在城堡里说大话还要难?」 「……我说啊。」 菲莉丝的挑衅,让昴肩膀整个垂下。 自己到底要被那一次的事揶揄到什么时候呢?不过—— 「——没错。跟那时候相比,根本连屁都不是。」 虽说自己的话不被人接受这点还是一样,但现在做的事情绝对是正确的。 昴已理解到村民们对半妖精的避讳有多么残酷,而那也确实在自己的心中留下阴影。 但是,那是既定事实,绝非立刻就能改变的想法。 所以才要用接下来的行动,一点一滴地改变爱蜜莉雅身旁的一切。 「虽然什么都还没做,但这也不是说要改变就能变的东西。」 假若留下不好的评价,那就只能用好的结果来覆盖。而现在为了弥补那来不及的时间,昴才会有这次的行动。 ——昴想相信,这正是菜月·昴回来的意义。 「大家的心情和投诉我都了然于心了。我不会要各位立刻有所改变。大家会那么想也很正常。虽然难过,但我明白了。」 「昴大人……」 「但是,现在请先忍住。我了解你们想抱怨的心情,不过如果想要畅所欲言,现在请先遵照我的指示。目前,待在村子里真的很危险。」 看到昴用真挚的目光这么说,村民们个个沉默。虽然对村中的沉默感到难过,但还是让时间就这样过去。 「——本宅佣人说的话,就是领主罗兹瓦尔大人的命令。原本你们这些领民就没有拒 绝的权限,快点遵从指示。」 不过,严峻打破这段停滞的,是从头到尾旁观的拉姆。 她走出讨伐队的行列,站在昴身边和村民对峙。在她威严的目光和强力的发言下,掀起村民的震惊和喧嚷。 「等、等一下!我知道你嘴巴一向很不饶人,但这种说话方式不好吧。大家都是住在这边生活的人,会困扰是很正常……」 「身为领主代理人的自觉不够,这点毛也一样呢。」 一反抗拉姆的高压言论,就被她用厌烦的目光瞪视。 「要是此次避难发生问题或损害,那全都会被归为领主的责任,届时将会有所补偿。有顾虑的人就报上名来。——这是罗兹瓦尔大人的判断。」 「————」 说法严厉,内容更是苛刻。但是,虽然态度不容分说,提案的内容却贴近领民的不安,昴和村民全都很惊讶。 只不过,大家也都知道拉姆赞成昴的意见,所以才以佣人的立场运用领主的权限强迫村民接受。 「啊—拉姆讲话很难听,真抱歉。不过,坦白说,我的意见也一样。请各位先离开村庄避难。事出突然,所以没法让各位好好准备。」 「————」 「因此,损害赔偿方面由我负起责任向罗兹瓦尔争取。还请各位相信我,照著我说的做,拜托了。」 接受拉姆的意见,昴不是诉诸以情,而是改为理性诉说。面对冷漠的拉姆和殷切恳求的昴,村民沉默半晌,然后点头像是放弃争论。 以强权逼使服从,村民其实都不能接受,但终究取得了他们的同意。现在总算可以带大家去避难了。 「唉……」 好不容易告个段落而安心吐气,结果和站在后方的同伴叹气声相重叠。 每个人都很紧张不安,不过这层障碍已经跨越过去了。 「不过话说回来。」 「干嘛?」 和同伴们分享安心后,昴凝视身旁的拉姆。拉姆对这视线感到莫名其妙,不过她的话毫无疑问推了自己最后一把。 虽说那是拉姆的一贯风格:难以理解的严厉温柔。 「你竟然会说要大家遵从我的指示,是认同我了吗?」 「哼!」 拉姆用鼻子喷气的态度,让昴感到稍稍被救赎了。 6 避难时间最长要两天,只能携带最低限度所需的行李。视准备的状况,村民开始依序避难。 那是昴向勉强同意的村民所发出的指示。 「龙车总共有十五辆,七个人坐一辆的话,应该大家都有得坐。」 确认村民人数后,昴拜托青年团点名,以免遗漏任何人。 既然决定要避难,他们也不希望会发生额外的问题吧,虽然面对讨伐队显得还很拘束,但都有乖乖遵从指示。 再来,就是非解决不可的问题—— 「跟待在宅邸里的爱蜜莉雅大人和碧翠丝大人说明。」 看向村子通往宅邸的通道,拉姆手插腰这么说。 村子里的避难准备问题已获得解决,再来就如她所说,要说服宅邸的人。而且这对昴来说也是最大的问题。 「村子都吵得闹哄哄了,爱蜜莉雅在干嘛?」 时间早就过了凌晨,已经到了清晨的时间带。虽然对大多数的人来说还是睡觉时间,但这几天来梅札斯领地的状态应该很难让爱蜜莉雅熟睡。 根据拉姆的证词,已经确定她的攻击与爱蜜莉雅无关。但正因如此,村子和森林闹成这样爱蜜莉雅却没反应,反而叫人在意。 而昴的疑问,由带著些微忧虑目光的拉姆回答。 「因为爱蜜莉雅大人忙到凌晨,现在应该还在休息。从王都回来后就失魂落魄的她,这几天内心都无暇休息,应该非常疲累。」 「呜咕……」 「简直就像在王都因为男人而遇到倒楣事。」 「不要做讨厌的补充啦!……虽然我没法否认。」 客观的意见让昴的罪恶感一口气扩大。在王城发生的事,当然对爱蜜莉雅造成很大的伤害,所以昴也没法反驳拉姆轻蔑的眼神。 「罗兹瓦尔大人不在的期间,宅邸和村庄的异状就只有爱蜜莉雅大人可以应对。不过,看刚刚村民的态度,就知道大家对爱蜜莉雅大人的反应了吧?」 「虽然可以想像,但我不想随便说出来。……是拒绝吧。」 「拒绝?还真是简单容易的想像呢。」 对昴的话嗤之以鼻后,拉姆的表情立刻转为冷彻。 「——是否定。假如是被拒绝,那还有伸手的余地。伸出的手被拍掉,至少意味著接触。不过,否定又如何?」 「————」 「假如连接触都抗拒,那该怎么缩短距离呢?」 拉姆彷佛在测试自己的话,昴答不上来。而她似乎也没在企求答案,马上就叹气,说: 「拉姆说了很坏心的话呢。爱蜜莉雅大人早就察觉到森林有异,所以要村里的人到宅邸避难,可是却被村民拒绝了。毛也知道爱蜜莉雅大人不是那种被拒绝就立刻退下的懂事人物吧。」 「不过,我也知道她不是那种被刻薄对待还不会受伤的女孩子。」 爱蜜莉雅会用自己的方式来处理魔女教带来的不安定,只不过那并不能解除村民对半妖精的顽固心结。 或者该说村民的过度反应,其实来自于和爱蜜莉雅的对话结果。 「在那之后,爱蜜莉雅呢?」 「说服多次被拒绝后,因为坐立难安,所以就去重新调整森林的结界了。由于无法断定异状与魔女教有关,所以也不能忽视魔兽的危险。」 「这倒也不是不好的判断啦……」 「还有昨晚收到白纸的宣战布告后,就烦恼到凌晨的样子。」 「连在这边都出现啦……」 拉姆揶揄人的说法,让昴为「亲笔信」无所不在的损害而呻吟。 报告在王都发生什么事,避难的准备,爱蜜莉雅等人的不安以及拉姆的独断专行——次要的损害也不胜枚举。与此骗局的单纯度相比,效果痛得很显著。 「不管怎样,既然避难方面已经做好这么多的事前准备,相信爱蜜莉雅大人也不会反对吧。只要到宅邸报告,相信她会立刻同意。」 「————」 「毛?」 「没有,我知道。只是心脏有点痛而已。」 朝著觉得奇怪的拉姆摇头,昴刻意去意识快速的心跳。即将再次见到爱蜜莉雅,使得紧张感到达最高潮。 就如拉姆说的,面对大批人马的协助,爱蜜莉雅绝不会冷淡拒绝。 所以说,昴会不安与紧张,问题出自于内心。 「由里乌斯,跟我一起来。去跟宅邸里的爱蜜莉雅和萝莉说明吧。」 「找我?」 下定决心的同时,昴呼唤正要巡视周围的由里乌斯。他为自己被指名一事感到意外,昴则是点头回应。 「嗯。有你在我身旁,说服力就不一样。请好好地成为我为自己在城堡的所作所为有深切反省的证据。」 「原来如此,我了解了。只要能让事情顺利进行,不用客气尽管利用我吧。」 美男子面露理解,流畅地行礼回应昴的提案。那动作令昴露出苦瓜脸,但斜眼目睹一连串互动的拉姆带著叹息说: 「真像毛会耍的小动作。太小了。」 「不要说我小。请说是分析入微。——啊啊,对了,由里乌斯。」 「什么事?」 「让精灵跟著我的人是你吧?给我仔细 说明一下。」 因为对话走向像是顺便才被提起,就算是由里乌斯也不禁一惊。 对这反应别过眼,昴难为情地继续说。 「是说,总共两次在命悬一线的状态下被救了,就算讨厌,我也知道、也能接受你就是精灵使者了。」 「正确来说,请称呼我为精灵骑士。精灵术不用说,但我自认对剑术的修练未曾懈怠过。」 回答完,由里乌斯直盯著昴的脸看。 「……出乎意料很平静。还以为你知道我是精灵使者的话会不开心呢。」 「我也是会看时间场合和事情来评鉴对象的。虽说没看到的时候也是。」 昴依旧正眼都不瞧自己一眼,由里乌斯苦笑,右手伸向前。 像要包住手臂而现身的,是拉姆袭击讨伐队时所看到复数微精灵。摇曳的精灵总共六种颜色,各自怜爱地靠在由里乌斯的手上。 每朵光晕都美得如梦似幻,但却都是蕴含超乎常理力量的存在。 「如你所言,她们都是跟我订契约的精灵——被称为准精灵,得到精灵资格前的花蕾。在她们有朝一日绽放美丽的时候,我要成为配得上她们的骑士。以此作为誓约订下契约,才得以借用她们的力量。」 「所以,那个红色的一直在监视我啰?」 停在由里乌斯手背上的微精灵,就是在幻觉里从昴的头发飞出来的红色光晕。回想起来被女狂人抓住时,也是红色微精灵现身救了昴。 一切都是由里乌斯的计画,两次陷入绝境时都被他救了。 「说监视让人遗憾。我是托她暗中保护你。」 「……顺便问一下,破除幻觉时的那个是怎样?」 为了通知大家脱离幻觉的方法,由里乌斯使用了某种魔法,结果害得昴的大脑被大量想法给搅拌。 「那是借用她们,依恩和妮丝的力量,融合阴与阳的魔法……是一种被称为『尼库特』的高等魔法,可以让范围内的人的门相连,使想法互通,不过效果对你似乎太强烈。」 「是啊,我都觉得快变得不是我自己了。」 「事实上,那是很难施展的魔法。因为是施术让自己与他人的意识隔阂变模糊,要是潜入过深,不单意识,会连五官感受都混杂在一起。自己被他人侵蚀的恐怖,你也充分体会到了吧?」 「真的有够危险的耶!」 知道自己平安度过超乎想像的危险后,昴品尝迟来的战栗。但是,由里乌斯却兴致盎然地看著他,说: 「不过,花蕾们调律出错的情况很罕见。说不定是你跟精灵的亲和性很高,有什么头绪没有一?」 「很遗憾,跟我感情好的精灵就只有鼠灰色的猫咪而已。」 再加上现在根本没有自信能让那只猫像以前那样对待自己。 「有机会的话,请爱蜜莉雅大人教些初级的精灵术看看。如果抗拒由女性教导,我会不吝啬地给些建议。」 「是不知道你干嘛因为一时兴起这么亲切,不过没法立即生效,所以现在先免了。」 不否定那是令人心动的提议,但昴反射性地辞退那个申请。面对这反应,由里乌斯似乎觉得遗憾,于此同时昴想到。 自己被菲莉丝讲过,会下意识地对抗由里乌斯。刚刚那个心态就跑出来了。 「怎么了吗?」 虽然之前被拉姆妨碍,但这次应该可以解开芥蒂吧。 昴的视线让由里乌斯感到不解。等自己说话的美男子眯起眼睛,昴煞费苦心试图吐出认真的话语,但是— 「……我明白你想展露本事的心情,但现在先忍著。要是彼此不了解能做什么的话,合作上会出问题的。」 「——呼嗯,了解了。既然如此,就让依亚继续跟著你。先知会你一声。」 结果,踌躇哽著昴的喉咙,让他做出无关紧要的发言。 无视昴的内心,被唤作依雅的红色微精灵在昴的头上盘旋,然后停在头顶上,发出微微的热度主张自己的存在。 「我说,这样不会秃头吗?我的人生目标就是不要变秃子和胖子耶。」 「之前她也是在你没察觉的情况下靠著你的吧?跟精灵的亲和性高的话特别会这样,因为跟门很快就熟稔,所以不会有感觉。」 就如他的讲解,头顶的热度确实马上就感受不到了。原理不清楚,但似乎是躲进昴的体内,只共享著微微的热度。 「要叫她出来的话要怎么做?」 「只要叫依亚她就会回应。说来复杂,由于她没法回应力不所及的命令,因此别忘了要像对待女性一样客气。」 总之就是要看气氛吧,刚好是昴不拿手的领域。 「是说够了吧,毛的胆小收起来了吗?」 等得不耐烦的拉姆插嘴。靠著栅栏的她抬抬下巴,示意村庄通往宅邸的道路。 「想让用光玛那存量的拉姆一个人走在危险的山路上吗?」 「自己误攻同伴导致欠缺燃料,真的是没药救了……」 虽然时间短暂,但能和威尔海姆战得不相上下,她的战斗力老实说令人震惊。 只不过包含在关键场合以失败告终,就这点来看实在遗憾至极。 「威尔海姆大人要是准备万全的话,根本就撑不过十秒。拉姆的力量也从全盛期退个一倍……不,退了两倍。」 「为什么比威尔海姆先生多了一倍。好胜心作祟?」 「是矜持。」 彻头彻尾的拉姆风格,而且应该不是谎言,而是事实。虽说现在根本无从想像失去角之前的拉姆有多么杰出。 「这部分就是雷姆一直在意的问题了吧……」 「你说什么,毛?」 「没什么,大姊。要是报告到那边的话,可怕的对手就会增加。」 「——?」 拉姆虽对这样的态度感到可疑,不过昴避免多说。 令他犹豫再三的是昴对拉姆的妹妹——雷姆的过剩情感。昴之所以能跨越在王都的苦难置身在这里,都多亏了雷姆的牺牲奉献。 现在雷姆的存在,在昴的心中大到足以匹敌爱蜜莉雅。但要将无法化做言语的情感向她的亲姊姊说明,光考量到时间与场合就觉得不合适。 而这一切,都是要在所有人克服这等状况后才要面对的烦恼。 「为了解释同盟,也带菲莉丝去宅邸吧。」 为了顺利化解亲笔信的误会,需要一个库珥修阵营的人。于是决定留下讨伐队大部分的人来当村民的护卫,只带几名主力前往宅邸。 「所以要菲莉丝……那家伙在干嘛?」 在村子里寻找猫耳骑士的踪影,结果发现他在广场一角。旅行商人的龙车都并排在那,菲莉丝正被车主给包围,还在吵架。 「因为隐瞒了魔女教的事,所以可能有人在宣泄不满。」 「啊呜……确实会变那样。抱歉,我过去调解一下。」 听到由里乌斯的推测,昴苦著脸在拉姆厌烦的目光下去到商人那边,一直接介入争执的中心,菲莉丝就显得很安心。 「啊,昴啾……」 「到此为止!在吵什么?说明一下。」 「这些人讲不通啊!都说好几次负责人不是菲莉酱了!」 「对啊,小哥。我们有话要跟你说!」 代替脸颊气嘟嘟的菲莉丝,这次轮到昴被痛骂。颐指气使指著昴的,是旅行商人的代表—叫做凯地的人。 「有话啊……果然是那个吧?」 「那当然!你本来说是驱逐魔兽的时候要我们帮忙村民避难,结果根本就是骗人!现在目的 第四章『阴险狠毒的怠惰』 1 ——意识回到现实时,一开始昴闻到强烈的烧焦味。 像是烤肉烤到焦掉,又像是掉到铁网外烧到焦黑的蔬菜,也像内外全都熟过头而整个烧起来的味道,总而言之光是闻到就叫人不快。 「————」 张开嘴巴想出声,却听不见声音。并非没传到耳膜,而是先前撞击耳膜的音量过大导致的结果。叫做耳鸣的声响在头盖骨里头产生回声,昴只好先把听觉的恢复留待后头处理。 「————」 凭感觉出声,昴仰赖其他五官。眼皮开著,可是视野一片黑,代表视觉也不行了。嗅觉被烧焦味支配,口中的铁锈味很重。还有知道自己成大字形仰躺,大概是躺在泥土上。 「——啊。」 在确认手脚能否活动的期间,自己的声音从耳鸣的缝隙里跑进来。接著耳鸣逐渐远离,开始可以听见自己的声音。于此同时好像听到在体内奔驰的血流声,视野的黑暗也慢慢清晰。 五官的感觉恢复了。视力和听力都回来了,可以感知世界了。然后—— 「——!!——唔!——呃!!」 听觉复活的同时,闯进耳内的是某人逼迫的怒吼。鬼气逼人的某人的声音,小孩哭泣的声音,惨叫,屋子烧起来的气味。——转眼间,思考沸腾。 「——!搞什么!?」 最慢恢复的思考力复活了,撑起上半身的昴环顾周围。全身虽然都在闹烫伤和擦伤,但眼前的光景却让自己忘了这些痛楚。 ——昴的眼前是烧起来的龙车残骸,以及许多地龙的尸体。 「刚刚、爆炸……」 眼前的光景让不久前的记忆复苏,昴正确掌握住发生什么事。 爆炸,没错,是爆炸。那强大的破坏威力只能用爆炸来形容。 威力有多强,光看排成一列的龙车被整个炸毁、阿拉姆村某一处的地形完全改变就能得知。靠著广场的民宅被爆炸牵连,火舌吞噬已经看惯的风景。 散乱在旁的焦黑物体,是龙车的残骸和地龙的一部份尸首吧。因为看不出原形,所以分不出是有机物还是无机物。但是,侵犯鼻腔的浓浓焦肉味,绝对来自于爆炸的牺牲品地龙。 连地龙都不留痕迹地消逝,为这光景战栗的同时,昴咬牙切齿道: 「依亚!出来,依亚!你在吧!」 昴拍打胸膛拼命呼唤,红色准精灵立刻回应。出现在眼前的红光每次出场都不说话,只用无声的热度主张自己的存在。 ——爆炸的瞬间,昴记得是依亚开启的障壁保护了自己。 要是没有准精灵的防护,昴也会跟周围的地龙一样被炸死。可是在龙车里的不只有昴,只有一个人得救根本毫无意义。 「依亚!跟我一起的……菲莉丝呢!?菲莉丝在哪……」 「——在这边啦。」 跪在地上的昴听到微弱的声音,那正是自己在找的人的声音。昴连滚带爬地跑过去。声音是从民宅的残骸底下传来的。 「菲莉丝吗!?你没事吧,菲莉……」 「要说没事……有点难喵。」 昴爬著过去,从黑烟里头找到菲莉丝。 虽然有做出最坏打算,不过看到菲莉丝就安心多了。但是安心之后立刻察觉到异常。菲莉丝没事是很可喜,但也太过平安无事了。 「依亚的障壁赶不上……你用了超强大的魔法防御,是吧?」 「才没那种东西咧。……人家可是死过一遍。」 闭起一只眼睛的菲莉丝,身上完全没有可以称做是伤的地方。跟昴不一样,明明没有准精灵的防护,头发和肌肤却还是乾净无比。 唯一的不同就只有身上穿的不是近卫骑士制服,而是直接用破布裹在身上。布是来自于龙车的车篷,看得出来是急就章的产物。 「你怎么穿成这样……?」 「没办法呀!衣服又不能用治愈魔法再生!不说这了……」 打断昴的疑问,伸出手的菲莉丝用严肃的目光看向别处。追著视线看过去,昴为超乎想像的恶劣状况咂嘴。 很明显是在龙车爆炸、牵连到昴和菲莉丝的时间点发生的事。 ——阿拉姆村在一瞬间,骤变为烈火与武器交错的战场。 「不要退后,压制他们!开出一条路!优先让村民避难!!」 这么吶喊的是在广场另一边,在那儿与来袭者交锋的一名骑士。 广场上包含骑士在内,还有许多人互相推挤,但是大半都是没有武力的村民和商人。讨伐队为了保护他们而围成一个圆形,力抗敌人。 手持模拟十字架的十字剑,全身黑色装束的来袭者——魔女教徒。 「他们是从哪进入村子的……」 「想也知道。——龙车的车斗呀。」 「可恶!」 每样保险都坏自己的事。昴诅咒自己的签运和粗心。 没有对协助避难的旅行商人提出应徵条件,结果让魔女教有机可乘。「魔女教徒到处都是」,昴现在对这句话可说是痛切有感。 ——假如那是大罪司教「怠惰」之一的话,就更不用说了。 「昴啾,现在没有时间沮丧……」 「我知道!避难计画都泡汤了!总而言之,现在先让村民进宅邱——」 只能将被视为下下策的守城战付诸执行。如此判断后,昴看见了。 魔女教徒使出的魔法破坏了骑士的圆阵,对抗的战力崩盘瓦解。黑衣人就这样冲进广场,挥舞十字剑袭向无力抵抗的村民。 「开什么玩笑——!」 短剑反射火焰光芒,眼睛被光芒烙印的昴声嘶力竭地吶喊,可是声音里头没有阻止凶刃的力量,骑士们也都赶不上那些暴行。 保护孩子的母亲,守护妻子的丈夫,站在老人面前的年轻人,十字架就朝他们身上刺过去—— 「亚尔·库拉乌泽利亚——!」 在惨剧发生前咏唱响起,昴同时在空中看到光芒。 诞生在空中的光芒形成漩涡,膨胀的极光转为彩虹倾倒在广场上。 鲜艳的极光画出美丽的曲线,无差别地染上广场里的骑士、村民和魔女教徒。但是接下来产生的效果却是完全两极化。 温柔包覆骑士和村民的彩虹转变成障壁,魔女教徒用短剑刺向彩虹,下一秒就被超乎想像的冲击给弹飞。 踏进广场的魔女教徒,被压倒性的虹光给压制住。 而制造这种状况的,是翩然现身于广场的白衣美男子。 「彩虹的光辉,其美丽任何人都无法遮掩。——这是常世的真理。」 骑士剑直指天空,极光的主人、「最优秀」骑士装模作样地说。 将魔女教徒隔开来,少了跟著昴的依亚以外的五种光晕——准精灵绕著骑士剑,由里乌斯的战果真够格称得上起死回生。 看到这结果,昴边拍手边冲向由里乌斯。 「厉害!干得好,good job!就这个当下可以毫不顾忌地说出有你在真是太好了!」 「这称赞听起来多少还是有点不乾不脆,不过我就收下了。幸好你和菲莉丝都平安无事。」 重新在广场拉起战线的由里乌斯,对跑过来的两人感到安心。但很遗憾的,眼下没有时间让他们为彼此的平安无事而喜悦。 「对不起,旅行商人里头有一名『怠惰』,没能处理好。人家失败了。」 「这是敌人的思虑高出我们的结果,不会有人责备你的。——你和昴进去的龙车爆炸之后,潜入村里的魔女教徒就一哄而出。爆炸和奇袭造成的 受害不小,但伤者全都由堤比和拉姆女士带到宅邸避难了。」 「不过,敌人的数量不少。其实避难并不顺利吧?」 由里乌斯避免把话说白,但我方居于劣势的原因毫无疑问在「怠惰」的权能。那个权能光凭个体就拥有足以改变战局的力量,而对抗的策略就只有昴的眼睛。 而要是没法完成这任务,等待大家的命运只有全灭。 「总而言之,打倒剩下的所有『怠惰』!我来看!由里乌斯,帮我!」 「当然。菲莉丝,你去和避难的同伴会合和治疗伤患。你可是生命线。」 「少了谁都不行。菲莉酱已经不想再眼睁睁看谁死了。」 昴握拳,由里乌斯点头,菲莉丝眨眼。 三人就这样分好彼此的职责,接著立刻散开。昴和由里乌斯负责消灭「怠惰」,菲莉丝则是鼓舞吓坏的村民和骑士,好在宅邸构筑防卫线。 「好啦,站起来!朝著大屋子那边走!快点快点!」 背对菲莉丝勇气十足的声音,昴将注意力投向处处可闻的交战声。跟之前相比战斗声格外激烈,显见魔女教这次是来真的。 「进入村庄的魔女教徒有多少?」 「正确人数不明,不过在袭击途中加入的人也很多。恐怕是剩下的『手指』全都进村了。敌人明显变得很难应付。」 剩下的「手指」据点有三个,每个据点十人的话,那敌人的数量应该有四十人上下。 除了战力相当,负责守备的讨伐队还居于不利的严峻状况。可是,还是有希望。——只要敌人全军都聚集在村子里的话。 「把剩下的三名『怠惰』全都集合起来,一口气取胜的话……啊!?」 在劣势中看到逆转机缘的瞬间,昴正面的天空被整个涂黑。 熊熊燃烧的村庄上头,有无数的黑色手掌散播开来,像要辽蔽整个天空。光是数量就是个恶梦。 「——是『不可视之手』!!」 仰望大叫的昴,让由里乌斯的表情也变得严厉。 但是,就算凝神细看他也看不到同个恶梦,就某种意义来说是幸运的。光是数量就是致命的暴力,看到后内心萎缩也没什么好奇怪的。 「八成,是在手的正下方……!」 昴必须面对的「怠惰」,正在抵抗某人。 那是从直觉而生的确信。 从空中坠落的黑掌,以压倒性的力量击碎树木、屋子和大地。 简直就像发脾气般重复破坏、不断破坏、反覆破坏——那是气到想要杀死敌人才会有的举动。 「快点!威尔海姆先生就在那战斗!」 因为除了昴,能应战「怠惰」的人就只有一个。 2 威尔海姆以超越自己的极限机动力,突破倾注的不可视攻击。 身子朝左右挪动,速度或缓或急,极尽所能后仰空翻,边玩弄边吸引敌人,持续间不容发的攻防战。 被称为「不可视之手」的权能,就算除去看不见这点也是极危险的攻击。变换自如的射程和射角,看不到底的压制力,它的每一击都具备了致死的破坏力。 这些全都是在战斗中无与伦比的优点,「不可视之手」本身就是为了把敌人逼入死地的极致之招。 ——而现在威尔海姆勉强能够应战,不过在于战斗经验的差距。 「所以说,麻烦你钉死在那边吧,魔女教徒——!」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怎么可能怎么可能怎么可能—!竟然可以抗衡到这地步—!!」 站在威尔海姆对面的,是一个修长男性。不自然扭曲脖子和腰杆的姿势,简直就像任人摆布的人偶一样叫人毛骨悚然。 事实上,那名狂人失去了肉体的自由,取而代之的是让权能抓住自己的身体并操纵,但对剑鬼而言那根本不值一提。 只要知道那边的是敌人,是第三名「怠惰」就够了。——包含旅行商人在内,男子丝毫没有要隐瞒身份的意图。 混进昴所准备的保险里,这种阴险兴趣叫人反感。于此同时,威尔海姆还要挂心待在龙车旁边的昴和菲莉丝的安危。不过剑鬼立刻忘记这个在战斗中产生的忧虑,投入在自己的战场中。 并不是没有不安。若不能让菲莉丝平安无事回去,自己就没脸见主子库珥修,不过内心告知没必要去担心。 昴和菲莉丝都能跨越那种程度的窘境,这是对他们的过剩信赖。 「喝啊啊啊啊啊——!! 挥剑切割大地,用飞扬起来的土雨判读看不见的攻击轨道。剑鬼以不寻常的闪躲功夫突破杀意之墙,踏上通往敌人的路径。 没必要担忧昴和菲莉丝。原本自己就只能这么希望。而且自己能做的,从第一次握剑开始就没有改变。 「我的宠爱数量都增加这么多了!这样都还不放弃的执著!信念!身为勤勉使徒,承受不了这敬重的意念!啊啊,啊啊!为了爱!大脑在颤抖抖抖抖—!」 眼睛不一样,脸孔不一样,声音不一样——但是被疯狂侵蚀的面貌相同。 即使姿态容貌是别人,「怠惰」依旧对威尔海姆很执著。所以威尔海姆吸引令人生厌的关心,远离战场,独自面对大罪司教。 能够挺身面对那股疯狂的,以现有的战力来说就只有自己。将被害程度抑制到最小,还要绊住他的脚步的人就只有自己。 瞪著眼前发疯的男子,威尔海姆提升踏步的速度,拋下紧追不放、攻击不断的不可视攻击,如箭矢般急驰。 「————」 丝毫不介意倾盆土雨,「怠惰」盲目重复不可视攻击,简直就像只会这招。不单只有疯狂,连战术都相同。当然,下场也一样。 「——呃!!一—!!一—!!」 狂人在喊什么,但是笔直奔驰的威尔海姆没听到。他削下无用之物,化身为一把剑,为了以钢铁斩杀邪恶而勇猛直前。 越是靠近,墙壁当然越是增加。尽管擦伤数量增加,体内带著锐利热度的威尔海姆还是架剑一闪。 大地被纵向切割,狂人的姿势歪斜。剑尖朝著他的正中心穿透。 「——到手!」 剑刃没有碰到丝毫抵抗,剑鬼凭藉无数次收割性命的手感确认成功。 宝剑贯穿狂人的左胸,将心脏彻底破坏。就算菲莉丝在也无法挽回的死亡,不由分说地将他推进生命的结束。 「……你,果然,」 剑刃贯穿到背部,免于当场死亡的狂人吐血,像是不知道发生什么事。濒死之人的最后妄言,让威尔海姆准备拔剑舍弃狂人。 狂人却在他的耳边,说: 「专注在看不见的手,却疏于看得见的东西……真是怠惰呢?」 「————」 一瞬间,思考产生偏斜。 试图思考这句话的意思,使得剑鬼的战意出现不必要的空隙。 然后,靠向威尔海姆的狂人用颤抖的手举起短剑,接著毫不犹豫地插进自己的左眼。 剑尖从眼窝侵入头盖骨,搅拌大脑,断绝自身的呼吸。 「什—— 被自残之刃吸引目光的瞬间,光芒膨胀— 3 弯过崩塌民宅的屋角,冲到被破坏的通道时,地面摇晃了。 「————」 传到脚下的冲击,和穿透空气的震波叫人窒息。然后是迟来的爆炸气浪和火焰,从正面扫向冲过来的昴。 「哦啊——」 「待在原地不要动!亚萝!依库!」 昴硬生生停住,面前的由里乌斯举起手,绿色和黄色精 灵回应呼唤绽放光芒。 产生的是风之刃和掀起土石做出的防护罩。风刃切割正面逼近的热浪,土石障壁坚固地反弹爆炸碎裂物,保护两人免受爆炸余威所害。 「发生什么事!?」 「不知道。不过在爆炸前,我看到路上有人影……」 也不管爆炸的余波是否减轻,两人跨越坍塌的土墙直入爆炸中心。承受爆炸冲击的周围惨不忍睹,砖瓦房屋连地基都被炸飞。当然,爆炸正中心的地面就像火山口一样,凄痛地游说威力。 然后,看到倒在爆炸区正中央的身影,昴的喉头一冻。 「威尔海姆先生……!?」 颤抖出声,连忙跑过去,白发老剑士像蹲著一样倒地。他全身因近距离承受爆炸气浪和火焰而受重伤,但四肢都还连在身上才叫人觉得不可思议。 脸上的黑色脏一污,分不出是血还是烧伤。不过还有一口气。确认这点后,昴放心吐出长长的一口气。 「不过,这样下去绝对不妙!不赶快带到菲莉丝那边不行……」 「——但是,事情看来不会那么顺利。」 昴单膝跪地想要扶威尔海姆起来,但身旁的由里乌斯却这么说。从这句话里感受到警戒和急迫,昴抬起头。 由里乌斯摇晃骑士剑的前端,牵制周围。会这么做的理由很单纯,敌人不只从一个方向,而是从多方逼近。 从四方各出现一名手持十字剑的魔女教徒。但最大的问题不在那,而是跟著四人现身、脱下帽兜的那个人。 ——焦褐色短发的小个头女性。 她赤手空拳,站姿看起来毫无防备,但她才是最该警戒的对象。她充血的双眼和拔去咬著的手指甲的自残行为就是铁证。 继贝特鲁吉乌斯、女狂人、凯地之后的第四名「怠惰」大罪司教。 女子咬住右手拇指指甲,扭动手腕剥去指甲。看到淌血裸肉的模样,昴在厌恶和痛心疾首下皱起脸。 「在这个节骨眼接二连三一直来……你们到底有多少人啊,混帐!」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你还活著?都受到那样的毒手为什么还活著!为什么不屈服在我的勤勉之下!」 「那是我要说的话!这场闹剧也该结束了!你们是想接关几次啊!到底是对我们有什么深仇大恨!?」 这点恐怕是彼此彼此吧。双方互相叫骂,昴和女子交换憎恨和敌意。这时,怀中的威尔海姆动了。 可能是对外部刺激有反应,剑鬼意识没有恢复,只是微微动唇。看他痛苦吐气更增添自己对敌人的怒火,但那模样又叫昴毛骨悚然。 简直就像在无意识中也要传达什么的样子—— 「威尔海姆先生?」 「同、样的……人……法……」 细微到快要消失的声音根本听不清楚。然而,魔女教徒可没慈悲到让昴重听一遍。 女子用失去指甲的手指指向抱著威尔海姆跪地的昴,怒吼。 「还有你!只要干掉怠惰的你和勤勉的你!事情就稳如磐石!分出胜负!在应该结束之时结束!所以在这牺牲!牺牲吧!!」 口沫横飞地赐死,女子同时把手伸进自己的法衣,可是却没找到目标物。她抽出手,用力咬牙到牙齿要裂开的地步。昴对这愤怒和后悔的表情以及动作心里有底,灵光一闪的他理解到自己应做的职责。 四面有魔女教徒,我方有重伤的威尔海姆和疲劳的由里乌斯。再来就是第四名「怠惰」,还有已经无法充当诱饵的菜月·昴。 但是,就算不能担任魔女教侦测器,还是有办得到的事。 「——由里乌斯,你能在保护威尔海姆先生的情况下,和『怠惰』以外的人战斗吗?」 「——昴?」 只用视线看过去,由里乌斯对昴的提问微微皱眉。不过现在没空详细说明。昴看向他的黄色瞳孔,重问一遍。 「办得到吗?如果你可以……那我也要去做我办得到的事。」 「————」 「现在,我只能仰赖你。如果你也有那个意思……就托付给我吧。」 「托付什么?」 由里乌斯问。那还用说。昴指向「怠惰」。 「那个笨蛋是我的。我的战斗,关系到你的性命。相对的,你的战斗也关系到我的性命。——所以说,要放手一搏吗?」 主动单挑大罪司教「怠惰」,昴朝唯一的同伴由里乌斯宣告自己的觉悟。听到这番话,由里乌斯拔剑。 沉默和犹豫一秒,闭目又睁眼的由里乌斯架剑。 「这边若不答应,就是骑士之耻。」 「很好——!!」 不利要素并没有消除,也知道这是有勇无谋之举。不过昴的战斗一向如此,所以这次也只能走在情势不利与有勇无谋的绳索上,蒙著眼睛往前冲。 轻轻放下威尔海姆,昴把手伸进自己衣服里。魔女教徒虽然慢慢缩小包围网,但只有「怠惰」动都不动。并不是小看昴他们,而是对她来说,射程这字词毫无意义。 不过那终究是以菜月·昴以外的人为对手的情况。 「来吧,差不多该结束了!为了最重要的爱!比万事万物都尊贵的爱!在我们勤勉回报宠爱之前!牺牲奉献,诞生你有生以来的价值……」 「喂,女版贝特鲁吉乌斯。——看好。」 呼唤疯狂的「怠惰」,昴小声吐气,然后手伸出衣服。 ——伸出衣服的手上握著一本黑色封面的书。 是昴从贝特鲁吉乌斯·罗曼尼康帝的遗体上回收的福音书—— 「你在找的是这个吧?你最喜欢的魔女大人送的东西。」 「——你这小偷!!果然是你拿走的!」 凝然瞪大双眼的「怠惰」,看到昴手中的福音书后尖叫。 ——女子方才搜索衣服的举动,让昴注意到不对劲,进而察觉。 同样的举动,第二个「怠惰」也做过。搜索应该在衣服里的东西的手势,找不到的焦虑,东西被抢的憎恨。这些行为全都出自这本书。 「会去挖被埋起来的贝特鲁吉乌斯的尸体,也是为了要取回福音书。不惜破坏坟墓也要拿回去,你是文字中毒吗?」 「闭嘴!少胡言乱语!现在立刻把那本书……」 「不要那么大声。太生气的话又会那个哟。——大脑在颤抖。」 「——哼!去死吧!!」 中了挑衅和煽动,她眼中除了昴以外没有其他人。 「怠惰」的怒气爆发,女子脚下的影子膨胀,在头顶分裂成无数群体,像要覆盖天空的漆黑手掌一齐将手指伸向昴。 但是如果要杀昴,那她做错了。 「我的宠爱!吾爱的显现!屈服在这之前吧,背德者——!」 「怠惰」大叫,黑色手臂如雪崩压境。那是破坏的显现,眼前宛如海啸的压迫感冲向昴。 只是,这一切除了昴以外都没人看得见。而且对昴来说,她的攻击实在太显而易见了。 「嘿、呀——!」 魔手有无数只,但动作很慢。看过超人勉强应付魔手的战斗后,对昴来说魔手根本慢到可以停苍蝇。说得太过头了。是不能停苍蝇,但绝非无法躲过。 猛然逼近的整群「不可视之手」,昴绕了一大圈将之闪过。如果是剑鬼的话就会在魔手之间穿越而行,但那惊险特技昴做不来,只能用体力来弥补。 虽然有压制「面」的能力,却没法针对「点」做攻击。无敌的权能也要看使用者,否则也只是被糟蹋而已。 「我的权能……!? 既然如此,还有信徒们的手——」 「——很遗憾,我被委托毁掉这个选项。」 等欠缺冷静、察觉失态的女子命令部下时,已经太迟了。 由里乌斯的剑袭向魔女教徒,巧妙地妨碍他们追击昴。甚至有一名位在昴逃跑方向的教徒,被魔手波浪给吞没而凄惨四散。 「唉呀唉呀唉呀!?自相残杀?连同伴都不放过?那不是无能大坏蛋才会做的吗!?」 「咕……嘎、啊呜……!竟然敢竟然敢竟然敢竟然敢竟然敢—!毁谤爱的信徒——!」 「是你自己杀掉的好意思在那边吠!视野太狭窄啦!你是『怠惰』吗—!?」 昴竖起中指,把「怠惰」爱讲的台词重新改编过后回敬给对方。 如他所料,女子气到出不了声,激动地朝逃跑的昴追过去。 「——由里乌斯!我这边会想办法!你那边也是!」 「真是含糊的指示呢。不过,了解了。」 昴举拳大喊,由里乌斯也朝空中闪过骑士剑。 将彼此的战场交托给对方,两人将战线一分为二。 由里乌斯负责照料受伤的威尔海姆和应对三名魔女教徒,昴负责愤怒发狂的「怠惰」一人——以人尽其才的方式战斗。 赢不了魔女教徒的昴,唯一有胜算的就是大罪司教。 「待会见啦!!」 「祝君好运——!」 发誓会再见面后,昴就扔下由里乌斯离开战场。宛如浪涛的魔手流过大地,却碰不到看得见的昴。昴跨越、跳起来闪过。 「站住、站住、站住站住站住站住站住!卑鄙愚蠢、岂有此理的家伙——!」 以多人为对手的由里乌斯开始交战,昴则是吸引狂人离开现场。 就像威尔海姆那样,为了把「怠惰」诱导至不会牵连到其他人的地方,昴按著快要破裂的心脏,全力奔驰。 内心有个目的地。不能说到达那边就算胜利,可是抵达那里的话就争取到了掌握胜机的时间。为此,昴朝著那边奔跑、奔驰。 「——!才不会、让你碰到啦!技术很差欸,你这家伙!」 追在昴身后的狂人也用自己的脚在走路,但是速度很慢。而且不知为何,她还同时张开无数的「不可视之手」,所以攻击都散了。多亏她滥用能力,昴才能边跑边勉强回避。 手的数量多达六、七十只,在目前遇过的「怠惰」里头是最多的。不过在使用层面上技术却最为劣等,反差极大。 这样看来,第一号「怠惰」贝特鲁吉乌斯是最能善用权能的人吧。 「果然贝特鲁吉乌斯才是主怠惰……随便啦!」 考察留待之后。管「怠惰」的本体怎样,只要全灭就得了。现在没心思去想其他事。既然敌人状态并非万全,那就正中昴的下陵。 转弯,穿越通道,再转一次弯,冲出去。 「到了——!不过……」 抵达目的地后,昴看向周围。处处都有战斗痕迹,倒地的人也不只一、两个。其中除了魔女教徒,还有骑士和兽人的身影,让昴自责能力不足。 闭上眼睛,扼杀情感。朝旁边跳开,躲过紧接著敲过来的魔手。大地裂开,烟尘飞扬。后方是正在喘气、煮沸恨意的「怠惰」。 她身后的手数量减少很多,现在大概只剩下二十只左右。 「有在学习呢,没用完啊。」 「光察觉到这点就要感谢!但是,你的逃跑也到此为止了!还是说,你还有什么反抗的招术!?」 「反抗的招术啊……」 在这边断句,昴眨眨眼,视线投向狂人的背后—— 但是,为了隐藏偏移视线之举,他立刻大无畏地笑著说: 「——爱与勇气吧!」 昴舔唇,朝著摊开双手、面露杀意的狂人大吼。这话让「怠惰」惊愕不已,不过她接著用令人讨厌的抽动声开始耻笑。 「很好!那样的话,就用你的爱!挑战看看我的宠爱吧!!」 「是爱与勇气啦!」 深呼吸,从弯曲膝盖的姿势像跳起来一样站起,接著身体弹射出去。原本拼命逃跑的人,这次朝女子直直前进像要冲进她怀里。没想到对方会蠢到撞过来吧,「怠惰」凝然注视,然后马上气得七窍生烟。 「这是爱!?这种程度的觉悟是爱!?一点创意都没有,直直地跑过来就是你的爱的话,多么无谋!无力!愚蠢!亦即怠惰—!」 「哦哦哦哦——!」 像要盖过女子被失望驱使的叫喊,昴从丹田深处发出吼叫。 嘶吼到喉咙沙哑,用「爱」大喊,呼唤「勇气」。 「那么你的怠惰,就以死抵偿——」 「就是现在,帕特拉修——!!」 「——!你说、什么——!?」 惊愕之声才到一半,就被冲击给中断。 骄傲自满的「怠惰」,矮小的身躯被从旁边撞过来的地龙给顶飞。数百公斤的身躯直接撞击毫无防备的女子,使得她整个人像树叶一样飞起来。 「————」 女子就这样摔在广场的地面后弹起,身体滚动,撞进半毁的屋子里。先是窗户玻璃的破裂声,接著耐不住撞击的屋子崩塌,扬起烟尘。 这一击超乎想像,昴扑向漆黑地龙脖子摩擦它脸颊。 「干得好,时间点抓得好!你真是太优秀了,帕特拉修!」 「————」 昴尽情称赞的态度,让帕特拉修扬起头高声呜叫。 诱导女子回到一开始的广场后,昴为了方便逃走而寻找帕特拉修。但是回到广场后都没看到它,预期之外的状况原本让内心都快被焦躁感给烧成焦炭了—— 「你绕到那家伙后面的时候,真的就像鬼上身呢。」 转身回头,结果在「怠惰」后面发现地龙的那瞬间,心脏真的差点跳出来。 最后,连讲好都不用,就跟地龙使出合作技,完美地击败敌人。一切都是将爱与勇气托付给希望的结果——只不过爱的注音写作「故弄玄虚」,勇气是「援军」。 「要是这样就分出胜负的话,再来就轻松多了……」 跨上帕特拉修的背,昴瞪视「怠惰」撞进去的房屋残骸。假如她就这样被破砖残瓦给压死的话,那不管是对心情还是事态的发展都相当有利。 但是——当然没那种好事。 「……我太妄自尊大了。」 瓦砾山崩塌,被压在残骸下方的无数影子一口气涌出。蠢动的漆黑之手像触手一样蠕动,娇小的身影从整坨黑块中浮现。 那是半死不活的染血疯狂女子。 头部受到的撕裂伤淌著大量鲜血,被碎玻璃刺进的左眼整个烂掉,被卷入房屋崩塌的右半身整片血红,细瘦的手脚是否还能运作叫人存疑。她的模样,毫无疑问是满身疮痍。 ——尽管如此,她的表情和右眼却带著前所未有的朝气与疯狂。 「你……没错,你确实是勤勉之人。没错,你很勤勉!到了这里都到这等地步,面对利用一切挑战自己的敌人,我多么大意!堕落!粗心!认识不足!自大过了头!啊啊,我正是怠惰!」 「————」 态度和发言本身,全都跟之前的狂人如出一辙。就算想法焕然一新,只要使出的攻击和战术没有极端改变的话,那我方对应的方式也相同。 骑上帕特拉修,用超越自己跑步的速度的话就能轻易甩掉她。 争取时间,昴也想使出决定性的手段打倒「怠惰」。——彼此欠缺王牌,这场战斗端看谁可以率先打上休止符。 但是,面对昴这样的觉悟,女子凄惨一笑。 「你看得见我的宠爱,我应该先接纳这点。不认同这点,执著唯一之爱,结果就是沦落成怠惰,那对我来说是最大最坏的不道德……所以,假如是真的。」 「……王八蛋。」 喃喃自语的狂人,策动无数魔手朝天高举。眼见这光景,昴隐藏因战栗而瑟缩的心,吐出脏话。 眼前,女子制造的众多黑手,全都抓著屋子垮掉后的残骸—— 「——真是最佳解答,可恶!」 气愤填膺地说完,暴力就来了。 ——被投掷的瓦砾残骸成了散弹,一口气朝昴轰下。 4 「怠惰」所想到的对昴最佳解答,就是不用「不可视之手」。 讲得清楚一点,就是放弃用「不可视之手」直接攻击,把魔手作为间接攻击的手段即可。「不可视之手」本身的攻击速度,比普通人挥拳揍过来的速度慢一点,所以就算数量多,只要拼命闪躲也不是躲不掉。 但是,假如是魔手抓东西扔过来,那速度就不是魔手可比拟的。 单就臂力就已超越常人,投掷的球速甚至凌驾大联盟投手。 而且投掷的东西至少都有人头那么大——命中的话就意味著死亡。 「帕特拉修!离开村庄进入森林!没有掩蔽物的话会死的!」 「————」 昴用力抓著帕特拉修的脖子到勒住的地步,发出指示的同时地龙已在加速。恐怕是在听到命令前就先自行下判断,而它冲进森林里的判断是正确的。 破成碎片的砖造房屋,在漆黑手掌中成了上等的杀人兵器。所幸投掷者没有技术可言,所以准头很差。虽然差,但事实却是砖瓦如雨洒落。要是被乱射的子弹给打中的话就用不著决胜负了。 「————」 一声巨响,穿过身侧的瓦砾扫倒树木。才刚冲进森林,后方的大地就炸开来。在地面弹跳的砖瓦像炮弹一样滚动,森林入口转瞬间就变为野火燎原。破坏,冲击,破坏,冲击,轮流攻过来。 「咕、哦哦哦哦!」 低著头,尽可能缩小命中范围。只能抓著帕特拉修的昴,目前没其他事可做。瓦砾擦过地龙的黑色表皮,刮下硬鳞制造流血。但是帕特拉修的速度没有变慢,连惨叫都没有。 跑在路况恶劣的窄道上,却跟之前听说的一样毫无状况地继续急驰。帕特拉修超乎想像的活跃,拯救了陷入绝境的昴。但是就跟字面一样,只是被背著是无法结束的。 转动脖子看向后方,将追过来的狂人动作烙印在眼底。不管是要重整态势还是找到新战法,都得要判读她的动向。哪怕是跟不上帕特拉修,都会让她可爱一点—— 「——干!这也是最佳解答呢!」 「没错没错没错没错没错没错没错没错没错没——错——!!」 昴骂的脏话,被重复的恶意之声从上方盖过。是如字面的意思,真的从正上方——超越森林树木的高度所发出的狂叫给盖过。 女子现在置身在比森林还高的地方。 浑身是伤的身体抱著膝盖坐下,龟缩起来的姿势就是俗称体育座的坐姿。女子就著这姿势,让身体被「不可视之手」抓起来拋向天空——就像玩丢沙包一样,只是她让不同的手接二连三地扔自己好追踪昴。 这种不讲求体面的速度快得异于寻常。即使在森林里,帕特拉修的奔驰速度依旧超过六十公里。可是按照人类大炮的要诀飞行的「怠惰」,不看投掷精准度和直线移动这两点的话,时速绝对超过一百公里。 虽然乱来,却使得彼此无法拉开距离。 要是一直维持被人从上方俯视的状态,铁定会被当成靶子狙击。话虽如此,昴又没有法子可以碰到移动到高空的狂人。 「不能回村子。绝对不能带著这玩意回去。」 而且要是跟魔女教徒会合,反而对昴不利。一旦被逼到这等地步,对上「怠惰」时在彼此的适性上能居于优势的只有昴而已。 「不过,这样下去再过不久绝对会被打——」 「————」 那一瞬间,刚好是在讲到「再过不久」的时候。 扔过来的碎片——瓦砾块直击帕特拉修的头部,把罩住它头部的地龙专用头盔给打飞。帕特拉修跑步的姿势大大一歪,头部出血。昴压抑惨叫抓紧他,拼了命地拉紧快要甩出去的缰绳。 「帕特拉修——!!」 吶喊成不了力量。虽然没法成为力量,但却发生戏剧性的场面:帕特拉修脚踏地面,拒绝摔倒。只有这份骨气值得十二万分赞赏。但是瓦砾继续飞过来,血也一直在流,根本就没有胜算—— 「好不容易都忍到这了,就算继续进到森林深处……」 持续消耗战的话情况只会恶化,但若不争取时间,那连反击的机会都看不到。可是,刚刚的伤已经在为帕特拉修宣告倒数计时。之前使过的伎俩不能期望奏效,如果要出主意,就得在这个当下灵光一闪才行。 但是,之前都没那么好的事了,现在也不可能—— 「——刚刚的是!」 对事态的不讲理愤怒咬唇的瞬间,昴在通过的森林景色中看到不对劲。在意那是什么,然后情报浮现的那剎那,他拉扯缰绳。 如果那跟昴的记忆相同,就有赌上一把的价值。现在就只能紧紧咬著那点,作为通往胜利的手段。 「帕特拉修,往左!」 「————」 流血的帕特拉修用黄色瞳孔回望下指示的昴。那是在确认昴是否正常,询问他这样真的好吗。 会被这样问是正常的。但既然维持正常就得不到胜机,那会疯掉也是必然。 大幅拉扯缰绳,不容分说地牵引爱龙的下巴。 「就是这样!帕特拉修,追著森林的光吧!!」 昴大喊,再度下重复的指令。帕特拉修瞪著前方,眼神和脚步的迷惘都消失,看样子是尊重昴的判断。它确实把命交给了昴。 地龙之脚像挖地一样刺进地面,紧急煞车转换方向。「除风加持」消失,昴咬紧牙根忍住要被甩下龙背的久违向心力。忍耐再忍耐,忍到最后再度加速,朝向左方,一口气冲下陡坡。 「不管你想逃到哪,我都不会让你逃走的!」 狂人没有看丢紧急转向并下滑的他们。她改变瓦砾的投掷角度,改变破坏森林的方位后继续跟下去。翠绿的树木弹跳起来,被抓住后拿来再利用。破坏就这样传染散播,「死亡」迫近到正后方。 「————」 即使破坏的奔流追在背后,昴还是在追随掠过视野角落的光芒——可能真的会成为光明的某物,然后向帕特拉修下指示。 地龙忽左忽右地跑,虽然没法拉开距离,但至少让人瞄不准。高速跑在斜坡上,负伤的身躯究竟吃了多少苦,光想就对帕特拉修永远抬不起头来。 「都要死了,还一直逃一直逃一直逃!逃避的尽头究竟有什么!你的行径只是拖延时间……不!万万不可!」 「怠惰」从正上方俯瞰不断逃跑的昴,不过说到这边时就中断了,还把手指刺进溃烂的左眼像在警惕自己。 她就这样挖肉,让血再度流淌,然后挤出似抱怨似欢喜的声音。 「不可有大意和自大之心。不能推翻的结果,除了带来死亡,还让我头一次能和怀疑、因果、妄想做诀别!」 用自残来断绝疏忽大意的「怠惰」,没有放慢攻击速度继续投掷。 大地炸开,瓦砾扫过空气,肩膀被碎片擦过后骨头倾轧作响。仰头憋住惨 叫,呻吟忍住剧烈痛楚。怎么能比帕特拉修先叫出声呢。 但是逃亡戏码,也终于要划下句点。 「嘎——!」 冲击沿著大地传播,脚下的踏足地消失。紧接著,地龙的身躯浮在空中。 注意到时昴根本没时间惨叫,而是顺著急驰的姿势在空中翻转,继续抓著缰绳挥舞,直到坠在泥土上,全身剧烈撞击地面。 「啊、咕……!」 身子翻滚,在滚动的力道于斜坡下方停止时,昴已经失去分辨上下左右的感觉。 全身无一处不痛,但奇迹似地没受到致命伤。手脚四肢都还能动,也不觉得脖子有扭断。 只不过这个幸运,就只是将死亡时间稍微延后一点。 「终于……结束的时刻到来了。」 「————」 仰躺倒地的昴,视野里映照著从空中落下的「怠惰」。 著地的女子解开运送自己的魔手,站在一动也不能动的昴身旁。然后染血的样貌心满意足地嗤笑,伸出被压扁的手。 「好啦,把我的『福音』还来。那不是你能拿的东西。」 「福、音……」 用沙哑声低喃的昴顺应女子的要求,伸手入怀中。手指有碰到书皮的感觉。被追杀成那样却还没掉,真的很侥幸。 「想要的话……就去、拿呀……!」 抽出抓住的书本,扔进草丛做垂死挣扎。甩动伸出的手,女子边张合拳头边叹息。 「在讲究对宠爱的态度之前,你连保管别人物品的资格都没有。」 女子摇头叹气的话让昴呛咳不已。对人失望咧。想都没想到这个狂人会讲常识和道理。 她直接走向被昴扔出去的书。昴趁机转动脖子,寻找倒地的帕特拉修。找到了,虽然看起来呼吸困难,但它平安无事。 而且,位置也很理想。 「啊啊,我的爱之引导,宠爱的证明……!终于回到我手中……感激不尽!」 毫不理会昴的感慨,女子把拿回来的「福音」抱在胸口,泪眼婆娑。狂人抱著爱的实体化之书后,转过头来朝著濒死的昴狂笑。 「可以称你英勇和顽强!你,和你的地龙做足了抵抗,都很勤勉!为嘉许你的行径,由我送你慈悲!」 「……慈悲?」 「没错!慈悲!有什么遗言,我会烙在灵魂上永远不忘,永远留下来!好啦,说吧!」 这个狂人不只会对人失望,还会同情英勇作战的对手,真叫人吃惊。一定是因为拿回书了,胜利又在眼前,所以才能这么从容,不过依旧是令人意外的一面。 而昴就抓紧这个狂人展露慈悲的机会,举起手来。 扔福音书的是右手,现在举起的是左手,里头握著一个东西。 「你知道这是什么吗?」 一问,「怠惰」就一脸狐疑。明明是要遗言却得到奇怪的问题,但女子还是观察昴的掌中之物。左手上的是尺寸小到可以捏在掌心的魔石。 散发白光的魔石,是可以成为王牌的一击必杀武器——才不是那样。单凭这一颗不具有改变战局的力量。要说的话,森林里头还有其他跟这一样的东西。 手中的魔石只是其中的一颗,本来不是在这里的。 「那是……」 「设结界用的魔石啦。森林里头的树到处都有镶嵌,你没发现吗?」 「————」 沉默是因为没发现,还是因为无法理解昴的话呢? 不管是哪个都没差,因为准备作业已结束。 「你,到底在说——」 看到生命即将结束的昴还摆出这种姿态,女子觉得可疑,顺从疑惑伸出手。 就在手要碰到前,陷阱发动了。 「——!! 察觉到有什么的气息,女子肩膀一震,想要立刻转身。 但是来不及了。 ——冲破森林飞奔而出的魔犬,獠牙从后方穿进女子的脖子。 5 昴曾怀疑过,而且其可能性连在行军时都曾掠过脑海。 而这想法到达最高潮,是在由里乌斯和菲莉丝听到宅邸和村庄周边是魔兽群居地,露出自己是不是听错的表情时。 对所有的生命而言,魔兽的存在都只是敌对情绪的团块。其恐怖甚至沁入跨越白鲸战的昴的身心。但是,同时也就想到。 白鲸也好,森林里的魔犬沃尔加姆也罢,都厌恶昴的体质并视为敌人。假如这样,那把昴当作同伴的魔女教徒不也具备了同样的条件吗? ——而这想法,就在眼前得到证实。 「嘎、啊啊啊啊呜!」 在被穿刺的剧痛和冲击下,狂人一脸不知发生何事的表情,尖叫。 牙齿刺进颈项,个头矮小的女子止不住魔犬飞扑的势头。有著黑色体毛的魔犬很大只,跟女子相比,体格差距就像大人与小孩。 被咬的女子跟著魔兽的嘴巴上下甩动,敲击地面无数次。然后魔犬就这么按倒虚脱无力的女子,拔出牙齿,准备给予致命一击。 张开的嘴巴,这次瞄准女子的咽喉。是要将她断气,还是打算食用,抑或者只是不厌其烦的杀戮本能作祟,昴不明其用意。 虽然不知道,但狂人可没打算被乖乖杀掉。 「不过是畜生……!『不可视之手』——!」 被按倒在地面的女子大叫,剎那间蠢动的影子变成魔手横扫魔犬。 吃了不可视的一击,魔犬顿时发出像幼犬的哀嚎并滚飞出去,但是又立刻重新站好,为了重新撕裂猎物而再度咆哮—— 「——慢著!到此为止!」 可是它的攻势,却被手持结界石的昴介入阻止。 跳起来的魔兽呻吟,含恨地瞪著昴手中的白色魔石。石头里的力量究竟有多大的强制力,竟然让魔兽步步后退。 昴和狂人两人,对魔犬来说是最不想错过的组合。 即使如此,魔犬依旧没有扑过来,而是抖著牙齿呻吟,流著口水往后飞跃,就这样混进树丛里,脚步声逐渐远离。 魔兽并不是放过两人,恐怕是在等人放掉结界石。 看著魔兽离开,昴长长吐出一口气后回过头,俯视狂人。之所以不让沃尔加姆给她最后一击,并非是动了感情。 而是判断没那必要,这从女子的内脏已经从破掉的肚皮裸露出来就能知道。 「竟然、有……这种事。没想到、是魔兽的……」 「你调查不够喔。这一带是魔兽的群居地,只是用结界隔开来罢了。」 脖子后方被咬,浑身致命伤的女子已经无法动弹。可能连眼睛都看不到了吧,失去光彩的眼睛也没转向昴那边。 这个结果不能说是作战胜利。只是灵光一闪和偶发要素配合,在九死一生下拾得的胜利。其实没想到结下孽缘的沃尔加姆竟会在这种场合出现。 「再来就是扫荡全灭了……罗兹瓦尔那家伙。」 痛骂隐瞒太多事情的后盾后,昴蹲在浴血濒死的女子身旁,捡起掉在她旁边的福音书,收回怀里。 就算昴诱饵作战不管用了,还可以利用这本书继续钓鱼。其威力已经从跟这女的战斗里充分感受到了。 「凯地变怎样是不知道啦,但手指再多也只剩两根……宰了他们。」 「没、没、没……」 「你是想说没用还是没可能?你们很多人都被我撂倒啰,稍微学习进步一点吧。是说跟你讲了也没用。」 「————」 听到昴的话,濒死女子扭曲嘴唇。逆流的血液没有停,从嘴角流出 ,女子以凄惨的形貌对著死亡微笑。 看她那样子,昴感受到最大等级的冷颤。 并非处在危机状态,而是对本能嫌恶、难以接受的存在起了直觉性冷颤。 「你、现在……先拿著……反正、一定……」 「————」 「——爱会被拿回去的。」 只有最后这句话非常清晰,女子的笑容瓦解,生命迹象停止。这是货真价实的死亡,无法挽回的结束。 第四名,又或者第三名「怠惰」的死,昴都亲眼看到最后。 「可恶……这家伙到底想说什么?」 昴俯视女子,粗鲁地抓自己的脑袋。嘴巴很乾,这跟紧张和焦躁无关,昴亦自觉脉搏变得异常之快。 昴头一次没有借用他人之手,在战斗中使他人死亡。这事实让双膝微微颤抖。他用力咬牙,长长吐一口气。 女子直到死前,都还对昴留下诅咒。那还是没法立刻解开的诅咒。 「……就算打倒一人,还是有剩下的『怠惰』。不能在这停下脚步。」 挥别犹豫,目光离开尸体,跑向帕特拉修。在地面剧烈滚动使得地龙全身负伤无数,光外表就满目疮痍。 可是一察觉到昴接近,地龙也立刻坚强地站起。 「对不起,帕特拉修。其实我很想让你休息,可是我还需要你。」 「————」 被宣告还得勉强行动的帕特拉修,默默地转身背对昴回应他。这半天、这几个小时里不知道欠了这头地龙多少恩情。昴跨上她的背。 拉起缰绳,命令失去头盔的地龙回到村庄。手中的结界石还热热的,持续警惕著魔兽。 现在,魔犬八成待在树丛里看著这边吧。但没关系。一人一龙开始奔驰。 「剩下的『怠惰』,大罪司教的手指……大概还有一根!」 村里的战斗炽烈难分时,昴和由里乌斯有赶往「不可视之手」的根部。 后来那里爆炸,还在爆炸中心找到倒地的威尔海姆。在那之前,跟那个「怠惰」作战的一定是威尔海姆。剑鬼一定打倒那家伙了。 昴推测那场爆炸就跟龙车爆炸一样,是用凯地的持有品造成的。而被剑鬼打倒的凯地,为了带人上路而自爆。 如果真是这样,那剩下的那根手指——应该就是最后的「怠惰」。 「只要收拾掉那家伙,再来就是清空魔女教徒,这样我们就赢了——!」 已经可以看到确切的胜利之路。但是,跟那光明相反,昴的心里越来越著急。 为了避开狂人的攻击,所以逃到森林非常深的地方。现在应该还在战斗的村庄好远,冲上斜坡的每一分每一秒都叫人心急。 「——唔!?可恶!果然出来了!!」 咬牙瞪天的昴见到那光景,忍不住喊出超越想像的愤怒和焦躁。 眼前,森林后方的天空又伸出黑色手臂。方位在村庄,距离还很远,所以昴的叫声传不到被那只手瞄准的人那儿。 一旦那个往下挥,又会有人死掉。可能是骑士,或者是兽人,甚或是村民。 ——昴所认识的某个人将会殒命。 发出不成声的叫喊后,昴祈求黑色魔手突然消失。 像要呼应昴的悲伤,浑身是伤的帕特拉修提升速度,飞也似地跨过斜坡,突破森林,冲进刚刚即将被蹂躏的村庄。 「——『怠惰』!!」 冲进去后,昴声嘶力竭地吶喊。 村庄被破坏的痕迹扩大,处处都倒著人类的尸体。在火势窜升、夹杂哭声和干戈声的世界里,立刻就发现狂人的身影。 第五名狂人是秃头消瘦的中年男子,正狂抓染血的脸放声大笑。 「————」 昴直觉对方就是最后一人。彷佛被他的确信给牵引,狂人回过头。 互认彼此为敌人的视线交错,但最糟糕的是对方抢先出招。 「啊啊——大脑在颤抖抖抖抖抖!」 已经举起的无数手臂埋没天空,伴著发疯的怒号即将坠落。化为死亡瀑布的一击会彻底蹂躏村庄,将一切全都砸死吧。 不阻止不行。虽然这么决定并吶喊,但那只是不具有任何力量的叫声。 狂人的蛮行就这样涂满世界——在那之前。 「——到此为止了,恶棍。」 ——有人出声。 而且那声音让所有人都愣住了。 大家都目瞪口呆,呆若木鸡地仰望天空,结果无法动弹。 要说为什么的话—— 「你们的蛮横我看不下去了——到此为止。」 超越蠢动的无数黑掌,绝对零度的青白色光芒覆盖整个天空。 第五章『履行契约』 1 青白光芒乱舞,照耀并彩绘被鲜血与火焰染红的阿拉姆村。 冰冷空气诞生出碎冰,光芒随机反射而产生出奇幻光景——被称为钻石星尘的现象,美得夺去现实的凄惨。 「你们的蛮横我看不下去了——到此为止。」 然后,在奇幻光景里头发出一道晶莹剔透的高亢美声。 银铃嗓音支配战场,每个人都被刚刚出场的少女夺去目光。 迎风摇曳的银色长发,蕴藏坚强意志的蓝紫色瞳孔,只要看过就绝不会忘记的顶级美貌,引人注目的理由光外貌就有好几个。 但是在这瞬间,被她吸引目光的人都不是基于外表这理由。 ——单纯是因为她置身于此,就有著支配一切的压倒性存在感。 「————」 钢铁互撞的声音,怒吼和哀嚎,甚至连燃烧房屋的火焰都似乎屏息,现场鸦雀无声。 在这样的世界里,银色少女——爱蜜莉雅平静地凝视敌人。 「爱蜜莉雅……」 道出那名字,昴就快被诞生在心中的复杂情感吞没。 这也难怪。会这样很正常。 宅邸旁边就化为战场,村民接二连三地进入宅邸避难,虽然有人为了保护他们而战,但她不可能会老实地窝在屋子里。 眼中带著悲伤与战意,爱蜜莉雅与开辟这战场的魔女教正面相对。 「退下,恶棍。做出如此罪大恶极之事……不可饶恕。」 「啊啊,真是……」 看穿站在广场的狂人是敌人,爱蜜莉雅朝著对方严厉斥责。可是狂人别说动摇,染血的表情反而充满惊奇和喜悦。 「怠惰」扭动身子,朝爱蜜莉雅伸出双手,笑著大喊。 「啊啊,啊啊!真是好日子!良辰吉日啊!这就是宿命!没想到有如此上等的容器!长得一模一样!简直就是本人现身!我敢说重复试炼好多次都从未遇到这么上等的容器过……!」 「……你在说什么?」 激情过度,第五名「怠惰」哭到一把鼻涕一把眼泪。他莫名其妙的泪水,让爱蜜莉雅皱眉面露困惑。 「哦哦,哦哦,魔女啊……我的爱之指标……!」 但是,爱蜜莉雅的反应似乎让他感激,狂人开始摇摇晃晃迈步,主动缩短与爱蜜莉雅之间的距离。这毁灭的倒数计时行为,让爱蜜莉雅翻掌朝向他。 「不准动!下次我不会再警告了。」 爱蜜莉雅伸掌对著想靠近的狂人这么宣告,但制止声没传到狂人的耳朵,他一步又一步地缩短距离—— 「这次一定!没有下次!我一定会将你、一定会将你……」 「——我说过了,不准动。」 如方才的警告,第二次的宣告不是警告,而是冷彻行使实力的最后通牒。 光芒乱舞的大气产生裂痕,膨胀的玛那冻结空气中的水分,诞生有著尖锐矛尖的冰枪——总计四只,在一瞬间释放。 「————」 极死冰结毫无慈悲,可确实断人性命的一击,穿透被直击的狂人肉体,接著染白全身,连同灵魂一同化为冰雕。但是—— 「毫不犹豫,毫不慈悲,毫不留情……真是真是真是——勤勉的判断!」 「……他不是你的同伴吗?」 魔女教徒挺身保护狂人而变为冰雕,狂人则是在旁边活蹦乱跳著大笑。无法理解他那样子的爱蜜莉雅蹙眉。 听到这疑问,狂人脖子倾斜九十度,使出魔手粉碎变成冰柱的部下—— 「他是信徒!我这根手指也是!不过,这一切在你面前,在容器面前毫无意义!就连我也一样!现在、现在、现在现在现在现在现在现在现在现在现在!我的意志、我存在的理由!全都是为了你!」 「————」 「为了你、为了你、为了你……但是,只有那个不能接受!」 瞪大双眼的狂人举起染血手指,咬烂的指头直指对狂态说不出话来的爱蜜莉雅——正确来说,是爱蜜莉雅的左肩。 纤细的肩膀上,有只靠著银发的小猫精灵。「怠惰」朝他投以憎恶。 「精灵、精灵、精灵!矮小之身,不懂大义不懂爱!胆敢靠著容器,不知自己有多罪大恶极!无知,即是罪!这等暴行不可原谅!」 精灵帕克的存在,让「怠惰」散播大量嫌恶和愤怒。不过被指名的帕克,也用残酷的眼神望向气呼呼的狂人。 那是无法从平常表现温和悠哉的他身上想像得到的感情——不,昴知道帕克有那种感情,有尖锐的杀意。 因为昴亲身体验过小小身体里头的强大力量。 「很遗憾,和这孩子在一起是我的存在理由。我不需要谁的允许,更不打算乞求原谅:你才叫人不愉快至极。」 不管对谁都不会改变态度的双方,互相投以明确的憎恶。狂人用激情责备帕克,帕克则是嫌恶地轻蔑狂人。 拥有强大力量的存在,即将展开一触即发的激战。 「等等,别这样……」 「要等等的是昴啾。来,蹲下来。」 想要在开战前介入双方的昴,袖子突然被人拉扯。昴吓了一跳,菲莉丝不知何时出现拉他袖子。先前围著破布的他现在披上斗蓬,抚摸满身是伤的帕特拉修,朝著昴叹气。 「不只这孩子,还有昴啾自己也受了重伤,绝对要保持安静,这是命令喵。」 「现在是说这种话的时候吗!怎能让爱蜜莉雅和那家伙战斗……」 「叫来爱蜜莉雅大人,是我和拉姆酱的判断……就稍微相信她一点吧。」 焦躁的脚步被制止又听到这番话,昴皱起整张脸。看他不懂自己想说什么,菲莉丝闭上一只眼睛,说。 「相信你想保护的人,不是只会待在别人身后的人。」 2 战斗平静地开始,彷佛先前的激烈互动都是骗人的。 「————」 镶嵌在周围的冰雾障壁被打破,爱蜜莉雅快速朝后飞跃。紧接著,她原本站著的地面炸开,土壤分崩离析让她眨眼。 「真的什么都看不到呢。」 「要注意喔。」 点头回应帕克的叮咛,爱蜜莉雅手掌轻拍地面。 狂人使出的不可视一击——事前菲莉丝已经警告过,而爱蜜莉雅确实也看不到。但是,就算看不到也有防御的方法。 让冰雾漂浮在身体周围,察觉碰触进而闪避。这是帕克提出的方法,以爱蜜莉雅的身体能力而言并非办不到。 「还有,马上接近然后收拾掉他。」 低喃的爱蜜莉雅,脚底和手掌拍过的地面逐渐染为纯白。覆盖地面的结冰以爱蜜莉雅为中心广范围扩散,一瞬间就让半径二十公尺的地面化为冻土。 鞋底有久违的触感。爱蜜莉雅出生和成长的森林就是这种地貌,因此她十分擅长滑冰。 「这种小花招!惹人生厌!耍小聪明!在我的爱面前等同无意义的挣扎!」 爱蜜莉雅起脚第一步就进入最高速度。男子朝著滑冰的她破口大喊。 紧接著,压迫感如轰鸣般迫近,飘在男子身体周围的冰雾逐渐剥落。但是等看不见的手臂穿过雾时,爱蜜莉雅的身躯早已不在那里。 她在冰上滑行,以男子为中心画出大圆来扰乱目标。不管是追赶、绕到前头或是想设圈套都没法奏效。冰之大地自由扩张,她可以逃到任何地方。 而且在不可视之手抵达前,爱蜜莉雅的可靠保护者已先完成包围网。 「我明白你对我自傲的爱女著迷,但是坏虫就免谈 了。」 「蟡——!?」 做出有点无精打采的宣告的瞬间,厚实的冰墙在男子四周耸立,像要围困住他。退路被堵,男子瞠目结舌不知发生什么事,处于完全无防备的状态。 ——紧接著,冰墙发出声音,朝内侧射出冰柱。 毫无退路,亦无前兆的必杀一击。 被命中的猎物将会在冰墙内成为串烧,连流出的每一滴血都会结冻然后碎散。 与可爱的外表相反,这攻击体现出帕克纯真无邪的残酷面。但是—— 「——天真!!太天真太天真太天真太天真天真天真天真天真天真真真真真了!!」 男子在冰墙内侧吶喊,下一秒冰墙就随著高亢声响碎成粉末。在碎冰闪耀的光芒中,飞出来的男子毫发无伤。 冰柱袭来的瞬间,他以不可视之力在冰墙内部筑出墙壁。冰墙因承受不了来自内部的压力才会粉碎。 「这点程度就想打倒我,可笑至极!试炼没那么简单——」 「嘿呀!」 「——呜哇!?」 可是,耀武扬威踏上结冰地面的男子,被高速滑行的爱蜜莉雅给绊倒。 无声滑行的爱蜜莉雅,一踢就命中毫无防备的男子的心窝。速度加上力道,构成威力十足的踢击,男子的身体被轻而易举地踢飞。 「这次一定要……咦!?」 接著先绕到男子预定坠落的地点,展开魔力——想以盛开的冰花迎击的爱蜜莉雅,怀疑自己所看到的光景。 被弹飞出去、画出拋物线的男子,身体在空中停住,还朝其他方位飞上去。简直就像飞在空中的期间被什么抓住,然后硬是朝其他方向扔出去的不自然动作—— 「还有那种用法……」 「啊啊,放弃思考就是怠惰本身!应用!借用!直接挪用!」 见在空中飞舞的男子手伸向自己,爱蜜莉雅立刻做出冰柱掷向对方。但是冰柱却在飞向男子的途中撞上某物而碎裂,没能碰到他。 反而是男子生出的压迫感势头毫不收敛,于是滑行的爱蜜莉雅运用能力,在前方地面生出斜坡——利用滑冰的速度一口气飞上空中。 「————」 彼此都到了半空,两人视线交错。 互换疯狂和义愤后,率先发动攻击的一样是爱蜜莉雅。这次做出许多冰之圆盘,划破天空以不规则的轨道敲向男子。 置身在无法动弹的空中,躲不过从上下左右包夹的冰之圆盘。 「正是正是正是正是、正是——!!」 可是,男子以不自然的灵活、不合逻辑的方法闪过了飞过来的圆盘。 以乱无章法的举动在空中弹开,让身子不由自主地旋转同时逃离圆盘的飞行范围后,男子高呼快哉。 「什么,那是……怎样?」 「——正是爱!」 诡异的动作连爱蜜莉雅都忍不住呻吟,男子回以不成答案的回答,用猖狂的气焰作为回礼,直刺而来的杀意令爱蜜莉雅的雪白肌肤起鸡皮疙瘩。 灌注不输给警戒的战意后,男子用力合握双手—— 「我的爱之印记!宠爱的洗礼!成就试炼!接受试炼吧!!」 「——呃!」 冰雾被破除的感触,使爱蜜莉雅的表情自这战斗开始后头一次僵硬。那是察觉到来自四面八方、堵住去路的不可视暴力的结果。 她人身在空中,无法自由行动。这难以避开的一击,正是对方的回礼。 「————」 而且那一击确实命中爱蜜莉雅的胸膛——残酷地穿刺进中心。 破坏力挖开乳房,在胸口开了一个洞。看到这一击贯穿的结果足以看见对面,男子瞪大双眼。 「这就是宠爱的终结!我的爱之成果!魔女回应我的爱的证明!但是没什么好感叹的!就算失去内容物,容器我们会——」 「嘿呀!」 「——呜哇!?」 男子的胜利宣言被踢击中断。来自正后方的一踢将身体给踹飞。 从死角使出的一击完全超乎男子的预料,除了威力还不知道发生什么事。坐在爱蜜莉雅肩膀上的帕克在男子面前用肉球拍手。 一瞬间,胸口被贯穿的爱蜜莉雅冰雕粉碎。只要调整光芒的折射角度,那个冰雕看起来就很像本尊。 「不行哟,战斗期间怎么可以看旁边呢。——会被小花招耍喔?」 在空中旋转的男子没有余裕看周围,也因此才会被帕克准备的假爱蜜莉雅给欺骗,露出毫无防备的背部。 而爱蜜莉雅也准备万全,没有放过这机会。 「这次不会让你逃了。」 「——唔!」 吃了踢击而急速下坠的男子,双手双脚被冰铐禁锢,不但无法动弹,连抵抗的手段都被封锁,于此同时爱蜜莉雅的攻击即将完成。 男子撞击地面,冻住的四肢将身体固定在地上。空中的爱蜜莉雅就这样朝著男子的身体笔直落下—— 距离逐渐缩短,看著接近自己的爱蜜莉雅,男子张大双眼,笑道: 「啊啊,这实在是——有够勤勉!」 「谢谢。——我会确实完成的!」 朝大笑男子坠落的爱蜜莉雅,手掌贯穿他的身体正中央。 威力让骨头断裂,男子痛到闷哼。但是痛苦也只有一瞬间。 下一秒手掌碰著的位置开始结冻,男子不只四肢,全身都逐渐白化,最后成为冰雕。 「————」 连临终哀嚎都办不到,就这样化为盛开冰花的一部份,男子殒命。 ——那就是爱蜜莉雅与男子战斗的结果。 3 看到战斗分出胜负,昴呆若木鸡、发不出声。 「————」 压倒性,这种说法有语病。但是,爱蜜莉雅从头到尾都稳操胜算,灵活移动和进攻,完美地成功打倒最后的「怠惰」。 「吶?就跟人家说的一样吧?」 代替呆掉的昴述说感想的是身旁的菲莉丝。他用治愈魔法轻松地堵住地龙的伤,接著朝昴的身体伸出治愈之手。 被细指触碰才想到受伤,痛楚又跑出来。身上有无处的擦伤和跌打损伤,特别是右半身痛得非比寻常。那是在森林里和帕特拉修摔倒撞到地面的伤。 「唉呀,昴啾这个……脚踝和肩膀,不会痛吗?」 「住手,这是安慰剂效应!让我深信这些伤根本不会痛!」 「讨厌~这样不可以啦喵。可能会死喔……」 昴一夸张表露痛苦,菲莉丝就趁机戳他侧腹。用手推开恶作剧的菲莉丝,昴边叹气边重新看向爱蜜莉雅。 她站在化为战场的村庄正中央,俯瞰成为冰花的最后一名「怠惰」 不知狂人的死让爱蜜莉雅产生何种情感。不过,昴看到那白皙的脸颊划过一道反射光芒的泪痕。 夺取他人性命,为此感到心痛吧。既然如此,能力不足又还将她跟魔女教牵线的菜月·昴就是罪人。 「————」 可是,爱蜜莉雅似乎为流过脸颊的泪水感到吃惊,慌慌张张地擦掉。是被肩膀上的精灵说了什么吧,不过皱眉的爱蜜莉雅一脸不知所措。 她自己也不知道流泪的理由,昴从那气氛这么判断。 「——?」 突然,凝视爱蜜莉雅的昴,察觉到奇妙的感慨在自己的心头萌芽。那和对她的众多心情不同,是某种异样的感情。 为什么这感情会搅拌脑袋到不可思议的地步,简直就像—— 「——唉呀呀,大家真性急 。」 远方和村子处处都可以听到闹哄哄的声音,菲莉丝微微苦笑,说。 爱蜜莉雅打倒最后的「怠惰」成了决定胜负的关键,战斗迈向结尾。在村子各处应战的魔女教徒大多都被杀,胜利的吶喊响彻天空。 特别吵闹的是「铁之牙」的成员吧。但是为胜利而沸腾的不只兽人,在战斗中幸存的骑士们也举剑欢腾,。 「菲莉酱的工作现在才要开始,不过轻松的啦喵。」 对治愈术师菲莉丝来说,真正的战场接下来才开始。伤患有多少,能抢救伤者到什么地步,端看自己的本事。 当然,绝对不能做出在被胜利煮沸的同伴身上泼冷水的行为—— 「——菲莉丝。」 「来啦来~啦,你们的菲莉酱来啰……咦,威廉爷!?」 轻佻地回应呼唤,却被出声的人给吓到叫出来。背后是拖著染血的上半身、痛苦喘气的威尔海姆。 重度烧伤和无数撕裂伤所形成的模样惨不忍睹,十分适合称为半死不活。 「慢著!为什么受重伤还乱跑!马上给你治疗,立刻躺下……」 「不,我的事待会再说。比起我,有更重要的事。」 「你可能会死耶!?有什么事比性命重要……」 「就是那么重要。——昴殿下呢?」 与伤势相反,威尔海姆的声音里充满霸气和朝气。因为他是用气魄支撑随时都会倒下的肉体。 被他给吓到傻住的菲莉丝,立刻转头看后面。 「昴啾的话,就在这——」 应该还呆站在那,不知道要跟爱蜜莉雅说什么才好吧。 可是—— 「——昴啾?」 回过头的菲莉丝,视野里处处都找不到菜月·昴的身影。 4 抱著头,穿过树丛,拼命地往森林深处奔跑。 要尽量、尽可能、竭尽所能、全力以赴、跑得越远越好。远离村庄,远离广场,远离同伴——远离爱蜜莉雅。 「哈!呼……哈啊!」 边喘气边死命地在不好走的森林里穿梭。汗水流进眼睛,心脏难受到像要从嘴巴跳出来。可是那些都没什么好在意的。 眼皮底下烙印著背对自己的银发少女身影。回过头,对上眼,互道重逢话语——那一瞬间,已经无法来临。 不是因为没脸见她,也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因为别的理由。 是更讨人厌、更可怕的理由—— 「——昴,你要去哪!」 「——呃!?」 本来是不想遇到任何人才会往没人的森林深处冲,现在却被叫唤。昴吓到瞪大眼珠,停下脚步,视线尽头是细长的身影。 一头浅紫色头发,洗炼的站姿加上美丽外貌的美男子——由里乌斯·尤克历乌斯。 原本拍打被血弄脏的制服衣摆的他,手贴著身旁的大树盯著昴看。 「你没事就好……不过怎么了?我听见村子传来胜利的欢呼。看你的样子,那个『怠惰』应该也被解决了。可是为什么你却跑来这?」 「————」 「有什么担忧请跟我说。一路到这,我们可是同生死共患难的同伴。」 用手拨正乱掉的浏海,由里乌斯耐心地朝著面颊僵硬的昴述说。如他所言,村子那边的方向还能听见同伴的声音。 是声音还传得到的距离。要到更远,明明想要到更远的地方。 因为,不远一点的话—— 「——昴?」 面对沉默不语的昴,由里乌斯蹙眉。察觉不对劲的骑士就著忧虑的眼神朝他接近一步。那是担心他受伤不适的眼神。 可是,不是身体的问题。多亏菲莉丝先做了简单的治疗,身体可以动。 ——所以才让这个「肉体」可以达成使命。 「昴——」 「由里乌斯,离我远——不过太迟了!!」 「——!?」 昴全心全力的抵抗,只妨碍了一半。 但即使是中断的只字片语,也够骑士立刻离开攻击范围,免于受害。 高举挥空的手,「昴」不开心地歪扭脖子。——朝旁边转九十度。 「反应不差。虽说有肉体的抵抗,但你竟然躲得掉。你真是真是真是—勤勉之人!正因如此,才可惜……」 「——依亚突然被弹出昴的身体时,我就有不好的预感。」 单膝跪地,拔出骑士剑的由里乌斯懊恼地说。动摇的黄色双眼有著愤怒和悔陪,以及无尽战意和迷惘在复杂盘旋。 看穿他眼神的动摇,「昴」了然于心点头道。 「越来越有希望!你的存在方式、思考方式、动摇方式,全都是勤勉的证据!可恶之处在于你已经被骯脏下贱给一污秽灵魂!」 「被骯脏下贱污秽的,是现在的他。你——」 疯狂的嫌恶,和义愤的嫌恶,极端的两股激情互撞,由里乌斯和「昴」互瞪。这时—— 「由里乌斯!昴啾!」 伴随很大的脚步声,穿越树林的高分贝声音介入这状况。扬起烟尘现身的是漆黑地龙,跨在背上的是菲莉丝和威尔海姆。 龙背上的菲莉丝看到由里乌斯和「昴」敌对的状况后瞠目结舌,威尔海姆跳下龙背与由里乌斯并立,然后用严肃的目光看向「昴」。 「由里乌斯殿下,昴殿下他……」 「威尔海姆大人。——那不是昴。」 由里乌斯压抑感情的回答,让用力咬牙的威尔海姆释放剑气。 空气紧绷,菲莉丝不安,由里乌斯气愤,威尔海姆为激情而皱起脸,在这之中只有「昴」欢喜地狂笑拍手。 然后—— 「在这么多人面前,容我再次报上名号。——我是魔女教大罪司教,掌管『怠惰』的……」 歪著脖子九十度,拉开衣服拉炼的「昴」——狂人开怀大笑。 「贝特鲁吉乌斯·罗曼尼康帝!!」 他这样自称。 5 错了。搞错了。在最关键的部分,昴落于敌后。 他错认贝特鲁吉乌斯·罗曼尼康帝这个邪恶存在的最重要部分。 魔女大罪司教「怠惰」并非冠上十指之名的复数存在。 ——而是可以寄生在他人肉体、名为贝特鲁吉乌斯的单一精神体。 「太好了!真棒的身体!几十年没遇到这么恰当的肉体了,为了补充失去的『手指』,结果选到了最适合的素材!」 「竟然擅自……!现在立刻离开昴殿下的肉体,邪魔歪道!」 「你是为了什么、有什么权利说那种话?正因为你杀光我重要的『手指』,所以才会只剩下这个肉体可以进来!」 仰头朝天,手掌抓著脸的贝特鲁吉乌斯让威尔海姆激动不已,但对此,狂人却是用昴的脸和声音愉悦地搔抓喉咙。 喷血挖肉的样子,让由里乌斯等人咬牙切齿。 「你的资质不坏,但肉体刻了太多多余的术式,因此终究没法成为我的手指。」 「————」 「勤勉的老迈身躯呀!你的肉体也不适合当我的『手指』!精神层面值得尊敬,但肉体容器却与宠爱不合……啊啊,真是悲剧!」 一一指向菲莉丝和威尔海姆后,贝特鲁吉乌斯摇头。 不明白他的发言意味著什么,只传达出他用不良的企图来判断别人是否符合他的标准。然后—— 「——最棒的精灵使者。只有你,无可救药。要是除去身上邪恶的污秽,应该就能成为我的优秀『手指』,怎么样啊 ?」 「很遗憾,即使花蕾们放弃我,我也不可能舍弃她们。这是你这种狂人无法了解的感情。」 上乘的恶意令由里乌斯也以顶级敌意驳斥。听到后,贝特鲁吉乌斯瞪大眼珠,接著用抽动的声音大笑,拍腿大喊。 「狂人!真是正确的认知!没错,我为爱而疯狂!为了爱、畏爱、遗爱、慈爱、恩爱、渴爱、疼爱、敬爱、眷爱、至爱、私爱、纯爱、钟爱、情爱、亲爱、信爱、深爱、仁爱、性爱、惜爱、切爱、专爱、憎爱、忠爱、宠爱、贫爱、偏爱、盲爱、友爱、怜爱、为了爱、为了爱、为了爱、为爱、为爱为爱为爱为爱为爱为爱为爱爱爱爱爱————!!」 「疯子……」 由里乌斯朝陷入疯狂状态的贝特鲁吉乌斯投以敌意,同时朝昴的灵魂倾诉。 「昴!醒一醒!别被那种狂人给占据……!」 「没用的!这个肉体已经被我的意识支配!不管怎样挣扎一切都没有意义!这个身体,已经是我的『手指』了!」 「谁在跟你说话!昴,想一想!你是为何回来、为何而战,你不是向我叫嚣过了吗!」 喝叱贝特鲁吉乌斯,由里乌斯举起绕著六色精灵的骑士剑。虹色极光驱散森林黑暗,一瞬间炫目得让人眼花缭乱。 原本整个覆盖的意识,产生了些微空隙。这时—— 「干、什么!?搞、什么……鬼啊,混帐家伙……!」 「————」 从内侧涌出的感情奔流,让后仰的狂人惊愕地瞠目结舌。口中道出的话虽然断断续续,却能窥见肉体主人的意志。 就这样推走贝特鲁吉乌斯惊讶的表情,昴痛苦喘气的表情自下方浮现。其变化让另外三人像是看到希望而叫出声。 「昴!」「昴啾!」「昴殿下!」 「我、是……贝特鲁吉乌斯·罗曼尼康帝……住口,我是、菜月·昴…一  」 推开、推走。把所有想要埋没内心的黑色沈淀物给挤开。 「不要、在耳边吵闹……就这样被压下去……你以为、凭自我能、胜得过我吗……」 逞强,虚张声势,为了取回自己的心而奋勇抵抗。 不这样的话,似乎马上就会输给这份自毁冲动,又或者想用从自己的影子伸出的破坏之手将周围的一切全都糟蹋殆尽。 「————」 这股冲动,就是贝特鲁吉乌斯一直怀著的黑暗吗? 既然如此,对狂人至今以来的异常,自己能抱持一定程度的理解和共鸣。 若是被这样的疯狂侵蚀,只能靠自残来保持正常。 若经常被这种疯狂涂抹,就算精神失衡也不奇怪。 ——这就是贝特鲁吉乌斯所看著的世界吗? 「我不企求理解。」 这是头一次,贝特鲁吉乌斯穿越昴的抵抗而说的话。 总是口述疯狂、狂喜、狂乱的精神体,发出毫无感情的声音。 那个黑暗,比之前的疯狂状态都还要让昴冷彻心屝。 然后理解到——那是绝对不能表露出来的黑暗。 「……杀了我,由里乌斯。」 贝特鲁吉乌斯的抵抗解缓,所以要在掌控主导权的期间做出了断。 为此昴选择了可能性最高的方法。为了打倒贝特鲁吉乌斯,那把剑的可能性最高。 被指名的由里乌斯愣住,张大眼睛颤抖嘴唇。 「你说什么?」 「抱歉、了……这是时间的问题。现在,不阻止我,就赢不了……在那之前!」 「不行!想清楚,昴!我是骑士,是精灵术师。为了协助你的目的而跟你交换契约的精灵骑士,怎么能做出出尔反尔的事!」 「我跟你的契约,是要救爱蜜莉雅……吧。虽说很、卑鄙。」 昴几乎是挤出来的回答,让由里乌斯面容苦涩歪扭。 他失去平时贯彻的优雅与从容态度,这表情让昴有点惊讶。没想到他会犹豫到这种地步。 「你不是之后有话要跟我说吗?」 「……抱歉了。看来是说不成了。」 想起与「怠惰」作战时,发誓要再见面的话。早知如此之前就该和解,结果拖到现在最后没法达成。 「威尔海姆先生,请不要、乱来……」 「现下,先不要勉强,一起想办法吧。这种结果,我实在不能——」 连治疗伤势的时间都珍惜起来用来追上自己的威尔海姆浑身都是伤。凭毅力驱使应该无法动弹的身体,剑鬼为昴的姿态感叹,但却无法挥剑驱散这股黑暗。 昴无力,像换气一样笑了出来,然后决定拜托最后一人。 「——菲莉丝,拜托你了。」 「就恨我吧,昴。——因为我也恨。」 昴央求,朝著现场对生死最残酷的菲莉丝点头。他用简直早就知道会被指名的态度,伸手指向昴。 以眼泛泪光的菲莉丝的动作为始,昴的身体中心产生变化。 ——那是血液像要沸腾的灼热痛苦,难以忍受的热度开始燃烧全身。 「嘎、啊啊啊啊——!!」 好烫。好烫。好烫。好烫好烫好烫好烫好烫好烫好烫好烫好烫好烫好烫—— 喉咙好烫。眼睛好烫。身体好烫。舌头好烫。鼻子好烫。双手好烫。耳朵好烫。双腿好烫。血液好烫。大脑好烫。骨头好烫。灵魂好烫。生命好烫。好烫、好烫、好烫! 血液真的沸腾,内脏被炖煮、脑袋蒸发的高温让视野一片白浊。 『啊啊啊啊啊啊——!?』 除了融化的耳膜,其他地方还响起其他人的临终哀嚎。 肉体一个,寄宿的精神体有两个。当然,共享肉体的狂人的精神也被一并烧毁。 不能让他逃跑。就这样连同禁闭这灵魂的容器一同送到死亡的世界。 「————」 痛苦、打滚、痉挛,终于无法动弹。 甚至没法再次挣扎。贝特鲁吉乌斯在昴体内迎接死期。 「菲莉丝!为什么……」 「不然还有谁能下手!这也是昴啾的期望。」 「话虽如此,却让昴殿下这么痛苦——」 「——!你们以为!我喜欢这样吗!?这份力量,为了库珥修大人使用的力量,跟殿下约好的力量,拿来做这种事……!」 遗憾的感叹,以及盖过感叹的怒意听起来好远。 自己已经连转动脖子的力气都没有了,但内心还是为让菲莉丝弄脏手一事感到歉意。 由里乌斯犹豫,威尔海姆下不了手,所以只能拜托菲莉丝。 跟在爆炸的龙车里头让凯地昏倒的手法相同。昴的肉体曾经直接接受过治疗,所以菲莉丝就算不用碰也能直接操纵他体内的玛那。 结果就如大家所见,超乎想像的威力和痛苦让昴几乎后悔拜托他。 ——但是,跟请他下手比起来,让他下手的后悔程度比较重。 菲莉丝的力量是治愈人的力量,对此他应该很自傲、还有著使命感和更重要的心情在吧。可是,自己却让他用在坏的方面。 ——抱歉。如果能用一句话抵销的话那该有多好。 「————」 倒卧在地、一动也不动的昴,脸上被什么东西抵住。已经混浊的眼睛看不见,但是对那坚硬粗糙的感觉有印象。 不是由里乌斯,也不是菲莉丝或威尔海姆,是跟昴有关的—— 「————」 贴近昴犹如风中残烛的生命,帕特拉修哀悼主人。 自己添麻烦最多的四位对象 ——不,还少算爱蜜莉雅跟雷姆。还好她们两人不在场,真的太好了。 「——昴。」 清廉之声洒下,感觉有人站在帕特拉修的反方向。用不著去想是谁,因为带著觉悟的声音除了「最优秀」骑士以外别无他人。 因为现场最有骑士风范的人,就只有由里乌斯。 「强迫你和菲莉丝做出不期望的决定,是我的不道德。总有一天,我会遭受处罚吧。」 不要在意奇怪的事啦,但却连出声的力气都没有。 尽管动手吧。绝对不要忘记。 ——我也绝对不会忘记,这份痛苦和无力感。 「————」 一瞬间产生无声,可是沉默没有挫折骑士的觉悟。 冰冷钢铁的触感抵著脖子,为他即将葬送自己的事实吐气。 「——殿下,对不起。」 「——莉雅大人,一定会哭的。」 别人说话的声音听起来沙哑遥远,一切都变得含糊不清。 发誓不能忘记,发誓要挽回,发誓一定要重返。 『要在这边结束?怎么可以!我好不容易……好不容易!得到你这么适合的容器!眼前即将完成试炼!找「手指」!只要有新的容器我就不会消失……』 ——吵死了,下地狱去吧。 6 朝著遥远、不知名之处坠落,下降—— 看样子,又死了吧,又失去了吧。 该赢却输掉一切,再次抱著失败,凄惨地殒命至地狱底部。 回顾世界。 回顾过错。 不可以忘记,不能忘记,绝对不可忘记。 菲莉丝抽泣的声音,威尔海姆遗憾颤抖的叹息,由里乌斯后悔到咬牙切齿的觉悟——莫忘记。要牢牢抓住,不可放手。 这次的「生」,将到此结束。 不过,可是,然而,菜月·昴没有结束。 不管会怎样,会回到何处,有什么苦难在等待都一样。 我不会停止抵抗!这么发誓,然后重来。 噗滋一声,一切都落入黑暗中 就这样中断,就这样被切断,就这样—— 『——爱你。』 伴随那温柔、梦幻、甜蜜的残酷吐气—— 菜月·昴殒命,世界再度流转。 《完》 后记 嗨,你好,大家好!我是长月达平,对一部份的人来说一样是鼠色猫。 这次也很感谢您陪伴本作re:zero。 算算本系列已超过十部,这一集算第十一部!故事都跟集数重叠了。 还有蒙受万幸,本书日版第八集发售是在re:zero电视动画版播放之前。对作者和一名收视者而言,每一天都非常快乐。 好啦,机会难得,来稍微聊聊动画方面的话题。 电视动画制作公司和工作人员名单都有在re:zero的官网发布,不过如各位所见,本作聚集许多厉害到爆表的成员。 其实一开始责编i氏跟我提起很多事的时候我都一直回他:「欸?」好几次都以为自己听错了。 之后工作和日子都在短时间内神速过去,实际和相关人士见面后,逐渐有了「唉呀?这样下去可能真的不是梦喔?」的感觉,最后想法还变成「假如是真的,在现实中会更困难吧?」。 在决定推出电视动画之后,我收到许多人的祝贺。从实体书开始阅读作品的各位,在网路投稿的时代就认识我的各位,有些是作家同伴,还有故交老友,总之很多人。 被大家温暖的话语勉励时,同时答不上被询问的问题,真是抱歉。不过当然不是基于那种不能随便透露情报的保密义务,最大的理由在于作者几乎什么都没听说。 并不是没人可以告诉我,单纯是我害怕发问所以没去问。 我想大家都知道,人类都会去怀疑太幸运的事。 像做成动画就是最经典的例子。不小心多嘴说错话的瞬间,宛如美梦的日子就如泡沫消失……因此,作者才会彻底龟缩。 当然,脚本会议和配音现场我都尽可能去露脸,在原作者能帮上忙的范围内尽心尽力。不过,动画现场就都由动画专业人员一手包办,而专业人士的能力真的很厉害。 我想re:zero动画会是很棒的作品,敬请期待。 从四月份开始就会播放,届时一起享受吧! 就这样,对话走向完全朝结束发展,不过这次在作者的任性下稍微增加了一点后记的页数。为什么呢?因为有太多想讲的话! 其实写这个后记的月份、2016年的二月,作者去了台湾举办的「动漫节」活动并举办签名会。 对作者来说是头一次出国!第一次到台湾!首次签名会!对不起,首次签名会是骗人的,这是第三次签名会,不过真的有很多事都是第一次发生。 或许有人会被吓到,其实re:zero在国外也有出版。不只re:zero,日本的动画、漫画、小说等诸多作品在国外都很受欢迎。 这次邀请我的「动漫节」活动也是,集合了在台湾人气高的动画等等,所以在会场内不管看哪都是日本的动画。 更让人惊讶的是,台湾粉丝的热情和惊人的欢迎气势。 老实说,头一次出国使得作者相当不安。要远渡重洋,跨越语言障壁,还要担心到底会聚集多少人—— 结果盛况空前。真的不夸张,我跟所有人都抱过。谢谢台湾! 然后讲到语言障壁,参加的粉丝每个日文都讲得极之溜口。讲「e.m.t」也通的时候我真的被吓破胆。 当然,所谓的在国外出版,就是作品被翻译出版的意思。re:zero的翻译出版社是「青文出版社」,一想到出版社多么细心地把作品分享给台湾的读者,我就觉得钦佩至极。 还有,待在台湾的期间,经常带著头一次出国、像小鹿一样发抖的作者到处逛的,也一样是青文出版社的版权人员。她的款待让我觉得自己像是哪来的名流,吃了好吃的饭,好吃的芒果剉冰,还有喝到醉醺醺,真的是绝佳之旅。 从网路开始细水长流的故事化为实体书籍,然后不知不觉间跨海让国外读者阅读,甚至还有机会改编成动画,简直就像一场美梦。 现在过著还不敢捏脸皮痛醒自己的时间,同时为了不要让这种美梦日子以梦境告终,今后端看自己有多努力和得到多少助力。 谢谢你,台湾!遗有今后也请多多指教,台湾!当然,日本也是!! 好啦好啦,要来的页数也快用完了,要移到惯例的感谢话语啰。 首先,责编i大人,谢谢您每次都用笑脸回应作者的胡来要求。这次有您陪同到台湾,让我备感安心。不过,就算是作者突发奇想,要我写两百张签名板也太超过了。 再来是担纲插图的大冢老师,虽然每次都惊艳,但这次也要谢谢您为封面绘制美丽的插图。还是一样是非常完美的作品,而且还突然拜托您画了台湾活动的限定插图,十分感谢您。您真的人太好了。 设计师草野老师,本系列已超过十部作品,排列起来相当可观。包含这集在内,今后也还请继续魅惑娱乐大家。谢谢您。 负责漫画版的マツセ老师和枫月老师,两位超强的,每个月都在画本故事,真的非常感谢。看了两位的画就会突然想起女孩子很可爱这点,谢谢两位。 其他还有mf文库j编辑部、行销人员、校正人员和各家书店,真的承蒙大家照顾了,谢谢您们。 还有在台湾的青文出版社,特别是负责招待我的刘女士,真的多谢照顾。容我借用这个版面向您致谢。 还有最后要向看著这本书、温暖声援支持我的读者们献上最大等级的感谢。今后也请继续关照セ跟动画。 那么,期待在下一集再会! 2016年2月 长月达平《动画即将开播导致兴奋颤抖不已》 「菲鲁特大人,用不著那么害臊。礼服很适合您。」 「没人在担心那个吧!?是说连罗姆爷都跟著花言巧语,根本就没人站在我这边嘛,我要同伴!」 「没那回事。我就是菲鲁特大人的同伴,专属于您的骑士喔。」 「你根本就是只会嘴巴说说的骑士大人!好啦,快点结束我好换掉这身礼服。进入主题!」 「是,如您所愿。在此宣布,首先、2016年四月开始将会播放『re:从零开始的异世界生活』动画。」 「嘿~动画……真的假的!?那种事是写在哪里呀!?」 「本书的书腰,还有re:zero官网上也有公开此情报。在动画中昴的活跃不在话下,当然也会描述菲鲁特大人和我的邂逅。」 「少用邂逅这种听起来很特别的词啦!那根本只是不小心碰到。我看看,然后……本书第8集发售的同时,在月刊ic alibe连载的re:zero第三章的第2集也跟著发行。」 「进入第三章第2集,就是菲鲁特大人任命我为骑士的时候……」 「不要什么都跟我扯上关系!你是想多惹人厌!?啊~总之,漫画也会出!然后,下一本小说是在六月发售,是在动画播放期间喔!」 「重新翻阅小说,看过动画,然后享受漫画……是个能够深度浸淫在re:zero世界观的机会。趁此机会,菲鲁特大人也不要逃离书桌前,积极正面地面对书本和故事如何?」 「哈!别开玩笑了。本姑娘可没闲暇停下来。毕竟人家要像这样动来动去,这个故事才会完成吧。」 「菲鲁特大人……」 「好,话就说到这。赶快换掉这衣服,我要去跟罗姆爷抱怨!」 「——明白了。下次我会准备更好活动的礼服。」 「听人讲话!我都说我讨厌穿礼服了吧!!」 嗨,你好,大家好!我是长月达平,对一部份的人来说一样是鼠色猫。 这次也很感谢您陪伴本作re:zero。 算算本系列已超过十部,这一集算第十一部!故事都跟集数重叠了。 还有蒙受万幸,本书日版第八集发售是在re:zero电视动画版播放之前。对作者和一名收视者而言,每一天都非常快乐。 好啦,机会难得,来稍微聊聊动画方面的话题。 电视动画制作公司和工作人员名单都有在re:zero的官网发布,不过如各位所见,本作聚集许多厉害到爆表的成员。 其实一开始责编i氏跟我提起很多事的时候我都一直回他:「欸?」好几次都以为自己听错了。 之后工作和日子都在短时间内神速过去,实际和相关人士见面后,逐渐有了「唉呀?这样下去可能真的不是梦喔?」的感觉,最后想法还变成「假如是真的,在现实中会更困难吧?」。 在决定推出电视动画之后,我收到许多人的祝贺。从实体书开始阅读作品的各位,在网路投稿的时代就认识我的各位,有些是作家同伴,还有故交老友,总之很多人。 被大家温暖的话语勉励时,同时答不上被询问的问题,真是抱歉。不过当然不是基于那种不能随便透露情报的保密义务,最大的理由在于作者几乎什么都没听说。 并不是没人可以告诉我,单纯是我害怕发问所以没去问。 我想大家都知道,人类都会去怀疑太幸运的事。 像做成动画就是最经典的例子。不小心多嘴说错话的瞬间,宛如美梦的日子就如泡沫消失……因此,作者才会彻底龟缩。 当然,脚本会议和配音现场我都尽可能去露脸,在原作者能帮上忙的范围内尽心尽力。不过,动画现场就都由动画专业人员一手包办,而专业人士的能力真的很厉害。 我想re:zero动画会是很棒的作品,敬请期待。 从四月份开始就会播放,届时一起享受吧! 就这样,对话走向完全朝结束发展,不过这次在作者的任性下稍微增加了一点后记的页数。为什么呢?因为有太多想讲的话! 其实写这个后记的月份、2016年的二月,作者去了台湾举办的「动漫节」活动并举办签名会。 对作者来说是头一次出国!第一次到台湾!首次签名会!对不起,首次签名会是骗人的,这是第三次签名会,不过真的有很多事都是第一次发生。 或许有人会被吓到,其实re:zero在国外也有出版。不只re:zero,日本的动画、漫画、小说等诸多作品在国外都很受欢迎。 这次邀请我的「动漫节」活动也是,集合了在台湾人气高的动画等等,所以在会场内不管看哪都是日本的动画。 更让人惊讶的是,台湾粉丝的热情和惊人的欢迎气势。 老实说,头一次出国使得作者相当不安。要远渡重洋,跨越语言障壁,还要担心到底会聚集多少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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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根本就是只会嘴巴说说的骑士大人!好啦,快点结束我好换掉这身礼服。进入主题!」 「是,如您所愿。在此宣布,首先、2016年四月开始将会播放『re:从零开始的异世界生活』动画。」 「嘿~动画……真的假的!?那种事是写在哪里呀!?」 「本书的书腰,还有re:zero官网上也有公开此情报。在动画中昴的活跃不在话下,当然也会描述菲鲁特大人和我的邂逅。」 「少用邂逅这种听起来很特别的词啦!那根本只是不小心碰到。我看看,然后……本书第8集发售的同时,在月刊ic alibe连载的re:zero第三章的第2集也跟著发行。」 「进入第三章第2集,就是菲鲁特大人任命我为骑士的时候……」 「不要什么都跟我扯上关系!你是想多惹人厌!?啊~总之,漫画也会出!然后,下一本小说是在六月发售,是在动画播放期间喔!」 「重新翻阅小说,看过动画,然后享受漫画……是个能够深度浸淫在re:zero世界观的机会。趁此机会,菲鲁特大人也不要逃离书桌前,积极正面地面对书本和故事如何?」 「哈!别开玩笑了。本姑娘可没闲暇停下来。毕竟人家要像这样动来动去,这个故事才会完成吧。」 「菲鲁特大人……」 「好,话就说到这。赶快换掉这衣服,我要去跟罗姆爷抱怨!」 「——明白了。下次我会准备更好活动的礼服。」 「听人讲话!我都说我讨厌穿礼服了吧!!」 嗨,你好,大家好!我是长月达平,对一部份的人来说一样是鼠色猫。 这次也很感谢您陪伴本作re:zero。 算算本系列已超过十部,这一集算第十一部!故事都跟集数重叠了。 还有蒙受万幸,本书日版第八集发售是在re:zero电视动画版播放之前。对作者和一名收视者而言,每一天都非常快乐。 好啦,机会难得,来稍微聊聊动画方面的话题。 电视动画制作公司和工作人员名单都有在re:zero的官网发布,不过如各位所见,本作聚集许多厉害到爆表的成员。 其实一开始责编i氏跟我提起很多事的时候我都一直回他:「欸?」好几次都以为自己听错了。 之后工作和日子都在短时间内神速过去,实际和相关人士见面后,逐渐有了「唉呀?这样下去可能真的不是梦喔?」的感觉,最后想法还变成「假如是真的,在现实中会更困难吧?」。 在决定推出电视动画之后,我收到许多人的祝贺。从实体书开始阅读作品的各位,在网路投稿的时代就认识我的各位,有些是作家同伴,还有故交老友,总之很多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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负责漫画版的マツセ老师和枫月老师,两位超强的,每个月都在画本故事,真的非常感谢。看了两位的画就会突然想起女孩子很可爱这点,谢谢两位。 其他还有mf文库j编辑部、行销人员、校正人员和各家书店,真的承蒙大家照顾了,谢谢您们。 还有在台湾的青文出版社,特别是负责招待我的刘女士,真的多谢照顾。容我借用这个版面向您致谢。 还有最后要向看著这本书、温暖声援支持我的读者们献上最大等级的感谢。今后也请继续关照セ跟动画。 那么,期待在下一集再会! 2016年2月 长月达平《动画即将开播导致兴奋颤抖不已》 「菲鲁特大人,用不著那么害臊。礼服很适合您。」 「没人在担心那个吧!?是说连罗姆爷都跟著花言巧语,根本就没人站在我这边嘛,我要同伴!」 「没那回事。我就是菲鲁特大人的同伴,专属于您的骑士喔。」 「你根本就是只会嘴巴说说的骑士大人!好啦,快点结束我好换掉这身礼服。进入主题!」 「是,如您所愿。在此宣布,首先、2016年四月开始将会播放『re:从零开始的异世界生活』动画。」 「嘿~动画……真的假的!?那种事是写在哪里呀!?」 「本书的书腰,还有re:zero官网上也有公开此情报。在动画中昴的活跃不在话下,当然也会描述菲鲁特大人和我的邂逅。」 「少用邂逅这种听起来很特别的词啦!那根本只是不小心碰到。我看看,然后……本书第8集发售的同时,在月刊ic alibe连载的re:zero第三章的第2集也跟著发行。」 「进入第三章第2集,就是菲鲁特大人任命我为骑士的时候……」 「不要什么都跟我扯上关系!你是想多惹人厌!?啊~总之,漫画也会出!然后,下一本小说是在六月发售,是在动画播放期间喔!」 「重新翻阅小说,看过动画,然后享受漫画……是个能够深度浸淫在re:zero世界观的机会。趁此机会,菲鲁特大人也不要逃离书桌前,积极正面地面对书本和故事如何?」 「哈!别开玩笑了。本姑娘可没闲暇停下来。毕竟人家要像这样动来动去,这个故事才会完成吧。」 「菲鲁特大人……」 「好,话就说到这。赶快换掉这衣服,我要去跟罗姆爷抱怨!」 「——明白了。下次我会准备更好活动的礼服。」 「听人讲话!我都说我讨厌穿礼服了吧!!」 嗨,你好,大家好!我是长月达平,对一部份的人来说一样是鼠色猫。 这次也很感谢您陪伴本作re:zero。 算算本系列已超过十部,这一集算第十一部!故事都跟集数重叠了。 还有蒙受万幸,本书日版第八集发售是在re:zero电视动画版播放之前。对作者和一名收视者而言,每一天都非常快乐。 好啦,机会难得,来稍微聊聊动画方面的话题。 电视动画制作公司和工作人员名单都有在re:zero的官网发布,不过如各位所见,本作聚集许多厉害到爆表的成员。 其实一开始责编i氏跟我提起很多事的时候我都一直回他:「欸?」好几次都以为自己听错了。 之后工作和日子都在短时间内神速过去,实际和相关人士见面后,逐渐有了「唉呀?这样下去可能真的不是梦喔?」的感觉,最后想法还变成「假如是真的,在现实中会更困难吧?」。 在决定推出电视动画之后,我收到许多人的祝贺。从实体书开始阅读作品的各位,在网路投稿的时代就认识我的各位,有些是作家同伴,还有故交老友,总之很多人。 被大家温暖的话语勉励时,同时答不上被询问的问题,真是抱歉。不过当然不是基于那种不能随便透露情报的保密义务,最大的理由在于作者几乎什么都没听说。 并不是没人可以告诉我,单纯是我害怕发问所以没去问。 我想大家都知道,人类都会去怀疑太幸运的事。 像做成动画就是最经典的例子。不小心多嘴说错话的瞬间,宛如美梦的日子就如泡沫消失……因此,作者才会彻底龟缩。 当然,脚本会议和配音现场我都尽可能去露脸,在原作者能帮上忙的范围内尽心尽力。不过,动画现场就都由动画专业人员一手包办,而专业人士的能力真的很厉害。 我想re:zero动画会是很棒的作品,敬请期待。 从四月份开始就会播放,届时一起享受吧! 就这样,对话走向完全朝结束发展,不过这次在作者的任性下稍微增加了一点后记的页数。为什么呢?因为有太多想讲的话! 其实写这个后记的月份、2016年的二月,作者去了台湾举办的「动漫节」活动并举办签名会。 对作者来说是头一次出国!第一次到台湾!首次签名会!对不起,首次签名会是骗人的,这是第三次签名会,不过真的有很多事都是第一次发生。 或许有人会被吓到,其实re:zero在国外也有出版。不只re:zero,日本的动画、漫画、小说等诸多作品在国外都很受欢迎。 这次邀请我的「动漫节」活动也是,集合了在台湾人气高的动画等等,所以在会场内不管看哪都是日本的动画。 更让人惊讶的是,台湾粉丝的热情和惊人的欢迎气势。 老实说,头一次出国使得作者相当不安。要远渡重洋,跨越语言障壁,还要担心到底会聚集多少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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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根本就是只会嘴巴说说的骑士大人!好啦,快点结束我好换掉这身礼服。进入主题!」 「是,如您所愿。在此宣布,首先、2016年四月开始将会播放『re:从零开始的异世界生活』动画。」 「嘿~动画……真的假的!?那种事是写在哪里呀!?」 「本书的书腰,还有re:zero官网上也有公开此情报。在动画中昴的活跃不在话下,当然也会描述菲鲁特大人和我的邂逅。」 「少用邂逅这种听起来很特别的词啦!那根本只是不小心碰到。我看看,然后……本书第8集发售的同时,在月刊ic alibe连载的re:zero第三章的第2集也跟著发行。」 「进入第三章第2集,就是菲鲁特大人任命我为骑士的时候……」 「不要什么都跟我扯上关系!你是想多惹人厌!?啊~总之,漫画也会出!然后,下一本小说是在六月发售,是在动画播放期间喔!」 「重新翻阅小说,看过动画,然后享受漫画……是个能够深度浸淫在re:zero世界观的机会。趁此机会,菲鲁特大人也不要逃离书桌前,积极正面地面对书本和故事如何?」 「哈!别开玩笑了。本姑娘可没闲暇停下来。毕竟人家要像这样动来动去,这个故事才会完成吧。」 「菲鲁特大人……」 「好,话就说到这。赶快换掉这衣服,我要去跟罗姆爷抱怨!」 「——明白了。下次我会准备更好活动的礼服。」 「听人讲话!我都说我讨厌穿礼服了吧!!」 嗨,你好,大家好!我是长月达平,对一部份的人来说一样是鼠色猫。 这次也很感谢您陪伴本作re:zero。 算算本系列已超过十部,这一集算第十一部!故事都跟集数重叠了。 还有蒙受万幸,本书日版第八集发售是在re:zero电视动画版播放之前。对作者和一名收视者而言,每一天都非常快乐。 好啦,机会难得,来稍微聊聊动画方面的话题。 电视动画制作公司和工作人员名单都有在re:zero的官网发布,不过如各位所见,本作聚集许多厉害到爆表的成员。 其实一开始责编i氏跟我提起很多事的时候我都一直回他:「欸?」好几次都以为自己听错了。 之后工作和日子都在短时间内神速过去,实际和相关人士见面后,逐渐有了「唉呀?这样下去可能真的不是梦喔?」的感觉,最后想法还变成「假如是真的,在现实中会更困难吧?」。 在决定推出电视动画之后,我收到许多人的祝贺。从实体书开始阅读作品的各位,在网路投稿的时代就认识我的各位,有些是作家同伴,还有故交老友,总之很多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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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过著还不敢捏脸皮痛醒自己的时间,同时为了不要让这种美梦日子以梦境告终,今后端看自己有多努力和得到多少助力。 谢谢你,台湾!遗有今后也请多多指教,台湾!当然,日本也是!! 好啦好啦,要来的页数也快用完了,要移到惯例的感谢话语啰。 首先,责编i大人,谢谢您每次都用笑脸回应作者的胡来要求。这次有您陪同到台湾,让我备感安心。不过,就算是作者突发奇想,要我写两百张签名板也太超过了。 再来是担纲插图的大冢老师,虽然每次都惊艳,但这次也要谢谢您为封面绘制美丽的插图。还是一样是非常完美的作品,而且还突然拜托您画了台湾活动的限定插图,十分感谢您。您真的人太好了。 设计师草野老师,本系列已超过十部作品,排列起来相当可观。包含这集在内,今后也还请继续魅惑娱乐大家。谢谢您。 负责漫画版的マツセ老师和枫月老师,两位超强的,每个月都在画本故事,真的非常感谢。看了两位的画就会突然想起女孩子很可爱这点,谢谢两位。 其他还有mf文库j编辑部、行销人员、校正人员和各家书店,真的承蒙大家照顾了,谢谢您们。 还有在台湾的青文出版社,特别是负责招待我的刘女士,真的多谢照顾。容我借用这个版面向您致谢。 还有最后要向看著这本书、温暖声援支持我的读者们献上最大等级的感谢。今后也请继续关照セ跟动画。 那么,期待在下一集再会! 2016年2月 长月达平《动画即将开播导致兴奋颤抖不已》 「菲鲁特大人,用不著那么害臊。礼服很适合您。」 「没人在担心那个吧!?是说连罗姆爷都跟著花言巧语,根本就没人站在我这边嘛,我要同伴!」 「没那回事。我就是菲鲁特大人的同伴,专属于您的骑士喔。」 「你根本就是只会嘴巴说说的骑士大人!好啦,快点结束我好换掉这身礼服。进入主题!」 「是,如您所愿。在此宣布,首先、2016年四月开始将会播放『re:从零开始的异世界生活』动画。」 「嘿~动画……真的假的!?那种事是写在哪里呀!?」 「本书的书腰,还有re:zero官网上也有公开此情报。在动画中昴的活跃不在话下,当然也会描述菲鲁特大人和我的邂逅。」 「少用邂逅这种听起来很特别的词啦!那根本只是不小心碰到。我看看,然后……本书第8集发售的同时,在月刊ic alibe连载的re:zero第三章的第2集也跟著发行。」 「进入第三章第2集,就是菲鲁特大人任命我为骑士的时候……」 「不要什么都跟我扯上关系!你是想多惹人厌!?啊~总之,漫画也会出!然后,下一本小说是在六月发售,是在动画播放期间喔!」 「重新翻阅小说,看过动画,然后享受漫画……是个能够深度浸淫在re:zero世界观的机会。趁此机会,菲鲁特大人也不要逃离书桌前,积极正面地面对书本和故事如何?」 「哈!别开玩笑了。本姑娘可没闲暇停下来。毕竟人家要像这样动来动去,这个故事才会完成吧。」 「菲鲁特大人……」 「好,话就说到这。赶快换掉这衣服,我要去跟罗姆爷抱怨!」 「——明白了。下次我会准备更好活动的礼服。」 「听人讲话!我都说我讨厌穿礼服了吧!!」 『从零开始的英雄史诗』 台版 转自 轻之国度 图源:真妹控 录入:kid 1 「有吟游诗人来到这个村子了?」 突如其来地听到这个名词,让菜月.昴带著惊讶神情如此回问。 昴单手拿著抹布回过头,今天他也是穿著不符合个人风格的管家服。而他的动作之所以看起来不太自然,是因为仍然受到昨天的伤势影响。 在罗兹瓦尔边境伯的宅邸与边境村落阿拉姆的魔兽骚动结束后,昴将这场可能出现许多伤亡的意外防范于未然,如同文字所述般光荣负伤。 事件的慌乱气氛也逐渐淡去,宅邸与村落皆恢复为平时的模样。昴的治疗已经大致完成,目前他正努力地处理著宅邸杂事顺便进行复健。 「没错,就是吟游诗人!刚才我听从村子回来的拉姆说的。昴有见过吟游诗人吗?」 一道彷佛银铃般清脆的美丽音调如此回答昴的回问。 传来这道声音的人晃著一头及腰长的银发,而且拥有连艺术家都甘拜下风的美貌,但那几乎令人看傻眼的深邃紫蓝色眼眸充满著好奇心。见到她那难掩兴奋地红著脸颊的模样,此种感慨也会瞬间被改写为「可爱」二字。 而昴也是被她偶尔展现稚气一面深深吸引的其中一人。 「e.m.t(爱蜜莉雅酱.真是.天使)!」 「咦?你刚才说什么?」 这位对玩笑话微微歪著头的少女名为爱蜜莉雅。 这位少女既是昴的恩人也是思慕对象,她那天真无邪模样让昴不禁露出笑容。 「呃,我也没有实际见过……爱蜜莉雅酱,你看起来好像超开心的。」 「与其说是开心比较像是期待。吟游诗人就是会用歌和舞蹈表演故事的人吧?我想那个诗人一定知道很多有趣故事……对不对?昴?」 爱蜜莉雅以满怀期待的目光并双手合十望著昴。 被甜美声音如此喊著名字,而且还以撒娇动作抬起视线。被爱蜜莉雅这么可爱的女孩子如此恳求,天底下有多少男人不会屈服呢?至少昴是立刻点头答应。 「小人遵命,那我先把东西收好再去徵求前辈同意。」 「嗯。对不起喔,让你答应我这么任性的要求。」 「没事啦,反正没有人会期待我复健顺便处理的杂事,约会比较重要。」 「对喔,又是两个人一起出去,这也算是约会吧。」 见到爱蜜莉雅毫无自觉地露出诱人微笑,昴则是拿起放进抹布的水桶走出房间。从走廊窗户能够见到外头景色,远处能够见到的聚落就是阿拉姆村。 「吟游诗人啊……」 实际如此说出口后,可说是个比想像中更加充满奇幻风格的名词。 虽然昴在爱蜜莉雅面前保持冷静,但他当然不可能毫无兴奋之意。 以既开朗且活泼的歌声,让人们与世界沉浸其中并编织出故事。 光是想像便让人相当期待,独自在走廊前进的昴也不禁随著心生雀跃。 2 「那么请听这首歌……在西下夕阳被背叛的多拉芬。」 既阴沉且悲伤的旋律,让村落广场弥漫著彷佛梅雨季的气氛。 在广场中央只堆起木材的简陋舞台上,有个正在弹奏介于吉他与乌克丽丽之间木制弦乐器的人影。 虽然那彷佛绘上几何图样的乐器奏出旋律,但根据歌手的唱功真的有办法带来如此抑郁的气息吗?整个村子便笼罩在此种几乎令人折服的昏暗气氛中。 受到郁郁寡欢的旋律与歌词内容影响,身为听众的村民们皆露出死鱼般的眼神。甚至还有老婆婆宛如世界末日般哭倒在地,就连先前魔兽骚动人心惶惶时,都没有出现这么令人绝望的景象。 「既然这么痛苦,好想乾脆直接死掉。可是没办法死,不让我死去……」 歌曲中的多拉芬被挚友与订婚对象背叛,在从前订下重要约定的栈桥上,在夕阳下犹豫著是否该投身于河川之中,目前剧情正是处在此种佳境中。 即使演奏乐器甚至唱著歌,诗人交杂著肢体动作展现出临场感绝佳的故事世界。见到诗人眼泪顺著脸颊流下,观看表演的观众眼眸中也难耐地浮现泪光,并且接连发出呜咽声。 「多拉芬吐著泡泡沉入无声的水底……啊啊,多拉芬……啊啊,多拉芬……」 似乎心意已决的多拉芬沉进河底,风儿与花朵只能惋惜地望著悲伤的他死去,而戏曲也在此时闭幕…… 「哪有人在巡回表演的独奏会选这种歌啦!!」 「噫呀!」 在余韵尚未消散的时间点,昴终于难以忍受地出声吐槽。 吟咏悲伤结局的诗人吓了一跳,笼罩整个广场的故事世界顿时瓦解,沉浸于歌曲世界中的村民们皆回过神并面面相觑。 「呃……咦?」「哇……我怎么会哭成这样……」「真是的,上了年纪泪腺越来越难控制……」「多拉芬,你就是另一个我!」「诗人姊姊好可爱喔~~」 观众们皆带著泪水并互相分享感想,将自己最初的感想说出口后,便回过头看向在队伍最后方偷偷准备逃走的昴。 「……昴先生!您这样不是把气氛全破坏掉了吗!」 没错,众人皆发出怒骂声让昴吓得差点跳了起来。 3 「请容我重新自我介绍,我是流浪的吟游诗人莉莉安娜。」 眼前这位稚气未脱的楚楚可怜少女如此说著,然后低下头行了个礼。 不论是充满活泼气息与好奇心的斗大圆眼,以及彷佛象徵著主动个性并绑成两根辫子的黄色头发,轻薄斗篷内侧那宛如舞者的服装上,还能见到以果实或动物骨头制成的装饰品。虽然身高不算高,但四肢却是十分修长,露出的肌肤也是呈现健康的褐色,是个浑身带有流浪旅人气息的少女。 「这么郑重自我介绍真是辛苦啦。我叫做菜月.昴,是个气宇轩昂又华丽绚烂的打杂工,在这条路后面的宅邸三头六臂地大肆活跃中。」 「三头六臂……?啊……没事。您好,以后请您多多指教。」 对于初次见面的人来说,昴的打招呼方式可说是我行我素且不够亲切。莉莉安娜将满腹狐疑按捺在陪笑之下,拚命地避免让表示与领主有关系的昴等人不高兴。 然而,莉莉安娜的戒心被爱蜜莉雅接下来的行动一口气粉碎。 「刚才的歌真好听,我就连现在都快要哭出来了……」 感慨万千的爱蜜莉雅突然牵起莉莉安娜的手表达感动,虽然莉莉安娜瞬间被激动的爱蜜莉雅吓了一跳,但很快便发现是被称赞而露出微笑。 「不不!承蒙您观赏才是我的荣幸!虽然技术还不够纯熟,不过光是能承蒙您如此称赞……喔哇!」 莉莉安娜也以笑容回应爱蜜莉雅释出的善意,不过表情一见到爱蜜莉雅便变得哑口无言,而且惊讶地张大嘴巴僵在原地。 她的反应也让昴等人瞪圆双眼,不过莉莉安娜仍然是面露惊讶地说道: 「您、您是女神大人吗……?」 「……咦?」 「因、因为我从来没见过这么漂亮的人!哇啊啊!头发和肌肤经过保养能变成这样吗!?真的同样是人类吗!?」 莉莉安娜当场蹦跳了起来,似乎对爱蜜莉雅的美貌相当感动。 虽然爱蜜莉雅对此种夸张的反应哑口无言,但昴倒是完全同意莉莉安娜的意见,爱蜜莉雅对自己非比寻常的美貌过于毫无自觉。这点才是最可爱的地方。 这时莉莉安娜突然停下跳动,然后举起乐器行了个礼。 「突然有灵感了,请听听我的新歌……啊啊,我的幸运女神。」 莉莉安娜轻轻吸了一口气,然后当场稍微踏著步踩出节奏,以俐落的手指动作拨动琴弦奏出优美旋律。 「那眼眸深邃得令人不禁陶醉,且清澈得彷佛镶嵌紫蓝色宝石。柔顺银发就是月儿的泪珠,精致面貌获得玩偶师指尖的加持,那犹如霭霭白雪的肌肤不曾受过践踏,略长的长耳……耳朵……很长?」 「唔……」 莉莉安娜流畅的美丽歌声突然停止,昴清楚见到少女的金色眼眸经历怀疑、理解与惊愕的三阶段变化。 她的视线转向爱蜜莉雅的耳朵,自行演唱的歌曲最后由一个单字作结。 「银发配上长耳朵……该不会是嫉妒的魔女吧!」 「好啦!stop!虽然是首好歌,不过有可能会触犯著作权法!我们会经过严格审查再提出诉讼!以后与贵公司没有缘分继续合作……」 「……昴。」 昴赶紧摀著莉莉安娜的嘴巴,阻止她口无遮拦地说话并含糊带过,不过责怪昴此种举动的人不是别人,正是爱蜜莉雅。 面对用关节技勒著莉莉安娜肩膀的昴,爱蜜莉雅嘟起嘴巴说道: 「我知道昴很担心我,可是怎么能对女生这么粗鲁呢?这样不对喔。」 「最近好久没听到这句话了……不对啦,爱蜜莉雅酱。」 「没关系。既然被发现,再掩饰也不能解决任何问题。」 虽然爱蜜莉雅已经看开,但对昴而言实在无法允许这种事,因为看到她受到无谓责难就会让昴很不舒服。 ──爱蜜莉雅是人类与妖精之间的孩子,也就是所谓的半妖精。 虽然这是个各种亚人混杂的世界,但对于亚人族的歧视……尤其是对半妖精似乎有根深蒂固的偏见,爱蜜莉雅也是度过辛苦日子的其中一人。 但既然爱蜜莉雅都已经容许,昴也没有藉口再继续抓著莉莉安娜,于是他只好不甘愿地接连放开原先勒著少女的手腕、手肘与肩膀。 「噗哈!我、我的手!请别对我的生财工具集中攻击!怎么能对花漾少女的肌肤做这种事呢!仆人先生!」 「我想成为用所有力量保护珍贵事物的男人。然后小姐,很可惜你的少女肌肤在我的经验中算是数一数二差的。」 在这个美少女出现率颇高的异世界中,莉莉安娜的女性度(昴自行调查)算是倒数几名。最后一名是碧翠丝,倒数第二名是菲鲁特,至于莉莉安娜大概可以排到倒数第三名。 「哼!不只是勒住关节还伤到人家的少女心!可是可是……」 即使对昴的评价感到相当愤慨,但还是毫不停歇地以敏捷动作来到爱蜜莉雅面前。被娇小的莉莉安娜盯著猛瞧,爱蜜莉雅微微绷紧神情,不过…… 「看来您不只是美丽,连心灵也是很清高呢,让我实在是太受感动了。」 「咦?啊……是这样吗?」 「是的!方才那么没礼貌的态度实在是非常抱歉,要是仆人先生没有阻止我,差点就做出会被满门抄斩的失礼举动了!」 「看来你是个一有干劲就容易自取灭亡的典型类型嘛!」 虽然那毫不遮拦的自白让昴颇为惊讶,但莉莉安娜又开始快活地弹起乐器。 「别看我这样,其实我是个感性超级丰富的人。只要眼前有能激发灵感的东西,就会没办法忍受而直接唱出口!所以见到爱蜜莉雅小姐的美丽与高贵气质,再加上无法公开说出口的种族问题,全部混在一起让灵感源源不绝地冒出来了!」 「我在这里没见过像你这种人,感觉还满新鲜的。」 虽然发挥出过剩活力的莉莉安娜颇为吵闹,但奇怪的是并不会让人感到不舒服。 原因是出在她那率真的个性与声调,或许是出自天生的特质,她的美妙声调能不自觉地搔弄并深入人心,吟游诗人正可说是她的天职。 「或是把羽毛被或净水器之类的东西推销给孤单老人才是天职。」 「咦咦咦?从气氛感觉好像被说得很难听耶?」 虽然莉莉安娜对昴的感叹过度反应,但昴还是完全将她视若无睹。 在放松戒心的昴身旁,爱蜜莉雅也对这位性格奔放的少女缓颊一笑。 「你这么称赞我很开心,不过我觉得自己并不是个美女。」 「啊!啊~~!我身为女人无法允许这种话的心情突然被激发出来了!突然有灵感了!请听听我的歌……啊啊,我的女神啊~~」 「闭嘴!不过我觉得爱蜜莉雅酱的想法也需要矫正!」 被昴与莉莉安娜双双否定,爱蜜莉雅只是露出彷佛难以置信的表情,并且不知所措地微微歪著头。 4 ──回想起自己首度被找到这间餐厅时,昴也是充满著紧张与不安。 在罗兹瓦尔宅邸的会客室中,昴倒著红茶并如此思考。 不论品尝几次,在舌尖上滚动的那股煮烂茶叶味还是无法合胃口。 「昴,你怎么了?怎么表情那么奇怪?」 见到昴对回忆与浓浓茶叶味面露苦涩,坐在旁边的爱蜜莉雅则是如此叫著他。 「我只是稍微回想起以前的事。以前我第一次来到这间宅邸的时候不也是畏畏缩缩的吗?」 「是这样吗?我记得那时候的昴不是也像现在带著奸笑吗?」 「说成奸笑,感觉很像是怪叔叔,让人很受伤耶!」 主观与客观差异甚远的评论让昴颇为惊讶。 见到不满地嘟起嘴的昴,爱蜜莉雅则是将手指抵在嘴唇上。 「嗯,我是开玩笑的。只是看你好像在专心想事情,所以稍微捉弄你一下而已。」 「真的假的,没想到居然是e.m.a(爱蜜莉雅酱.真是.坏女人)啊!」 「好好好,还有莉莉安娜也可以别这么紧张喔。」 爱蜜莉雅将昴的疯言疯语轻轻带过,正面朝著畏畏缩缩的莉莉安娜如此说道。彷佛遗忘了在村子里展现的活力般,莉莉安娜面色铁青地缩著身体回答「好」并抬起头。 「怎么啦?看你怕成这样,刚才那股气势都跑到哪去啦?」 「就、就算这么说还是会紧张,像我这种土包子居然突然被找到领主大人的宅邸……而且还是边境伯爵大人的豪宅……要、要是做出丢脸的事……」 「别说是抄家灭族,可能连全家附近都会被烧成一片荒野,就像是路边野狗一样喔。」 面对紧张到说话都变得结结巴巴的莉莉安娜,昴则是做出将手刀抵在颈边的手势。 莉莉安娜见状被吓得脸色苍白,爱蜜莉雅气得拍了一下昴的大腿。 「昴!你真是的!」 「抱歉抱歉,我没想到居然会这么有效。」 昴带著苦笑对鼓起脸颊的爱蜜莉雅赔罪,但即使如此,见到莉莉安娜彷佛外来猫咪的畏缩模样,让在村子被摆布的昴可说是颇为畅快。 目前昴等人从阿拉姆村回到罗兹瓦尔的宅邸,在会客室欢谈……或许该说过著气氛略为沉重的时光。 为了迎接来访的莉莉安娜,目前正在等待宅邸主人空出时间,这也是现在三人在沙发上互相面对谈话的原因。 「不过话说回来,你有看到拉姆接待时的厌恶表情吗?那副轻蔑的眼神,简直就像我们把不必要的麻烦事带回来一样。」 「噫!我果然不受欢迎吗……得、得该趁这个时候逃走才行……」 「没事的,昴也别一直威胁她,这样莉莉安娜很可怜呢。」 「现在我的目的不是吓她,只是把客观事实 告诉她而已。实际上拉姆那家伙也不希望罗兹亲的宅邸事情变多吧。」 拉姆是钟爱罗兹瓦尔的宅邸女仆,由于这位少女的傲慢态度完全不像是个仆人,替莉莉安娜请求接见罗兹瓦尔时,也是露骨地深深叹了一口气。 她肯定是感到很厌烦地向主人报告这件事吧。 「不知道这件事在罗兹瓦尔耳中被说得有多难听,说不定是变成身高超过两公尺、声音沙哑的巨汉吟游诗人想要接见喔。」 即使是以作风奇特著名的罗兹瓦尔,面对这种连是否有会面价值都令人存疑的对象,当然不可能随便会面,虽然对愿望遭到拒绝的莉莉安娜来说有点可怜…… 「请不用担心,姊姊不会做出这种不公平的对待。在确认罗兹瓦尔大人的意思之前,姊姊不会恣意添加个人的感情。」 一位捧著冒出蒸气托盘的蓝发少女如此否定昴的疑问。 这位美少女名为雷姆,身著露出肩膀与背部的性感改造女仆装。 走进房间的她以楚楚动人的姿势端上茶点,并且将补上的茶接连倒进空茶杯中。当拿著茶壶的雷姆来到面前,昴则是主动将茶杯递了出来。 「先不说茶点,我还以为倒茶都是拉姆负责的事。」 「因为姊姊平常总是很忙……而且雷姆想随时负责昴喝的茶水,把心中的想法和其他的很多东西都一起倒进来。」 「拜托你,我可以只喝茶叶和水就好吗!?」 这段激烈言论让昴的脸颊不停抽搐,雷姆则是说著「真可惜」并嘟起嘴。 自从解决魔兽骚动以来,雷姆对昴的态度总是维持著此种平衡。虽然此种表现爱情的方式令昴十分开心,但昴的男性心灵也微妙地感到不知所措。 这就是不知道桃花期到来的男孩子可悲习性,而周遭的人与本人皆没有发现这件事。 「总而言之,我已经用好喝的茶和甜点当藉口把人拐进来了。这样合约就完成啰。」 「哎呀……居然说有好喝的茶、甜点和可爱女仆,这样我会很害羞的。」 「虽然是事实,不过有一个好像是很自然偷偷加进去的喔?」 见到雷姆将手抵在羞红的脸颊上,昴静静地如此吐槽,而被如此回嘴的雷姆仍然浮现腼腆笑容悄悄对昴问道: 「话说回来……听说只是个很普通的吟游诗人,为什么会将她找来宅邸呢?」 「呃……因为爱蜜莉雅酱好像很喜欢她……虽然这也是其中一个原因,其实整件事说起来有点复杂,那家伙不知道为什么能突破爱蜜莉雅酱的认知阻碍。」 面对昴小声回答的内容,雷姆微微眯起眼睛。 所谓的认知阻碍,便是爱蜜莉雅避免让周遭发现自己是半妖精,而在她身穿长袍中注入的术式效果。除了爱蜜莉雅本身许可,或是拥有能够突破此种效果的力量以外,照理说应该是无法看出爱蜜莉雅的身分才是。 「能够突破此种效果……毕竟这是罗兹瓦尔大人设计出来的术式,实在令人很难相信会失效。」 「没错吧?所以再怎么说都很难放著不管,就把她带过来了。」 而将她带来的藉口就是拉姆的茶和雷姆的点心。一开始莉莉安娜虽有些犹豫,但一听到此种诱惑便爽快答应,让昴不禁相当担心她的未来。 总之不论如何,考虑到无法将她放著不管的问题,昴才会选择将她带回宅邸。 「我知道了,意思是要在她把不必要的事泄漏出去前先灭口吧?」 「知道个头啦,由你说出口实在没办法当成玩笑话耶!」 「昴,你也真是的,雷姆再怎么说都不会这么做的。」 虽然雷姆笑著可爱地吐出舌头表示是开玩笑,但先前发生的许多事让这番话实在没有说服力。 而这些事都已经只留在昴记忆深处的某个角落。 「不过话说回来,雷姆的茶点还真是有效。」 昴转头一看,就连先前紧张得浑身僵硬的莉莉安娜,一吃下香气四溢的烤蛋糕便显得相当陶醉。虽然雷姆可说是万般家事皆可通,但制作甜点的才能可说是独树一格。 「好,那我也来尝一口看看……嗯,果然是超好吃的。雷姆做的甜点真是太棒啦。」 「谢谢称赞!为了昴我会使出浑身解数……就算没办法再做甜点也没关系,这是我全心全意做出的甜点。」 「干嘛在这种没什么事的时候燃烧全身灵魂啦!?」 昴一边确认著此种倾注全力的美味,一边对制作甜点需要如此赌上性命感到有些惊吓。 另一方面,莉莉安娜似乎已经放松情绪,将整个身体挂在沙发上并摸著肚子。 「……好困……好想睡喔……」 「我还没有佛心到会放你在这边睡觉啦!」 「啊!我没睡!我没睡著喔!我只是想假装睡著,把暗中监视的杀手引出来再一网打尽而已啦!」 「唔……糟糕,你目前是被谁盯上呢……?」 「你看吧!我们家的温室天使就被骗了啦!」 完全不曾怀疑过他人的爱蜜莉雅,就这样被口无遮拦的莉莉安娜骗得团团转。 莉莉安娜将嘴角差点流下的口水擦掉,说不定她是个只会用零或一百的极端方式应对问题的孩子,昴则是对这位无法放心看待的少女吐了一口气,接著…… 「话说回来,听说这位客人是位吟游诗人。」 令人意外的是,竟然是由雷姆率先展开话题。 雷姆望著立在沙发旁的乐器流丽丽,莉莉安娜则是连忙抱起乐器紧张地以颤抖声音回答: 「是、是的!不好意思!我的梦想是只靠一把流丽丽鲁莽地挑战世界!」 「你真是个惧怕权威的家伙耶!」 莉莉安娜的态度突然变得卑躬屈膝,但雷姆仍然毫不在意地拍了一下手,那淡蓝色眼眸浮现出的光芒,就像是爱蜜莉雅首度听到莉莉安娜唱歌时的眼神。 「那么,这位客人应该知道很多很有名的故事吧?」 「──!是的!请包在我身上!」 雷姆的问题让莉莉安娜露出炯炯目光,接著拿起流丽丽开始弹奏摇滚音调。 「我独立也已经过了十年以上,是个像这样以流丽丽谋生的女人。曾经让许多人为之疯狂难以自拔,所以有自信能唱出让人落泪的歌曲!」 「等等!你说已经独立十年以上,你今年几岁啊!」 「今年已经二十一岁了,有什么事吗?」 「这种外表和冒冒失失的举动像二十一岁吗!?」 不仅仅是稚嫩长相配上未成熟的胸部、臀部以及腰部,还将毫无凹凸可言的肌肤露了出来。虽然昴认为这已经是目不忍睹,得知她的实际年龄后则是更加不忍。 「这已经不是合法萝莉的等级了……感觉好像看到了某种更恐怖的东西……」 「您还真是啰唆啊,反正喜欢的人就会需要我的。那么接下来……」 莉莉安娜毫不理会忙著怜悯又感动的昴,回望著雷姆充满期待的眼神,她抱著流丽丽并将单脚踩在沙发上摆出姿势。 「那么,有什么样的要求我都能回应。各位要听什么歌呢?从名作中随便挑首歌……例如不朽名曲『剑鬼恋歌』感觉就很不错喔!」 「喂,真是有够恐怖的歌名耶。」 「您在说什么呢!不只在露格尼卡,『剑鬼恋歌』可是在各国传唱至今的名歌呢!在某位武士既笨拙却率真的恋情中,许多少女们同样为思恋所苦,却在关键时刻临阵退缩的歌曲!」 「是、是喔……」 「是的!这真是太棒的歌曲了!尤 其是在最后的最后,剑鬼与思慕对象拔剑相向,能让所有观众深深入迷的武打场面更是让人不掉泪都难!」 「会与思慕对象互砍喔!」 光从概要听来,便感觉是相当残酷的故事。 虽然在原本世界有听过﹁相爱相杀﹂,不过这已经不是昴能接受的范围了。 对昴而言,从歌名只会浮现出这类感想。 「昴,你在说什么呢?『剑鬼恋歌』可是代表露格尼卡的名曲。就连雷姆也是听过很多次了呢。」 「真的假的!?是这样吗?爱蜜莉雅酱也是在关键时刻临阵退缩的人吗?」 「咦?对不起,其实我不是很熟悉那首歌,所以我可能没办法回答你的问题。」 「没关系!这种反应就很棒了!爱蜜莉雅酱的反应就和我想像中一模一样!」 或许该说,昴得知雷姆出乎意料的兴趣反而还比较惊讶。 将吵闹的三人撇在一边,莉莉安娜似乎擅自在脑中搜寻著歌单。 「另外还有『佛拉基亚的青蓝雷光』与『剑之丘的英杰像』,还有卡拉拉基建国英雄出人头地的代名词『荒地合辛』,也是不可或缺的曲目喔。」 「还有满多歌的嘛。不过话说回来,歌曲果然还是伟人类的歌比较多吗?还是你个人喜好才会总是收集这种歌?」 「虽然也有我个人喜好,不过大众的喜好果然还是英雄史诗与伟人传之类的歌。毕竟不论是谁都会对华丽故事怀著憧憬,所以我才会从这点更进一步寻找能永世传唱的歌曲。」 莉莉安娜似乎很害臊地红著脸颊,向昴等人表明将自己旅行的部分目标。 面对她的态度,昴也没有意思继续捉弄她并摇了摇头。 「听来还满伟大的。这种岁数居然就已经决定自己想做的事……不对,你都已经二十一岁了吧。」 「仆人先生,您从刚才就一直不停挖苦我,我二十一岁有任何问题吗?要是太过烦人,我也是会采取必要手段请求依法处理的。」 「这个世界是哪来的法律啊……」 对于不清楚这个世界构造的昴来说,他无法知道是否有类似打官司的地方。 「那么,这位客人是为了传颂歌曲才会在外旅行吗?」 「不不,原因并不是只有这个。我当然认为推广歌曲是我的使命,不过最根本的原因还是我个人的目的,那就是……」 面对雷姆的问题,莉莉安娜重新打起精神准备回答,但总算找到时机的回答还没说完便被打断。 「……很抱歉打扰各位欢谈。」 传来一道敲门声,在被推开的门扉另一侧能够见到有位女仆恭敬地低下头行礼。 这位少女──拉姆拥有与雷姆如出一辙的容貌,在桃色头发下方眯起淡红色的眼眸并抬起头。 「让各位久等了,罗兹瓦尔主人决定前来接见客人。」 没错,她便是以接待「嘉宾」的语气如此说著。 5 「我就是这间宅邸的主人,露格尼卡王国边境伯罗兹瓦尔.l.梅札斯唷。」 「……」 面对坐在正面椅子如此自我介绍的人物,莉莉安娜无声无息地僵在原地。 这也不能怪她,从旁瞥著她的昴不禁相当同情。 毕竟她是毫无心理准备,就被迫面对边境伯这类在贵族中算爵位很高的对象。照理说这已经会紧张得生不如死了,偏偏对手又是…… 「你应该没想像到会被迫面对脸涂成白色又化妆成小丑的变态吧。」 「毛,不许你对罗兹瓦尔大人如此不敬,小心我把你切掉喔。」 「你发现我是说罗兹亲也算同罪,而且那个切掉是切哪里啊……」 「到底是切哪里呢……」 拉姆毛骨悚然地斜眼瞪了一下昴,先前的恭敬态度完全消失得无影无踪。 罗兹瓦尔则是让拉姆随侍在侧,悠然自得地坐在皮垫沙发上跷著脚。 他那得天独厚的容貌与头衔,在奇装异服与怪癖的影响下被糟蹋得一无是处。 即使如此,身为领主仍然有不错风评,因此越是在领地事先听过风评的人,越容易在实际会面时为差异所苦。 「让第一次见面的人这么惊讶果然是最开心的事呢~~虽然像昴那种反应也很不错,但还是这种反应最棒啰。对吧?昴?」 「可以别把我说成像是玩弄人心的同类吗?这种怪癖我只有一点点而已。」 硬要说起来,挑逗他人神经时确实有种难以言喻的快感。 虽然在旁人眼中,昴与罗兹瓦尔只能算是半斤八两,不过从两人皆认为自己比对方正经许多这点来看,其实双方都已经是无药可救了。但不论如何…… 「领、领主大人亲自前来接见让小人备感荣幸,小民一介吟游诗人,请边境伯大人多多指教。」 「呵呵,不错不错。在这么紧张的场合还能好好打招呼,这样我亲自过来见面也值得啰。我心胸宽大已经是很出名的事,你可以放心没关系。」 虽然模样看来自吹自擂,不过罗兹瓦尔并没有说谎。实际上要是罗兹瓦尔是个故事中时常出现的疯癫恶劣贵族,昴在见面首日应该就身首异处了。 「我们是听说有个吟游诗人在村子,才会在村子见到莉莉安娜。这孩子好像正在寻找许多稀奇的故事,我想罗兹瓦尔能不能帮上她的忙。」 「原来是这样啊~~既然爱蜜莉雅大人这么期待,那么本人也使出平常不会展现的力量吧。」 罗兹瓦尔微微一笑,将沙发椅背压得倾轧作响并挽起双手。他若有所思地闭起眼睛,数秒后便以异色瞳的单边黄色眼瞳紧盯著莉莉安娜。 在此种妖艳的视线注目下,坐在爱蜜莉雅身旁的莉莉安娜不禁吓得抖了一下。 「你不用这么害怕喔,我是站在你这边的伙伴。只要是爱蜜莉雅大人下的决定,我就会努力完成她的愿望。」 「好、好的……谢、谢谢您……」 「不过话说回来,竟然是个吟游诗人啊……真是的,这个时间点真是挑得太巧妙啰。」 见到极为拘谨的莉莉安娜,罗兹瓦尔的笑容变得更加深不可测。 昴一边看著他那画著口红的嘴唇,一边莫名有种不祥的预感,因为罗兹瓦尔的微笑怎么看都是别有企图。 「你叫做莉莉安娜吧?这是爱蜜莉雅大人的要求,我有义务完成你的愿望。不过呢,得麻烦你把更详细的情况告诉我喔。」 「说、说是详细情况……到底该从何说起呢……」 「说得也是……也就是你出来旅行有什么目的呢?」 罗兹瓦尔的声音显得有些低沉,先前莉莉安娜持续绷紧的神情也随著改变,变成莉莉安娜至今为止不曾出现过的表情。 莉莉安娜眼睛闭上,再度睁开时,她双眼坦率地看著罗兹瓦尔。 「……我这趟旅行正在寻找这个世界最新的『传说』。」 在国内屈指可数的权贵注视下,莉莉安娜的眼眸中带有不容撼动的决心。 她说出的话语……最新的「传说」这个字眼让昴的心灵为之一震。 毕竟昴也是个男人,不可能不对这句话中所拥有的力量感到兴奋。 「最新的……传说……」 「是的,我这趟旅行就是为了寻求并歌颂传说。」 莉莉安娜的声音中带有某种磁性。 那是能将情感直接传进听者心中的魅力,莉莉安娜对爱蜜莉雅彷佛被操控般的呢喃声点了点头,接著拿起身旁的乐器弹奏出声音。 「我们吟游诗人是以歌曲传唱故事为生。歌 曲能够浸透听众的心灵,将确实发生过的往事刻在听闻历史的灵魂中。经过长久时间传颂的歌曲具有力量,即使创作出歌曲的诗人死后也会不变地持续留在这个世界。」 莉莉安娜朗声滔滔不绝地说著,没有任何人能够插嘴。 「我们无法留下具有形体的事物。既无法制作物品也不懂文字,本能甚至无法允许我们定居于某处。我们以这双脚行遍世界,在抵达之处吟唱出歌曲,将歌曲传达至某些人的心中后,便再度朝著别的土地继续前进,最后终有一天在空无一人的荒野中以乐器为枕化为白骨……我们就是这样的生物。」 与歌唱时一样,莉莉安娜的声音、话语、眼眸以及动作皆具有力量。 「正因为是无法留下有形事物,只能在心中留下某些感触的生物,我们才会想创造出能留在人们心中的作品,想得到自己确实活著并将灵魂刻在历史上的证明,我们想寻求的就是此种荣誉而已。」 虽然没有音乐,但她那阐述志向的话语,却将能够比拟歌曲的感动刻在昴的心中。 听到莉莉安娜那甚至接近悲壮且有明确目标的人生观,不论昴还是房间内的任何人都无法说话。 要否定她那既顽固且太过自命清高的结论或许不是问题,但这么做也等于是否定她以及与她相似的吟游诗人的生存方式。 目前昴的心中还没有能够这么做的某种确切「立场」。 因此昴也没有资格能够评断莉莉安娜的觉悟。 「原来是这么回事啊……所以你才想寻找最新的传说吧。」 在说话声中断的室内,罗兹瓦尔发出了赞同莉莉安娜这份觉悟的回应声。 这位或许是在场所有人中接触过最多决心的男子,对莉莉安娜的觉悟点了点头。 而莉莉安娜也对罗兹瓦尔的点头佩服地端正姿势。 「只有华美的传承……也就是历史能长远地留在人们心中。将原先存在的歌曲传颂下去,也是身为吟游诗人有自尊的生活方式。可是……如果可以的话,我也想成为最初唱出能永留人们心中歌曲的诗人。将这个世界活灵活现的最新历史,以这副歌喉与舌头传颂下去……这就是我的愿望。」 「……啊。」 因此,莉莉安娜才会说出全新的「传说」。 还没有人传颂且无人知晓,但确实地刻画于这个世界的历史一页。 为了歌颂此种历史,她像这样走在不成道路的道路上,即使知道会有腐朽于荒野的结局,她仍然期盼著能达成这个愿望。 「这股气势很值得佩服,不过你到底是寻求什么样的传承呢?追求无形目标就像是用手抓云一样,至少得在自己心底有个确切形状,不然有可能会错失掉想找的目标喔。」 「……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能找到英雄史诗。」 「英雄史诗……」 罗兹瓦尔的问题、莉莉安娜的答案、爱蜜莉雅的感叹。 三者反应所代表的意义,以及「英雄史诗」这几个字所具有的力量也令昴不禁心醉。 英雄史诗……这确实是能够让人心动,而且能让听者为之疯狂的名词。 即使在原本的世界中,也是有许多英豪立下彪炳战功名留青史。不论在什么时代或世界,英雄史诗总是具有掳获人心的力量。 「既然这样,莉莉安娜是想知道新的英雄故事吗?」 「……但现在这个时代想找到英雄并不是简单的事。如果是几百年前魔女跋扈并充满威胁的时代,或许才是孕育英雄诞生的土壤……即使只有表面维持和平,在目前这个时代想找到新的英雄实在……」 正因为是平稳的时代,才没有英雄诞生的余地。 没有英雄的时代,代表这个时代不需要英雄。莉莉安娜似乎也知道这点,对这个无法解决的问题只能按捺著自己的感情,然而…… 「……真有趣。」 这道呢喃声虽小,但还是确实地传达到在场所有人的鼓膜中。 只不过昴浮现出困惑的表情,他无法理解这段呢喃声代表什么意思。在昴的视线注目下,罗兹瓦尔大大睁开左右颜色不同的眼瞳笑著说道: 「寻找未知英雄史诗的吟游诗人像这样造访这片土地,你们不觉得这种命运般的安排很有趣吗?哎呀哎呀,真是太有趣啦!」 「我说罗兹瓦尔,你到底在说什么呢?大家都是……虽然连我也是一样,这样莉莉安娜也会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吧?别顾著自己知道,也向大家说明清楚吧。」 爱蜜莉雅靠到看似很愉快的罗兹瓦尔面前,他则是回望著爱蜜莉雅的美丽脸庞。 「爱蜜莉雅大人,这是很简单的事,鄙人有办法完成莉莉安娜小姐的愿望喔。」 「咦?意思是罗兹瓦尔对新的英雄史诗有头绪吗?」 「当然有。而且……这与爱蜜莉雅大人并非是毫无关系喔。」 「与我……?」 见到爱蜜莉雅一脸毫无头绪的神情,罗兹瓦尔露出颇具寓意的笑容。昴隔著爱蜜莉雅见到这副表情,突然发现罗兹瓦尔怀著什么样的意图。 ……如果猜想得没错,那确实足以成为新的「传说」。 「领主大人对新英雄有头绪吗?那么请务必……!」 「啊,这个现在还不能说喔。」 「呜噫!」 听到自己的旅行目标能够实现,难掩兴奋的莉莉安娜被罗兹瓦尔毫不留情地击溃。相较于莉莉安娜发出如青蛙被踩扁的悲鸣声,爱蜜莉雅则是瞪著罗兹瓦尔。 「罗兹瓦尔!」 「请别露出这么生气的表情,这样可是会糟蹋难得的美貌呢。而且这可不是故意想捉弄她,您认为我是这么坏心肠的人吗?」 「我怀疑昴和罗兹瓦尔都是这么做都不奇怪的人。」 「真是热腾腾的连坐法耶!」 见到昴被流弹扫中,爱蜜莉雅赶紧说著「我、我不是这个意思」试图圆场。在这段匆忙解释的话语前,被击溃的莉莉安娜再度抬起头望著罗兹瓦尔。 「那、那么……要如何才能承蒙您透漏情报呢?」 「新的『传说』……那不是我们能够随随便便说出口的内容,所以得先看清楚你是不是个值得信赖的人才可以喔。」 「我、我该怎么做才好呢!?虽然手不能拿来用,不过要拿几根脚趾头出来发誓都没问题!」 「冷静点。还有女孩子最好多珍惜自己的身体。」 昴安抚完差点拿身体发誓的莉莉安娜后,便叹了一口气。 流浪吟游诗人这个头衔,与居无定所的无业游民相当难以区别。对于被从异世界召唤且无户籍的昴而言,两者的受人质疑程度可说是不分轩轾。 但不论如何,罗兹瓦尔说的话并没有错。若是没有猜错罗兹瓦尔打的如意算盘,那当然不可能随意将莉莉安娜牵扯进来。 莉莉安娜沮丧地垂下肩膀,身为流浪吟游诗人居然会被自己的身分所阻碍,说来也是格外讽刺。 「总之就是这么一回事,首先需要一点时间观察你。怎么样?我准许你在这间宅邸逗留几天,如果你能在这段时间让我认同是个值得信赖的人,那我就把有关英雄史诗的头绪透漏给你知道吧。」 「……!」 这或许就是所谓的绝处逢生吧。 若要形容莉莉安娜目前的心情,大概就是这么回事。昴一边看著眼中浮现希望的莉莉安娜,一边想著将她推进绝处的人也是罗兹瓦尔本人。 「我、我知道了!我也是个女人!承蒙如此让步还不答应,这样还算什么吟游诗人!尽管放马过来!来吧!」 见到如 此容易被赏罚舞弄于掌间的少女,昴不禁微微浮现出「莉莉安娜该不会也有身为舞者的才能吧」的颇冷双关语。 6 「……咦咦?我该不会是被玩弄在股掌之间吧?是我想太多吗?」 「与其说是想太多,倒不如说根本是你自己的问题。」 昴走在前往阿拉姆村的路上,并且朝著身旁并肩前进的莉莉安娜如此指责,结果她露出似乎对这番话颇为受伤的神情。 「您、您为什么要说得这么难听呢?怎么想都不是对少女发现自己被玩弄而感到消沉的态度……我说啊,女仆小姐不这么认为吗?」 「并不会,这位客人,昴一直以来都是很棒的。」 「这个盲目答案只能让我愤慨地无处发泄!」 与两人同行的雷姆则是如此揶揄快哭出来的莉莉安娜。昴一边看著发著抖孤军奋战的莉莉安娜,一边对接下来似乎不会无聊而吐出一口气。 莉莉安娜完全中了罗兹瓦尔的奸计,决定在宅邸接受监视。 目前正准备前往阿拉姆村领取她置放的行李。表面上昴等人是前来帮忙,但实际上是负责监视莉莉安娜避免她逃走。 毕竟罗兹瓦尔曾经提醒昴「别让莉莉安娜离开视线」也是事实,雷姆也许是派来支援不太可靠的昴,而昴与莉莉安娜都尚未取得他的信任。 实际上这只是昴的过度猜测,雷姆之所以会同行只是尊重她的意思而已。 「不过罗兹亲也真是坏心……虽然我不是不能理解他的用意啦。」 「意思是仆人先生也能想像领主大人的想法吗?」 「大概啦,不过罗兹亲也是用同样理由不肯对我透漏。虽然让人不太爽,可是这点我也是与他抱持著同样意见。」 「唔啾噗……」 试图套昴的话宣告失败后,莉莉安娜不禁发出彷佛珍禽异兽的闷哼声。旅行的目标就近在眼前,却迟迟无法看清楚全貌,虽然她的处境也是令人同情…… 「实际上要名留青史不是那么简单的。就连那个什么英雄史诗也是,要从现在找出历史根本是让人很难想像的事。」 「就是啊,这真的很难呢。要找到还没有在世上出名的英杰,如果能歌颂出这位英雄的心路历程是再好不过了……要是有能预知未来的方法,说不定又是另一回事了呢。」 「怎、怎怎怎么可能会有预知未来的方法啦!你这个笨蛋!」 「您为什么会出现这么激烈的反应呢?」 就某种意义而言,﹁死亡回归﹂也能算是类似预知未来的方法。 稍微提及关于自己的特殊体质让昴有些慌张,莉莉安娜朝他投以狐疑目光,不过雷姆突然插进昴与莉莉安娜之间,并且带著笑容拍了一下手。 「有个好消息要告诉客人,其实雷姆对那个新传说有些头绪。」 「咦咦!?是、是真的吗……!?」 出乎意料地听到这个好消息,让莉莉安娜的表情变为惊讶与开心混杂的笑容。从先前雷姆带有善意的态度,表示有头绪确实有一定程度的可靠度。 然而另一方面,昴当然不能默默地坐视不管。如果雷姆所说的头绪是罗兹瓦尔隐瞒的内容,目前要告诉莉莉安娜还算太早了。 但雷姆毫不理会昴的担心,只是自信满满地用手指著旁边。 「那就是昴。」 「……咦?」 「最新的传说,以及接下来将会继续累积名声的英豪,那就是昴。」 昴与莉莉安娜的哑口无言声互相重叠,雷姆则是再三推崇昴。 这个太过正大光明的推荐,甚至让昴忘了回问「咦?这是开玩笑吗?」 「就是昴。」 从雷姆重复说出的话语中,很难判断究竟是否为真还是掩饰,但至少莉莉安娜心中似乎做出了结论。她来来回回地看著昴与雷姆的脸,接著…… 「我有灵感了,请听听看……最新的玩弄女人传说。」 「闭嘴!」 昴朝著丝毫没有露出半点相信意图的莉莉安娜当面一喝,接著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在未然中察觉村落即将面临的灾厄,挺身抵抗魔兽造成的灾害,并且守护领民安全与信赖的领主仆从──根本没有人会相信这种话吧。 「雷姆可是很认真的……不相信真是太可惜了。」 雷姆垂下头的模样看来确实相当惋惜,反而让昴感到有些抱歉。 昴有自觉自己并不是个能够回报此种纯真信赖的伟大男人。 ﹁死亡回归﹂的力量是昴在这个异世界唯一的最后防线……但即使有此种能力,昴还是多次无法拯救村子与宅邸脱离悲剧。 如果是自己以外的人应该能做得更好,此种评价根深蒂固地留在他的心中。 「不论是什么样的死法,都没办法改变会痛的事实……如果能用更轻松的方式存档&读档就好啰。」 在几种限制下,要发动这种能力的必须触发条件就是「死亡」。 由于没有人会希望得到死亡,所以昴当然也不可能举双手欢迎。 比起感谢,实际上昴比较想向赋予他此种能力的源头抱怨几句。 就在这时,现场气氛突然一变。 「──昴。」 雷姆以带著戒心的低沉声音如此叫著昴,并且挺身挡在预定前进的道路前方。 雷姆的认真语气将原先沉思的昴拉回现实,而他也清楚地见到雷姆将他叫住的理由。 「……这些家伙想做什么?」 在如此喃喃说著的昴眼前,有四名人影挡在前往村子的道路上。 这些人影能够明显看出行踪诡异。不仅仅是全身穿著白衣,还将脸、修长四肢与体格等等隐藏于白色服装中。 白色头巾、白色面罩搭配白色服装,从头到脚全身皆被白色覆盖。 「没想到一天内可以碰到这么多除了罗兹瓦尔以外的变态……」 昴如此耍著嘴皮子,并且将视线环视四周。 首先不像是以奇装异服吸引目光,再由另一队人马发动偷袭的动作,从对方默默地挡著路这点也很难想像是单纯的流浪艺人。 「如果不知道路怎么走就低头看看脚边,这条没有草经过整修的地面,在全世界都共通分类为『道路』,顺带一题我后面的是领主宅邸,正面则是个小小村落……」 「──」 「啊,果然不是迷路想要问路的人嘛。」 面对昴充满挑衅意义的话语,这群身著白色服装的人皆从长长袖口中亮出刀刃。 见到这群拿著难以判断攻击距离武器的白衣集团以流畅动作冲了过来,让昴不禁倒吞了一口气。 四人组甚至没有做出任何警告,便朝著昴等人举起刀刃…… 「虽然不知道各位是什么人,不过由此认定各位有敌对的意图。」 前头的白衣男脸部被雷姆挥出的拳头重重击中。 随著一道肉被坚硬物体压烂的声响,男子被打得倒栽葱飞了出去,由头部直接滚倒并四肢瘫软地仰躺在地,还能见到被血染成一片鲜红的面罩。 对于此种凄惨至极的模样,让昴不禁浮现出「哇,看起来好痛」的老实感想。 「……咦?」 转头一看,便能见到先前默默无言的白衣男子们也发出哑口无言的声音。从他们看著被打飞的同伴并呆站原地的模样,顿时确实很像是人类会出现的反应。 话虽如此,这对接下来即将发生的事并不会有任何影响。 「由于雷姆的武装前阵子掉在森林里,在替换的物品送来前只能用空手对付各位,这样可 以吗?」 掉在森林里似乎听来很可爱,但其实掉的是附尖刺铁球这种凶恶武器,而就像刚才击飞男子般,喜好此种武器的雷姆白皙细瘦双腕也算是某种美丽的凶器。 见到雷姆举起名为双手的凶器,白衣男们立刻聚集在一起。 「撤退!」 男子们以彷佛接近时般顺畅的动作迅速后退,将失去意识的同伴扛起并快步离开现场。雷姆的视线追随著转向逃进邻近森林的男子们,见到对方的气息完全远去后,她才放松肩膀的力气。 「我有点太急躁了。因为赤手空拳的时候碰到这种鼠辈,我不知道有没有办法彻底保护昴。」 「嘴巴上说急躁,看你挥出的右直拳还满有力道的嘛。」 「昴这样夸我会不好意思的。」 昴朝著将手抵在羞红脸颊的雷姆点了点头后,便转头看向白衣男子们逃进的森林,怎么看都不像是单纯的拦路土匪。 「你怎么看?是来妨碍爱蜜莉雅酱的人吗?」 「虽然也有此种可能性,但毕竟与罗兹瓦尔大人为敌的人也不算少。即使这点程度的牵制不算太过频繁,但确实是有可能发生的事。」 「不会吧,让我开始有点担心这里的职场安全了……还有就是……」 昴对雷姆的回答有些吓到,最后对身旁瞪了一眼,眼前能够见到到目前为止皆保持沉默,现在正悄悄背对著昴的少女。 昴从后面抓著她的肩膀,尽可能浮现出目前最大限度的友好笑容说道: 「我说莉莉安娜,你是准备逃到哪儿去啊?」 「噫!对不起对不起我道歉所以别露出那么可怕的表情啦!」 「我才没有露出可怕的表情!这是纾解紧张笑容中的笑容!仔细看清楚!」 「噫!!」 笑容全开的昴仍然让莉莉安娜吓得不敢说话,昴对此种反应感到有些愕然,雷姆则是从昴面前将莉莉安娜接了过去,彷佛安慰小狗般摸著她的背后。 「没事的,昴一点都不可怕,只是眼神比平常人更吸引人而已。」 「这、这可能每个人有点差异,不过我已经没事了,我已经冷静下来了。」 「感觉好像还是有些地方和我理解的不一样……算了,话说你是为什么要逃走?该不会你是……」 该不会是和那群白衣男勾结,打算阻碍爱蜜莉雅参加王选……为了这个目的才会接近我们身边吧?正当昴打算如此询问的瞬间,莉莉安娜突然跪倒在地磕头道歉。 「真的很对不起!可是我觉得错不在我身上!只是那群人一直追杀我,所以我才会想请宅邸的人帮忙……其实我也不是这么想的啦……」 听到下跪的莉莉安娜如此辩解,让昴不禁瞪大双眼,她那拚命解释的模样感觉已经足以撇除她身为间谍的可能性了。 「你之前说睡觉的时候会被刺客追杀,原来那不是随便胡扯的喔!?」 此种似乎浮现出另一个问题的气氛,让昴不禁抱著头发出低吟声。 7 「总之就是这样,莉莉安娜目前正被身分不明的家伙追杀。」 将报告做出总结后,昴便让身体深深沉进沙发。 场所回到罗兹瓦尔宅邸的办公室,室内包含昴共有四人,昴则是指著坐在自己身旁的雷姆。 「说实话幸好有雷姆跟在我们身边,虽然我这么说有点奇怪,如果只有我和莉莉安娜两个人肯定就完蛋了。」 「是的,雷姆也很庆幸有跟过去,不过如果有铁球就能派上更多用场了。」 「那样那群人就会变成森林的肥料了……嗯,我觉得这样贤淑可爱多了。」 昴对躲过一场虐杀不禁松了一口气,被雷姆带著微笑击倒的男子,应该也没想像到差点会被这么可爱的女仆杀害,此种心情昴比任何人都还清楚。 「所以呢?身为当事人的那个吟游诗人正在客房吗?」 「目前正和爱蜜莉雅酱在一起,虽然名义上是保护安全,要是一个不小心让她压力太大逃走就糟糕了,不知道任何内情的爱蜜莉雅酱是很适合的人选。」 「这样啊,看来你知道罗兹瓦尔大人将那个诗人留下的理由。」 拉姆收起下颚以冷淡目光瞪著昴,她的视线让昴耸了耸肩。 「是想把莉莉安娜当成宣传爱蜜莉雅酱参加王选的立场吧?莉莉安娜想靠自己创作全新英雄的歌曲,国家新王的出人头地传记刚好和她的目标一拍即合。」 「以毛来说脑筋转得还满快的,这样就能洗刷颈部以上是空心南瓜的疑虑了。」 「你之前都是觉得自己和南瓜怪说话吗?」 姑且不论拉姆一如往常的评价,罗兹瓦尔大概就是打著此种如意算盘。 这个世界并没有电视或报纸之类将情报传达给大众的手段,因此巡回各地以歌曲传达历史或事件的吟游诗人,肯定比昴想像中更加具有影响力。 ──而在王选中,莉莉安娜的歌曲也能成为爱蜜莉雅的强大助力。 「昴能理解得这么快真是太好啰。我个人的方针就是这样,稍微补充一点,我可是打算让双方各取优缺点喔。」 「优缺点啊……」 对于罗兹瓦尔彷佛合乎己意并带著奸笑的回答,让昴顿时有种很可疑的感觉。 面对昴的反应,雷姆垂下视线代替罗兹瓦尔回答道: 「虽然很难启齿,但爱蜜莉雅大人是半妖精。如果是一般诗人,无法否定会以此种理由拒绝这个提议的可能性,在这点上莉莉安娜小姐与爱蜜莉雅大人看来感情颇为融洽,根据条件应该会接受这个提议。」 「只要我们接下她自己无法解决的麻烦事,再进一步营造出让她无法拒绝提议的气氛。是这个意思吧……我刚才的表情看起来是不是很坏?」 「就像平常一样邪恶。」 「就像平常一样帅气。」 昴一边听著两姊妹截然不同的评价,一边对罗兹瓦尔的坏心眼挑起嘴角。 不论是将莉莉安娜留在宅邸的话术,他的确是个很会动歪脑筋与油嘴滑舌的人。 昴稍微带著责难的眼神瞪了他一眼,结果罗兹瓦尔竟然带著满面笑容朝他挥了挥手,让昴不禁叹了一口气。 「总而言之,目前就是注意莉莉安娜身边的状况,然后想办法解决问题吧?让袭击的那群家伙逃走果然很可惜,要是能抓到随便一个人……」 「把五六十根骨头打断,就能让对方把一切招出来了。」 「那样应该连血都吐不出来了,饶过对方吧。」 听起来实在无法断言是开玩笑,这也是拉姆忠贞的恐怖之处。 「我也会帮忙注意,不过要是被袭击我也只能拉开嗓门呼救,对方再怎么说都不会袭击领主戒备中的宅邸吧。」 「如果听到昴的呼救声,雷姆会立刻赶过去的,不管是打扫中、煮饭时还是洗澡的时候都请尽量呼叫。」 「不纯洁。」 「别在我回答之前就用轻蔑眼神看我好吗!」 雷姆宛如小狗般晃著看不见的尾巴,而拉姆则是宛如猫咪般以由衷轻蔑的眼神看著昴。经过这番一如往常的对话后,这场对话暂时迎接结论。 「总之啊,目前就是以我们的步调维持现状吧。我会向莉莉安娜小姐把事情问清楚,就来找找解决这件事情的方法吧。」 「那我就这样告诉她吧,说实话她现在应该生不如死吧。」 「是她把问题带来让罗兹瓦尔大人烦心,稍微痛苦点更好。」 「大姊,你对客人的态度还真差。」 昴对拉姆口无遮拦的怨言露出 苦笑,正当他将手搭在门把上准备离开时…… 「只要在宅邸就能保障安全,记得把这件事告诉她喔。」 罗兹瓦尔从背后传来这道声音,那别有含意的发言让昴顿时感到相当傻眼。 8 「……也、也就速说,目前不用担心冒犯被砍头呗?」 「你这是哪国的腔调啊?」 听完讨论的结论后,原先紧张得绷紧全身的莉莉安娜浑身瘫软地坐倒在椅子上。虽然模样看来十分邋遢,但昴决定老实地放她一马。 毕竟在等待的这段时间,她应该已经体验到生不如死的感觉了。 「这次学乖了,就别再大胆想著把领主连累到自己的事情上,实际上这就算被砍头也不算夸张喔。」 「唔呃!我、我已经反省过了!现在我的心情比风儿更加秀丽!比流水更加清澈!」 「你这种说话方式会和我撞衫,以后禁止使用。」 即使面对昴的冷静吐槽,目前莉莉安娜并没有余力耍嘴皮子。 莉莉安娜的行为,等同于将私事牵连并且让领主的相关人士暴露在危险之中,无法否认思考太过短浅且天真。 见到连莉莉安娜都不免变得相当沮丧,昴认为这是一帖良药而感到相当畅快。不过见到昴与莉莉安娜的对谈,同席的爱蜜莉雅却似乎相当生气地鼓起脸颊。 「昴,莉莉安娜好像也反省过了,说到这边就好了。」 「爱蜜莉雅酱,这种家伙如果不好好数落一顿是永远不会有自觉的。要好好告诉她自己隐瞒的事会对周围造成多少麻烦……爱蜜莉雅酱,你那是什么眼神?」 「没什么,我只是觉得没有自觉真的很让人头疼呢。」 被爱蜜莉雅冷冷一望,让昴不知为何有种坐立难安的感觉。 发现自己处于劣势,昴将话锋由爱蜜莉雅转回到莉莉安娜身上。 「那么,我想重新把详细情况问得更清楚一点……那些白衣男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追杀你的?」 「这点我自己也不是很清楚,有清楚自觉到被追杀是从几天之前……在那之前没有特别的迹象。」 「没有特别值得注意的异常状况吗?」 「是的,顶多只有自用的羽毛笔突然消失,洗完澡之后的衣服突然不见,还有用过的餐具突然在旅馆消失之类的……」 「怎么听起来像是跟踪狂会做的事啊!?」 此种小人的手段让昴如此放声喊道,爱蜜莉雅与莉莉安娜皆不解地歪著头。 看来她们似乎无法理解「跟踪狂」这个名词的概念。 爱蜜莉雅自是不用多说,莉莉安娜在闭起嘴巴的条件下也能算是个美少女,非常希望她们两个能多注意这点。 话虽如此,想起刺客的模样让昴摇了摇头。 「私人物品搞丢应该和那些刺客没有关系,只是有怪癖的热情粉丝而已。在那之前有被拿著刀追杀过吗?」 「唔唔唔,总觉得这种说法让我不太能接受……总之今天是第一次亮出刀刃,不然我的表情可是会变得更严肃的。」 「虽然你的表情现在也不像很严肃……意思是对方突然改变手段了吧。」 昴开始深思莉莉安娜的证词,寻找白衣男们改变行动的原因。只不过说到目前莉莉安娜最近的变化,有头绪的线索只有一个。 「就是这间宅邸……与领主接触让对方开始著急了吧?」 与罗兹瓦尔接触刺激到锁定莉莉安娜的那群人,如果是这样就说得通了。也就是说,刺客有个不希望莉莉安娜与掌权者扯上关系的理由。 「你是真的没有头绪吗?感觉起来有种很不妙的气氛,不赶快把你知道的东西全部吐出来,我们可是没办法保护你的。」 「在少女面前怎么能用吐这个字眼呢!我以祖先与这个流丽丽发誓,绝对没有隐瞒任何事!不过等等还是别赌上这个流丽丽好了……」 「最好是能这么快就失去自信啦!」 见到紧紧抱著自己吃饭工具的莉莉安娜,昴先是如此怒骂,随后便叹了一口气。 不过莉莉安娜也是面露认真地思考著线索,只见她发出「嗯嗯」的沉吟声后…… 「我没有打算隐瞒事情,不过就是真的没有头绪,心底只有好像全部牙齿被鱼刺卡住的不协调感……」 「在吃那种鱼之前记得先把刺挑掉。」 如此冷冷回应带著严肃表情却毫无认真感的莉莉安娜后,昴转向爱蜜莉雅想开始认真讨论问题。 「所以呢?在这些都是鱼刺的话题中,爱蜜莉雅酱有没有发现什么端倪?等我回来的时候,不是陪她聊了很多莫名其妙的话题吗?」 「完全没有,莉莉安娜说不协调感是从大概两星期前开始出现……听说是在来到阿拉姆村之前,离开某个叫做沃渥的村子就开始了,所以要说原因应该是……」 「大概就是那个村子吧,那边发生的某些事肯定就是原因。喂,有没有在那做出了什么印象深刻的事?」 「已经是以做了什么事为前提吗?至少让我辩解一下这种不名誉的对待嘛!」 昴对鼓起脸颊的莉莉安娜沉默以对,莉莉安娜嘟著嘴并用双手握著自己的双发辫摇了摇头。 「话就算这么说,其实和平常没有两样。顶多只记得那个村子对外人很冷淡不太欢迎我……啊……啊啊!听完我的歌别叹气啊……别用那种眼神看著我……!」 「不好意思打扰你沉浸在快发疯的痛苦回忆中,麻烦你说出能当成线索的发言。」 「话说你为什么要留在那么令人难过的地方呢?我也有过这种经验,我觉得这对双方都不是舒服的事。」 「感觉好像可以体会到爱蜜莉雅酱的难过往事。」 面对抱头发抖的莉莉安娜,爱蜜莉雅那无恶意的经验谈深深刺进她的心中。 不过这也是很理所当然的问题,毕竟吟游诗人是个随心所欲四处旅行的职业,居无定所的她照理说应该没有任何理由留在令她感到不快的地方。 「啊,那是因为……虽然村民的冷淡态度的确让我打从心底感到很生气,不过最让我高兴的就是村子最有钱的老爷爷很喜欢我喔!」 「喔?有钱的老爷爷啊?」 「对呀!他就像是疼孙女一样疼我,还买了一副新的流丽丽给我喔!所以这可是全新的喔!」 昴接下莉莉安娜拿出来献宝的流丽丽,虽然莉莉安娜显得相当兴奋,但在昴听来只像是欺骗孤单老人送礼而已。 「不只是吃好吃的东西、睡在柔软的床上、还买了新的流丽丽和衣服送给我……嗯呼呼,那段时光简直就像是做梦一样。」 「我说你啊,除了唱歌以外的俗气问题最好想办法收敛点。」 莉莉安娜带著陶醉神情流著口水,但她不只是无视于昴的指摘,那毫无紧张感的表情也突然蒙上一层阴影。 「可惜的是,这段时光并没有持续很久。不知道我做错了什么事,某天老爷爷突然把我赶出宅邸,挥霍的生活也到那天为止。」 「是打破珍贵的壶、偷吃东西还是睡相太差?」 「真、真是没礼貌!我最后一次睡相很差是在五年前!」 五年前表示是十六岁的时候,但昴觉得继续追究下去实在有点麻烦。 看来她似乎真的不知道被赶出宅邸的原因,连莉莉安娜也是露出满腹狐疑的神情。 虽然有「富豪老爷爷」这个听来很诡异的字眼,但离她被追杀的原因核心仍然相当遥远,也有可能是追杀莉莉安娜的元凶误以为她与老爷爷之间有某种关系。 「总之不论如何,线索 就是那个沃渥村和老爷爷吧。总之我会先向罗兹瓦尔说明这件事……不知道他会不会动手调查。」 「可是可是,老爷爷只有照顾我的生活起居,还有教了我一首『绝对不能唱给别人听的歌』,我真的没有任何头绪了。」 「这样啊……那这样就没有线索了,真是头疼呢。」 「不对,先等一下。」 有句绝对不能错过的话差点漏听,让昴赶紧打断对话。不过两位女性皆不解地歪著头,看来她们似乎不是开玩笑的。 天然呆就是这样才恐怖,爱蜜莉雅酱真的是天使。 「那个『绝对不能唱给别人听的歌』是什么呢?」 「……?歌曲内容是老爷爷告诉我建立起一代财富的秘密,说实话不论是曲风还是歌词都不是我的菜。」 「真是的,怎么能这么说别人教的歌曲呢。可以让我听一次看看吗?」 「当然!我很乐意!既然这样我甚至想把自己会的歌全部唱出来!」 莉莉安娜从昴手中抢回流丽丽,看似相当开心地拨动琴弦。 爱蜜莉雅也露出期待目光,似乎对她的提议感到相当雀跃。 昴在两人面前闭起眼睛,然后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那首歌根本就是原因嘛!!」 对于没有人吐槽的天然呆两人,昴只能如此阻止两人的对话。 9 「不过话说回来……」 「咦?有啥抹事吗?」 「嘴巴里有东西别说话,淑女这样可是很没礼貌的。」 「唔嗯嗯……看来仆人先生也总算发现我的女性魅力了。」 莉莉安娜不知道是怎么理解昴的发言而显得颇为得意,她那彷佛松鼠般将双颊塞满甜点的模样,至少是没有半点成熟女性的性感魅力。 莉莉安娜以夸张模样享用著雷姆亲手制作的点心,目前正好是午后的点心时间,昴则是在风和日丽的午后时光享受著茶与甜点,然后吐出了一口气。 「自从你来到这已经过了三天……」 「是呀,时间过得真快。那又怎么样?」 「虽然袭击还不到毫不间断的程度,不过你这家伙到底搞了什么飞机!?」 昴回顾这三天以来发生的事并如此吶喊,让莉莉安娜惊讶地瞪大原本便很圆润的双眼。 莉莉安娜住在宅邸的这三天──锁定她的袭击不分早中晚频繁进行,次数已经超过十次以上,先前那「只要躲在领主宅邸,对方应该也会犹豫是否该发动袭击」的推测也完全令人跌破眼镜。 「虽然目前全部都被雷姆打跑,不过那些家伙逃走的速度还真不是普通快,居然到现在都还没有办法抓到半个人,这些家伙到底是何方神圣啊。」 「讨厌啦,如果能知道就不会那么辛苦了。事到如今别再让我说这种话嘛。」 「你这家伙也是,只过三天而已,怎么就能变得那么散漫啦!」 莉莉安娜彷佛事不关己般如此说著,这三天以来可说是变得越来越嚣张。 她只有第一天的前几个小时畏畏缩缩,现在甚至能在宅邸内肆无忌惮地四处昂首阔步,或许也有可能只是不将昴放在眼中罢了。 「虽然俗话说静候佳音……不过在这等的人是这个样子,拉姆那家伙肯定会气得死不瞑目吧。」 「给各位添麻烦了……啊,那个烤蛋糕不吃的话可以给我吗?」 「你的感谢只有口头上的表面功夫而已嘛!」 似乎将昴的怒骂声判断为允许,莉莉安娜将昴的烤蛋糕吃进口中并显得相当开心,此种态度让昴甚至怜悯起替莉莉安娜奔走的拉姆。 拉姆目前正赶到莉莉安娜先前驻足的沃渥村,调查莉莉安娜被追杀的原因是否与该村子的富豪有关。 即便是罗兹瓦尔的命令,昴仍然无法忘记拉姆离开宅邸前那副由衷厌恶的神情,回来之后肯定会将这股怒气迁怒到昴身上。 「明明是这副德行,除了拉姆以外的宅邸成员居然都满喜欢你的。」 「歌曲不分国界、语言和种族,只要能渗透进人的心灵就能化解隔阂。这可是看吟游诗人实力的处世之道,要以纯真的心灵打动人们喔。嗯哼哼……」 「我实在没办法接受……」 面对这位浮现出奸诈笑容的(二十一岁)美少女,昴突然有种强烈的挫败感。虽然她那完全掌握自身外观与实力的处世态度相当厉害,但离纯真实在太遥远了。 对昴来说,美丽的心灵果然还是女孩子不可或缺的魅力。 「这点爱蜜莉雅酱才是适合我的真命天女。」 「刚才你叫我吗?」 「呜呀!」 当昴流露出心声的当下,爱蜜莉雅突然在房间露面,让他的心脏差点跳了出来。 见到昴直直站著不动的模样,爱蜜莉雅带著笑容指著房间的门扉上方,该处能够见到以颜色变化通知时间,是这个世界用来当成时钟的魔刻结晶。 「你看,今天时间也差不多了吧?我已经快等不及了。」 「真希望能在夜深人静的夜晚,在我的房间听到这句话……雷姆也说收拾完餐具就会过来了。」 「呵呵,雷姆也是很期待呢,我也很在意昨天的剧情到底会怎么发展。」 爱蜜莉雅既可爱且充满期待地微微红著脸颊,她的侧脸几乎让昴看傻了眼,并且对她的注目对象并非自己燃起一股嫉妒,于是昴忍不住朝莉莉安娜瞪了一眼。 「我有灵感了,请听听看──他人的恋情是蜂蜜滋味。」 「住嘴!」 昴对舔掉沾在指尖上的甜点并拿起流丽丽的莉莉安娜当头一喝。由于只是单纯不肯服输,没能粉碎莉莉安娜那充满优越感的表情,顿时让昴相当懊恼。 「啊,已经开始了吗?」 「不,还没开始。昴只是像平常一样欺负莉莉安娜而已。」 「在爱蜜莉雅酱心中已经变成是我欺负莉莉安娜了喔!?」 对晚一步进入房间的雷姆,爱蜜莉雅让出旁边的沙发空位并如此说道。雷姆说了声「失礼了」坐在爱蜜莉雅身旁,沙发上只剩下一个空位。接著…… 「……打扰啰。」 房间的门第三度开启,但门外的景象却与先前截然不同。 原先门外照理说应该是连接宅邸走廊,此时视野中却是描绘出灰暗的书库,在宽敞的房间中能够见到毫无间隙排列的书柜,有位幼小少女则是从中走了出来。 那是个有著一头接近奶油色法国长卷发的少女,她绷著那彷佛洋娃娃般的工整可爱长相,晃著气派的礼服裙襬走进房间。 少女环视一遍房间后,便带著不屑神情冷冷哼了一声。 「哎呀,多亏你们等贝蒂过来,这点倒是让贝蒂满佩服的呢。」 「讨厌啦,怎么可能放著碧翠丝姊姊不管直接开始呢。要是做出这么没有道德的事,我莉莉安娜就不配作为一个女人了。」 「这样呀,心态很不错,真想叫某个家伙也好好学起来呢。」 面对莉莉安娜的欢迎,这位少女—碧翠丝则是冷冷望著昴。 话虽如此,年幼的她视线与坐在沙发上的昴几乎是同等高度。只要习惯她那养尊处优的态度,此种模样也会令人不禁会心一笑。 「不过话说回来,碧翠子居然会这样特地从禁书库出来听莉莉安娜的歌,到现在还是很令人难以置信。」 「除了读书以外,偶尔像这样出来接触世界也很不错。表示那个女孩子的歌声有这点程度的价值,她的歌声大概就能抵过十个你的价值。」 「这样我会认真 『女仆长无法放松休息的假日』 1 ──其实昴想起这些事并非有特别的理由。 「咦?刚才还在这的推车呢?」 「如果是那件事,刚才昴离开的时候,我已经整理好放回原位了。」 「这样啊,谢谢你喔,雷姆。」 「咦?我记得已经把修剪草皮的工具拿出来了……」 「如果是那件事,我刚好有点时间就做完了。」 「这样喔,不好意思一直麻烦你,雷姆。」 「咦?差不该是吃饭的时间了,我原本想帮忙摆餐具的……」 「这样请不用担心,昴可以直接坐在位置上了。」 「真的假的,完全没有我出场的余地,真不愧是雷姆。」 「咦?话说我还有拉姆要我学写字的功课……」 「如果是那件事,雷姆已经模仿昴的笔迹写完了。」 「……是、是这样吗?嗯……感觉好像有点奇怪。不不,还是谢谢你。」 2 「我觉得至少该给雷姆放个一天能好好休息的假吧。」 在早餐时等所有人都坐好后,昴便提出这个建议。 听到这个建议,除了昴以外的五个人与一只猫皆瞪大双眼。其中表情最惊讶的,就是身为当事人的蓝发少女雷姆。 雷姆正在昴坐著的座位旁配膳,只见她可爱地歪著头表示不解。 「让雷姆休息吗?那个……该不会是雷姆有什么不周到的地方吗?所以昴才会想让雷姆休假……」 「不,完全不是这个意思。反而该说是雷姆做事完全没有能挑剔的地方,我是想表达做得这么完美就是问题。」 「──?」 即使听完昴的说明,雷姆仍然带著浮现疑问的表情。她那对超时工作毫无自觉的模样,反而证明了雇主与周遭环境的恶劣。 昴不禁开始同情起雷姆,并且伸手摸了摸身旁少女的头。最近雷姆似乎很喜欢昴出现此种动作,虽然不知道理由,但总是会无条件地眯起眼睛接受。 「也就是说,昴要求身为雇主的我重新审视雇用仆人的体制,是这个意思没错吧?」 在昴摸著雷姆的时候,宅邸主人罗兹瓦尔也正确理解昴想表达的意思。他今天早上仍然一如往常地化著如小丑般的白妆,涂成紫色的嘴唇则是露出笑容。 「哎呀,说要求好像太超过了,不过算是很接近了。」 「毛,你真是太失礼了。居然对罗兹瓦尔大人用这么没礼貌的语气说话,仆人对雇主提出要求还是练个一百年再来吧,如果是毛还要再多个一百年。」 「我是不太需要这种特殊待遇,不过你都没有稍微想过这件事吗?」 不知是否对昴向罗兹瓦尔提出意见感到颇为不悦,从平常对昴便相当冷淡的拉姆如此插嘴说道,昴则是对崇尚罗兹瓦尔至上主义的拉姆皱起眉头。 「雷姆根本做太多事了……应该说维持这间宅邸运作太倚靠雷姆,再怎么说这样实在太残忍了吧。」 「才没有这种事。」 拉姆事不关己地摇了摇头,昴则是叹了一口气。 「……那这顿早饭是谁准备的?」 「是雷姆。」 「是谁最早起床简单清扫宅邸和开窗通风?」 「是雷姆。」 「是谁叫你起床换衣服还替你刷牙?」 「是雷姆。」 「真亏你还能脸不红气不喘地回答喔!?你是哪国的国王吗!?」 「我还没有这么伟大。」 「我不是夸奖你啦!!」 拉姆仍然带著不逊态度光明正大地如此回答,昴不禁疲累地用手按著额头。就在这时,先前没有参加对话并坐在昴左侧的人突然举起手。 「那个……可以让我说几句话吗?」 那是个带著一头柔软银发且声音宛如铃声的美丽少女,她眨著彷佛嵌著宝石的紫蓝色眼眸与长长睫毛看著昴的侧脸──这个人就是爱蜜莉雅。 爱蜜莉雅看著回过头的昴,以及似乎被摸得很舒服的雷姆。 「我知道雷姆做了很多事,不过昴你们应该也有在做事吧?可是刚才那番话的意思是只让雷姆休息吗?」 「爱蜜莉雅酱,虽然我很高兴你这么体贴,不过说穿了就是工作量与密度的问题。从这种层面来看,雷姆的工作量比我和拉姆都是多太多了。」 「毛,你这么说就不对了。先不说没办法独当一面的废物毛,拉姆可是有把分配到的工作好好完成,别把我们两个混为一谈。」 「只和半吊子一样的工作量是哪来的脸说这种话啊!?那我还没过来的时候又是什么情况?是姊姊大人负责我的工作吗?」 「毛,真是个蠢问题……当然是雷姆负责。」 「我觉得你应该没有发现,你到目前为止可是没有提出半点对自己有利的证据喔。」 先不论状况外的拉姆,昴重新转头看向真正需要直接讨论的罗兹瓦尔。罗兹瓦尔只是带著似乎很愉快的含蓄笑容,以伸出手的姿势要求话题继续进行。 「前阵子也有其他对雷姆特别差劲的待遇。例如上次的魔兽骚动,就是没有罗兹亲,只靠我们防范于未然的那件事。」 昴提起的话题,就是前几天所发生的某个事件。 栖息于森林的魔兽沃尔加姆,曾经准备袭击罗兹瓦尔宅邸与邻近的阿拉姆村。这原本是很有可能出现牺牲者的骚动,但奇迹似地只有出现数名伤患便顺利解决。 虽然事实上昴在事件背后尝了许多苦头,但这点昴并没有说出口。 「关于那次事件,我们应该已经约好会事后补偿了吧?不过昴要求的内容可能没有想像中那么有实际感触就是啰。」 「呃……关于那点我是挺感谢你的啦。」 昴频频以眼角余光瞥著爱蜜莉雅,支支吾吾地回答罗兹瓦尔的话。爱蜜莉雅对昴的视线歪著头表示不解,她并不知道当时昴所获得的奖赏内容。 要是被爱蜜莉雅知道先前那场约会有私下做过许多安排就糟糕了,像花田与花冠就是要有昴自己准备的感觉才有意义。 「先别管关于我的奖赏,不过既然那件事我有奖赏的话,雷姆和拉姆也应该要有才对吧?」 「那时候的你还算是客人,意思是要她们两个也要接受同等待遇吗?这还真是无理的要求呢。」 「就算不论我之前是客人,应该也没有不能这么做的理由吧?而且如果展现出领主的大方气度,佣人们的好感也会大幅攀升达到忠心ma!你不觉得会变成这样吗?我们家的主子?」 昴坚持的模样让罗兹瓦尔回以笑容,然后说著「忠心啊……」并看著身旁的拉姆。 见到拉姆回应著他的视线弯下腰,昴想起他身边的仆人早已是忠心耿耿,也发现自己似乎选错了用来说服的理由。 「拉姆,你真是个处处都想阻挡我的女人。」 「毛,想离间拉姆与雷姆对罗兹瓦尔大人的忠义之心是没用的,而且刚才那番话已经足以被当成挑拨宅邸成员的内奸抓起来了。」 「亏我们之前一起越过那么辛苦的生死关头!说的话完全不留情面!」 明明之前还算是挺有默契,却丝毫没有影响到好感度的层面。面对彻底处在对立角度的拉姆,昴烦恼著该怎么挑选话语说服众人。然而…… 「不过呢,也没有必要特地否定昴的意见啦。」 「罗兹瓦尔大人……」 「拉姆,不需要露出那么落寞的表情喔。不是我要选择让步,只是昴说的话也有道理而已。那件事的确接近算是我的疏忽,对防范于未然的你们没有半点 奖赏,可是会被人叫成穷酸贵族的。」 「拉姆希望能得到罗兹瓦尔大人爱用的羽毛笔。」 「大姊!你风往哪吹就往哪倒啊!」 对于老实地说出愿望的拉姆,罗兹瓦尔将原先放在胸前的羽毛笔递给她。恭敬地收下笔后,拉姆便将笔轻轻拥在胸前退了一步。 总之这等于是解决了最麻烦的难关,既然罗兹瓦尔接受且拉姆选择退让就简单了,再来就要看关键的雷姆怎么想了。 「昴?」 在这段对话中,持续被昴摸著头的雷姆则是眨了眨眼睛。 「哎呀,总之就是这样得到了要求奖赏的权利。这是我们劳工的胜利,你有什么愿望都可以说出来。在财力与权力的额度之内,罗兹亲都会想办法解决!」 「太高估我或过度期待是没用的喔。」 视野边缘能够见到这位小丑露出苦笑,总之昴决定故意装成没听见。 在昴的正前方,能够见到雷姆红著脸并眯起淡蓝色眼眸微微一笑。 「昴,谢谢你。不过雷姆能像这样和昴与姊姊一起住在宅邸就很幸福了,所以不需要任何奖赏。」 「那之前的话全部都要变成废话啦!」 以对话流程来看,或许该说只有获得转让羽毛笔的拉姆是唯一获胜的人。 虽然温柔无欲望是种美德,不过该奢侈的时候不说出口也算是一种恶习,而且包含周遭让她如此思考的环境与对此不感到寂寞的本人都算是元凶。 「那么,果然还是照昴一开始说的就好了吧?」 在话题停滞不前的时间点,爱蜜莉雅拍了一下手如此提议。 「听完刚才那些话,我也稍微反省了一下自己。就算是工作,我平常还是太依赖雷姆了。连我都会这么想,一起工作的昴和拉姆会这么想也是很理所当然的吧。」 对于徵求同意的爱蜜莉雅,昴则是大大点了点头。 「所以我也赞成给雷姆一点奖赏。不过雷姆却说自己不需要……我觉得这是不对的行为。」 「为什么会这么觉得呢?」 「因为在给予奖赏的场合中,什么奖励都不能给,对罗兹瓦尔来说一定也会很难过。虽然乖巧的雷姆肯定没这个意思,但好好工作获得回报也是很重要的事……书上都是这么写的。」 昴原本以为她说得很有道理,看来都是从书上学来的。爱蜜莉雅吐出舌头腼腆一笑,对显得有些惊讶的雷姆继续说著: 「所以不应该是什么都不要,而是希望能动脑想想看。雷姆平常这么努力,我们也想替你做点事,虽然我觉得这可能有点难。」 「爱蜜莉雅大人……」 睁大双眼的雷姆似乎对爱蜜莉雅的话相当感动,由于昴一开始的动机并没有像她想得这么多,因此也被爱蜜莉雅说服得感同身受。 「那么,您说要照毛一开始的提议又是什么意思呢?」 将羽毛笔收进怀中并变得沉稳许多的拉姆如此投以疑问,爱蜜莉雅则是竖起一根指头回答: 「很简单,就算像这样希望雷姆能想想看,我想雷姆也会被工作忙到没有静下来思考的空档。所以乾脆给她一整天能好好休息的时间,希望她也能一起思考该得到什么样的奖赏。」 「喔~~原来是这么回事。」 爱蜜莉雅比想像中考虑得更多,昴不禁老实地称赞著爱蜜莉雅的想法。拉姆与罗兹瓦尔似乎也是怀著同样意见,从他们点著头的模样感觉不到否定的意图。 再来只剩雷姆本人是否接受这个提议了。 「……爱蜜莉雅大人,真的很感谢您的顾虑,雷姆也对自己思虑不周的地方感到相当羞愧。不过休假与奖赏对雷姆来说是太过分的要求,而且上次那件事雷姆给各位添了许多麻烦,这间宅邸要是没有雷姆也会……」 雷姆垂下视线并看似很抱歉地接连说出拒绝的话语,然而她的声音中没有半点迷惘,能够感觉到她那不可轻易退让的坚持,于是…… 「雷姆。」 「是的。昴,其实雷姆……」 「休息吧。」 「好的,既然昴都这么说了!」 ──于是休假就这么敲定了。 3 由于还是用早餐的时间,众人最后决定让雷姆今天立刻休假。 虽然昴提议从明天开始让雷姆整整休息一天,但只有这点雷姆坚持拒绝。 「所以呢,该来决定今天一整天的工作怎么分摊了。要是雷姆休假会出现纰漏,也会让她休息得不够安稳,所以藉著让各位实际体验到雷姆平常有多么辛苦,今后应该也能老实地怀著感谢之意,我认为这是个非常有意义的企划案。」 把雷姆强制赶回自己房间后,负责掌控全场的昴出面说明这次计画的主旨,听完后爱蜜莉雅便举手发问。 「昴,我可以问个问题吗?」 「请说,爱蜜莉雅酱。这种发言时举手的谦虚态度很不错,有什么问题呢?」 「不论是雷姆休假或是刚才的话我都能理解……可是,我觉得也要让除了我以外的人接受才行。」 爱蜜莉雅用手指抵著嘴唇并朝旁边瞥了一眼。 该处能够见到除了雷姆以外的所有罗兹瓦尔宅邸成员。也就是说,除了身为仆人的昴与雷姆以外,连身为主人的罗兹瓦尔等人也都是齐聚一堂。 而其中带著特别不满表情的人就是── 「你的脸干么这么臭啦。从刚才开始就一直没有加入话题,这已经不是用缺乏团队意识能形容的程度了。」 「……话说为什么一开始已经把贝蒂当成必须帮忙呢?我觉得你这种想法才更奇怪吧。」 有位娇小的少女坐在椅子上瞪著昴,并且挽著双手如此说著。这位带著一头奶油色贵族风法国直卷发并身穿礼服的少女──就是碧翠丝。 虽然她在用餐时间会在餐桌旁露面,但基本上碧翠丝不会干涉宅邸的任何事物。由于昴也知道她应该会采取不合作的态度,因此故意将这个话题留到得被迫听完的用餐时间。 确实如同想像般,碧翠丝即使听完话仍然露出一副事不关己的表情。 「就连你平常应该也是受了雷姆很多照顾吧。当你尿床的时候,是谁帮你把内裤和湿被单洗乾净的啊?」 「我才想说你是突然胡扯什么东西呢!?贝蒂是什么时候出现这种淑女不该出现的丢脸举动了!随便胡扯也要有个限度吧!」 「你会这么拚命否定实在很可疑。该不会你……」 「别露出那种一副煞有其事的表情啦!我说没有就是没有!」 明明只是稍微捉弄她一下,但这种越拍越响的态度让反而让昴玩得更加起劲。不过昴认为玩弄碧翠丝也差不多该适可而止,于是看向另一位带著不满神情的人。 「毛,如果有话要说就快说完。」 那个人不是别人,就是在冰冷表情中只有眼神强调著敌意的拉姆。就某种意义而言,她在这次尝试中处于绝对必须帮忙的立场,因此无庸置疑地就是她会如此不开心的理由。 「不是我想特地说这些话,状况就像你们自己看到的。关于雷姆休假时所出现的漏洞,必须由宅邸所有成员同心协力一起弥补。」 「就算是这样,让罗兹瓦尔大人一起牵扯进这场玩笑话实在太超过了,毕竟平时繁务在身的罗兹瓦尔大人可是比雷姆更加繁忙。」 「秘书都这么说了,主子怎么看呢?」 隔著喋喋不休的拉姆,昴将话题转向在她身旁晃著椅子的罗兹瓦尔。罗兹瓦尔闭起单边眼睛,以异色瞳的黄色眼眸看著昴。 「也是啦,以我必须 负起责任的立场来说,为这些小事瞎忙实在不是什么值得称赞的事。就像拉姆说的,别看这样我可是很忙的喔。」 「喔喔……」 「只不过呢,我认为身为雇主体验佣人的工作环境绝对不是什么坏事,还可以顺便衡量工作量与支付的薪资是否合理呢。」 「罗兹瓦尔大人……那么……」 与顽固的拉姆不同,思考较为容易变通的罗兹瓦尔似乎颇为兴致勃勃。昴总觉得他纯粹只是想享受这场活动更胜于其他因素。 「你看,尊重一下本人的意思吧。你不是也说过仆人先练个一百年再来对主人顶嘴吗?」 「只是个区区毛,挑到人的语病别太嚣张。」 不甘愿地收回意见的拉姆露出非比寻常目光,昴只能对不断刺来的视线苦笑以对,认为已经听完一轮众人意见而点了点头。 「那么,我们开始分配工作吧。首先大致分成负责餐点、洗衣服、清扫三个部分……」 「你根本没把贝蒂的话听进去嘛!?我说不做都没听到吗!?」 「唉……真是有够麻烦的。爱蜜莉雅酱,麻烦你了。」 「呃……你没看见这个印笼吗?是这样吗?」 面对仍然顽强抵抗的碧翠丝,昴傻眼地交给爱蜜莉雅负责说服。听到指示后,爱蜜莉雅说著昴教她的某日本古装剧惩奸除恶口号,并且将手伸了出来。 有团灰色毛球正在爱蜜莉雅的掌心上,原先蜷缩成一团的毛球发现该轮到自己出场,便伸直身体并抖动著粉红色鼻头望著碧翠丝。 那就是爱蜜莉雅的契约精灵,也是对碧翠丝专用决战兵器──猫精灵帕克。 「贝蒂。」 「唔……哥哥今天也是好可爱喔……」 「谢谢你。可是啊,虽然我能理解贝蒂想表达的意思,我也懂昴想说的意思,而且我觉得偶尔对人类展现出宽容胸怀也是精灵的责任喔。」 面对帕克悠哉的语气,碧翠丝的蓝眼也开始犹豫。就连基本上平时总是对帕克言听计从的碧翠丝,自尊心似乎怎么样都无法容许颠覆自己刚才的意见。 「我、我觉得哥哥说的话实在很有道理……可、可是贝蒂……」 「贝蒂,拜托你了。」 「既然哥哥都这么说就没办法啦!」 「你果然很好解决耶。」 由于轻松解决碧翠丝的问题,现场已经没有任何反对的意见。 再来只剩下分担工作以及分组之类的事了。 「要怎么分组呢?」 「工作大致能分成刚才说的几个部分,包含帕克在内总共有六个人,我觉得分成两人一组还不错。至于分组成员就……」 先前提出反对意见的两人传来强烈视线,昴大概能理解她们想表达的意思而点了点头。 「拉姆与罗兹亲、碧翠子与帕克、然后我和爱蜜莉雅酱一组。这样如何?」 「呃……我是没有什么关系,帕克与碧翠丝一组没问题吗?」 「呵呵呵,莉雅真是爱操心呢。有我在就没问题了,我会尽可能活用这个小小身体的优点,就连掉在橱柜后面的零钱都能捡回来喔。」 「这活用的机会也太狭隘了吧。」 虽然不知道帕克究竟为何会如此充满自信,但既然有干劲也不需要泼冷水,至少比安排他去煮饭弄得所有料理沾满猫毛要好多了。 「碧翠子,清扫和洗衣服你要选哪个?交给你来选吧。」 「如果是这两种,魔法应该比较方便用来洗衣服吧。」 「ok,记得把在房间尿湿的内裤趁这次机会全部洗乾净喔。」 「就说了我没做过这些事,你这家伙是没听懂啊!」 安抚过气冲冲的碧翠丝后,便决定由帕克与碧翠丝两人负责洗衣服。 接著只剩下负责煮饭与清扫的人。 「拉姆与罗兹瓦尔大人负责料理吧。」 「我是没什么关系。不过你怎么突然这么说?」 「如果是厨房的工作,既不用劳烦罗兹瓦尔大人亲自奔波,也不用担心会闹出大麻烦。就算最糟糕的情况,只要让毛吃菜渣就没问题了。对吧?」 「我虽然是兔年生的,不过可不是吃素的喔?」 面对昴的指摘,拉姆只是冷冷地一笑置之。 即使如此,在少了雷姆的宅邸之中,最会处理家事的人就是拉姆。尤其是餐点最容易出现味道差异,让拉姆负责餐点应该不会有错,最坏的情况还有拉姆的最后杀手锏蒸地瓜,虽然罗兹瓦尔的厨艺是不稳定因素,但理应不会出现没得吃饭的惨剧。 「既然这样安排,那我和爱蜜莉雅酱就确定是负责清扫了。虽然我觉得会是一场艰辛的战役,可以相信我一起前进吗?」 「嗯,我知道了。我会尽量努力不扯昴的后腿。」 「哎呀真是的,这孩子怎么这么乖巧可爱呢。」 见到爱蜜莉雅燃起斗志摆出备战姿势,昴对这位搭档的可靠模样满意地点了点头,就这样顺利地分配完众人负责的工作。 「好,那么各自开始处理刚才分摊的工作吧。总之我先告诉帕克与碧翠子统一摆放换洗衣物的地方,你们跟我过来吧。还有就是……」 在各自开始处理决定好的工作前,昴转头看向餐厅的入口处。 只见有位蓝发少女正从微微敞开的门缝中窥视著众人状况。 「我觉得雷姆可能会放不下心,不过放心交给我们,轻松去放假吧。」 「好的,虽然雷姆也知道这件事……还是会很担心……」 「雷姆,工作狂的坏习惯都跑出来啰。今天可是『雷姆之日』,对于身为偷懒高手的我来说,我推荐什么事都不做躺在床上睡觉。」 「咦?为什么?这样不会很浪费时间吗?」 「就是要浪费时间才叫休假啊!」 面对爱蜜莉雅的吐槽,昴有股彷佛椎心刺骨的感觉并如此回答。但即使如此,门后的雷姆仍然迟迟无法下定决心回到房间。 「应该说都确定休假了,还穿著女仆装实在不太好。要放松心情就是要先让服装打扮轻松一点,现在给我立刻换上懒散服装滚回床上!」 「可是,雷姆除了女仆装以外只有睡衣而已……」 「啊!话说之前好像也提过这件事!那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啊!再怎么说,正值青春期的女生这样会不会太惨了?」 昴确实没有见过雷姆与拉姆两人穿著女仆装以外的衣服。虽然睡衣似乎是薄纱蕾丝裙,不过基本上只有在自己房间才会换穿。 「这样实在不太好,之后得要好好帮你挑点衣服。不过今天这样也没办法,你就穿件能轻松点的女仆装吧。」 「好的,那么等一下就去换上休息用的女仆装。」 「还有休息用的喔!?」 她们似乎有根据不同用途的女仆装,好像有战斗用、外出用以及工作用等等五花八门的用途,但或许该说并没有特地限定女仆装的理由。 不论如何,让担忧的雷姆离开后,「雷姆之日」总算揭开序幕。 「好!那么各自怀著万全决心开始处理分配的工作吧!要是让雷姆觉得休假会让宅邸无法运作,就没有任何意义了!知道吗!」 「喔~~!」 面对昴的号令声,爱蜜莉雅也高举拳头如此回应。 周遭众人也跟著爱蜜莉雅各自发出回应声,稍微令人不安的一天就这样开始了。 4 ──就这样,在这个临时赐予的休假中,雷姆以前所未见的紧张心情过著每分每秒。 「真的不需要帮忙 吗……姊姊还有昴……」 回到自己的房间后,雷姆依照昴的指示换上休息用的女仆装,然后不停在房间中来回踱步,因为她实在无法让自己静下来。 或许该说对雷姆而言,工作就是等同于让自己确定存在价值的行为。虽然雷姆并非不会感到疲劳,但对于突然从天而降的休假无法放松也是不争的事实。 「还是去看看情况吧。」 雷姆外表看起来既冷静且有毅力,但其实出乎意料地没有耐心。 比起姊姊更丰满的胸中逐渐被不安占据,于是雷姆立刻离开房间,窥视著四周状况并在宅邸中移动。 「没记错的话,姊姊和罗兹瓦尔大人是负责餐点……那么应该是在厨房。」 首先,雷姆决定先去偷看对自己而言等同是另一半,而且在工作面最值得信赖的拉姆。 虽然拉姆做起事来有些随兴,但对工作的细腻程度与责任感比雷姆更胜一筹。至少雷姆心中是如此评论,对拉姆自行选择负责料理的判断也没有任何疑问。 纵使没有存疑,但只是比平常加倍担心而已。 雷姆刻意不发出脚步声,踩著本馆一楼通道的地毯持续前进。从通道深处的厨房能够闻到一股芳香气息,于是雷姆一个箭步靠到入口处旁。 「罗兹瓦尔大人,很抱歉发生像今天这种事。之后拉姆会对毛严正提醒……没错,会严格教训他。」 在探头看往里面前,听到拉姆的危险发言让雷姆停下动作。 拉姆总是尽可能避免在他人面前展露感情,但是雷姆从出生以来便持续陪伴在身边,因此她能够从姊姊的沉静音调中推测出心情。 藉由此种长年经验培养出来的姊姊感应器,雷姆发现姊姊拉姆相当愤怒,而且还是以近年少见的模样发泄怒气。 朝著内部稍微一瞥,便能见到拉姆以猛烈速度削著蔬菜皮。在擅长驾驭刀刃的拉姆手中,蔬菜就像是魔法一般被削得乾乾净净。 「不需要这么过度反应喔。实际感受你们平常的工作也是很重要的事呢,这整件事不是都听昴的掌控行事喔。」 罗兹瓦尔则是靠在厨房墙壁边一派轻松地观望。 他一边看著拉姆工作的背影,一边晃了晃竖起的手指。放在火之魔矿石调理台上的锅子便随著摇晃,让厨房充满了四逸的香气,甚至还飘散到走廊上。 看来拉姆是负责切材料,罗兹瓦尔负责看管锅子。虽然拉姆的负担较为沉重,但以立场而言可说是相当妥协的分配。对拉姆而言,她肯定是怀著希望罗兹瓦尔能坐著,由自己代为处理所有事情的心情。 「罗兹瓦尔大人对毛太过放纵了,他的个性是只要会错意就做不出什么好事,就连今天也是……」 「不然,拉姆认为不应该让雷姆休息吗?」 「那是……我也希望能让雷姆去做自己想做的事。」 「她最近的确比以前更努力了呢。不过努力和绷紧神经是两回事,我觉得现在这种倾向比以前还要好得多喔。」 罗兹瓦尔的话让拉姆闭起嘴巴,就连竖起耳朵倾听的雷姆也是倒吞了一口气。听到两人正在谈论关于自己的事,让雷姆莫名地对自己感到有些害臊。 明明当初不是为了这个原因前来偷看,但这样简直就像是个小偷一样。 「……还是离开吧。」 不愧是长年相处的主仆,拉姆与罗兹瓦尔的搭配可说是毫无令人担心之处,完全不需要担忧两人会因此意见不合。正当雷姆从入口处移开背部准备离开时,然而…… 「对拉姆来说,雷姆永远都是可爱的妹妹。就算想法稍微改变,我对待她的方式还是不会有任何改变──爱著她的方式也是一样。」 「哎呀,这样不是很好吗?」 听到拉姆的回答,雷姆轻轻将手放在胸前。接著最后朝厨房内偷看了一眼,结果正好与里面的罗兹瓦尔视线相对。 「────」 但罗兹瓦尔并没有说话,只是朝雷姆眨了眨眼并让她离开。 感受到主人的体贴,雷姆转头回到走廊并再度掩饰脚步声离开厨房,说不定罗兹瓦尔从一开始就发现雷姆在场了。 如果真是如此,他是刻意让雷姆听见,才对拉姆提起这个话题吗? 「谢谢您,罗兹瓦尔大人。」 对于罗兹瓦尔不著痕迹的贴心举动,雷姆留下感谢话语并前往下个场所。 接著是应该正在清洗衣物的帕克与碧翠丝。 就某种意义而言,他们是这次分组中最令人无法预测的两人。 「照常理判断,他们应该是在水边做事才对……」 需要清洗的衣物已经在早上统一收到大浴池,考量到需要使用大量水且即使弄湿也没问题的场所,因此在浴池清洗衣物已经是宅邸的惯例了。 只要遵照惯例,两人应该也会在该处进行清洗衣物的工作。 「话说回来,不知道那两位知不知道布料的详细差异……」 发现不安因素的雷姆顿时涌现出一股焦躁感。 先不论手帕一类的小东西,女仆装、罗兹瓦尔的衣服、爱蜜莉雅的衣服以及女性们的贴身衣物,这些都必须分类,不能混在一起清洗。 一想到有可能掉色或伤到布料,便让雷姆感到相当不妙。 「只有洗衣服绝对是由姊姊或雷姆负责的……!」 雷姆相当后悔自己忘了这件事,于是急急忙忙地赶往位于西栋的大浴池。雷姆奔跑时能够听见水声与说话声,表示两人确定是位于该处,再来只要在两人粗鲁处理工作前将换洗衣物抢过来…… 「贝蒂,听好啰?女生的贴身衣物要是随便乱洗就会变形或坏掉,所以基本上一定要用手仔细清洗。虽然穿在里面的内衣和衬衫可以一起洗,不过细致的重要衣物一定要花功夫照顾才行。」 「嗯嗯,原来如此。真不愧是博学多闻的哥哥,让贝蒂学到了好多。」 在更衣室屏气凝神的雷姆眼前,能够见到碧翠丝将手伸进装有水的桶子洗著内衣裤的模样,帕克则是飘在她身旁晃著长长尾巴,并且望著个人用的小浴槽。 感觉到些微的玛那变动,让雷姆挺直身体确认帕克正在做什么,一见到眼前景象便让她微微吞了一口气。 因为衣物正在浴槽中随著水与泡沫不停旋转,那应该是应用风与水魔法的巧思,有时还能见到内部的水反向旋转一口气处理大量衣物。 而重新看往碧翠丝的方向后,也能发现她并没有直接将手放进桶子内,在伸出的手前方让水像是获得形状般,以宛如手洗的动作洗著内衣裤。 这是只有超乎常理的他们,才能做到此种具有压倒性生活感的无谓魔法。 明明是需要相当高度的技术才能做到的事,用在充满庶民感的洗濯衣物上实在是十分优雅。而且更令她感到惊讶的,那就是帕克对人类现实生活莫名熟悉的各种知识。 「像这样与洗衣粉一起洗过后,接下来要用温水清洗乾净,要是没有仔细洗乾净可是会让白色布料变黄。还要晒在通风不会晒到强烈阳光的地方阴乾,这些都是对内衣裤的考量喔。」 或许该说,知道得太过详细反而令人有些反感。 不知道这是否为了爱蜜莉雅才记起来的知识,完全无法猜透他是在哪里学到这些事的。 「不过,看来不需要担心了。」 原先两人是最大的不安因素,但对家事一无所知的部分竟然毫无困难地顺利克服,于是雷姆对无法接受的部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认为这里应该也没问题而松了一口气。 「不过话说回来,洗衣服真是有够麻烦的呢。 人类为什么光是活著就得弄脏那么多东西而烦恼该怎么清洁呢?」 「毕竟我们只要稍微进出就能变得乾乾净净呢。喔?贝蒂的情况和我有些不太一样呢。」 「……只是有一点不同而已,不会弄脏这点算是和哥哥一样吧。」 碧翠丝稍微压低声调,接著垂下头望著桶子中的内衣裤。 「明明连用魔法都这么麻烦,用手一件件洗乾净根本是疯了。贝蒂只是稍微洗了一下就快烦死了。」 「可是,这些事每天都得由那些孩子和昴来做。虽然我们不需要洗衣服,不过你应该能理解清扫和煮饭的重要性吧?而且这些事每天做会很累的,所以我也能理解偶尔得让她休息的想法喔。」 「唉、唉呀……贝蒂也不是没有想过这些事啦……」 不知道她这番话究竟是有几分认真,碧翠丝比起无法看出感情的帕克更简单易懂,因为就连已经离开更衣室的雷姆都能浮现这位少女面红耳赤的模样。 「谢谢两位这么替我著想。」 离开更衣室后,雷姆朝著浴池的方向鞠了个躬。 接著,她迈出步伐前往今天分摊作业的最后一组所在处。那是雷姆最为担心,而且是就某种意义而言是否能忍受指指点点的最令人担心组别。 昴与爱蜜莉雅今天应该也是在西栋负责清扫。 「挂头巾果然就有正在清扫的感觉呢。」 「最近已经没啥人用挂头巾这个说词了吧……」 一来到西栋的三楼,雷姆听到两人的声音并屏气凝神。她将背靠在墙壁边并窥视著走廊,便能见到拿著清扫工具的昴与爱蜜莉雅正擦著窗户。 爱蜜莉雅将头发绑到身后,并且将作为围裙的白色布料缠在头上。见到昴偷偷窥视著爱蜜莉雅的模样,也让雷姆不禁会心一笑。 「不过话说回来,这里并没有很脏,好像已经很仔细清理过了呢。」 「哎呀,毕竟我们是每天轮班清扫这三栋房子。而且西栋的使用率比其他两栋还低,尤其是这层楼的舞厅完全是晾著养蚊子。」 爱蜜莉雅朝窗户吹了一口气并将窗户擦得发出「啾啾」声,旁边的昴则是用脚架确认窗户与门扉上方,带著毫无用武之地般的表情耸了耸肩。 「呃……不行,这边也清扫过了!竟然会有对已经清扫过感到不满的一天到来!」 「真的是这样呢,不过这也表示雷姆是这么努力处理工作。在像这样巡视之前,我好像从来没发现过这件事。」 爱蜜莉雅朝抱著头的昴投以笑容,然后稍微环视通道并吐出一口气。 「我觉得家事也是不能轻忽的事。原本只是想替雷姆做点事,没想到连我也学到了东西。昴,谢谢你。」 「咦?呃……嗯,正如我所料。让爱蜜莉雅知道自己的日常生活是由某些人支撑,还能让雷姆休息。就像是小小一粒双重享受的广告台词吧?」 「对不起,我听不太懂最后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当昴一害臊起来饶舌地如此说著话,有时连雷姆也会听不懂昴的意思。爱蜜莉雅似乎也有同样感想,让昴垂下肩膀似乎显得颇为落寞。 「不过像这样清扫宅邸之后,让我想起前阵子曾经发生过的事。」 「前阵子?」 「在稍微前阵子,我曾经像雷姆她们一样在宅邸工作。虽然那次我对很多事都会错意……嘻嘻,不过现在回想起来真是很好的回忆呢。」 「喔,是这样啊。该不会是穿上女仆装之类的事吧?应该不会吧~~」 「嗯,我有穿喔。虽然不像雷姆她们的裙子那么短就是了。」 「真的假的!?我那时候为什么没在场!?」 「咦?那时候我应该还没碰到昴吧?」 见到昴咬著嘴唇相当悔恨的模样,爱蜜莉雅不禁满腹狐疑地歪著头。 明明昴已经是那么容易看穿心思的人了,没有察觉到的爱蜜莉雅也可说是罪孽深重。虽然雷姆认为昴有点可怜,但另一方面也对两人的毫无进展松了一口气。 「咦?话说今天是……一、二、三……」 正当雷姆在心中自言自语时,昴突然开始发出声音数著数字,弯著手指数完后便突然发出「糟糕」的呢喃声望著窗外。 「昴,怎么了吗?」 「我忘了一件很重要的事,这件事要是忘了做就麻烦了。」 「重要的事……那是需要时间和人手的工作吗?」 「不,只有我一个人也没关系。不过那是个不能忘记做的工作。」 昴搔了搔脸颊并露出反省自己太过松懈的表情,爱蜜莉雅将手指抵在嘴唇上思考一阵子后,便斟酌著昴的回答点了点头。 「好吧,既然这样昴去处理那个工作吧。这栋房子的清扫工作只有我一定也没问题的,毕竟都已经清理得差不多了。」 「……爱蜜莉雅酱,没有我在没问题吗?不会觉得寂寞吗?」 「完全不会寂寞,所以没问题的。」 「为什么要这么强烈否定呢?」 经过一如往常的对话后,昴似乎很惋惜地离开爱蜜莉雅身旁。爱蜜莉雅轻轻挥著手目送昴离开后,然后发出「好!」的声音替自己打气。 「好,在昴面前说了大话就得更努力才行。得让他看到我自己一个人也能轻松处理的模样,不然之后可是会被笑的。」 即使昴不可能会嘲笑爱蜜莉雅,爱蜜莉雅仍然毫不知情地拿著水桶与抹布走进别的房间。照这样看来,爱蜜莉雅的清扫工作应该也不会出现任何问题。其中令雷姆较为在意的就是…… 「昴到底是跑去哪里了呢?」 昴与爱蜜莉雅告别独自前往某个地方。在已经分类为餐点、清洗衣物与清扫的工作分类中,说到绝对不能忘记的工作就是…… 「──啊。」 几经思索后,雷姆想起昴曾经看向窗外而得到了答案。 5 「昴,雷姆也可以一起去吗?」 穿过宅邸正门后,见到雷姆让昴不禁瞪大双眼。 他对雷姆的话尴尬地搔了搔头。 「什么嘛,雷姆果然也看出来了啊……」 「不,其实雷姆也是直到刚才都忘了这件事,想起来的时间点应该和昴差不多。」 雷姆微微一笑,朝著似乎正在反省的昴摇了摇头如此回答。 实际上要是昴没有想起这件事,雷姆或许也不会发现,表示脑中都塞满了突然从天而降的假日。 「今天离上次确认已经是第三天……是必须确认山上结界有没有好好固定的日子,毕竟魔兽那件骚动也总算告了一个段落。」 昴回想起且雷姆忘记的工作──那就是确认结界。 前几天造成魔兽骚动的原因,就是疏于管理隔离山上栖息魔兽的结界。因此山上设置了新的结界,在稳定之前必须定期地进行巡视。确认的日期就是今天,昴在前往山上的途中正好被雷姆逮到。 「只是确认设置地点的结晶石有没有发亮而已,只有我自己一个人也没问题吧?有那么不放心我自己一个人走在山里吗?」 「虽然昴总是会很让人担心,不过原因并不是只有这样,雷姆想和昴一起出去散散步。这样不行吗?」 雷姆的提议让昴别开视线并用手指摸了摸鼻头,当雷姆以视线率直地表达出自己的心情,昴则是宛如被打败般叹了一口气。 「假日居然要去山上散步,没想到雷姆居然有这么户外的兴趣。」 「能与昴在一起就表示随时都能靠在身边,毕竟昴以前也曾经对我这么说过。」 「被你这 样一说就没辙了。好吧,我们一起去吧,反正出门在外有人互相照应总是好事。」 「──好的。」 见到昴迈出步伐,雷姆便跟在半步后方一起前进。 对雷姆而言,这是最让她感到舒服的距离与速度感。虽然没有并肩前进也没有走得特别慢,不过昴时不时会回头看她。 彷佛像是确认著雷姆是否有跟上一般。 自从发现这个动作后,昴的这个位置对雷姆就像是特等席,感觉只有这个时候才能接触到这位黑发少年的柔和目光与温暖体贴。 「我说雷姆,今天突然决定让你放假,有没有对你造成麻烦?」 「麻烦?」 「刚才你在门前等待也是,我觉得你今天都没办法静下心……不,事到如今说这些话也没用,应该在更早之前发现这件事的。」 见到昴看似很尴尬地推测著雷姆的心情,让雷姆差点笑了出来。 如同昴所说,如果在意这件事已经太晚了。这也并非是需要如此担心地说出口的事,不过雷姆稍微涌现出想恶作剧的心情。 「说得也是呢,其实雷姆在各种工作中已经排定好完成的顺序,就这点来说完全打乱了每天的工作行程。」 「唔唔……抱歉。」 「雷姆也有很多预定中的工作,少了今天说不定会打乱明天之后的行程,实际上多亏了昴的鸡婆,是让雷姆有点伤脑筋。」 「唔呃……意思是我多管闲事了吗……」 雷姆以眼角余光瞥视按著心口且步伐踉跄的昴,然后在心中暗暗地吐出舌头。 毕竟今天的休假确实让雷姆吓了一跳,她认为这点程度的恶作剧应该无伤大雅。而且虽然相当惊讶,但得到今天这个休假并没有令雷姆很不舒服。 「不过,昴这么替雷姆著想让雷姆很高兴。虽然只有片段,但这个假日让雷姆发现到爱蜜莉雅大人与罗兹瓦尔大人平常是怎么看待雷姆,所以雷姆也想对昴道谢。」 还顺道发现了帕克的神秘小常识、以及碧翠丝强硬操控魔法的做法,雷姆也想模仿那种将衣物泡在水中旋转的洗衣方法。 雷姆的回答让昴停下脚步并张大嘴巴,接著昴很快发现自己是被捉弄,于是歪起嘴角露出笑容。 「能让雷姆亲近到敢开玩笑是很让我高兴啦,真是的。」 「对不起,不过来得太过突然真的让雷姆吓了一跳。而且没有雷姆还能让宅邸继续运作,这也让雷姆感到很寂寞。」 「呃……话是这么说啦,不过今天比较像是把宅邸的战力集合起来处理家事,所以不能常常这么做。而且考虑到雷姆从起床到早饭前已经完成的工作量,其实这些战力能不能处理一整天的家事都是问题。」 「这再怎么说都太高估雷姆了。」 「实际上你已经是包办约五人份的工作还说这种话,可以把自己的分数再打高一点也没关系喔,就算露出有点跩的表情也不会有人抱怨啦。」 面对昴如此赞赏,让雷姆除了开心还是只有开心。 能让他称赞到这种地步,雷姆认为每天如此努力工作也有价值了。 今天在宅邸也从爱蜜莉雅与罗兹瓦尔口中,听到了许多令人相当高兴的话语。 雷姆对提出这个提议的昴只有感谢之意,想回报他的心情不断涌上心头。 「昴。」 「嗯?怎么了?想让表情变跩一点了吗?」 「谢谢你。」 「为什么要向我道谢!?难道我平常都没做出能让你感谢的事吗!?」 这个出乎意料的回答让昴显得相当狼狈,让雷姆掩著嘴露出笑容。 ──就像是因为没有自觉,才能更加感觉到这位少年的可爱之处。 6 隔天早上,雷姆比平常更早醒来、比平常更加注意打理仪容、带著比平常更加开朗的心情处理早晨的杂务,然后在平常相同的时间造访拉姆的房间。 「姊姊、姊姊……已经早上了,是个很舒服的早晨。」 「……再让我睡五分钟。」 她抱起钻进棉被并一如往常说出赖床话语的姊姊,然后坐在摇摇晃晃地摇著头的拉姆身后,梳理著她那粉红色的发丝整理头发。 「姊姊,是蒸过的毛巾。」 她将热水蒸过的毛巾交给伸懒腰的拉姆,擦了擦脸颊的拉姆渐渐恢复清醒。这段时间内雷姆拿出换穿衣物,迅速地将拉姆的睡衣脱掉并换上制服,此种熟悉的动作简直可说是接近专家的技术。 「……雷姆,你今天早上心情还满好的嘛。」 见到雷姆哼著歌换穿衣物,完全清醒的拉姆微微一笑并如此喃喃说著。 「是这样吗?……说得也是呢,因为昨天过了一个非常有意义的假日,给姊姊添了许多麻烦。」 「……有好好休息了吗?」 拉姆短短地如此询问,这个问题让雷姆回想起昨天的事。 拉姆与罗兹瓦尔互相帮忙打理中餐与晚餐、碧翠丝晒著衣服时在温暖阳光下露出小腹呼呼大睡、帕克被强风吹跑、爱蜜莉雅在清扫中打破壶而半哭著四处张望、最后则是在山路与昴说的话。 ──每种都让雷姆得到了最理所当然的答案。 「是的,姊姊。雷姆昨天过了一个全世界最棒的假日。」 「──这样啊,那就好。」 见到雷姆带著微笑如此回答,拉姆闭起眼睛满意地点了点头,甚至连雷姆都很少见到此种彷佛由衷获得安息的表情。 拉姆仍然维持著此种平稳神情,只见她将眼神转向窗外。 「毛有时候也会提出很有用的提议呢。」 「是的,昴真的是个很厉害的人。姊姊也是这么想的吧?」 「我正想打消这么想的念头呢。」 面对姊姊不老实的答案,雷姆宛如孩童般鼓起脸颊。她只会在姊姊拉姆面前出现这种动作,不过目前又特别多增加了一个人。 拉姆换完衣服后,雷姆对在镜子前摆姿势的姊姊拍了拍手。接著两人并肩来到走廊后,正好撞见打著哈欠在走廊前进的昴。 昴一发现两人,便忍著哈欠举起手。 「早啊,两位……为什么大姊从一大早就瞪著我?」 「你不知道吗?女人一大早看见死老鼠都会露出这种表情喔。」 「我实在不想当成这是对我问题的回答耶!」 不知是否在房间的对话仍然让她有疙瘩,拉姆从一大早便对昴十分冷淡。雷姆只能对此苦笑以对,在心中决定至少自己要对昴温柔一些。 「昴,请别放在心上,姊姊只是老实地说出自己的心声而已。」 「这应该没办法抚平我被当成死老鼠的创伤吧!?」 不知道为什么失败了。 每当替人著想,有时候会不太顺利的时候,雷姆总是会不解地歪头思索。 总之不论如何,昴深深地吐出一口气,暂且不管刚才受到的创伤并紧紧盯著雷姆。 「话说回来……雷姆,总归有好好休息享受昨天突如其来的假日吗?」 「是的,当然有。都是多亏了昴。」 「啧。」 「大姊,你刚才是不是啧了好大一声?」 昴瞪著拉姆别过头的侧脸,雷姆一边羡慕著两人深厚的感情,一边对自己找到了无上喜悦而感到相当满足。 「嗯,雷姆能这么开心地露出笑容就好了。」 发现雷姆不禁缓颊一笑的模样,昴也是搔著脸颊似乎很害臊地回以笑容。 「所以呢?雷姆,昨天一整天你有想好要什么奖赏了吗?你该不会想说 光是想好好休息就已经很够了吧?」 「雷姆不会这么说的,不过奖赏雷姆已经收到了喔。」 「咦?真的假的?我都没听说,罗兹亲那家伙真是有够见外的。」 昴歪著头并嘟起嘴如此抱怨不在场的主人,但这单纯只是他误会了,对罗兹瓦尔来说完全是莫须有之罪。 因为雷姆的奖赏不在别的地方,而是在昴的提议中便让她获得了心满意足的回报。 ──宅邸的每个人都很体贴地替雷姆著想,为了给她挤出一天的假日而无偿协助。 是大家让她认为这个假日具有此种价值,不可能有任何奖赏会优于此种事实,因此…… 「──雷姆今天也会努力处理工作的。」 如此说完后,雷姆便对珍视的两人露出比平常更加可爱的笑容。 《完》 『放弃追随的那天』 1 在这个只有一面大陆的世界中,有四个足以被称为大国的国家。 这四个国家分别在东南西北拥有版图,其他小国不过是在大国庇荫下的从属国。 四大国之间的力量维持著绝佳的平衡,除了新兴国家卡拉拉基以外,此种胶著状态从千年前便没有出现太大变化。 ──北方的古斯提克圣王国由于严寒与险峻山脉横亘,是对人与动物而言皆得被迫面临严酷考验的国家。在整年皆降雪的环境下,只能栽种抗寒的少数几种农作物,取而代之的是靠著家畜饲育与高耸山脉沉眠的许多魔矿石矿脉,国力便是靠著采掘事业与贩卖魔矿石维持。 另外,灵峰帕德奇亚的山顶还有四大精灵之一「圣兽欧德格拉斯」以强大力量君临天下。 由古斯提克圣王国建国之初,欧德格拉斯便会从服从自己的精灵使者中缔结「圣王」之名的契约,与日后选出身为国家元首的「圣王」有著密切关系。 身为古斯提克圣王国国家元首的「圣王」不拘泥于血统或出身,而是由圣兽欧德格拉斯从国民之中选出下任继承者。 ──西方的卡拉拉基城邦比起其他三大国,算是历史较为浅薄的新兴国家。 约莫四百年前,大陆西部由数个小国持续对立,呈现十分紧张的态势。由于国力并没有明显差距,各个小国皆害怕遭受集中攻击,因此长年过著持续互相注意彼此的混沌时代。 然而替混沌时代画下休止符的人,竟然是一介自称为合辛的商人。 无法确认出身与身分的合辛,只靠口才、商才与创意不停攀升地位,最后以名为经济能力的魔法击败以武力相抗衡的小国。凭靠著那如恶魔般的手腕,每个国家内部都有不隶属于该国却与合辛有所关联的人士。 最后多数小国屈服于合辛名下,由国家的立场改称为都市,所有都市以合辛为代表的卡拉拉基城邦便就此诞生。 后来合辛的名号成为出人头地的代名词,合辛去世后仍然有许多追寻其足迹的人才聚集而来,接著卡拉拉基城邦便跃生为其他三大国无法轻易出手的强国。 ──南方的佛拉基亚拥有最为悠久的历史,长年皆是以「富国强兵」政策,是由皇帝领导的国家。 君临顶点的皇帝拥有绝对权力,帝国所有政策皆由皇帝一手掌管。 此种形式由建国以来便没有改变过,而帝国之所以没有因为昏君衰落,原因就是皇帝更替时必须遵循某种壮烈的规则。 此种规则是皇帝在位时会在国内各地分配子嗣,再由子嗣争夺下任皇帝大位,对这些皇储而言失败便等于死亡,因此必须经历过浓缩世上丑陋与憎恨的凄惨政争,才会选出一位次世代的皇帝。 而尊崇此种制度的态度已经深植于帝国国民心中,崇尚力量与强权至上的帝国主义也是广遍全国的普世思维。 虽然与其他国互有外交往来,但由于基本上受肥沃土地与安定气候所赐,只靠自国生产便能维持国内所有内需,因此外交态度并不算积极。相反地随时怀有扩张领土的野心,自古以来便不间断地持续对露格尼卡进行牵制。 因此,亲龙王国露格尼卡西南方的跋利耶尔领地,随时都处在危险的气氛之中。 2 「听说领主大人好像要迎娶新的妻妾。」 对跋利耶尔领地的领民而言,这顶多是农事之间带著讽刺语气谈论的话题罢了。 面对统治这块领地的领主莱夫.跋利耶尔男爵,领民们并没有多少好感,或许该说还有很差的印象。 不只是领土法律与税率对领民欠缺考量,而且别说是做出亲民举动,这位掌权者甚至没有出来露过几次面,想让人民拥有好感可说是比登天还难。 领主与领民之间的意识若是出现此种鸿沟,也很有可能会成为叛乱的火种,实际上在近十年内也是出现过许多次的叛乱。 然而,对领民缺乏善意的领主却从来没有对反抗放松戒心,最后叛乱总是在凄惨镇压下遭到击溃,让双方关系每况愈下。 因此这原本是值得庆贺并向领主献上贺词的事,但对领民而言只是事不关己──或许该说已达老年的领主不看年纪迎娶继室,对领民还不到值得提起兴趣的范畴。 反正那位继室肯定是个将人民辛苦赚来的积蓄收刮殆尽,只会让领民留下仅能勉强过活财产的恶魔。 只希望她能将领主莱夫的寿命消耗殆尽,并且让没有子嗣的跋利耶尔家从此绝后。 对于只能抱持著此种希望迈向明日的领民而言,这就是对她首先做出的评价。 而这也是在见到普莉希拉.跋利耶尔这位红衣女前的最初感想。 「哼,真是一群单调无趣,而且还缺乏气概的窝囊废。」 那位女性一开口,便朝著村子中最为优秀的田地与田地主人拋出此种话语。 话语中带有的侮辱让该名女性高高在上的态度一览无遗,虽然从抬起头的多数领民眼神中能够感觉到难掩愤怒,但一见到这位女性的瞬间便顿时哑口无言。 那是一位全身红色装扮的女性。 彷佛映照出阳光的橙色头发以发夹夹起,一身深红色礼服毫不吝惜地露出以女性而言丰满过度的体态,微微涂成红色的嘴唇绽放朱红色笑容,回看著注视目光的眼眸也是带有彷佛熊熊燃烧般的鲜红色泽。 甚至连替自己搧风的扇子也是红色,可说是浑身赤红的女性。 即使一眼便能看出对方是个高贵对象,此种视觉上的冲击仍然让所有人忘了做出反应。 附带一提,这位红衣女美丽得甚至能将此种过剩服饰的印象撇除。 在场的领民不论男女,皆对眼前的美貌不自觉地开始颤抖身体。 「你们这些下贱愚民,凭什么用那种没礼貌的眼神盯著妾身猛瞧?」 然而,此种感慨随即被少女发出的怒骂声盖过。慢半拍发现是侮辱的领民们皆带著愤怒目光,但只是将怒气压抑在心底深处并垂下脸。 红衣女的话语确实是充满屈辱的侮辱,然而一眼便能见出双方身分有著无可比拟的差异。也就是说,反抗并不会带来任何益处,只能像平常一样对不平与不满选择低头,静静等待风暴离开才是上上之策。 「原来如此,长年的消极态度已经将反骨心连根拔除,丧家之犬的败者心态完全表露无遗。那个老骨头再怎么落魄还是个贵族,看来很擅长虐待调教自己的领民。」 「不、不知道贵族大人今日造访鄙村有何贵事……?」 见到女性环视著低下头的领民并彷佛理解某些事的模样,田地主人毅然决然地出声如此问道。 虽然有些细枝末节的争端,但村子内拥有最多田地与土地的他仍然算是村子的代表,现场只有他有资格向贵族询问前来的目的。 「凡夫,别这么猴急。像妾身如此美艳动人的美女突然造访或许让你们很惊讶,不过妾身接下来要做的事没有任何人能催促,你们就当成是从天上掉下来的幸运,乖乖在一旁偷偷看著妾身的美貌忘记时间就好。」 红衣女将脸靠向田地主人,以几乎感觉到吐息的距离妖艳地如此说著。这个举动让田地主人明显地狼狈后退,但这也不能怪他。 虽然田地主人与红衣女之间的年龄差距已可比拟父女,但红衣女散发出的浓密性感气息甚至让人忘记年龄差距,只会让人联想到女人,或许用蛊惑形容会更为贴切。 「嗯……原来是这么回事。」 让田地主人吓得后退后,红衣女便旁若无人地开始巡视附近的田地。 如同红衣女所说,领民在这段时间只能偷偷看著她的模样。 虽然继续处理农事应该也不会有任何问题,但没有半个人起身动作。 因为每个人都害怕做出其他事招来红衣女注意。 「那好吧,首先就由这两块田地开始吧。两块田地都没有什么差别,所以你们好好对妾身临时起意的幸运怀著感谢之意吧。」 巡视过一遍附近的田地后,红衣女便自顾自地带著理解神情点了点头。 她朝著田地主人瞪了一眼,见到他开始发抖便嫣然一笑,此种微笑虽然仍然是令人心生遐想,却美艳得目不转睛。 「那边那个凡夫,你是这个村子有最多田地的人吧?」 「是、是的……正是如此。」 「看了你的田地就能知道。虽然土壤相当贫瘠,但只有占地相当宽敞。腐朽老木却怀著不合器量的野心,感觉就像是某个领主一样。」 听到此种充满侮蔑与嘲弄的话语,所有领民慢了半拍才发现所指对象正是领主莱夫而非他人,并且对此种不敬态度面露苍白。 对领民而言领主就是云上之人,完全被灌输此种观念的他们,没有想过这位红衣女的立场甚至凌驾于领主之上,但实际上这也只是多虑罢了。 「算了,你的田地还算不错。以比较对象来说算是个不错的踏板,能获得妾身赏赐荣耀的幸运得主另有其人,就是道路另一侧那四块旱田的地主。」 红衣女指定比大地主的土地更为乾旱并宛如荒地的田地,那些田地的持有人与田地同样瘦弱不堪,全家甚至还得靠著其他村人的温情才得以维系日常生活。 见到那名村人出来报上名号,红衣女的眼瞳中顿时闪过极为残酷的感情。 这些感情大半是轻蔑、厌恶以及毒辣地鄙视对方。 「也罢,就是要给枯竭殆尽的幼苗洒水,才能让每个人明显看出变化。」 面对彷佛被眼神射穿而绷紧身体的领民,红衣女看似无趣地别开视线。接著,她指著旱田并仔细地对男子嘱咐著某些事。 她在耳边呢喃的话语只让该名男性听见,周遭之人无法听闻红衣女逼迫对方做出何种无理要求,只能对如人偶般不停点著头的男性感到相当怜悯。 喃喃说完话后,红衣女便满意地在胸前挽起双手。丰满双胸在搂著的手腕上大幅度晃动,红衣女则是用眼角余光朝吞著口水的男性们瞥了一眼。 「忘记告诉你们了,妾身是普莉希拉.跋利耶尔,也是这一带跋利耶尔男爵领地的新任领主。记得将这件事通知不在场的人,妾身只有今天宽容地允许尔等无知与愚昧的失礼举动。」 就这样,红衣女拋下这段对领民而言可说是绝望的话语便扬长而去。 后来领民才发现,那位自称为普莉希拉的女性是莱夫.跋利耶尔男爵迎娶的继室。虽然无法理解她为何不带任何随从便出现在领地中,但她那旁若无人的蛮横态度令人联想到莱夫的苛政。 而她身为年轻女孩的事实,也代表著等莱夫老去退位的希望逐渐转变为绝望。 今后也得长年受到与莱夫同样恶劣的领法所苦。 每个人对普莉希拉的来访皆怀抱著此种不安与恐惧,但一个月后便忘了此种想法。 ──因为普莉希拉指定的那些田地,出现了前所未见的丰硕作物。 3 「该怎么说呢?说实话还挺令人意外的,没想到公主能这么受到爱戴。」 这道话语听来虽颇为随便,但声调却是相当低沉令人无法顺利听闻。 金属间互相摩擦的铿锵声便是让声调如此低沉的原因,传来声音之人的头部被漆黑铁盔完全覆盖,甚至还有边说话边把弄头盔的习惯。 与其形容为奇特,倒不如说是个装扮迥异的人物。 虽然头部如同前述般戴著黑色铁盔,但只有颈部以上施以此种坚固防御,经过锻炼的身体外穿著如山贼般粗犷印象的服装,脚下甚至还穿著皮革制的靴子。肩头处披著看似穷酸的麻布覆盖颈部,还能瞥见腰部后方横向配挂著一把未经修饰的宽刃剑。 虽然就各种意义而言都很像是变态的特徵,但只有一处特别醒目。 ──那就是这名铁盔男并没有左腕从肩膀延伸而出。 奇装异服搭配上特别醒目的身体缺陷,让这名男子光是站在身旁便散发出异样存在感。而站在红衣女──普莉希拉.跋利耶尔身旁就更不用说了。 「意外?你这是什么意思?阿尔,看看妾身超乎常理的美貌,凡夫俗子就像啄食饲料的雏鸟,聚集而来倾慕妾身不是很理所当然的事吗?」 「哎呀,这只是我凭空想像而已。我还以为公主会是让鱼苗在鱼塭繁殖后,什么都不做的人。」 「那这样妾身就没有厚待你的理由了。你不觉得吗?」 「说起来好像是这样,那应该是我误解了。」 老实地认同普莉希拉的说词后,这位铁盔男──阿尔用粗壮右手腕由铁盔上方摸了摸头。他似乎很稀奇地环视著四周,但并无法窥见他的表情与神色。 不过,普莉希拉对随从的此种态度没有任何反应,只是毫不犹豫地迈开步伐走了一段时间后,发现她身影的人们接连发出叫声。 「啊!是普莉希拉大人!」「是自称妾身的公主!」「太阳公主万岁!」 当其中一人发现她,听见叫声便有许多人从家中飞奔而出。村民们带著如出一辙的开朗神情,皆异口同声地夸耀称赞普莉希拉。 「嗯,这样就对了。你们这些愚民要好好努力,只要对妾身的威望俯首称臣,妾身也不会无情到吝啬施舍慈悲胸怀,今后也得毫不懈怠地继续努力。」 与其说是对著某个人,普莉希拉的话比较像是说给在场欢声雷动的所有人听见。 明明绝非是很大的音量,她的声音却有能够传遍各个角落的力量,不过此种有力话语的傲慢内容倒是连阿尔都吓了一跳。 「小民知道!」「只要是为了普莉希拉大人!」「太阳公主万岁!」 但别说是招致反感,村民们甚至愉悦地接纳此种傲慢的演说。 发言者给人的印象与领民态度之间的落差,让阿尔仍然是歪著头无法理解。 ──铁盔男阿尔是在几天前受普莉希拉认同为骑士。普莉希拉由于某种理由需要选核骑士,于是以此种目的与兴趣为优先举办了一场武斗大赛。 由于标榜著不论出身,募集男爵夫人的骑士,这场大赛有许多人报名参加而盛况空前,阿尔就是在这场大赛中获得普莉希拉青睐而得到骑士立场的人。 以主从而言,两人之间的关系与感情仍算时日尚浅,虽然阿尔在容许的时间内尽可能地观察自己的主人,但怎么观察都无法一探究竟。 看起来虽深谋远虑,但一想到事情便立刻实行。原先以为是亲切地对待领民,但偶尔展现出的侧脸却是残酷得令人背脊发凉。那看似充满女性魅力的肢体,甚至有种可能趁隙从阿尔背后夺走剑、并且在转瞬之间将阿尔脑袋砍下的狰狞感。 结果共同相处了几天仍一无所知,这就是目前他对主人的印象。 「阿尔,你傻傻杵在那边做什么?凡夫俗子好像对你很有兴趣,似乎很好奇能跟在如此美艳动人美女身旁的奇妙男子究竟有什么来头。」 「由公主亲口说明不就好了?」 「阿尔,注意你说话的语气。你那种不知分寸的言行举止,妾身不知道已经几次因为有趣而饶过你,别再用无聊小事惹妾身不开心了。」 才刚稍微修正过印象又变回这副德性,一秒钟前明明还是龙心大悦的表情,却在转瞬间迅速变回看著垃圾般的眼神。 「嗯,刚才是我的错。经你这么一 说,的确没看过有把介绍的责任丢回给主人的随从。抱歉抱歉,原谅我吧丁髻。」 「好吧,这次就原谅你。等一下记得告诉我那个丁髻是什么意思。」 这句出乎意料的玩笑话似乎顺利奏效,让阿尔勉强躲过普莉希拉不悦的惩罚。确认过这件事并安心地松了一口气后,阿尔便对领民说出自己的立场──包括成为普莉希拉骑士的来龙去脉,并且适度地加进一定程度的有趣夸饰。 4 「普莉希拉大人是个很优秀的女性,对我来说也是救赎的女神。」 有位少年正以令人担忧的生疏动作倒著茶,并且对阿尔的问题如此回答,但用字遣词有些奇特这点也是其可爱之处。 场景来到跋利耶尔男爵宅邸的谈话室,阿尔正邋遢地一屁股躺卧在具有高级感的沙发上,尽全力享受著休息时间。 「舒尔特那么喜欢公主,我就知道会出现这种答案。」 阿尔对少年的回答含蓄一笑,并且拿起递了过来的红茶杯。接著他轻轻抬起头,从脖子下方的头盔缝隙间灵活地喝著茶水。 总是不卸下头盔而且不露出长相是阿尔的一贯风格。由于不卸下头盔且只有单边手臂,他的用餐姿势怎么样都不能算是有规矩。因为不能用单手掀起头盔用餐,因此肯定得用与饮用红茶同样的姿势。 「我的礼仪……你很在意我没礼貌的姿势吗?」 发现这位少年──舒尔特紧盯的视线,阿尔放下茶杯并以低沉声音如此问道,这个问题让舒尔特微微屏起气息。 这位少年颇为细瘦,有著一身白皙肌肤与微卷桃红色头发。红色眼瞳中似乎缺乏主见,给人甚至有可能会被误认为少女的娇弱印象。虽然年龄看来才十二、三岁,但身体并没有符合相对应的年龄,看来顶多只有十岁左右。 这位仍可称为稚嫩的少年穿著黑色仆人服模仿管家,根据每个人的看法不同,或许会有种怜悯更胜于莞尔一笑的感觉,实际上阿尔也是替舒尔特每天穿著不合身高的西装感到怜悯。 「我没学过,所以别那么计较我对礼仪方面的知识。你应该也看得出来吧?」 阿尔在椅子上粗鲁地跷起脚,刻意做出更为没礼貌的动作,结果舒尔特则是看著此种举动并缓缓摇了摇头。 「我也像阿尔大人一样没有学识,所以没有厉害到能够抱怨阿尔大人的举止。」 「说实话是种美德,率真也是小孩子的特权。我还以为你变得比较像样了,不过里面也得跟著长大才行喔。舒尔特前辈来到这里大概多久了?」 「我被普莉希拉大人收留正好满三个月。」 舒尔特对「前辈」这个揶揄字眼没有任何反应,要一个刚脱离农村孤儿身分的少年理解这代表什么意思实在有些残酷。 这位少年管家舒尔特,是普莉希拉从领地农村带回来的孤儿。 普莉希拉将瘦弱的舒尔特带回来时曾经表示「经过琢磨就会闪闪发光」,身为宅邸主人的莱夫似乎相当介意,但普莉希拉丝毫不放在心上。 舒尔特就这样被普莉希拉看上,幸运地在其庇荫下保障食衣住行,并且被量身打造为一名少年管家。 「被公主看上,真不知道该说是幸运还是不幸。」 「我很感谢能被普莉希拉大人收留,要是继续留在村子里,现在应该已经是埋在土堆中的尸体了。」 「真是天真的盲从。对我个人来说,这个情报只会让我越来越搞不清楚公主在想什么,也摸不透到底该怎么判断她的人品。」 看起来绝对不会从事慈善事业的她,居然会收留救济孤儿,却又并非会对所有事伸出援手,也不知道她出手救济有什么样的条件。 究竟普莉希拉是领民与舒尔特所信仰的女神呢?还是让阿尔偶尔会背脊发凉的残酷魔女? 「魔女……魔女啊……」 说出自己所想的单字后,阿尔不禁对自己的老套形容失笑出声。 在这个世界「魔女」被视为禁忌字眼,最清楚这个单字会带来何种阴影的不是别人,正是阿尔本人。 「阿尔大人是……」 「嗯嗯?」 面对沉思的阿尔,舒尔特突然以不安的眼神紧盯并如此叫著他。 他那将配膳用银盘抱在胸前的模样,可说是极像女性而让人有种错乱感。 「您是普莉希拉大人的骑士没错吧?不只是会保护普莉希拉大人,相信您也是伙伴应该没问题吧?」 对于舒尔特彷佛寻求安心感的问题,阿尔在头盔中闭起眼睛。 这位少年为了打消心中的不安思绪,而向阿尔寻求强而有力的话语,然而…… 「听到你这种问法,不管是伙伴还是有某种企图,都只能爽朗地回答『嗯,包在我身上,我可是公主身边最强的骑士喔!』吧。这实在不太适合拿来当成问题,很可惜下次等你再来挑战吧。」 对于阿尔的回答,能够明显感觉到舒尔特的表情有些受伤。 但这种表情对阿尔来说毫无痛痒。 对于背叛这位少年的纯真眼神,阿尔并不会有任何犹豫,为了达成目标不惜割舍一切。就某方面而言,理所当然的割舍是达成愿望的必经之路。 他绝对不允许再犯下与从前相同的过错。 「──什么嘛。我还在想你们跑到哪去了,原来在这种地方办著阴沉的茶会。」 在稍微落入沉默的谈话室中,突然有个人闯了进来并发出高高在上鄙视的美丽声音。 对方没有敲门便粗鲁地推开门,只见这间宅邸的女主人晃著奢华礼服裙襬走了进来,她彷佛挺起丰满双胸般挽起双手,然后闭起半边眼睛说道: 「舒尔特,妾身的仆从是得在需要时随时出现在身边。在这种地方错过时机真是胆大妄为。与阿尔这种怪人同居一室更是糟糕,只有可爱为优点的你要是被传染汗臭味,根本是让人无法忍受。」 「公主,优点只有可爱这句话,可是比对我还不留情耶。」 「这是事实,从妾身口中说出来就会变成更有力的真相。现在的舒尔特还有什么价值?虽然比起其他毫无价值的凡夫俗子是好了一些,不过要是继续背叛妾身期待,就得取消这种赞美了。」 普莉希拉冷冷一哼不屑地拋出这些话,此种傲慢态度让阿尔不禁露出苦笑,但在谈话室望著两人对话的舒尔特却是面露苍白。 「我、我会好好加油的!所、所以请别拋弃我……」 「别这样哭哭啼啼地哀求,真是丢脸。虽然哭哭啼啼也能打动妾身,不过一开始就想倚靠此种慈悲胸怀真是愚蠢至极。妾身不需要凡人作为仆从,继续好好表现出自己的价值吧。」 当普莉希拉斩钉截铁地否定颤抖哀求声,舒尔特赶紧用袖子擦了擦眼角。见到舒尔特眼角微微泛红却努力抬起头的模样,普莉希拉则是点了点头。 「这样就对了。要是没有改变自己的气概,像你这个样子与活尸没有两样,若是尸体回归大地至少还能成为肥料,在土地上死气沉沉是没有任何用处的。别浪费妾身身边的空气,连呼吸都得拚死命争取。」 「真是毫不留情……舒尔特也是,要是每次呼吸都这么拚命可是会过劳死的。」 阿尔安抚著开始认真地呼吸的舒尔特,并且对普莉希拉耸了耸肩。 「公主,对方只是个小鬼头,我觉得稍微体谅一下应该比较好吧。」 「不分男女老少在这世上都会面临无常,饥饿会因为人的大小而有分别吗?疫病魔爪会区别人的贵贱吗?只要活著人人都是平等的。既然不是被关在被铁栅栏围绕的笼子里,只想获得安宁而将自己的人生交给他人 ,这只是单纯的怠慢罢了。」 「公主?」 普莉希拉说著重话,那美丽侧脸也浮现出焦躁神色。阿尔怎么看都觉得此种焦躁神情是针对他刚才所说的后半段话语。 在阿尔看清此种焦躁为何而来前,普莉希拉已经改变表情。 「只要活著便是一律平等──除了妾身以外。」 「公主……」 普莉希拉嫣然一笑,浮现出这个世上最为冷酷的笑容如此断言。 这是自从阿尔担任骑士以来,便听过无数次的论调。 「──这个世界的一切都是为了妾身量身打造的。」 这就是普莉希拉如此有自信的根源,也是最能衬托出她这个人的话语。 明明是只要一笑置之的发言,却有种让人无法笑著带过的魔力。 「舒尔特,就像刚才妾身说过的,这个世界的一切都是为了妾身量身打造……那么对于已经口渴的妾身来说,最需要量身打造的事是什么?」 「遵、遵命!立刻替您倒红茶!」 「你这个蠢货,那个茶壶里的红茶早就冷掉了。而且要妾身喝阿尔喝过的茶水,这已经是超过无理的反叛罪,可是要砍头的。」 「请大人饶恕!我立刻出去重泡!」 舒尔特抱著茶壶,飞也似地冲出谈话室。 阿尔一边听著小小脚步声远离,一边朝著眉开眼笑的普莉希拉耸了耸肩。 「公主的性格还真恶劣。」 「虽然能有个冷静处事的管家也很不错,不过这种很像小孩子的慌慌张张模样也别有一番乐趣。如果是想找个正常佣人,没有人会特地带个孤儿回来收留。舒尔特至少还能像那个样子替妾身排遣无趣,这点还是能考虑给他一点荣誉。」 「那家伙也是挺惨的……居然引起公主的兴趣。」 「哪有什么好惨的。能与妾身说话并亲自服侍,这可是世界上的男性流著血泪梦寐以求的幸运荣誉,没有人能比这个小孩更幸运了。」 普莉希拉一边对自己使唤舒尔特找著正当藉口,一边对阿尔表达著「要表达同等感谢」的言外之意。 面对她那贪心的视线,阿尔只是毫无干劲地发出「好啦好啦」的回应声。 「真是个不敬的家伙,看来你已经忘记差点被妾身砍头的事……算了,话说阿尔……」 「公主,有何贵事吗?」 「……你打的歪主意有顺利进行吗?」 一听见此种冰冷声调,让阿尔停止呼吸看向普莉希拉。 把舒尔特打发走并等到周遭没有其他人的气息后才提起这个话题,果然是做得滴水不漏。就像是随便找个话题再不经意地将炸弹放进其中,让阿尔实际上有种近距离被暴风波及的惊讶感。 要是事前没有料想过会出现此种情况,模样肯定会变得十分狼狈。 「还没有到歪主意的程度,现在只是纯粹还在观察。原来你已经发现我正在偷偷四处打探啦?」 「妾身不只是美貌,连观察力和嗅觉都是优于常人。更别说这里是妾身的领地,就像是自家庭院一样,只要想听到老鼠脚步声或虫子的振翅声,这些声音都会自行传进耳中。」 「要是这样把所有东西都归为己有,莱夫老爷可是会哭的。」 「那个老骨头想哭就让他哭到死吧,妾身不会多加干涉。」 虽然阿尔本来就不以为会有多么美丽的夫妇之爱,不过话说得如此难听实在令他相当感叹,但目前并不是担忧这对戴著面具夫妇会有什么将来的时候。 「既然不喜欢我四处偷偷摸摸打听,那你打算怎么做?要对我处鞭刑吗?」 即使处罚不可能只有这点程度就能了事,被怀疑怀有叛意也是问题,最糟的情况甚至得考虑对普莉希拉使出最后的王牌…… 「不,只是区区在家里翻找的程度,妾身还没有无聊到会对这种事发神经。或许该说把你这种奇怪家伙找进来的时候,早就料想到会有这点程度的事发生了。」 不过,此种戒心却被普莉希拉出乎意料的回答扑了个空。 「……所以呢?这样真的没关系吗?」 「男人拚命四处闻著妾身留下的香味,这是很理所当然的结果。被妾身的魅力迷昏是男人的本性,妾身的肚量还没有狭隘到会追究这件事,而且……」 对于带著迷惘的阿尔,普莉希拉朝他拋了个令人背脊发寒的媚眼。 「像你这种立场摇摆不定的家伙,不选个能够停靠小船的河岸就无法活下去。既然如此,计较你为了认清岸边而犹豫的举动,等同是要求鸟儿别飞的愚蠢行为。」 「────」 「只是区区见面几天并被拔擢为剑奴的佣兵,要妾身相信你已经全心全意忠心服从……真是作梦般的愚蠢思考,要放弃思考也不是这么回事。」 见到普莉希拉似乎很不高兴地如此斩钉截铁回答,让阿尔悄悄地收起全身的戒心。 至少她目前的话中没有任何虚假,阿尔认为足以如此判断。 「……我还以为你会说『拿妾身与其他人比较真是太不尊敬了,你们这些家伙只要乖乖被妾身的威望迷得神魂颠倒就好』呢。」 「越是对自己没有自信,就会害怕别人投以目光。妾身确定自己是这个世界上独一无二的人,因此与此种担忧可说是毫无缘分。」 普莉希拉从双峰之间抽出扇子并发出声音打开,接著继续说道: 「虽然妾身没有怀疑过自己是世界最美丽的辉石,不过首先要与其他玉石比较,才能凸显出至高无上的特质。若要理解妾身的过人之处,就得和妾身以外的凡夫俗子比较才行,你心中的犹豫到最后也只会是确认妾身伟大之处的间接歌颂罢了。怎么样?妾身说的话很不错吧?」 「……嗯,是还满不错的。」 普莉希拉以扇子遮掩嘴边,但无法完全遮掩她的笑意,她那桀敖不驯的口吻让阿尔慢了半拍才表示同意。 普莉希拉并没有指出他微微犹豫的举动,因为她知道就算这么做也是毫无意义。 至于阿尔则是相当慌张,甚至没有发现普莉希拉已经理解这件事。 他非常惊讶,甚至有种宛如被当头棒喝的错觉。 站在眼前这位年龄尚浅的少女,能看到与从前不同之物。 而两者间究竟有什么样的差异── 「普莉希拉大人!让您久等了!我把茶泡好拿过来了!」 「太慢了!!」 在思考得到答案前,只见舒尔特打开门冲进房间。 普莉希拉的怒斥声迎接著他到来,让舒尔特畏畏缩缩地以令人担忧的动作准备著茶水。普莉希拉则是坐在身旁空著的沙发上,大胆地跷起白皙双腿等待著他。 阿尔一边望著毫无防备的主人与面红耳赤侍奉著的少年管家,一边仍然持续沉思这这个问题。 5 传进头盔中的味道,让阿尔皱起那不为人知的脸。 虽然这已经是第二次踏进书斋,但仍然与前一次有著相同感受。 不论是房间缺乏通风的沉淀空气,以及书籍经年累月释放出的独特气味。阿尔虽很努力适应两者搭配起来的味道,不过其中还混有试图掩饰体臭的香水味,以及房间主人无法掩饰的体臭味又是另一回事了。 到最后,书斋飘散著一股让常人犹豫是否该涉足的气氛。 「太慢了。」 阿尔已经对迎面而来的恶臭显得毫无干劲,此种毫无感情的声音让他更加厌烦。他从一开始便是不甘愿地来到此处,士气值早已是呈现负数。如果对方是个能够容许无礼的人,阿尔肯 定会立刻从后面的门扉夺门而出。 然而,眼前的人物并没有能幽默地接受此种举动的宽阔胸怀。 「太慢了。」 相同斥责与先前只字不差地反覆传来,这道沙哑声音中含有轻视与侮辱之意,让心情不佳的阿尔被迫对此作出相对应的应对。 只是斥责仍无法满意,要让对方诚心折服才肯甘休,就是个器度如此狭小的人。 「太慢……」 「非常抱歉。毕竟宅邸实在是太过宽广,被临时叫来还得四处确认该怎么走。您刚才说了什么事吗?」 阿尔故意用回答盖过第三次的斥责,让对方相当不悦地发出咋舌声。 此种反应让阿尔感到颇为畅快,接著重新紧盯著书斋的主人。 房间左右侧被书架围绕,有个老人正坐在黑檀桌前。年龄听说约将七十岁,但充满活力的肉体仍保有约五十岁的年轻气息。那充满霸气的眼瞳与五官也占了很大因素,再加上毫无弯曲的笔直背脊与经过锻炼的体魄,让这名老人看来颇为不凡。 但一反此种外观,那既卑贱且自我中心的庸俗个性可说是致命伤。 这位老人名为莱夫.跋利耶尔。不仅是跋利耶尔男爵领地的领主,同时也是迎娶红衣女普莉希拉为妻的跋利耶尔宅邸主人。由于对阿尔而言算是雇主的伴侣,因此自然也是需要尊敬的对象。 不过,阿尔倒是完全不认为对方值得献上敬意。 「听说你很自由地陪著那家伙,每天在领地里四处闲晃吧。」 「那家伙指的是?」 「唔──那家伙就是那家伙。当然是指我的妻子普莉希拉!」 「也是啦。不,我只是想确认一下而已。因为我妈教过我,夫妻之间不叫名字就是爱情冷却的证据。」 面对相当激动的莱夫,阿尔在心中偷偷吐著舌头并如此随便回应。 「听说你是个剑奴,难道还记得自己的父母吗?」 「不是每个佛拉基亚的剑奴都打从出生就被丢进竞技场,成人之后欠太多钱或是罪犯反而还比较多。如果是和我同年纪,大多都是被当成踏板切成两半居多吧。」 「哼,真像是野蛮帝国人会喜欢的景象,真是很容易想像的恶劣兴趣。」 对于莱夫不屑地吐出的偏见,阿尔难得地感到同意。 说实话,他完全不想回想起剑奴时代的事。 每天都得进行赌上性命的战斗,阿尔认为竞相争取名誉与武力实在不合自己的个性。现在能苟延残喘地活下来,像这样度过每个享受安宁的日子也很不错。 「也罢,现在你的来历不是重点,我是想说关于普莉希拉的事。对于那家伙每天四处巡视领地随便胡搞,你有什么看法?」 「我只觉得她是个喜欢管闲事的人,至于我对她的印象……嗯,与想像中领主妻子的生活方式有些不太一样,不过领民似乎很爱戴她的样子。」 「很爱戴她啊……哼,只是因为没见过世面觉得稀奇罢了。那家伙的临时起意刚好让田地丰收,就让领民把那家伙当成神龙一样崇拜。虽然我很清楚是这个样子,但是再怎么愚蠢也要有个限度!」 莱夫用拳头敲著桌子,并且气冲冲地咬牙切齿。 应该是受到领民欢迎的这点让他很不开心,连日陪著普莉希拉巡视领地的阿尔能够想像得到。即使不论普莉希拉的举动,莱夫在领地的各个村子间都是恶评如流,甚至可说是声望扫地都不为过。 阿尔甚至傻眼地想著,他该不会是为了发牢骚才把自己叫过来吧? 「我不是要拥护公主,不过田地那件事可能不是她临时起意。不论巡视到哪个村子,公主都能做出一定程度的成果,就算每个土地的条件都不一样也是,不过换作是我也很难相信她那么慧眼独具。」 「用慧眼独具形容真是太蠢了,那家伙身上有种更恐怖的东西。要不然那家伙怎么会被称为『染血新娘』?」 当阿尔耸了耸肩,莱夫说出的异名让他顿时停下动作。 此种反应让莱夫总算称心如意地露出丑陋笑容。 「染血新娘」──这是冠上跋利耶尔家名的普莉希拉所挥之不去的恶名。 虽然普莉希拉是个仍不满二十岁的少女,但就像她目前成为莱夫的妻子般,这并非是她的首度婚姻,而是第八次婚姻。 而过去的七次婚姻,每段婚姻都是悲剧收场。原因皆是伴侣去世──也就是说,普莉希拉曾经与七位丈夫经历过生离死别。 伴侣们过世的原因并不一致,有战死、病死以及意外死亡等等。这些死因都被怀疑与普莉希拉有关,而她总是背负著这些疑惑活到现在。 因此她在知情的人之间被称为招来不幸的「染血新娘」,而且相当有名。即使如此仍有男性络绎不绝地追求著她,皆是因为她的美貌甚至会令人忘却此种不祥传闻,而这说来也是相当讽刺。 只不过,阿尔认为只有莱夫并不符合上述的几个条件。 虽然已经年老失去性欲也是理由之一,但最重要的是莱夫并没有盲目地疯狂崇拜普莉希拉的美色,从刚才刻意疏远的举动就能明显看出来。 也就是说,这个老人娶普莉希拉为妻是有其他目的。 而那个理由才是── 「如果不是即将遴选王选的候选者,谁会娶那个女狐狸为妻?只是稍微放纵就毫无限度地爬到头上,找你成为骑士的那场活动也是一样。」 「……您还真是完全不经掩饰地说出这些话呢。都没想过我会向公主打小报告,让两人之间的关系恶化吗?」 不只是口无遮拦,莱夫甚至毫不吝惜地说出颇为骯脏的企图。 王选──那是撼动整个露格尼卡王国的重大事件。必须代替因病绝后的皇室选出国王,并且必须率领龙迈向未来的考验。由于莱夫负责管理纪录王国未来的预言版,因此在皇室病殁前便已经掌握到王选的情报。 于是他打算先发制人,将具有候补资格的普莉希拉迎娶为妻,再藉著她就任王位掌握整个王国的实权。 这个企图可说是显而易见,只要是认识莱夫的人都能得到这个结论。但没想到居然能听本人如此清楚说出口,看来他似乎没想过阿尔忠心地为了普莉希拉当场拔剑相向的可能性。 莱夫抬起头望著傻眼的阿尔,嘴角浮现丑陋的笑容继续说著: 「你不会做出这么愚蠢的行为吧?毕竟是贪小便宜追求己身利益才会成为佣兵,刚脱离剑奴身分的你,不可能会拿义愤填膺这种廉价感情交换自己的性命。」 「……您还真是清楚。」 阿尔举起原先摸著剑柄的手,强调出自己没有敌意。 「不过,这样您到底是希望我做什么事?说实话老爷想的事实在很伟大,应该没有像我这种人能帮上忙的地方。」 「也不是这样。原本你的立场应该是要与我互相挂勾。在那场聚集蛮夫的比赛,实际上前四名除了你以外都是我的手下。」 「哎呀,居然是设计好的比赛啊。」 「那场比赛也是那家伙临时起意的误算。必须让那家伙身边都是赞同我的眼线,这个道理你应该也很清楚吧?」 既然无法计算普莉希拉的奔放不羁,至少得修正轨道让周遭获得控制,这也是很理所当然的举动。不过既然如此…… 「那个管家舒尔特呢?那个小鬼也是公主捡回来的人吧?」 「那个小鬼也像你一样找来说过话了,只要保证会给他孤儿出身望尘莫及的利益,就二话不说扑过来了,那家伙看人的眼光也就这点程度罢了。」 「是喔……」 阿尔回 想起舒尔特曾夸下豪语会为普莉希拉赴汤蹈火,但他并没有特别的感想,以自我为优先是生物的本能。既然是因为受到厚待衍生的忠诚,受到更加优越的礼遇当然会改变心意,阿尔也没有例外。 「我知道老爷期待我怎么做了,那么是否能告诉我今后的待遇和行动呢?」 「……哼哼,这样就对了。别担心,我不会亏待你的,对普莉希拉当然也是一样。为了达成我的愿望,必须让那家伙维持健康才行。不只是那家伙、那小鬼还有你,所有人都在我手下获得幸福就可以了!」 见到阿尔接受提议的态度,让莱夫愉快地发出咯咯笑声。 他的大笑让阿尔朝决心倒戈的主人喃喃说著「抱歉啰,公主」。 ──甚至连这个时候,脑中还是浮现出普莉希拉的幻影带著如获胜般的笑容。 6 有个名为基利安.恩狄米翁的骑士造访跋利耶尔领地。 他是个拥有精悍脸庞与凛凛目光的美男子,一头闪耀金发在阳光下闪闪发光,那虽细瘦却经过锻炼的肉体,华丽程度与粗犷的阿尔可说是天壤之别。作工精细的骑士服更加衬托出青年的魅力,连外行人都能看出腰间佩挂的宝剑并非是等闲之物。 由上到下都是正统的高级骑士……这就是基利安这名青年给人的印象。 「他是恩狄米翁家的三男,两位兄长都在帮忙父亲经营领地,有剑术才能的他以骑士身分出外旅行追求功名,今天是刻意拜托他才肯到宅邸逗留一阵子。」 如此介绍著身旁美青年的人不是别人,正是莱夫.跋利耶尔。 而这位老人当然不会向阿尔与舒尔特介绍客人,男爵夫人普莉希拉正在莱夫正面毫不顾忌地望著基利安。 「我懂你这个平庸说的话,不过无法理解把这个男人介绍给妾身的意图。该不会是体会到自己来日不长,想不开把其他男人介绍妾身认识吧?」 「别说傻话,谁会把像你这么美丽的妻子放掉。今天是他希望能来见个面,就当成是我稍微体贴的小动作吧。」 「体贴还真不像你的风格。」 冷冷一笑的普莉希拉毫不采信莱夫的说词。虽然莱夫表面上努力维持平静,但能够明显看出他心中正暗暗地咬著嘴唇。 在莱夫的情绪失控前,基利安缓缓地朝前方迈出步伐。 「请容许在下临时来访并提出此种无理要求。」 洗炼的动作搭配上让女性神迷的低沉美声,基利安则是单膝跪在普莉希拉面前。 「不过自从在跋利耶尔领地听见普莉希拉大人的传闻,便让在下由衷期待著能如此见面的日子到来,确实能实际感觉到彷佛天仙下凡般的气质。」 「喔?看来你还满懂礼数的。妾身的美貌确实并非世上可见,却有著降临至凡间的矛盾──妾身真是罪孽深重。」 面对词藻华丽的基利安,普莉希拉高兴地看往阿尔的方向。站在她背后善尽随从职责的阿尔,则是耸了耸肩代替苦笑。 「好吧,准许你触摸妾身的肌肤完成骑士之礼,把这当成是意外的幸福吧。」 「遵命,不胜感激。」 普莉希拉肃穆地如此说著并缓缓伸出手,基利安彷佛对待易碎物般捧著白皙指尖,对手背轻轻一吻完成骑士之礼。 如果只看此种景象,确实如同剪下童话中的一幕般。 「话说老骨头,你带来的男人第一印象确实很合妾身胃口。虽然你刚才说是体贴,不过接下来你想要求什么?」 「很简单。我每天都要忙于公务,没办法陪著你一起巡视领地,让你一个人四处奔波总让我不太放心。」 「还有可以当成小丑的阿尔陪著我,带著你这个老骨头只会碍事。妾身可不想照顾你,这只是多管闲事而已。」 相较于慎选话语的莱夫,普莉希拉可说是毫不留情。 莱夫那发线后退的额头上浮现青筋,但还是勉强保持笑容。 「别这么说。意思是为了平常总是忍耐辛劳的你,今天会请这位年轻俊美的青年陪著你。他对女性是个很绅士的人,我想你一定会很中意他。」 「虽然似乎有些过度期待,但在下会努力不辜负两位的期待。普莉希拉大人,有幸请将此等荣誉赐给在下。」 代替快抵达忍耐极限的莱夫,基利安主动出来打圆场。 姑且不论莱夫,基利安的诚挚态度并没有任何不自然。普莉希拉左右歪著头思考片刻,朝著阿尔瞥了一眼。 「好吧,比起带著铁盔的野蛮人,看著多少有些美貌的男人似乎也不坏。原来如此,辛苦你替妾身著想了。」 「……就这么做吧。基利安先生,吾妻就拜托你了。」 「遵命!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虽然他的语气有些夸饰做作,不过这反而颇受普莉希拉欢迎。 基利安带著自己的地龙──那是一身蓝皮的高贵名龙,这条感觉会有血统证明书的优秀地龙,也大大满足了普莉希拉的审美观。 基利安华丽地操控地龙,请求普莉希拉一同坐上地龙后,基利安便亮出白皙牙齿豪爽地离开宅邸。 「总算走了。居然让我说出那种不舒服的话,真是个可恨的丫头。」 目送两人离开后,莱夫总算放松肩膀的力道不屑地如此说著。此种翻脸如翻书的模样让阿尔微微一笑,然后看著普莉希拉离开的方向说道: 「基利安.恩狄米翁啊……那也是老爷手下的棋子吗?」 「当然,不过基利安和其他棋子花的时间差很多。我可是刻意拜托远方的恩狄米翁家,花了很长一段时间准备。和那个只要有功夫不论出身都能成名的武斗大赛相比,要切断与我之间的联系得花费截然不同的劳力。」 「不论是什么样的坏主意都是全力以赴,这点老爷真是令我由衷感到尊敬。」 「哼,出手帮忙的你也是同类。……跟我来,我要说明让基利安与那家伙碰面的理由和今后的方针。」 莱夫用下颚一指,晃著长袍衣襬回到宅邸中。 阿尔跟在他后方,突然停下脚步回过头看著普莉希拉消失的方向。 而所见之处当然已经见不到她的身影。 7 ──要耍阴谋诡计时必定都是在书斋。 也许是莱夫对这个地方有特别的坚持吧。 阿尔一边用嘴巴呼吸著无法习惯的恶臭,一边依稀地如此思考。 「甚至连办公室都不知道哪里隔墙有耳,只有这间书斋是最安全的,毕竟这里可是跋利耶尔家代代用来密谈的房间。」 照理说表情变化应该被铁盔挡住无法看见,但莱夫敏感地察觉到阿尔的内心并如此回应。来到这个地步,这位老人的神经可说是相当敏锐。 或许是因为他期盼中的舞台,也就是王选开始的日期越来越接近造成了不小的影响。 「现在王都那边应该是闹得很大吧?」 「王都事到如今才闹得沸沸扬扬,应该从很久以前就知道国王和皇亲已经无药可救了。一直逃避面对,把关于王国存续的问题往后延就变成这样了,那群无能什么都不懂!」 莱夫越说越激动,额头的血管又冒了出来。莱夫愤慨得几乎连血管都差点爆裂,因为前几天才将这件事的预言表明公开而已。 国王驾崩的事传遍市井小巷,高级贵族则是朝著举行王选开始行动,而这些人都慢了莱夫一到两拍起步也是不争事实。 「能把这些平常讨厌的家伙玩弄在掌心上,您应该很愉快吧?」 「我原本也是这么想的,不过回想起自己以前被那些家伙冷落的模样,反而只是 徒增不愉快而已。什么贤人会,根本只是靠著家世和年龄聚集起来的一群老不修。不论是带领那群无能的麦克罗托夫,还是连脑袋都装满愚蠢的波尔多,都想让他们半点不剩地被魔兽吃得肚破肠流。」 「老爷您还真气。」 虽然是莱夫主动提起这些事,但听别人恨之入骨的抱怨其实还满无趣的。 阿尔一边有气无力地回应,一边看向在房间角落无地自容的舒尔特。这位少年似乎不知道自己为何会被找来此处的理由,总是面露苍白地垂著头。 「先别说王都那群蠢货的事,只是浪费时间而已。话说久等的王选终于要开始了,必须把关于王选的事交代清楚才行。」 「公主是候选人,关于这点不是已经报告过了吗?」 「当然。首先得让那些家伙知道龙历石的记述是真的,必须证明候选人能让露格尼卡徽章发光,原本是想让普莉希拉负责让徽章发光,强调她是参加王选的头号候选人。不过……」 莱夫在此面露苦涩地暂时停下话题。 「在报告预言的时候,有位上级贵族先让徽章发光,让现场有候选人是我唯一的误算。」 「是喔,那个人还满幸运的。顺带问一下是谁让徽章发光?」 「卡尔斯腾公爵……就是库珥修.卡尔斯腾。区区丫头还敢寡廉鲜耻地打著父亲让出的爵位,不只是个野蛮的剑术狂,还是个带著奇特随从的有名怪人。完全无法理解徽章为什么会选她……不过自从徽章选上普莉希拉的时候,思考这种事应该就是毫无意义的举动了。」 对于这道颇有现实感的叹息,阿尔也难得持有同样意见而露出苦笑。 王选候选人能够让露格尼卡王国相传的徽章宝珠发光,因此王选内容就是找出符合条件的五人并竞选王座。 但挑选候选人的条件仍有许多不明之处,不论是共通点、血脉或是加护都无法成为决定性的特徵。 「顺便问一下,老爷是怎么发现公主是候选人的?」 「……关于这点我可没有义务告诉你。虽然有点说过头了,可是不准过问太多,你只要乖乖遵从我的指示就好。」 「……这样喔。」 见到莱夫将话题打断,阿尔也乖乖地选择退让。 当阿尔顺从地表现出听话的模样,莱夫从鼻子长长吐出一口气,然后这位老人朝著房间角落的舒尔特发出咋舌声。 「你躲在那边还要躲到什么时候?我都特地腾出能说话的时间了,如果有时间在那边畏畏缩缩,至少尽量展现出有贡献的地方。」 「遵、遵命……恕我失礼了……」 舒尔特站到坐在深处黑檀桌的莱夫面前,阿尔看到从书柜抽出的书堆积在地面,便一屁股弯腰坐在书堆上。 「我不打算浪费太多时间拉长话题,所以开始说正事吧……我想让那个基利安成为普莉希拉的骑士。」 「好好,马上就得打断话题啰。这样我的立场该怎么办?」 阿尔对莱夫的意见举起手,要求暂时中断话题并如此询问。 「我是身为公主的骑士才能留在这间宅邸耶。」 「别担心,我不打算把你赶走。我不会这么容易放掉重要的棋子,要封口也会很费工夫。虽然身为骑士的立场会不太一样,不过我会让你在宅邸有个栖身处,这点你不用担心。」 「我是没有担心到那么远,不过不惜做到这种程度都要替换骑士有什么意义?把老爷的棋子摆在公主身边当然也是很重要啦。」 「这很简单,民众喜爱见到有骑士风格之人跟随的主从关系。既然是皇室以外的人就任王位,便无法像从前一样无条件获得国民支持,对愚蠢单纯的国民来说,需要有个能轻易疯狂的偶像。」 对于莱夫语带兴奋的话语,阿尔意外地感到佩服而挑起眉头。 代表这是一种形象战略。准备形象良好的骑士与公主,让众人容易接纳初次见面时的第一印象,这在王选候选人互相争夺王位上会造成无法忽视的影响,不过感觉器量狭小也是无可奈何的事。 「为了尽可能提升胜率,老爷这种不择手段的态度真是太让人尊敬了。」 「你这种评论方式听来有点刺耳。算了,基利安对民众期望中的骑士形象应该是无可挑剔。如果只看外表,我承认普莉希拉也有吸引目光的惊人魅力,事前准备可说是坚若磐石。」 「呃……我还有一个问题。」 虽然对这位露出奸笑的老人泼了桶冷水,但这个充满自信的策略让阿尔仍怀有顾虑。在不悦的视线注视下,阿尔把弄著自己头盔的金属扣环并继续说著: 「那个公主会反悔自己的决定吗?我是在公主举办的比赛上被钦点成为骑士,我有点担心公主会不会对这件事妥协。」 「原来是这点小事,别担心这些无聊杂事。」 莱夫对阿尔的担忧嗤之以鼻,接著用手指敲著桌面。 「光鲜亮丽的骑士和戴著奇怪头盔的男子,女人会选哪边根本是再清楚不过了,还是你觉得自己有信心比基利安更受女人欢迎?」 「哎呀,说得也是喔。比搭讪可是百战百败,而且一个不小心连比剑甚至都有可能会输喔。」 「那就是这么回事了。」 莱夫对阿尔窝囊的回答满足地点了点头,然后躺在椅背上压出吱嘎声。 阿尔大致能够理解这位老人的企图,他认为许多安排都是相当合理,只不过…… 「那、那个……」 有别于接纳合理性的阿尔,先前保持沉默的舒尔特则是战战兢兢地举起手。 「什么事?该不会连你都想找我的碴吧?」 「我、我不是这个意思!只、只是……普莉希拉大人她……」 莱夫的严厉目光让舒尔特全身缩得更小,他倒吞了一口气后便继续说著: 「应该不会对普莉希拉大人做什么坏事吧?老爷是为了让普莉希拉大人成为国王……所以才有这么多打算吧?」 「……原来是这么回事。别说傻话,我已经说过很多次自己的目的了。我没有任何理由需要危害能替我达成目标的普莉希拉。」 听完舒尔特的幼稚担忧,让莱夫发出咋舌声并不屑地如此回答。 「替那家伙铺好踏上王座的路就是我的责任,反而要是那家伙拒绝王选,我也会硬逼著她参加,你们也当成是有相同职责就好。」 「哎呀,以公主的个性来看,怎么想都不可能拒绝参加王选吧。」 不只是何种挑战都会欣然接受,或许该说她是个夸下豪语表示「这世界的一切都是归本小姐所有」的少女,只要能合理得到国家当然会付诸实行。 脑中不自觉地浮现出普莉希拉往王位迈进的模样,让阿尔不禁露出笑容。 「是这样啊……真、真是太好了……」 舒尔特也对莱夫的回答松了一口气,即使因为报酬而改为侍奉莱夫,但似乎还没有忘记普莉希拉将他带回来收养的恩情。要是普莉希拉能顺利即位,自己也能得到奖赏,对他来说应该是最棒的结果。 然而,正当两人如此感慨时…… 「虽然是个很难驾驭的丫头,不过只要用诅咒就能随心所欲命令她,让人偶坐上王位就能让王国正式落入我的掌握。」 感慨却被莱夫表明计画最终阶段的一句话打个粉碎。 「──咦?」 舒尔特无法理解这句话的意思而发出沙哑回应声。 老人浮现出毒辣笑容,对舒尔特的反应只是耸了耸肩。 「怎么了?你是没听见吗?那丫头的强烈自我意识会很碍事,王选开始前我 还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过当每个行动越来越重要之后就不能让她随便乱来。等王城的仪式结束后,我就会把她的自我意识夺走变成傀儡。」 「……有这么简单就能做到吗?」 「你们应该想像不到,这个世界上有很多超乎想像的丑陋需求,我从很久以前就已经能与『咒术师』斡旋的方便家伙有联系了。」 那并非是天方夜谭,莱夫的谋略可说是很贴近现实。以咒术师的诅咒夺走普莉希拉的自我意识,这应该也是能够实现的内容。 「这、这和刚才说的不一样!」 与冷静接受事实的阿尔不同,舒尔特以沙哑声调如此喊道。 「老爷说过不会对普莉希拉大人做任何事的!」 「我没有说什么都不做,我只有说不会造成危害。得让那家伙平安无事才能追求王位,所以我并不打算损害到她的健康。这有什么问题吗?」 「普莉希拉大人如果不再是自己……这样还有什么意义……!」 见到语带颤抖的舒尔特,莱夫朝他露出不愉快的表情。从他那眼瞳中开始浮现出残酷目光,正是将眼前少年的利用价值与不悦放在天秤上衡量的证据。 「小鬼,别净说些华而不实的鬼话。你已经被报酬引诱背叛那家伙了,事到如今没有担心那家伙的资格。而且你是怎么回事?你也被那家伙的美色迷倒了吗?以男人来说,被妓女的魔力迷倒真是丢脸到极点……好吧。」 莱夫邪恶地缓颊一笑,站起身隔著桌面将脸靠向舒尔特。 「既然你那么想摆布那家伙,等她登上王位后就让你如愿吧。我是不知道那些赘肉有哪里好,不过对你们来说应该是垂涎欲滴吧?」 「────!」 这番话可说是无比歧视女性与侮辱普莉希拉。 舒尔特气得满脸通红,突然将细瘦手腕伸向莱夫。 但莱夫轻易地躲过手,并且拿起桌面上的短枪敲向舒尔特的胸口,让舒尔特闷哼一声滚倒在书斋地面。 「居然敢对身为宅邸主人的我动手,没有受过教养的野狗就是这样让人头痛。」 毫不犹豫殴打孩童的莱夫俯视著痛苦躺在地面的舒尔特。 刚才莱夫的动作犀利得不像是将近七十岁的老人,长年怀抱的野心竟然能让人体如此充满活力。 「你就乖乖烧死吧,我要把你的内脏烤焦,然后从身体的每个洞喷出黑烟,这种凄惨死法才能抚平刚才那番侮辱。」 莱夫将短枪枪口朝著舒尔特,以彷佛捏碎虫子般的眼神进行处罚。 高涨的玛那撼动书斋空气,涌现的破坏能量蹂躏幼小肉体,将舒尔特在火焰中化为灰烬── 「……你这是什么意思?」 「刚好做球过来我不小心就接了。」 在舒尔特被烧尽前,阿尔的青龙刀挥向短枪,莱夫迅速地躲过从下方挥出的刀刃并不悦地歪著嘴角。 「你是为了什么保护那个小鬼?你只要乖乖看著就好,你不是已经接受这种立场了吗!!」 「老爷,这样生气可是会让血管爆炸的。哎呀,其实连我自己也不知道身体为什么会突然动起来……」 在震怒的莱夫面前,阿尔则是刻意装傻并说出心声。 他也不明白自己为何会保护舒尔特,照理说应该要为了自己,善加利用莱夫的提议才是最好的做法。 然而,阿尔却保护对莱夫提出反驳的舒尔特,表示与老人站在敌对立场。 他不知道原因究竟为何。 「阿尔大人也是……」 在表现出揶揄一面的阿尔背后,舒尔特正发出呻吟声看著他。 「舒尔特,你要哭也没关系喔。我会替你保密的。」 「阿尔大人……也是喜欢著普莉希拉大人吧……?」 「────」 舒尔特将阿尔的玩笑话视若无睹,只是拚命挤出这段话。 一听见这段话的瞬间,阿尔全身顿时感受到一股冲击。 阿尔长长地叹出一口气并理解是怎么回事。 「原来是这样啊,我怎么会这么蠢哩……居然没发现这么简单的事。」 只要能察觉到这种心情,先前的疑惑就能迎刃而解了。 「你终于发现自己脑袋烧坏了吗?那立刻在这做个了结……」 「我知道,我终于知道自己有多蠢了,幸好有很快发现这件事。」 阿尔摇了摇头,并且耸了耸仍然拿著青龙刀的单边肩膀。 「我实在没办法和无法体会公主性感可爱的老头子一起打著歪主意啊!」 「──你这个蠢货!!」 发出怒骂声后,莱夫的左手拉出书桌抽屉丢向阿尔,阿尔以青龙刀劈开逼近的抽屉,将脚边的书踢向莱夫并大声喊道: 「舒尔特!立刻离开房间!接下来我会想办法处理!」 「唔……遵、遵命!」 即使痛得皱起眉头,舒尔特仍然拚命地冲向门扉,然后头也不回地直接冲出房间。可说是相当明智的判断,但莱夫却对此种判断发出嘲笑声。 「你们真是蠢到无药可救了!知道我为什么要把你们找来书斋吗?宅邸的所有佣人都是赞同我的理念,那个小鬼逃出去也只会有同样下场!」 「准备得还真周到,不过还很难说喔。只要把老爷当成人质的话……」 「你这个菜鸟,你觉得自己能这么简单压制住我吗?我年轻的时候可不是随便在战场打混的,比战功甚至不会输给波尔多!」 莱夫发出怒吼时所发出的气魄,证明了他的话并非只是虚张声势。 老人手中拿的短枪是﹁流星﹂,效果应该是提升使用者的魔法威力──虽然效果相当单纯,但因此也没有能够突破的方式。 比较过双方的战力后,阿尔随即判断优势并不在自己这边,也就表示…… 「条件已经齐全了……这样就能毫不犹豫地拿出王牌啰。」 「你这个蠢货……」 「我不否认自己很蠢。我不恨你这个人,要怪就怪运气太差吧……不对。」 阿尔在此时中断话语,以带有揶揄笑容的口吻说著: 「……要怪就怪这个星球吧。」 「────!」 当阿尔说完这句话的瞬间,莱夫放弃牵制并拿起短枪解放魔力。 沿著莱夫手掌并透过短枪的玛那获得压倒性的力量,穿过「流星」前端的魔法威力膨胀为平常的五倍以上。 魔法直接击中仍然说著傻话的铁盔男身体,在后仰的身体中心爆炸。一股灼烧人体的恶臭随即传来,飞散的血肉与内脏四处飞溅洒在书架上。 只剩头部的头盔与青龙刀在地面发出滚动声,莱夫则是一脸无趣地望著此种惨状。 「什么最后王牌,真是无趣。一切都是无聊到了极点。」 莱夫穿过血溅四方的书斋准备走出外面。虽然只是以防万一,要是逃走的那个小鬼与普莉希拉会合就不妙了,必须尽快找出来并解决掉他。 莱夫如此想著并将手伸向书斋的门把。 「──要怪就怪这个星球吧。」 「────!?」 一听见这道声音的瞬间,让莱夫哑口无言地回过头看往背后。 结果有名男子正背对著莱夫,那是个戴著铁盔并手拿青龙刀的单臂男子…… 「咦?跑到哪里……」 「戈亚!!」 莱夫丝毫没有将这名男子少根筋的话听进耳中,便将魔力透过短枪再度烧死该名男性。 放出的火焰将男子烧焦,发出惨叫声的铁盔男 又再度化为灰烬。 惨状再度玷污书斋地面,让莱夫对此种莫名其妙的状况退了几步。 「怎、怎么回事?刚才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莱夫发现自己正在颤抖,于是做了个深呼吸。额头浮现出大量冷汗,这位老人用袖子粗鲁地擦掉汗水,并且抬起头试图整理状况。 「──要怪就怪这个星球吧。」 结果又再度听见了那名男子的声音。 8 「──要怪就怪这个星球吧。」 又来了,那道声音又再度传进耳中。 「咦?跑到哪里去了?」 眼前能够见到男子环视四周找寻著敌人。接著,男子回过头发现老人正坐倒在身后并立刻重新举起青龙刀,然而…… 「怎么啦?已经没有想再打的意思了吗?从那副模样看来……这次你应该是加害者吧?原来如此,你也真是有够衰的。」 同情地如此说完后,男子蹲在瘫痪的老人面前。 流著口水的老人丝毫不肯抬起头望著男子的脸。 「明明一秒钟之前还那么有精神,居然一口气变成符合年龄的老骨头。我不知道重复了几次,该不会还在两位数就没胆了吧?不过我也没得确认就是了。」 「……了我……」 「嗯?」 这道呢喃声让铁盔男歪过头。 老人缓缓抬起脸,似乎想让这道声音传达给男子般继续说著: 「杀了我……」 彷佛只有这样才能获救般,老人不停地如此恳求。 但男子似乎不太想让老人如愿般垂下肩膀。 「真可怜,只是无法理解性感中带有可爱,就能让人踏上无法相互理解的道路。」 铁盔男站起身并轻轻扛起青龙刀,将目标锁定老人的颈项。 接著,无情刀刃砍断老人的头,头颅喷出鲜血并飞向空中。 老人的恶梦总算在这时── 「──要怪就怪这个星球吧。」 仍然尚未结束。 9 阿尔带著头发掉光并双眼无神的莱夫走出书斋 老人反覆说著梦话并流著口水,精神已经完全失去正常。 「不过这连我都吓了一跳,到底是怎么回事?」 阿尔一边拖著老人沉重的身体,一边对自己眼前发生的事相当惊讶。 虽然以长远目光而言,不杀害并让对方瘫痪可说是最好的方法,但阿尔不禁开始思考这种残酷做法与莱夫的计画有何种差别。 「算了,至少对象是老头与美少女的罪恶感还是有差别,这么一想就轻松多啰。」 阿尔随即找了个让行为正当化的理由后,便直接前往宅邸的玄关大厅。既然没有可以信赖的人,表示舒尔特只能逃出宅邸外。然而…… 「──阿尔大人!」 当阿尔来到玄关大厅连接一、二楼的大阶梯时,突然从下方传来这道叫声。只见玄关大厅处有许多佣人,舒尔特则是站在门口,而那名少年的身旁还有…… 「妾身不在的时候,你们闹得还挺凶的嘛。」 普莉希拉已经带著骑士回到宅邸,并且将手叉在腰际摆出莫名尊贵的态度。她抬起头望著在阶梯上层的阿尔,以闹别扭的表情冷冷哼了一声说道: 「阿尔,你是打算在上面俯视妾身到什么时候?真是不懂尊敬的家伙,还不快下来详细说明妾身不在时发生了什么事。」 「呃,知道了。如果我能下去早就去了。」 「这个回答怎么听都没有想下来的意思嘛。」 面对在大阶梯上开著玩笑的阿尔,普莉希拉闭起单边眼睛允许他的无理举动,但另一名脸色大变的男子则是硬生生打断此种主仆间的对话。 「请稍等一下!普莉希拉大人!那个铁盔男似对莱夫老爷做了什么事?」 「嗯嗯?喔喔,仔细一看阿尔拖著的那个人不就是老骨头吗?怎么了?那个老骨头总算发现自己的驽钝,绝望地上吊自杀了吗?」 普莉希拉口无遮拦地回应基利安的指摘,虽然基利安顿时瞪大双眼,阿尔却是对她的态度露出苦笑并抬起莱夫。 「不不,他还没死。订正一下,应该说是身体还没死,不过精神好像已经突然死了。」 「猝死啊……毕竟都这个年纪了,朽木会这样也算满正常的。」 「不是用这种话掩饰过去就好了吧!」 面对普莉希拉摆出接纳的态度,基利安发出强烈抗议。他一个箭步站到普莉希拉面前,并且从腰际拔出骑士剑对著阶梯上层的阿尔。 「你这形迹可疑的家伙,原本看你是普莉希拉大人的随从才没有计较,但看来是个无论如何都不能放过的蠢货,竟然对莱夫老爷做出如此残酷的事。」 「就说他没死了。」 「不过!我绝对不会容许将此种毒牙朝向普莉希拉大人!接下来由我负责保护普莉希拉大人!」 激昂愤慨的基利安与外表相同是个正义骑士,而另一方面俯视众人的阿尔不只是装扮,搭配上宛如活尸般的莱夫完全是一副恶人相。 其他佣人在大厅屏气凝神地观望著状况,但真正由衷担忧阿尔的应该只有舒尔特。其他佣人都是莱夫手下的棋子,即使突破基利安这关,之后的路也是前途黯淡。 就连王牌目前也没有符合使用条件,让阿尔烦恼著究竟该怎么做。 「看来你已经发现自己屈居劣势了,既然这样就乖乖受死吧。虽然不知道你怀著什么样的邪恶企图,不过普莉希拉大人的未来就由我来守护。我要替大人带来平稳不变的日子,让未来的道路充满幸福!」 基利安激动地踏出步伐,准备一气呵成地朝阿尔挥出剑。 但就在踏出最初的箭步前── 「平稳不变的日子啊──真是无趣。」 普莉希拉似乎感到相当无趣地如此说著。 接著,从背后将手中的「深红之剑」一刀将基利安砍倒。 「什……么──!?」 这道出乎意料的挥砍让基利安发出惊愕叫声,背后受到重伤的他倒卧在阶梯上。普莉希拉将他的身体一脚踢成仰躺状,将剑尖抵在这位气喘吁吁美青年的鼻尖上。 「我还以为你会用什么花言巧语迷惑妾身,结果不只是路上,连出锋头的时候都是个无趣至极的男人。最后居然还要将平稳不变的生活带给妾身?真是个愚蠢至极的家伙。」 「什么……」 「与昨天相同的生活有什么价值?一成不变的生活只会令人生厌,妾身想要随时见到新奇事物。如果没办法做到,那至少变成尸体腐烂化为肥料,回归自然从眼前消失吧,你这个蠢货。」 对于这位释出善意的男子,普莉希拉却毫不留情地投以残酷话语。 基利安肯定连一半都无法听懂眼前这名红衣女在说什么,就这样被永远夺走理解这番话的机会。 「哇……」 基利安倒在阶梯上的身体突然喷出火焰,以伤口为火源延烧的火灾,让基利安.恩狄米翁这名美青年无法逃离火舌拥抱。 喉咙遭到烧灼,让基利安无法发出惨叫声持续焚烧。 「公主,在宅邸发生火灾之前最好先灭火吧?」 「你这个蠢蛋,这可是妾身的阳剑生出的火焰,当然只会烧尽妾身挑选的目标。」 虽然是无法理解的理论,但基利安身上的火焰并没有延烧到铺在阶梯上的地毯。确认过她说的话似乎是事实后,让阿尔不禁对普莉希拉超乎常理的特殊能力看傻了眼。 顺带一提,她手中拿著的深红之剑不知 『爱蜜莉雅梦游仙境』 1 「最后要这样说,『就是你的心』这样!」 「哇,好棒喔。」 面对弹响指头并露出牙齿笑著的昴,爱蜜莉雅则是拍著手发出回应声。 在罗兹瓦尔宅邸的中庭,两人在树荫微风吹拂下谈笑风生,目前正热烈地聊著昴故乡相当有名的故事。 昴搭配肢体动作的表达方式相当巧妙,让爱蜜莉雅在不知不觉中深陷于故事世界中。在昴改变声调分别饰演男女的高超演技下,爱蜜莉雅老实地感到相当佩服。 「不过昴真的知道很多故事呢,而且都是我不知道的故事,让我好佩服喔。」 「我现在也很感谢自己的记忆力以及生在地球上,能像这样给爱蜜莉雅酱小小感动,应该就是安徒生赐给我的使命吧。」 「地球?安徒生?」 「就是我住的太空船,还有那边有名童话作家的名字。」 虽然昴朝著一脸不解的爱蜜莉雅眨了眨眼,但无法理解意思的爱蜜莉雅只能暧昧微笑假装听懂,这些应该都是听不懂也没关系的内容。 昴来到罗兹宅邸并解决魔兽骚动已经过了两星期,事件中所受到的伤势也已经痊愈,以佣人身分复职的昴偶尔会像这样尽量挤出时间,对休息中的爱蜜莉雅说著各式各样的事。 对于学习许多陌生事物而感到疲累的爱蜜莉雅而言,她很感谢昴的体贴举动,而且话题本身也是相当有趣,所以不知不觉会想催促说下去也是无可奈何的事。 「好啦……话也说到一个段落了。虽然有点可惜,不过还是得回去工作才行。爱蜜莉雅酱打算怎么办?」 昴拍了拍屁股站起身并向爱蜜莉雅如此问道。银发随风摆荡的爱蜜莉雅靠在树旁烦恼片刻后说道: 「我在这再待一下子吧。」 「这样啊,那等会见吧。要是被拉姆看到很有可能会被砍头。」 目送开著玩笑的昴回到宅邸后,爱蜜莉雅「嗯~~」地伸了个懒腰。 由于昨天一直找不到停下来的时间点,因此熬夜念书念到很晚。在如此和煦平稳的微风中独处,便让爱蜜莉雅顿时浮现出睡意。 「也许和昴一起回宅邸会比较好……」 爱蜜莉雅迷迷糊糊地点著头,以宛如呢喃的声量如此自言自语。 她告诉自己不能这样,但阖上眼后便有股舒服的睡意缓缓袭上心头。 接著,爱蜜莉雅的意识就这样── 2 「糟糕!糟糕了!不快点会来不及的!」 差点睡著的爱蜜莉雅,突然被这道声音吓得反射地抬起头。 「咦?什么?」 「糟糕了!是很严重的事!虽然不太清楚还是得快点!」 爱蜜莉雅环视四周,发现传出声音的来源让她不禁瞪大双眼。 在靠著庭院树木旁的爱蜜莉雅眼前,有只用双脚走路的灰猫──那是对爱蜜莉雅等同家人般的熟悉身影,身为猫精灵的帕克正从眼前穿越而过。 「帕克?你为什么实体化了……咦?等我一下!」 平常总是只有掌心大小的帕克,不知为何目前约有人类幼儿尺寸的体型。虽然基本上帕克能够自由变换身体大小,不过他很少主动这么做。 那既悠哉中又带有著急的声音说不定是发生了什么事,于是爱蜜莉雅也慌张地站起身。 然而,帕克却丝毫没有看向爱蜜莉雅。 「难得有这个机会,那我就选这个看不见地面的无底洞吧~~!」 帕克发出可爱的「咚咚」脚步声,绕过爱蜜莉雅迂回绕到树木后方。然后随著一道「嘿咻」的吆喝声,便能感觉到帕克的气息逐渐远离。 「帕克!?怎么故意装成没看见我呢?真是的……」 爱蜜莉雅对这位家人一反常态的模样感到有些惊讶,也急急忙忙地跟著绕到树木后方。结果眼前没有见到帕克的身影,取而代之的是地面有个空荡荡的洞。 该不会刚才那道吆喝声就是跳进这个洞吧? 「这里为什么会有洞呢……该不会是昴把宝物藏在这里吧?」 爱蜜莉雅以先入为主的观念擅自断定犯人,并且战战兢兢地窥视著洞穴。这个洞深不见底,彷佛将人吸进去的气氛让爱蜜莉雅不禁倒吞了一口凉气。 「帕、帕克?有听到我的声音吗?有听到就快点回答~~!」 虽然爱蜜莉雅朝洞中如此呼喊,但声音却只是空虚地不停回荡。无计可施的爱蜜莉雅打算先回宅邸找人过来,正当她回过头的时候…… 「──这样会让故事没办法继续下去喔,总之还是请进来吧。」 「咦?」 爱蜜莉雅觉得又听到熟悉声音的瞬间,身体后方突然传来一道被拉扯的力量,彷佛从洞中有人拉著肩膀的感觉让爱蜜莉雅吓了一跳,接著随即变成对自己身体开始坠落的惊讶感触。 「呀啊!不会吧!这样我会摔扁的!」 从头倒栽进洞穴之中,让爱蜜莉雅想像到自己重重摔到地面的未来而背脊发凉。她立刻踩著墙壁调整上下感觉,并且按著向上飞舞的裙摆马上寻找对策……但在那之前,已经有股柔软感触将她接了下来。 「呀──哇噗……」 彷佛被纸堆拥抱的感触,让爱蜜莉雅手忙脚乱地爬了出来。她将黏在衣服与头发上的东西拍掉,才发现那原来是枯树叶。 看来是堆在洞穴底部的枯树叶保护她免于落地的冲击。 「呼……害我吓了一大跳。」 放心只维持了片刻,爱蜜莉雅立刻开始转头窥探著周遭状况。景象就像是将整棵树挖空般,让她认为自己似乎是在树龄数百年的大树中,但刚才明明是从地面的洞穴掉下来的。 「啊!帕克!」 当爱蜜莉雅满腹狐疑地皱著眉头时,她突然发现空间深处的通道有只小猫窥视著她。帕克对爱蜜莉雅的声音当场跳了起来,然后刻意装作没发现般,看著毫无一物的手腕说著:「哎呀糟糕了,不快点就会迟到,真是头痛呢。」 「你不是什么东西都没戴吗?做这种奇怪恶作剧我可是要生气啰,给我站住!」 爱蜜莉雅踩著枯叶堆开始奔跑,帕克也跟著猛然拔腿逃走,过于迅速的脚程让爱蜜莉雅相当惊讶,甚至浮现出佩服帕克这种不合现场气氛的想法。 在无法看见前方的通道中,快速冲刺的帕克一转眼从视野中消失踪影,即使如此爱蜜莉雅仍然努力奔跑,总算穿过通道来到某个有光源的房间。 「呃……这里是什么地方?还有帕克也不见了。」 爱蜜莉雅微微喘著气,对眼前截然不同的景色又再度哑口无言。 这是个充满明亮色调的房间,不只是圆桌与暖炉,窗边还有放著没见过花朵的花瓶装饰。 「这是谁的房间呢……随便闯进来不知道会不会惹对方生气。」 爱蜜莉雅一边对不可思议的状况怀著颇具现实感的担忧,一边寻找著帕克以及房间主人的踪影。但房间内并没有宽敞到需要环视,爱蜜莉雅很快便对找不到帕克而沮丧地垂下肩膀,但她如此落寞的原因并非只有这个。 「明明有个看起来可以出去的门,可是我的身体太大过不去呢。」 这件事连爱蜜莉雅都难掩惊讶,她并不觉得自己的身体比别人高大。不过考虑到宅邸的女孩子,不论雷姆、拉姆或碧翠丝确实都是比爱蜜莉雅小巧可爱。 「不,而且这扇门的大小就连碧翠丝也过不去,所以一定是做出这扇门的人太粗心大意了。」 爱蜜莉雅灵机一动将落寞情绪拋开,继续调查著附近是否有其他物品,而她发现在桌 面上有个小钥匙与奇怪的药瓶。 那个钥匙应该是能用来打开那扇有缺陷的门,问题是旁边的药瓶,上面还贴有写著「充满献给爱蜜莉的爱情」的标签。 「……是安妮吗?」 会如此称呼爱蜜莉雅的人,她只想得到那位罗兹瓦尔的亲戚,而且只有短暂往来并年纪较小的朋友。虽然无法得知她送的礼物为何会在这个房间,但爱蜜莉雅深信安妮罗洁不可能对她做出坏事。 「那么我要喝了。」 于是爱蜜莉雅毫不犹豫地将药水一饮而尽,虽然她喝完后才粗线条地想到「这如果是擦在身体上的药怎么办」,但随后出现的变化立刻让此种担忧烟消云散。 「哇、哇~~!」 房间的视野突然大幅度产生变化,原先只有腰部高度的圆桌变成需要抬头仰望的大小,窗缘与花瓶也是远在天边。 「不对……原来是我的身体变小了。」 爱蜜莉雅随即察觉原因,并且不禁对变大的世界瞪圆双眼。然后她摸了摸自己的身体,衣服也有同时变小让她松了一口气。 「要是光著身体走出去可是会被当成怪人的,不过这样就能穿过那扇门了。」 爱蜜莉雅脑中想著「安妮罗洁果然很厉害」,完全忘记追究身体变小的不可思议现象并摆出双手握拳的姿势。接著她意气风发地将手搭在门扉上,发现门锁著让她「啊」地沮丧垂下头,放在桌面上的钥匙怎么想都不是能构到的高度。 「在这里垂头丧气也没用。好,得努力爬上去才行。」 虽然不轻言放弃是爱蜜莉雅的长处,但她卷起袖子准备挑战桌脚的模样实在太过有勇无谋,她往前奔跑准备抓住桌脚,不过那紫蓝色的眼眸突然发现桌脚附近摆著某样东西。 那是个放著烤甜点的白色盘子,盘子上还放有一张信纸。爱蜜莉雅捡起来一看,发现上面写著「这是小姐礼物造成困扰时的保险措施」。 此种充满特色的文字让爱蜜莉雅只想得到一个人。 「哎呀呀?该不会是小笨蛋忘了拿钥匙吧?」 正当爱蜜莉雅犹豫著是否该捡起烤甜点时,上方传来的声音让她抬起头,只见帕克正用单手拿著钥匙并晃著长长尾巴从上方俯视著爱蜜莉雅。 帕克用圆圆双眼俯视著爱蜜莉雅后,便浮现出莫名具有人类气息的笑容。 「真是完全不行呢,在选项之前存档可是最基本的功夫喔。人生可不是那么天真甜蜜的,绝对不像那些烤甜点那么简单呢!」 「不好意思,我听不懂这些话是什么意思,而且我觉得也比喻得不好。」 面对露出一脸得胜神情的帕克,爱蜜莉雅以一如往常的态度如此回答。只不过她总觉得就像是与昴说话般而忍不住歪著头,今天帕克的说话语气也很像是昴。 「先别开玩笑了,快把钥匙交给我。不快点回到宅邸会让大家担心的。」 「与其担心别人不如先担心自己吧。毕竟当你凝视深渊的时候,别忘记深渊也在凝视著你喔……」 「──嘿咻。」 「喵~~」 由于实在看不惯帕克自我陶醉的态度,爱蜜莉雅命令微精灵用强风将帕克吹跑。被风卷走的帕克撞在窗户上,爱蜜莉雅一个飞身接下从手上滑落的钥匙,然后直接用钥匙打开门。 「好了。帕克,别再开玩笑回去吧,快点回结晶石……帕克?」 爱蜜莉雅以宛如斥责孩子的语调回过头,发现窗边没有见到帕克的踪影让她皱起眉头,看来他又再度躲起来了。 「真是的,今天真的很会找人麻烦呢。」 爱蜜莉雅气冲冲地从门走出房间,迎面能够见到一面草原与另一头的大森林,即使对此种景色感到相当惊讶,爱蜜莉雅决定先前往森林并迈出步伐。然而…… 「不管怎么走都没办法接近森林……」 森林看起来近在眼前,但不论怎么行走都无法缩短距离,因为身体变小也让移动距离变得缩短许多。 「肚子也越来越饿了……啊,对了。」 面露困扰的爱蜜莉雅想起自己将烤甜点打包带了出来,拿出的甜点散发出搔弄爱蜜莉雅胃袋的甜甜香味,让空著肚子的她瞬间被深深吸引。 「克林德先生,我要开动了。」 她对身为送信人并同时身为安妮罗洁管家的青年表达谢意,这些烤甜点就像是刚出炉般松软,在舌尖上舞动的味道让爱蜜莉雅不禁扭动身体。 当她惋惜地一口气将烤甜点吃进口中后…… 「咦?咦咦?」 爱蜜莉雅享受完甜味并环视四周,她发现四周所见的景色出现变化──应该说自己的身体开始变大,并且恢复成缩小前的原先模样。她总算理解信件上「这是小姐礼物造成困扰时的保险措施」这番话的意思,并且佩服著对方设想周到的思维。 「克林德先生果然很厉害……而且多亏这样,森林也近在眼前了!」 一变大的瞬间,眼前的森林便变得近在咫尺。即使身体变大仍相当广阔的森林,但担忧感比起刚才也减弱许多。 爱蜜莉雅握起拳头,摆出充满干劲的姿势望著森林。 「好!我的冒险才正要开始呢!」 她说出这句感觉故事将要结束的话语,便动身冲进森林中。 3 ──冒险当然没有就此结束。 虽然冒险尚未结束,但爱蜜莉雅却停下脚步。那是当她踏入昏暗森林,靠著微精灵为光源前进时所发生的事。 「给我停下来,接下来不准像你这种家伙继续前进。」 又有一道从天而降的声音,让爱蜜莉雅转头环视四周寻找声音来源,接著她发现有个人影躺在树枝上而不禁掩著嘴角。 因为躺在树枝上以惺忪眼神瞪著爱蜜莉雅的人就是碧翠丝,这位少女身著奢华礼服并晃著一头长卷发,口中还叼著菸斗吐出烟雾并冷冷地哼了一声。 「居然敢这么光明正大闯进来,真是个没有教养的丫头,真想看看你的父母长什么样子。」 「碧翠丝……你……」 「哼,事到如今才知道自己面对什么人,发现自己没礼貌已经太慢了。不过你要忏悔求饶也不是不能原谅你啦……」 「你还这么小怎么能抽菸斗呢!得长大之后才能做这种事!昴说过这样就不会长高了呢!」 见到这位小女孩抽著菸,爱蜜莉雅朝她投以相当理性的意见。碧翠丝吓了一跳,菸斗也从口边掉了下来,接著她挑起眉头回答: 「居、居然敢说出这么侮辱人的话!把贝蒂当成小孩子是眼睛有问题吗!贝蒂是亭亭玉立的淑女!抽菸斗是既淑女又成熟的嗜好!」 「像这样坚称自己是大人也很幼稚……」 「真、真是气死我了!」 碧翠丝气得满脸通红并在树枝上蹬著脚,但爱蜜莉雅认为自己身为具有良知的大人,绝对不能允许碧翠丝做出这种坏事。更别说爱蜜莉雅之后是即将坐上国家王位的立场,因此不能在这时候退让。 「──哎呀,两位就先到此为止吧,森林的花儿都被吓到了。」 正当两人准备继续争辩时,突然有个神秘人影从旁打断话题。那名黑发男子在爱蜜莉雅面前伸出手并抬头望著树枝上的碧翠丝,而爱蜜莉雅当然对此种背影相当熟悉。 「昴?」 「不,这位小姐。我不是昴,而是柴郡昴喔。」 柴郡昴回过头竖起拇指并露齿一笑,怎么看都是平时的昴,不过仔细观察便能发现他头上长出一对猫耳。由于平常的位置还有耳朵,因此四个耳朵的模样显得有些诡异。 「哇……讨厌的家伙冒出来了。」 「碧翠子,既然你会这么想就快点离开吧。先说清楚,我柴郡昴可是神出鬼没,可以从早上醒来到晚上睡觉为止都紧紧盯著你的生活喔。」 「整天都被盯著看未免太烦人了吧!可恶!别以为这样就赢了!」 碧翠丝灵活地在枝桠间跳跃并消失无踪,拋下的话语则是在森林中不断回荡。确认她离开后,柴郡昴便回过头看著爱蜜莉雅。 「这次又解决了一个不知斤两的小女孩,真想尝尝败北的滋味呢。」 「我还没提醒完碧翠丝,而且这对耳朵也是。大家都是故意来捉弄我的吧?这样我可是会生气的。」 「生气的模样也是好可爱……痛痛痛!这样拉会断掉啦!」 爱蜜莉雅将怒气转向柴郡昴,并且伸手拉著他头上的猫耳。但原本以为是装饰品的猫耳不只是带有体温,而且还紧紧黏在头上。 在惊讶的爱蜜莉雅面前,柴郡昴则是泪眼汪汪地蹲下身体。 「不知道你为什么要这么生气,不过这样气冲冲可是会吓到大家的,要好好享受『我有笑容我超强』这个女孩子最强的武器嘛。」 「我听不太懂这是什么意思……嗯,不过你说的也有道理呢。」 一直生气只会吓到对方。被如此一说,让爱蜜莉雅顿时沮丧地垂下头。面对她的落寞模样,让柴郡昴抬起脸并挑起眉头说道: 「好,难过的时候就是要来开心一下。我招待你参加茶会吧!」 「茶会?」 「没错,那可是在森林深处欢乐嬉闹的奇怪茶会喔!」 在柴郡昴令人颇为担心的邀请下,爱蜜莉雅随著他的带领穿过森林。走了一段时间后,在森林中有个宽敞空间与小房子映入眼帘。 在这个融入森林的小房子庭院中,能够见到并起大桌子为了能让许多人同乐,至于在桌旁的参加者── 「……喔,是柴郡昴啊。至少还有你肯过来。」 「看来可以不用两个男人面对面通宵过夜了……」 有两个人带著消沉表情如此说著──或许该说是两个昴带著落寞神情坐在位子上。此种超乎现实的诡异景象,让爱蜜莉雅甚至忘记先前的沮丧而显得相当惊讶。 「有、有三个昴?柴郡昴,这是怎么回事?」 「我才听不懂爱蜜莉雅酱在说什么,那边的是帽商昴和三月昴,有戴帽子和兔耳应该很容易分辨吧?」 听完柴郡昴的说明确认过后,爱蜜莉雅发现垂著头的两个昴确实分别戴著帽子与拥有兔耳的特徵,再加进猫耳昴就更莫名其妙了。 柴郡昴毫不理会头晕脑胀的爱蜜莉雅,只是以流畅动作迅速就座,朝著露出彷佛死鱼眼的另两个昴耸了耸肩。 「喂喂,别这么难过嘛。送出邀请函没人来不是很平常的事吗?」 「会期待只有今天不一样也是人之常情吧?说不定只是因为讯号太差没办法打电话,才会没有联络迟到的事。」 「哎呀,虽然从昨天开始已经过了一晚,不过像我三月昴这么优秀的男人,就算有人来也会刻意回答『我可不是特地等人』的。」 「等等,这样真是迷死人了。」「对啊对啊。」「总算来到我掀起浪潮的时代了。」 抬起头的三个昴分别饶舌地说著某种玩笑话,通宵的气氛突然顿时消失无踪,不可思议地开始飘散出颇为吵闹的气氛。 不愧是欢乐嬉闹的奇怪茶会,可说是相当客观评断这场茶会的意见。 「对了!为了这么悲哀寂寞又无药可救的你们,我今天带了一个特别来宾过来,可以对我的优越表现拍手喝采没关系。」 「特别来宾是谁啊?反正应该又是把在森林没事做的碧翠子找过来,让我们空期待一场吧?我们早就知道你这家伙没有什么用处了。」 「哎呀,至少比连碧翠子都没来还好吧。好,只把碧翠子的茶加进超多砂糖,来赌赌看她能硬撑多久吧!我赌五分钟!」 「虽然这个提议也很吸引人,不过不是碧翠子啦。今天是另外一个女孩子,而且还是能抚慰我们渴望心灵的超纯真女孩,是我在森林发现的活动绿洲──名字就叫爱蜜莉雅酱!」 在气氛达到最高潮的同时,柴郡昴指著森林的方向如此介绍。带著期待眼神的帽商昴与三月昴皆看往他指的方向,然而…… 「──根本没有半个人嘛!!」 害怕被连累的爱蜜莉雅早已逃离该处了。 4 「总觉得好累喔……」 原先爱蜜莉雅以为自己已经习惯与昴单独说话,但同时面对三个昴,再怎么说负担还是有些沉重。虽然不太好意思,不过爱蜜莉雅还是赶紧放弃茶会独自溜出森林。 幸好森林出口离菜月.昴等人的疯狂茶会(mad tea party)相当接近,爱蜜莉雅在数小时未接触的阳光沐浴下让身体切换心情。 「而且至少有个比刚才更振奋精神的目标嘛。」 爱蜜莉雅离开森林后,毫不犹豫地前往正面能够见到的高耸建筑物──就爱蜜莉雅所知,这栋建筑物与王都露格尼卡曾经见过的王城可说是如出一辙。 毕竟是城堡,肯定会有能够倚靠的人。爱蜜莉雅心中已经不再思考自己掉进洞穴的过程,以及为何会见到城堡的不可思议现象。只有原因不明的使命感,以及认为得打屁屁教训帕克的母性。 「到了!好,得找个人问问才行……」 来到城郭旁后,爱蜜莉雅毫不理会百花齐放庭园围绕城堡的奇妙景象,只是自顾自地左右张望寻找人影。接著…… 「是法庭!要开庭审判了~~!」 有只小猫穿过花坛并高声如此喊道,是自从撞上窗户以来便行踪不明的帕克,他没有发现爱蜜莉雅便直接冲进城堡中。 「又是帕克!而且好像说要开庭审判……真是的,现在不是在这边玩的时候了。」 对帕克无视自己的模样,爱蜜莉雅气得鼓起脸颊,然后也同样跟著进入城内。当她一踏进城内的瞬间,笼罩眼前的白光让爱蜜莉雅瞬间遮起脸颊。 当她战战兢兢地将脸前的手拿下,在爱蜜莉雅眼前出现的景象是…… 「这是……法庭?」 在宽敞空间中有著几乎无法看见顶端的高耸天花板,周围还被观众席围绕。只见位置座无虚席地挤满观众,接近吵杂的私语声将附近一带完全支配。 「──把她的头砍掉。」 在空间最深处,有个粉红色头发的少女做出此种冷酷判决。 即使那一身女仆装与平常没有两样,只有头上的发饰变成了看似王冠的装饰──那个人就是拉姆。 拉姆带著一副事不关己的表情俯视著证言台,视线前方能够见到碧翠丝不知为何被五花大绑丢在地上,而且还面红耳赤地大声喊叫: 「我、我要求再审!这根本是国家的蛮横行为!我是被陷害的!」 「把她的头砍掉。」 「你只会说这句话吗!?别开玩笑了!」 拉姆丝毫没有将碧翠丝申冤的话语听进耳中,似乎很坚持要处刑。而有位蓝发少女悄悄靠到拉姆身边,妹妹雷姆则是摸著姊姊的肩膀说道: 「那个……姊姊,稍微听听碧翠丝大人的话应该也无妨吧……而且只是区区烤甜点,雷姆重新再烤就好了。」 「亏我这么期待雷姆做的甜点,这种耻辱不只是得把犯人斩首示众,还得把头盖骨拿来当成杯子,才能发泄这股甜点被抢走的怨气。」 「只是个甜点有这么大逆不道吗!魔鬼!恶魔!第六天魔王!」 碧翠丝越是口吐恶言就增加越多冤罪,再加上不敬罪,整个法庭弥漫著似乎无法免除死刑的气氛,原先头晕目眩的爱蜜莉雅赶紧出声帮忙陈情。 「等一下!再怎么说这样都太可怜了!」 「喔?你是想保护贝蒂吗?居然敢忤逆拉姆女王,真是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女孩子呢。哼哼哼……」 听到爱蜜莉雅的诉求,帕克以一副典型奸诈小人的语气如此回答。不知拿著木槌的帕克是否有左右判决的立场,只见他指示爱蜜莉雅站在证言台上。 「虽然我听不太懂你们说什么,不过碧翠丝不是个这么坏的孩子,这样就要砍头实在太过分了。拉姆也真是的,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呢?」 「居然敢对直接这么称呼拉姆。既然你这么说,除了碧翠丝大人以外还有谁会吃掉拉姆的烤甜点?」 「我也不知道是谁……不过这从这个女孩子身上能微微闻到一股淡淡甜味,闻起来好像有这种味道呢。」 「碧翠丝!?」 被五花大绑躺在地上的碧翠丝,竟然出卖了在证言台上保护她的爱蜜莉雅。而且实际上爱蜜莉雅也还记得自己曾经吃过烤甜点,她原本以为那是克林德准备的点心,但法庭一口气倒向对爱蜜莉雅不利的气氛。 「等等!总觉得气氛好像变得很不舒服!」 「……哎呀,如果这个女孩子是犯人,的确只要乖乖等著碧翠丝大人被砍头就好。然而居然会这样主动出来申冤……是受不了良心苛责吗?」 「没有我不是犯人的另一种看法吗!?」 爱蜜莉雅认为这样下去肯定会被判有罪而脸色苍白,但这时又有人出来替悲哀被告伸出援手,就是身为冷酷姊姊支柱的善良妹妹。 「姊姊、姊姊……再怎么说这样就认定那位小姐是犯人也太快了……」 「这样啊。既然雷姆都这么说了,也许是这样没错吧。」 在雷姆的斡旋下,看来拉姆也总算承认自己的理论太过偏颇,脱离困境让爱蜜莉雅不禁松了一口气。但就在这时…… 「没错,再怎么说把爱蜜莉雅酱当成犯人实在是诬赖!」 「可爱就是正义!美少女是宝物!爱蜜莉雅酱是我老婆!」 「顺便吓吓碧翠子让她哭哭啼啼吧!要抓准时间喔!」 观众席连续传来这些吵闹声,将所有人的目光吸了过去。果然如同猜想般,是猫耳、兔耳与戴著帽子的昴三连星,看来他们的茶会也总算结束了。 「几位昴认识这位小姐吗?」 接著雷姆朝并排的三位昴如此询问,而三个昴皆露出牙齿笑著回答: 「没错!我们认识!」「是一起开过茶会的同伴!」「说是情同手足都没问题!」 「这样啊。」 听到三位昴的回答,雷姆满意地点了点头,然后紧盯著爱蜜莉雅露出几乎令人看傻眼的可爱微笑。 「还是砍头吧。」 「咦咦咦咦咦咦!?」 「我知道了,拖出去砍头。」 「等等!等一下!这样不是很奇怪吗!?怎么会突然变成这样!?」 即使爱蜜莉雅连忙表示无罪,拉姆女王与雷姆大臣却完全置若罔闻。 法庭门扉发出巨大声响开启,接二连三地涌出士兵──应该说是打扮成士兵的许多帕克一口气涌了上来,不论怎么看都是满满的帕克。 「咦咦!?好可爱!?」 被一堆穿著铠甲、打扮成园丁、以及奇怪卡牌形状的许多帕克团团包围,让爱蜜莉雅同时尝到既幸福又恐怖的感觉。 「昴、昴!」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拜托来个人揭发真相,这是我们唯一的愿望。」 「真是的!昴是笨蛋~~!」 「唔嘿嘿。」 爱蜜莉雅看著三个昴同时吐出舌头,随后便毫无抵抗之力地被冲过来的帕克们淹没。 5 「──爱蜜莉雅酱,我说爱蜜莉雅酱。」 「嗯、嗯嗯……」 被摇著肩膀与叫著名字的感觉,让爱蜜莉雅的意识跟著醒了过来。 抖动长长睫毛并睁开眼睛的爱蜜莉雅眨了眨眼,接著抬起头才发现眼前有张熟悉面孔。 「……昴?」 「没错,是我。真是吓我一跳,去房间叫你的时候居然没看到人。没想到居然会在这里睡午觉,看来爱蜜莉雅酱也很累了嘛。」 见到昴微微笑著,爱蜜莉雅总算清楚地醒了过来。她慌张地环视四周,确认自己在罗兹瓦尔宅邸的中庭后便吐出一口气。 「太好了……」 「嗯?怎么了?该不会是做了恶梦吧?我知道了,那扑向我的怀抱吧,不论到什么地方我都会巧妙地拥抱著你的。」 「对不起,我听不懂这是什么意思。」 爱蜜莉雅不解地歪著头,并且看著张开双腕的昴失望地垂下肩膀。 她记得自己刚才做了一场梦,却无法想起梦的内容,不过她感觉那似乎是个很吵吵闹闹的梦,甚至很庆幸自己能从那场梦中醒过来。 「不管怎样,找到你真是太好了。差不多该是吃晚饭的时间了,我们也回去宅邸吧,翘掉下午课程的事我会当成我们两个之间的秘密喔。」 「呃……嗯,谢谢你,下次我会注意的。」 爱蜜莉雅藉著昴的手站起身,当她将草拨掉并伸直背脊时,突然想起似乎有件事必须告诉昴。 「昴……那个……」 「嗯?什么什么?」 爱蜜莉雅看著昴回过头的脸稍作思考,接著…… 「如果昴要举办茶会却没人参加的时候,我一定会去的。」 「为什么假设的话题已经想好那么难过的结局了!?」 见到昴如此吶喊,让爱蜜莉雅不禁噗哧一笑。 问到原因为何,她认为自己肯定会这么回答。 ──因为我好像在不可思议的国度看到了露出这种寂寞表情的昴。 《完》 后记 各位好,我是长月,感谢各位购买本re:zero短篇集。倘若目前您是在书店站著阅读本书,虽然本短篇集算是较薄,但仍然让本人不知道该憎恨还是爱护此种读到后记的态度! 虽然怀著爱恨交织的心情,不过这次re:zero是由短篇集形式推出。 在本篇作品中的剧情总是较为紧凑,而登场角色究竟是怎么过著没有提到的日常生活呢? 能够解开此种单纯疑问,并且让作者与读者享受本篇无法体会的「温馨感」,就是这种短篇集的优点。 这次短篇集收录了在月刊ic alive连载的小说,以及短篇集特别撰写的内容。 由于每个月有幸能在月刊ic alive连载这类本篇故事背后的日常描写,以及描述配角们的背景,因此希望读者也能从短篇集中享受到此种乐趣。 那么,接著将会提及本次短篇集的收录内容。请先从后记开始阅读的读者小心被泄漏剧情。 首先在『从零开始的英雄史诗』中,这是以只在短篇集登场并名为莉莉安娜的少女为主,也是re:zero唯一的中篇故事。莉莉安娜这名角色在大冢老师绘制的插画帮助之下,本人相当喜欢此种绝佳的啰嗦可爱感。由于接下来还会在本篇登场,敬请期待。 接著是『女仆长无法放松休息的假日』,这是介绍负责所有罗兹瓦尔宅邸杂务的雷姆相关插曲。虽然分成煮饭、洗衣与清扫三组,不过出乎意料地发现每个人都有很强的适应力。见到要是雷姆感冒有可能让宅邸停止所有运作的未来景象,也让姊姊被迫反省自己的态度。 再来是全新内容『放弃追随的那天』,这是第4集登场的普莉希拉与阿尔这对主从参加王选前的前日谈。描述普莉希拉在领地桀敖不驯的态度,以及丈夫娶她为妻的目的,得知阴谋的阿尔究竟会选择羁绊尚浅的主人还是倒向利益……由于是前日谈,结果应该已经是很明显了。 其中还有插曲,稍微揭露本篇充满谜团的阿尔所隐瞒的秘密。 最后则是短篇集特别撰写的外传『爱蜜莉雅梦游仙境』。 从标题就能看出,内容是致敬爱丽丝梦游仙境。从猫代替兔子出现就能看出爱蜜莉雅交友圈不甚广阔,以俯瞰视点甚至会令人有些心酸,希望各位别出现这类想法。 那么,顺利混完篇幅后,请容本人一如往常地向各方致谢。 首先是责编i先生,感谢您提议在月刊ic alive连载小说。虽然每个月的截稿日让人戒慎恐惧,不过生活也变得相当充实,能够推出短篇集更是万分感谢。今后也请多多指教。 接著是负责插图的大冢老师,这次也感谢您绘制如此美妙的插图。尤其是莉莉安娜与梦游仙境的罗斯瓦尔宅邸成员真是画得太好了。 再来是设计封面的草野先生,与本篇不同气氛的短篇集封面插图漂亮地妆点本作,真是难以言表感谢之意。 此外还有校稿人员、宣传部门以及各家书店等等,这次承蒙多方大力照顾,今后也请多多指教。 最后是拿起本书的您,谢谢您阅读至此。 2014年10月 长月达平《犹豫著究竟该选长袖还是短袖》 各位好,我是长月,感谢各位购买本re:zero短篇集。倘若目前您是在书店站著阅读本书,虽然本短篇集算是较薄,但仍然让本人不知道该憎恨还是爱护此种读到后记的态度! 虽然怀著爱恨交织的心情,不过这次re:zero是由短篇集形式推出。 在本篇作品中的剧情总是较为紧凑,而登场角色究竟是怎么过著没有提到的日常生活呢? 能够解开此种单纯疑问,并且让作者与读者享受本篇无法体会的「温馨感」,就是这种短篇集的优点。 这次短篇集收录了在月刊ic alive连载的小说,以及短篇集特别撰写的内容。 由于每个月有幸能在月刊ic alive连载这类本篇故事背后的日常描写,以及描述配角们的背景,因此希望读者也能从短篇集中享受到此种乐趣。 那么,接著将会提及本次短篇集的收录内容。请先从后记开始阅读的读者小心被泄漏剧情。 首先在『从零开始的英雄史诗』中,这是以只在短篇集登场并名为莉莉安娜的少女为主,也是re:zero唯一的中篇故事。莉莉安娜这名角色在大冢老师绘制的插画帮助之下,本人相当喜欢此种绝佳的啰嗦可爱感。由于接下来还会在本篇登场,敬请期待。 接著是『女仆长无法放松休息的假日』,这是介绍负责所有罗兹瓦尔宅邸杂务的雷姆相关插曲。虽然分成煮饭、洗衣与清扫三组,不过出乎意料地发现每个人都有很强的适应力。见到要是雷姆感冒有可能让宅邸停止所有运作的未来景象,也让姊姊被迫反省自己的态度。 再来是全新内容『放弃追随的那天』,这是第4集登场的普莉希拉与阿尔这对主从参加王选前的前日谈。描述普莉希拉在领地桀敖不驯的态度,以及丈夫娶她为妻的目的,得知阴谋的阿尔究竟会选择羁绊尚浅的主人还是倒向利益……由于是前日谈,结果应该已经是很明显了。 其中还有插曲,稍微揭露本篇充满谜团的阿尔所隐瞒的秘密。 最后则是短篇集特别撰写的外传『爱蜜莉雅梦游仙境』。 从标题就能看出,内容是致敬爱丽丝梦游仙境。从猫代替兔子出现就能看出爱蜜莉雅交友圈不甚广阔,以俯瞰视点甚至会令人有些心酸,希望各位别出现这类想法。 那么,顺利混完篇幅后,请容本人一如往常地向各方致谢。 首先是责编i先生,感谢您提议在月刊ic alive连载小说。虽然每个月的截稿日让人戒慎恐惧,不过生活也变得相当充实,能够推出短篇集更是万分感谢。今后也请多多指教。 接著是负责插图的大冢老师,这次也感谢您绘制如此美妙的插图。尤其是莉莉安娜与梦游仙境的罗斯瓦尔宅邸成员真是画得太好了。 再来是设计封面的草野先生,与本篇不同气氛的短篇集封面插图漂亮地妆点本作,真是难以言表感谢之意。 此外还有校稿人员、宣传部门以及各家书店等等,这次承蒙多方大力照顾,今后也请多多指教。 最后是拿起本书的您,谢谢您阅读至此。 2014年10月 长月达平《犹豫著究竟该选长袖还是短袖》 各位好,我是长月,感谢各位购买本re:zero短篇集。倘若目前您是在书店站著阅读本书,虽然本短篇集算是较薄,但仍然让本人不知道该憎恨还是爱护此种读到后记的态度! 虽然怀著爱恨交织的心情,不过这次re:zero是由短篇集形式推出。 在本篇作品中的剧情总是较为紧凑,而登场角色究竟是怎么过著没有提到的日常生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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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中还有插曲,稍微揭露本篇充满谜团的阿尔所隐瞒的秘密。 最后则是短篇集特别撰写的外传『爱蜜莉雅梦游仙境』。 从标题就能看出,内容是致敬爱丽丝梦游仙境。从猫代替兔子出现就能看出爱蜜莉雅交友圈不甚广阔,以俯瞰视点甚至会令人有些心酸,希望各位别出现这类想法。 那么,顺利混完篇幅后,请容本人一如往常地向各方致谢。 首先是责编i先生,感谢您提议在月刊ic alive连载小说。虽然每个月的截稿日让人戒慎恐惧,不过生活也变得相当充实,能够推出短篇集更是万分感谢。今后也请多多指教。 接著是负责插图的大冢老师,这次也感谢您绘制如此美妙的插图。尤其是莉莉安娜与梦游仙境的罗斯瓦尔宅邸成员真是画得太好了。 再来是设计封面的草野先生,与本篇不同气氛的短篇集封面插图漂亮地妆点本作,真是难以言表感谢之意。 此外还有校稿人员、宣传部门以及各家书店等等,这次承蒙多方大力照顾,今后也请多多指教。 最后是拿起本书的您,谢谢您阅读至此。 2014年10月 长月达平《犹豫著究竟该选长袖还是短袖》 各位好,我是长月,感谢各位购买本re:zero短篇集。倘若目前您是在书店站著阅读本书,虽然本短篇集算是较薄,但仍然让本人不知道该憎恨还是爱护此种读到后记的态度! 虽然怀著爱恨交织的心情,不过这次re:zero是由短篇集形式推出。 在本篇作品中的剧情总是较为紧凑,而登场角色究竟是怎么过著没有提到的日常生活呢? 能够解开此种单纯疑问,并且让作者与读者享受本篇无法体会的「温馨感」,就是这种短篇集的优点。 这次短篇集收录了在月刊ic alive连载的小说,以及短篇集特别撰写的内容。 由于每个月有幸能在月刊ic alive连载这类本篇故事背后的日常描写,以及描述配角们的背景,因此希望读者也能从短篇集中享受到此种乐趣。 那么,接著将会提及本次短篇集的收录内容。请先从后记开始阅读的读者小心被泄漏剧情。 首先在『从零开始的英雄史诗』中,这是以只在短篇集登场并名为莉莉安娜的少女为主,也是re:zero唯一的中篇故事。莉莉安娜这名角色在大冢老师绘制的插画帮助之下,本人相当喜欢此种绝佳的啰嗦可爱感。由于接下来还会在本篇登场,敬请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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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接著将会提及本次短篇集的收录内容。请先从后记开始阅读的读者小心被泄漏剧情。 首先在『从零开始的英雄史诗』中,这是以只在短篇集登场并名为莉莉安娜的少女为主,也是re:zero唯一的中篇故事。莉莉安娜这名角色在大冢老师绘制的插画帮助之下,本人相当喜欢此种绝佳的啰嗦可爱感。由于接下来还会在本篇登场,敬请期待。 接著是『女仆长无法放松休息的假日』,这是介绍负责所有罗兹瓦尔宅邸杂务的雷姆相关插曲。虽然分成煮饭、洗衣与清扫三组,不过出乎意料地发现每个人都有很强的适应力。见到要是雷姆感冒有可能让宅邸停止所有运作的未来景象,也让姊姊被迫反省自己的态度。 再来是全新内容『放弃追随的那天』,这是第4集登场的普莉希拉与阿尔这对主从参加王选前的前日谈。描述普莉希拉在领地桀敖不驯的态度,以及丈夫娶她为妻的目的,得知阴谋的阿尔究竟会选择羁绊尚浅的主人还是倒向利益……由于是前日谈,结果应该已经是很明显了。 其中还有插曲,稍微揭露本篇充满谜团的阿尔所隐瞒的秘密。 最后则是短篇集特别撰写的外传『爱蜜莉雅梦游仙境』。 从标题就能看出,内容是致敬爱丽丝梦游仙境。从猫代替兔子出现就能看出爱蜜莉雅交友圈不甚广阔,以俯瞰视点甚至会令人有些心酸,希望各位别出现这类想法。 那么,顺利混完篇幅后,请容本人一如往常地向各方致谢。 首先是责编i先生,感谢您提议在月刊ic alive连载小说。虽然每个月的截稿日让人戒慎恐惧,不过生活也变得相当充实,能够推出短篇集更是万分感谢。今后也请多多指教。 接著是负责插图的大冢老师,这次也感谢您绘制如此美妙的插图。尤其是莉莉安娜与梦游仙境的罗斯瓦尔宅邸成员真是画得太好了。 再来是设计封面的草野先生,与本篇不同气氛的短篇集封面插图漂亮地妆点本作,真是难以言表感谢之意。 此外还有校稿人员、宣传部门以及各家书店等等,这次承蒙多方大力照顾,今后也请多多指教。 最后是拿起本书的您,谢谢您阅读至此。 2014年10月 长月达平《犹豫著究竟该选长袖还是短袖》 各位好,我是长月,感谢各位购买本re:zero短篇集。倘若目前您是在书店站著阅读本书,虽然本短篇集算是较薄,但仍然让本人不知道该憎恨还是爱护此种读到后记的态度! 虽然怀著爱恨交织的心情,不过这次re:zero是由短篇集形式推出。 在本篇作品中的剧情总是较为紧凑,而登场角色究竟是怎么过著没有提到的日常生活呢? 能够解开此种单纯疑问,并且让作者与读者享受本篇无法体会的「温馨感」,就是这种短篇集的优点。 这次短篇集收录了在月刊ic alive连载的小说,以及短篇集特别撰写的内容。 由于每个月有幸能在月刊ic alive连载这类本篇故事背后的日常描写,以及描述配角们的背景,因此希望读者也能从短篇集中享受到此种乐趣。 那么,接著将会提及本次短篇集的收录内容。请先从后记开始阅读的读者小心被泄漏剧情。 首先在『从零开始的英雄史诗』中,这是以只在短篇集登场并名为莉莉安娜的少女为主,也是re:zero唯一的中篇故事。莉莉安娜这名角色在大冢老师绘制的插画帮助之下,本人相当喜欢此种绝佳的啰嗦可爱感。由于接下来还会在本篇登场,敬请期待。 接著是『女仆长无法放松休息的假日』,这是介绍负责所有罗兹瓦尔宅邸杂务的雷姆相关插曲。虽然分成煮饭、洗衣与清扫三组,不过出乎意料地发现每个人都有很强的适应力。见到要是雷姆感冒有可能让宅邸停止所有运作的未来景象,也让姊姊被迫反省自己的态度。 再来是全新内容『放弃追随的那天』,这是第4集登场的普莉希拉与阿尔这对主从参加王选前的前日谈。描述普莉希拉在领地桀敖不驯的态度,以及丈夫娶她为妻的目的,得知阴谋的阿尔究竟会选择羁绊尚浅的主人还是倒向利益……由于是前日谈,结果应该已经是很明显了。 其中还有插曲,稍微揭露本篇充满谜团的阿尔所隐瞒的秘密。 最后则是短篇集特别撰写的外传『爱蜜莉雅梦游仙境』。 从标题就能看出,内容是致敬爱丽丝梦游仙境。从猫代替兔子出现就能看出爱蜜莉雅交友圈不甚广阔,以俯瞰视点甚至会令人有些心酸,希望各位别出现这类想法。 那么,顺利混完篇幅后,请容本人一如往常地向各方致谢。 首先是责编i先生,感谢您提议在月刊ic alive连载小说。虽然每个月的截稿日让人戒慎恐惧,不过生活也变得相当充实,能够推出短篇集更是万分感谢。今后也请多多指教。 接著是负责插图的大冢老师,这次也感谢您绘制如此美妙的插图。尤其是莉莉安娜与梦游仙境的罗斯瓦尔宅邸成员真是画得太好了。 再来是设计封面的草野先生,与本篇不同气氛的短篇集封面插图漂亮地妆点本作,真是难以言表感谢之意。 此外还有校稿人员、宣传部门以及各家书店等等,这次承蒙多方大力照顾,今后也请多多指教。 最后是拿起本书的您,谢谢您阅读至此。 2014年10月 长月达平《犹豫著究竟该选长袖还是短袖》 预告:莉莉安娜&菜月昴 “佣人先生,佣人先生!姑且不提短篇集,比在本篇中的活跃差远了,让人疑惑是不是只能在预告中派上用场了呢的佣人先生!来来,这里可是能够充分发挥力量的下一卷预告的空间哦。” “不仅突然毒舌,而且还对主人公说了什么啊,你这家伙!?话说在前头,如果没有我的话,本篇就不成立,就会迎来大家都很困扰的结局,这可是真的哦?” “我有灵感了。请听一听。——我,很自卑。” “闭嘴!自卑是怎么回事啊,真是多余的关心!快点通知吧!” “好——的。虽说如此,其实要通知的内容主要就是下一卷的预告呢。虽然各种空闲都挤满了企划,但是拿到短篇集的时候,很可能那边的活动也结束了……啊,没什么没什么!我可没觉得佣人先生会感到抱歉哦,别误会了。” “我什么都没说!别随便地伤害别人然后装成受害者的样子!啊啊,已经够了。那么,进入正题的次卷预告吧。” “就算你说次卷预告,我没在本篇出场过,不太知道内容……” “那你为什么会在这里!?啊啊,算了。那个,下次当然是第六卷,是第五卷的后续。终于开始的第三次循环,运用‘死亡轮回’的能力,将如何攻略这个异世界最大的敌人呢……就是这样的故事。” “——自己的存在价值,为了某人所能够做到的事。为了守护脑海中浮现出的笑颜,菜月?昴将继续勇敢地反抗命运。但是,命运的巨浪却打翻了少年笨拙的觉悟。最终,少年连最初的愿望也迷失了……” “喂、喂……突、突然怎么了?” “描绘出的理想飘然消失,少年的脚步停了下来。但是,牵着他的手、推动他前行的力量一直陪伴在他的身旁。形势危急的故事,re:从零开始的异世界生活第六卷——那是,终于开始的最新的英雄传。” “正如犯迷糊的吟游诗人所说,将于2015年3月发售,好好等着哦。” “呼。搭档是个不肯认真工作的人还真是累啊。别看我这样,我可是很善解人意的!” “吵死了,闭嘴!把我的感动还回来!” “佣人先生,佣人先生!姑且不提短篇集,比在本篇中的活跃差远了,让人疑惑是不是只能在预告中派上用场了呢的佣人先生!来来,这里可是能够充分发挥力量的下一卷预告的空间哦。” “不仅突然毒舌,而且还对主人公说了什么啊,你这家伙!?话说在前头,如果没有我的话,本篇就不成立,就会迎来大家都很困扰的结局,这可是真的哦?” “我有灵感了。请听一听。——我,很自卑。” “闭嘴!自卑是怎么回事啊,真是多余的关心!快点通知吧!” “好——的。虽说如此,其实要通知的内容主要就是下一卷的预告呢。虽然各种空闲都挤满了企划,但是拿到短篇集的时候,很可能那边的活动也结束了……啊,没什么没什么!我可没觉得佣人先生会感到抱歉哦,别误会了。” “我什么都没说!别随便地伤害别人然后装成受害者的样子!啊啊,已经够了。那么,进入正题的次卷预告吧。” “就算你说次卷预告,我没在本篇出场过,不太知道内容……” “那你为什么会在这里!?啊啊,算了。那个,下次当然是第六卷,是第五卷的后续。终于开始的第三次循环,运用‘死亡轮回’的能力,将如何攻略这个异世界最大的敌人呢……就是这样的故事。” “——自己的存在价值,为了某人所能够做到的事。为了守护脑海中浮现出的笑颜,菜月?昴将继续勇敢地反抗命运。但是,命运的巨浪却打翻了少年笨拙的觉悟。最终,少年连最初的愿望也迷失了……” “喂、喂……突、突然怎么了?” “描绘出的理想飘然消失,少年的脚步停了下来。但是,牵着他的手、推动他前行的力量一直陪伴在他的身旁。形势危急的故事,re:从零开始的异世界生活第六卷——那是,终于开始的最新的英雄传。” “正如犯迷糊的吟游诗人所说,将于2015年3月发售,好好等着哦。” “呼。搭档是个不肯认真工作的人还真是累啊。别看我这样,我可是很善解人意的!” “吵死了,闭嘴!把我的感动还回来!” “佣人先生,佣人先生!姑且不提短篇集,比在本篇中的活跃差远了,让人疑惑是不是只能在预告中派上用场了呢的佣人先生!来来,这里可是能够充分发挥力量的下一卷预告的空间哦。” “不仅突然毒舌,而且还对主人公说了什么啊,你这家伙!?话说在前头,如果没有我的话,本篇就不成立,就会迎来大家都很困扰的结局,这可是真的哦?” “我有灵感了。请听一听。——我,很自卑。” “闭嘴!自卑是怎么回事啊,真是多余的关心!快点通知吧!” “好——的。虽说如此,其实要通知的内容主要就是下一卷的预告呢。虽然各种空闲都挤满了企划,但是拿到短篇集的时候,很可能那边的活动也结束了……啊,没什么没什么!我可没觉得佣人先生会感到抱歉哦,别误会了。” “我什么都没说!别随便地伤害别人然后装成受害者的样子!啊啊,已经够了。那么,进入正题的次卷预告吧。” “就算你说次卷预告,我没在本篇出场过,不太知道内容……” “那你为什么会在这里!?啊啊,算了。那个,下次当然是第六卷,是第五卷的后续。终于开始的第三次循环,运用‘死亡轮回’的能力,将如何攻略这个异世界最大的敌人呢……就是这样的故事。” “——自己的存在价值,为了某人所能够做到的事。为了守护脑海中浮现出的笑颜,菜月?昴将继续勇敢地反抗命运。但是,命运的巨浪却打翻了少年笨拙的觉悟。最终,少年连最初的愿望也迷失了……” “喂、喂……突、突然怎么了?” “描绘出的理想飘然消失,少年的脚步停了下来。但是,牵着他的手、推动他前行的力量一直陪伴在他的身旁。形势危急的故事,re:从零开始的异世界生活第六卷——那是,终于开始的最新的英雄传。” “正如犯迷糊的吟游诗人所说,将于2015年3月发售,好好等着哦。” “呼。搭档是个不肯认真工作的人还真是累啊。别看我这样,我可是很善解人意的!” “吵死了,闭嘴!把我的感动还回来!” “佣人先生,佣人先生!姑且不提短篇集,比在本篇中的活跃差远了,让人疑惑是不是只能在预告中派上用场了呢的佣人先生!来来,这里可是能够充分发挥力量的下一卷预告的空间哦。” “不仅突然毒舌,而且还对主人公说了什么啊,你这家伙!?话说在前头,如果没有我的话,本篇就不成立,就会迎来大家都很困扰的结局,这可是真的哦?” “我有灵感了。请听一听。——我,很自卑。” “闭嘴!自卑是怎么回事啊,真是多余的关心!快点通知吧!” “好——的。虽说如此,其实要通知的内容主要就是下一卷的预告呢。虽然各种空闲都挤满了企划,但是拿到短篇集的时候,很可能那边的活动也结束了……啊,没什么没什么!我可没觉得佣人先生会感到抱歉哦,别误会了。” “我什么都没说!别随便地伤害别人然后装成受害者的样子!啊啊,已经够了。那么,进入正题的次卷预告吧。” “就算你说次卷预告,我没在本篇出场过,不太知道内容……” “那你为什么会在这里!?啊啊,算了。那个,下次当然是第六卷,是第五卷的后续。终于开始的第三次循环,运用‘死亡轮回’的能力,将如何攻略这个异世界最大的敌人呢……就是这样的故事。” “——自己的存在价值,为了某人所能够做到的事。为了守护脑海中浮现出的笑颜,菜月?昴将继续勇敢地反抗命运。但是,命运的巨浪却打翻了少年笨拙的觉悟。最终,少年连最初的愿望也迷失了……” “喂、喂……突、突然怎么了?” “描绘出的理想飘然消失,少年的脚步停了下来。但是,牵着他的手、推动他前行的力量一直陪伴在他的身旁。形势危急的故事,re:从零开始的异世界生活第六卷——那是,终于开始的最新的英雄传。” “正如犯迷糊的吟游诗人所说,将于2015年3月发售,好好等着哦。” “呼。搭档是个不肯认真工作的人还真是累啊。别看我这样,我可是很善解人意的!” “吵死了,闭嘴!把我的感动还回来!” “佣人先生,佣人先生!姑且不提短篇集,比在本篇中的活跃差远了,让人疑惑是不是只能在预告中派上用场了呢的佣人先生!来来,这里可是能够充分发挥力量的下一卷预告的空间哦。” “不仅突然毒舌,而且还对主人公说了什么啊,你这家伙!?话说在前头,如果没有我的话,本篇就不成立,就会迎来大家都很困扰的结局,这可是真的哦?” “我有灵感了。请听一听。——我,很自卑。” “闭嘴!自卑是怎么回事啊,真是多余的关心!快点通知吧!” “好——的。虽说如此,其实要通知的内容主要就是下一卷的预告呢。虽然各种空闲都挤满了企划,但是拿到短篇集的时候,很可能那边的活动也结束了……啊,没什么没什么!我可没觉得佣人先生会感到抱歉哦,别误会了。” “我什么都没说!别随便地伤害别人然后装成受害者的样子!啊啊,已经够了。那么,进入正题的次卷预告吧。” “就算你说次卷预告,我没在本篇出场过,不太知道内容……” “那你为什么会在这里!?啊啊,算了。那个,下次当然是第六卷,是第五卷的后续。终于开始的第三次循环,运用‘死亡轮回’的能力,将如何攻略这个异世界最大的敌人呢……就是这样的故事。” “——自己的存在价值,为了某人所能够做到的事。为了守护脑海中浮现出的笑颜,菜月?昴将继续勇敢地反抗命运。但是,命运的巨浪却打翻了少年笨拙的觉悟。最终,少年连最初的愿望也迷失了……” “喂、喂……突、突然怎么了?” “描绘出的理想飘然消失,少年的脚步停了下来。但是,牵着他的手、推动他前行的力量一直陪伴在他的身旁。形势危急的故事,re:从零开始的异世界生活第六卷——那是,终于开始的最新的英雄传。” “正如犯迷糊的吟游诗人所说,将于2015年3月发售,好好等着哦。” “呼。搭档是个不肯认真工作的人还真是累啊。别看我这样,我可是很善解人意的!” “吵死了,闭嘴!把我的感动还回来!” “佣人先生,佣人先生!姑且不提短篇集,比在本篇中的活跃差远了,让人疑惑是不是只能在预告中派上用场了呢的佣人先生!来来,这里可是能够充分发挥力量的下一卷预告的空间哦。” “不仅突然毒舌,而且还对主人公说了什么啊,你这家伙!?话说在前头,如果没有我的话,本篇就不成立,就会迎来大家都很困扰的结局,这可是真的哦?” “我有灵感了。请听一听。——我,很自卑。” “闭嘴!自卑是怎么回事啊,真是多余的关心!快点通知吧!” “好——的。虽说如此,其实要通知的内容主要就是下一卷的预告呢。虽然各种空闲都挤满了企划,但是拿到短篇集的时候,很可能那边的活动也结束了……啊,没什么没什么!我可没觉得佣人先生会感到抱歉哦,别误会了。” “我什么都没说!别随便地伤害别人然后装成受害者的样子!啊啊,已经够了。那么,进入正题的次卷预告吧。” “就算你说次卷预告,我没在本篇出场过,不太知道内容……” “那你为什么会在这里!?啊啊,算了。那个,下次当然是第六卷,是第五卷的后续。终于开始的第三次循环,运用‘死亡轮回’的能力,将如何攻略这个异世界最大的敌人呢……就是这样的故事。” “——自己的存在价值,为了某人所能够做到的事。为了守护脑海中浮现出的笑颜,菜月?昴将继续勇敢地反抗命运。但是,命运的巨浪却打翻了少年笨拙的觉悟。最终,少年连最初的愿望也迷失了……” “喂、喂……突、突然怎么了?” “描绘出的理想飘然消失,少年的脚步停了下来。但是,牵着他的手、推动他前行的力量一直陪伴在他的身旁。形势危急的故事,re:从零开始的异世界生活第六卷——那是,终于开始的最新的英雄传。” “正如犯迷糊的吟游诗人所说,将于2015年3月发售,好好等着哦。” “呼。搭档是个不肯认真工作的人还真是累啊。别看我这样,我可是很善解人意的!” “吵死了,闭嘴!把我的感动还回来!” “佣人先生,佣人先生!姑且不提短篇集,比在本篇中的活跃差远了,让人疑惑是不是只能在预告中派上用场了呢的佣人先生!来来,这里可是能够充分发挥力量的下一卷预告的空间哦。” “不仅突然毒舌,而且还对主人公说了什么啊,你这家伙!?话说在前头,如果没有我的话,本篇就不成立,就会迎来大家都很困扰的结局,这可是真的哦?” “我有灵感了。请听一听。——我,很自卑。” “闭嘴!自卑是怎么回事啊,真是多余的关心!快点通知吧!” “好——的。虽说如此,其实要通知的内容主要就是下一卷的预告呢。虽然各种空闲都挤满了企划,但是拿到短篇集的时候,很可能那边的活动也结束了……啊,没什么没什么!我可没觉得佣人先生会感到抱歉哦,别误会了。” “我什么都没说!别随便地伤害别人然后装成受害者的样子!啊啊,已经够了。那么,进入正题的次卷预告吧。” “就算你说次卷预告,我没在本篇出场过,不太知道内容……” “那你为什么会在这里!?啊啊,算了。那个,下次当然是第六卷,是第五卷的后续。终于开始的第三次循环,运用‘死亡轮回’的能力,将如何攻略这个异世界最大的敌人呢……就是这样的故事。” “——自己的存在价值,为了某人所能够做到的事。为了守护脑海中浮现出的笑颜,菜月?昴将继续勇敢地反抗命运。但是,命运的巨浪却打翻了少年笨拙的觉悟。最终,少年连最初的愿望也迷失了……” “喂、喂……突、突然怎么了?” “描绘出的理想飘然消失,少年的脚步停了下来。但是,牵着他的手、推动他前行的力量一直陪伴在他的身旁。形势危急的故事,re:从零开始的异世界生活第六卷——那是,终于开始的最新的英雄传。” “正如犯迷糊的吟游诗人所说,将于2015年3月发售,好好等着哦。” “呼。搭档是个不肯认真工作的人还真是累啊。别看我这样,我可是很善解人意的!” “吵死了,闭嘴!把我的感动还回来!” “佣人先生,佣人先生!姑且不提短篇集,比在本篇中的活跃差远了,让人疑惑是不是只能在预告中派上用场了呢的佣人先生!来来,这里可是能够充分发挥力量的下一卷预告的空间哦。” “不仅突然毒舌,而且还对主人公说了什么啊,你这家伙!?话说在前头,如果没有我的话,本篇就不成立,就会迎来大家都很困扰的结局,这可是真的哦?” “我有灵感了。请听一听。——我,很自卑。” “闭嘴!自卑是怎么回事啊,真是多余的关心!快点通知吧!” “好——的。虽说如此,其实要通知的内容主要就是下一卷的预告呢。虽然各种空闲都挤满了企划,但是拿到短篇集的时候,很可能那边的活动也结束了……啊,没什么没什么!我可没觉得佣人先生会感到抱歉哦,别误会了。” “我什么都没说!别随便地伤害别人然后装成受害者的样子!啊啊,已经够了。那么,进入正题的次卷预告吧。” “就算你说次卷预告,我没在本篇出场过,不太知道内容……” “那你为什么会在这里!?啊啊,算了。那个,下次当然是第六卷,是第五卷的后续。终于开始的第三次循环,运用‘死亡轮回’的能力,将如何攻略这个异世界最大的敌人呢……就是这样的故事。” “——自己的存在价值,为了某人所能够做到的事。为了守护脑海中浮现出的笑颜,菜月?昴将继续勇敢地反抗命运。但是,命运的巨浪却打翻了少年笨拙的觉悟。最终,少年连最初的愿望也迷失了……” “喂、喂……突、突然怎么了?” “描绘出的理想飘然消失,少年的脚步停了下来。但是,牵着他的手、推动他前行的力量一直陪伴在他的身旁。形势危急的故事,re:从零开始的异世界生活第六卷——那是,终于开始的最新的英雄传。” “正如犯迷糊的吟游诗人所说,将于2015年3月发售,好好等着哦。” “呼。搭档是个不肯认真工作的人还真是累啊。别看我这样,我可是很善解人意的!” “吵死了,闭嘴!把我的感动还回来!” “佣人先生,佣人先生!姑且不提短篇集,比在本篇中的活跃差远了,让人疑惑是不是只能在预告中派上用场了呢的佣人先生!来来,这里可是能够充分发挥力量的下一卷预告的空间哦。” “不仅突然毒舌,而且还对主人公说了什么啊,你这家伙!?话说在前头,如果没有我的话,本篇就不成立,就会迎来大家都很困扰的结局,这可是真的哦?” “我有灵感了。请听一听。——我,很自卑。” “闭嘴!自卑是怎么回事啊,真是多余的关心!快点通知吧!” “好——的。虽说如此,其实要通知的内容主要就是下一卷的预告呢。虽然各种空闲都挤满了企划,但是拿到短篇集的时候,很可能那边的活动也结束了……啊,没什么没什么!我可没觉得佣人先生会感到抱歉哦,别误会了。” “我什么都没说!别随便地伤害别人然后装成受害者的样子!啊啊,已经够了。那么,进入正题的次卷预告吧。” “就算你说次卷预告,我没在本篇出场过,不太知道内容……” “那你为什么会在这里!?啊啊,算了。那个,下次当然是第六卷,是第五卷的后续。终于开始的第三次循环,运用‘死亡轮回’的能力,将如何攻略这个异世界最大的敌人呢……就是这样的故事。” “——自己的存在价值,为了某人所能够做到的事。为了守护脑海中浮现出的笑颜,菜月?昴将继续勇敢地反抗命运。但是,命运的巨浪却打翻了少年笨拙的觉悟。最终,少年连最初的愿望也迷失了……” “喂、喂……突、突然怎么了?” “描绘出的理想飘然消失,少年的脚步停了下来。但是,牵着他的手、推动他前行的力量一直陪伴在他的身旁。形势危急的故事,re:从零开始的异世界生活第六卷——那是,终于开始的最新的英雄传。” “正如犯迷糊的吟游诗人所说,将于2015年3月发售,好好等着哦。” “呼。搭档是个不肯认真工作的人还真是累啊。别看我这样,我可是很善解人意的!” “吵死了,闭嘴!把我的感动还回来!” 艾米莉娅的博客练习用日记 网译版 转自 百度贴吧 扫图: 吃节操的南瓜菌(微博:爱理阿卡迪亚) 翻译: yu°(微博:结城明日奈) 那个,虽然我非常手足无措,但是这样的可以吗? 各位,初次见面!我是圣卢格尼卡学院……诶?不能说学校的名字吗? 哇,对不起!那么,我是国内某大型学院的高中部的学生,也正在从事读者模特,我叫艾米莉娅。 被朋友劝说,所以用起了叫做博客?的东西,开始写这样的练习用日记一样的东西了。对于能不能写出读起来很有趣的东西,我感到非常不安,但是我想努力变得有意思一点的。请多指教。 从什么开始写比较好呢……啊,这是学校的朋友蕾姆酱一边教我一边写的。因为我是机械白痴,所以完全不会用手机,一直都是蕾姆酱教我的哦。为人可靠的蕾姆酱是我引以为傲的好朋友。 “艾米莉娅酱。请快点切入正题。正在阅读的大家要感到厌烦了。” ……被训斥了。 “现在可不是消沉的时候。你看,首先从早上开始讲起。” 好——的。我每天早上起床的时间是五点半。虽然七点半左右才从家里出发,但是因为我的头发很长,所以整理起来非常麻烦。还有,虽然说出来有点难为情,但是我怎么也没法从被窝里出来。 “银色的长发是遗传母亲的,编发的方式也经常变换呢。蕾姆是短发,所以有点羡慕。” 是吗。妈妈的头发也是银色的长发,我和她长得很像,所以私下很是骄傲呢。 早上起来之后梳理头发很麻烦,洗澡时也是洗得最费劲的,但是因为一直在留长,所以非常舍不得剪掉。周六的时候,因为下午放学之后有模特的工作,所以不会变换发型。 “艾米莉娅酱,睡觉的时候是穿睡衣派吧?” 嗯,是哦。我喜欢的睡衣是粉色的,上面有着小猫的图案哦。虽然家里也有养猫,但是和我家的帕克一模一样,非常可爱! 早上起床之后,就在梳妆台前梳理头发,之后换上校服。圣卢格尼卡……咳咳。我们学校的校服是水手服!夏季制服凉爽舒适,但是比起冬季制服少了几分轻飘飘的感觉。对于校服,我可能更喜欢冬季制服。 “我觉得,不如说是艾米莉娅酱比起夏天更喜欢冬天。虽然蕾姆也是更耐寒一点……但是艾米莉娅酱超越常人了呢。” 因为,夏天就算想抱帕克,也会被它躲开。冬天的话,就可以一起钻进被子里,帕克也不会不耐烦。 “艾米莉娅酱对猫的喜爱先放在一边,接下来是换好衣服,去学校上课了吧?” 嗯。啊,但是稍等一下。去学校之前,会在途中去一下面包店。周六会先去最近发现的装修精致的面包店买午餐,之后再去学校。 我推荐的是俱乐部三明治!是模仿这段时间在电视的特别节目中报道的食物,这是店员偷偷告诉我的。 (注:クラブハウスサンド,clubhouse sandwich,俱乐部三明治,一款北美传统三明治,配料有鸡蛋、鸡胸肉、火腿、西红柿、生菜等。) “艾米莉娅酱在博客上进行宣传之后,客人们可能会蜂拥而至的。” 啊,那样我说不定也买不到了。是不是保密起来比较好呢?但是,如果面包店能变得有人气的话,我也会很高兴的……嗯,还是写上去吧。 “我觉得很不错。接着就来到学校了,之后就是。” 对。就是下午的工作!总算,做了点符合模特风格的事情了! 放学之后,中午就像早上买的面包一样。 虽然在休息的日子吃刚刚出炉的面包也不错,但是在忍耐到肚子饿瘪了之后再吃,就会变得非常好吃。啊,吃完之后要好好刷牙。 虽然被嘱咐要注意饮食,但是我对甜食的抵抗力很弱。一不小心就动摇了,所以一定要提高注意! 吃完午饭,从下午开始就要去模特事务所上班了。要迟到了? (注:原文为“重役出勤”,指很长时间的迟到。常用于对那些迟到的人的讽刺。) “呀。你来了,艾米莉娅。” 啊,前辈克鲁修小姐先到了事务所。身材苗条高挑,五官端正,非常帅气! 明明长着一头漂亮的绿色长发,但是像男人一样帅气,被她看着的话不知为何就会变得恍惚起来。 “那是在干什么?博客?诶。明明是机械白痴,真少见呢。” 被她笑话了。顺便一提,克鲁修小姐虽然是模特工作的前辈,但是也是学校的学姐。在学习和运动方面都相当有名气,克鲁修小姐被夸奖的时候,我也会偷偷地觉得自豪。我呢……那个,学习和运动都有点不擅长。 “作业还有不明白的地方就来问我吧。作为交换……” 在我垂头丧气的时候,克鲁修小姐投来了温柔的话语。在那之后,又露出了有些难以开口的表情,我也很快就明白了。 我知道了。又是想收集素材吧!我来帮忙! “抱歉呢。看来只有在这一点上,无论如何我的欲望感知器都过强了。” 令人意外的是,克鲁修小姐非常喜欢玩游戏!但是却不怎么擅长,这一点也很可爱。其实,我虽然是机械白痴,但是只有游戏玩得还可以。最初就是和克鲁修小姐在休息时间一起狩猎,才变得亲密起来的哦。 “哈——,总算结束了。啊,是艾米莉娅酱。呀吼。” 我正和克鲁修小姐聊着天,这时候普莉希拉酱来了。普莉希拉酱和我同岁,开始模特工作也差不多是一个时候,是我的好朋友!是同期的樱花! (注:原文为“同期の桜”,同期之樱,是日本的一首军歌,意指同一时期的战友。) “普莉希拉酱你啊,一副漫不经心又疲惫不堪的样子。那样的话,憧憬普莉希拉酱的孩子们就要幻灭了哟?” 和那位普莉希拉酱一起出现的,是造型师菲利斯先生。是个非常可爱的人,衣着打扮也很出众……但是他其实是男的!不过,什么都可以跟他商量,是个十分值得信赖的大哥哥……嗯,果然还是像大姐姐一样的人。 “听我说,艾米莉娅酱。关于明天的衣服,小菲利太过分了。居然不让我穿可爱的衣服呢——” “因为,普莉希拉酱的胸部有点大呢。明天是可爱风格的,就交给艾米莉娅酱了,普莉希拉酱是性感担当。怎么样?” 虽然菲利斯先生向我眨了眨眼睛……啊哈哈,这样回答就行了吧。 普莉希拉酱虽然和我同岁,但是那个,胸部非常大!大得厉害!啪嗒啪嗒地摸了摸自己的胸部,再看着普莉希拉酱,突然就变得沮丧起来。 “啊!不好了。今天被嘱咐了要早点回去。那么,我就先告辞了。艾米莉娅酱,明天见。” 在我陷入消沉的期间,普莉希拉酱就像龙卷风一样忙忙碌碌的。明明刚才的对话还没结束,她就拎起包,迅速地走了出去。 “普莉希拉酱真的很有精神呢。小菲利,也对她的年轻活力感到震惊。” “菲利斯说这话还太早了哦。那么,我也还有事……菲利斯,不要捉弄艾米莉娅酱。” “不会的喵。真是的,克鲁修酱也太不留情了喵。” 因为很久以前就认识了,所以克鲁修酱和菲利斯先生关系非常要好。 克鲁修小姐走了之后,就剩我和菲利斯先生了。今天的工作是对明天周日的摄影进行讨论,还要试衣服……。 “那么,去换衣服吧。哦呵呵,不会弄疼你的喵——?” 虽然很信任他 ,但是被他那样笑着说话,稍微感觉有些不安。 明天一天都要进行模特的工作,所以从早上开始就很忙碌。整个上午都在摄影棚,下午似乎要去水族馆。因为普莉希拉酱也一起去,所以不会感到特别不安。 “虽然有点太过奔放了,但是咱可不会觉得不安呀。” 经纪人阿纳斯塔西娅小姐,一边说着明天的日程,一边笑了起来。 经纪人阿纳斯塔西娅小姐能力出众,在事务所似乎也是负责照顾充满潜力的女孩子。克鲁修小姐和普莉希拉酱这种还能够理解,但是让她来负责我简直就是天方夜谭。 “现实就是现实。把梦想变成现实也是咱的工作。今天也会把你当做试衣服的人偶,明天也要做好觉悟哦?” 被这样威胁了。 讨论结束之后,阿纳斯塔西娅小姐稍微绕了个远路,开车把我送回了家。外表可爱的阿纳斯塔西娅小姐,开着一辆非常狂野的跑车,这也让我吓了一跳。但是那辆车很适合她,我什么时候也能变成像阿纳斯塔西娅小姐一样成熟的女人呢——我如此想道。 被阿纳斯塔西娅小姐开车送回去,在天黑之前到了家。 因为最近白天变长了,所以可以长时间地看到晚霞,心情有些愉快。橙色的天空,不觉得看起来十分香甜可口吗?啊,似乎让谁目瞪口呆了! “姐姐又在说奇怪的话了。” 在家门口被吓了一跳。遇见了在外面玩耍之后回到家的妹妹贝亚托丽丝!而且刚才的自言自语,似乎被她听到了,好害羞啊。 “没关系。令人失望的部分不会表现在照片中的,放心吧。” 呜——,真是不可爱!早熟的妹妹最近会像这样捉弄我。既然被她那样说了,我也不会给她好脸色看,也不会跟她一起洗澡了。 “太卑鄙了。姐姐,真狡猾!” 被她用一副快要哭出来的表情说到,我只好败下阵来。跟她和好,一起回到家里,直到晚饭前都和贝亚托丽丝表演时尚秀!给可爱的妹妹换衣服之后,稍微有点理解了菲利斯先生的心情。不对,是非常理解! 今天的晚饭是日式风味的。虽然有什么要细嚼慢咽啊、吃三十种食物的说法,但是全都交给妈妈有点不好意思。偶尔也会帮一些忙,每次戴上围裙收拾餐桌的时候,贝亚托丽丝也会挺直脊背来帮忙。 之后就是和贝亚托丽丝一起洗澡,换上睡衣在书桌边做作业。从事模特工作是以不落下学习为条件的。学习也要加把劲! 做完一半的时候,就输给睡意钻进被窝了。 不对。是因为明天不得不早起,并不是我输了。 啊,帕克来我房间了。真少见。明明夏天的时候很怕热,但是今天愿意和我一起睡了吗?好乖好乖,一起睡吧。 像这样,我的一天就过去了。明天开始也会继续努力写日记的……但是今天就到这里了。嗯,晚安。 《完》 ex 从零开始过错的异世界生活 网译版 转自 百度贴吧 翻译:hhh0578 ——占据了整个意识的,是以肉体为中心扩散开的剧烈【炽热】。 【咕、呜呜呜呜!好烫】 昴的脸面紧贴在坚固的地面上,他知道自己正趴伏在地。但是,能够助他站起身的手脚却一动不动。 就仿佛,自己不是自己,肉体的自由被完全剥夺。 但是,只有这份灼热正在永无休止地灼烧着昴,这可不是开玩笑的。 ——好烫,好烫好烫好烫好烫好烫好烫好烫。 一张开嘴,比起惨叫首先涌出的是大量的鲜血。 在剧痛与苦楚的最后,又几乎溺死于自己涌出的鲜血中。昴正品尝着这个世界上最为极端的苦痛。 ——自己,到底做错什么了。 想要从这份痛苦中解脱出去的愿望,在他的脑海里不断重复着这样的哭诉。 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 的确,自己的生活方式绝对说不上是值得褒扬。但是,也绝对不应该落得这种下场。不管是谁,都应该不敢说自己平日里的为人正直廉洁到可以傲视全人类。都应该有让自己不堪回首,让自己后悔不已,让自己不忍直视,让自己自我妥协的经历吧。 但却为什么,只有自己会遭到这种事情。 为什么,这份命运对其他所有的人类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却只向自己逼迫而来。 【啊啊,可恶……】 在汩汩泉涌的血液里,透出了这句低喃。 这是后悔,是对弱小的憎恨,是对命运的憎恶——, ——是对自己的,死心。 【————】 哪怕是受到了如此严重的创伤,遭受了如此的痛苦,经历了如此令人不仅求死的经历。 哪怕是被炽热灼烧全身,被剧痛真正意义上地斩过四肢,甚至生命遭受威胁。 只因为刻在自己脑海中,不断浮现的那位少女的身姿、微笑、和令人悲痛的死状。 【我】 如今,再一次,把决心说出了口。把觉悟说出了口。把留恋、后悔说出了口。 哪怕挑战无数次,垂死挣扎无数次,祈愿无数次,也要抓到那份遥不可及的未来。 【疼痛】和【炽热】都远去,败家犬就该像个败家犬,不要脸地吼下去。 【绝对】 挥舞的利刃,无情地迫近犹如风中残烛的濒死生命。 不过,这都已经入不了他的眼了。因为,他早就已经下定了决心。 ——要,救你。 就在菜月·昴再一次心生这份愿望的瞬间,生命的灯火熄灭了。 ※ ※ ※ ※ ※ ※ ※ ※ ※ ※ ※ ※ ※ ——熟悉的光景再度出现眼前,让昴感受到了奇妙的安心感和无力感。 【平安回来了,是吗】 昴眺望着王都的人流,拾起一根树枝在地面写着【正】字,写爽了之后用一脚将其抹消叹了口气。 菜月·昴,是出生在太阳系第三个行星地球上的普通辍学高中三年级生。 运动衫配运动鞋,再加上手上拎着从便利店回家时候的塑料袋,看到这种随意的打扮,不管是谁都不会对产生怀疑吧。 但是,这个道理只在价值观相同,能够正确理解运动衫、运动鞋和便利店这种横读文字的意思的文化圈里才通用, 也就是说,这里真正想说的是——, 【——异世界召唤,比想象的要难受得多啊】 和马一样大的蜥蜴拉着马车,风尘仆仆地从眼前经过。 当然,这道风景在地球上是不可能看得到的。那么,如果要问刚才那个是不是对马进行了特殊的化妆,即主题公园里的演员之类的,这也让人难以苟同。 要说为何,蜥蜴并不仅仅有刚才那一头,大道上四处来来去去的都是,而且驱使这种蜥蜴的人们也有很多都是有这种特殊化妆的。 人型野兽——装作是兽人亚人这些种族的人类,光是在昴目光可及的范围内就有二三十人。当然,和昴同样的一般观光客也有很多,但因为那些人名为外貌的个性也过于暴力,导致让人难以意识到正常。 再说,继续这样逃避现实不可取。 这些兽人蜥蜴,不是演员也不是电影的特技。在这片文化圈里,这才是理所当然的当代流行,在这里昴才是异类而不是他们。 ——主观上已经在这里度过了十几天的昴对此痛感地不能再深了。 【……走吧】 昴停下这种无益的思考,拍拍屁股站了起来。 拾到的树枝仍旧拿在他的右手,整个人飘飘忽忽地走向大道——不是外面人潮汹涌的大道,而是向着里面走了过去。 和人群摩肩接踵的外面不同,这条弄堂被夹在两栋高楼之间,人烟稀少。十分符合它小弄堂的氛围,只是隔了一条街就安静得恍若隔世。 说开了,就是在这里不管发生什么,惨叫也传不到外面的大路上。 因此,若是像昴这样一脸乡下人进城模样的人迷路到这个地方来,自然而然地就会有盯上他的恶人现身。 【哟,小哥。陪我们玩玩吧】 昴听到声音转过头去,只见三个人正堵在路前。 满足了小中大所有需求的列队,昴从他们身上感觉到了真正的调研能力。虽然不知道是调研什么的。 (/*原文只有research,一般就是市场调研了吧*/) 【——】 昴歪过头,望向和三人组反方向的道路。只见身后就是死胡同,要去大路只能让这三个人让路了。 那么,这三个人到底有没有让昴出去的意思呢—— 【喂喂,一脸呆相是要怎么样】 【看他还不明白现在什么状况吧。告诉他一下也没什么不好的吧】 看到昴慢悠悠的动作,三人卑劣地笑着开始包围昴。在对方看来,昴浑身上下散发着外行人的气息吧。 正是个好猎物,他们见到这样的昴会蠢蠢欲动也无可厚非。 但是,这完全是他们看错了。 的确昴不是很会打架,也没有什么学过格斗技的隐藏设定。就是个外人,他们的判断没错。 但是,昴在他们的应对方式上,可以说是身经百战。 【——啊?】 昴对大意的大汉——被他起名为桶庆汉中的桶刺出了手。 昴的手中,握着刚才捡到的树枝,这根并不怎么锐利的树枝,刺入喉咙的柔软部分,突破了那道柔弱的抵抗刺了进去。 【喂?】 这一瞬间发生的事情让桶瞪大了眼,站在他两边的庆和汉也都当场僵住了。 这样桶就起不来了。然后,昴向还僵在原地的那两个人里身高适中的那位——庆伸出了空出的那只手,昴抓住他的头发和耳朵把他甩了出去。不给他抵抗的机会。一口气把他的脑袋撞到一旁的墙壁上。 一声实打实的撞击声,庆就这么靠着墙倒下,划出一道血痕。 与此同时,脖子上还插着树枝的桶跪倒了地上,翻着白眼倒下了。而且因为倒的姿势不好,向前面倒下,使得树枝插得更深了。 这样,就废了两个人了。剩下的一个人——。 【噫】 身材瘦小的男人——汉看到自己的两位同伴一瞬间就被打倒,脸色发青。 如果他就这么扔下两人向外面跑去,和昴比脚力的话或许还会出现一线生机。 但是,汉的目光落到倒下的两人身上,迟疑着是否要逃走。殊不知他们 早就已经没救了,把这唯一的一秒机会浪费在了犹豫上。 蠢货。超蠢货。对于这种蠢货,就要为自己的选择付出代价。 【咕、嘎,啊啊……】 昴用手抓住他瘦弱的脖颈,用力把他摁到身后的墙上。小小的身体挣扎着,就这么被嵌到墙上拎了起来。昴的双手不断用力,绞紧。 汉被拎到和昴视线同等的高度,脖子被完全绞住的他拼命张开嘴喘着气想要呼吸。但是,呼吸道被全力堵住,又失去了身体自由的他是不可能得到救助的。 【算上这次,你知道,我一共遇到过你们几次了吗?】 【唔、这……】 【八十八次。所谓熟能生巧吗。可笑吧】 昴盯着那张渐渐变得赤黑,眼泪口水涕泗横流的脸说道。 但是,当然汉不可能有这份闲情。渐渐地,别说闲情就连抵抗都没了,昴把失去了抵抗的身体扔在了地上。 昴看着倒在地面上的三人,为了以防万一姑且重重踩了所有人的头。昴感受到运动鞋鞋跟下传来踩碎的感觉,这才放心了下来。 桶的脑袋比较大,需要要用力踩五次。只有这点不管来几次都很难把握。运气好的时候,一人踩一次就够了。 【勒脖子看来是个下策啊。……手感心情都不好,下次不这样了吧】 昴反省完之后从庆的身上搜刮出两把小刀。然后把三个人的尸体适当地拉倒路边,一脸淡然的离开了弄堂。 从进入小路,到遇到桶庆汉,其实都不过是短时间内发生的事情。虽然在处理桶庆汉的时候稍微费了点时间,但其实也才不过十几秒。 昴加快脚步穿过外面的打倒,前往目的地。 【————】 昴望着大道的模样,为自己赶上了时间而安心了下来。 这条大路被称为商业街,这里和其他地方也没什么两样,人来人往,证明了王都鲁古尼卡是个繁盛的地方。 光是站在这里,这份喧嚣都足以让人耳膜发疼。 不过,这份喧嚣,突然变成了不同意义上的骚闹。 【——等一下!真是的!等一下啊!!】 完美破开大道上这份喧嚣的声音,如银铃般让人听了耳朵怀孕。 这份声音中有着走投无路的焦急,但也没法隐藏说话人生性的温和儒雅,而这道声音的说话对象则是传过大道人流的某个娇小身影。 【嘿嘿】 一名金发的少女发出这样小猫般的笑,在人流的缝隙间来回穿梭。她的手中握着一个正在发光的东西,整个人散发着工作完成的氛围。 然后,一道淡蓝色的光辉——冰枪以少女为目标横穿大路飞了过去。 【——!!】 这道出乎意料的攻击让少女吃了一惊,连忙左蹦右跳地避开了冰枪。 在人数众多的大路上释放的魔法攻击使人群出现了些许混乱,王都的人们一齐让开了道路,满满地不想与之挂上关系的态度。 他们的动作整齐划一。在王都,发生骚动是常有的事——倒也不至于,只是差不多就是这么回事啦。 无论如何,穿过这片让开道路的人墙,就能看到自己朝思暮想的人。 【————】 在见到【她】的瞬间,昴就感觉自己的世界仿佛被完全冻结起来了一般。 风、人声、甚至时间都不在自己的感觉之下,所有的意识都被抽离这幅身躯。 银色的长发舞动,如宝石般的紫绀色眼瞳闪烁着坚强的意志,裹着她那皎洁纤细手脚的是就仿佛为妖精量身定做的神秘白色服装——。 她的目标,是在眼前东窜西跑的金发少女——菲露特。 菲露特抢走了她的东西,然后她正为了拿回那个东西奔走王都。从这里开始,通往的将是她避无可避的不幸命运。 但是,他不会让事情变成这样的。 绝对不会,让她被【死亡】的命运捉住。 【我,绝对会救你】 昴看着她远去的背影,第八十八次立下了誓言。 不知道已经打破了那么多次的誓言到底有什么说服力。 虽然不知道,但只要不放弃,只要继续斗争下去,只要继续心怀着救她的愿望——, 【等着我。——莎黛菈】 ※ ※ ※ ※ ※ ※ ※ ※ ※ ※ ※ ※ ※ 在死亡的时候能够让时光倒流的能力,【死亡回归】。 昴利用【死亡回归】的能力,已经让这个世界重来八十八次了。 挑战的次数即将破百,这一切都是为了将那位银发的少女——莎黛菈从命运的死胡同里救出来。 【都已经尝试了各种方法各种试错了……没法像桶庆汉那样解决啊】 这就是昴在这个命运最大的强敌——艾尔莎·古兰希尔特身上得出的结论。 委托菲露特盗走莎黛菈徽章的就是名为艾尔莎的漆黑女人。这个女人,是无数次将莎黛菈逼上死路的危险人物。 至今为止八十七次的挑战中,昴无数次奔走,为了解决艾尔莎以此来确保莎黛菈的安全。但在艾尔莎非人的战斗力面前屡战屡败,超过五十次被开膛破肚丢去性命。 喜好开膛的sadist艾尔莎并不是能够战斗获胜的对手。(/*sadist:性虐待者,俗称抖s*/) 如果她是和桶庆汉差不多的人的话,只要某种程度上让行为模式化,就能够找到一套必胜的方案。然而,强如艾尔莎,不管昴想要做什么,都只会在一瞬间脑袋落地。 虽然实际上不是掉的脑袋,而是好几次被眨眼间开膛破肚就是了。 昴不可能打得赢她。菲露特,罗姆爷,莎黛菈也是一样。 在得出这个结论后,昴选择的战斗方式是——, 【好棒!好棒!只是,再能多让我开心一会儿该多好!】 【咕啊啊啊——!!】 黑色的刀刃上下飞舞,卷起道道剑风,鲜血随之喷涌。 倒在大路上的人已经两手都数不过来了,浑身浴血的艾尔莎神情恍惚,看起来甚至感觉是正在连续不断地高潮。 身处如此凄惨的地狱的艾尔莎,越是浴血就越添一份娇媚。 听说过去有位通过沐浴处女的鲜血来保持青春的女性,被成作是吸血鬼,而此刻的艾尔莎的姿态正仿佛【吸血鬼】。 【……这也不行,吗】 昴藏身在屋顶上叹息着眯起了眼。 这里是贫民街的一角,周围被废墟包围显得格外寂寥,血腥的地狱以这片广场般的空间为舞台不断扩张。 与艾尔莎战斗的王都卫兵纷纷倒在了她的利刃下。 他们接到一位善意市民的通报,说是发现了危险人物艾尔莎·古兰希尔特,于是他们为了逮捕她而出动殒命——这份光景让这位善良市民内心沉痛不已。 【没想到,普通卫兵和艾尔莎的实力差距居然有这么大……】 这样的话就感觉就像是为了取悦艾尔莎而送上活祭品一样了。 昴期待的是守护王都的士兵能够有什么魔法般的力量强化肉体,然后和艾尔莎战个天昏地暗,可是看起来还是期望过高了。 果然,艾尔莎的实力在这个世界也是独树一帜。 昴对艾尔莎的愤怒越加难以抑制。但是,不管再怎么愤怒,仅凭昴的力量是无法阻止这位凶狠的女人的。 仅凭卫兵们拼运气的攻击,怎么都不觉得能够打到艾尔莎。 【再看下去也是白费功夫吗】 虽然有点对不起卫兵们的牺牲,但这次尝试 就让它在这里结束吧。 并不是打算提醒他们逃路,只是他们在这里死了的话,昴最后也会失败死去,他们在重来的世界还会活过来的。 既然是为此而做出的牺牲,现在就先忍痛让他们去送死吧。如果有下次机会,一定不会对他们抱有任何期待的,就安安心心让他们守护王都和平去吧。 昴得出这个结论后,抽身离开了现场。 【——阿拉】 艾莎尔举着刀,停下了脚步,舌头抿过染血的红唇。 四溢的狂喜和杀意,是已经厌倦了虐杀卫兵的艾尔莎找到了新猎物的最大证据。于是,被选为艾尔莎可怜活祭的是—— 【——到此为止了】 一瞬间,让昴产生了站在那里的是红色火焰的幻觉。 【————】 昴屏住呼吸,擦亮眼睛,再次望去,这才终于认识到站在那儿的并非火焰而是人。 那是一名青年,拥有赤炎般的红发,澄清蓝天般的碧瞳。 仔细看去,他那饱受锻炼的柔软身躯身着洁白服装,腰际挂着可怕的夸张大剑。 他的五官端正的犹如神迹,走在街上回头率百分之百。这是跨越了性别的美丽,这种富有包容性的美丽或许是出于青年沉着的站姿。 一眼,就让人从灵魂上感觉到了他是于世间万物不可一言而喻的存在——。 【骑士莱茵哈鲁特……!】 【你们退下。她……是【狩肠人】。已经牺牲太多人了。不想再让牺牲者出现了】 面对幸存卫兵们颤抖着的声音,青年——莱茵哈鲁特微微伏下目光说道。 这是他对如草芥般被屠戮的性命的怜悯,也是对造成这一切的艾尔莎这名杀戮者的义愤。 远远望着这一切的昴,对于莱茵哈鲁特这名青年的生性已经窥斑知豹。 这位男性正以何等正当的理由、正当的思考,以正当的精神,对此表现出着愤怒啊。 悲叹死亡,憎恶杀戮,后悔力所不及,然后以后悔孕育信念。 这就是,这位名为莱茵哈鲁特的青年——骑士的生存之道。 【莱茵哈鲁特·梵·阿斯特雷亚。是【剑圣】的家系呢。好棒,好棒啊!】 【这不过是我难以承受的过度评价呢。你,是【狩肠人】没错吧】 【是呢,正是。这可不好。怎么办呢。明明有着重要的工作,居然在这里和你见上面了】 艾尔莎神情恍惚着透露出炽热的呼吸,望着莱茵哈鲁特的湿润眼里充满热情。 另一方面,莱茵哈鲁特的表情则是十分严肃,碧蓝的双眸里充斥着使命感,玩心全无。 思想处在两个极端的两人面对面,得出的结论却是一样的。 相互厮杀,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本来说真的,我应该劝你投向的……】 【面如这个惨状,你还能对我说这种话?真温柔呢。不管是对我,还是对他们,这都温柔到让人觉得残酷呢】 【——不,我也和你是一样的想法。在这里予以你酌量,对他们的死而言必然算不上诚实。所以,我不会说希望你能投降】 对于愉悦地踢着倒在一旁的卫兵尸骸的艾尔莎说的话,莱茵哈鲁特缓缓地摇了摇头。 然后,他向一旁的卫兵伸出手,简短地说了【剑给我】字。 【务必,拜托了】 收到指示的卫兵递出剑,莱茵哈鲁特握着剑确认着手感。艾尔莎疑惑地皱起了眉头。 【不用腰上的剑吗?明明人家还听说传闻,想要体会一下龙剑的锋利的】 【不巧,这把剑有着能够看穿值得拔剑的对手的性质。虽然这个性质让人有点头疼,不过这把剑似乎并不中意你的样子。相对的,就用这边的剑来当你的对手吧】 【呼嗯】 看到莱茵哈鲁特没有使用腰间的剑,而是借了一把剑摆出了架势,艾尔莎叹了口气。 然而,这种让人认为她有所不满的态度也只在一瞬之间。这位女性当即切换了态度,与眼前这位青年的战斗及其血的预感让她一舔自己的红唇。 【【狩肠人】,艾尔莎·古兰希尔特】 【【剑圣】家系,莱茵哈鲁特·梵·阿斯特雷亚】 相互报上家名的两人化作疾风在广场中央碰撞。 胜负,只在这一击下就决出来了。 没有任何花哨的斩击产生光的螺旋,冲击波将贫民街的一角完全击垮。 被称为【剑圣】的男人的剑击,正是【力量】其本身。 昴瞪大着双眼,望着这道光景。 泪水滑落脸颊,膝盖颤抖着,却至始至终不知道原因何在——。 ※ ※ ※ ※ ※ ※ ※ ※ ※ ※ ※ ※ ※ 昴的计划,以不同于预料的发展方式,达成了打到艾尔莎这一最大的目的。 莱茵哈鲁特的参战出乎意料,不过自己的愿望达成就是万岁了。 多亏这个,莎黛菈被抢走徽章的事情也平安解决了。菲露特和罗姆爷没能和交易对象艾尔莎见上面的话,自己也就没必要非要自己从他们那里拿回莎黛菈的徽章了吧。而且,莎黛菈应该也不会一怒之下杀掉那两个人。 以盗品仓库为中心的故事,就这样在最少人物登场的情况下结束了。 这就是昴所希望的结果。 所以—— 【——你,为什么要帮我?】 【你不相信我也没关系。不过如果说你愿意就这么在卫兵的重重包围下,甚至没法复仇的话,就这么砍了我逃走随你逃吧】 【————】 昴厌恶般地对背后靠着墙壁蹲坐在地上的艾尔莎说道。 她全身是血,黑色的服装也破烂不堪,白色的肌肤裸露在外。不过,由于肌肤上那些触目惊心的伤痕,就连让人感觉到羞耻的余地都没有。 而且,昴本来对艾尔莎就不抱有身体上的兴趣。 只是,想着能够利用一下她,就趁这个机会来了。 【卫兵正满眼充血地在找你。不过我给他们指了反方向的路,所以要注意到这边估计还要好久吧。伤势怎样?】 【好痛哇。好痛好痛,感觉要死了。呼呼,真棒】 【我是没法理解你的感性啊。不过你死了就麻烦了,我倒是想为你做点什么呢】 好不容易冒着危险让艾尔莎活下去了。 如果在这里被打倒,甚至说昴自己也成为了卫兵的搜索目标了的话,这次偶然进入的莎黛菈存活路线就泡汤了。 不过那个时候就那个时候再说吧,现在自己只是在结果出来之前不停投色子而已。 【能够,找到向贫民街东南边去的路吗?这么一来,我就能和妹妹汇合了。伤势也能让她处理,逃脱路线她也应该能够准备】 【妹妹!哈,居然说是姐妹,还真是精明啊,真无可救药】 自己又没有被信任,就算被信任了也只会觉得恶心,不过艾尔莎的话还是让昴找到了摆脱眼前难关的一线生机。 在逃走的时候他们早已来到了相当南边的地方。从这里要去艾尔莎说的地方并不需要多久。 昴用艾尔莎拿的圣金币之类的东西收买了贫民街的人,让他们妨碍卫兵的搜索,引导他们去不同的方向了。没有、问题。 【我想不通呢,你的目的】 【只是想让你欠个人情而已。总有一天,说不定就有用了】 【人情,么。这可真不可思议。——你,不是那么想要杀死我的吗】 艾尔莎搭在昴的肩膀上,对正在提供帮助的昴 如是说道。艾尔莎仰着头望着昴,黑色的眼瞳近在眼前,仿佛在窥探昴内心深处的感情。 不过,根本不需要她这么刺探。昴眼中的回答正如她说的那样。 如果可以,昴真想立马就把艾尔莎杀死在这里。不过,如果就这么不考虑先后直接上,哪怕是濒死的艾尔莎昴都打不过,而且这种想法也太鼠目寸光了。 昴现在认为自己正处在一个十分偏激的游戏环境里。 考虑各种各样的方式,尝试各种各样的错误,以最佳选择为前提进行战斗。 想象成是将棋,这可不是容易到只要把棋盘上的所有旗子吃掉就能赢的游戏。 如果可以,化敌为友。如果有机会,甚至不惜改变自己的立场。 为此,哪怕对方是自己打从心底想要杀死的憎恶对象,也要利用。 【我啊,很想杀你。总有一天,要杀了你。但是,不是现在】 【这样】 昴对此根本不加隐瞒,就这么把自己的真是想法全盘托出了。 如果艾尔莎是慎重的那类人的话,必定会当场杀死昴以绝后患。但是,昴确信她不会这样。 这是至今为止的八十八次里——被艾尔莎杀死了八十次以上的昴才会有的,杀意的确信。 【真棒呢。你和我,因为憎恶聚在一起。总有一起,必定。一定,你会向我证明你说的话呢。这可真是真是,太棒了】 【————】 艾尔莎那染血的红唇露出微笑,就仿佛陷入爱恋的少女。 面对着这份笑容,昴打从心底,感觉这个女人是如此的恐怖。 ※ ※ ※ ※ ※ ※ ※ ※ ※ ※ ※ ※ ※ 【总有一天再会吧?】 【那再见了,哥哥。谢谢你帮助艾尔莎】 在把艾尔莎交给汇合的深蓝色头发少女之后,昴松了口气。 等在艾尔莎说的废墟屋子里的是一名十多岁的幼小少女。昴一开始因为她的年幼而吃了一惊,不过只见这位少女十分习惯地为艾尔莎治疗了伤势后迅速做好了逃脱王都的准备,立马就离开屋子了。 昴经历千辛万苦得到的报酬就是艾尔莎的联络方式。 这个报酬到底值不值得这次冒的险还不好说。 【这取决于我的行动了吗】 昴脱下沾染了血渍的运动衫绑在腰上走了起来。 去的地方是和贫民街相反的盗品仓库那边。艾尔莎没能去到那个地方,昴唯一关心的就是莎黛菈有没有顺利拿回徽章。 【————】 花了一点时间到达盗品仓库的昴对眼前的景象瞪大了双眼。 【这可真出乎意料】 让昴发出这声感叹的是已经化为冰晶的盗品仓库。 比起说是化为冰晶,更该说是仓库被封闭在了冰里。昴稍微向附近人打听了一下到底发生了什么。 【盗品仓库的看门大爷,和他的孙女被卫兵带走了。似乎是和可怕的魔法使为敌了的样子……真不想扯上关系】 【这个,孙女和大爷都没事吗?魔法使呢?】 【听说没有受伤,我对两边又都不熟。问够了吧】 或许是昴咄咄逼人的态度让男人感觉到了恶寒,他挥开了昴的手臂,快步消失在小路的黑暗里远去了。 昴望着他的背影反刍着他的话,安心了下来。 虽然不知道男人说的话有多少是真的,但就刚才的话听来至少没有死人就没错了。 菲露特和罗姆爷会被抓起来也是没办法,毕竟干的这个行当。也该暂时得吃几天牢饭反省一下自己的行为了。 而且,莎黛菈没事。昴知道自己遂愿帮助了她之后——。 【——那么。这之后,我该怎么办呢】 昴挠挠头,感觉自己失去了目标。 被召唤到异世界,拿到了【死亡回归】的能力,随后用它帮助了老好人的可爱银发半精灵。 为此,死了八十七次。 【糟了啊。还是再死一次,从艾尔莎那里问出为什么要偷莎黛菈的徽章比较好吗……?】 本来应该在背受伤的艾尔莎过去的时候问出来的,疏忽了。 不过,如果在那个时候问出来,让艾尔莎知道自己心情上是偏向莎黛菈的话,也不知道她会采取什么行动。 结果来说,现在昴和莎黛菈都还活着。如果,这个选择才是正确的话。 【如果可以,真想再多了解莎黛菈一点啊……】 莎黛菈是从哪里来的,是要去哪里,还能见到吗,都不知道。 为此不断重来倒也是一种方式。 不过要说除此以外的方法——, 【——你们,能够告诉我吗?】 在结冰的盗品仓库前,昴双手插在口袋里回头道。 明明,感觉不到人的气息。但是,却能看见昴的眼前站着无数的人影。 这是由一群面容平凡的男女老少构成的,毫无团体感的团队。 然而只有一点,能够说得上是统一的,那就是他们的双眸。 不管是谁,眼神都是死的。因为,都染上了疯狂,渴求着狂喜。 昴若是照镜子,倒映出的也一定是同样的眼神。 【————】 这份感伤让昴嘴角露笑,他抬起头。 月光皎洁得令人害怕,默默地俯视着冰冻的盗品仓库以及这群狂人。 在那之后过了近两个月,昴知道了莎黛菈的真实身份。 【王选!银发的半精灵!罗兹沃尔·l·梅瑟斯边境伯的推荐!不是莎黛菈,是艾米莉亚——!】 昴抓着在毫无进展,毫无报告的时候突如其来的详细情报,欣喜的拍着手。 这份意料之外的情报来源于在王都的告示下,张贴在全国上下的【王位选拔站】的公告。 一开始,昴对这张贴在看板上的公开情报嗤之以鼻,不过是一个国家的选举,然后他对这个告示目瞪口呆。 因为,在立候补的五名女性里——有一位,正是他苦苦追寻的少女。 【王选,王选吗……国王候补也就是说,身份高贵。难怪,举手投足之间都是高贵的气息。艾米莉亚,艾米莉亚吗】 知道了她的真名,让昴的内心像是生了翅膀一样轻松。 当初,昴立马就知道了她说得名字是假的。同时也知道了她——艾米莉亚,为什么要对昴报上莎黛菈这个假名。 因为,如果有银发的半精灵自称莎黛菈的话——, 【那当然,就会怀疑和这群人有关系然后原理她了。为了让我原理危险,特地用了苦肉计。一脸可爱的样貌,还真会做些可爱的思考啊】 一边寂寞地诉说着自己是半精灵,害怕自己会被疏远,又为他人考虑反而利用这一点,来让他人远离危险。 何等的惹人怜爱,惹人疼爱的孩子啊。感觉自己的胸口都绞痛了。 就在这时——, 【——菜月·昴!宠爱的信徒!你在这里吗!?】 【————】 尖锐得就仿佛是鸟儿被勒紧脖子发出的难听叫声想起,叫着昴的名字。 昴对这道声音皱起了脸,他把在王都撕下来的看板放在床上,不情不愿地打开门,走出个人房间。 房间外的空气很冷,是一片昏暗的空间。这片空间里回响的不仅仅是那难听的声音,还有慌张的靴子声。 然后,在昴靠在紧闭的房门上等了一会儿后,一位脸色苍白显得很不健康的男性摇摇晃晃地走过仅有微弱灯光的廊道出现在眼前。 这位 男性见到昴,双眼瞪得眼珠子都要跳出来了。 【我在找你!为何、为何、为何在这种地方贪图怠惰!?我等!明明!必须勤勉地,遵从魔女的引导,回应这份爱才啊啊啊啊!】 【找茬就算了吧,培提先生。我只是遵从【福音】的指示而已,【福音】命令我在这里度过】 【为何!【福音】竟要你做这种事!?在这段时期,这个机会,这种状况下,为何让虔诚如你的信徒放任游玩,魔女到底在考虑什么,卑贱如我甚至!甚至!无法揣度吗】 烦人的怒吼,而且身体动来动去的也很烦。 在这位真正的狂人——培提尔其乌斯·罗马提空提的面前,昴好不容易才忍住叹气的冲动。 虽然昴对这位狂人并无好感,但他毫无疑问很有利用价值。 毕竟,被昴吸引过来的这个集团不管哪个都是只顾自己的自私主义集合体,而一般的教徒甚至有没有自我意识都惹人怀疑。 一般教徒的感情色彩稀薄或许是为了不在日常生活中暴露自己所以用什么方式对意识加以干涉了吧,这是昴自己的推测。 总之,这种考察不考察都无所谓。重要的是,拥有远超一般教徒权限的培提尔其乌斯来这里的目的。 这两个月,昴在被包括培提尔其乌斯在内的某个集团接纳头,姑且自由地生活了过来。 不过,生活上是没不自由,但是行动和精神上全都是不自由。 特别是在这里到处都能碰上狂人、狂信者之类的人,这让至始至终都抱有常识人性的昴只感觉到痛苦。 他现在住的地方,是山中某处的隐藏洞窟。 住起来意外的舒适,自己甚至还被单独配了一间房,但是距离人烟很远,坚硬的床铺和冰冷的四壁也让习惯现代生活的昴很是难受。 不过,他也没有好到能够在外面不暴露和他们之间的关系的演技。妥协一下住在这里,倒是有利于积攒一下这个世界的知识。 【那么,你找我这个过隐居生活的人有什么事?】 【你不知道吗?这个国家,此刻正要开办的愚昧活动!】 【国,从这个词来看……是说王选?】 【正是!王选!但是,问题不在这里!重要的不是王选,而是参加王选的那个存在!即,银发的半魔!】 【————】 或许是为了教导不谙世事的昴,培提尔其乌斯把王选的公告——也就是和昴装饰在房间里的那个一模一样的东西拿了出来。 那上面的当然是让昴望眼欲穿的可爱少女的脸。培提尔其乌斯用他那皮包骨的指头指着那个少女的脸。 【看!穿着!出身!正可谓,对魔女的冒渎!这对我们来说是不可忽视的存在!此刻,正是试炼之时!】 【试炼】 【正是!!】 培提尔其乌斯高声叫道,把公告的那张纸拍到洞窟的石壁上。然后,一拳砸倒艾米莉亚的画像上,血沫四溅。 喜好自残的狂人沉醉于疼痛与鲜血,亵渎着画在纸上艾米莉亚。 【善则拥!愆则除!是否拥有与魔女相应的器量,若是有则收入我等挥麾下!必须要,进行这个试炼!】 【所以,要我来帮忙?】 【诶诶,正是如此!虽然也向其他人说过了,但是实在难以想象那群不虔诚的家伙会予以回应!唯一,有可能的【愤怒】,现在又离王国十分遥远……因此!仅凭我们也必须去!】 培提尔其乌斯泪水滂沱而下,心怀着使命感,把染血的拳头不断压进自己的口中,啜饮着伤口。嘴边开裂,门牙刺入手背,这幅伤筋动骨的自残光景凄然得令人难以直视。 但是,昴告诉自己要用铁的意志撑过去,他装作淡然地说道。 【那么,只要一起去就好了吗?我还什么都不懂啊,司教大人】 【能够屈尊同行吗!啊!呜呼!这是何等何等何等何等何等等等等等等等等等……令人欣慰啊!】 【只是说一起去而已太夸张了】 这次的苦笑是真心的。 不过,培提尔其乌斯听到昴积极的回答,一次又一次以不惜把头摇下来的气势点着头,然后猛然态度一边双脚并拢,转过身去, 【立马,出发!我指示的【指头】已经在路上了……各自汇合,前往梅瑟斯领。届时,遵从【福音】的引导!】 【了解。……说起来,试炼是要做什么?】 【会感到疑问也是当然。这是要测试是否有与魔女相应的器量……即,测试容器到底有没有收容魔女灵魂的强度、质量、以及最重要的资格!】 对着这个毫不具体的说明,昴装作理解地点了点头。 虽然不知道详情。但是,和当时还不知道莎黛菈=艾米莉亚的烦闷时候比起来,已经要好很多了。 而且这次的事情,似乎又能让自己和艾米莉亚挂上关系了。 只是,为此——, 【——那么,那么那么!那么那么那么!走吧!去测试!若是此次的器可用,则让魔女再度将于此世!这是,我等数百年来,终于等到的补全所有席位的机会!】 【如果魔女莎黛菈降世的话,身为容器的人会……】 【会高贵地牺牲!但是,这是光荣!如果可以我都想与之交换!如果付出这个身躯能够让莎黛菈的满意的话,不管来几次,不管多痛苦都能忍受,只希望能够迎来再会之时!】 【是吗,会消失啊】 在狂乱着踏出步子的培提尔其乌斯身后,昴低声说道。 这声私语是如此的轻微,根本没能传到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放声大笑的培提尔其乌斯耳中——。 【诶,是这样啊】 ——狂人没能注意到,菜月·昴那十分阴邪的笑。 ※ ※ ※ ※ ※ ※ ※ ※ ※ ※ ※ ※ ※ 剑身,插进瘦削的身体里,拧动。 剑尖上传来的手感,有种将宝贵的性命撕扯殆尽的感觉。 对于这份空虚,他略微颤抖着叹出口气——, 【就算我说这么说或许你也不会信吧】 【为、何……】 【培提先生,在我讨厌的人里还算是好的啊】 因为惊愕而怒睁的双眼,正绝望地俯视着近在眼前的黑瞳。 然后就这么怀着无法释然的震惊,缓缓向后倒下了。昴拔出剑,用踩风箱的感觉重重一脚踩下,深呼吸一口气。 他的脚下,是倒在血泊中的培提尔其乌斯·罗马尼空提。 是被昴直接用手破坏了心脏,如今正在苟延残喘的培提尔其乌斯。 【努力筹备这一切到今天,辛苦你了。你假装是脑子有问题,结果考虑方式也太面面俱到了。说实话,真的让我头疼了好多次】 【你在、说……什么,啊……?】 【是在说我为了走到今天这一步究竟试错了多少次。哎呀,作战本身虽然也很强但底牌也是真的太强了啊。真的,让人叹息啊】 培提尔其乌斯硬是驱使着自己无法动弹的手脚在地面爬行。然而,他已经没有站起来反击的余力了。充其量就只是在为了远离死亡,向后挣扎而已。 哪怕就是什么也不做,培提尔其乌斯也命不久矣。 【最开始连【不可视之手】都看不到,都要急死了。【指头】的处理也一度是个困扰……现在,总觉得充满了成就感】 【咕,呜呜,呜呜呜……】 流淌的鲜血,正表明着培提尔其乌斯剩余的生命。 然而昴别说为他止血,他望着出血势头不止的培提尔 其乌斯,以幕后黑手的感觉诉说着至今的计划。 操纵看不见的黑色手掌的【不可视之手】。 培提尔其乌斯的心腹,甚至是他备用肉体的【指头】。 然后,通过向备用肉体转移附身,从而续命的【凭依】。 他利用这些能力,将挂在嘴上的【勤勉】化作行动试图把艾米莉亚逼上绝路,昴为了阻止他真的是操碎了心。 为了做到这一点,实际上已经重试了超过400次了。 【所以,你毫无疑问是我在这个世界说过话最多的人啊。虽然只是我单方面的,但我甚至感觉到了友情一样的东西。一心向着目标,将自己拥有的手牌全部打出去战斗到最后,你这种努力的样子让我甚至都感动到了】 【你在,说……什么、什么、什么什么什么什么什么么么么么!!】 正在不断走上黄泉路的肉体,还有着能够最后类似愤怒的气力。培提尔其乌斯激将这份感情完全注入自身的存在,令濒死的身体坐了起来。 吐了口血——就如字面所说,吐出了满嘴的鲜血,他瞪大了赤红的双眼冲向昴。 【背信者!背叛了魔女宠爱的背叛者!不可饶恕,不可饶恕,不可饶恕啊啊!!】 培提尔其乌斯吼叫着,伸出满是鲜血的手臂。 这并不是为了发动【不可视之手】。能够被看得一清二楚的不可视的手臂没有任何意义。在这里,培提尔其乌斯能够赌的手段只有一个——。 邪精灵培提尔其乌斯·罗马尼空提,要夺取肉体需要满足一定条件。 对于拥有精灵术士资质的人类,要【凭依】上对方的肉体需要一定的步骤。 而,在场的人里满足要求的人只有一个——, 【你的、身体——!!】 昴面对意欲夺取他肉体的培提尔其乌斯,轻声叹了口气。 然后,慢慢地正面走上前去,一脚踹到了拼命的培提尔其乌斯身上。被昴全力一脚踹飞门牙的向后倒去的培提尔其乌斯惊愕不已。 他没能附身得到本应满足条件的肉体上去。 而给了他回答的不是昴的话语,而是其抬起的左手——昴指尖上那一点微弱的红色光辉正在说明着这一点。 那是被称为微精灵的存在。 它和拥有精灵术士素质的菜月·昴结订了契约,是个仅能照亮昏暗道路的可爱道具。 邪精灵培提尔其乌斯的【凭依】,只能够附身到尚未契约的精灵术士肉体上。 而不知昴为了看穿这一点,到底死了多少次。 【人生最长的三天啊。对你来说,或许其实只是短短的时间……】 【菜月·昴哦哦哦哦——!!】 【把艾米莉亚定为目标。——给我永远地后悔下去吧】 昴一脚踹到憎恨地吼叫着的培提尔其乌斯胸口,想着他仰面的脸部挥下了剑。剑击毫不留情地刺入培提尔其乌斯的头盖骨,把他的大脑连带着性命一起破坏了。 难听的临终惨叫安静了下来,昴靠在刺穿了培提尔其乌斯刺到地面的剑上,长长地叹了口气。 在实际经过很短,主观上却是如此漫长的时间之后,和培提尔其乌斯之间的战斗终于迎来了终结。 成就感和虚脱感一同袭来。 【啊啦?这边似乎也已经结束了呢】 就在昴沉湎在沉默中过了一会儿,一道声音传入他的耳中。 转过头去,只见一道巨大的黑影分开茂密的丛林——一头披有黑色体毛,拥有狮子的头部,长有凶恶四肢的凶兽迈着沉重的步子走了过来。 当然,这声显得有些慵懒的语调并非凶兽的声音。而是跨坐在它的背上,以不合年龄的娇媚眼神望着昴的少女。 【啊啊,解决了。多谢你的帮助,梅莉】 【道谢就算了哦。报酬都拿了,哥哥也关照过艾尔莎。但是这样好吗?这些人,不是哥哥的同伴吗?】 【哦是吗。如果最后他没打算杀我的话或许只是年龄差距有点大的朋友,但他还是打算杀我了啊。虽然很可惜但算不上是朋友了吧?】 昴用袖子擦擦沾到脸上的血,对少女——梅莉耸了耸肩。于是,听到昴的话,梅莉手指指着自己的下唇。 【嗯——。那么,因为我没打算杀哥哥,所以就是哥哥的朋友了?】 【从这个道理来看是的。我和你是朋友呢,梅莉】 【哇,太好了哇。这样,加上佩特拉她们就有很多朋友了呢】 梅莉握着自己的双手,在凶兽的悲伤欣喜地晃着身体。昴对她孩子气的态度一挑眉,听到她说有朋友而吃了一惊。 【欸,真意外。虽然这么说有点那个,但你是有朋友的啊】 【是的哦。不过,她们都已经被我杀掉了】 【————】 梅莉微微地笑着,毫无罪恶感地说道。 说是杀掉了,那也就是说是和工作有关系的人了吧。一时之间还以为梅莉也有孩子气的一面,结果还是伦理观扭曲的样子。 毕竟是那个艾尔莎的妹妹,这也不是什么怪事。 【不管怎么说,梅莉能够补上缺人手的地方真是帮大忙了。要不然,就我一个人要杀光到处潜伏的【指头】是不可能的啊】 【这倒是没什么。不过,不特地找我们也没关系的吧?拜托一下国家的骑士就好了吧】 【那样的话我的目的就有一部分没法实现了】 【目的?】 梅莉歪着头,尝试读出昴的想法。但是,昴也没有再多说的打算,随意地笑了笑。 【这里开始就是大人的事情了。像梅莉这样的小孩子不用知道】 【啊!就知道这样把人当小孩子!不管哥哥了,不管了不管了,不管了!】 梅莉生气地闹了起来,受到她愤怒的影响凶兽开始发出低沉的吼声。 一不小心在这里挑衅到凶兽了。好不容易经历千辛万苦杀死了培提尔其乌斯,可不想失败在这里。 必须要做点什么让梅莉心情好转才行,于是昴费尽心思,努力逗少女开心。 ※ ※ ※ ※ ※ ※ ※ ※ ※ ※ ※ ※ ※ 在王选开始之后过了好几天,鲁古尼卡王国的版块发生了巨大变化。 首先最大的变化,就是被视作王选最有力候补的克鲁修·卡鲁斯坦公爵的落败——不过,了解到这件事的只有昴而已。 要说为何,克鲁修这一人物已经不复存在于这个世界上了。【存在】过的事实被尽数泯灭,世界被改写成了她不存在的样子。 为此,王选变成打从一开始就只有四名候选人,支持卡鲁斯坦公爵的人们记忆也都遭到篡改,和其他不同的势力组到了一起。 【白鲸的雾还真可怕。居然能消除别人的记忆】 只是,为什么这只对昴无效还是个谜。但是,因为昴自己并不觉得有什么改变,所以在和别人说话的时候总会发生龃龉就很麻烦。 消失的克鲁修·卡鲁斯坦就别管了。 无谋地去挑战力所不能及的强敌导致身败名裂的人,是不会有东山再起的机会的。 在这个世界,能有这个机会的只有菜月·昴。 所以,自己注意别重蹈战败者的覆辙就好了。 除了这种对于昴以外的人毫无意义的变化外,还有别的变化。 那就是——, 【王选候补人,艾米莉亚。将常年让世界出于水深火热的邪恶之徒,魔女教大罪司教【怠惰】讨伐了……!】 这个通告让王国上下沸腾了,功绩甚至被传到了其他诸 国。 这种让昴都感到意外的宣传效果,都归功于菜月·昴将不惜死亡四百次拿到的胜利完全让给了艾米莉亚——让给了支援艾米莉亚的可疑男性小丑。 说实话,自己当时还不知道这位边境伯对这场转让功绩的交涉会采取什么态度,甚至做好了和讨伐培提尔其乌斯同等的打算——, 【话好说的都让人觉得恶心啊】 边境伯,罗兹沃尔·l·梅瑟斯接受了昴的请求,当即允诺,然后立马将讨伐培提尔其乌斯的功劳当做是艾米莉亚的功绩发表了出去。 他的态度让昴疑神疑鬼,但昴也不会过多追究他的行为。 本来,艾米莉亚就因为一些无聊的原因在这个世界为人所轻蔑。他就是以这样的艾米莉亚的支援者为名号,作为她的后盾推荐她参加了王选的。 这或许只是单纯的性格乖僻,或者只是想赌一赌万一艾米莉亚登上了王座自己能够尝到最大甜头这种下贱的心态吧。 对于培提尔其乌斯被讨伐的报告,饿虎扑食般地就过来了就是证据。 【算了。随你吧,边境伯大人。只要你还是艾米莉亚的同伴,我也会是你的同伴的。艾米莉亚会和你期待的一样,成为王的】 为此,菜月·昴会把颠覆【死亡】的这份力量发挥到极限。 但若是,罗兹沃尔对艾米莉亚抱有什么不纯的希望,怀有什么不该有的想法,到时候——, 【不过是为了艾米莉亚而设的墓碑,再多一个而已】 在那之前,为了自己能够在艾米莉亚不知情的地方暗中行动,只能把表面的工作交给罗兹沃尔。 相对的,底下的事情就由昴来出谋划策。 为此——, 【难得都捡回来了。要是一点忙都帮不上的话可就麻烦了。【青】】 【————】 洞窟的深处,有一个制作简陋的铁格子牢狱。 在这片冰冷的空间里锁拷着一位样貌有些脏的人物。这位少女——一样的男性头上长着亚麻色的猫耳,窈窕的身体上穿着的是近卫骑士的白色服饰。 这是昴在培提尔其乌斯死了,以及白鲸暴动了之后四处奔走的时候发现而带回来的战利品。 只是,至今为止都还没有那个机会能够一览被称为【青】的治愈术才华。别说机会,他甚至都不治疗自己的伤口,只是盯着牢狱的地板,不停地低声哭泣般的喃喃着。 【……有谁,能告诉我。告诉我啊。我,是为什么……殿下呢?我,是为什么。有人在的。应该是存在的。如果不是这样的话,好奇怪……】 【不过,这可头疼了。看来要花点时间了啊】 昴挠挠头,取出自己怀里的资料。那是王选开始时候的通告纸,昴一直贴身不离地带在身上。 那张纸和昴知道的有所不同。本应是五名候选者在上面的,但现在人物像变成了四个人,人物介绍也减了。 随着克鲁修·卡鲁斯坦的消失,这边也出现了变化。 但是,昴还记得。虽然没放在眼里,但毕竟是看到望眼欲穿的程度了。克鲁修·卡鲁斯坦的骑士的名字,是菲利克斯·阿盖尔。 本应是眼前这位【青】之治愈术师。 【在我看来,被白鲸的雾消去以后,本来应该会给记忆造成没有违和感程度的影响的,但看这个样子】 【有谁,有谁能告诉我啊……殿下,殿下呢?殿下,是和谁一起……?】 【当失去的记忆重要到没法修补的时候,就会变成这样吗】 如果是能够对当事人的人格造成了巨大影响的存在,一旦消失,那个人当然就会难以维持自我。 因此,【青】就变成了这幅样子,像个坏掉的人偶一样不断说着重复的话。 如何治愈坏掉的心,很遗憾昴并不清楚。 能够让他保持自我的唯一存在,和昴之间并没有任何交集。哪怕要重来,回溯的时间也不是昴定的。 所以,他和她之间到底发生过什么事情,昴无从得知。 【就算是这样,毕竟是好不容易才找到的棋子。没关系的。我一定会把你内心的裂痕填上的】 【有谁,求求你了……告诉我。我,我为什么……】 对于昴的话,【青】没有给出任何反应。 虽然感觉这样下去也不是事儿,但昴已经做好觉悟,不骄不躁花上充分的时间来面对他了。 能够治愈伤势,失去倚靠的骑士,没有比这还要好用的棋子了。 所以,昴满怀真挚地, 【这次,绝对会找到不让你自杀的方法的】 断言道,不管几次,都绝对会正面接受他寻死的意志。 ※ ※ ※ ※ ※ ※ ※ ※ ※ ※ ※ ※ ※ 房屋的出入口被完全封锁了。 被从内侧被钉死,窗户也全都用木板封死。因为窗帘紧闭而显得一片漆黑的宅内状况,只要有还能察觉到异样的注意力都会觉得奇怪。 不过,当然这次就是因为确信不会被察觉到所以才设计的。 【——!】 猛烈的火势毫不留情地吞没了整栋建筑,将其烧毁。 在房屋四处出现的火苗不知休止,建筑物上下都在无法阻止火势,一切都在疯狂地化作灰烬。 被火焰吞没的豪宅里有的并不仅仅是被烤焦发黑的家产家具和装饰品。 在这栋屋子里经受了长期苦痛的女性们,也被卷入火焰失去了性命,变成了看不出原来是否为人的灰碳。 这过于凄惨的景象,说是作孽都不为过。 但是,又有谁能相信,这正是这些被烧死的女性们自身的愿望。 【开、开、开什么玩笑!!】 火舌的势头在风中进一步剧增,男性的骂声传遍宅邸。 在几乎被烧毁的这栋建筑中,这个声音嘶哑地让人觉得可怜。 这道声音还无法相信眼前的一切,还因为眼前发生的一切陷于狂乱, 【九十二号!一百十四号!一百二十三号也行!在哪里!?你们在哪里!?你们当我是什么人!?居然留下我,在这种情况下自顾自死去,你们这些女人到底要不负责任到什么地步!?】 白发的青年就仿佛是发脾气的孩童一般,失声叫道。他穿着白色的衣服,平凡的面容怒若罗刹,肆意叫唤着。 这在如今被快被烧毁的豪宅火焰中也堪称异常。 若是正常的人类,应该会为了逃离火势而拼尽全力。 然而,这位男性却完全不见如此。反而完全没有考虑自己的死,以某种超越了生死的伦理观在行动。 男人的脑子出问题了,也不是。 ——不对,否定这一点也是不对的,男人只是有着某种确信。 自己,不会因为这场火灾而死去。 因此,男人怒吼的理由是出于于自己的死亡完全不同的原因。 非要说的话,是对引发这场意外火灾的自己妻子所抱有的无边怒火。 这份怒火,使他看不见眼前的局势,看不清自己的脚下——, 【不管是哪个,都在轻视我这宝贵的资产——】 【——希望,你能闭上那张听起来就让人难受的嘴啊】 【什】 愤怒男性的脸面,被一个穿破焰壁的靴底直接踹中。 这一脚来自于出乎意料的方向,着出乎意料的攻击让男性应接不暇,被轻松踹飞到走廊的另一侧。那边的墙壁因为炙烤变得过于脆弱,在男人的撞击下崩塌了。 男人摔了个大跟头仰躺在了地上,哑然地望着 燃烧的天花板。 【怎、么了……】 【这个火焰,就是你那众多老婆们给你的绝缘信签名。说的通俗一点,用恐惧束缚起来的爱情已经结束了】 回答了呆若木鸡的男性的问题的,是和刚才踹他时候相同的声音。 男人弹起身体,越过撞碎的墙壁,正好见一位身着漆黑衣装的女性走了进来。 嫣然的微笑与黑色的麻花长辫是她的特征。 但是,最能说明她身份的,还是她右手上的弯刀——。 【贼人!你以为我是谁!?快为你做出的蠢事后……】 【悔】字出口的同时,男性就举起双手向女性发动了攻击。 然而,这个打算因为一道轻巧的冲击,和视野角落看到的自己被切断了的双臂而受挫。视线向下移去,只见自己的双臂已不复存在。 无法、理解。到底,发生了什么。 【不死之身?无敌?虽然不知道你是哪边,不过这个只要知道内幕就根本不成问题。现在的你,只是会惹人不快的虫而已呢】 【——!像你这样的,娼妇——】 【————】 被刺伤了尊严的男人忘记了自己失去的双臂,用污言秽语詈骂女性。然而,女性却不会等他说完。 她抬起纤长的脚,一脚向上踹中一屁股坐在地上的男性两腿之间。男人的身体因为其威力而浮了起来,而女性手中的刀刃不知何时开始描绘起死亡的纹路。 自双臂之后,其上的肩部亦被切断,再从脚底开始一点点向腿上剥削。脚尖,脚踝,小腿,膝盖,大腿,男人的身体喷着血不一会儿便化作凄惨的肉块。 【——你以为】 【都这样了,还打算说什么可正了不起】 对于他那变得越来越小的躯干,女性一直踢踹了出去,被木板钉死的窗户被装个粉碎,男人的身体带着火焰飞向宅邸外。 失去了手脚的男性随着破碎的窗户玻璃碎片一起,甚至无法受身直接摔在了地面上。幸好他所在的房屋只是二层,摔下来并没有造成致命伤。 不过,在失去了手脚的现在,光是大量失血就已经是个足够致命的问题了。 【怎么,能忍受这种蠢事。……我,我是这个世界,最完美的存在。不求过多,知足常乐,无欲无求,生活清贫……这样的,我,居然被你们这样缺陷的人类,肆意妄为……】 【平时就被骂的这么狠的话,那肯定是会想要提出离婚申请的呀】 【什!?】 在连靠自己翻身都很困难的男人面前,又有别人进入了他的视野。 他是谁呢,正是黑发黑瞳,披着黑色披风的少年——菜月·昴。 昴对这位目中无人到令人觉得悲哀的男性叹了口气。 【没想到,周围的人居然会协助我到这个程度啊,雷古尔斯先生】 【你,为什么在这里……不对,是你,计划的吗……?】 【还能有谁?】 昴耸耸肩,这才终于理解了状况的男人——雷古尔斯面对昴扭曲了面容。被昴的笑容俯视,雷古尔斯的眼里出现了暴怒的火焰。 【你这个、杀千刀的混蛋!你知道,自己都干了些什么吗!?我爱的妻子,妻子们啊!在我的面前,和屋子一起被烧掉了!你知道这行为有多么非人道,多么恶魔吗!?你这个杀人妻子的混蛋!】 【这种说辞可真是出乎我的意料,让我都惊讶的合不拢嘴了啊。……先说好,帮我出谋划策处理你的心脏的不是别人,正是你的妻子哦?】 【——怎么、可能】 对于昴挖着而说一脸无奈说出的话雷古尔斯哑口无言。 他这种打从心底表示意外的态度反而让昴感到难以理解。 雷古尔斯将众多的女性以妻子的名义关在屋子里,用反抗即死的暴力威胁她们过着自我满足的婚姻生活。 只是这样的话,还只是狠毒的后宫主,但这位大罪司教的行径之可不止于此。他,把自己的【心脏】交给妻子们,以此来让让自己肉体的时间静止从来实现不老不死和【无敌】的凶恶之人。 要杀死大罪司教【强欲】,只能在他的心脏回来的时候。 为此,必须要把他交付心脏的妻子们全部杀光,让他的心脏失去藏身之所。 在得知这个事实的时候,就算是昴都苦恼了好一阵子。 不过,解决了昴这份迷惘的,不是其他人正是被雷古尔斯囚禁的妻子——不对,女性们。 【她们,都觉得只要能报一箭之仇死不足惜啊。像你这么过分的骂法,我都不太听过啊】 【谁、信你……。我,我爱着妻子们!所以,她们也应该爱我!是这样吧!?要不然,就不对了吧!但是!为什么我,要因为那群不配当妻子的人,落得这幅模样!】 【……你是真心这么说的吧。还真恐怖啊,你们】 昴一副想要抽身而退的模样低声道,从现在还在不断谩骂转嫁责任的雷古尔斯身上错开了视线。 他视线望向的是从燃烧的屋子里跳下来,在中庭着地的黑影——艾尔莎。她轻轻拍落沾到身上的灰,随后注意到了昴的视线, 【啊啦,是在担心我吗?安心吧,没有一处受伤】 【才没担心你。比起这个,这是什么。我可没让你搞成这幅恶趣味的模样】 对于态度悠闲的艾尔莎,昴别着嘴,指着没有手脚的雷古尔斯说道。 至少在昴见到雷古尔斯的时候他还是有手有脚的,那把他变成这样的肯定就是艾尔莎。对于昴的指责她耸耸肩, 【因为让他留下手脚感觉会很烦……而且,还是帮那些人传个话比较好吧?】 【……这、倒是】 艾尔莎似乎也意外地会为人着想。 那些因为雷古尔斯而牺牲的女性们,究竟是抱着怎样的觉悟向雷古尔斯设下这个陷阱的。可不能让他在对此一无所知的情况下死去。 然后,既然这件事已经传达到了——, 【嘎,啊啊啊啊!】 艾尔莎将军刀刺进雷古尔斯的胸口,举起他那已经变轻许多的躯干。在这就仿佛烧烤串的状态下,雷古尔斯流着血挣扎着,充满了对生的渴望。 【一口气?】 【不……】 对于艾尔莎的询问,昴手抵着额头思考了会儿。 虽然不是艾尔莎,但昴也有一般人该有的同情心和义愤。而此刻这份感情,正在向他诉说要回报那些流着泪奔赴死亡的女性们的觉悟。 所以,昴对艾尔莎命令道。 【把他放到那边小火的地方。直到确认他被烧死了为止】 【好的,知道了】 对于昴残酷的只是,艾尔莎毫不苛责地答应了。 然后,她将还在说着狠话的雷古尔斯的身体扔到了燃烧的屋子旁只有一点小火的废弃木材的小山上。 【————】 身体被灼烧直到死亡的男性惨叫在夜空回响。 昴和艾尔莎一同面不改色地望着这一切。 【虫子的叫声听起来很舒心,反而还更好听啊】 在漫长的惨叫声结束之后,艾尔莎轻声说道。 昴对此也是同感。 ※ ※ ※ ※ ※ ※ ※ ※ ※ ※ ※ ※ ※ ——碎裂的玻璃杯声音,在昴听来是信赖散落的声音。 【这、是……】 【对不起喵。真的对不起喵。我也不想这么做的。真的,真的哦】 男人的声线因为震惊而颤抖着,他的手肘重重地靠在柜台 上。然而,却仍无法支持住自己的身体,从椅子上滑了下去倒在了店的地板上。 在他倒下的时候,柜台上的玻璃杯和酒瓶子也一起被摔倒地面上,摔碎的酒水溅到了男性白色的制服上,让他身上染上了酒臭味。 他的手脚不听使唤,脸上渐渐失去血色。唇色发青,视野浑浊,男人不停地眨着眼,尝试远离近在眼前的死期。 昴坐在桌子旁俯视着这个男人拼命挣扎的模样。 这是一位面容优美的男性。纤细的高挑身材,在进入店里时候的举手投足,在和友人说话时候的遣词措句都充满了高贵的气息。正可谓骑士般的骑士。 【难怪被称作是【最优】啊,尤里乌斯·尤克里乌斯先生】 【你,这混蛋是……】 【但是,如果你知道自己现在的立场的话,还是再多关注一下周围比较好啊。你可是现在正处于风尖浪口的王选候补者的一位骑士呢。当然,要考虑会被盯上的不仅是主人,还有自己嘛。不过……】 昴对痛苦地喘着气的男人——尤里乌斯高声诉说着,随后站起来伸出了手。而伸向的是坐在倒下的尤里乌斯身旁的人。 昴轻轻搂过带有亚麻色猫耳,面容可爱身体骄奢的可人肩膀,抚摸着他的头。仅仅是如此,【青】就一脸陶然地喜上眉梢。 【菲、利斯……你……】 【要安慰伤心的人可是费了我好多工夫啊?没想到,居然要为别人的性命操心到这个地步。不过毕竟是值得的】 【你,到底,打算做什么……】 【这已经和你没关系了。安心吧。在我的计划里,只要你不在了,就不需要对你的主人加以危害了。不过如果要反抗的话就不好说了】 尤里乌斯的黄色双眸不断闪过疑惑与愤怒、悲伤与混乱、哀叹和疑念。 但是,这些高速转换的感情全都没有任何意义。 【被昔日的朋友叫出来,喝了一杯酒就变成这样。所谓信赖还真是一种甜蜜的毒药呢,【最优】先生。你沉溺其中,然后看错了局势】 【……啊,唔】 【做一些能够为之骄傲的事情还真轻松呢。活的那么轻松我好羡慕啊。虽然会死】 昴蹲下身子,王者意识朦胧的尤里乌斯的表情。尤里乌斯的眼里早已没有昴了。他并不会为了指示杀死自己的男人而拘泥。 他的双眸中唯一有的,只是对被利用的友人是否能够平安的担心,以及对不在场的主人的遗恨——, 【————】 【到死都是骑士啊。简直可恨得不行】 昴俯视这因为死亡而永远陷入沉默的这张脸,放言道。 唯一让他内心感到作呕的,就是完全没有必要在这里夺取【最优】骑士的性命这件事。 昴第一次做出了没有任何理由的杀人命令。 在让魔女教和大罪司教那群人死的时候,昴不会有任何心痛。但是,这次的杀人只是昴单纯出于难度选择了更加容易解决的那一边。 比起时时刻刻都有护卫包围的候补者阿纳斯塔西娅·霍星,还是利用一下不太被警戒,而且被自己用话语笼络导致依存自己的【青】更方便。 【昴大人,我干得不错吧?】 【做的好。抱歉让你做这么难受的事情】 在看到尤里乌斯死透之后,【青】在站起身的昴身旁细声问道。对于他的态度昴耸耸肩,再次抚摸了表情不安的他的头。 仅仅如此,就能让他情绪不安定的内心冷静下来的话,摸多久都可以。 【没关系的,只要能够帮上昴大人的忙就可以了。因为,这是为了造就殿下和昴大人所期望的未来不得不做的事情对吧?】 【啊啊,是啊。为了这个目的,不能让你的朋友活下去】 【是……】 【青】的脸上表情色彩变得稀薄,即便如此还是对朋友的死亡感到心如刀绞,他就仿佛要填补内心的空白一般,轻轻揪着昴的袖子。 就这样,店内漂了好一会浓厚的死亡气息后, 【——哦呀,看来还忙着吗?】 本应谁都进不来的入口被打开,一名美少年进入店内。 正想着被撞见了现场如果是无关人员就需要封口了,幸好,这名美少年并没有封口的必要。因为是有关系的人。 【和说好的时间一样啊】 【是啊。时间有限,商人的思考方式就是【时间就是金钱】】 【还敢自称商人,脸皮还真是厚啊。是【死之商人】吧】 【你这么说我也无话可说】 听到昴的话,身材瘦弱的男性挠了挠灰色的头发。 纤瘦的身体上穿着黑色的西装,还带着黑色的领带,一眼看去感觉就像是葬礼归来,但细细一看反倒是他的身上不断传来无法蒙混过去的死臭。 面部表情很是温柔眼神也很祥和,但视线的移动方式很明显正在警惕着昴他们,可以看出是经历过修罗场的人。 最关键的是,昴对他那浑浊的眼神很中意。那是没有任何生存价值,失去了生存意义,即便如此还是选择了活下去的行尸走肉的眼神。这个眼神,和自己身边的【青】性质相似。 【说起来……还没问过你名字吗】 【我没自报过名字,也没打算报上自己的名字。当然,这边也没打算问客人们的名字。这样才能让双方都安心】 【嘛,你说的倒是没错。又不是说能成为朋友】 【是啊。一旦发生什么立马就会变成敌人。和这种人称朋道友的结果就是这个下场吧?】 男性望着趴在地面的尤里乌斯的尸体和靠在昴身上的【青】揶揄道。对于他的讽刺昴无言以对,随后向店门口走去。 毒药和善后都已经和这个男人在私下商量好了。如果动用魔女教事情会变得很麻烦。昴现在,正一次又一次地走在危险的钢丝上。 【代我向拉塞尔问个好。有事再来找他。是右手吧?】 【那个人右手还在拉。我,只是个奴隶】 这种思考方式倒是干脆,对于男人这种现实的回答不管是在好的意义还是坏的意义上昴都很喜欢。同时也感觉很遗憾。 如果能够成为朋友,一定会很谈得来吧。 ※ ※ ※ ※ ※ ※ ※ ※ ※ ※ ※ ※ ※ 除去候补者,除去挡在面前的大罪司教,为此不停在幕后进行各种活动。 谜之集团,危险人物的巢窟,不仅如此还对内部的事情不会有过多干涉。 这个名为魔女教的集团,对昴来说实在太适合藏身了。 总有一天要根绝的藏身之处,因为是以此为前提对其进行利用,用完就丢也完全不会感觉到罪恶感。 大罪司教之间,也完全没有同伴意识。 昴一直虎视眈眈,思考着杀死他们的方法,然后尝试,如果有机会就着手准备。而若是失败,反正昴有能够让世界重来的力量。 而这种状况下,昴也不知不觉间,有了能够称得上是伙伴的人。 这不是魔女教中的任何一个人,昴也知道不该牵扯更多人进来。 【我和哥哥,不是早在一开始就在一起做事了吗?就这样继续,再多找点有趣的工作让我帮忙吧】 【我也没打算站在你这边,你现在也是想着一有机会就杀我。但就是这个,莫名让我觉得很舒服啊】 【只要有昴大人在,殿下的梦想一定会实现的。所以,我会一直跟随昴大人的。……但是,诶?殿下和昴大人,是什么时候在哪里认识的呢……】 【不过是肮脏工作的同事吧 剑鬼恋歌 那之后的两人 前篇 网译版 转自 百度贴吧 译者:qa君 ——那是个沈浸于昏暗、干燥的空气中的地方。寂静又寒冷的空间。有的仅仅是拼命绞出最后一丝白光的结晶灯和用又冷又硬的石头打造的墙壁和床。四下流溢的寒风恰好是身体能够忍受的程度,让人不禁想到外面应该已经是冬季了。 [————] 已经过去了很久了吧、一直持续著与季节和时间无缘的生活。 仅仅把一切都消耗在一件事情上,那之外睡眠也好,饮食也好,都只是必要的最低限度的生活,过著如同野兽一般的每一天。 这样的生活的终点,现在已经到来了。 把时间全部花在这之上是有价值的。心里完全没有这样说的自信。 [……喂,你。那边的那个人。你有在听吗?] [————] [新人,你在听吗?还是说已经死了呢?喂!] 背靠著墙壁坐下来,突然耳边传来了这样的声音。 抬起头,看向声音传来的方位,黑暗中有一道铁栅栏,在道路另一侧的另一道铁栅栏深处,声音的主人正愉快地看著这里。 越过两道栅栏互相观察者的两人,也就是说两名监狱中的囚徒。 [终于看向这边了啊,明明是新人架子却不小嘛。……不对,应该说,正因为是新人,所以对世间还保有不切实际的幻想吗?嘛,怎样都好。常有的事。嗯?等一下,你,刚刚因为又脏又暗所以没有察觉到,莫非你其实很年轻?] [……大概吧] [怎么搞的?] [之前就想说你还真是很能说了,你是一个人也能开心地说个不停的性格吗?] 对喋喋不休的声音,反射性地吐出讥讽的话语。这样糟糕的态度已经是自己长久以来的恶癖了吗。久违了的自觉和自省,混合在叹息中,吹动著自己的前发。 但是,面对著态度如此糟糕的自己,对面的人却自顾自地渐渐笑了起来。 [你真是我的知己啊,能说会笑,人称『六舌』的奥路菲,说的就是我哦?你也会进我所在的牢房,说明你也是气数已尽。释放也好,处刑也好…总之,待在这里直到了却尘缘之前无趣的时间,和我一起打发可好?] [『六舌』?] [世间送我的外号罢了。前不久的内战中,同时给予贵族街上六名又寂寞又纤弱的小姐心灵和肉体上的慰藉最后被抓了。之后,因为六个人描述的人都完全不一样,和不同的人交谈时视对象会有完全不同的谈吐和印象,所以被称为『六舌』。] [原来是诈骗犯和流氓吗。和这样的人在王都的监狱里产生联系还真是令人笑不出来啊。] 对坦然,轻佻地笑著的男子的态度有些惊讶这样想著,不禁凝神看向铁栅栏另一侧的长发的美男子。皮肤白暂,手足纤细,看上去就和握剑的生活无缘,但是却有著一副可以在社交界大放光彩的容貌。 [仅仅是被联系在一起就笑不出来的话,你那边又如何呢?毕竟无论怎么说,会在地牢里产生关联的人都是彼此彼此,你又做了什么呢?嗯?] [说的是啊,我做的是…] 戛然而止,我暂时对奥路菲的问题沈默了。 但是,回答很快就浮现出来。 [从自己不中意的混 蛋那里,夺回自己中意的女性罢了。] [————] [原来就这点事吗?还以为是做了什么了不起的事呢,这副口气。] 不以为然地摇著头,一直沈默著听著我把进入牢房的错综复杂的缘由吐露的奥路菲用手捂著嘴,很快忍耐不住大声笑了起来。 [哈哈,哇哈哈哈,什么嘛!喂,原来和我是同道中人啊!] [混 蛋!你这个家伙,怎么能把欺骗了六名女性的你和我相提并论呢!我只中意一人。] [我才没有说错呢!会被关到监狱塔来,那个不被你中意的混 蛋多半不是骑士就是贵族吧?……也有那个女性的地位特殊的可能。怎么样,我没说错吧?] [……任你想象。] 我愤怒地对沈浸在想象中的奥路菲回答道,这家伙还在伏地大笑。 没有打算告知他实情。但是,客观地来看自己和奥路菲之间确实没有什么本质的差别。排除掉对女性的心意方面的区别的话,确实是一样的。 [不要这样嘛,我很感兴趣啊,小哥哥,狱中生活好像也暂时变得愉快起来了。] [想要笑的话就随你喜欢地笑吧,但是你的期待似乎没什么机会得到响应了。] [啊?] 对我的回复,奥路菲惊讶道。 但是,他的疑问的回答,早就从另一个方向——地牢的出入口,和地上世界联通的台阶方向传来了。 坚硬的靴子落在地面上的声音响起,走进地牢的是披甲的王城卫兵。 卫兵向坐在地牢中的我这边看来,眯起了头盔中的眼睛。 [出来!来接你了。] 用傲慢的口气说著,卫兵打开了地牢的栅栏。仿佛那句话重逾千金般地抬起了腰,在催促的视线下向外面走去。 [喂喂,还真是突然的分别啊。释放吗?有温柔的老相好在还真是让人羡慕啊!] [谁知道呢。] 那是,至今为人传颂的,剑鬼和剑圣的,男孩和女孩的,相逢和离别的,恋爱故事。 动摇亲龙王国露格尼卡的,王国内战[亚人战争]。 在王国军和亚人联合的激战中 国土荒芜,百姓疲敝 人心渴望著和平到来的时代 如果说英雄是在战火中诞生的话 [剑鬼]威尔海姆·特利亚斯正是这样的人物 单人独剑,像野兽一样驰聘在战场的少年剑士 追求著自己的剑的极致的他的生活方式最终将战友和王国 以及一个少女,特蕾西亚卷入 铸就了留存在王国史上的伟业 这就是穿越四十年的时空,至今为人称颂的剑鬼的战斗。 对被卫兵带著走出牢房的我,奥路菲嫉妒似地撅起了嘴说。对那美男子的话苦笑以对,脑海中浮现起了前方的阶梯上等著我的温柔的老相好的样子。 而后青年——威尔海姆·特利阿斯闭上了一只眼睛 [如果等著的是生气的她的情况的话,说不定就不是释放而是处刑了呢] 这样说著走出了地牢。 2 [比起释放还是处刑更合你的心意吗?就算现在改变也还来得及哦?] 从地下走上地面,和凉风和阳光一起迎接威尔海姆的,是对方冷静中掺杂著怒气的发言。 片刻前还在其中的这片地牢,是邻接王都的被称为[监狱塔]的监狱的一部分。即便是在国内的罪犯之间,也以专门收容引起了重大事件的犯罪者而出名。相关人员无论是其中的囚犯也好,还是被委托管理这座塔的狱卒也好,都是令人畏惧的人物。 此刻在这样的一个地方,一位拥有不宜场合美貌的少女的存在正绽放出异彩,即便是混杂著异议和不满的表情,也拥有著使人倾倒的魅力。 垂至腰间如同火焰般的红发,仿佛容纳了整片澄清天空的碧蓝双眼,洁白的四肢纤长有力,均衡的身材是恰好位于健康美的极点。面容更是超出端正的评价之上,有著仿佛太阳一样明亮地绽放著的花容月貌。 特蕾西亚·范·阿斯特雷亚——这就是正怒上心头的秀丽少女的名字。 [威尔海姆?] 对严肃地看著自己的特蕾 西亚,稍稍有一瞬间仿佛世间的声音被夺去的恍惚。察觉到自己的失神,威尔海姆很快举起手腕说。 [是我的错,不好意思。能先把这副手枷去掉吗?] [……真是的,其实我是明白的但是,] 对敷衍了事的回答叹息一声,特蕾西亚对威尔海姆的手腕间的木枷挥起了手刀,随著她的指尖所至,拘束著威尔海姆的木枷被漂亮地一分为二。 随著木枷落在地上的声音,威尔海姆回转著两手确认著手指的灵活性,完成了之后。却注意到特蕾西亚正呆呆地注视著自己。 [怎么了吗?我身上有什么不对的吗?] [什么也没有。不过……被不由分说地关进监狱塔,你才是怎么一副毫不惊讶的样子?] [毕竟是破坏了国王主持的终战典礼,仅仅是留有一条性命就已经是意外的好了。] [原来你还是有犯下了大错的自觉的啊……我还真是有点吃惊。] 对稍微苦笑著的特蕾西亚[差不多是这样吧],威尔海姆肯定道。 无论怎么说,威尔海姆所引起的一系列事件,对露格尼卡王国来说是大事中的大事的大事件。就事情来说,引起国王震怒,甚至被称为国贼也是不奇怪的事。认识到这之中的温厚,没有吉奥斯·露格尼卡国王的宽大处理的话是不可能的。 威尔海姆的大图介绍:惰怠发作,略去50字。 [如果不是陛下亲自下令阻止的话,在那种场合被以无礼罪当场格杀也不奇怪哦?这件事,有在好好反省吗?] [要用武力来讨伐能战胜[剑圣]的对手吗?明明好不容易结束了内战,让士兵白白送死的做法,即便是以不擅谋略闻名的王族也不会干的吧。] [自信过剩!而且又是不敬罪的发言!你这个人完全得意忘形了!] [而且,要以你我二人为对手的话,那个会场的兵力连战力不足都说不上呢!] [居然还一副理所应当的样子认为我会站在威尔海姆你这边……] 在紧邻著王城的设施,再加上不远处就有卫兵的地方胆大妄为地说著。实际上,看著两人走远的卫兵听清了两人的对话后做出了目瞪口呆的表情,很快就装作什么都没听见的样子低下了头。真是明智的选择。 「什么事?现在我的脑袋里正十分混乱呢!而且也不知道是谁害的!」 「过来。」 「————」 对声音和表情都很慌乱的特蕾西亚,威尔海姆张开了双手这样说。虽然仅仅是这样简单粗暴的情感表达方式,却让特蕾西亚瞪大了眼睛说不出话来。 一度,也有过沈默和犹豫。但是,这期间威尔海姆依然张开著双手,对特蕾西亚的反应毫无犹疑地等待著。 很快的,对身边那个做出邀请的姿势的家伙,特蕾西亚无力地微笑说。 「……哈。原来是这样吗,果然我是败给你了呢。」 「那场决斗的胜负应该早就分出了。」 「不—是—啦!我说的完全不是这么回事。真是的……」 对于做出惊讶状的威尔海姆,特蕾西亚打从心底觉得“这个人没药救了”地叹了口气,然后向前走过去。跃入那个男性张开的双臂中,用额头摩蹭著他的头。 拥抱得到回应,威尔海姆拥抱著特蕾西亚如同火烧般的体温。纤细的身体仿佛用力地拥抱的话就会折断一样,明明如此,不用力地回应却不行,因为躯体的主人正用同样的力度紧抱著自己。 两人互相竭尽全力拥抱时,从男人的胸前抬起头的女性说 「欢迎回来,威尔海姆——让我等太久了啦。」 对这句话,拥抱著女性的男人低下头回答说。 「啊啊,特蕾西亚——让你久等真是抱歉了。」 肌肤相亲,从最近的地方看著注视著自己的特蕾西亚的笑容,威尔海姆脸上也不自觉地浮现了微笑。在最近的距离体会著对方的呼吸,体温和脉动。 只身一人的话无法达成的夙愿终于达成了,眼前这心爱的少女终于落入手中。用因为练剑而变得满是老茧的粗糙的手,威尔海姆温柔地抚摸著特蕾西亚的红发。 享受著毫无顾忌的幽会和肌肤相亲的拥抱的特蕾西亚眯起了眼睛,然后押向威尔海姆的胸膛,深吸了一口男子的气味。 「威尔海姆。」 「怎么了?」 「……好臭」 就久违了的重逢而言,用稍微有些不相称的声音和眼神说道。 3 亲龙王国露格尼卡长期以来持续的内战「亚人战争」终于结束了。 为持续八年的战乱拉下帷幕的仅仅是一名少女——「剑圣」特蕾西亚·范·阿斯特雷亚的功劳。以和传说中的「剑圣」称号相称的剑力,引导著王国军获得了胜利的她,理所当然地成为了王国中的知名人物,获得了与之相称的荣誉。 强大而美丽的当代「剑圣」仿佛是人们心中希望和理想的体现,在庆祝内战结束的王都典礼上,随著她的身影出现,国内的人们便汹涌而至。 page 574 事实上,典礼会场上特蕾西亚现身的一瞬间,全场观众就都被她的身影所吸引了。假设就这样典礼平安落幕的话,她也一定会毫不动摇地获得「剑圣」的评价,在未来永远被露格尼卡的人民以这个名号所称颂。 ——但是,这说到底,不过是以什么事都没发生为前提假想的未来罢了。 「*****真的是什么都没考虑啊!有点羞耻吧!羞耻!」 开口第一句话就是唐突的怒吼,回声仿佛突破了屋顶后在晴朗的天空中回响不散。 真是尖锐,仿佛掺杂了锋利剑气的怒吼。并且是以大到吓人的音量说出的,实际上,即便是已经听习惯了的人在听到时身体也不自觉地僵住了。 但是在场同席的人中,却没有一个是那么好对付的人物。 「……不要突然吵吵闹闹的,烦死人了,究竟是什么意思啊?」 声音的余韵消散后,第一个发声的人正是这种棘手的人物的典型代表,那怒吼的直接对象,威尔海姆本人。但是他无动于衷的冷淡回答,只是加剧了对方的怒火,这次也是一样。 「『什么意思啊』是什么意思?混球,你应该还有别的话要说吧!」 桌子的一头,说出这话的人正身著长裙,面红耳赤地喘息著。那是个金发披肩,给人以强势的印象和傲慢的眼神为特征的女性。其楚楚可怜的外表即便说是贵族千金也会令人信服,看上去并不像是会这样情绪激动的人。 「卡罗尔,算啦,你的心意我很高兴不过,反正我也没有生气所以……」 「正是因为特蕾西亚小姐不会生气,所以作为代替,我才更加生气了!」 「嗯……」 试图劝说卡罗尔宽恕威尔海姆的特蕾西亚,对于自己的话起了反效果只能苦笑不止。虽然做出“你死心吧”的表情对威尔海姆吐了吐舌头,但是就这样放弃劝说也很困扰。因为很不巧的是,威尔海姆自身毫无让她——卡罗尔的怒火止息的方法。 因此,只能早早地让最终手段上场,让卡罗尔身边站著的青年帮忙擦屁股了。 「格林,你的女人啰里啰嗦的吵死人了,连好好对话都做不到了,像往常一样让她安静一会儿」 「————」 「别一脸微笑地看著了,这一点也不有趣。」 稍微有些强势地被胁迫著,青年老好人的脸上露出了微微的苦笑,稍稍敲了敲卡罗尔的肩摇了摇头。仅仅如此,之前还如同烈火一样狂怒著的卡罗尔的势头就弱了下 来,脸色还很严厉的她喘息著说。 「……要记得感谢格林啊,威尔海姆。要是没有他和特蕾西亚小姐的话,我的说教可不会这点程度就算了。」 「嗯——。果然,难以习惯卡罗尔比起我先提起别的男人的名字什么的呢。不过,虽然寂寞但是也有点高兴呢。」 「特、特蕾西亚小姐又这样说!」 对这次并非是生气而是害羞得脸通红的卡罗尔,特蕾西亚恶作剧地笑了起来。两人宛如姐妹一样嬉闹著的热闹场景,令旁人也感到耳目一新。 「……干嘛」 『笑起来了呢。』 对察觉到侧脸的注视而随之到来的尖声询问,青年——格林·法恩赞将手中纸条上的字指给他看。因战伤而失去声音的格林,除了笔谈的方式无法向别人表达自己的想法。即便如此,如果仔细观察他的表情,大致也能理解他在想些什么。 比如他现在正调笑著威尔海姆。 「不过是笑笑而已,我也自然会啊,真是的,把别人当成什么人啊。」 「————」 对格林沈默和微笑的态度,威尔海姆用生气的表情回应。 被嘲笑也好,被发火也好,无声微笑著的格林确实看上去很幸福。本来抱有的反感都被这笑容击碎,吵架的力气也迅速萎靡了下去。 因为即便是威尔海姆,或多或少也还是有这样被人深深担忧著的自觉。 现在,四人所处的位置是王都露格尼卡贵族街的街道一角,特地为了「剑圣」而建造的房屋——也就是说,类似特蕾西亚在王都的私人别墅一样的建筑的大厅。 从监狱塔被放出来的威尔海姆,先被特蕾西亚带到房间里。然后,又被她强塞进浴室,按照她的指令,拧著鼻子把身上的恶臭彻底洗除干凈。洗完热水澡刚回到大厅——就迎来了一阵大声怒吼。 「——说到底,你们两个究竟为什么会在这里啊」 以激烈的责骂作为开头问候的严苛再会也告一段落了,威尔海姆在沙发前坐下,提出了一直以来的疑惑。 「这里是特蕾西亚的家吧?和你这家伙有什么关系啊」 对于正在绑起还没干透的头发的威尔海姆的疑问,格林和卡罗尔互相看了看,很快在威尔海姆的对面坐了下来,卡罗尔低声说 「……什么啊你这家伙,显然是来看望你出狱的吧。而且作为侍女,我到特蕾西亚小姐的住所来有什么奇怪的吗?」 「穿著礼服长裙来吗?我可没听说今晚要在这里开舞会啊」 「还不是因为你这家伙干了那样的蠢事,我们连换衣服的时间都来不及吗」 卷起蓝色洋裙的下摆,卡罗尔的怒火又爆发起来,看她旁边坐著的格林的服侍,也是王国军的正式礼装。也就是说,是从某个典礼的会场上没换衣服直接赶回来的吧。 明白了原因的威尔海姆这才明白为何先前他挖苦卡罗尔的时候,特蕾西亚做出「快停下」的口型。 「卡罗尔也好,格林也好,大家都是担心你所以才来看望你的哟。所以别再说这种满是厌烦口气的话了,不好好露出高兴的表情解除误会可不行。」 「说起来,你也是穿著洋裙呢,为什么换掉了之前的衣服呢?」 「诶?这是因为之前那件和你舞(yong)剑(bao)的时候弄脏了,走起来黏糊糊的很碍事,所以……不换的话更好吗?」 「仅仅是先前没见过你穿这件感到有些新奇罢了,说不上更喜欢哪一件。」 「这样啊……那,要是还有机会的话想不想看呢?」 「——?」 「为什么在这种对话上你的理解力就这么低下啊!?把人家的勇气还回来!」 对著一脸痴呆的威尔海姆,特蕾西亚含著泪说。不过,她很快就想起了身边还有旁人在的事情,「啊……」 「————」(气氛一度非常僵) 看著脸色通红的特蕾西亚和歪著头疑惑的威尔海姆,格林和卡罗尔一脸震惊的表情。现在的剑鬼和剑圣彼此亲密无间的样子,即使是与他们关系亲近的两人也是第一次见到,意外极了。 ——如同正常人类的剑鬼和一脸少女表情的剑圣。 无论哪个,都和两人特立独行的名声不符,但却又是两人真实的姿态。 「————」 看到两人亲密的样子,最先超出极限的是卡罗尔。 她一副说不出话的样子,突然转身倚靠在格林的肩膀上。格林接受了情绪崩溃的恋人,温柔地抚摸著恋人的后背,渐渐微笑了起来。 「……卡罗尔好多年前就是和我关系最好的侍从了,在那个花园接我的和照顾著我的也一直是她。」 代替说不了话的卡罗尔,特蕾西亚向威尔海姆说明了自己和她之间的关系。了解了这点,威尔海姆露出一脸原来如此的表情,点了点头。 卡罗尔出现在这里的理由,还有她陪伴著作为「剑圣」第一次走上战场的特蕾西亚的理由,这下就全部说得通了。 ——也包括卡罗尔多么地为特蕾西亚费心费力。 「还真是爱操心的人啊。」 「……那个,你是记得自己回来的路上又蹦又跳的样子还作出这样的发言的吗?」 「你在说什么呢,我不是很明白。」 把腰深深地沈入沙发,中断对话的威尔海姆对特蕾西亚耸了耸肩。对此,特蕾西亚「啊哼」地清了清嗓子,小声地对格林解释道。 「不好意思啊,这个人很害羞,所以不能好好地表达自己的感情……也有本来就笨嘴拙舌的缘故,不过并不是坏人。」 『没事,我明白的。』 「你这样说真的是帮大忙了。」 『我们都是好多年的朋友了,我可是亲眼看著他从野兽变成人类的嘛』 「你们在聊的是谁的事啊?不会是在说我吧?」 又是害羞又是野兽的,真是让人听到就会感到恶意的对话内容啊。当然,对这个追问,特蕾西亚和格林摆著一副一无所知的表情摇了摇头。看著两人一致的动作,威尔海姆不由得烦躁地咂了咂嘴。 看著态度恶劣,在沙发上盘腿坐著的威尔海姆,两人笑了起来。但是—— 「——吶,威尔海姆。」 收起笑容,特蕾西亚突然端正了姿势正坐了起来。回头看向旁边坐著的威尔海姆,湛蓝色的眼睛里流露出认真的意味。从她的眼神中察觉到难以忽视的重压,威尔海姆也直起腰来。 面对坐了起来的威尔海姆,特蕾西亚稍微踌躇了一下,开口道 「虽然你可能不喜欢听……但是你今后究竟打算怎么办呢?」 「真是模糊的问题呢,所谓的打算是指?」 「大概是指所有事情的打算吧?你今后打算住在哪里,从事什么职业等等。这许许多多的事情不说清楚可不行。一起生活的话,就住在这栋房子里也不错。我的话,有国王的赏赐,所以生活也不会困苦……」 「——等一下」 对不断碎碎念的特蕾西亚竖起手掌,威尔海姆打断了她的话。急于得到结论的特蕾西亚的发言内容中引人注意的地方太多了。抱著数个疑问,威尔海姆深深皱起了眉头。 「啊,威尔海姆,你又皱眉了……明明都和你说过不要再这样了。」 「这个先稍后再说,还要更重要的话要谈。……刚刚的话,是什么意思?」 「刚刚的……?」 「就是一起生活的住所和工作什么的。我……」 说到一半,威尔海姆不祥的预感和眉头的皱纹越发加深。特蕾西亚看著他的表 情,慎重地回复说。 「我?」 这是个非常笼统,缺乏指向性的提问。说著,特蕾西亚露出困惑的表情。 「————」 「直白的说的话就是……那个,失业……?」 「——失业」 对此无话可说,威尔海姆睁大眼睛看向特蕾西亚,而她则看向一旁。然后转头看向格林,他露出苦笑。最后,看向卡罗尔,被狠狠地瞪了一眼。 「当然是被开除了啊,你这个大**。」 她红著眼睛,泪水中混著怨气说了出来。 4 ——自己因为任性的理由而脱离军队,就那样行踪不明成了逃兵。 理所当然的,这就是现在的王国军中威尔海姆·特雷亚斯档案上的记录,也是客观来看他履历的全部。 回想起来的话,自己刚刚受封为骑士就直接逃离军队,骑士身份应该是连同数枚勋章一起被剥夺了。 「也就是说,在仪式典礼的记录上,你完全就是个被收监的盗贼吗。更史无前例的是这个盗贼偷走的是「剑圣」的心……哇哈哈哈,还真是干得漂亮呢,大盗!」 「哇哈哈你个头……」 被这样傻笑著的巨汉欢迎之后,威尔海姆抱著头深深地叹了口气。 在王国军治所一间指挥官专用的办公室中。在只有用来接待来访者的椅子的朴素石屋内,得知威尔海姆的来访后,石屋的主人停下了手头的工作对他表示了欢迎。 但是,除了最初迎接时被嘲笑了,接待的过程完全谈不上有趣。即便如此,对于如今自己的身份和立场,确确实实有了详细的了解,这也算是一种收获吧。 「逃兵吗?难怪当初被关进监狱塔了。如果士兵的身份还在的话,我想应该是被带到惩戒所去吧。难怪被当作罪犯处置了。」 「话先说好,在典礼上干了这样的事就算没被当成逃兵,你还是会被关进监狱塔。而且我还听监狱塔的卫兵诉苦说,释放后你在别人眼前打情骂俏释放闪光弹」 「要以这个为理由再把我关到地牢里去吗?」 「虽然是不会这样,但是还是要懂得适可而止啊。总之,你要是再在人群眼前盛大地搞一次,现在也会再让你进去也说不定哦。是不是?特蕾西亚大小姐」 「诶??是」 突然被问到,惊愕中有些害羞地,特蕾西亚微妙地回复道。对特蕾西亚回以充满野性的笑容,筋骨粗壮的巨汉——博尔多·谢鲁盖夫,既是这间石屋的主人,也是两年前时任威尔海姆所属的谢鲁盖夫队的指挥官的男人。也就是说,是当时威尔海姆的直属上司。当然,现在早已不是那种关系了。 「喂,别这么僵硬嘛,你也稍微放松点」 从博尔多的视线中把特蕾西亚挡在身后,威尔海姆这样对身后的她说。 「真是见到罕见的景象了。特蕾西亚小姐……「剑圣」会露出这样的表情还是第一次见到呢。」 「这么说你之前还见过她?」 「就算是你不在的两年间,谢鲁盖夫队也都是奋战在最前线的男儿啊,自然时常有和特蕾西亚一起并肩作战的机会,所以就会时常见到她。」 不在的两年。每次说到这个话题,威尔海姆除了沈默以对便别无他法。听了博尔多的话,只能以担忧的眼神看著她。 「本来是打算等到以后有机会时再和你提起的」 「那个……就是,之前对你的态度很恶劣,不好意思了……」 「关于这一点的话彼此彼此。现在想起来的话,当初说著什么要记得我的爱,真是无理取闹的话啊。不如说,你能有不一剑砍过来的自制力我就十分感谢了。」 「你们这两个家伙究竟是怎么凑到一块的呀…」 真是超出想象的不安定关系呢、不过博尔多也没有要订正特蕾西亚的话的意思。就这样,至少表面上两人能够欢笑著在一起,是如同奇迹一样的事情。 「格林和卡罗尔呢?」 「在特蕾西亚的宅邸里遇到过了。还是老样子,啰里啰嗦的女人和笑容也很烦人的男人」 「与其说是那两个人还和过去一样,不如说是你应该感谢两人周到的考虑吧 「啊?」 对预料外的发言,威尔海姆感到有些惊讶,但是博尔多没有回答。他挠著自己的短发,用一句「那么、」改变了话题。 「为什么特意要到治安所来看我呢?我可不会指望你仅仅是来见见旧相识,一起叙叙旧而已。老样子,直话直说吧。」 「那我说了——不,不好意思,现在还是让我以牙还牙吧。」 说到一半即止,同时习惯地咂了咂嘴。威尔海姆站直重新看向博尔多,然后稍稍向他低下了头 「博尔多,我有事想拜托你。之前是我得意忘形了,但是…」 「是想重新参军,对吧?」 「知道的话就早点说啊,我还…」 「丑话说在前头,重新参军可不会这么容易。」 「——」 对露出了决断的神情的威尔海姆,博尔多低沈地说。以「猛犬」的绰号知名的男人叉起了双臂,严肃地注视著威尔海姆。 「好好想想自己两年前,从军中辞行的做法吧。仅留下一封书信,就在内战最激烈的时刻逃亡了。…不管你有什么苦衷,客观来看就是这么回事。那副样子,谁又能简单地接受你的回归呢?」 「这个么…」 「不好意思,但是我也很生气,虽然很高兴你能平安无事地回来。也祝福你和特蕾西亚小姐未来能够幸福,但是现在的这个问题是不容私情的。一切如常。明白了吗?」 对于收敛笑容的博尔多义正言辞的话,威尔海姆无言以对。 两年前,就在威尔海姆行踪不明前后,王国军下达的开拔命令送抵兵营,关于这一点的记忆是难以忘怀的。虽说做出决定时已有了觉悟,但是一个人先行一步只能说是自私的觉悟。 出生的故乡受到战火的威胁,得知了这一点的威尔海姆拋下刚授勋的骑士身份,拋下军队离去了。但是,结果还是没能赶上,不仅故乡被付之一炬,连对前来救援的同伴一句感谢也没有,就这样消失了。 真是无情无义至极啊。还能像现在这样见到博尔多就已经是奇迹了。 「扰乱典礼的事也是。当然,吉奥斯陛下宽大处理的御旨比什么都大,但是你能够被放出来也是特蕾西亚哀求的缘故」 「特蕾西亚哀求?」 正为自己的鲁莽受到责骂的,低著头的威尔海姆突然听到博尔多提到特蕾西亚讶异道。与此同时,特蕾西亚露出了困扰的表情,用手指绕起了自己的红发。 「真的吗?」 「要说是真是假的话当然是真的但是…也不是那么值得在意的事情吧?」 「真是的,爱情可真伟大啊。听说是以吉奥斯陛下赐下的功勋作为代价,索取了你这家伙的特赦。你是不是应该说些什么啊?…」 「我只是做了我最想做的事情而已」 「这样啊。你这个幸运的家伙。」 对斜著眼的博尔多揶揄的说话方式,威尔海姆叹了口气。即便是威尔海姆,对于现在的谈话内容也没法感到平静。也就是说特蕾西亚是以终结「亚人战争」的功绩来换取威尔海姆从监狱塔中的释放的。 这也就意味著她在这两年间不得不天天参与她所不期望的战争。 「——漫长的内战也结束了,军队再编的方向性确定下来以后,招兵的频率也会重新回到正常的水平。你也借这个机会不要执著于军队,试试看生活在和平的年代如何?」 对沈默的威尔海姆,博尔多用沈稳的声音说道。对这意想不到的话语抬起头,威尔海姆慢慢摇了摇头。 「一直战斗的日子说不上是生活。身边又添了这样一位女性,过著平缓的一生也是不坏的选择吧。你不这样想吗?」 话说著,他转头看向自己桌上的一角。自然地跟随著那视线,威尔海姆才注意到在办公桌的角落放著一副碎掉的单片眼镜,这是博尔多以前的助手的遗物。 看著眼镜,也渐渐明白了说著去过平稳的生活的博尔多的真意。 「如果还活著的话,如果还能再相见的愿望能够满足的话,这样还不够满足吗?」 「——今天的事情就到此为止。打扰了呢,博尔多。」 听著尽量压抑得毫无感情,却反而让人察觉到内心的情绪的博尔多的声音,威尔海姆感觉无法忍耐地转过身去。 「啊、威尔海姆!真是的!博尔多阁下,抱歉。我也先告辞了。」 「我才是,没能好好招待非常抱歉。——威尔海姆」 露出慌乱的表情,低头道歉的特蕾西亚的声音和博尔多的声音交织著。在最后,对握著门把手的威尔海姆博尔多喊道。对听见了声音停下了脚步却没有转身的威尔海姆,博尔多说著「那个啊」继续道 「不管怎么说,欢迎回来。只有这一点是毫无虚假,真心实意的。*****家伙啊」 「好好学著忍耐吧。你所不足的东西就是自省和对周围人的关心。」 「知道了,博尔多队长殿下」 仅仅是一瞬间,两人仿佛回到了原来的关系一样互相挖苦著。下一刻,威尔海姆就离开了博尔多的办公室。硬石路上的脚步声渐渐远离,回想著今天的对话,威尔海姆不由地叹著气,这时,偷偷在旁边窥视著他的侧脸的特蕾西亚说 「那么,威尔海姆你现在打算怎么办呢?即便受到冷遇也还是要回军队吗?」 「正如你所说的,现在就先撤退吧。用正攻法的话,看来是没办法取回自己被剥夺的身份了。就算只是明白了这一点,也算是有所收获了吧。」 那个……要我这边联系下认识的人想想办法吗?」 「今后我都不会再让你为了我受罪了」 停下了脚步,威尔海姆用手指著特蕾西亚说。看著手指,特蕾西亚窘迫地「嗯」了一声。 「抱歉,仔细想想你这边才是多的是对我发火的理由」 「是、是这样吗?但是现在的话,我觉得是幸福的理由要比生气的理由更多更大……」 摆出思考的动作,特蕾西亚用放松的表情微笑道。看著双手举在胸前,仿佛抱持著某种珍贵的事物的她的样子,威尔海姆惊艳地喘了口气。 从她身上移开视线,眺望著窗外说 「……关于释放的事,不好意思啊。比我想象的更给你添麻烦呢。」 「行了啦,已经说过了不是吗?我只是为了做了我最想做的事情,按照国王陛下的话行事了而已。而且本来也没有其他的办法,实际上我也没有拒绝的权力。」 「但是,就算这样让你受累了,我却只是个无业人员」 「别这样失落了啦……好啦,我会好好照顾好你的生活的」 张开抱著丰满的胸部的手,特蕾西亚用更明亮的笑容激励著威尔海姆。但是,感受到她的温柔也多少更加伤害了他作为男性的矜持。尤其是现在在自己不走运的基础上,还要加上对过去的反省。 「别再宠著我了,老是这样说」 「啊,刚刚的那个可不是宠话哦,不论什么时候你身后都会有坚强的后盾……在呢」 对一下子就忘记前一句话的她弹了下额头,让她眼睛里充满了泪水,威尔海姆指了指窗外的景色,那是市区的街道中,她的宅邸所在的方向。 「只要有你在身边,就会占据我脑子里大半的空间做不好事了,请离我远点」 「真过分!这可是非常残酷的话哟!」 「你啰里啰嗦的样子有些烦人啊,晚上我就会回来了,你先回家吧——」 挥挥手,正想大步走开的威尔海姆,突然感到袖子被拉著而停下了脚步。回头一看,拉著衣袖的是特蕾西亚洁白的手指。她看见了回头的威尔海姆,「咦?」地对自己下意识的举动感到惊讶。 「这个是……那个……你要去做什么?」 「什么也不做哟——会好好回来的。约定好了。所以安心吧。」 「……真的会好好回来吧?不会像两年前那样一下子不在了?」 「你这个喜欢担心的性格真是……明白了,是我的错,抱歉」 握住抓著衣袖的手,威尔海姆拉著特蕾西亚入怀。一瞬间变得身体僵硬的特蕾西亚,很快就仿佛身体失去了力气一样依靠在他身上。过了一会儿,仿佛在安慰一样地温柔地拍著她的背,两人分开了。特蕾西亚脸上也不再有不安的表情。 「你先回去吧。很快就会像往常一样回来了。」 「嗯,会做了晚餐等你的。做些冷了也很好吃的好了。」 缺乏信任也是当然的事,威尔海姆用手指按了按特蕾西亚的额头,然后对用手遮住额头的她点了点头算是告别。一直到街道的拐角处为止,特蕾西亚的视线一直看著他的背影,为了彼此考虑,就没有挥手告别。 「即便是这样……还真是无情的家伙呢」 宅邸内卡罗尔对先前博尔多的正论毫不留情地批判道。 两年前,威尔海姆以自己的意志无视掉的数个人际关系,对如今回来的威尔海姆露出了獠牙。正可谓是所谓的因果业报吧。 然而不凑巧的是威尔海姆不是一个脆弱的人,不会因为这样就动摇自我。不如说在这世上的芸芸众生之中,各种各样的冥顽不灵集合而成了他。 无论是开始的两年前,还是作为结果的现在,无论谁都不能否定,也不会让任何人否定,自己这么做的意义。 「————」 重温自己的决意,威尔海姆思索著露出释然的表情。寻找著前行的方向,威尔海姆突然留意到了周围的风景。稍微驻足了一会,脚步便不自觉地,向那个方向走去。 ——两年间,自己真正的意愿从未改变,现在也在那个地方。 5 走出城外,踏上卫兵们用石头铺出的道路。鞋底传来了熟悉的触感。虽然对于威尔海姆来说,也算不上走习惯了的道路。两年前,自己也曾经在这条路上进退两难而不喜欢这条路,而现在则是在另一种意义上果然还是不喜欢。 即便如此还是踏上这条路,是因为认为变得因为有这么做的意义和价值了的缘故。 「好久不见了呢——匹博特」 在正面刻著许多名字的石碑前驻足,威尔海姆念出了其中一个男人的名字。那既是谢鲁盖夫队的原副官,也是博尔多办公桌上那副破损的单片眼镜的原主,在内战最激烈的时刻殒命的战友的名字。 失去了直接和战友传达自己心情的机会,真的是一件令人从心底悔恨的事情。 石碑上也不仅刻著匹博特的名字,而是有著难以计数的数量。一两块石碑不足以刻满,因此才有了这一整片广阔的墓地——这里是保留战死者名字的军用公共墓地。 也是曾经不能体会死的意义的威尔海姆讨厌的地方。 「……不好意思啊,花也好,其他的也好,什么贡品都没带就来了。就大方地别计较了吧。」 也许是内战结束了的原因,墓地内有很多献上的花朵和贡品。在前往墓地的途中,也数次见到了面色沈痛的士兵。一个接著一个,仿佛所有人都来 参拜了。向战斗中死去的人献上悼念,向无法回答的他们倾注话语。 「————」 如果没有能向死者献上的饯别物,并不能说是正确的做法。因此威尔海姆在墓碑前起身,静静地做出了习惯了的敬礼。王国军的敬礼。服装虽然只是平民的服装,被取走上交了的剑也没有佩戴在身旁,是只有形似,不正规的敬礼。 但是对围观者来说,是可以察觉到这个敬礼的动作的严格和完美的。被条例三令五申,被那个温柔的男人训到耳酸的程度的敬礼,不禁让人回忆起他的事情。威尔海姆向他献上毫不可耻的敬礼,与死者确实地饯别。 「————」 没有什么可说的话。也不觉得有说的必要。最初就不是觉得可以得到或者给予什么而来的。仅仅只是想向曾经一起共事的人们再次相见,觉得与他们不打声招呼无论如何都是不行的罢了。 仅仅只是这样而已。虽然如此,此刻吹来的风又是谁的思绪招来的呢。是久违了的匹博特,在说著些什么爱操心的话吗。 「——啊啦。这是这是,在难得的地方遇到了难得的人呢」 「你是……」 从墓碑前转过身,向来时的路走去的威尔海姆停下了脚步,和站在共同墓地的入口正饶有兴致地看著他的人对上了眼。 说话的是一位三十岁左右身材苗条的男性。看上去像是文官的打扮的人。基本上一直和身材健硕的武官们混在一起的威尔海姆很快认出了他是谁。 是在内战最激烈时,召集他到大本营会议时发过言的人物—— 「名字确实是……麦库洛托夫」 「你还记得我真是比什么都好了,威尔海姆·特雷亚斯殿下。——你的事迹真是让人难以忘怀啊。」 这样说著的男性——王国宰相辅佐、麦库洛托夫·马库马洪正露出亲切的笑容,知性的眼眸中映照著威尔海姆的身影。 夕阳西下的时候,威尔海姆如约回到了家。也就是特蕾西亚的私邸。虽然这样说是回家多少有点语病不过—— 「很好很好,好好地回来了呢。遵守了诺言了不起了不起」 这样说著出来的特蕾西亚心情好极了的样子。因此威尔海姆也就觉得没有特别纠正她的说法的必要。 接受了这样的特蕾西亚的欢迎,走进了餐厅的威尔海姆大吃了一惊。不能说是小的桌子上挤满了各色料理。色彩丰富的料理们各具独特的色香味,空空的胃袋仿佛把眼睛吸引在了上面一样。姑且认同特蕾西亚所说的的擅长料理不是夸夸其谈,然而却存在著一个问题。 「做这么多……真的吃得完吗?怎么看都不像是两人份啊」 「没关系的。过会儿卡罗尔他们也要来的所以,四个人的话就没关系了不是吗?而且我……不知道威尔海姆喜欢吃什么,所以就按照手边有的材料尽可能做了试试看,如果有这么多菜的话,应该也会有威尔海姆喜欢吃的了不是吗?」 「对于食物我没什么喜恶」 「真是白做了!」 变得气冲冲的特蕾西亚,将最后一道大碗的派放上餐桌,终于摆放完成。 不管怎么想就算是四个人也还是做得太多了,说不定特蕾西亚或者卡罗尔是大胃王吧。顺带一提,威尔海姆自负有识人的才能,格林毫无疑问是个胃口很小的男人才对。 「对于你很擅长料理倒是意外……说起来,为什么不让用人做呢?」 「向用人请教的事情倒是有过。——但是自己的事情,不喜欢任别人摆布。自己能做的事情就想自己做,所以这间屋子的事情也是请了最低限度的人来照看。而且,也没有在这里住多久啦」 用手指挠了挠洁白的脸颊,特蕾西亚若无其事地说著。 这间房屋是作为王国对身为【剑圣】的特蕾西亚的褒奖而赐予的,并非是内战终结的奖励,而是第一次上战场时就直接赐给她了。 也就是说,两年前这里应该就是她的宅邸了,在这里没怎么住过也就是说,战争中的生活的残酷,让跟随著军队行动的她一直持续著战斗吧。 由此可以看出特蕾西亚作为剑圣时是如何生活的。注意到这一点时的威尔海姆想到,绝对不能拋下她一个人不管。 ——不应该让她第二次拿起剑了。 「……威尔海姆?」 「——」 睁大著眼睛的特蕾西亚,用脸摸了摸威尔海姆的手。指尖的肌肤十分柔滑。看向微微喘著气的她的嘴唇,桃红色的嘴唇带著高高的体温。就这样抱著她,涌上来的思绪都变得一片混乱,消散一空了。 「威、威尔海姆……不行。那个,你看,晚饭都要冷了……」 「你不是说做了冷了也很好吃的菜吗?」 「但,但是!果然趁热吃会更好吃,我想!」 被拉到怀里,变得手忙脚乱的特蕾西亚用奇妙的音调说著。用手摸著狼狈起来的她的红发,像是为了不弄坏那艳丽的长发一般温柔地抱著她。感受著深爱的男性的气味和心跳,特蕾西亚像是承受不了一样闭上了眼睛。 「——!果然不行!卡罗尔他们就快来了啦!」 这样说著,最终特蕾西亚的自制心击退了心烦意乱,从威尔海姆胸前挣脱出来,用和头发一样红的脸色喘息著说 「今天,不行。应该四个人一起愉快地进餐,交换两年间形形色色各种各样的有趣的话题才行,好吗?」 「即便是听了闲聊也不觉得有什么值得高兴的事啊」 被猎物逃掉,稍稍有点不高兴的威尔海姆对特蕾西亚摇了摇头。她则大声的说著「才没有这样的事呢」用红著的脸说。 「两年这样长的时间哟?发生了各种各样的事情,想法和情感有所改变也是当然的……」 「才没有这样」 「你这样说是很高兴,但是,但是你想,两年过去了……对了,刚好在典礼当天赶回王都什么的,还真是巧合呢」 「关于这个,当时你的事情整个国内都是你的传闻,怎么可能是偶然到的呢」 「这样啊!也是呢!」 糊弄的水平太差了,特蕾西亚的发言几乎可以说是支离破碎的级别了。对她的混乱苦笑以对,但是,威尔海姆在自己的心中转折道。 能在典礼当天回来赶上仪式并不是偶然。只是这之所以不是偶然另有他因。那就是—— 「那两年,经常从罗兹瓦尔那里听说你的事情呢」 「……经常?」 「嗯。那两年在国内的各个地方流浪著,不知道从哪里知道我来和我接触的女人。嘛,除了托那家伙的福赶上了仪式以外,什么令人在意的事都没发生就分别了,没有感谢她是不是不义理的举动呢」 说著,威尔海姆的脑海里回想起了那个蓝发的女人——罗兹瓦尔·j·梅萨思——的样子。这个左右瞳色不同的女人,是内战初期就结识的五年以上的老相识了。尤其是,和威尔海姆相遇时她还总是非常多嘴,威尔海姆从心底警戒著这个心思难辨的女人。 威尔海姆失踪的两年间,只有她好几次地来拜访过,告诉他王国军和特蕾西亚的近况。每次,即便是辛辣地挖苦她也无动于衷。 实际上,要是没有她的情报,在重要的典礼之前回到王都的可能性也不是没有,但是,坦率地讲,是欠了她很多人情没错。 「女人,两年,经常……」 「……特蕾西亚?」 「威尔海姆,稍微把手,伸给我一下?」 「——?」 小声嘀咕著什么,突然特蕾西亚的脸上浮现出了笑容。对这个奇怪的态度,威尔海姆 皱了皱眉,总之先如所说的那样伸出了手。特蕾西亚温柔地握住了手背——然后突然间,威尔海姆就感到天昏地转,重重地摔到了地板上。 「——唔、哇!」 「我心情稍微有点不好所以先回房间了,晚饭就你和卡罗尔他们三个人吃吧!」 「你这可不像是心情有点不好而已啊……」 「够了!」 连一点点订正的话也不允许,特蕾西亚留下尖锐的话语离开了餐厅。看著红发的身影逐渐走远,威尔海姆除了翻白眼别无他法。 「究竟怎么了……?」 「刚刚那是什么声音?……威尔海姆,你怎么坐在地上?」 不明白她突然发怒的原因,正发著呆的威尔海姆身后,听到了骚乱的卡罗尔赶来了。她身后格林也在。两人看著威尔海姆坐在地上的样子,露出了困惑的表情。 「特蕾西亚小姐怎么了?难道说,是亚人残党的复仇?……」 「等,等一下,不是这么夸张的事情。虽然不明白原因,那家伙突然发火给我来了个过肩摔……虽然被狠狠摔了一跤,但是我」 「现在是在意这些小事的场合吗?特蕾西亚小姐生气了可不是小事。做了什么,说了什么,怎么惹怒的!给我说!」 明白了是威尔海姆被摔出去,卡罗尔责骂著受了伤的威尔海姆。本来就急性子的卡罗尔,遇到和特蕾西亚有关的事情就越发如此了。连安慰著她的格林的手都甩开,用危险的眼神看著威尔海姆。 「把发生了什么详细地说出来!根据情况而定,最高可判处你死刑」 「冷静点。我只是,把自己先前两年的经历稍微聊了聊而已。在国内流浪的事情,和罗兹瓦尔几次碰面的事情,典礼当天……」 「和梅萨思大人?你、刚刚是提到了梅萨思大人的名讳吗?不对,说到底你们究竟是怎么取得联系的?」 「并不是我主动联系的。是对方来找我……」 「吵死人了,可恶的男人!稍微信任你一点,就把我当笨蛋欺骗啊!」 被毫无理由地中伤,威尔海姆闭口不言了。看到威尔海姆不配合的态度,卡罗尔飞退出餐厅,跑向特蕾西亚的寝室。 「特蕾西亚小姐!特蕾西亚小姐!您感觉还好吗?卡罗尔来陪你了!」 大声喊著跑过走廊,卡罗尔追上了特蕾西亚。看到了这一幕,威尔海姆只是继续坐在地上一言不发。 「——」 于是,对这样的威尔海姆,一样无言的格林伸出了手。握住他的手站了起来,轻轻拍了拍身上的灰尘,叹了口气。 「……什么嘛」 「——」 对无声地投来责备的眼光的格林,威尔海姆声音小了下去。但是这声音缺乏霸气的原因,也并不都是因为有谁在听。 「是我的错吗?」 『是你的错』 一开始就准备好的,递出的纸片上用大大的字写著。 「可恶」 夺过那张纸,生气地撕碎,手里拿著乱糟糟的纸团,威尔海姆回过头,看著餐桌叹了口气。 「桌上的就我们两个来吃了。……不许有异议啊」 「——」 回应威尔海姆的要求,格林敲了敲肩膀坐到了座位上。在他的对面,威尔海姆也坐了下来,开始挑拣自己的份。 还热著的菜每一个都很合威尔海姆的口味,让人欣喜,但是却感觉现在比起吃著冷掉的菜更让人感到寂寞。 剑鬼恋歌 那之后的两人 后篇 1 ——结果,被惹怒的特蕾西亚一晚上都没露过脸。连解开昨晚的误会的机会都没有。 「哼,一开始是不是误会还是两说呢」 这样满腔怒火地说著,是正一起用早餐的卡罗尔。追上不高兴地回屋的特蕾西亚,听了她一晚上诉说的她,即便是伶俐的美貌也无法掩盖地敌视著威尔海姆。 虽然已经习惯了被她针对,但是现在的视线比之前还更尖锐。 「——」 「啊啊,格林,抱歉。本来,一起吃早饭是我提出的……」 『请不要在意』 无声地在席间劝说,卡罗尔的凶狠表情稍微缓和了。苦笑著拿出笔谈的纸。就这样三人就座了。 只是,无论等多久都等不到特蕾西亚,威尔海姆又开始叹气了。 「所以呢?聊了一晚,连劝她出门一步都做不到吗?」 「明明是你伤特蕾西亚小姐的心如此之深才对!这也好,那也好,都是因为你这个家伙的不检点引起的!稍微有点羞耻心吧!」 「你这家伙,还要提起吗?你这尖锐的口气是很让人怀念没错,但是不要得意忘形了」 还没开始吃饭,卡罗尔和威尔海姆就开始越过餐桌互相敌视著。 以不在场的特蕾西亚为中心,两人的关系可谓是非常复杂了,只是,两人确实都很重视特蕾西亚的事情。然而这个共同点,现在却成了两人之间矛盾的致命的导火索。 一触即发的剑气仿佛喷洒著火花,随时要把餐桌变成战争——就是这样的场面。 『到此为止』 两人之间插入了一张纸,纸片的两面写著相同的话语,让两人停止了可怕的对峙。无声的战士向战友和恋人投以严肃的目光,指了指餐桌。 那里放著的早餐是格林亲手做的,冒著的热气已经渐渐消散了。 「抱歉格林、让饭菜变凉了,我们开动吧……」 「——」 对于难得变得强硬的格林的主张,卡罗尔立刻变得温和了起来主动道歉,看了恋人的表情,格林温和地笑了。接下来看向了威尔海姆。 那和看向卡罗尔时相似的微笑,带有绝对无法违抗的决心。当然,威尔海姆也被气势压倒,没有了一定要分出现状是谁的错的打算。 「……抱歉了吶」 移开视线,威尔海姆用小到听不清的声音道了歉,让格林听到了满足的话语。 格林做的早餐,比起特蕾西亚当然是差了点,但是也是令人满意的一餐。早在王国军共事时,威尔海姆就很清楚他做饭的特长了。 「真是令人怀念的味道」 喝著咸味的鲜汤,威尔海姆下意识地呻吟道。听到了这个的格林稍微露出了惊讶的表情,很快拿出了一张纸,迅速地写道 『昨晚听说的,你要回王国军了吗?』 突然给出的书面的质问,是关于威尔海姆未来去向的内容。 尖锐的笔锋留下的飘逸字体,仿佛传递著格林本人的质问的口气一样。昨晚惹怒特蕾西亚后两人为了吃完都拼了命,结果几乎没有闲暇好好交流。 对和文字一样聚精会神地看著的格林,威尔海姆喝完汤说 「这件事我和博尔多说过了,结果却好像行不通。那家伙,一直说著些听上去了不得的话把我劝退了」 「不是听上去了不起而是本来就很了不起。谢鲁盖夫阁下在内战时也为你活动过,还被招到王国军司令部做检查。他作为平民,爵位之高已经是一个异例了。而且,爵位的升格也已经内定……」 「你还真是知道得清楚啊,格林要嫉妒了哦」 在听到意料不到的博尔多的晋升话题时,威尔海姆揶揄说。但是威尔海姆的揶揄,很快就被之后卡罗尔的话给击碎了。 「因为家业的关系,才对王国的内幕如此了解的。毕竟要是特蕾西亚大人从『剑圣』的职位上引退的话,会变成什么样之类的,必须了解清楚」 这是对授予特蕾西亚的『剑圣』称号,卡罗尔的个人见解。 「威尔海姆。我希望特蕾西亚大人以后能过上安稳地笑著的生活」 「——」 「你这混球的死活,说实在的我没有兴趣。但是,如果这和特蕾西亚大人的幸福相关的话就不一样了。——所以我可不希望你只是看上去能给特蕾西亚小姐幸福」 抖动著纤长的睫毛,卡罗尔认真地看著威尔海姆。那眼神和声音中的气概,一定是她每一天对特蕾西亚的珍视的结晶。 虽然为「剑神」所爱,然而心地善良的她在人间也不止被威尔海姆一个人挂念著呢。 「——啊啊。我也是、只有这一点是我无论如何也想达成的」 点著头的威尔海姆,觉得卡罗尔此刻看上去也没那么不顺眼地回答道。 2 充满紧张气氛的早餐结束后,格林和卡罗尔两人告辞离开了宅邸。 卡罗尔直到最后都在无数次地向威尔海姆念叨著特蕾西亚的事,格林则安慰著那样的她,留下『在军队等著你哦』的激励就走了。 「这家伙也好,那家伙也好,就不能直白地和我说吗」 送别两人,回屋的威尔海姆感到一阵虚脱感喃喃道。 「那个,我现在要出门了。会好好在晚上回来的所以别担心。……今天一起吃晚饭吧」 「——」 一言不发就出门会让人不安,于是威尔海姆解释说。 这样告别后,房间内传来一阵衣服摩擦的声音。把这个反应作为收到的讯息,威尔海姆出门了。 结果,在还没能见到特蕾西亚的脸的情况下,威尔海姆一个人走向了清晨的王都。 这样走在王都的街头也是长久没有的事情了,威尔海姆对街头气氛的变化惊讶极了。 两年前,『亚人战争』最激烈时的王都与现在相比,气氛完全不同。 并不是可见的实物有什么大不了的变化。街道本身还是那个样子,只是走在路上的行人的表情和心情的变化就有这么大的差别。连日照都变得更让人感到明亮温暖了。威尔海姆不由得眯起了眼睛。 内战时,王国内时常蔓延有不安和惶恐,如今阴霾散去,人心也重新变得安慰悠闲。——这应该是不错的变化吧。 而后,也正是为这个变化,特蕾西亚挥剑奋斗了两年。 「——」 作为『剑圣』度过的两年对于特蕾西亚来说,应该是痛苦和混乱的时光吧。但是,也正是因为有了这样的日子,才有由此诞生出来的和平。 理应赞美如今的光景才对,威尔海姆却抱著复杂的心情。 「——和宰相辅佐说好的一样呢,我是威尔海姆·特雷亚斯」 「嗯。听说过你。请向这来」 心中的情感如同旋涡一般,威尔海姆走进了王都的顶峰——格林尼卡王城,并向城门卫兵传达了自己来此的理由。 身披利甲的魁梧卫兵的带领下,威尔海姆静静地在走廊前进著。 王国军时代,几度走进过王城不过,这样一个人走进王城还没有过。时远时近,王城留给他这样的印象。 「宰相辅佐在这里等你」 领头的卫兵打断了他的回想,威尔海姆在目的地前和卫兵分别。从外侧敲响木门,等候房间里传来「请进」之后,威尔海姆打开了门。 迎接的房间内部,是和王国宰相辅佐头衔不符的朴素内饰,除了办公桌和接待用的沙发外,剩余的家具就只有书架之类的。 专注于实务的内部风格,确实和主人的气质很相称。 「 欢迎光临,威尔海姆阁下,请过来吧」 「啊啊」 听了如太阳般温暖的知性声音,威尔海姆如言坐了下来。坐在对面的是身材细长的文官——麦库洛托夫·马库马洪,既是威尔海姆约定的对象,也是他回归王国军的关键。 「昨天没能好好详谈,特意让你来这里一趟不好意思了啊」 「……没事,昨天和今天都耽搁您的时间帮我,我这边才是,要感谢您」 「——嗯,原来如此。这还真是和从谢鲁盖夫卿那里听说的一样呢」 形式地交换社交辞令后,麦库洛托夫温和地笑著点了点头。对这个反应威尔海姆皱了皱眉,说著「哪里哪里」摇了摇头。 「我和你的见面,除去单向的,距今已经是4年以上事情了。回忆起那时的印象,对这变化还真是令人感慨」 「单向的见面……?」 「对此也没有必要感到惊讶吧。——内战终结的仪式上,这个国家四面八方的人都来了哦?自然所有人都认识你了。」 对正愉快地说著的马库洛托夫,威尔海姆感觉真是个糟糕的开头沈默著。 确实是让人无话可说的单向的见面,威尔海姆的名字和外貌,在当时的王都可是沸沸扬扬。 实际上即便是现在这个话题也还有相当的热度,虽然威尔海姆本人没有什么自觉,但是他和『剑圣』的关系可是非常令人瞩目,两人的故事甚至被编排为戏曲在各地传扬。 话说回来 「你拥有不下于『剑圣』的实力的事可是广为人知啊。也因此回归王国军的事,也能很简单达成。我向你保证」 「这、这样吗?但是,博尔多可不是这么说……」 「当然,谢鲁盖夫卿的考虑也是有道理的,事实上,你将被授予的骑士称号舍弃,出于私心逃离军队,对这些事情感到失望的人,现在也还反感著你」 「——」 「但是,这些问题都是时间可以解决的。重要的是你的实力对王国军很有帮助,而且你自己想回军队也是事实。」 摸著自己的下巴,麦库洛托夫思路清晰地讨论著威尔海姆的回归问题。对于王国宰相辅佐强而有力的肯定,威尔海姆也只能瞠目地听著。 文官和武官,即便两者之间的隔阂由来已久,想要无视宰相辅佐的意见也是做不到的。像一个士兵的回归这种小事,对他来说易如反掌。 「剑鬼」威尔海姆的军队复归,仿佛近在眼前了。只是——「——即便认可你回归王国军,但是要除名特蕾西亚阁下还是做不到的」 「——唔」 「对王国军来说,无论是『剑鬼』也好,『剑圣』也好,都是有用和重要的存在。没有放弃的理由。对于这一点,不容置疑。」 「那家伙……! 那家伙,不想再战斗了。」 「真心话可不是这么容易理解的哟」 到此,温和的气氛一扫而空,变得冷酷的麦库洛托夫一副吃定了威尔海姆的样子。宰相辅佐无情地眯起眼睛回复剑鬼说 「即便特蕾西亚殿下内心抗拒,她也不是个优柔寡断的人,况且她也做不到拒绝王国对她的邀请,恐怕,是这样。」 「——」 麦库洛托夫所推测的情形恐怕是事实,威尔海姆也只能闭口不谈。 如他所言,特蕾西亚是个心地善良的女人,即便内心不想再挥剑了,到了她不得不挥剑时,她也会咽下泪水握住剑柄。 威尔海姆很清楚这一点,但是即便如此,威尔海姆也不希望这样。 「要怎么做你们才能……」 「当然,说到底这只是我的一己之见,但是,王国军的领袖们也得出了一样的结论。这是无可动摇的。」 无情地,麦库洛托夫否定了威尔海姆的心愿。 威尔海姆回归军队的问题先不提,特蕾西亚想要隐退看来是怎样都不可能了。 「关于你回归军队的事我会好好操作的,无须担心。关于特蕾西亚殿下的事情么……嗯,应该好好聊聊」 「聊聊?」 「就算你一个人再怎么想,也无法简单地得到结论,容易误入歧途。这样的话就没人能阻止你了。因此心头有烦恼的时候就该和别人商谈」 这是劝解吗。对麦库洛托夫的话威尔海姆挑了挑眉毛。 看著年轻人的表情,麦库洛托夫闭上了眼睛,又像最初那样温和地笑了。 「也有除了你以外谁也做不到的事。——好好想想吧。」 3 和麦库洛托夫谈话结束,威尔海姆向王城外走去。 脑海中想著各种事的他,得出答案并不容易。本来就是不擅长思考,更喜欢用得意的剑术来解决问题的人。 托麦库洛托夫的福可以回军队——这算是好消息,但是随之而来的坏消息让人提不起劲。 「就算说让我好好聊聊……」 格林和卡罗尔,当然已经聊过了,博尔多和麦库洛托夫也。无声的匹博特也拜托过了。剩下的就只有特蕾西亚本人了。只是,如果和特蕾西亚商量的话,他很清楚她会怎么回答。 她一定会忍受著痛苦,脆弱地笑著点头答应王国的要求吧。 「那个**,要让别人明白自己的感受啊……」 在脑内责怪著自己想象出来的特蕾西亚,大概本人的反应也差不多吧。于是,威尔海姆怎么也不能和特蕾西亚聊起这件事。 一边感慨著自己人际关系狭窄的不便一边思索著探头看著天空 「只能拜托罗兹瓦尔了……也不知道她在哪里啊」 天空上浮现出的商谈候补一个个消失,威尔海姆露出了无可奈何的表情。 罗兹瓦尔·j·梅萨思要是在的话,应该能为现在的威尔海姆的烦恼给出有效的策略吧。只是,真心不想拜托她啊。 说到底,现在自己和特蕾西亚关系变得微妙的一个原因就是罗兹瓦尔。可不想和特蕾西亚把关系弄得更僵了。 只是,这样一来的话,真的是束手无策了。 「——等一下」 停下脚步,威尔海姆自言自语说。 极目远眺,威尔海姆看向视线边缘的一栋建筑物。一座位于王城旁,高高竖立的石塔、监狱塔。 昨天,威尔海姆才从中脱身的地方,确实有很会「侃侃而谈」的人在里面呢。 「那么,这就是你特意来见我的理由么?真是要让人哭出来了啊,小哥」 「别说废话了,时间可是很有限的啊」 踏入冰冷的地牢,看著铁栏杆里侧的男子,威尔海姆交叉起手臂说。愉快地呜咽著的,是长发的美男子。 同时玩弄著贵族小姐6人,以重恋罪(原文如此)被投入监狱的『六枚舌』奥路菲。 虽然只是短暂的狱友,威尔海姆还是来找他了。因为希望把这也好那也好各个视角可能收集到的解决方法都收集到。 「而且,你居然就是击败『剑圣』的『剑鬼』什么的,真是让人惊讶。难怪进了监狱塔还出的去呢。你好啊,偷心大盗!」 「小心我翻过铁栏杆把你砍了哦?想要早点被处刑吗?」 低下头,威尔海姆散发著些许剑气地威胁道。但是奥路菲耸了耸肩一副完全不怕的样子。看来至少关于他的传闻中胆大包天这一点是没错的。 毕竟是能同时说服六人的男人,要是这点自信都没有就麻烦了。 「话说回来,帮帮小哥的恋爱历程倒是轻而易举,不过这对我又有什么好处呢?我可不白干哦?」 「能回到军队的话,我也会重新成为骑士,这样的话就 可以帮你说点好话,也许就能早点从这里出去了。」 「好吧,答应了!我要是排上用场的话,老大,什么都要为我说哦?」 「得意忘形的家伙……」 对没有恶意的奥路菲,威尔海姆苦笑著把现状介绍了一下。当然,纤细的情感部分大多省略掉了。应该说不愧是擅长说话的「六枚舌」吗,一问一答间就把事情的大致掌握了。 「事情的大概我已经知道了。也包括小哥你比我想象的还傻得多这一点。」 「我要砍了喔?」 「你这个什么都用剑解决的态度,就是这个」 就在威胁的前一刻,牢中的奥路菲用手指著威尔海姆说。从他的这个发言来看,还真是对威尔海姆的习惯了解得很啊。 「你自己也说过了不是吗?小哥你擅长的是剑,不如说你除了挥剑就没什么别的才能了。真是除了剑能解决的问题以外什么都做不到的残疾人啊」 「所以才说了我现在很困扰啊。要不是剑不能解决的话……」 「不对哟,小哥。为了重要的事物,即便是自己不擅长的事情也要去做的态度虽然很男人很帅气,但是却不理智啊。好好用用头脑明智地解决问题才对。听好了」 态度错了。奥路菲这样断言道,对威尔海姆点了点头。 然后,『六枚舌』向『剑鬼』展示了完全不同的另一种答案,那是—— 「如果剑以外的手段解决不了的话,你就把它变成能用剑解决的问题好了。除此以外,还有什么别的胜算吗」 露出了不怀好意的笑容,奥路菲对威尔海姆眨了眨眼。 4 ——夕阳西下时分回屋时,从餐厅传来了一阵食物的香味。循著气味,威尔海姆走向了餐厅,走进食堂打开的门,正在摆盘的红发身影映入了眼帘。 纤弱的肩膀,苗条的曲线,和左右摇摆的臀部,看著就很让人满足。 「——回来的话就好好说‘我回来了’。做错了事一样不发什么的,你又不是小孩子了,好好挺直身板」 「倒不是因为这个才不说话的」 「那又是为什么呢?在想怎么向我道歉吗?」 不回头的,特蕾西亚用更加闹别扭的口气说。呆呆地想著沈默的理由,好像也不是说得出口的内容。结果,对就这样无可奈何地沈默著的威尔海姆,特蕾西亚叹了口气说 「真是的,一点都不坦率……虽然知道威尔海姆就是这样的人」 「不好意思啊,说起来,你怎么回心转意了?」 「……晚餐,一起吃什么的不是你说的吗?哼」 发出可爱的鼻音,特蕾西亚弯下腰,把围裙挂在了椅子上。 餐座上的料理,今天刚刚好是两人份。看起来不像是有人要来的样子,这样做了饭等自己回来,让威尔海姆心中充满了疑问。 毕竟,他可不记得自己早上说过什么能修补两人间关系的话。 「早饭把威尔海姆一个人拋下了不是吗?那样做有点太残酷了也说不定……所以要是晚饭也这样的话也许太过分了」 「……火候有点过了」 「稍微过火点才好吃不是吗!又不是全烧焦了!而且我很擅长控制火候的才对!你还有什么不满吗!」 对于特蕾西亚咬牙切齿的表情,威尔海姆有点意外地皱了皱眉。因为事实上确实稍微有点过了火候,虽然也不是不能吃的程度。 仿佛从表情上读懂了他在想什么,特蕾西亚在正对的椅子上坐了下来。 「两年间一直在担心你吃什么。……莫非,是谁特意做给你吃的吗?那个,那个,那个人……」 「如果你想说是罗兹瓦尔的话你就想错了。都说过了,是那个人自己来找我的,我可从来没有欢迎过或者感谢过她。除了一次以外都没有」 「那个感谢是……?」 「告诉我典礼的时间那次。要不然的话也没那么巧遇到你。」 「这、这样吗……啊哈哈」 对正对著坐著的,把事情和盘而出的威尔海姆,特蕾西亚的脸又红了起来。在这样尬笑著的特蕾西亚面前,威尔海姆低下头看了看餐桌。 虽然料理的量比昨天大减,种类却没有减少。基本和前一天的一模一样。真是为特蕾西亚擅长的菜之多而惊讶。 「真是多才多艺啊」 「多才多艺什么的……是在赞美我吗?哼哼、一般般啦」 对笨拙的威尔海姆的话,特蕾西亚高兴地笑了起来。这是时隔了一整天,长久没见的她的笑容。 不自觉的,那个笑容让人感到安心,威尔海姆也感觉心情舒畅了。 「那么,开动吧。喜欢什么菜,一个个地都要把感想好好说给我听哦?」 「哪个都很好吃,这是我昨天的感想」 「今天可不能这么放过你。我会看著你好好吃的所以,让我看看你究竟喜欢吃什么吧,因为早就知道从你的嘴里得不到有什么参考价值的话了。」 看起来无论威尔海姆的评价多差,都只能进一步激发特蕾西亚料理魂的样子。以此为契机,她的怒火也消散了,无论是什么样的评价都能欣然接受。 就这样寻求著威尔海姆对每道菜的评价,晚餐时间就这样平和地过去了。 特蕾西亚的料理本领,昨天就见识过了。只是,比起昨天只是为了吃完而吃,今天能体会到更丰富的口感。 自然也就觉得今天的晚餐比昨天好吃多了。 「怎么样?今天比昨天更满足吗?」 「是这样。比起昨天,今天的更好吃」 「真的?太好啦!昨天是王国南部的料理,今天是北部的料理哦!说不定北部的菜更和你口味」 「谁知道呢。也许是因为和你一起吃吧」 「嗯哼,嗯哼。不要突然这样!……真是的」 只是不知不觉这样说说而已,特蕾西亚却过剩地反应了。看著喝著水缓解咳嗽的特蕾西亚,威尔海姆的脸色严肃了起来。 发现留意到这一点的特蕾西亚也正坐了起来,威尔海姆说到「我有话想和你说」 「好、好的,我听著……」 「实际上,是关于我回归军队的话题。稍微和上面的人聊了聊,好像可以平安地回去了。让你困扰和担心了真是不好意思」 「啊,是这个啊!什么嘛,太好了。说著出门了就出去了,我还很不安呢……」 「我是不会花心的,别让我总是说啊」 是多没有自信啊,特蕾西亚总是满是疑心的。 就威尔海姆来说的话,不如说是打从心底认为世界上没有比她更好的女人了。当然这样的想法,他是绝对不会说出来的。 「啊!当然啦,威尔海姆能回军队这件事我也很高兴哟。你的话,还是和格林还有博尔多阁下这样的朋友在一起工作时看上去更快乐」 「朋友……倒没有这么想过」 一句话来说就是战友,他们之间一直是这样紧密相连的关系。 先不提这个,特蕾西亚为自己回军队的事很高兴。剩下的问题就是特蕾西亚在军队中的立场了…… 「特蕾西亚,实际上有重要的事要说」 「那、那是?」 「你很不安吶?不是你想的那样所以安心吧。明天一天我都要外出。会在和今天差不多的时间回来——但是你明天绝对不要来王城」 「——」 低声、用强硬的语气说道。听著这话特蕾西亚疑惑地睁著眼睛,用手遮著嘴,对话语迷惑道 「不要进城……为什么?」 「没有 为什么。好好听我的话。不会让你后悔的。」 「我进不进城什么的,怎么会和后悔不后悔什么的扯上关系呀。你这样说才让我感到更不安呢」 对不足的说明感到不满,却没有要从威尔海姆那里追根究底的打算。两人无声地对视了一会之后,沈默的特蕾西亚对威尔海姆败下阵来。 她深深地叹了口气,说著「我明白了」无力地点了点头。 「虽然不能说理由,但是不要进城什么的,明天一天这样就好了对吗?」 「啊啊,是的。这就拜托你了。」 「这些都依你……不过我能问一个问题吗」 从椅子上起身开始收拾餐桌的特蕾西亚问道。向她转过头,特蕾西亚竖起一根手指说 「万一、打破了这个约定的话……你会讨厌我吗」 「只会真的很生气而已」 「这样啊,我明白了」 挥了挥手,特蕾西亚搬起盘子走向洗碗的地方。看著左右摇晃,心情不错的臀部,威尔海姆稍稍陷入了思考。 按今天的口气,要是特蕾西亚听说了什么,说不定会打破约定进城。 「嘛,算了,都已经说了别来什么的,应该不回来了吧」 这样理解了之后,威尔海姆搬起剩下的餐具,追上了特蕾西亚。 5 第二天,在早起的特蕾西亚的注视下,威尔海姆连续第三天走向了王城。 只是,今天的他的心情,和此前的完全不同。——不对,不如说前两天的他才是和之前完全不一样才对。 就这样,仿佛要把城门淹没的凶猛气势,才是他——威尔海姆·特雷亚斯身为『剑鬼』的实力和身为只身击败王国最强的男人的证明。 「——武运昌隆」 对走来的威尔海姆这样说的,是城门等著他的披甲卫兵。虽然微微颤抖著的士兵的脸隐藏在盔甲下,但是想必已经浑身僵硬,满头大汗了吧。 只是一眼,他就明白了今天的威尔海姆的强大。 那是将功绩卓著的当今『剑圣』击败,人称『剑鬼』,独步王国军的强大存在,是剑士实力的极限。 威尔海姆走向一个视野开阔的地方,映入他蓝色瞳孔中的,是充满了汗臭味的练兵场。 在四角为墙壁所包围的这个地方,顾名思义地站著许多士兵。 ——要是加上王国军中的强者都在这里集合的情况的话,就更是如此了。 「来了吗?大**」 走向练兵场中间的一瞬间,迎接他的是‘**’的喝骂声。声音的主人正是有著茶碗粗细手臂,手持战斧的魁梧大汉—— 「博尔多吗?不是已经从第一线退休不干了吗?」 「哈哈哈哈!说什么蠢话。我还是现役的将军呢。虽然稍微退休了一阵,但是你就以为我放弃了平时的练武吗?只有热衷武道这一点你我是一样的哟」 大声笑著,博尔多站在了威尔海姆正前方。威尔海姆的视线在他身上停留了一会儿,接下来看向四周的面孔。 都是些散发著干练凶猛的剑气的家伙。威尔海姆势单力孤地站在,看上去就像个弃子——那一圈人中,也有两个熟悉的身影。 「连你们两个也要掺一脚吗?稍微也有点自知之明啊」 哼了一声的威尔海姆说看著的,是金发的女骑士和持盾的战士——卡罗尔和格林两人。装备著自备的长剑和硬盾的两人,对这个挑衅抬起了头 「别太自恋了。这里集合的所有人可都是精锐。鲁莽地来挑战的结果,只会是你自取其辱而已。」 「我明白这里的家伙都很有一套。但是对于你在这里我很有疑问」 「你说什么——?」 『卡罗尔,冷静一点』 对于一下子就被挑衅到,面孔通红的恋人,格林制止道。然后他一脸老好人地看向威尔海姆,苦笑著拿出一张纸片 『我可不会手下留情哦』 「——尽管按你说的做吧」 笑著看著战斗开始的宣告,威尔海姆的笑容一下子狰狞了起来。 其他的人里,还有不少内战时代的老相识。也包括谢鲁盖夫时代的队友们在内,看著他们回旋交织的剑气就明白他们有多斗志高涨了。 「——看上去,全员都基本到齐了呢」 突然打破了练兵场剑拔弩张的气氛的,是一个稳健的男子的声音。 从上方传来的视线,是正在观众席俯视著练兵场的麦库洛托夫。穿著深红色的长袍的宰相辅佐,看著场下的战士们的姿态,深深地点了点头。 「真是壮观。而且气势也很惊人」 「我可不是来让你围观的,好好遵守约定啊」 对威吓著的威尔海姆,麦库洛托夫闭上眼睛笑了笑。然后他回过头,恭敬地说了一句「请到这里来」退到了一边。 看见他这样,练兵场内的众人都感到疑惑,紧接著,全员就都感到膝盖忍不住颤抖。要问为什么的话,因为那里出现的是—— 「——很好很好。不用那么怕也可以。寡人只是来看看这次比试的结果而已」 这样说著,用浑厚的声音笑著的是身披华丽的外套和礼服的四十岁左右的男性——不对,不是这样表现就能描绘的身份。 这个男人,是整个练兵场,整个王城,整个王国中最身份显赫的人物。 「吉奥斯·露格尼卡陛下——」 「确实,如麦库洛托夫所言,真是壮观啊。这样精英汇聚一堂的景象,自从典礼之后,再也没有见过了。」 这样点著头的人——吉奥斯·露格尼卡,正是亲龙王国的现任国王,也是对于威尔海姆来说,在当下能帮上忙的关键人物。 吉奥斯看向跪下的群臣,在其中找到威尔海姆的身影后,抬起眉头 「哈哈哈,特雷亚斯哟,和只身来找寡人的昨天的态度真是完全不一样呢」 「……昨天真是非常失礼了。此外,对于陛下能赐予此次的机会,除了对陛下仁心的感谢以外无话可说」 「无妨。你所提出的挑战也有让我心动之处。此外,仪式上挑战『剑圣』时你的剑术十分精彩。即便只为了再看一次你的剑舞,举办今天的挑战就已经值得考虑」 摸著短短的金发,吉奥斯的红瞳中散发出小孩子一样的光芒。那态度,姿势,和思考方法,真难以让人相信是一国的王族。 但是,这正是露格尼卡的王族的特点。虽然王既没有处理内政的手腕,也没有令世人称赞的才能,却十分有人情味。这样的一族—— 「想遍了可能说服军队的首脑同意的方案,除此以外别无他法了……没想到能得到国王陛下的认可,真是诚惶诚恐」 吉奥斯的一旁,摇著头的麦库洛托夫也想起了一开始的惊讶。 昨天,作为接受了麦库洛托夫忠告的结果,和奥路菲商谈之后,威尔海姆想到了一个能将特蕾西亚从王国军中除名的方法。 那方法,正是通过说服国王吉奥斯来实现的,也是让精兵集中在练兵场的目的——让他和他们决斗来证明。 「那么,来让我看看吧,特雷亚斯。将王国的精锐,自己一个人全部折服。如果能做到这一点——用自己的剑证明『剑圣』和王国军是必要的,那就满足你。」 这就是傻乎乎,不论到哪里都一把剑冲到底的威尔海姆所得出的解决方案。 但是这样傻傻地潜入国王卧室的阳台的威尔海姆的心愿,被见过『剑鬼』在仪式上剑舞的国王笑著认可了。 就这样,练兵场内集结了露格尼卡王国从内战终结典礼后就没有过的数量 的精锐。 要将他们全部打倒,将『剑圣』的存在用『剑鬼』取代。 将特蕾西亚的剑和她身为『剑圣』的存在全部夺走,斩断干凈。 ——证明她只要微笑著,像个爱花的普通女子那样生活著就足够了。 「——接著,特雷亚斯」 抬高声音,吉奥斯从麦库洛托夫手中接过剑,投向地面。将回旋著的剑接住,威尔海姆拔出圣剑,走向剑前的精锐们。 厚重,有著明亮锋芒的剑气包围了练兵场,战场已经构筑完成了。 「那么,开始了——寡人期待著『剑鬼恋歌』哟」 吉奥斯的话音刚落,威尔海姆就上前走去。 在那里迎击他的,是同样前进著的博尔多,将手中的武器和斗志一起递出。 「唔吼吼吼吼——」 像野兽一样咆哮著。威尔海姆的剑击冲入了人群的正中。 6 ——并不是从一开始,就打算打破约定去王城的。 特蕾西亚就和往常的自己一样,又陷入了烦闷和懊恼。在意著威尔海姆的事情。非常在意。说实话的话,越是思索,越是在意。 保持著越来越膨胀的爱意,想著他正在自己的视线看不到的地方做著什么,就越来越被不安和害怕所支配得没有办法。 又要被丢一个人了吗?这样的担心经常困扰著特蕾西亚。 「大概在王城里吧……对吗?」 回想起昨晚的对话和今早的送别,威尔海姆应该在王城没错,不如说不在的话反而才让人惊讶。 所以,仅仅是想见面的话,只要现在去王城就行了,但是。 「但是,都已经说了别来了……但是但是,果然还是担心……?」 很快换好了衣服,但是却又在玄关迷惘了很久,但是最后的最后,还是踏出了脚步,特蕾西亚出门去了。 一小时不到的时间里,特蕾西亚就这样自言自语著,一直笨拙地烦恼著威尔海姆会不会回来。 但是—— 「这样的话,就变成稍稍有些不够浪漫的结果了不是吗?」 「诶?」 疑惑著,特蕾西亚抬起了头,令她惊讶的是对方敢于和身为『剑圣』的她搭话的胆量和那声线的熟悉。 那是几天前,和威尔海姆再会的典礼的早上听到的声音—— 「啊啦啦,几天不见了呢。你还过得好吗?」 「你是……你是,罗兹瓦尔·j·梅萨思小姐?」 「真令人惊讶呢,我应该没有告诉过你名字才对。我也不觉得他会对你详细介绍我的事情,你是怎么注意到我的身份的?」 「不知不觉……只是觉得你大概应该是这个样子,我这样想」 蓝色长发的异色瞳美女——罗兹瓦尔对这话点了点头,「原来如此啊」认同道。被黄色的眼睛盯著,特蕾西亚皱起了眉头。 「那么,来我家有什么事吗?威尔海姆的话不在家哦?」 「不要这么紧张也没关系哦?我早就被那个男人甩了哟?他可痴迷你了。没有质疑这一点的必要」 「我,我才没有怀疑呢。我,我也有被爱著的自信的。」 挺著胸的特蕾西亚回击道。很快又向罗兹瓦尔不好意思地道了歉,毕竟人家刚说自己被威尔海姆甩了。这样还说自己有被威尔海姆爱著的自信什么的,真是没仔细思考就说出来了。 「没事,不必介意。请珍视你的那份心情。只要有著这的话,总有一天会成为引发重大事件的力量的」 「……您是为说什么而来的呢?如果只是为了来祝福的话,我现在就为了你准备茶和点心」 「并不是这样,你和我应该都明白才对。我是……——嘛,为了最后的最后的一个请求而来」 这样说著,罗兹瓦尔仿佛从肩上卸下了什么重担一样笑著。 「——」 但是,她的笑容在特蕾西亚看来,既脆弱又寂寞。 怎么会这样的呢地想著,却完全不明白。 7 练兵场的斗气正四处狂奔著,剑戟交鸣的热浪仿佛要把空气烤焦一般。 「——」 一阵风一般,在浓密的剑压中四处奔走的威尔海姆,将敌人一个个击倒,将精锐追击到无法战斗。 仅仅一人的『剑鬼』,面对四十人以上的精锐集团的追击,即便是其中以勇猛知名的人物,也对沐浴著的锋锐剑气感到悚然,心中的兽性高涨不已。 真是玩笑般的约定啊。即便这样,也追求著证明。 只有达成万夫难挡的条件,王国才会愿意放弃手中的强大力量。 「哇啊啊啊——」 摆动身体,在被枪命中前的一瞬回避的同时实现突进格挡,利用冲击力将身体震退,同时实现打击和回避的过程,获得了一口喘息的空隙。 深呼一口气,将肺中的氧气送到全身,身体和手脚的力气就又回复了。还能够战斗。还能行。这点程度,远不及自己打败『剑圣』的战斗。 「吃我一招,大**——!」 「——」 看见威尔海姆游刃有余的姿态,从一旁斩击过来的是博尔多的战斧。劈开空气形成的风压先一步压迫过来,威尔海姆转身迎向斧击。 轻身掠过,躲开痛击,然后借此机会,威尔海姆一剑刺向空当大开的博尔多。只是、 「格林你这家伙!」 飞入的坚盾弹开剑击,威尔海姆对战友的妨碍骂道。 希望他能够认真以对也是不错的只是,看来格林也是认真地要和威尔海姆作战呢。 特蕾西亚的心情,威尔海姆的想法,在理解这一切的基础上还是刀剑相向,也正是明白了这些,才到场的。 「——」 思考仿佛闪电般游走著,四肢向习惯了的名为剑击的动作加力。 一瞬间将疾走的剑刃连挥3下,即便格林挡下了其中两击,第三下还是赶不及,被一击命中发出哀鸣倒了下去。 ——还有一个人,还有一个人。 「——」 无视倒下的格林,威尔海姆握紧剑,看向博尔多。 四十多人的精锐终于除了『猛犬』博尔多·谢鲁盖夫以外全被打倒了。 「特雷亚斯……」 长剑折断,用剑柄撑著站起来的卡罗尔咬著牙念叨著。她的周围,其他倒下的精锐们也都注视著战斗的进行。 『剑鬼』的实力令人惊恐,他的剑力和想象的一样,连基本的战术都没有就击败了众人。 感到悔恨,本该如此的,但是卡罗尔同时却又感到欣慰和欣喜 「结果,你这个家伙啊……」 让特蕾西亚露出笑容的也好,实现特蕾西亚的愿望的也好。 为了特蕾西亚比任何人都更强的人,结果,能做到的还是只有威尔海姆啊。 ——这个事实真是令人遗憾,虽然为此感到高兴也是没有办法的,不过果然还是不甘心。 「上了哟,威尔海姆!」 「——来吧,博尔多」 短短的交流,而攻防的时间则比这还要迅速,剎那间就分出了胜负。 高声怒吼著回转著斧枪的博尔多重重向下挥下,剑鬼险险躲过击碎大地的一击踏前一步,封住了博尔多的动作。 反击被封住了,博尔多勇猛地笑了笑,就被一道银色的闪光击穿了。 高高的冲击音响彻练兵场,巨汉被剑击轻轻地吹飞了。 被打飞在泥土和烟尘中四仰八叉地倒下的博尔多终于止住了翻滚的势头。伸出四肢的他 仰望著天空,用手捂著脸说 「——啊啊,可恶!输了输了!完败呢,大**!啊啊,可恶啊……!」 聚集在城中的精锐,其中最后一人也只能向『剑鬼』投降了。 此即是『剑鬼』剑力的证明。 8 看著倒在地上的剑士、跪坐著不能行动的格林、瘫成一个大字大声笑著的博尔多和不甘心地低著头的卡罗尔,威尔海姆长长吐出了一口气。 非常凌乱的呼吸中带有淡薄的血腥味,虽然尽力避开了被直击,浑身还是有强烈的针刺感,战意和剑压的压迫也非同寻常,剑鬼身心俱疲地看向观众席。 「——」 看到胜负的吉奥斯,他的红瞳里饱含著激动地看著威尔海姆,得到国王的点头示意,剑鬼将手中的圣剑收了起来。 突破了获得战斗胜利的条件,获得了证明,然而—— 「漂亮的战斗,特雷亚斯!你的剑力和想法,确实地传达……嗯?」 称赞著眼前的景象,话还没说的吉奥斯的表情突然阴沈了下来。 随著这个反应,威尔海姆转过了头,随著国王的视线看向背后。 那里,站在应该是特蕾西亚没错的身影,正张大著眼睛,喘著气。 练兵场的入口,正站著红发的女人——特蕾西亚·范·阿斯特雷亚。 「威尔海姆……」 叫著男性的名字,特蕾西亚向练兵场中央走去,眼中摇曳著困惑。 发生了什么,现在又是怎么回事,她什么都不明白。只是清楚正在发生什么不寻常的事,除此以外一无所知。 「这是,你在做什么……?威尔海姆」 「……特蕾西亚,当代『剑圣』哟,那边的男性为了你从王国军除名的要求,和寡人谈判过了。用剑将『剑圣』存在的必要剥夺,将你除名」 「——!他说的,是真的吗,威尔海姆?」 作为被责问的威尔海姆的代替,国王给出的解释让特蕾西亚睁大了眼睛,用颤抖的声音询问著。 要是可以的话,为了不让她感到内疚,是想瞒著她的,但是现场被她看到了的话,就做不到保密了。 「啊啊,没错。」 「所以就像这样,把大家……连卡罗尔都」 对点头的威尔海姆的回答,特蕾西亚从参战者中发现了自己的侍从惊讶地说。卡罗尔则一副做了坏事的小孩被抓的表情动摇著,低著头。 其他人也一副脸色难看的样子,感到没法在『剑圣』和『剑鬼』之间插嘴。 「——」 威尔海姆也感到难以预判特蕾西亚心情地闭口不言。 会生气吗,会被打吗(家暴.jpg)。看上去也不像是会举起双手庆贺的样子。对于自己重要的事情在自己不知道的情况下被片面地决定了,她到底如何作想难以得知。 因此,威尔海姆猜测特蕾西亚大概生气了吧。而且,这猜测其实基本上对了一半,实际上,她也确实生气了,只是 「——陛下。为什么要开这样恶意的玩笑?」 「——什么?」 双手叉腰,特蕾西亚怒视著上面的观众席。既不是是事先预测到她会生气的威尔海姆,也不是一同隐瞒的卡罗尔他们,而是观众席上的吉奥斯。 对这不敬的发言,但是心情变差了的吉奥斯,只是对特蕾西亚的剑幕苦笑了笑,用手摸了摸自己的金发。 「不是啊,那个,寡人也没有恶意的哟?只是,你的丈夫实在是太认真了,我就想著,要不要也参加一下玩玩啊什么的……」 「诶?陛下!还不是我的丈夫呢!你这么说,真是的!」 「……特蕾西亚?」 在微妙的对话展开的同时,威尔海姆叫著脸色通红的特蕾西亚的名字。她「吓!」地奇声回复了他,又变得慌乱起来。 脸色又变得比之前任何一次都更红了。 「不,不对哟。这个是,那个,没有把陛下的旨意好好传达的我的错,不过陛下也有问题……」 「简单明了的,从头开始说明吧」 「诶多、那个,嗯,威尔海姆想要把我变得不是『剑圣』什么的确实很高兴啦,真的很高兴。但是……那个问题,早就解决了。」 玩著手指,避开视线的特蕾西亚就这样做出了爆炸式的发言。 威尔海姆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当然,同样得知这件事情的练兵场众人也一个个精神叫喊了起来。发呆说不出话的人也很多。 对对此苦笑的特蕾西亚,威尔海姆无声地责备道。 「那,那个,威尔海姆……先生?」 「仔细地讲」 「……实际上,典礼之后和国王谈话时直接说过了。听了我,我和威尔海姆的事情,然后」 「内战也已经结束了。『剑圣』为王国已经尽了自己的义务。——分开相爱的男女实在不好什么的,接下来的事情怎么办之类的。」 中途接过话头,吉奥斯一脸糊弄的表情点著头。只有国王身后闭著眼睛的麦库洛托夫一人完全没有惊讶的样子。 于是威尔海姆注意到了。 ——恐怕,从一开始,麦库洛托夫就是知道这件事情的没错了。 也就是说,一开始趁他一个人的时候来找他引出问题,只是为了看刚刚的热闹。 明白了事情的缘由,心头涌上一种干了蠢事的浓浓徒劳感。 「……哈」 「啊,威尔……吓!」 脱力的威尔海姆直接倒向地上,被特蕾西亚伸手接住。但是威尔海姆从那双手中用力地挣脱出来,反过来抱住她两人依偎在一起。 被威尔海姆抱著,特蕾西亚又翻起了白眼 「呜,又是汗臭味……威尔海姆真是的,老是带著这个味道」 「你的话则是带著花朵香甜的气味。典礼的时候就这么想了。」 「那是因为是你在花园遇到的我嘛」 可爱地笑著,特蕾西亚俯向威尔海姆怀抱深处。就这样抱著也不错但是 「啊啊,互相相爱真好呢,但是不要忘了我们还在呢,阿斯特雷亚」 「诶、啊、哇、是!您刚刚说了什么,陛下!」 想起还在大庭广众之下,特蕾西亚飞跳著站了起来。对慌乱著整理服装的特蕾西亚,吉奥斯露出了一丝苦笑挥了挥手。 「寡人,将你从『剑圣』的职位隐退下来的条件,还记得吗?」 「啊、呜……」 对国王的确认,特蕾西亚仿佛被戳到了痛处一样哀鸣道。 对先前也见过的她的反应,威尔海姆也直起了腰站了起来。 「怎么了?是很困难的事情说不出口吗?」 「诶多、那个,嗯…….」 「你要是觉得难的话我就来代你做。这点程度,放马过来就是了」 「真的吗?啊,稍微等一下。但是一个人实在太难了,不是两个人的话……」 重复著让人不得要领的发言,特蕾西亚红著脸支支吾吾的。周围的家伙们看见『剑圣』新奇的表情惊讶极了。 说到底,熟知身为剑士的她的他们会这样也是无可奈何的事情。只是,对于这令人怜爱的样子被别人看见,威尔海姆多少感到恼火。 于是,握住闭口不言的肩膀说 「好好说清楚!是什么?」 「——!陛、陛下说,如果我好好地做你的妻子的话,就让我辞去『剑圣』!」 「——」 满脸通红,眼眶含泪的特蕾西亚对紧贴著的威尔海姆说。 内容打击在 鼓膜上,传入耳内,等到理解了之后——真是无话可说。 看上去特蕾西亚也一样,眼神中透漏出不安,一直盯著威尔海姆。 「这是,什么意思……」 「也就是说,陛下是这样想的——作为好的妻子,孩子的母亲的女性,一直握著不想握的剑满是牵挂什么的事情是办不到的。」 流畅地,坐在观众席的麦库洛托夫把隐退的条件好好解释了。 「好几次,打算在房间里和你说的但是……找不到合适的机会」 「看来确实是这样了,就算如此,还真是没有想到」 以婚姻作为条件,将特蕾西亚从军队除名什么的真是没想到。 原来如此,虽然早就听说露格尼卡王族确实爱做老好人,现在看来自己还是太天真了。 「——」 看著观众席上得意洋洋的国王,又转头看向身边的特蕾西亚。眼眶湿润的特蕾西亚,正颤抖著等著他的回复。 看上去还在害怕著自己被拒绝的样子。——真是傻 「——威尔海姆·阿斯特雷亚」 「……额?」 「特雷亚斯家已经不存在了。要改姓的话,就该这样改不是吗?」 对哑然的特蕾西亚,威尔海姆露出了浅浅的,晚霞一般的微笑。 对这微笑和话语,特蕾西亚的眼睛睁得更大了。 「接受了吗……?」 「不如说拒绝了的话才让人惊讶吧。你这家伙真是的……」 「因为!结婚什么的,也太突然了……」 「你是我唯一想娶的女人。只是早晚的事情而已」 对这玩笑般的话语,特蕾西亚张大了嘴,然后,大滴大滴的眼泪就开始沿著白暂的脸颊滑落。 对这反应叹了口气,威尔海姆又抱住了特蕾西亚。 「我能……做你的新娘花嫁吗?」 「本来你就是我的花女,只是稍微改变了一点而已。不用感到不安啊,笨蛋」 「这样啊……虽然有点牵强附会也不错呢」 埋头在威尔海姆怀中的特蕾西亚,红著脸笑著说。 因为看不见这样的(特蕾西亚的)表情,出乎意料的,威尔海姆一点也不觉得牵强附会。因为第一次见面时就被吸引住了所以,从一开始就没考虑过娶别人做新娘。 「——威尔海姆·范·阿斯特雷亚」 「什么?」 「要改姓的话,应该是威尔海姆·范·阿斯特雷亚才对哦。范这个姓是特意为了表彰剑圣家族的家系而赐予的姓氏……你的话,则是从我这里夺走剑的人」 ——威尔海姆·范·阿斯特雷亚。 对特蕾西亚的话,威尔海姆小小哼了一声。 「也不坏」 ——和你拥有一样的姓氏这件事。 把这样的一句追加埋在心底,『剑鬼』迎娶了不再是『剑圣』的女人,仅仅是爱惜地抱著她,温柔地抚摸著她绚丽的红发。 『完』 『对e?m?t献上情歌』 台版 转自 轻之国度 图源:真妹控 录入:kid 1 ──事情是发生在宅邸杂务告一段落的午后时光。 「──昴,可以拜托你帮我一件事吗?」 「嗯啊?」 突然传来的银铃般声音,让昴咬著烤甜点并回过头,有个一身白色装扮的美丽少女正从餐厅入口呼唤著昴。 拥有彷佛月光般闪亮的长长银发、如宝石般的紫蓝色眼眸以及超越人类领域的美貌──这位半妖精的名字就叫做爱蜜莉雅。 「啊,该不会是还在做事吧?我打扰到你了吗?」 「没啊,我正在休息。我觉得应该没有国家会把边吃点心边做事当成正式礼仪吧。」 昴将吃到一半的甜点吞进肚里,朝著一脸担心的少女投以笑容。爱蜜莉雅对这个回答松了一口气,她怀中抱著的珍奇物品让昴挑起眉头。 那是仍记忆犹新的异世界其中一种乐器…… 「是流丽丽吧,我还以为已经放在宅邸仓库生灰尘了呢。」 另一名同样在房间休息的女仆装少女,则是对昴的反应如此补充说明。 这位少女留著一头短蓝发,并且身著颇为裸露的改造女仆装……她是昴的同僚,同时也是担任宅邸女仆长的超级女仆雷姆。 雷姆不只是家事方面全能,还一手包办宅第的所有事务。昴刚才吃的烤甜点也是雷姆亲手制作,目前她正与昴两人在工作休息时间享受著茶点。 「既然不是莉莉安娜忘记带走,那个布满灰尘的流丽丽是怎么回事?」 「就算是莉莉安娜也不会忘记重要的乐器吧……应该吧。」 「从那种犹豫的回答态度,就能看出对莉莉安娜的信赖程度了。」 「真是的,别这样消遣我啦。──就是上次莉莉安娜的事,让罗兹瓦尔心血来潮拿出来整修,还说念书想转换心情时可以请昴弹个一曲。」 「居然特别指名我,没想到罗兹亲还满会察言观色的嘛。」 昴战战兢兢地接下递出的流丽丽,然后轻轻地弹了一下琴弦。轻快音调随即传遍室内,看来整修做得相当万全。 流丽丽是木制弦乐器,形状接近原本世界的吉他。虽然尺寸较小,但能弹奏的音阶只要掌握诀窍并没有多大差异。 「昴,你也会演奏流丽丽吗?」 见到昴驾轻就熟地确认音色,让雷姆瞪大双眼。 「对啊,我会弹。基本上和家里的木吉他没什么差别,而且还受过莉莉安娜的小特训,如果是我老家的地方民谣大概都没问题。」 「木吉他?」 「就是原声吉他的简称。哎呀,就当成我老家那边才有的民族乐器吧。」 如此回应歪著头表示不解的雷姆后,昴回想起曾经对他做过猛烈特训的那名褐色肌肤少女。 莉莉安娜──是前阵子才在罗兹瓦尔宅邸作客的吟游诗人少女。不愧是以唱歌卖艺维生,她的歌喉与演奏技术可说是令人惊叹。不只是宅邸的女性成员,甚至连昴都暗中成为了她的忠实听众。 不过一反音乐方面的优越天赋,这位少女在人性面上可说是相当微妙。 总之,与莉莉安娜相关的事件也告了一个段落,宅邸又恢复了日常的生活。 过了几天后,目前爱蜜莉雅心中似乎尚未遗忘对音乐的憧憬与好奇心。从她会在休息时间要求昴献唱一曲,就能发现她已经完全陶醉其中。 「那么,昴也会演奏莉莉安娜小姐曾经唱过的歌曲吗?」 「演奏同样曲目很容易被拿来比较,所以我想尽量避免。还有就算会弹奏,要弹唱的难度可是高多了,主要是我的歌声问题。」 「不过昴还是很厉害,在宅邸工作完全无法派上用场的技术,真的是让雷姆难以想像!」 「嘿嘿,也没有那么厉害啦……咦?怎么感觉有点怪怪的?这应该不是称赞我吧?」 「──?」 面对毫无自觉的讽刺,双手合十对昴赞誉有加的雷姆露出不解神情。虽然模样看来很可爱,但反而更像是真实心声而深深刺进昴的心中。 不过,有两名少女正满怀期待,昴也想对她们展现出帅气一面。 「不然就『剑鬼恋歌』……这实在有点难,还是选七十年代的民歌组曲吧。」 「欸~~」 「没什么好欸的,这也是名曲。」 昴对听来不满的声音露出苦笑,便用手指开始拨著流丽丽弹出节奏。爱蜜莉雅与雷姆皆一同坐在沙发上,配合演奏开始轻轻地用手打著节拍。 「虽然音调比木吉他还阳光,不过这方面就请用想像力自行补充了。」 昴一边做著事前提醒,一边照著记忆中的乐谱拨动流丽丽的弦。 在消磨拒绝上学的无为时间中,菜月?昴厌恶自己停滞不前而学习了许多技术──练习吉他也是其中一环。 那段无益时光竟然能辗转让眼前两位美少女如此高兴,人生可真是难以捉摸。 「──」 七十年代的民歌反映了当时的时势与流行,多数是曲风稍显悲伤的歌曲。即使没有歌词,虚幻忧郁的气氛仍然会展现于曲调上。在仔细倾听歌曲的两名少女眼眸与表情中,能够明显感觉到浮现出忧郁与寂寞的神色。 此种反应让演奏的昴感到浑身不对劲,见到她们的表情让胸口有股苦闷感。于是…… 「秘技!牙齿弹吉他……痛痛痛痛痛痛!」 「咦……昴!?糟糕!你怎么做出这么笨的事情呢!」 「昴!?怎么做出这种蠢事呢!」 「那也不用两个人说出一样的话吧……好痛!痛痛痛!」 昴想靠著表演在沉重曲调中炒热气氛,却被重新锁紧的坚硬琴弦弹到牙齿与齿龈。 说到用牙齿弹奏吉他的神技,这是只有一流吉他手才会的高超技巧,身为三流吉他手的昴当然不可能用得出来,最后只落得血流如注的悲惨下场。 「好好,请昴冷静下来,痛痛快点飞走~~」 「痛痛痛痛……不痛了!治好了!唉……刚才真是痛死我了,谢啦。」 雷姆将手抵在痛苦挣扎的昴面前,使出散发淡淡光芒的治疗魔法。 随著疼痛远去的感觉,被琴弦刮伤的伤口逐渐愈合,让昴表达感谢之意。昴的模样让爱蜜莉雅双手叉腰露出气冲冲的神情。 「害我以为突然发生什么事了,让我吓了好大一跳。真是的,别做出这种怪事让我担心嘛。」 「抱歉抱歉。哎呀,我自己弹下去之后才发现曲子选得不太好。这不是七十年代民歌的问题,是我选了没有符合气氛的曲子。」 昴认为既然要演奏,当然得选能让两位观众开心享受的曲子,民歌更应该用来拉近与心仪对象之间的距离。 「所以等有下次机会再弹刚才那首歌吧。要好好等著喔,爱蜜莉雅酱。」 「──?我不太清楚要等什么,不过好吧……这样就演奏完了吗?这些就是昴会弹的所有曲子吗?」 她那希望能再多演奏几首歌的言外之意,让昴顿时松了一口气。 先不论选曲,昴的演奏似乎有达到爱蜜莉雅期待中的水准。从雷姆没有插话这点,看来她也与爱蜜莉雅怀著同样意见。 虽然昴就算不受期待也会自行炒热气氛,但既然如此备受期待,昴也想尽可能地回应她们的期待。 「可是我只有练习七十年代的民歌而已啊!为什么我当时没有多练点hip-hop的歌呢……」 「昴,你正在烦恼吗?那么果然还是从莉莉安娜小姐 的歌中挑一首吧。」 见到昴诅咒著过去的自己,雷姆举起手说出自己所认为的好提议。从这个难得的提案能够隐约见到雷姆的可爱企图,可说是非常惹人会心一笑。 出乎意料地,最为注意莉莉安娜歌曲的人就是雷姆。毕竟她对各地流传的诗曲与传承歌曲造诣颇深,所以她应该是假借提议的名义想让昴唱出口。 对昴来说,莉莉安娜的每首歌都是引人入胜。然而── 「我还没有厉害到能用听的就能把别人的歌抄下来,也没有能与莉莉安娜相提并论的实力。除了民歌以外的曲子……如果是『踩到猫儿』之类也没问题喔。」 「昴,那得好好道歉才行……」 「别露出那么难过的表情啦!这样我会很难过耶!是你误会了啦!不是我故意去踩猫啦!是曲名就叫这样!我之后会再去跟踩到的人说啦!」 这首传统的钢琴演奏曲,差点在说出曲名的时候就被打入冷宫了。 面对低头赔罪的昴,原先露出责怪眼神的爱蜜莉雅叹了一口气。接著她拍了一下手,悄悄以恶作剧般的眼神缓颊一笑。 「那么,你只要弹莉莉安娜的歌曲就让你一笔勾销。就算弹得差也不会笑你的,所以别紧张弹弹看吧。好吗?」 「昴,爱蜜莉雅大人说的没错。就算弹得多烂多难听或失败,雷姆都不会笑的。所以请放心尽管失败吧。不会有事的,雷姆会负责安慰哭成一团的昴。」 「不需要担心到这种程度吧!我不会哭啦!!」 居然被担心到只是稍微失误就会哭出来,昴只能毫无退路地垂下肩膀。 看来已经无法避免得把听过的旋律背出来,莉莉安娜本人曾经教过昴几首演奏过的歌曲,应该还不至于到完全无法弹奏的地步。 即使如此,昴的演奏技术只是拙劣的独门自学。那是他拿著父亲曾经用过的吉他并盯著乐谱,忍受著父亲在纸门另一侧偷偷窃笑的目光所练出的成果。 「要是真的很烂别笑我喔,我也不会哭的。」 如此做完事先声明后,昴重新举起流丽丽准备演奏。然后微微歪著头,以稍微装模作样的姿势朝爱蜜莉雅眨了眨眼。 「顺便问一下……有任何想点的歌吗?这位小姐?」 「啊……既然这样我觉得那首歌很不错!就是那个──」 见到昴接受要求演奏,爱蜜莉雅开心地阖起双手。接著她闭起眼睛,彷佛回想著歌曲般微微发出声音。 「啦、啦、啦啦啦~~」 爱蜜莉雅短短地将吐息乘著声音,从唇瓣中将犹如银铃的音色纺织成为歌声。 那以美妙声调纺织而成的魅惑曲调,让昴与雷姆皆不禁吞了一口凉气。 原先爱蜜莉雅的声音,便有牢牢吸引听者心灵并撼动魂魄的魔力。虽然每当说话时就会心跳加速是昴个人的因素,但除了昴以外的人应该也会感受到这股魔力。 声音透过鼓膜传进体内的血液,难以按捺的感情让灵魂不停跃动。在此种歌声面前,甚至令人有种连留在现场都是不识趣的感觉。 「────」 照理说她只是为了传达曲调而唱,但爱蜜莉雅兴致一来便停不下歌声。 昴与雷姆没有任何方式能够阻止她,只是默默地持续听著她以美妙音色演奏出名为歌声的魔法直到结束。 最后歌曲终于结束,唱完的爱蜜莉雅深深吐出一口气。 「……啊。」 这时,爱蜜莉雅才首度发现自己忘我地沉醉于歌声中。那白皙脸蛋害臊地染上红润,爱蜜莉雅慌张地看著昴等人。 「对、对不起……总觉得唱歌的时候唱得很舒服就……」 「……用看的就知道了,所以没事的。原来你很喜欢唱歌嘛。」 「我不知道,因为身边不常接触歌曲……不过……嗯,也许我很喜欢唱歌喔。」 爱蜜莉雅将手抵在嘴边,似乎有些害臊地如此点了点头。 听到她那宛如叹息般说出的「也许我很喜欢唱歌」,平时的昴肯定会想办法再问一次,但这时昴并没有如此思考。 在昴身旁悄悄拉著袖子的雷姆也不能算是毫无关系。 「昴……」 「我知道。」 雷姆那淡蓝色的双眸似乎欲言又止,昴看出其中带有的感情也跟著点了点头。 被叫出名字让他发出短短同意声,只靠这点话语便让两人顺利沟通……不,或许该说听到歌声的人应该都会有此种共通感受。 必须展开行动,这是昴在这个宅邸中学到最强大的武器。 被命运数度玩弄后,昴理解到选择与行动是改变这个不讲理世界的唯一方法……因此昴再度展开挑战。 对于目前仍然面露红润的爱蜜莉雅,昴先一度闭起眼睛。 「我说爱蜜莉雅酱……我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 「咦?喔……」 爱蜜莉雅将手抵在自己的银发上,对慎选话语的昴歪著头表示不解。 她那望著昴的紫蓝色眼眸中,怀著与雷姆截然不同的信赖。此种感情让昴顿时揪紧心房,但他仍然将此种感伤按捺压回心中。 「爱蜜莉雅酱,你……」 「……刚才那像是小鸟临死惨叫声的声音是怎么回事?毛,我休息的时候你在搞什么把戏?」 话才说到一半便有人推开门,此种高傲语调将昴所作好的心理准备完全粉碎。 有位拥有粉红头发与淡红眼眸的少女走进房间──除了头发与眼眸颜色以及胸部尺寸以外,皆与雷姆如出一辙,她就是双胞胎的姊姊拉姆。 拉姆以看似不悦的眼神环视室内,依序看向呆站在原地的三人,然后闭起眼睛整整沉思五秒后── 「可以取消我刚才说过的话吗?难得拉姆会这么想呢。」 「大姊!虽然你一瞬间掌握状况是很厉害啦!不过气氛已经完全搞砸了啦!」 面对拉姆突然闯进现场并一针见血的发言,昴的喝斥声顿时响遍整个房间。 2 ──拥有如天使般美声的爱蜜莉雅,竟然是个偏离常轨的超级音痴。 虽然整件事说起来单纯,但光是如此便让昴受到难以抹灭的震撼,甚至开始思考近年来是否碰过如此悲惨的情况。 并非只有昴对美声与音痴共存的事感到惊讶,雷姆也对亲眼面对的事实难掩落寞与悲伤。 对雷姆而言,爱蜜莉雅接近毁灭性的唱腔也是充满震撼。 没人能料想到爱蜜莉雅那宛如铃铛般的美妙声音,竟然能够演变成如此五音不全的结果。 「神啊,你对这孩子到底做了什么事?到底要多么残酷才肯罢休……!」 「拜托别说得那么难听啦!真是的!真的好丢脸喔!」 连那比一般人还长的耳朵都变得羞红不已,爱蜜莉雅将脸埋进沙发。 听到爱蜜莉雅五音不全的歌声,拉姆特地赶过来发出抱怨。一开始爱蜜莉雅还对拉姆的发言抱持疑问,但经过昴勉强找藉口并反覆解释,目前她也已经确实地认清事实。 正确掌握现实后,爱蜜莉雅正带著赌气表情蹲坐在沙发上。 「应、应该说是昴你们说得太夸张了……虽然我到目前为止几乎没有唱歌的机会,也没有人教过我唱歌的方法……不过差到这种程度还是有点奇怪,一定是大家想捉弄我开的玩笑对吧?我不会这么容易就被骗的。」 爱蜜莉雅抱著双腿饶舌地如此说著。她努力否定著难以相信的事实,态度就像是个孩童般不甘愿地抗拒著接受现实。 与爱蜜莉雅四目相对后,昴以诚挚口吻试图 说服她。 「我能理解会怀疑并且不敢相信的心情。不过实际上不是这样的,我到目前为止有对你说过谎……唉,说实话好像说过满多次谎的,而且看到爱蜜莉雅酱被捉弄得面红耳赤模样,也让我常常想继续捉弄下去。」 「是这样吗!?我都不知道!我是什么时候被这样捉弄过?什么时候?」 「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啦!别逃避问题!」 「唉唷……总觉得没办法释怀……」 昴一不小心说溜嘴赶紧用强硬语气掩饰,爱蜜莉雅似乎仍然相当不满,但昴彷佛排解此种不满般张开双手说道: 「这次是真的,我发誓没有半点假话。」 「昴……」 昴以诚挚语调与认真眼神,尽可能地将真心想表达的意思传达给她。 「──你是天神恶作剧下的牺牲者。」 「有夸张到这种程度吗!?」 「毕竟谁会相信竟然糟糕成这个样子!为什么爱蜜莉雅酱是个音痴呢!?明明那么可爱又有那么美的声音,唱歌唱成这样没有人会获得幸福的!要怪就怪天神吧!不然就要怪你爸妈放你变成这个样子!」 「欸欸欸欸……」 对于昴握紧拳头如此强调的模样,爱蜜莉雅的表情显得相当落寞。 或许是因为她没有自觉是个音痴,因此即使她对这件事颇为激动,但对她而言似乎仍然是事不关己的事。 没有理解到自己是个五音不全的音痴……据说这是矫正音感特别困难的「感受性音痴」,这与喉咙相关的「运动性音痴」不同,本人没有自觉可说极为难以矫正。 也就是说,要打倒这个难敌,除了本人之外还得要有家人帮忙。 「帕克!e here!」 昴弹响指头,叫出爱蜜莉雅的家人作为这个问题的负责人。 虽然昴没有召唤精灵帕克的权力,不过身为契约者的爱蜜莉雅被昴的气势压迫下,便朝著自己胸前发光的绿色结晶石低声呼唤。接著…… 「有求必应喵喵喵~~」 辉石散发出淡淡光粒,逐渐形成一只小猫形状的精灵。 随著此种傻呼呼声音现出身影的精灵────帕克落到爱蜜莉雅的左肩上,抱著长长的尾巴开始整理毛皮。 「怎么了?找我有什么事?我今天预定一整天都要休假呢。」 「你是在说什么很像繁忙业界人士的话啦?而且你不是都在石头里面听见刚才的话了吗?」 「我不是说今天休假吗?所以睡得很熟喔。」 「真的很像上班族老爸会过的假日耶……」 实际上班时间朝九晚五,这只可爱小猫已经无法停下成为上班族的生活方式了。先不论这只小猫怎么度过假日,昴先搭配些许肢体动作说明截至目前为止的来龙去脉。 听完昴的话后,帕克点了点头并看著爱蜜莉雅的侧脸。 「原来如此……莉雅有像昴说的那么音痴吗?」 「我是不想变成这个样子……我觉得是昴说得太夸张了,我还是能好好唱歌的。我没有随便胡闹喔。」 「如果是胡闹……是胡闹就好了……!」 面对爱蜜莉雅赌气的模样,昴单膝跪著并咬著嘴唇不断敲著地面。 来回看著两人的脸后,帕克便摸了摸自己的粉红色鼻子。 「总之得听过一次才能知道。莉雅,麻烦你了。」 「……真是的,不准笑出来喔。」 「我不会做这种事的,就算全世界的人都嘲笑你,只有我绝对不会笑你的。」 「耍帅到有点过头了吧。」 面对帕克颇为热血的回答,爱蜜莉雅吐出一口气并闭起眼睛。接著,她哼著节奏寻找开始唱歌的时机。 但在哼曲子时已经乱了节奏,不过她仍然毫不在意地开始唱歌。 经历过刚才那首歌,这次的歌声感觉比较随兴且放得开。爱蜜莉雅自己似乎也有感觉到,她唱完歌时的神情也显得相当舒畅。 「怎么样?」 爱蜜莉雅露出似乎唱得相当舒服的表情,并且颇有自信地对帕克如此问道。 这段话让帕克说著「嗯,说得也是」并用手洗著脸。 「我到目前为止对养育莉雅的方式很有自信,不只是把莉雅养育成全世界最可爱的女孩子,而且打从心底认为莉雅是个既聪明又乖巧的孩子。」 「嗯……是这样吗?感觉会让人有点害羞呢……」 突然被捧上天让爱蜜莉雅难掩害臊地微微一笑,不过帕克在这段称赞的话语最后补上「可是……」这一句。 「我从来没有像今天这么后悔自己没注意到这件事……」 「──咦?」 「对不起,莉雅……对于全世界最可爱的你,我没有成为全世界最优秀的父亲,只有这点我觉得真的很可惜。」 说完这句话后,帕克突然失去力气从爱蜜莉雅肩上滚落,昴赶紧伸出手接住这只从细肩上掉落的精灵。 在昴的掌心上,帕克气若游丝地转头仰望著昴。 「昴,对不起……都是我能力不足……」 「没关系!别再说了!帕克……这不是任何人的错!毕竟……毕竟连你都这么后悔了!那么我们的心情都是一样的!不是吗?」 「呵呵……光是能听到这句话就满足了──我突然觉得好想睡觉喔……」 光芒从那圆润的黑色眼眸中消失,帕克的身体失去力量。精灵的身体轮廓越来越模糊,并且化为光粒开始四散,昴则是拚命挤出声音呼喊想阻止他消失。 「别、别走啊!帕克!帕克~~!」 「谢谢你……陪我到这个时候……」 精灵在痛哭失声的昴掌中逐渐消失,而有个人正用斜眼瞥著他与精灵所发生的悲剧…… 「我不想理你们了啦!昴和帕克都是笨蛋!笨蛋笨蛋笨蛋!」 爱蜜莉雅被捉弄到闹著别扭,从餐厅飞也似地冲了出去。 「──玩过头了。」 昴与帕克面面相觑并深深反省刚才演的那场蹩脚戏,然后赶紧冲出门追赶爱蜜莉雅。 3 「音痴的原因大致上能分成三种。就是『无法抓到音准』、『发不出声音』和『抓不到节奏』。只要一个个解决这些问题,理论上不论是哪种音痴都能完全根治。也就是说,爱蜜莉雅酱的音痴是可以治疗的缺陷!」 「你、你说什么喵~~!」 面对举起拳头如此强调的昴,帕克也发出老梗的惊讶回应声。 刚才昴提倡的理论其实是从电视学来的内容,虽然不知道有几分根据,但应该至少比没头没脑地随便治疗还好得多。 音准、喉咙与节奏──只要这些是音痴的主要原因,就能自然地缩小范围找到解决方法。 「首先,把爱蜜莉雅酱的问题简单易懂地整理一遍吧。从刚才听来的感想,爱蜜莉雅酱的音痴原因是出在音准和节奏上,毕竟不论音准至少能唱出声音,还有就是长相很可爱。」 「昴,话题歪掉了。」 「糟糕,不对啦。虽然长相确实是很可爱,不过声音的确有发出来。所以必须克服的问题就是音准和节奏。来!跟著我念一遍!」 「音准与节奏!」 帕克跟著昴的声音,两人对解决音痴问题的态度可说是相当积极。 但在两人的身旁…… 「唔……」 爱蜜莉雅仍然坐在地面抱著双腿闹别扭,完全没有积极参加两人对话的意思。 虽然追上逃走的爱蜜莉雅,不过她闹别扭的程度可说是非比寻 常。即使如此她的长长耳朵还是不停摆动,她那竖起耳朵听著话语的模样可说是既老实又可爱。 「既然能够享受莉莉安娜的歌,就表示爱蜜莉雅酱的耳朵能分辨出歌曲好坏。听歌没问题自己却唱不好的状况,说不定是自己会下意识地在脑中改变唱歌的方式,我们先来解决这个问题吧。」 「说起来好像很简单。要怎么样才能做到呢?」 「一般而言像是听正确曲调几百次,或是反覆哼歌直到掌握正确音准……其实对音痴有自觉是满简单的事,首先就……」 昴回应著帕克的疑问,并且准备开始爱蜜莉雅音痴矫正计画的第一阶段。 不过,就在昴准备拿出秘密武器的瞬间…… 「──刚才我只是没说而已,你们还真是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呢。」 突然有道听来很不高兴的声音插了进来,让昴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接著猛然将头转向将话题打断的那个人,朝著对方那冷冷表情刻意叹了一口气。 「真是的……难得大家都这么积极,别在那边只会泼冷水啦。你别只会看书,也要学会看气氛。」 「比起别人说出这种话,由你说出口感觉更让人火大呢。应该说你是真的听不懂意思吗?你为什么会要在贝蒂的禁书库做这些事?」 发出重重声响将书阖上后,房间深处坐在梯凳上的少女便不悦地啧了一声。 那位少女身穿有许多轻飘飘滚边的礼服并绑著一头长卷发,而且拥有一副宛如洋娃娃般的工整容貌。她是这间宅邸的一员,同时也是书库的图书管理员碧翠丝。 正如方才所见,她与昴可说是水火不容──虽然昴很想与她和好,但由于实在是个越捉弄越有趣的少女,因此昴总是烦恼著自己面对她总是会语带挑衅的行为。 「这也不能怪我吧?这间宅邸又没有防音设备齐全的音乐室,要是在其他房间唱歌让爱蜜莉雅酱的声音传出去怎么办?如果爱蜜莉雅酱是个音痴的事传开,就别提什么王选了。」 「我的歌有糟到这种程度吗!?」 被说成甚至会影响王选,就连爱蜜莉雅都无法保持毫无反应。 这番话语让碧翠丝将冷淡目光转向爱蜜莉雅。 「不管她将来会变成什么样子,都与贝蒂没有任何关系,而且这不构成在禁书库吵闹的理由吧。」 「碧翠子,是你应该很清楚吧?在普通房间声音会传出去,可是在这个禁书库就不需要担心。毕竟这是个与世隔绝的空间,所以不管上多少课都不会给人添麻烦啦!」 「可是这会给贝蒂添很多麻烦啊!」 碧翠丝跳下梯凳并抓著礼服裙襬,面红耳赤地如此怒骂。 碧翠丝怒气冲冲的反驳可说是相当合理,但要替爱蜜莉雅上课必须用到禁书库也是不争的事实,于是昴决定使用对碧翠丝的最后王牌。 「贝蒂……我们真的有这么碍事吗?你这么希望我们离开吗……?」 帕克带著圆润眼眸抱著尾巴,以无辜眼神朝著碧翠丝如此说道。 明明没有事前约好,但此种故意装成小猫的诉愿可说是相当完美的搭配。碧翠丝突然失去先前的气势,并且露出怯懦的表情。 「哥、哥哥没有半点错!可是禁书库……」 「嗯,我也知道贝蒂很重视这个房间。不过这件事也需要贝蒂的力量,所以拜托你帮帮我吧。」 「哥哥……」 在敬慕的兄长帕克的请求下,碧翠丝的决心大大摇摆不定。毕竟她原本就是个只会说说却不太会拒绝要求的少女,因此昴可说是胜券在握。 「看来赢了。」 「这、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好吧,既然是哥哥的要求就没办法拒绝了。」 碧翠丝没有发现昴面露邪恶表情的喃喃自语,以一如往常的样板反应并顺势接受要求,甚至让昴很担心她以后是否会被坏男人拐骗。 不过这样条件就准备齐全了。昴与帕克互相点了点头,帕克则是以身体冲向昴高举的手掌,与昴来了个超帅气的击掌。 顺利得到房间主人的同意后,昴决定开始爱蜜莉雅的课程。 「这或许是一条险峻难熬的道路,不过我们还是不畏困难地努力走下去吧!」 「喔~~!」 「我从头到尾都没有说过自己想改善音痴……不对,虽然说不定是真的有点不会唱歌,可是我从来没拜托过想改善这件事吧……」 不过此种燃起的干劲似乎完全忽视当事人的意见,就这样怀著各自的心情开始了课程。 4 「那么,接下来要正式开始上课了……爱蜜莉雅酱,你是要闹别扭闹到什么时候啦?这可是满重要的事喔。」 「因为只是唱歌唱得稍微小差而已,这样实在做得太过火了,我最讨厌昴和帕克了。」 「最近好久没听到小差这个词了,而且你为什么要这么顽固?」 「我才不知道呢。」 由于先前调侃过她,因此身为当事人的爱蜜莉雅似乎不太认真。 不只是音痴,这类问题必须要有当事人想改善的自觉,因此首先得要让爱蜜莉雅自己认真地面对这个问题。 「明明平常总是这么乖巧老实,为什么只对唱歌这件事这么顽固?」 「因为很丢脸嘛。昴和莉莉安娜唱歌都那么厉害,只有我不知道怎么唱又是音痴……我不想相信有这种事。」 「哎呀讨厌,这种抵抗方式真是太可爱啰。不过这样就头痛了……」 她那别过头的脸相当红润,爱蜜莉雅抵抗的气势也越来越弱,但见到这似乎还不足以成为最后的临门一脚,于是昴扭著头让脖子发出喀喀声。 「──要对音痴有自觉,最好的方法就是让你客观地自己听听歌声。原本只要能录音就能一次解决了,只可惜这里没有那么方便的工具。」 因此昴只好放弃倚靠文明利器,准备尝试最原始的方法。 「那是……水桶?」 见到昴手中所拿的道具,让爱蜜莉雅不禁瞪大双眼,映入眼帘的物品毫无疑问地就是金属制水桶。 「这就是这次的特别来宾水桶先生,这位特别讲师会告诉爱蜜莉雅酱自己有多音痴。这个水桶我已经洗乾净了,你可以放心没有卫生问题上的疑虑。」 「要怎么用那个水桶?我可以进去看看吗?」 「现在不需要你强调想躲进狭窄处的猫咪特色啦,使用方法很简单──只要把这个盖在爱蜜莉雅酱头上,再请她唱歌就好。」 「……咦?」 「噗噗。」 昴斩钉截铁的发言让爱蜜莉雅相当惊讶,碧翠丝也忍不住噗哧一笑。 「呃……不好意思,我刚刚耳朵好像怪怪的。那个水桶要怎么使用?」 「要戴在头上唱歌,要让你成为一个水桶女主角。」 「昴!你这个笨蛋!亏我还这么认真听你说话!」 面对昴带著笑容递出水桶,爱蜜莉雅气冲冲地打算再度逃走,不过昴赶紧抓著爱蜜莉雅的手。 「先、先等一下!不是这样啦!我这次不是开玩笑的!只要戴上水桶唱歌,声音在里面回响就能让自己听到!我没有说谎喔!」 「这应该是平常爱说谎的报应吧,就像《荒地的合辛》里放水牛的小孩呢。」 「听起来怎么很像是放羊的小孩啊!真是个碍事的萝莉耶!你稍微闭嘴好吗!」 让从旁插嘴的碧翠丝闭上嘴巴后,昴赶紧向拋出怀疑目光的爱蜜莉雅如此解释。 被爱蜜莉雅如此严厉目光瞪著,这大概是自从被召唤首日以来,用她曾经使用的魔女假 名称呼她后就没有出现过这种表情了。 面对区区水桶带来的惨剧,让昴尽可能地拚命表达诚意。 「只要听过自己的歌声,就能知道自己唱歌的程度!我没有说谎!你当成被骗戴起来唱唱看就知道了!」 「会说当成被骗就是想骗我吧!我不会再被骗了!」 「到底是谁害她变得那么多疑……」 「昨天你也说当成被骗,骗我试吃做坏的美乃滋!我想起昨天很生气的样子又更生气了!」 「可恶!原来是我!昨天的我真是个白痴!可是今天的我不一样!这都是为了你好!」 虽然感觉是要骗她去做坏事,但在昴凭著一股气势的强力劝说下,个性善良的爱蜜莉雅最后还是拗不过他的要求。 爱蜜莉雅看著交到手上的水桶,然后战战兢兢地举高到头上…… 「……不会笑我吧?」 「不会不会,绝对不会笑的。」 「绝对绝对吗?」 「就算每个人都笑你,我也绝对不会笑你的。」 「那是在这种状况也能说的话吗?」 帕克在肩头上如此询问,昴则是一脸认真地装成没听见。一切都是为了让爱蜜莉雅戴上水桶,目前不论用多么帅气的话语都不足为惜。 或许是从这番强而有力的话语得到勇气,爱蜜莉雅带著下定决心的神情将水桶戴了起来。毫无装饰的水桶完全遮住爱蜜莉雅的脸──这也是水桶系女主角诞生的瞬间。 「该怎么说呢?明明已经知道会有这种事,不过看到爱蜜莉雅酱的模样还是有股心痛感。」 「莉雅,别担心。就算戴上水桶你还是全世界最可爱的。」 背负罪恶感的昴如此说著,帕克则是不论爱蜜莉雅任何模样都不忘表达亲情。 虽然昴对此种深深亲情有种被打败的感觉,不过似乎能感觉到被水桶遮著脸的爱蜜莉雅对这番称赞很高兴。 「噗噗。」 就连拿起书遮著脸的碧翠丝,都能发现她正压低声音忍著笑。 在众目睽睽之下,爱蜜莉雅仍然乖巧地转头朝向昴问道: 「只要这样开始唱歌就好了吗?总觉得位置好小喔……哇,声音好清楚喔。」 「毕竟很少有机会能客观地听到自己的声音,就照这样好好听自己唱首歌吧,如果需要也可以帮你伴奏喔。」 昴提议用流丽丽支援,但爱蜜莉雅摇了摇戴著水桶的头。虽然模样看起来相当诡异,不过昴认为爱蜜莉雅在水桶中肯定是带著凛凛的神情。 「没关系,一开始我自己试试看就好。」 「这样啊,如果你会担心要说出来喔,我也会尽量帮忙的。」 面对爱蜜莉雅的音痴,昴不知道自己身为三流吉他手的演奏技术能帮上什么忙,而戴著水桶的爱蜜莉雅则是对昴的话语收起下颚。 接著…… 「啦、啦、啦啦啦~~」 在没有昴的支援下,爱蜜莉雅哼著节奏开始唱歌。 由于隔著水桶听来有些模糊,然而歌声并没有出现戏剧性的变化。如果猜想的没错,爱蜜莉雅应该也会听到自己五音不全的歌声。 「好糟糕呢。」 「嗯,真糟。」 「真是糟糕透顶了。」 帕克不禁发出叹息,昴也感同身受地表示同意。连对莉莉安娜音乐表示出宽容态度的碧翠丝,都不悦地皱起眉头。 音乐天分是不可抗力的因素,因此这点理应不该责怪爱蜜莉雅。然而…… 「──啊……」 「喔?」 在昴等人听著可怜的歌声时,歌声突然在这时停了下来。 歌声在这道宛如沙哑的声音下中断,在三人满腹狐疑的视线注目下,爱蜜莉雅将戴著的水桶拿了起来。 她那被压著的银发倾泄而出,爱蜜莉雅则是从水桶脸告别。 接著── 「……请让我独处一下。」 这位自觉到音痴的少女如此说著,然后带著寂寞神情迈步离开禁书库。 「……不对!怎么能离开啊!今天怎么都是在逃避啊!」 一回过神后,昴便连忙追向爱蜜莉雅。 5 「既然爱蜜莉雅酱重新审视到自己的缺点,那我们开始让她再度成为一个美妙女孩的课程吧!首先是克服抓不到音准的问题!ok!?」 「o、ok……」 虽然爱蜜莉雅一度逃走,但当她带著泫然欲泣的神情被带回来后,便对昴的指导变得颇为顺从,看来她似乎对身为音痴的自觉感到很难受。 即使还没有到毫无精神的程度,不过她似乎燃起了对课程的干劲。 「要克服音准不全的方法,就是反覆听一首歌熟记音程。像刚才那样盖著水桶自行矫正是最好的,要随时哼歌也不错。」 「可是说到正确音程,莉莉安娜已经不在这里了……」 「这个世界上不是只有莉莉安娜能唱出正确音准,碧翠子应该也没问题吧?喂~~你稍微唱唱看吧。」 「啥!?为什么贝蒂得唱歌不可啊?」 碧翠丝对这个突如其来的提议提出反驳,昴则是「喂喂」地耸了耸肩。 「既然这边都变成上课会场了,你来帮忙也会比较快解决问题,不解决我们就会一直赖在这里喔。」 「唔唔……就算是这样,贝蒂也不想听你使唤。」 「好好,意思就是你只会像个评论家抱怨东抱怨西,结果是个什么都做不到的淑女是吧?ok,我知道了,你可以继续回角落看书了。」 「你说谁只会出一张嘴!别开玩笑了!好啊!贝蒂就做给你看看!」 碧翠丝一如往常地对昴的挑衅出现相同反应。对于她如此容易操控,虽然昴有点担心她的将来,不过目前这么好处理可说是省了不少事。 而这位好操控的少女向前迈出步伐,气冲冲地用手指著爱蜜莉雅。 「就让贝蒂好好教你──什么叫做音乐的精髓!」 「你也说得太夸张了吧。」 「好、好的!老师,还要请您多多指点……我会努力学习的。」 「超老实!」 面对自视甚高的碧翠丝如此宣言,反而让怀有危机意识的爱蜜莉雅备感信赖,希望她们能这样团结下去一起挑战音痴矫正课程。 「要培养节奏感,建议练习一边唱歌一边让身体做出固定节奏的动作,只用手打拍子或踏脚都没关系,我们和音准一起来练习看看吧。」 「那么莉雅,我们一起用手打节拍吧。来,喵、二、喵、二……」 「喵、二、喵、二……」 当昴用手打著节拍如此说明后,帕克也跟著模仿开始指导爱蜜莉雅。看到它用肉球拍著手没有发出拍手声,爱蜜莉雅也连忙跟上。 「喵、二……呀!」 「拿去吧,接下来要跟著唱,贝蒂会好好调教你到学会唱歌。」 碧翠丝将水桶盖在用手打著节拍的爱蜜莉雅头上,并且冷酷地如此说著。 在禁书库能够见到戴著水桶的少女、朝少女投以锐利目光的幼女、以及开朗地在周围飞舞的小猫──从旁看来可说是相当异常的景象。 「看起来就像是恶梦一样缺乏现实感……要是做这种梦,我肯定会去看心理医生。」 总之不论如何,理论上这个课程应该能让爱蜜莉雅的音痴获得改善。两个人与一只猫似乎相当专心上著课,于是昴决定先去解决另一个问题。 「抱歉,我先去方便一下。」 「什么方便?贝蒂完全听不懂你在说 什么。」 「就是去上厕所啦。别让我说出来,这样很丢脸耶。」 让碧翠丝一脸无奈后,昴便将爱蜜莉雅等人留在禁书库走了出去。虽然离开时似乎见到爱蜜莉雅的侧脸面露担忧,不过因为戴著水桶而无法清楚见到。 昴走出禁书库后,便随即启动「机遇门」。那是能够将门连结到宅邸内任何一扇门的空间传送,出口则是设定为罗兹瓦尔办公室的旁边。 「那个萝莉直觉还真敏锐。」 她知道昴是将上厕所当成藉口想做某件事才会那么说,背地里对碧翠丝如此挖苦后,昴便敲了敲办公室的门。 「罗兹亲,是我。可以打扰一下吗?」 「──可以喔,我也差不多想问问你是什么情况呢。」 得到房间主人的许可后,昴大大方方地走进办公室。在宽敞的办公室中,能够见到打扮成小丑模样的宅邸主人坐在黑檀桌旁──他就是罗兹瓦尔?l?梅札斯。 身为昴的雇主,罗兹瓦尔以左右不同颜色的眼瞳紧盯著昴。 「你们是不是又牵连爱蜜莉雅在做什么有趣的事啊?」 「与其说是牵连,应该说这次的开端就是爱蜜莉雅。我想你应该有很多话想说,只有今天你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吧。」 「在这个王选即将开始的时候,你要我别去注意这些琐碎小事吗?」 虽然罗兹瓦尔的话一针见血,但他的表情似乎显得更加愉悦,他总是会张开双手等待昴会做出何种反驳。 这个有讨厌嗜好的主人让昴叹了一口气。 「这段时间看起来也许没什么用,不过休息也是很重要的事。尤其是最近这阵子,大家应该都有感觉到那孩子太逼紧自己了吧?」 在昴被召唤的第一天就碰到王都的徽章被偷窃骚动,之后宅邸闹出魔兽骚动,前阵子还接连发生莉莉安娜的事件。虽然爱蜜莉雅在每个事件都是当事人,但还不至于到面对核心直接解决问题。 就立场而言,她不能主动接近危险,但或许因此也让她深刻感觉到自己能力不足。 昴认为此种反作用力,与最近爱蜜莉雅太过紧凑的行程有所关联。 只要是为了别人,她会毫不犹豫地勉强自己。而此种个性的爱蜜莉雅会在短暂休息时间依靠昴,表示这或许也是信赖昴的证据,如果真是如此会让昴相当开心。 「这样用来说服我好像还不太够喔。」 「只要在练习唱歌的时候学会腹式呼吸,声音也会变得比较宏亮,这有利于演讲!克服音痴还能培养自信,表情也会变得越来越开朗!然后美丽歌声传遍世界后,爱蜜莉雅酱就能得到国王与歌姬的双重头衔……!」 「好好,我知道了,我同意让她这段时间稍微喘口气。」 面对昴接二连三的推销,罗兹瓦尔选择举白旗投降。话虽如此,他并非是被昴的说服打动,这或许是他考量到最近爱蜜莉雅态度的让步。 「话说一开始把流丽丽交给爱蜜莉雅酱的人就是你吧?我是不知道你已经掌握这件事到什么程度,不过这样正好如你所愿吧?」 「从我的立场而言,有很多事做起来都很麻烦呢。还得考虑到爱蜜莉雅大人的个性,如果她能老实接受休息的请求就好啰。你觉得她会听话吗?」 「不觉得,怎么看都是表面接受,然后会在看不到的地方更努力。」 她的此种模样可说是十分耀眼,因此昴认为自己才会想要支持著她。 不论罗兹瓦尔有何种企图,他也是处在支援爱蜜莉雅的立场。即使与真正意图有所差异,今天的事应该还是在他的料想之中。 「不过话说回来,爱蜜莉雅大人的歌声……真的有那么糟糕吗?」 「糟透了。明明声音那么美丽,反而在相反的意义上出现了奇迹。」 「你又来了,这应该也只是夸饰法而已吧?」 「这就像人人羡慕的高级食材,全部在铁板上面煎到变成焦炭一样。」 「那真是太浪费了。」 「嗯,真是浪费。」 只有这点是无法以体贴掩饰的残酷真相。 两人感同身受地互相点了点头后,昴便朝罗兹瓦尔举起手说了声「那先这样吧」。 「我差不多该回禁书库了,我只说自己出来上厕所,要是拖太久可是会被误以为是大号的。」 「关于这点已经过了十分钟,应该已经没办法洗刷掉疑虑了吧?总之爱蜜莉雅大人就麻烦你啰。」 「好喔,那就让她暂时身为爱蜜莉雅酱吧。」 「哎呀呀……哈哈哈,这形容的还真妙呢。」 此种昴特有的兜圈子方式,让罗兹瓦尔发出笑声。 互相更新彼此的共识后,昴便带著主人的许可离开办公室。 「好啦……就算我想回去,不知道碧翠子的房间有没有换位置了。」 总之昴先打开刚才与禁书库连结的隔壁房间门扉。如果是平常,照理说禁书库的位置已经更新,眼前应该是满满纸张的资料库── 「喔,真是太幸运啰。居然能直接进来。」 幸好「机遇门」还没有更新,让昴毫无困难地再度回到禁书库中。 「我回来啰。哎呀~~厕所真是大排长龙塞爆了……」 昴随便找了个藉口走进禁书库,见到爱蜜莉雅、碧翠丝与帕克三人与离去前同样站在深处…… 「不要~~!饶了我!拜托只有这点绝对不要!」 「贝蒂已经忍不住了!你根本就是小看音乐!现在给我立刻戴著水桶到外面唱歌!你缺乏的就是危机意识!」 「贝蒂……我说贝蒂,让莉雅这么难过实在很可怜呢。别这样逼她嘛,音痴其实也是很可爱的。」 「哥哥就是太宠她了!这就是助长她的原因!」 碧翠丝气冲冲地卷起袖子,拚命拉著仍然戴著水桶的爱蜜莉雅腰部。戴著水桶的爱蜜莉雅则是紧紧抓著书柜,而帕克正在两人身旁盘旋并用手打著节拍。 「────」 只是稍微离开十分钟,这里到底是经历过多么惨烈的状况? 虽然昴大概能够想像,但要是如同想像,除了叹气还是只能叹气。 总之不论如何── 「这原本只是让爱蜜莉雅酱放松心情的游戏,不知道有没有让她好好放松……我只担心这样会不会本末倒置了。」 昴微妙地担心著与罗兹瓦尔刚许下的约定是否会立刻告吹,然后加进吵吵闹闹进行课程的三人之中。 6 「所以呢?爱蜜莉雅酱觉得这次特训有效果吗?有没有感觉唱得比较好?」 「包在我身上。经过帕克和碧翠丝这么密集的特训,我已经浴火重生了……说是浴火重生好像说过头了,总之已经变好很多啰。」 「喔喔……突然很有自信又没自信了……」 经历过严厉特训后,爱蜜莉雅带著改头换面的表情挺胸回答昴的问题。 脚下能够见到与她共同历战归来的水桶,那光滑表面宛如见证著学生即将展现成果的教师一般。 「不过,做那种练习真的能治好音痴吗?」 「如果那点程度的特训就能治好那个像恶梦一样的音痴,就不用那么辛苦了。」 「喂!那两个状况外的!别说闲话灭她锋头啦!结果很快就会出现了!」 昴将做著发声练习的爱蜜莉雅拋在一旁,先让旁边窃窃私语的两人闭上嘴巴。在禁书库正中央专心做著发声练习的爱蜜莉雅并没有听见两人的话,便将视线转往昴的方向。 「……嗯、嗯、嗯!好了!昴,接下来拜 托你了!」 「包在我身上,爱蜜莉雅酱。还有不论发生什么事都不准哭喔。」 「结果最不相信她的人是你嘛!」 接到爱蜜莉雅的指示后,昴便轻轻举起流丽丽以轻快节奏拨动琴弦,那平缓的曲调就是被称为﹃剑鬼恋歌﹄的其中一节。 昴自认技术完全比不上莉莉安娜,然而── 「在爱蜜莉雅酱这么努力的时候,只有我躲在安全地带也满丢脸的。」 即便爱蜜莉雅出糗,昴认为自己演奏失误也能帮忙分担耻辱。从开始前便一直想著该怎么支援,正表示她的音痴是如此令人印象强烈。 因此,在展现出特训成果的瞬间就让期待── 「──啦、啦、啦啦啦。」 「────」 歌声搭上曲调,从爱蜜莉雅的双唇间纺织出如铃铛般的声音……原先瞬间准备好迎接悲剧的昴吞了一口气,帕克与碧翠丝也瞪大双眼。 因为歌声搭配曲调的时间、掌握曲调的方式、音准与节奏都是相当完美。 「────」 爱蜜莉雅闭起眼睛并随著心情晃动肩膀,将心情融入歌曲之中。 她依照练习抓著节奏,依照练习掌握音准,依照教导的内容唱出歌曲。 ──那是由银铃般声调编织而出,并且带有掳获人心魔力的天使歌声。 「────」 爱蜜莉雅曾经说没有人教过她唱歌,实际上连唱歌基础都不知道的她,先前唱出的歌甚至可说是痛苦的代名词都不为过。 但爱蜜莉雅靠著既老实且纯粹的天性,为了克服自己的音痴认真练习,吸收力就像是海绵吸到水一般。 「──唔!」 昴差点陶醉地听著歌声,于是连忙集中精神在演奏上。 爱蜜莉雅的歌声中带有魔力,让昴的演奏一直无法跟上。但即使如此,昴还是尽可能地拨动琴弦紧追不舍避免被拋下。 「……谢谢各位。」 专心演奏的时间终于结束,爱蜜莉雅的行礼让昴顿时回过神。 唱完歌的爱蜜莉雅抬起脸,以不安眼神等待著昴等人的评价。毕竟爱蜜莉雅先前没有发现自己的音痴,所以应该也对刚才的歌声毫无自觉。 「果、果然还是很糟糕吗?说得也是,要是能这么简单治好就不会那么辛苦了……」 见到昴等人过于吃惊毫无动静的模样,她甚至想到最差的方向。 因此昴摇了摇头,将惊讶拋在脑后并冲到爱蜜莉雅面前。 「不不不!爱蜜莉雅酱好厉害!刚才那个临死前的惨叫声到哪去了!?」 「惨叫声是什么意思啦!?」 这个不曾听过的评语让爱蜜莉雅相当吃惊,不过又对昴的表情不解地歪著头。 「该不会……有好一点了吧?」 「这不是好一点而已!完美!真是超完美的!我就是想听这种歌声!」 「嗯嗯,莉雅真是唱得太好了,这样才是我全世界最可爱的莉雅。」 见到昴对内敛的爱蜜莉雅赞誉有加,飞来的帕克也搭著便车如此说道。面对落到自己肩头上的小猫与昴的话语,让爱蜜莉雅不禁瞪大双眼。 她的表情似乎仍然难以置信,不过── 「──就像哥哥说的,还算不错嘛。」 「碧翠丝……」 「不过这点程度别沾沾自喜,还需要更多练习,和那个除了唱歌以外没有任何长处的吟游诗人相比还差得远呢。」 虽然碧翠丝拿出莉莉安娜损著爱蜜莉雅,但还是称赞她的歌声,这番话让爱蜜莉雅带著总算有实感的神情用手摀著嘴。 「──好高兴,这样我也不再是五音不全,我已经克服音痴了。」 「没错!总觉得有种很强烈的成就感耶!明明只是音痴而已!」 「喂喂,她现在已经不是音痴,已经是过去的事了。这点可得说清楚才行喔。」 对于沉浸在感动气氛中泪眼汪汪的爱蜜莉雅,昴与帕克皆对她点了点头,爱蜜莉雅则是吐出一口热气,而三人的模样让碧翠丝不禁发出叹息。 「总而言之,这样事情应该就结束了,可以麻烦你们离开禁书库了吗?」 「喔喔,不好意思啰。不过这次也多亏了你帮忙,谢啦。」 「这只是为了哥哥才不得已这么做的,而且她唱歌还有要改的地方,就是一开始那个哼哼哼哼的部分。」 碧翠丝开始准备把人赶出禁书库,最后还指出爱蜜莉雅唱歌的修正点做为饯别。她哼出的歌在一瞬间让禁书库的气氛瞬间冻结。 昴、爱蜜莉雅与帕克皆绷紧神情回头看著碧翠丝。 「……怎、怎么回事?为什么露出那么奇怪的表情?」 「碧翠子,刚才那是什么?该不会是﹃剑鬼恋歌﹄的开头吧?」 「不然还会听成什么歌?除了﹃剑鬼恋歌﹄还会有哪首歌?」 碧翠丝大大方方且毫无疑虑地如此回答,那挺起平胸的态度让昴瞬间理解,于是他转过头看向身后的爱蜜莉雅。 「爱蜜莉雅酱。」 「嗯,没问题。我也知道昴想表达的意思。」 爱蜜莉雅对这道呼唤点了点头,这时昴与爱蜜莉雅已经是心有灵犀,只见爱蜜莉雅默默地捡起地上的水桶走向碧翠丝。 「……你那是想做什么?」 她朝著靠近的爱蜜莉雅拋出问题,不过回答的人不是爱蜜莉雅而是昴。 「那还用说──你从现在开始就是水桶女主角二号。」 昴指著爱蜜莉雅手中拿的水桶,义正严辞地如此断言。 ──这位幼女先前曾经嚣张地说著音乐精髓之类的话,结果也是个不输给天使的音痴。 「原来你也是没有自觉的音痴啊!这间宅邸是怎么回事啊!而且你们这些没音感的家伙有可爱声音真是太浪费啦!你们前世是做了什么坏事啊!」 「贝蒂怎么可能会是音痴!诬赖也要有个限度!只因为我刚才对她严厉了一点就用这个来报复,未免太阴险了吧!」 「碧翠丝!别担心!多亏有水桶老师才让我唱歌进步,只要戴上去唱歌肯定会变好的!来,戴上去吧!戴上去之后……说不定会很可爱喔!」 「咿呀~~!唔呀~~!我绝对不戴水桶!」 由于贝蒂四处逃窜拒绝戴上水桶,于是三人便上演著到处追赶的戏码,而帕克则是浮在三人头上笑著洗脸。 「嗯~~这离音乐的精髓『对音乐乐在其中』可能还要一段时间呢。」 它装模作样地如此说著,将这个以流丽丽为开端的一天如此作结。 『ram is order』 1 ──这是个深邃不见尽头的森林之中。 在昏暗的视野中,脚下满溢著几乎会令人呛到的草与土壤味。 此种连数公尺前方都无法见到的黑暗,便是因为头上茂密生长的枝木将阳光遮蔽住的关系。昴则是在一片深绿中慎重地摸索并踩著土壤前进。 当黑暗让人不知所措后,甚至连时间经过都会变得暧昧模糊。 明明是从拂晓时就开始准备,然后在清晨走进森林,该不会在外面世界已经日落并夜幕低垂了吧? 「哎呀,不用担心这种事啦。你看,连我都还能像这样实体化嘛。」 疲劳累积也会徒增不安,不过每当昴感到退缩时,就会有道悠哉声音激励著昴的心灵。 昴对此种悠哉声音露出苦笑,然后抬起头看著头上说话的对象。 「老爸对准时下班还真是不遗余力,在用尽力气回家前,千万别忘记发射通知我位置的照明弹喔。」 「喂喂,我看起来会这么少根筋忘记这件事吗?别看我这样,莉雅可是仔细拜托过我,我会好好完成工作的。」 面对昴别有含意的笑容,飘在头上的小猫精灵帕克则是如此回答。 这位精灵以缩著身体的姿势摸著胡须,然后继续说著: 「不过话说回来,一直找不到呢。」 「呃……也是啦,差不多该是开始认真烦恼的倒数阶段了。」 「呵呵,真是爱逞强呢。不愧是个男孩子。」 被看穿只是虚张声势,让昴尴尬地吐出舌头。即便有帕克跟随,在昏暗森林前进还是无法让他撇除不安。 而会造成此种状况的原因,其实就是── 「拉姆那家伙……要是我死了可是会变成幽灵回来找她的。」 昴对一成不变的景象发出咋舌声,并且说出走散的同行者名字,也是前来森林的这个罕见三人组其中最后一名成员。 与那位态度高傲且自大的粉红色头发少女────拉姆会合,就是目前昴等人的当务之急。 「虽然死亡的灵魂会成为幻影只是迷信,不过大部分的情况下,幻影常会停留在死亡的场所喔。」 「那根本就是在说地缚灵吧?」 「要是在森林迷路变成幻影,之后又持续留在森林就好笑啰。」 「听起来真是超遗憾的耶!」 互相说著玩笑话与耍嘴皮子后,不安的情绪也稍微减缓。昴一边感谢著身旁精灵的体贴举动,一边将额头浮现的汗水擦掉看往前方。 在昏暗并充满寂静的森林中,让昴有种自己并非孤单一人的获救感。 因此昴心中想著。 ──现在得赶紧找出那位在森林中孤单一人的少女。 2 事情发生在一天多前,得回溯到昴进入森林前的前一天下午。 「唉……还真和平……」 昴慵懒地让上半身趴在餐厅桌面,让自己放松心情休息。 他穿著以黑色为基础的管家服,即使说好听实在不能算是很适合他,但比起当初「被迫穿上」的印象已经稀薄许多,目前算是稍微变得有模有样。 至少他每天早上从镜子确认自己时是这么想的。 「今天昴好像很高兴呢,是不是碰到了什么好事?」 将银发绑成三股辫的爱蜜莉雅,在昴身旁的座位歪著头如此问道。她那美丽的银发每天都是不同发型,能让昴赏心悦目地观赏不同的可爱风格。 「如果要说好事,那就是今天的爱蜜莉雅酱还是这么可爱,爱蜜莉雅酱总是能给我很新鲜的喜悦,就像是上天恩赐的及时雨一样。」 「我有给人那么阴沉的感觉吗?」 「刚才那段话被当成梅雨了吗!?」 面对天然呆的爱蜜莉雅,搭讪用的甜言蜜语总是不太管用。或许该说昴就是知道这件事,才会毫不害臊地耍嘴皮子。 「这种不被放在眼中的感觉真是会让人上瘾……不对,我当然希望你能认真听我说,这就是难以解释的复杂男人心……!」 「又自己开始烦恼了,男孩子真难懂……啊,这种茶好好喝喔。」 将无法割舍感情而独自烦恼的昴拋在一旁,爱蜜莉雅拿起手边茶杯送往嘴边,对茶的味道微微一笑如此说道。 这是在罗兹瓦尔宅邸的下午茶会──中午过后像这样聚集在餐厅让身心休息,已经渐渐成为众人的习惯了。 仆人们的工作暂时告一段落,爱蜜莉雅也正好在用功途中穿插休息。有空的人会自然地前往餐厅,共同度过这段短暂的休息时间,这是自从昴来到这间宅邸后不知不觉养成的习惯。 当然了,由于是有空的人才会参加,因此几乎很少有宅邸全员到齐的机会。目前维持全勤的,顶多只有想见到爱蜜莉雅而把工作完成的昴,以及每天趁著这个时间休息的爱蜜莉雅而已。 要所有人参加茶会可说是相当困难,而今天也没有例外。 「雷姆和罗兹亲很忙也就算了,碧翠子还真不会配合。」 对那位没有什么工作却不露面的少女,昴不禁面露苦涩,爱蜜莉雅则是对昴的不满神情掩嘴微微一笑。 「昴和碧翠丝感情真的很好呢,平常总是会互相在意著彼此。」 「感情好听起来有点语病。虽然她会让人在意,不过应该用别的方式形容……大概就像有碎花枝卡在臼齿上的感觉吧?」 感觉是个让本人听到又会吵架的评语,让爱蜜莉雅不禁越听越高兴,而昴也对此种有气无力的样子面露苦笑。 就在他们享受著只有两人的茶会时…… 「──你们聊得还满开心的嘛。」 突然有道声音传进餐厅打断两人,令人有种既冷酷且不懂变通的印象,那是伫立于餐厅入口双开式门扉前某位少女所发出的声音。 少女以贯彻毫无感情的眼神,斜眼看著昴皱著眉头的表情。 「亏拉姆这么辛苦地准备茶水,居然把拉姆拋下做出这么淫荡的事……那个毛没想到变得那么嚣张呢。」 「只是稍微与爱蜜莉雅聊得开心一点就被当成淫荡喔!?一开始是大姊你自己接受准备茶水的,错不在我身上吧?」 「我不想看到毛在拉姆工作的时候过这么爽。」 「只是单纯的暴君嘛……!」 昴对此种不讲理的话语翻著白眼,这位少女────拉姆以毫不留情的眼神冷冷哼了一声。 「拉姆只是以公平观点加上偏见,评论毛平常的工作态度而已。」 「难得有公平观点就别乱加偏见,用更中肯的观点评论我这个人嘛。」 「如果刚才的评论撇除偏见,那毛的茶点得配送到地板上了。」 「为什么撇除偏见会降低评价啊!?」 面对拉姆确实很有可能会这么做的眼神,昴难掩颤栗地表示愤慨。 拉姆将昴的不满视若无睹,将带来的烤甜点盘子排在桌面上。这段时间内昴将茶倒进杯中,替拉姆准备对面的座位。 对于两人准备茶会的模样,爱蜜莉雅不禁微微噗哧一笑。 「爱蜜莉雅酱,怎么露出那么可爱的表情?」 「因为你们虽然抱怨著对方,不过说出来的话总是很投缘,看著看著就让我觉得很有趣呢。」 「真是太可怕了。」 「别这么斩钉截铁回答啦!我会很受伤耶!」 面对由衷露出厌恶神情的拉姆,昴按著胸前并高声如此回答。 「不过爱蜜莉雅酱说的也有道理,毕竟我一开始在宅邸一起工作的对象就是大姊,每天还互相分担处理杂事 ,多少有点投缘也是很正常的事。没错吧?」 「真恶心。」 「可以麻烦看一下前后脉络再说话吗!?」 拉姆仍然是一副不容冒犯的模样,让昴甚至很想称赞自己不屈不挠的勇气。 总之不论如何,昴在罗兹瓦尔宅邸的立场大致就是此种状况。 被爱蜜莉雅置若罔闻、被碧翠丝找碴、被拉姆冷落、只有雷姆展现出过度亲密的态度,但他认为这已经是相当优渥的环境了。 「不过话说回来,拉姆烤的甜点还满新鲜的。平常都是看雷姆来做,没想到大姊还有除了蒸蕃薯以外的其他特长。」 「毛,梦话还是少说点。拉姆以前说过拿手料理只有蒸蕃薯,当然不可能知道烤甜点之类的做法。」 「你是要忙得无法出席茶会的妹妹做了什么事啊?」 对于她那是拜托妹妹的言外之意,让昴顿时闭口不语。一想起雷姆惋惜地表示无法参加茶会的模样,口中的烤甜点也是传来令人不舍的甜味。 「不过,这间宅邸的各种餐点真的都得靠雷姆。虽然没有像大姊这么将错就错,但我对料理这块实在也没得抱怨别人。」 毕竟昴在原本世界是个无与伦比的米虫,不只是翘课又不帮忙家事,只有裁缝与整床异常拿手的米虫界超新星。 由于还有此种内情,于是昴将视线转向爱蜜莉雅试图改变话题。结果享用著烤甜点的爱蜜莉雅只是掩著嘴说道: 「我?哼哼,昴可能以为我不会料理,其实我做得还不错喔。虽然帕克也有陪我,不过因为我之前一个人住满久的,所以大多数料理都是小菜一碟喔。」 「最近没什么人会说小菜一碟了吧……而且不知道该怎么说,明明这段话说得通,可是瞭解爱蜜莉雅酱之后总觉得就没什么可信度了。」 这都是拜爱蜜莉雅释放出看来很能干、却总是笨手笨脚的气场所致。 在宅邸共同度过数周的时光后,爱蜜莉雅的印象与初次见面时可说是截然不同。当初强烈的才女气息,也在平时能够瞥见的稚嫩与天然呆一面中几乎烟消云散。即便如此,她那既直率且温柔的个性仍然没有改变,甚至让昴能够断言这点才是最好的优点。 不过撇除这点不谈,她给人「形象崩坏美少女」的印象也是不争事实。前阵子还被发现是个音痴,让昴感觉似乎还有更多未爆弹。 对于昴的不安眼神,爱蜜莉雅似乎很不服气地鼓起脸颊。 「唔……表情看起来就是不相信我。哼,我知道了,既然怀疑就让我做菜给昴吃吃看吧,要做好大吃一惊的心理准备喔。」 「咦?明明没有拜托怎么埋下能吃到亲手料理的伏笔了?我会被毒死吗?」 见到对自己有利的局面反而会心生疑虑,这就是昴的可悲习性。 实际上自从来到这个世界后,他迟迟无法否定善恶事互相抵销的印象。由于大部分都是恶劣坏事先造访,因此只要一先发生好事就会令他相当担心。 这次不知道会发生什么坏事抵销这次好事,果然还是爱蜜莉雅的手艺糟糕透顶,一吃到料理的瞬间就会徘徊于生死关头吧? 「昴,你望著远处是不舒服吗?是肚子痛吗?」 「我、我没事……就算我的胃烧掉,我也会努力把爱蜜莉雅酱做的菜吃完,相信我。」 「昴才是该稍微相信我的话吧!?」 这个不正常的想像让爱蜜莉雅气得开始闹著别扭。如果是平常,照理说拉姆应该会刻不容缓地用毒舌继续追击──话语却迟迟没有传进耳中。 「咦?拉姆大姊?你怎么了?」 「────」 昴带著出乎意料的心情回头一看,只见拉姆正默默地盯著茶杯,然后彷佛确认般用嘴唇沾了一口茶并看向昴。 这道视线让昴背脊窜过一股寒意,她那总是锐利的目光显得更加犀利。 「呃……拉姆大姊,发生什么事了……?」 「毛,这种茶是从茶柜的什么地方拿出来的?」 「茶?喔……你是说茶叶啊!那是藏在茶柜深处的茶叶,我以为是很贵的茶叶才会偷偷拿出来……烫烫烫烫!?」 「呀啊啊!昴!?」 当昴报告著寻宝的成果,随即被找出的宝藏撒了满脸。 从头被热茶淋到的昴烫得四处打滚,爱蜜莉雅赶紧将水瓶的水倒在昴身上。面对昴被茶与水弄得浑身湿透倒在地上的惨况,爱蜜莉雅紧紧瞪著突然做出暴行的拉姆。 「拉姆!你怎么做出这种事呢!这样昴和衣服还有地板会弄脏吧!」 「拜托别只担心弄脏!也要担心我有没有烫伤喔!」 昴对爱蜜莉雅偏离主题的叱责发出呼唤,但拉姆没有对任何一方出现反应,此种模样让昴与爱蜜莉雅面面相觑。 「呃……发疯的拉姆大姊?到底是怎么……」 「看你……」 「拉姆?」 「看你做了什么好事,毛。」 拉姆压低的声音中含有愤怒,以及难以掩饰震惊的颤抖。 因此昴无法回答「是你先动手的吧!」这种话,只能与同样面露困惑的爱蜜莉雅再度面面相觑。 3 看来事情并没有擅自使用秘藏茶叶而被处罚那么简单。 秘藏茶叶──虽然此种认知并没有错,但问题是此种茶叶会被如此珍藏的理由。原因并非是味道、品质或价格其中之一,而是效用。 「那种茶有促进体内玛那循环的效用,对旧伤很有效果。」 「你说的旧伤就是……」 「就是角的事。」 「呃、喔……对喔,你还有角的伤……」 对于拉姆毫不掩饰的回答,反而让昴心生动摇。 拉姆与雷姆两姊妹都是生于亚人鬼族,虽然外表与人类没有差别,只有在感情激昂时具有会从额头长出白色角的特性,但拉姆似乎已经失去鬼族的角,甚至还自称是无角者。 昴并没有过问失去角的经过,他也知道这是个很敏感的话题,因此得知擅自使用的茶叶有治疗旧伤的药效时,让昴心中只有满满的罪恶感。 「那个茶叶要怎么样才能拿到?这次完全是我的错,可以等我出人头地再把这笔帐还清吗……」 「很可惜,没有那么容易找到对角旧伤有疗效的茶,那是拉姆将有药效材料调配成自己喜欢味道的特制品。」 「唔呃……真的假的……顺便问一下,没有那种茶大概会多难受?」 「没什么,接下来每个晚上都会没办法好好睡觉而已。」 「真的很对不起!」 由于情况比想像中严重,让昴除了弯腰赔罪以外别无他法。随意行事衍生出大问题,简直像是人类历史总是反覆上演的缩图。 想挽回也不是如此容易的事。 「那种独家配方的材料要去哪里才找得到?」 昴认为自己无法撇清责任,于是在地面正座如此主动问道。拉姆挽著双手俯视著昴并露出微笑。不知为何,此种微笑令昴不寒而栗。 「这样啊,意思是你想帮我收集材料吗?」 「毕竟这是我做出的错事……不过大姊,你的眼神会不会太可怕了?」 「别担心,不会花你太多时间的,材料全部都能在宅邸附近收集到。」 虽然拉姆面带微笑地说著「能收集到」,但不知为何感觉并非是昴想像中的采集植物,听起来还得与动物打交道,让昴希望这只是会错意而已。 结果,昴最后决定隔天出发收集特制茶叶的材料。 虽然事发突然,但拉姆的肉体每 天都会增加负荷,因此赶紧解决并不会是什么坏事。幸好据说茶叶的材料能在宅邸周遭的山林间得到,因此等于是花上一整天的健行。 「如果可以的话,其实雷姆一起跟去应该是最好的……」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我和拉姆也就算了,要是雷姆放下一天工作,整间宅邸就会停止运作。这就是俗话说的适才适所,我就是适才,但不知道山上算不算适所就是了。」 在夜色尚未拂晓的清晨时分,有四个人影聚集在玄关大厅处。分别是准备出发前往山上的昴与拉姆,以及前来送行的爱蜜莉雅与雷姆四人。 如同前述般,爱蜜莉雅与雷姆有宅邸事务无法同行,因此雷姆从昨晚便没有放下担忧,连现在都是频频对拉姆提醒。 「姊姊,姊姊,在山里请记得注意昴,还有别让昴随便乱碰奇怪的叶子,可是会引起皮肤炎的。请注意踩到岩石区的青苔会滑倒,再来就是跌倒也不会哭的祈祷咒语……」 「我会忍住的啦!就算跌倒也不会哭!不用这么担心我啦!」 「好好,我知道。雷姆,要是毛哭出来我会在他膝盖上吐口水的。」 「别把在伤口上涂口水说的那么恶心啦!」 对于摆脱因为担忧而变得过度保护的雷姆,就连拉姆回应到后半段都显得有些敷衍。而在说话的两人身旁,爱蜜莉雅仍睡眼惺忪地用手掩著哈欠说道: 「我想有拉姆陪同应该不会有问题,不过千万别逞强或是做傻事喔。有结界应该就不会碰到魔兽,但要小心天气和虫子,被叮到可能会肿起来喔。」 「到时候爱蜜莉雅酱再替我温柔摸一摸就没事了。还有把帕克借来真的没问题吗?虽然这样真的会帮了我们不少忙。」 在如此说著的昴脖子上,能够见到平常爱蜜莉雅佩挂的项炼,发出光芒的绿色结晶就是精灵帕克的依附媒介。 这是爱蜜莉雅担心两人进入山林而让昴携带的保险措施。 「昨天晚上我已经拜托过它了,所以没有问题的。而且帕克就算留在宅邸也只会妨碍我念书,陪在昴身旁反而会比较令人放心。」 「那、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稍微借一下这只家猫啰。」 昴带著苦笑用手指弹了一下项炼。在里面沉眠的精灵似乎会在起床时间擅自出现,所以昴很期待它能在山林中发挥力量。 「虽然我觉得不会发生事情,不过要是在山林出事,帕克会通知我,也能立刻知道出事的位置。我想雷姆应该也会火速赶过去,所以你们别担心。」 「在爬山时遇难呼叫搜救队会让我良心不安,我会注意别出事的。」 昴感谢著爱蜜莉雅的贴心举动,并且将穿习惯的运动鞋鞋尖敲了敲地面。他考虑到登山而换穿运动服,然后再背起准备装材料的背包,这样昴就做好了变身为背包客的准备。 「毛,准备好了吗?差不多该出发啰。」 「好好,一切都听大姊差遣。」 以平常的语气如此回答拉姆后,昴便最后转头看向爱蜜莉雅。 「那我出发了。虽然会给雷姆添麻烦,不过今天就麻烦你了。」 「好的,午饭已经装在背包里,路上请与姊姊一起享用。」 「我就实话实说啰,里面也有我亲手做的料理,猜猜看哪个是我做的吧。」 在似乎以为这是野餐的爱蜜莉雅,以及直到最后都带著担心神情的雷姆目送下,昴与拉姆便在朝雾中出发前往山林。 4 「说到茶的材料……到底需要些什么东西?」 由宅邸出发后,两人随即偏离平常通往阿拉姆村的道路走向山路,昴朝著走在前方的拉姆那小小背影如此问道。 面对这个问题,拉姆没有回过头并竖起四根手指。 「需要的材料总共有四种。首先是米莉吉雅花,虽然那是稀有的蓝色花朵,不过那在昴对爱蜜莉雅大人搭讪的花田里就有了。」 「你、你你你怎么会知道这件事!?」 「我很清楚位置,所以花可以摆到最后。第二个是在森林中,只会在特定种类树根生长的巴洛叶菇,要把这种菇乾燥磨成粉状,顺带一提那是毒菇。」 「有毒喔!?吃下去没问题吗!?」 「没事的,反而还可以获得免疫力。接下来第三个比较麻烦,是只会长在波克阳树顶端的红色果实,需要那种果实的种子。」 「喔喔,感觉总算出现比较困难的正常材料了。」 「波克阳树是异常高耸的树木,而且除了种子以外的部分,带有用手摸到几乎会把手指融化掉的剧毒,这点你也得注意。」 「怎么又是毒啊!你是没吃毒就会死掉吗!?」 「毒和药只有一线之隔,药效过度也会变成毒的意思。我忘记说了,米莉吉雅花没有毒,不过是食虫花。」 「我和爱蜜莉雅酱的美丽回忆要被食虫花玷污了!」 或许该说,光是想到先前曾经享用大部分以这些素材做成的茶,就让昴不禁背脊发凉。虽然有对角有很好的疗效,但难道不会对普通人体造成危害吗? 「这方面不会有问题吧?」 「接下来只要用毛的身体花一整天的时间就能证明了。」 「唔喔~~!没想到居然被当成实验品了!」 「我是开玩笑的,药效喝下去马上就会出现,如果有害处,毛在晚上早就死了。」 「这一点都不算玩笑!真的没问题吗!?」 虽然昴张开嘴巴作势呕吐,但昨天喝下肚的茶早已消化,昴只好祈祷著自己的身体不会出事,然后将意识转回到材料的话题上。 「所以呢?最后一个是什么?虽然我完全没有好预感。」 「最后一个是……说得也是,在你见到实物前先保密吧,这是拉姆给毛的处罚。」 「还有比喝毒茶更重的处罚喔?」 「是毛擅自拿出来喝的,这也能算是对爱蜜莉雅大人下毒吧。」 对于这个回应挖苦的讽刺,让昴连个闷哼都发不出来并保持沉默。 先前举出各种毒药的拉姆选择隐瞒第四样材料,表示不是毫无意外性的普通材料,不然就是连说出口都会忌讳的恐怖材料。 要是只有这两种选择,昴也不想知道是什么材料,只能尽可能地祈祷是前者。 「不过像这样和你进入森林,让我想起上次来找雷姆的事。」 「就是毛丢脸地被狗咬,结果被罗兹瓦尔大人华丽地拯救的事吧。」 「那件丢脸的事对你来说确实是华丽回忆啦,不过今天应该不会碰到魔兽吧?我先说,我的装备只有道具袋和流星丸而已喔。」 流星丸是昴擅自取名的爱用菜刀,虽然已经有许多蔬菜成为刀下亡魂,但目前并没有在武器方面派上用场。 如果要以菜刀对付魔兽,夹著尾巴仓皇逃走或许是更好的选择。 「不用担心,没有人把毛当成战力,拉姆也不想之后被雷姆骂……真是的,为什么拉姆非得被骂不可?」 「呃……抱歉啦……对了!在森林的沃尔加姆应该已经被罗兹瓦尔全部消灭了吧?所以有需要戒备魔兽吗?」 「在森林的魔兽不是只有沃尔加姆,或许该说因为那一带被占据的地盘空了下来,现在应该有其他魔兽频繁抢夺地盘吧?虽然没有沃尔加姆这么危险的魔兽,毛碰到应该还是会变成一堆白骨。」 「不用你说,我也不想再与魔兽扯上关系了。哎呀,只要它们乖乖生活应该就不会碰面了吧。」 「这就难说了,总觉得毛的愿望没办法实现了。」 「为什么啦?」 「这是女人的直觉。」 明明只是随口说说,但不知为何「女人直觉」这几个字却如此具有说服力。 昴感觉到有些难以释怀,并且对脑中浮现的另一个疑问歪著头问道: 「我从以前就觉得很奇怪,魔兽与普通动物有什么不一样?」 「──从根本上就有决定性的差异喔。」 回答疑问的人并非是拉姆,这道熟悉声音是从昴胸前发光的项炼传来。由辉石溢散而出的光点形成小猫的形状并让精灵现身。 手掌尺寸的小猫帕克飘浮在昴面前,只见它伸直身体并开口说道: 「魔兽与动物的外观差距就是角。虽然有角的动物并不一定是魔兽,不过魔兽肯定会有角,这点还是记起来会比较好喔。」 「谢谢你的说明,不过你今天好像比平常还早起床喔。」 「毕竟莉雅已经拜托过我要好好做事了。如果你们不排斥省电模式,我应该能比平常陪你们更久,负责炒热气氛摆脱恐惧的任务就包在我身上吧。」 「爱蜜莉雅酱拜托你的工作绝对不是这个吧。」 帕克挺起胸膛并如此随口说说,然后这只小猫便直接降落到昴的肩膀上,晃著尾巴并将肉球抵在脸颊上。 「大精灵大人,很不好意思特地请您陪我们。」 「嗯~~不会啦,偶尔也想让莉雅在没有亲人的顾虑下好好放松心情呢。」 「我都不知道你是个这么体贴的绅士,而且没想到拉姆对帕克也是用敬语。」 「这是场面话而已。」 「我不讨厌这种既率直又勇敢讲实话的个性喔~~」 帕克对风格刁钻的拉姆展现宽容态度,昴则是对此苦笑以对。冷静下来仔细想想,昴认为这三个似乎很少如此碰面,或许是在宅邸完全没有出现过的组合。 「只希望我们三个别捅出什么篓子就好了……你应该听爱蜜莉雅酱说过今天的目的了吧?那就万事拜托啰。」 「嗯,别担心。如果下雨就毫不犹豫地把我举在头上挡雨吧。」 「感觉这用途真是超狭隘的,而且凭你这种大小肯定会被淋湿吧。」 想到将淋湿的猫放在头上的景象,就让昴不禁叹了一口气。 「话说拉姆,差不多越来越像踏进林间小路了,你有头绪哪里能找到目标的材料吗?」 「真是蠢问题呢,毛以为拉姆已经进来这座山几次找材料了?」 「从你平常的工作态度来看,我只是担心你会不会连这件事都是叫雷姆来做。顺便说一下,如果你知道位置就画一份连我也能看懂的地图……」 「先在脑中画一份属于自己的地图再来说吧。」 「意思就是靠经验吧,学姊我知道啰。」 不只是隐瞒其中一项材料、位置只能靠著拉姆的记忆、别说是战斗,连知识都无法派上用场──昴不禁开始怀疑她到底是为了什么把自己带出来。 「是搬东西兼炒热气氛吗……?」 「啊,如果要比炒热气氛我也不会输喔。呵呵,来看看谁比较厉害吧。」 先不论责任归属,帕克对烦恼著自己用途的昴悠哉地如此说著。由于语调听来实在太过悠哉,让昴忍不住歪过头压扁肩上的精灵。 「喵~~」 「喔,好舒服喔,就是这样。」 「喵喵喵~~」 碰到脸颊的感触相当舒服,让昴暂时一边听著帕克的哀号声,一边努力地走在不习惯的山路上。 「……唉。」 对于这对毫无紧张感的人与猫,拉姆的傻眼叹息声也没有被两人听见。 5 之后,冒失三人组的冒险碰到了无数难题。 举凡昴不小心碰到会让皮肤起疹子的植物、昴从岩石区的青苔不小心滑倒、昴要采收目标的毒菇时不小心被流星丸切到手、昴要爬上波克阳树时手一滑掉了下来等等,经历过这些惊人的壮阔冒险后,让昴不禁快要哭了出来。 要是没有雷姆的祈祷,说不定昴已经是既丢脸又痛得哭了出来。 「真不愧是雷姆,没想到居然能看得这么远事先提供建议……」 「居然能把雷姆的担忧全部化为现实,拉姆真是太失望了。为什么你能把别人提醒要注意的事这么准确地当成耳边风?」 「等等!这未免说得太难听了!应该说我没有把建议当成耳边风!我只是努力过却能力不够而已!别只是看结果也要评论过程啊!」 「结果才是一切。」 「好好,对不起啦。」 满身脏污的昴正在让帕克治疗擦伤,帕克能够使用治愈魔法也让他相当吃惊。 「教导莉雅精灵术的人可就是我喔,不过因为对治愈魔法的契合度不高,所以没办法像贝蒂一样治疗重伤,这点程度的小事我还能处理。」 「不好意思,明明有时间限制还让你浪费mp。」 「不会啊,反正我消失也是昴需要烦恼的事,这也算是自作自受。」 「我能感觉到你没有想勉强自己留下的意思了。」 膝盖与手肘的擦伤已经痊愈,昴则是举起手与空中飞舞的毛球击掌表示感谢。 拉姆斜眼看著两人的举动,她目前坐在似乎不足以称为溪流的小河边。虽然不能直接喝生水,但是个很适合休息的场所。 目前时间刚过中午,根据场所与饥饿程度,拉姆提议在此处享用午餐,昴则是顺从她的指示顺便治疗伤势。 「虽然路上碰到很多困难,不过总算顺利收集到材料了。不只是勉强采到毒菇和种子,也知道花生长的位置,没想到还满轻松的嘛。」 「我应该说过没有什么危险,路上是毛自己把困难度提高的。」 「唔唔……实在没办法回嘴……!」 到目前为止的各种失误,让昴无法反驳拉姆的挖苦。在清流中清洗肿起来的右手并将运动服的脏污拍掉后,才总算回到刚出发时的状态。 他也将采取毒菇时使用的流星丸放进河中清洗,正当他稍微喘了一口气时── 「难得有这个机会,也得把这条河川记下来才行。」 昴一边望著河流,一边从行李袋中拿出厚纸与看似蜡笔的道具,然后以轻快动作在厚纸上开始画著图。虽然只有单色蜡笔,但画出的图可说是颇为优异,昴也没有忘记在各处以日文留下注释。 「毛自从进入山里就一直在做这件事,是在玩什么游戏吗?」 「这不是玩游戏啦!这是更有价值的事!」 昴一边翻找著午餐的布包,一边朝窥视著手边的拉姆如此反驳,然后将刚画好的图抵在她面前。 「你看,这是我做的地图,人在开拓未开发秘境的时候都会制作地图。只要把哪里有什么东西记下来,之后就不需要烦恼了吧?」 「没想到毛的手还满灵活的,不过那张地图真的有用吗?就算茶叶材料用完,拉姆只要再出来采就好了,就算叫雷姆出来收集素材,雷姆应该也知道位置。」 对于拉姆对地图提出的疑问,昴只是带著苦笑卷起地图。确实如同她所说,对于已经熟悉材料位置的拉姆或许没有用处,不过…… 「只是预防万一而已。」 「预防万一?」 「要是茶叶又用完,就会让拉姆不舒服地卧病在床,然后那时候要是雷姆又刚好出去办事不在宅邸,罗兹瓦尔又不知道跑去哪里。没有半个能够倚靠的人!万一变成这个样子的时候,只要有这个我也能出来收集材料。」 这确实只能当成万一中的万一,几乎没有任何方法能用时的手段。 「要是这张地图能当成安心与保险用就好了。」 如果没有用处也没关系,不过要是能够派上用场,到时候再来感谢当初有做地图的判断吧。 为了救命的道具,就是要在希望别派上用场的情况下制作。此种目的意识与理念的矛盾,不论在什么东西上都会出现。 「────」 对于昴的回答,拉姆带著有些复杂的神情默默不语,她那似乎有些惊讶的罕见表情让昴搔了搔头。 根据听的人不同,刚才那番话或许会令人有些害臊也说不定。 「总、总之只要有这张地图,就算我不小心遭山难感觉也能生还!大概就是这个意思!以人命最优先就得多少吃点苦!」 昴饶舌地如此说著试图掩饰,然后将卷起的地图塞回裤子后方的口袋。包含用日文写的部分在内,回到宅邸后看来有需要再整理过。虽然这是他首次制作地图,不过他认为自己应该画得不错。 此种不起眼的灵巧手艺与周到态度,也是菜月?昴没有自觉到的长处。 「好啦,赶快来吃饭吧。不快点吃饭我就要饿扁啦!」 「──说得也是。好吧,来用餐吧。」 昴拍了拍手让气氛回归正常后,拉姆点了点头表示同意。然后她打开装有午餐的布包,沉默不语思考一段时间。 「难得被毛的话打动心灵,那就给毛一个奖赏吧。」 「咦?你那句话是在埋什么伏笔?总觉得让人没有办法放下心,应该说只有不好的预感,我可以拒绝吗?」 「哎呀,感觉角的旧伤好像又在痛了,说不定还开始发烧了。」 「别把别人的良心当成人质!我知道了啦!尽量放马过来!要拿什么出来都没关系!」 「不是那么需要大声嚷嚷的事。难得有这个机会,就把大的布包给你吧。」 在畏畏缩缩的昴面前,拉姆将左手拿著的饭团布包显露了出来。大小约有孩童的拳头大,见到这个布包让昴不禁松了一口气。 「吓死我了,害我以为是什么事吓得要死,这点程度还算是能容许的尺寸,应该说这根本就是普通大小嘛。」 「没错,那你就收下吧。」 面对放心的昴,拉姆将藏在右手的王牌拿了出来。 见到约有孩童头部大小的布包,让昴对此种尺寸的存在感顿时哑口无言。 「顺带一题形状有点奇怪,这个肯定是爱蜜莉雅大人亲手做的。」 「我也大概知道啦!可恶!什么『我就实话实说啰,里面也有我亲手做的料理』嘛!她根本没有隐瞒的意思嘛!这么大颗是要怎么藏啦!」 脑中明明能够想像出她在雷姆身旁一起捏著饭团的模样,但实际上或许不是这样。如果是在雷姆陪同之下做出了这种饭团,一想到迟早会到来的爱蜜莉雅展现厨艺时间,便让昴感到不寒而栗。 昴怀著一丝希望看向帕克,但妖精只对他的视线摇了摇头。 「莉雅很可爱,光是这点就能容许一切了吧。」 「可恶,我能理解你的心情!」 见到帕克面露放弃地看著远处,昴也做好决定面对现实的心理准备。 总之不论如何,只是区区饭团应该不会因为制作者改变味道。为求保险昴先吃了一个雷姆做的饭团,仔细品尝过雷姆的心意后再挑战爱蜜莉雅的饭团。 「──好重。」 大腿上传来压倒性的质量,几乎颠覆昴心中对饭团的概念。 他屏著气息将手搭在布包上,然后正当他准备拜见内容物时── 「包装纸下面还有包装纸?」 当昴下定决心将包装纸打开,发现里面还有以包装纸做成的防御。那应该是包得太大,因此只用一张包装纸无法维持形状,藉著包裹许多层才能压抑此种巨大质量。 就像是用许多层结界封印具有强大力量的怪物一样。 「呃……这是什么比喻法啊。」 昴不禁对自己的想法感到傻眼,然后剥开包装纸确认内容物。迟迟无法见到本尊让昴有些焦急,然后一张张地剥开包装纸后── 「──啊。」 包含屏气凝神的拉姆与帕克在内,三个人皆异口同声发出这道声音。 在打开层层包装纸的瞬间,失去均衡的饭团突然从昴的大腿上滚落,菱菱角角的圆饭团就这样滚落地面。 「等等等等!」 昴连忙起身追赶滚落的饭团,就像是著名童话《饭团滚走了》一模一样的情况,重现度实在太高了。 就在饭团进入斜坡开始加速前,昴飞身一扑用指尖将布包勾著并松了一口气──但事情就发生在下个瞬间。 「喔?」 脚突然踩了个空,让昴的身体在空中游泳。低头一看便能发现脚下角度急遽倾斜,让昴脑中闪过「滑落」二字。 完全重现故事剧情的巧妙安排让昴扯开喉咙,不过当然是指坏的方面。 「毛──!」 「哒巴巴巴巴巴巴巴巴──!」 昴一边听著拉姆带有焦急感的叫声,一边抱著饭团倒栽葱地滚落斜坡。 他的脑中只能想著幸好地面长满树木且相当柔软…… 6 ──接著,故事回到开头昴与帕克两人的旅行。 「滚下来的瞬间我还以为自己会死掉……」 「我也是这么想的,不过幸好没死呢,和那个粉红色头发的女孩子也顺利沟通了。」 「幸好你会飞才帮了个大忙……你也可以带著我飞喔。」 「我想只有昴的头发会被扯掉吧。」 「为什么是抓头发飞啊!还有其他飞的方式吧!」 昴与帕克如此说著话,并且朝著与拉姆会合的目标继续前进。 由陡坡滚落之后,昴找到了下来确认生死的帕克后,然后靠著这位精灵往来两处与拉姆确认会合地点。虽然拉姆表示要从陡坡下来,不过滚了整条陡坡的昴表示太过危险而拒绝了这个提议。 「只要沿著陡坡前进应该就能会合了,我可是不会让你特地冒险的!」 「我会把你模仿得很像的事告诉她的。你想听她怎么回答吗?」 「哼!」 「哇,模仿得好像喔。」 模仿拉姆看扁昴的模样后,帕克佩服地拍了拍手。然后小猫看著一脸无奈的昴并歪头问道: 「话说回来,你吃过莉雅的饭团了吗?」 「毕竟布包里面没有事,而且与充满震撼感的外观不太一样,里面毫无问题地很好吃。就连咸味也是,一想到那是由爱蜜莉雅酱亲手调味就有种很特别的感觉……」 「下次我也一起参加捏饭团吧,不知道你有没有信心猜出来呢?」 「混了一堆毛的饭团不就是你做的吗?」 两人就这样说著废话,不过这也是帕克避免让昴担忧的贴心举动。 指示会合的方向,与拉姆分头行动约两小时后──虽然昴沿著陡坡持续前进,但森林的天色却越来越昏暗。 说不定是方针有误,此种不好的想像甚至在脑中越滚越糟。 「──昴,先停下来。」 累得长长吐出一口气后,肩上的帕克突然拉著昴的耳朵。 此种感触让昴屏住气息并绷紧手脚,有道令人不悦的声响突然掠过昴的鼓膜,那是生理上令人无法接受的威吓生物声。 而声音的来源正缓缓从草丛间出现在昴的面前。 那长满湿润鳞片的绿色身体,正从布满锐利牙齿的口中发出彷佛啜血般的威吓声,但最值得一提的莫过于那在黑暗中发光的两对赤红眼眸 。 双头蛇──身体上有两个头的双头蛇正瞪著昴,那条蛇的头部还长有短短的白色角。 「……该不会是长得很像魔兽的蛇吧?」 「虽然这是个很有趣的解释,不过那是魔兽喔,而且还是颇为凶猛残暴又有毒素的双头蛇。」 「双头蛇……不过和我印象中的双头好像不太一样。」 眼前的魔兽并非是在身体延伸处分成两个头,而是更单纯地在头与尾巴长出头,的确没有违背双头这个名字的意思。 「与其说是双头蛇,这比较像是前后头蛇吧,这样大便是从哪里出来啊?」 「基本上魔兽会把吃进肚子的东西化为玛那吸收,所以是不会大便的。」 「真像是偶像的一群家伙,它们是想找食物链麻烦吗?」 虽然态度看来从容不迫,但其实昴对这只双头蛇是尽最大本能提高戒心。 魔兽的尺寸约有两公尺长,双方距离大约有十公尺。这点程度的距离,魔兽应该会一口气拉近。 「我还没问一下,今天的帕克大概能打到什么程度?」 「哼哼,那点程度的魔兽很轻松就能解决掉了。不过说到难处就是没有莉雅的辅助,收拾掉魔兽之后就没办法陪昴说话了。」 「命是没有东西能取代的。那就麻烦你了,大师。」 「真是拿你没办法,那只能回应你的期待了……咦?」 当他们说著话时,双头蛇的体色与眼神突然染上攻击色泽,魔兽瞬间扭动巨大身躯准备扑向昴── 「芙拉──!」 下个瞬间,袭来的风刃将双头蛇身体切成两半。 在惊讶的昴面前,双头蛇没有发出惨叫声便瞬间毙命。面对魔兽喷出青绿色血液的死状,昴转头看向帕克,但小猫只是摇了摇头。就在这个时候…… 「拉姆的女性直觉果然猜中了呢。」 拉姆穿过先前魔兽出现的树丛,开口第一句话就是挖苦。距离数小时后的会合,看来就是由拿著法杖的她拯救昴脱困。 「呼……真是帮了大忙,拉姆。」 「在山里走路地图有派上用场吗?」 「重逢喜悦的短暂时间仍然不忘撒上名为毒舌的香料,大姊真是太帅气啰。」 拉姆对放心坐倒在地的昴嗤之以鼻,然后收起法杖靠近双头蛇的尸体。只见她仔细观察魔兽的尸体。 「喂……你在做什么?」 「这还用说,就是完成今天进入森林的目标。虽然正如预期,不过还是立了大功呢,毛。」 拉姆一边如此说著,一边从被切成两半的双头蛇身体──大约正好是前后头部的中心位置用小刀切开,从里面剥出某个看似白色结晶的物体。 「这是魔兽体内的纯粹玛那结晶,比想像中还大呢。」 「那就是第四样材料吗?毒蛇身体里的结晶比想像中还糟耶。」 面对满意地回收材料的拉姆,昴不禁对路上的不祥预感成真感到相当沮丧。难怪拉姆会闭口不谈,要是昴知道与魔兽有关也会更加提高戒备── 「啊!我知道会带我出来的真正原因了!你是想利用我容易吸引魔兽的体质来收集毒蛇结晶吧!」 「难得脑袋动得这么快呢。原本需要花好几天搜寻的魔兽,居然只花半天就能解决,这次得称赞毛总算派上用场了。」 「我说你啊……」 见到拉姆毫无反省之意的态度,就连昴也忍不住怒火中烧。 为了拯救雷姆,昴与拉姆先前曾经一起踏进魔兽潜伏的森林。拉姆当然也知道昴的体质与危险性,然而竟然把昴用来吸引魔兽与跨越结界,这几乎等于是拐骗的程度── 「不对,先等等喔。话说我是什么时候跨过结界的?」 昴发现前提条件不太对劲,于是转头看向帕克。虽然个性温吞,但再怎么说还是个精灵,这只小猫有可能没发现已经跨越过结界吗? 「嗯……被发现了吗?我说昴……」 「大精灵大人。」 帕克对昴的疑虑做出反应,不过拉姆突然出声打断。昴对这番对话感到有些不太对劲,然而拉姆仍然不理会地迈开步伐。 但是,她的脚步突然变得踉踉跄跄。 「喂,拉姆!」 昴随即拉著脚步踉跄的拉姆的手并扶著她差点倒下的身体,她那异常滚烫的身体让昴吓了一跳,仔细一看还能发现她的额头与后颈布满汗水。 「和沃尔加姆那次一样用光玛那了吗!喂,拉姆!」 「没什么大事……快放手。」 与其说是倔强,她的态度比较像是逞强。于是昴不由分说地像以前一样抱起拉姆,她的身体仍然相当轻盈,而且持续传来滚烫的感觉。 「真是下流。」 「别说话乖乖给我抱著就对了!喂,帕克!把那个材料也放进背包里!然后把我带到波克阳树那边!地图会派上用场……你应该知道怎么走吧!」 「看来歪主意被拆穿啰。好好,我知道了啦。」 昴抱著一脸懊恼的拉姆追著向前飞去的帕克,他不顾周遭地努力奔跑,脚与肩膀也被枝木划伤。 即使皮肤被划伤仍然持续奔跑,只要专心奔跑不论是谁都会这样。 因此,怀中拉姆的白皙肌肤当然也出现几条红色伤痕。 7 「也就是说,她一开始并没有利用昴当成诱饵的意思,她只是想在结界附近随便晃晃引诱出几只魔兽。结果昴自己追著饭团穿过结界,才会闹出这么大的事。」 如同早上所说,昴等人回到宅邸正好是用晚餐的时间。 然而见到三人仓皇归来的模样,当然无须赘述地无法开始享用温馨晚餐。 「在会合之前,她应该是努力用『千里眼』寻找昴的踪影。我想这就是她会这么累的原因,不过她绝对不会承认的。」 「那你为什么要帮拉姆?」 「毕竟莉雅已经拜托过我啰。说是拜托,其实只是要我在你们碰到危险的时候保护安全,算是莉雅拜托我的额外服务吧。哎呀,毕竟是莉雅的饭团才让你碰到危险,这点还要请你多多包涵啰。」 说完事实真相后,这位超过固定时间仍努力导航的精灵便消失踪影。 窗外已经是夜幕低垂,这位努力加班的精灵明天肯定会睡过头。虽然昴也很想立刻倒回床上,只可惜最靠近的床已经有人先呼呼大睡,看来这个愿望应该是无法达成了。 「不好好说她个两句,我实在没办法善罢甘休。」 昴如此说著,然后在床上沉眠的拉姆身旁搔了搔头。 昴将昏倒的拉姆带回来时,整间宅邸顿时闹得沸沸扬扬。尤其是雷姆特别慌张的模样,反而造成了爱蜜莉雅还比较可靠的稀有景象。 治疗过拉姆身体的擦伤后,替她擦拭乾净身体并换好衣服躺在床上。昴则是一边接受盘问,一边掩饰著爱蜜莉雅饭团的事说明来龙去脉,并且将收集的材料交给雷姆,目前她应该正在制作先前用掉的那种茶叶。 虽然昴也被说过先去休息,不过他并没有回自己房间而是继续待著。至少到拉姆醒来为止,昴想将此种五味杂陈的情绪发泄在她身上。 接著── 「……真是下流。」 「……我先说清楚,我可是有先得到雷姆的同意。」 拉姆微微睁开眼睛,朝著伫立在床边的昴一开口就是这句话。昴先是对她一如往常的反应露出苦笑,然后拍了拍自己的胸膛。 「就像你看到的,我们已经顺利回到宅邸,收集的材料也交给雷姆了。顺带一提,我做的地图在回到宅邸 的路上可是派上很多用场。这就是俗称的有备无患吧?」 实际上昴制作的简易地图确实是效果卓越。 让帕克带回到醒目的波克阳树后,从该处顺著地图几乎是一直线回到宅邸。要是没有地图,说不定就得在森林过夜了。 「哎呀,如果真得过夜就得靠著帕克通知等雷姆赶过来了……这次如果有让你学乖,记得要承认地图的效果,然后要相信自己的同伴,别随便把人当成诱饵。」 「……这样应该是最有效率的做法吧,你想怎么抱怨就尽量说吧。」 「不抱怨就是我的抱怨,这样对现在的大姊也比较有用。」 拉姆仍然将头躺在枕头上,微微绷紧脸颊以斜眼看著昴。她的反应让昴得意地露出窃笑,而且有种总算一吐怨气的舒服感受。 「我已经听帕克说过大致的来龙去脉了。虽然让我满火大的,不过我这次什么都不会说。」 「传闻中精灵总是充满义气不会随便泄密,看来认识那位大精灵之后就会颠覆这种概念,以后拉姆不会再相信那个传闻了。」 「这次可是受到他的放浪个性帮了不少忙,所以别说他太多坏话喔……我差不多该去叫雷姆了,得去告诉她你已经醒来的事。」 昴对抱怨著帕克的拉姆耸了耸肩,然后让自己站起身。 「等一下,毛。我有事情要拜托……不对,这是命令。」 「真是会让人没有干劲的修正语气方式。是想要我做什么事?」 「那个桌子的抽屉深处有个白色布包,用那个去泡茶吧,有拉姆和毛的两人份。」 顺著拉姆的指示打开抽屉后,发现有个白色布包收在抽屉深处。那是茶叶包,而里面装的就是── 「喂……这不是你的特制茶吗……」 「为求保险当然会留备用的,快去吧。」 那不由分说的魄力,让昴只能浑身无力地想著今天的辛劳到底是为了什么并前往餐厅,然后将水煮滚准备泡茶。仔细想想,宅邸的工作大部分都是由雷姆处理,但只有泡茶是由拉姆教导,而且拉姆对茶可说是相当讲究。 「拿去吧,大小姐我回来了,这是您点的蛇肝茶。」 「那不是蛇肝,制作的时候是用的狗肠。」 「两种都没什么差别啦。」 一反温和香气,使用的材料都是极为残忍。昴将茶倒进两人的茶杯后,便将其中一杯交给在床上撑起上半身的拉姆,然后昴也拿著杯子坐在椅子上。 杯中传来浓郁香气,此种香味实在很难想像是由毒菇粉末、毒树果实的种子、食虫花与魔兽体内结石做成的茶。 「虽然我是帮你泡好茶啦,不过一想起材料就完全不想喝了……应该说完全没有放叶子的茶叶到底是怎么回事?」 「煎过收集的材料之后,会再加进拉姆喜欢的茶叶调味。分类还算是茶类,别担心。」 如此说完后,拉姆毫不犹豫地将茶喝进口中,不得已昴也只好照做。 舌尖上传来热度与香味并从鼻腔溢出,浓郁的香味可说是相当容易入口,实在很难想像里面混有狗肠与各式各样的毒药。 「与其说是茶叶好,倒不如说是我的泡茶功力越来越强了吧?」 「别说傻话了,泡的方式实在是糟糕透顶。不只是味道变差不少,管理滚水温度的方式也是杂乱无章,或许该说倒茶的姿势完全不够到家。」 昴的自满被辛辣评语瞬间击溃,让昴只能面露尴尬地持续喝著茶。虽然很好入喉,但他那如孩童般的味蕾还是无法喜欢茶。 「唉……好想喝可乐喔,都没办法做些类似汽水的饮料吗……」 「没听说这种饮品呢,只要知道作法请雷姆做不就好了?」 「那和美乃滋一样不太确定找不找得到材料。不对,应该说比美乃滋更麻烦。」 为了重现遥远故乡回忆中的美乃滋味道,昴可说是历经艰辛,不只是需要新鲜鸡蛋、优良油类、醋、调味用的胡椒盐,还有不断尝试的毅力。 经过雷姆与拉姆反覆尝试后总算成功做出美乃滋,目前正收藏在罗兹瓦尔宅邸的厨房。对喜好美乃滋的昴而言,这可说是将美乃滋带进异世界的创举也不为过。 「不过我只是个单纯的美乃滋狂,想在异世界靠知识开无双还是遥不可及的梦想。」 「我只觉得你又在瞎扯了,不过能够感觉到毛对自己的愿望完全派不上用场。」 「我对自己的愿望毫无用处听起来还真传神,不过也没说错就是了。」 昴对拉姆的指摘苦笑以对。确实如她所说,这或许听来会让人颇为焦躁。 拉姆则是对昴的态度眯起眼睛,然后再度喝了一口自己的茶润润舌头与嘴唇。 「虽然我不清楚毛故乡的味道,但不知道茶的味道真是人生的大损失。」 「也不算不知道啦,是只有茶叶的味道。」 「没办法享受茶叶真是完完全全损失掉人生了。」 「茶是能代表整个人生喔!?」 在昴惊讶地发出叹息声之后,拉姆则是以淡红色的眼眸侧眼瞥著昴说著「没错」并且继续说道: 「看毛实在是太可怜了……你就用拉姆泡的茶好好学习吧。」 「────」 宣布自己要亲手泡茶后,拉姆静静地将杯子送往嘴边,而她的话语让昴莫名地想缓颊一笑。 昴不太清楚原因,或许该说今天还没有听到她的道歉。 不过他总觉得今天这样就可以了,因为这种距离感才是最舒服的。 这种麻烦的距离感既没有吵架争论、也没有赔罪和好或是做出类似的约定。 只要是这种关系,昴认为自己能够喝著不甚喜爱的茶期待著下次机会。 ──而昴就在飘散的茶香中如此想著并度过了这天。 『operation?kokkuri』 1 大厅笼罩著一股紧张气氛,每个人都是屏气凝神地看著眼前的状况。 有三人正围绕著房间中央的圆桌互相对看──分别是额头流著汗水的昴、将白皙眉头皱起的碧翠丝、以及频频抖动竖起耳朵的帕克。 三人皆带著认真神情,在一旁观看状况的爱蜜莉雅与雷姆也流露出不安困惑神色,但昴目前并没有余力替她们排解担忧。 「碧翠子,你的脸色很难看喔。这么用力连鬼都会被你吓跑喔。」 「你还真敢说,到底是谁在用力?贝蒂根本没有半点理由需要生气,反而是你的鼻孔都胀起来啰。」 「哎呀,你们两个都冷静点啦,只是个游戏不要这么生气嘛。」 面对昴先发制人的挑衅,碧翠丝带著与稚嫩脸庞毫不搭调的粗鲁笑容如此回应,只有帕克是摸著胡须对互相对峙的两人一如往常地打圆场。 「哥哥说的一点都没错……不过就算是游戏,这也是一场对决,绝对不能输给区区人类。」 「真是的,贝蒂还真是爱逞强呢。昴,怎么样?你要不要展现成熟气度让她一次……」 「帕克。」 帕克以第三者的立场试图安抚两人,但昴突然打断它的话,并以严肃表情看著歪头不解的帕克继续说道: 「──如果你要说让步的话,你先把尾巴的力道放松吧。」 「────」 「做不到就表示你的立场和我们两个一样。没错吧?」 「昴也真是的,真让人头痛呢……」 对于昴低声说出的问题,帕克挽起短短双手叹了一口气。接著,这只呈现小猫姿态的精灵以圆润眼眸紧紧盯著昴。 「──看来我也得认真对付你们才行了。」 一股充满压迫感的风吹过身边,让昴差点仰起身体。但他还是拚命忍耐著风,以大胆笑容看著两名敌人。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在充满决心的气氛中,望著三人的爱蜜莉雅则是无奈地如此喃喃说著。 爱蜜莉雅将手抵在胸前,那紫蓝色的眼眸充满担忧,雷姆则是从身旁将手搭在爱蜜莉雅的细肩上,朝回过头的爱蜜莉雅摇了摇头。 「已经没办法阻止他们了,我们只能在这边静静看著他们。」 「为什么会这样……明明大家直到刚才为止都还是那么开心的……」 「因为他们都有不肯相让的坚持……」 对于发出悲叹的爱蜜莉雅,雷姆只能轻轻吐出一口气如此回答。这道声音让爱蜜莉雅瞪大双眼,雷姆则是望著三人点了点头。 「雷姆认为昴他们一定是有不能退让的坚持,所以有时候必须像那个样子产生冲突……应该是这个样子吧?」 「这就是他们三个会这样争执的理由吗?」 「雷姆是这么认为的。」 如此说完后,雷姆便带著认真神情注视著桌边的三人,而雷姆的模样也让爱蜜莉雅如祈祷般阖起双手并闭起眼睛。 只希望三人能够在不受伤的情况下解决这件事。 至于是向谁祈祷,说到现场能够祈祷的对象就只有── 「──求求您,钱仙大人。」 爱蜜莉雅呼唤著这个既遥远且不耳熟的精灵名称,静静地持续祈祷。 三人围绕面对面的圆桌桌面上有张白纸,纸上写著许多文字与数字,还有一枚硬币放在纸上。 三人将手指与尾巴放在硬币上,持续互相瞪著彼此。 还带著甚至连降临的神明都会感到困惑的认真神情与愿望── ──而事情的开端得追溯到这天的早餐时间。 2 「话说回来,你们这边对幽灵是怎么看的?」 昴突然对用过早餐的餐桌成员提出这个疑问。 宅邸的所有成员皆到齐,齐聚一堂谈话的用餐时间可说是过得相当有意义,像先前给雷姆整天休假的提议通常都是在这个时间提出来的。 今天也没有例外,昴提出的这个小小疑问吸引了众人的目光。 「雷姆雷姆,毛又开始说话了。」 「姊姊姊姊,这才是昴的特色。」 「什么特色,肯定只是会给人困扰的麻烦事。」 对于这段已经是耳熟能详的对话,碧翠丝则是跟在两姊妹后面发出叹息。 「看来你又~~想到什么有趣的玩意啰。」 一反女性们的反应,坐在上座的人似乎很愉快地拍了拍手。 那个人一脸小丑妆搭配奇特服装,再加上奇特发言与古怪个性,他就是万事皆带有与众不同感性的怪人罗兹瓦尔?l?梅札斯。 「每天昴都会带来新鲜话题,所以根本不会无聊呢。没有变化的日子会阻碍成长,我也从他身上学到停滞是最不应该的罪过。」 「是没那么夸张啦,不过以后也好好期待我的大幅度成长吧。」 两人互相说著不知该说是挖苦还是真心话的对话后,昴环视著餐厅内的成员开口说道: 「回到一开始的话题,我想问问关于幽灵的事。说实话我是不太相信,所以对夏天的灵异节目都是转台居多。」 能够断言的是,昴并不是会害怕灵异现象的人。 昴的个性出乎意料地注重现实,对于灵异现象一类总是采取否定态度。他认为没有实际体验过绝对不会相信,可说是非常符合时下年轻人的思考模式。 「因为被召唤到异世界,所以我相信有异世界。还有因为小时候在脏河旁边看过有个深绿色皮肤的大叔在洗盘子,所以我也相信有河童,那个绝对是河童没错。」 「呃……那个河童是什么?我不太懂那是什么意思……不对,应该说昴说的幽灵到底是什么?」 从小时候就没有人肯相信昴目睹河童的经验谈,在异世界果然也是无疾而终。 昴不禁失望地垂下肩膀,隔壁座位的爱蜜莉雅则是对昴投以不解神情,她将手指抵在自己的脸颊并可爱地微微歪著头。 「我从来没听过幽灵……是某种甜点吗?」 「想吃饭后甜点的意图实在太明显啦。不过你没听过幽灵吗?真的假的,这里没有灵魂之类的概念吗?」 「幽灵、河童、莲藕……又是只有昴才知道的字吗?」 「先姑且不说前面两个,最后一个肯定在便当看过。」 爱蜜莉雅对这个不熟悉的单词一脸困惑,由她的模样判断似乎真的是不知道,于是昴转头看向雷姆。 「雷姆知道幽灵吗?就是身体呈现半透明,然后穿著白色衣服与戴著三角巾在空中飞的东西。」 「不,很可惜雷姆没有看过……要是看到这种人还满可怕的。」 「我与雷姆有同感。在空中飞的怪人?哼,要是还没睡醒可不要怪我打你,毛。」 「我最近是有看过罗兹瓦尔在空中飞,这点你怎么说?」 「就是凡人无法做到才值得尊敬,毛也要记得怀著敬畏之意。」 对于拉姆毫不羞愧地将主人视为例外,昴只能一脸无奈地看著身为话题主角的罗兹瓦尔,而当事人则是对昴的视线耸了耸肩。 「用那么期待的眼神看著我也是没用的喔。好吧,下次我抱著你一起在空中飞,这样可以吗?」 「你根本没搞懂嘛,我的眼神像是表达这种意思吗!?」 「我是开玩笑的啦。而且说到幽灵或灵魂……这些在露格尼卡都是不常听到。就我所知,那好像是在卡拉拉基城邦之类的地方才会用的字喔。我也不太清楚详细情况,只是感觉好像听过很多次而已喔。」 「这样啊,原 来是卡拉拉基的话。话说昴好像对奇怪的事很有研究,既然如此,这么瞭解卡拉拉基的事就不算奇怪了。」 对于罗兹瓦尔表示听过,爱蜜莉雅则是带著能够接受的表情点了点头。 虽然爱蜜莉雅的信赖很令人高兴,但相反地,她那似乎有些奇怪的接受态度令昴颇有疙瘩。但姑且不论这件事,昴对周遭缺乏反应的模样不禁狐疑地歪著头。 在原本的世界中,先不说相不相信幽灵,至少幽灵的概念算是众所皆知,祖灵之类的思考是从很古老以前便根深蒂固的概念。 死者与生者、牵绊与灵魂──感觉已经是与这类生死概念密不可分了。 「啊……该不会是有精灵的关系吧?仔细想想在晚上庭院见到的微精灵光芒也满像是幽灵的。」 「──?精灵就是幽灵吗?精灵不就是精灵吗?」 「不不,爱蜜莉雅大人。昴说的幽灵或灵魂应该是说『幻影』之类的事喔。」 「────」 瞬间,昴感觉到现场气氛彷佛发出冻结的声响。 罗兹瓦尔的发言让爱蜜莉雅带著微笑僵在原地,但浑身僵硬的人不只是她,不仅是雷姆与拉姆,就连摆出一副事不关己表情的碧翠丝也是一样。 她们的反应让昴瞪圆双眼,于是他直接朝罗兹瓦尔提出疑问。 「呃……那个幻影是什么?」 「简单说,就是死去的生命会将思念与遗憾留在生者的世界,并没有回到欧德拉格纳而留在常世中……大概就是这样吧。」 「嗯,那完全就是幽灵了。原来如此,在这里叫做幻影啊。」 罗兹瓦尔的说明完全符合,让昴满意地松了一口气。 但相较于自顾自理解的两名男性,女性们皆显得坐立难安。尤其是爱蜜莉雅面露苍白,她用发著抖的细细手指轻轻摸著昴的肩膀问道: 「昴、昴说的幽灵就是幻影吗……?」 「好像是,不过多亏说明才让我知道。虽然那也不是什么很重要的事就是了。」 「既然不重要为什么要提到幻影呢?真是太奇怪了,肯定是有什么原因……我知道了,原来是昴在宅邸看到幻影了吧?所以才会突然在意起幻影的事吧?讨厌,为什么要把那个字说出来呢?要是没发现就能在不知情的情况下生活了。昴好坏,真是个大笨蛋。昴真的好坏好坏,一定是因为自己怕幻影才会想拖我们下水吧──!」 「爱蜜莉雅酱的被害妄想还真夸张!!」 爱蜜莉雅越说越快,无法控制自己的感情用力摇著昴的肩膀。 昴被她的气势吓到,只能勉强对她投以温和笑容。 「没事啦!你放心!就算我要把人连累进来,爱蜜莉雅酱一定是最后,一开始的祭品绝对是碧翠子!」 「不懂这时候为什么会扯到贝蒂呢!」 「真的?真的是这样吗?一开始会找碧翠丝吗?」 「你是在趁乱胡说八道什么啊!你们两个是想被贝蒂揍扁吗!?」 「说得没错,雷姆也不能接受。既然昴要找也得先找雷姆,而不是先找碧翠丝大人!」 「为什么贝蒂得受到这种侮辱才行!真是气死我啦!」 爱蜜莉雅满头混乱地说出不可能出现的选择、总之吵到不行的碧翠丝、再加上雷姆还跳出来毛遂自荐,让这场谈话可说是热闹非凡。 在此种无法控制混乱的状况中,爱蜜莉雅则是泪眼汪汪地盯著昴。 「该不会昴很熟悉幻影吧?例如知道很多很恐怖的故事之类,就像星星一样多。」 「没那么夸张啦,我顶多只知道打破盘子留下遗憾的盘子店阿菊、被丈夫背叛含恨而终的阿岩、耳朵忘记抄写经书被切掉耳朵的无耳芳一等等……」 「啊哇哇~~啊哇哇哇~~~」 「我说昴啊,爱蜜莉雅大人已经快昏倒就别再说啰。」 爱蜜莉雅害怕的模样实在太过可爱,让昴忍不住越讲越起劲。被罗兹瓦尔如此提醒后,昴便带著苦笑,温柔地拍了拍爱蜜莉雅的肩膀。 「我是开玩笑的啦,我在这间宅邸没有看过幻影,我的人生只有碰过一次不可思议的体验……不过和幻影没有关系就是了。」 「可、可是昴……你刚才还有说什么河童或莲藕的……」 「河童是住在河边的不健康肤色大叔,莲藕是蔬菜喔。」 昴对自己的儿时回忆表示道歉,现在当然是爱蜜莉雅重要多了。 努力安抚总算有了成果,爱蜜莉雅的慌张情绪总算逐渐恢复平静。结果勉强冷静下来的爱蜜莉雅红著脸说道: 「那个……其实是昴稍微会错意了,我一点都不怕幻影,只是有一点点不太喜欢而已。」 「比一点点还要再严重一点?」 「比一点点还要再少一点!真是的!昴真是个爱捉弄人的笨蛋!」 虽然爱蜜莉雅气得鼓起脸颊,不过她的发言当然没有说服力,昴只好安抚著仍怒气未消的爱蜜莉雅并看向雷姆等人。 「话说你们两个的表情从刚才也很僵硬,该不会也是?」 「什么该不会,没有主词实在很难分辨呢。是毛自己不会问问题才浪费掉机会的,这个话题已经结束了。」 「这么明显的反应只会让人知道你不喜欢这个话题啦!」 口气比平常辛辣三成的拉姆对昴的追究啧了一声,雷姆则是悄悄地走到前方试图保护姊姊般朝昴摇了摇头。 「昴,不是这样的。姊姊不是害怕幻影,只是面对怎么攻击都无法击中的对手会很头痛而已……雷姆也是一样。」 「是交战拿手度的问题吗!?应该没必要以能否打倒为前提吧!?」 「毕竟保护各位努力奋战也是雷姆与姊姊的责任。不会有事的,要是幻影出现,即使赌上性命雷姆也会保护昴的。」 「只是举个例子,话题怎么变成这个样子?」 昴原本只是想轻松地闲聊几句,结果突然变成颇为沉重并必须赌上性命的话题。与观念上感到恐惧的爱蜜莉雅不同,雷姆等人对幻影害怕的感觉一点都不可爱。 「那碧翠子从刚才就带著苦涩表情也是害怕的关系吧?晚上敢自己去上厕所吗?」 「别再把贝蒂当成是乳臭未乾的丫头了,应该说贝蒂怎么可能会怕那种暧昧模糊的东西呢。」 「那你为什么要这么生气?是牙齿卡了什么东西吗?」 「别找些奇怪藉口来惹贝蒂生气!……贝蒂会讨厌幻影,是因为那会玷污真正应该尊敬的象徵。」 「真正应该尊敬的……呃,原来是这么回事。」 知道碧翠丝会如此烦燥的原因让昴点了点头。 「果然是因为精灵与幽灵的气氛很像,这样就能理解你会这么火大了。」 「幻影就连是否真正存在都不知道,却会贬低全体精灵的格调真是太让贝蒂生气了。」 碧翠丝露出自尊心受伤的神情并不悦地挽起双手。 昴先前也曾经想过,感觉有很多会把精灵与幻影认错的例子。或许该说既然有精灵也会有幽灵,不知道是否只有昴是如此认为的。 「──!那帕克也是幻影吗!?讨厌,亏我还这么相信它!」 「有人叫我就立刻出现喵喵喵喵!……咦?莉雅你怎么了?是谁害你露出那么难过的表情!我会替你骂骂他!」 「都是因为帕克!」 「可恶~~我这个笨蛋笨蛋!这样可以吗?」 爱蜜莉雅又再度开始慌张,与实体化的帕克开始演著搞笑短剧。 就连能独当一面的精灵使者爱蜜莉雅都是这样了,在一 般民众之间到底有多少人能够分辨精灵与幻影的差异?不过也有可能是爱蜜莉雅极度胆小就是了。 「不过,没想到大家居然都对幻影这么棘手,虽然棘手的定义有点不太一样。」 「你说的幽灵和我们所知的幻影概念可能不太相同,至少我们印象中的幻影对生者并不友好。有在战场蠢动的尸体或是诅咒生者的邪念……像这样的实例非常多喔。」 「有活尸和诅咒啊……在这个有魔法的世界观怎么听都不像是开玩笑。」 实际上昴已经体验过关于咒术的事,罗兹瓦尔的例子让他不禁开始发抖,于是昴再度环视著面露不安的女性们。 十几分钟前的和乐早餐气氛已经消失无踪,都是因为昴轻率地提出关于幻影的话题,而让和乐气氛顿时烟消云散。 要是直接宣布解散感觉会留下遗憾,于是昴决定── 「──好!我有个提议!」 昴踢开椅子站起身并用手指著天花板,正当他的举动让众人皆瞪大双眼,昴则是将伸长的手腕转了几圈。 「我想大家可能有点误会了,我不是想吓大家才提到幻影的事,这点麻烦大家先搞清楚。」 「那刚才说的洗盘子阿菊、阿岩还有莲藕是……?」 「那些还有蔬菜的事麻烦都忘记吧,那些都是误会!只是假的故事啦!」 听到是假故事,让爱蜜莉雅顿时露出松了一口气的表情。虽然昴不知道这样究竟是好还是不好,但总之还是要善加利用她准备听话的态度。 「总而言之那只是假的故事……我不想只让大家感觉不舒服就让话题结束,应该说这样会让我变成单纯的讨人厌家伙!」 「这个评语会不会来得太晚了?这已经是幻影之类的话题无法挽回的事了。」 「我要把碧翠子充满偏见的认知完全洗刷掉……用我的降灵术!」 「降灵术?」 碧翠丝彷佛嘲笑般竖起拇指,爱蜜莉雅则是对高声宣言的昴歪著头表示不解。面对爱蜜莉雅无法理解这个单字的模样,昴则是咧嘴一笑。 「没错,就是降灵术!在我老家是写成降下灵魂!灵就是幽灵的灵!也就是说,降灵术是把幽灵叫出来的仪式!」 「──!?」 昴这个突如其来的提议让所有人皆脸色大变。 「能叫出幻影吗!?」 「爱蜜莉雅酱,任何事都有抄捷径或秘藏的方法。要不要当作被骗一次来挑战看看?」 「感觉我会被骗到最后呢?」 「这样真的没问题吗?不会很危险吗?」 雷姆往前逼近昴,代替困惑的爱蜜莉雅如此问道。 「幻影是邪恶的象徵,这是一般民众的想法。虽然我也不想怀疑昴,不过要是有个万一……」 「哎呀,先等等啦,幻影与幽灵也不一定全都是恐怖的东西嘛。只要用降灵术叫出来看看,知道底细就能让恐惧感减半啦。」 「就算减半还是会很恐怖的!」 「雷姆,其实你也很害怕吧?」 虽然没有写在脸上,但其实说不定雷姆也挺害怕的。 雷姆靠到发抖的爱蜜莉雅身旁并扶著她的肩膀,但看起来像是藉著安慰填补自己的惧怕。 「呵呵,你偶尔也会说出有意义的事嘛。」 「没想到会在这种时候出现援军。碧翠子,你也赞成我说的吗?」 昴对出乎意料的赞成票感到相当惊讶,碧翠丝则是挽著双手不屑地哼了一声。 「趁著这次机会,贝蒂也有很多事想对幻影好好发泄一顿。如果你能用那个什么降灵术叫出幻影,那就叫出来让贝蒂好好教训一下吧。」 碧翠丝带著充满战意的神情,似乎想积极地挑战降灵术。总之不论如何,见到现场似乎没有人认真反对,最后昴将视线转向罗兹瓦尔。 现场是由罗兹瓦尔握有决定权,他对昴的视线豪迈地张开双手。 「好啊,想做就试试看吧。其实我也对能叫出幻影的降灵术很有兴趣,有机会也想看看呢。」 「就是这样才对嘛!真不愧是罗兹亲,这么好说话!」 得到好说话的主人同意后,昴得意地如此大声嚷嚷。 「既然这样就开始准备降灵术吧!没什么啦,要准备的东西没有那么难,只要有一张大白纸、羽毛笔和一枚硬币就好。」 「没想到那么便宜,真是让人怀疑。」 「简易通灵术就是以轻松为卖点,在我老家那边可是有阵子超级流行喔。」 「原来在昴的故乡都会玩弄幻影啊。没想到这么有勇气呢……」 昴对莫名佩服的爱蜜莉雅露出含糊笑容,并且省略说明详细内容,他认为说出降灵术流行的过程只会让爱蜜莉雅又再怕起来而已。 毕竟这个降灵术会稍微出现过度影响,还曾经在多数少年少女心中留下创伤,甚至还传闻过被禁止进行此种仪式。 而这个仪式在昴的故乡是如此称呼。 「那么,第一次罗兹瓦尔宅邸的『招钱仙』正式开始!」 3 ──招钱仙是某段时期在日本曾经疯狂流行的某种降灵术。 由于影响力太过强烈,甚至有名到据说某些地区至今仍是明令禁止。 有人说钱仙的原文『kokkuri』是源自于「狐狸」、「狗」、「狸猫」之类的名称,一般认为仪式只会叫出低等的动物灵魂。 虽然在昴的世代已经是过时的游戏,但仪式流程与准备的道具几乎已经是基本常识,表示这可说是如此广为人知。 「叫出来的钱仙不会说话,所以必须准备这些东西用来与钱仙沟通。」 「所以才要用纸和笔吗?是要与钱仙大人进行笔谈吗……?」 昴在桌面上摊开白纸,拿著铁球的雷姆则是战战兢兢地如此问道。 在宅邸很少会见到她如此全副武装。这也表示对雷姆而言,现在是超乎日常的备战状态,她已经准备好将叫出来的钱仙打个粉碎了。 「叫出来还揍飞对方会遭报应的……很可惜钱仙是看不到的,而且用笔的不是钱仙而是我,只要像这样写写写就对了。」 「字还真丑,能感觉到平常的课程都没有学进去。」 「大姊你很吵耶,只要看得懂就好了啦。」 如此回答因为提高戒备而说话比平时更加恶毒的拉姆后,昴不屈不挠地持续在白纸上写著字,依序地写下在这个世界等于是平假名的i文字。 「最后还要准备数字和『男』『女』的栏位,再来也不能忘记让钱仙出入的门。」 他仔细地写下0到9的数字和男女两字,最后则是准备好「是」与「否」的选择,在中间画下鸟居就准备完成了。 「爱蜜莉雅酱,借我钱吧。」 「好,不要乱花钱喔。」 「听起来像是小白脸拿钱耶。」 昴将帕克这番难听的话当成耳边风,把爱蜜莉雅递给他的硬币放在鸟居图案上,接著爱蜜莉雅与雷姆互相点了点头,三人便一同坐在座位上。 「在开始之前有几件事需要注意。首先是接下来三个人要把手放在硬币上,不过在结束之前手指都不能离开硬币,不然会有很严重的后果。」 「呃……好,我知道了。不能让手指离开硬币吧……那可以用冰冻结起来吗?」 「不是物理层面的放开手,而是精神层面的努力。还有钱仙是会替我们回答问题的幻影,有些时候会很啰唆。要是不照顺序来有可能会被骂,所以拜托要照我的指示来做。」 「会被骂……表示那个瞬间是个好机会 ,好像能知道昴期待雷姆做出什么样的事了。」 「我觉得你还是不懂,基本上是禁止攻击喔!?」 对于脸色苍白却带著认真神情的爱蜜莉雅,以及淡蓝色眼眸中怀著杀气的雷姆,昴不禁感到相当担忧。 但身旁能够见到碧翠丝充满敌意,还有攻击意识越来越强烈的拉姆。虽然罗兹瓦尔与帕克一如往常,但这样并没有办法成为担忧的心灵支柱。 或许该说只是玩个钱仙,应该没有需要那么认真的理由吧…… 「对毫无意义的事燃起热情,男子汉的浪漫就是这样才麻烦啊……」 「别说那些傻话快点开始,快动手吧。」 被碧翠丝那揶揄的态度看扁后,昴重新打起精神并将手指伸向硬币,爱蜜莉雅与雷姆也跟在后头,三人的手指便重叠在该枚硬币上。 现场微微浮现出紧张感,仪式就在全员屏气凝神之下展开。 「──钱仙大人,钱仙大人,请快点下凡。如果在场的话请移到『是』的上面。」 昴以宛如念诵魔法般的气势说出这段固定台词。 这段话让爱蜜莉雅与雷姆加重手指力道,但硬币并没有任何变化,昴则是瞪著毫无动静的硬币并舔了舔乾涩嘴唇再度说道: 「……钱仙大人,钱仙大人,请快点下凡。如果在场的话请移到『是』的上面。」 他再度说出召唤的话语,然而仍然没有任何变化。 此种结果让大厅的气氛自然地放松,参加仪式的爱蜜莉雅与雷姆也放心地松了一口气,背后还能听见扫兴的叹息声。由于先前备受期待的关系,此种结果应该会让碧翠丝相当不愉快……但就在昴如此想著的随后── 「──啊!」 爱蜜莉雅发出惊讶的叫声,雷姆哑口无言地瞪大双眼,连昴也是倒吞了一口凉气。 因为三人手指抵著的硬币正缓缓地移动到「是」的位置。 「那么,请回到鸟居的位置。」 受到两人如恳求般的视线,昴连忙回想起下一句指示。听到指示后,硬币从「是」回到鸟居的位置,让昴确定降灵术已经成功了。 与其说是幽灵作祟,但据说这是反映参加者潜意识的仪式,不过总算突破了最初的关卡,接下来就要看钱仙发挥本事了。 「很、很好……总算出现了。只要在这种状态下提出问题,钱仙都会回答大部分的问题。你们两个有什么想问的事吗?」 「先、先让昴示范给我们看看吧。」 「……是的,雷姆也觉得这样比较好。因为雷姆还没有见到幻影。」 爱蜜莉雅老实地表达恐惧,雷姆则是误以为这场仪式的目标是消灭幻影。由于两人放弃提问的权利,于是昴稍微思考过后问道: 「……钱仙大人,我想问问爱蜜莉雅酱是不是很怕幻影?」 「昴!?」 爱蜜莉雅发出责备声,但硬币早一步出现动静。硬币滑到「是」的文字上,将爱蜜莉雅显而易见的心情揭露。 「谢谢钱仙大人,请回到鸟居吧。」 昴对此种结果相当满意并发出回到定点的请求,硬币便滑回到鸟居的插图上,这就是钱仙的一连串流程。 「总之这就是钱仙的基本流程,再来只要避免失礼反覆进行对答就好……爱蜜莉雅酱,你那是什么眼神?」 「我、我一点都不怕,我觉得刚才的答案应该是错的。刚刚那一定是昴偷偷挪动手指,我不会被骗的。」 『否。』 「咿呀!?」 钱仙毫不留情地将爱蜜莉雅的可爱逞强完全粉碎,发出尖叫声的爱蜜莉雅反驳声越来越小,并且以细微声音说著「对不起……」如此道歉。 「──钱仙大人,今天的晚餐是要吃肉还是吃鱼呢?」 『肉。』 结果在旁边持续观望的雷姆,突然以惊人胆量朝著钱仙提出疑问。钱仙将硬币滑到文字栏位回答晚餐内容,雷姆道过谢后便将眼神转向昴等人。 「雷姆认为钱仙大人的回答值得相信,因为厨房的材料没有鱼,所以晚餐是吃肉类料理……而且这是只有雷姆才知道的事。」 「咦……这样不是很厉害吗?」 发现雷姆提问的意图后,爱蜜莉雅用空著的手掩著嘴表示吃惊,然后眨了眨那紫蓝色的眼眸紧紧盯著硬币。 「没想到钱仙大人这么厉害,吓了我一跳呢。」 『没有那么夸张。』 「很抱歉怀疑您,而且还这么有礼貌地与我们说话。」 『常有的事。』 「是这样吗?原来常有这种事啊……不过我觉得被误会是很令人难过的事,所以我还是得道歉才行,下次我也会注意的。」 『没关系啦。』 「钱仙是能这么轻松说话的对象吗!?」 面对反省的爱蜜莉雅,钱仙令人有种跌破眼镜的印象。 这段时间硬币仍然在纸上不停滑动,相较于温馨对话可说是颇为奇异的景象。 总之不论如何,爱蜜莉雅似乎对钱仙完全敞开心房,与先前害怕幻影的模样简直是判若两人。见到此种莫名温馨的异种文化交流,雷姆似乎也渐渐收起敌意。 「爱蜜莉雅大人,可以也让雷姆与钱仙大人说说话吗?」 「啊,对不起。钱仙大人,与雷姆说点话好吗?」 『好啊。』 「已经不是用『是』而用『好啊』回答了喔!」 在这场仪式中与其说是主宾,钱仙感觉还比较像是第四位参加者。 虽然与传闻中的印象有段差距,不过在异世界生活的钱仙都是这个样子吗?与日本钱仙的恶劣传闻实在差太多了。 「昴对雷姆每天做的餐点很满意吗?」 『感觉还不错。』 「昴对宅邸的工作有乐在其中吗?不觉得辛苦吗?」 『有种很舒服的疲劳感。』 「昴和姊姊有办法和好吗?」 『讨厌的反义词就是漠不关心。』 「那昴……」 「我说雷姆小姐,这些事不用经过钱仙,直接问我就能回答你啰。」 「不,因为直接问会让人很害羞……」 「这种形式算间接又一点都不间接啦!」 虽然不知道雷姆感到害羞的点,但钱仙也算是相当随兴,不过雷姆似乎已经满足好奇心,于是差不多也该告一个段落了。 「那么虽然有点可惜,也该请钱仙大人回去了…………钱仙大人,谢谢您大驾光临,还请您慢走。」 「谢谢您,要再来说说话喔。」 「希望您归途平安顺利。」 昴仍然拘泥于形式,爱蜜莉雅与雷姆则是夸张地送钱仙离开。当三人告别后,硬币便缓缓地滑向鸟居。接著先前笼罩整个大厅的莫名压迫感突然消失,让全员理解到钱仙已经离开现场了。 「大概就是这种感觉。怎么样?钱仙不是很可怕的幻影吧?」 「嗯,让我吓了一跳。明明看不到却真的在场,该不会是精灵……可是感觉又不太一样……」 「就我看来,现场也没有玛那干涉的现象。虽然很不可思议,不过感觉看到了降灵术的厉害之处呢。」 见到仪式结束后,先前保持沉默的罗兹瓦尔看似佩服地如此说著。被魔法的第一把交椅如此保证,让昴也对叫出钱仙与有荣焉。 「也不是精灵做的事喔。如果是精灵,我和莉雅不可能没有发现,贝蒂怎么看呢?」 「……贝蒂不承认有这种事,幻影本身就是亵渎精灵。」 「贝蒂?」 对于帕克的问题,碧翠丝以既平静却愤慨的声音如此回答。她将对这个答案瞪大双眼的帕克拋在后头,径自迈步走往圆桌的方向。 「双胞胎妹妹,把位置让给我,贝蒂要来揭穿这场骗局。」 「碧翠丝,你怎么能说这种话呢?这没有出老千喔。」 「最近没什么人会说出老千了吧……先不说这个,你是怀疑刚才的钱仙吗?那刚才的现象你怎么解释?」 「你闭嘴,还是说你怕被贝蒂拆穿真相?既然这样也不能怪贝蒂了。」 「……真让人火大。到时候可别哭丧著脸,电钻头萝莉。」 雷姆将位置让给碧翠丝,昴也再度坐回自己的位置上。见状,碧翠丝则是瞪著爱蜜莉雅说道: 「你也要和哥哥交换,站在钱仙那边的人实在不值得信任,看哥哥和贝蒂怎么华丽地揭穿这场骗局。」 「是要怎样才会怀疑是站在钱仙那边啊?而且帕克要怎么参加?」 「可以用尾巴吗?」 「呃……我知道了。好吧,用尾巴没关系。」 飞来的帕克浮在桌面上,伸出长长尾巴放在硬币上,昴与碧翠丝也做出同样动作。虽然看来有些滑稽,但三人也做好了仪式的准备。 「昴……」 「不会有事的,爱蜜莉雅酱。看我怎么保护钱仙大人……」 「嗯,我相信你。」 爱蜜莉雅将手放在胸前,以宛如祈祷的姿势朝昴点了点头。看到爱蜜莉雅的反应,昴轻轻地做了个深呼吸,然后将意识转向画在纸上的鸟居。 「……钱仙大人,钱仙大人。很抱歉一直找您过来,如果您在请移动到『是』的位置……喂喂,还真快啊。」 『叫太多次了。』 「也是啦,再怎么说都会生气吧。一回去又被叫过来肯定会生气的,真的很抱歉。」 从文章中能够感觉到极度不悦的感觉,让昴不禁卑躬屈膝地表示歉意。但相反地首度体验钱仙的两人微微地瞪大双眼。 「至少我是没有动喔。贝蒂呢?」 「……贝蒂还没有到那么不知耻的程度。好吧,就算真的在那里,看贝蒂怎么好好收拾你。」 『别让人笑掉大牙了。』 「碧翠子,被说成这样啰。」 「真是气死人了!」 总之,首战似乎是由钱仙方率先拿下。 不知是否被连续呼叫的怒气恢复平静,钱仙回答「尽量放马过来」并等待著问题。就连这段时间都是在纸上不停滑动,似乎完全没有静下来的意思。 「碧翠子,你可以问了,快去和钱仙好好打个一场吧。」 「可以告诉我怎么让你消失吗?」 「你怎么一开始就问这么没礼貌的问题啦!?能这样问的,只有明明没叫却出现在电脑上的海豚(注1: 日语版microsoft office求助栏位所使用的吉祥物动画。)而已啦!」 『该怎么回答呢~~』 「而且钱仙大人对碧翠子的态度超严苛的!」 对于理应是先展开攻击的碧翠丝,钱仙立刻回以迎头痛击,钱仙似乎也已经看出面红耳赤的碧翠丝拥有天生容易被玩弄的个性。 「那莉雅是怎么看我的呢?」 『很棘手的老爸。』『有时候像老妈。』 「呵呵呵,好有趣喔。那我是怎么看待莉雅的呢?」 『需要人照顾的可爱女儿。』『有时候像老妈。』 「两个人都会偶尔认为对方像老妈子吗?」 对于帕克颇具含意的笑容,爱蜜莉雅拚命地摇头否定。虽然此种亲子关系也令人摸不太懂,不过昴相当佩服钱仙的敏锐观察力。 「哼……既然这样,说说看哥哥是怎么看贝蒂的吧。」 『敬语。』 「静雨是什么意思?把贝蒂当成静雨吗……?」 『用敬语说话。』 「这家伙从刚才就只对贝蒂很严格耶!?」 不知究竟是心情差到极点,或是反而很喜欢她,感觉钱仙似乎对碧翠丝的态度特别有压力。之后也是巧妙地躲避碧翠丝的问题,让先前气焰高涨的少女可说是战意全失。 不论如何,既然能做到这种程度,碧翠丝应该也不会再怀疑钱仙的存在,就某种意义而言也算是达成目的了。既然如此也差不多该请钱仙离开── 「啊……昴,雷姆可以最后再问一个问题吗?」 「嗯?怎么了?雷姆也有想问的问题吗?」 雷姆举起手回答「是的」,让昴开始思考该怎么做。基本上能向钱仙提问的只有仪式参加者,这样钱仙不知道会不会生气。 『放马过来。』 「别说是生气,钱仙大人还超有男人味的。好吧,雷姆你问吧。」 「那么雷姆就不客气了……其实最近储藏的美乃滋好像会在晚上偷偷减少,原因究竟是为什么呢?」 就在雷姆不经意地提出这个问题的瞬间,先前钱仙寄宿并轻快地滑动的硬币突然停下动作。硬币停在鸟居图案上,在昴等人手指按压的状态下微微颤抖并毫无动静。 「────」 三人屏气凝神地互相对瞪,此种状况让爱蜜莉雅等人相当困惑。 ──就这样,故事回到一开始的场景。 4 三人使出浑身解数地按著硬币,慎重地刺探著彼此的反应。 从指尖传来的冰冷感触,频频能够感觉到想朝著正确答案移动的气息,但这次并不能让硬币直接说出正确答案。 罗兹瓦尔宅邸储藏的美乃滋,是由极度喜爱美乃滋的昴在这个世界重现制作法,也是雷姆每天费尽心思做出的调味料。 虽然品质比不上原本世界,但在昴的饮食中可说是不可或缺的必需品。 而有鼠辈每个晚上都会偷吃美乃滋──老实说那个人就是昴。他偶尔会无法忍耐并潜入厨房偷吃美乃滋,但这件事当然不能说出口。 「碧翠子,你的肩膀会不会太用力了?帕克,你尾巴那团隆起的肌肉是怎么回事?」 「你才是表情那么僵硬,本来已经够难看的笑脸变得更邪恶,那个什么钱仙的肯定也是看不下去了。」 「你们两个,现在还有时间说清楚。别再说那些傻话,来说点更有建设性的事吧。例如要不要出去野餐呢?」 三人互相牵制彼此,但仍然没有放松按著硬币的力道。 昴用力压著硬币避免钱仙将真相公诸于世,但两人也是拚命妨碍著昴的动作,不然就会被当成犯人── 「啊……硬币开始……!」 在旁边观看的爱蜜莉雅发著抖注视著硬币,但硬币的速度相当缓慢,迟钝得彷佛会将下面垫的纸压破一般。而硬币正缓缓沿著「碧」「翠」「丝」的拼音移动──这当然是昴控制的动作。 在被揭穿之前先诬赖给别人,让整件事在暧昧模糊中落幕,只能这个样子了。 「喔喔?从这个样子看来犯人就是……?」 「别、别开玩笑了!你、你怎么不看仔细一点……!」 当昴一副事不关己地如此说著,反抗的碧翠丝手边突然发出鲜艳光芒。随后一阵风以少女为中心开始围绕,昴发现压在硬币上的力道越来越强烈。 「你……该不会……!」 「你们仔细看清楚!这个动作很明显就是那家伙的名字……!」 硬币如同碧翠丝所说改变轨道,并非是碧翠丝的名字,而是开始沿著昴的拼音开始移动。她肯定是为了这个使用某种魔法。 「碧、翠、昴?」 爱蜜 莉雅照著拼音念出而感到相当困惑,但再这样下去会非常不妙,只要再指出最后一个拼音完成名字,就会让昴所做的坏事真相大白。 「不过就在这个时候,钱仙大人的灰色脑细胞突然灵活起来了!」 「这、这该不会是……!」 就在即将抵达昴的最后一个拼音前,昴勉强将硬币滑到别的拼音上,只要最后拼出碧翠丝三个字就算胜负揭晓了。 「碧、翠、昴、不、施?」 「钱仙大人!就这样直接抵达终点!」 「昴,我不会让你得逞的!这时候要对大意的你使出钱仙反击!」 「贝蒂也要帮哥哥的忙!两个人一起感情融洽地用出钱仙攻击!」 掌握到昴急于分出胜负的空档,帕克再度将硬币滑向「昴」的第一个拼音,碧翠丝也跟著助阵,将昴逼进被迫防御的窘境。 再这样下去会输──正当昴如此思考的瞬间。 『你们给我差不多一点。』 「──!?」 先前三人用蛮力压著的硬币突然高速旋转。不只是昴,连碧翠丝与帕克都被甩开桌旁。由三人腕力中解脱的硬币四处乱窜,指出彷佛斥责三人蔑视自己的文字。 『有个人对你们这么丑陋的举动很难过。』 「有、有人很难过……?」 『爱蜜莉雅。』 钱仙的回答让昴惊愕地回过头,只见伫立的爱蜜莉雅正以哀伤眼神看著三人,将手抵在胸前的她似乎正在祈祷。 钱仙似乎早已发现这件事,而且对互相推卸罪过的三人不忍卒睹。 『快想想』『那充满慈爱的心灵』『还有体贴他人的爱』 「钱、钱仙……你真是……」 『已经不需要我了』『接下来』『就是你们自己的故事了』 钱仙的贴心话语让昴无言以对,钱仙留下最后这些话并前往鸟居,还来不及阻止便能感觉到气氛突然一变。 「……钱仙大人好像回去了呢。」 在失去存在感的气氛中,雷姆说出这个每个人都理解到的事实。她摸著留在桌面上的纸,将手放在鸟居与硬币上。 「很抱歉,是雷姆说出不必要的事让钱仙大人生气了。」 「不、不是雷姆的错啦。应该说是我太随便提议要找钱仙出来,好像也给钱仙大人添麻烦了。」 虽然昴对太过亲民的钱仙吓了一跳,不过这也让他涌现出同等罪恶感。 因此,反省的方法就只有一个。 「雷姆,关于美乃滋的事……」 「是的,结果到后来还是无法得知犯人是谁呢……」 「不是啦……其实犯人是……」 被雷姆率真的眼眸正面看著,昴当场低下头。接著── 「我是犯人。」「是我做的喔。」「是贝蒂稍微动了歪脑筋。」 「咦?」 三人异口同声的自白让雷姆瞪大双眼,但最惊讶的当然就是昴等人,三人皆面面相觑且哑口无言地张大嘴巴。 见到此种模样,爱蜜莉雅最后则是拿起硬币。 「钱仙大人,钱仙大人,您该不会全部都知道了吧?」 接著,她带著淡淡微笑朝默默无语的硬币如此问道。 5 「……真是一场闹剧呢,罗兹瓦尔大人。」 离开美乃滋窃犯们道歉的大厅后,拉姆朝著走在前方的罗兹瓦尔如此说道,罗兹瓦尔则是抖著肩膀笑著回答: 「算是满有趣的把戏喔。昴真是个有趣的人,让生活不会无趣真是太好啰。」 「要是让毛太过得意,他又会做出很夸张的事。」 「那也是挺有趣的,如果我这么说,拉姆会不会生气呢?」 对于主人相当愉快的话语,拉姆没有反驳并微微叹了一口气。 拉姆原本就不打算反对罗兹瓦尔的意见,对主人的愿望尽全力奉献就是她的忠爱。因此── 「那枚硬币您是怎么挪动的呢?」 「那是应用风与地的魔法。先用风把玛那稀释掩饰,再用局部震动引诱硬币。碧翠丝和大精灵大人看来是发现了还刻意装成不知道呢。」 罗兹瓦尔那毫无反省之意的回答,让拉姆浮现出身为共犯的那两人。小猫看来似乎相当高兴,而少女则是满脸无奈地陪著这场闹剧。 「不过话虽如此,最后那段对话似乎有些奇怪,没想到碧翠丝小姐与大精灵大人会互相自掘坟墓呢。」 「因为他们没料想到会有这种结果,毕竟连我都不知道最后发生了什么事喔。」 「咦?」 「意思是不是整场游戏都由我操控,而且那时候没有玛那干涉,不知道昴到底叫出了甚么东西呢。」 罗兹瓦尔朝著被吓傻的拉姆眨了眨眼。不知道这究竟是他特有的开玩笑方式,还是真的对不可思议现象乐在其中,甚至连拉姆都无法看穿。 如果一切都只是罗兹瓦尔的夸饰就好了──但万一如果不是这样的话…… 「今后在宅邸举行仪式……嗯,还是禁止他们玩那个钱仙游戏好了。」 拉姆深深地点了点头,并且清楚地如此下定决心。 就这样,流入异世界的「招钱仙」就像原先一样被视为禁忌,至少在罗兹瓦尔宅邸没有再度举行过这个仪式。 然而取而代之地,开始玩著呼唤「天使下凡」又是另一个故事了。 『图书馆员碧翠丝不甘愿的约定』 1 屏著气息打开门后,便开始确认走廊的左右方向。 少女竖起耳朵查探声响,附近并没有感觉到人的气息。于是少女说著「好」并轻轻握起拳头,踩著红色地毯开始向前奔跑。 虽然柔软地毯吸收脚步声,但不至于连少女的担忧一并消除。不只是脚步声,少女甚至连自己的呼吸都感觉是碍事的敌人。 遥远走廊的客房门扉并排直达转角,在长长通道各处能够见到摆设的装饰品。她对所有物体怀著戒心,正当她寻找某处躲藏时── 「──哇!」 「──唔!」 当她游移著目光寻找躲藏处时,有名少年的身影突然从正面壶的阴影处跳了出来。他将双手张在头部侧边并大大张开嘴巴,那是个垂著鼻涕的孩童。 少女随即咬紧牙根,将差点砸过去的玛那力量收了回去。差点就把眼前的少年打了出去,少女对自己的自制力与少年的好运不禁松了一口气。 接著…… 「哼喝!」 「呜呀!」 取消使用玛那的手掌,朝摆鬼脸的少年侧脸甩了下去。见到少年发出短促惨叫声跌倒在地,少女便用手指拉著自己的长卷发。 「哼!这是吓到贝蒂的报应!别开玩笑了!」 「啊~~!找到了!」 「真的耶!在这里!榴卡被打倒了!」 「就算他被打倒,还有第二和第三个榴卡!」 「你输定了啦。」 在对方发出胜利宣言的瞬间,从走廊另一头出现的特遣队吵吵闹闹地赶了过来。这些声音让少女发出咋舌声并摸著附近的门扉,正当她反射地准备「穿越世界」时…… 「──这点程度贝蒂不能就这样认输呢。」 少女抽回手,摇了摇头并跑往走廊的反方向。途中还踩过被甩巴掌少年的腹部,让他发出「咿啊」的丢脸叫声才转身离开。 「快上!把她抓住~~!」「冲啊!把她干掉!」「快冲!把她衣服脱掉~~!」 一边听著背后传来被踩踏少年同伴的声音,少女一边在脑中回想著宅邸的地图,接著朝追来的孩童们皱起眉头。 「绝对不会让你们得逞的。」 声音中怀有强烈决心,这位抓著裙襬的少女────碧翠丝则是全力奔驰。 2 「我说碧翠子啊,你一直窝在这里都不会搞坏身体吗?」 坐在地上的昴环视著塞满大量书本的书柜,并且提出这个疑问。 这个房间笼罩著一股古老庄严的气氛。 这个宽敞房间没有窗户,光源只有室内各处摆放的魔法灯,放在玻璃容器中的白色矿石发出灿烂光芒完成照明任务。 但光芒并无法照耀到摆满书柜房间的所有位置。 「一直窝在昏暗房间看书会让眼睛变差,这个房间没有窗户也不能通风,待在空气不好的房间也对肺部不好喔。」 「真是个唠唠叨叨的家伙呢,贝蒂想在哪里做什么都是贝蒂的自由……首先,禁书库的空气会用玛那自我清净,所以空气是很乾净的。」 「真的假的,玛那会不会太厉害了。难怪这个房间待起来会这么舒服……不对,我之前就觉得很奇怪,明明这个房间只有碧翠子吐出的二氧化碳,不知道为什么会这么舒服。」 「虽然听不太懂,不过贝蒂至少知道这是很恶心的话!」 无法按捺此种毫无意义的废话,坐在梯凳上的碧翠丝不禁如此吼道。 少女红著脸,指著大大方方地待在房间的昴。 「你怎么每天每天都要来闹贝蒂啦!这里不是你用来打发时间的地方,是神圣不可侵犯的『禁书库』!」 「说是禁书库啦,能这么简单闯进来根本没有说服力吧。」 「贝蒂根本不希望你进来,是你自己随便乱闯进来的吧!」 对于蛮横闯进房间的昴,碧翠丝一如往常地发著飙。她直接跳下梯凳,在盘腿坐在地面的昴面前以唯我独尊的模样抬起下颚。 她那在头部侧面的奢华长卷发,宛如弹簧般弹跳的模样可说是相当引人注目。 「不管怎么用『机遇门』都能一副理所当然地找出来……能这么随意闯进禁书库的人,你是第一个。」 「我跳进来了,我又跳出去啰。」 「你是听到贝蒂哪句话觉得很好玩的!仔细听人说话啊!」 「唔喔!」 碧翠丝气得将看完的书丢了过来,昴赶紧将书接住,碧翠丝仍然红著脸以斗大眼眸看著昴。她的模样就像是不停吠叫的小狗,让昴微微地露出笑容。 「有什么好笑的……真是个不管做什么事都会让人生气的家伙。」 「抱歉抱歉,不过看完的书别随便乱丢,记得好好收回书柜啦。嫌麻烦整理,就会像这样整个地板都被书堆满了。」 「要对这间禁书库管理员贝蒂说教关于书的事,你还早了一百年呢。」 「我怎么总是看到那个管理员把书甩过来啊……」 虽然有身为图书管理员的自觉与尊严,但对书籍的管理似乎不太和善。 接过昴递出的书本,碧翠丝将书塞进身旁的书柜中。书柜排放的书背与书名也是杂乱无章,完全是随随便便处理工作。 「喂,你身为图书管理员的尊严摆到哪去了。这样随便收拾,想看续集的时候可是会后悔的,我以前就曾经有过双胞胎变成独自一个的经验喔。」 「虽然听起来是个颇有现实感的忠告,不过还是不需要你多管闲事,禁书库是无法用你常识衡量的先进场所。」 「是哪里先进啦?」 「只要把书放回书柜,就会自动回到事前规定的位置。」 「禁书库有够先进的!应该说超可怕耶!」 虽然对一副获胜表情的碧翠丝有些抱歉,但昴的感想是诡异更胜佩服,于是昴转头看向碧翠丝将书塞进的书柜。 「咦?真的假的?会自动把书放回去吗?虽然真的很方便,不过现场亲眼看到超诡异的。应该说这样就不需要管理员了吧?你是为了什么待在这的?」 「你是不会说除了贬低贝蒂以外的话吗……」 虽然只有这次是撇除玩笑的疑问,但碧翠丝似乎还是当成一如往常的耍嘴皮子。少女直接穿过昴身旁,从附近的书柜抽出书本。禁书库的书很多是既厚重且大本,她的模样看起来可说是相当危险。 即使如此,正当昴不经意地想伸出手帮忙时── 「不用你多管闲事。」 这个不可爱的反应让昴只能露出苦笑。 「好啦……那我差不多也该走了。」 碧翠丝坐在梯凳上,在大腿上打开书本进入读书模式。 只要进入此种状态,碧翠丝的反应就会突然变少,昴至少也知道看书时不应该打扰的礼仪,因此正好是撤退的好时机。 对于前往禁书库出口的昴,碧翠丝不发一语,昴突然回过头对一贯保持冷淡态度的少女问道: 「话说回来,碧翠子你有听说吗?从明天开始两天,罗兹瓦尔和拉姆会离开宅邸出门办事。」 「……我已经听说了,不过这与贝蒂没有任何关系吧。」 即使想闲聊几句,碧翠丝的反应仍然是极为冷淡。昴认为这种态度实在不太可取,于是歪著头继续问道: 「应该不算是没有任何关系吧,毕竟是一家之主与……呃,我想不到比较好形容他们之间关系的词,总之至少得去送行一下吧?罗兹亲说不定会高兴得跳起来喔。」 「贝蒂实在无法想像罗兹瓦尔跳起来的模样,而 且已经说过很多次了,这与贝蒂没有任何关系──尤其是说什么出门小心之类的话。」 碧翠丝将视线落到书本上,然后不发一语。 禁书库顿时被沉默支配,昴错过了离开房间的时机,翻动书页的声响也停了下来,让室内充满著尴尬的气氛。 昴回想著自己说过的话,思考究竟该怎么接话。 他认为自己说出的话并没有想得这么深,不过他自认确实有些多管碧翠丝与罗兹瓦尔之间的关系。但即使如此── 『昴,出门要小心喔。』 「────」 脑中浮现的声音突然让昴有种揪紧心脏的感觉。 他尽可能地不让自己思考或回想,但这些声音仍然在头盖骨不停回荡。 在没有特别意识到离别时,由背后传来这道温柔体贴的声音。对于这道一如往常的声音,昴思考著自己究竟会怎么回答。 「──你明天还是去露个脸送行吧。」 「……唉。」 对于昴打破沉默的呢喃声,原先将视线落在书本上的碧翠丝叹了一口气。 少女没有抬高脸,只是上挑起目光瞪著昴。 「这已经是说第三次了,与贝蒂是毫无关系的事。」 「又不会让你少块肉,反正你也没有什么事只是窝在房间里面。既然这样,稍微露个脸也……」 「真是有够啰嗦的。」 面对不肯退让的昴,碧翠丝斩钉截铁地如此拒绝。 「原本贝蒂就是有待在这里的理由,不是只用『反正』就能妥协。如果你还是很坚持,那就用蛮力把贝蒂拖出去吧。」 「────」 「不过说实话,你在这个房间是没有方法赢过贝蒂的。」 碧翠丝的话语虽宁静,却能感觉到不可撼动的顽固情感。 那是平常对昴生气回嘴时没有展现出的深沉愤怒,一苏醒就有可能成为大火,发觉此事便让昴举白旗投降。 「好吧……是我不应该一直啰嗦的,晚安。」 老实地选择退让后,碧翠丝释放出的压力也随之消失。当昴直接离开房间,少女没有说出任何话。 「啧,真是个倔强的家伙。」 关起门扉的瞬间,能够莫名感觉到空间扭曲的感觉。昴试著再打开一次门,先前连接禁书库的门扉已经回到了连接空旷客房的任务。 碧翠丝的「机遇门」是能让禁书库连接宅邸内随意门扉的空间魔法,由于门扉选择权在碧翠丝身上,因此与她接触可说是极为困难。但不知为何,此种特性只对昴的直觉毫不管用。 「不过话说回来,碧翠子刚才那种态度到底是……」 「──咦?昴,你在这里做什么?」 正当最后那段话的不协调感让昴皱起眉头时,突然有道声音从旁传来,回过头便见到将银发绑起的爱蜜莉雅正好从楼梯间平台走了过来。 她走向杵在走廊上的昴,微微一笑歪著头如此问道。 「这里是往我的房间喔?刚才不是才打过睡前的招呼吗?」 「呃,我只是刚好路过而已。爱蜜莉雅酱,你刚洗完澡吗?好可爱喔。」 「好好。」 面对昴没头没脑的赞美,爱蜜莉雅以习惯的态度如此敷衍回应。 实际上带著苦笑的爱蜜莉雅脸颊与颈项发烫地泛著红润,长长银发也是显得相当湿润。与意中少女住在同个屋檐下,能见到此种模样可说是男人的无比幸福。 「昴,你看起来一副色眯眯的样子。怎么了吗?我有什么奇怪的地方吗?」 「不不,奇怪的人应该是我。爱蜜莉雅酱楚楚动人的模样总是让我疯狂……呃,又被左耳进右耳出了。不是啦,在这里碰面正好。」 「──?」 昴将玩笑话与耍嘴皮子撇在一边,将脸靠向带著满腹狐疑神情的爱蜜莉雅。有股很香的味道,但这并不是主要重点。 「虽然能像这样和爱蜜莉雅酱站著说话也很吸引人,不过我有件事想拜托。这种时间还能借帕克吗?」 「借帕克?」 手指抵著脸颊,爱蜜莉雅对突如其来的提议不禁瞪大双眼。 「这个时间他应该在睡觉了,叫一下应该还是会出来。不过找帕克有什么事呢……啊,我知道了,是自己一个人睡觉觉得很寂寞吧?」 「居然被当成这种人,我平常是不是做人太失败了?不是啦,其实我是想商量有关碧翠子的事,如果爱蜜莉雅酱能陪我聊聊就太好了。」 「碧翠丝的事吗?」 爱蜜莉雅的眼睛瞪得更加斗大,而昴则是朝她投以恶作剧般的笑容。 此种笑容就像是坏孩子即将把珍藏的恶作剧表演出来般。 「我只是想让那个家里蹲稍微瞧瞧而已。」 3 隔天,过了中午后昴才到禁书库露面。 坐在梯凳上的碧翠丝依然没有对昴表示欢迎。由于昨晚的事,她用书遮著脸并散发出更为难以相处的气氛。 「嗨,碧翠子,罗兹亲和拉姆都已经出发啰。都是因为你没有来送行,那家伙的小丑妆都要哭花哩。」 「既然这样贝蒂没去送行就更有意义了。──如果你只是想说这些废话,那还是快滚出去吧。」 碧翠丝宛如赶虫般挥了挥手,此种毫无商量余地的态度让昴搔了搔头,说著「好吧」然后点了点头。 「碧翠子,我们来说昨天的话题吧。可以吗?好,感谢你。」 「真是个擅自带动话题的自私鬼呢!可以别这么自我中心吗!」 「那就让我把任性发挥到最高极限吧。刚才又提到送行的事,如果不喜欢送人出门,那改成迎接回来怎么样?」 「哪有怎么样,没有任何讨论的余地,不想做的事就是拒绝。或许该说完全不懂你为什么这么坚持这件事。」 「没有为什么,因为这对你是很重要的事。」 面对碧翠丝的疑问,昴挽起双手不断点了点头。 从开始这番对话的昨晚以来,昴也同样反覆自问自答,而得到的结论有些难以化为话语说出口。 「虽然有点夸张,不过该说的话还是得说出口才行。要不然之后有可能会后悔的,你应该也有体验过『呃,那时候真是太失败了』之类的事吧?」 「……贝蒂没有碰过那种事。」 碧翠丝别开视线,消极地否定昴的话语。昴从少女的此种态度感觉到效果,于是继续展开追击。 「那是因为你一直窝在禁书库才会没有碰过那种事!真是个无药可救的家伙耶!」 「别用那种会让贝蒂很不高兴的用字遣词,你非得要贬低贝蒂的存在价值才高兴吗?」 「被戳到痛处生气,就是打从心底有自觉的证据。」 「贝蒂已经说过听不懂那些话的意思了,别让贝蒂说那么多次!」 被昴用手指著,碧翠丝露出厌烦神情。她将手指伸进自己的长卷发,并且宛如弹簧般让头发上下弹跳。 「贝蒂完全没听懂你想表达的事,赶快把想说的事说完滚出禁书库吧。」 「碧翠子,要不要和我打个赌?」 「打赌……?」 「没错,就是打赌。来做个小对决吧。」 这个突如其来的奇妙提议让碧翠丝带著无法理解的神情皱起眉头,她以满腹狐疑的视线频频看著昴并开口说著: 「打赌……你是突然在说什么鬼话,贝蒂没有任何理由需要接受吧。」 「凡事只用需不需要判断,以后可是会变成一个无趣的大人喔,不过像罗兹瓦尔那种不够稳重的 大人也不太好就是了。」 「只有这点贝蒂有同感。」 两人对不在场的宅邸主人表示一致意见,不过先不论被用来激起共识的罗兹瓦尔,昴则是竖起手指说著「所以啰」。 「为了别成为无趣的大人,稍微和我打个赌玩个游戏吧。能把玩火当成玩笑话,可是我和像你这种小鬼头之间的特权喔。」 「……如果那个什么打赌赢了,对贝蒂会有什么好处?」 「还真是精打细算,你是对奖品有兴趣才想参加吗?」 眯起眼睛的碧翠丝没有回答,不过光是没有否定就是收获,于是昴朝著这位少女伸出右手。碧翠丝不禁露出满腹狐疑的神情,然而── 「只要有人呼叫就出来……」 「喵喵喵~~!」 随著昴的呼叫声,掌心传来跟著唱和的开朗声音并溢出光芒。光芒随即形成小猫的轮廓,在碧翠丝正面显现出并非手搭猫的猫精灵帕克。 小猫一边洗著脸,一边从那圆润黑眸带著恶作剧眼神看著两人。 「不只是莉雅拜托过我,我也有些想法所以会帮忙……不过没想到昴会这么虐待小猫呢。」 「毕竟实在太多连猫的手都想借的事,而且猫手在太多事都派得上用场喔。」 不论是在实力面还是友好层面,借助帕克之手的模式可说是频繁出现。虽然这次也是靠著帕克才能进行的策略,不过结果就像眼前所见到的── 「啊呼……今天的哥哥也是既可爱又毛茸茸的,真是太符合贝蒂理想中的模样了。」 果然如同想像般,用手掌接住现身帕克的碧翠丝显得娇柔体贴,昴则是对这位少女泛红著脸并以纯真眼眸盯著小猫的模样露出苦笑。 「实在很想说这已经样板到毫无变化可言了。不过要是你这次打赌获胜,就给你『一整天能尽量摸帕克』的权利,这已经经过本人与监护人同意了。」 「正确说来我才是莉雅的监护人,这点不要搞错喔。」 帕克直直地竖起尾巴如此强调重点,总之碧翠丝对昴的提议不断地点头如捣蒜。 「这、这不算是很差的提议呢,看来你至少还懂什么叫礼貌呢。」 「我很担心你将来会不会被坏男人骗走就是了。」 「听起来怎么像是多管闲事呢?」 「是你想太多了。那么,要是我获胜的话……就要把送行和迎接变成义务。不只是对罗兹瓦尔,对宅邸的所有人都是一样。」 昴提出的条件让碧翠丝顿时脸色一变。 她当然已经从先前话题想像到会有这种事,只见这位少女的眼眸中带有浓浓看傻眼的气息。 「我没有要你连去村落买东西都得照做,不过像这次至少得露脸出去送行和迎接进门。应该不需要摆出这么排斥的态度吧?」 「……贝蒂实在无法理解你这么坚持这件事的理由。」 碧翠丝紧盯著似乎在沉思的帕克,但很快便选择放弃挣扎,这位少女跳下梯凳落到地面并走到昴面前。 「那来听听打赌的内容吧。」 「意思是你输了就会接受条件吧?」 「只要不输就不会有事了,快点说出来吧。」 不知是否因为接受昴的提议很不愉快,碧翠丝不悦地嘟起嘴巴。趁著她改变心意前,昴只将头转向背后的门扉。 「规则很简单,那就是捉迷藏──不对,应该说是双重捉迷藏吧。」 「捉迷藏……是分成人和鬼两边,由鬼负责追人的游戏吗?」 「没错,就是那个。不过这次规则不太一样,你要在宅邸里担任逃走和追人两种身分。」 面对头上浮现出问号的碧翠丝,昴则是继续说明: 「也就是说,目前爱蜜莉雅酱正在宅邸里四处窜逃。你要追赶抓的人就是四处逃走的爱蜜莉雅酱,不过只是追赶逃走的爱蜜莉雅酱不太有趣……不不,如果是我肯定会觉得超有趣的。」 「昴,话题已经偏掉啰。」 「抱歉。然后追赶爱蜜莉雅酱的同时,你还得躲避准备抓你的人。只要你能抓到爱蜜莉雅酱就算获胜,反过来在抓到爱蜜莉雅酱之前被抓就算输──这就是双重捉迷藏。」 在帕克的些微修正下,昴将比赛的大略规则说明完毕。听完后碧翠丝皱起眉头,并且把玩著自己的长卷发。 「条件只有在宅邸里面吗?庭院和门外面怎么办?」 「庭院还没关系,不过门外禁止,还有也禁止使用『机遇门』和魔法。在捉迷藏用空间转移实在没人抓得到,用魔法也没办法保证不会受伤。」 「唔……这样对贝蒂实在太过不利了吧,没有魔法是要怎么抓到她?」 「那当然就要动脑了,例如躲在阴暗处或绕到前头。爱蜜莉雅酱也是同样条件,再来就要比心机才能决定胜负了!」 「如果你觉得这种说明能激起干劲,那你的脑袋真的有问题。」 碧翠丝虽显得有气无力,但似乎还是认真地思考著该如何赢得这场对决。 「机遇门」被封锁又无法使用魔法,代表碧翠丝与普通小女孩没有两样。即使条件相同,至少爱蜜莉雅的体能实在太过优异了。 不过要是比心机,爱蜜莉雅肯定是全宅邸最弱的人。原因就是她的个性太过老实,如果是以此种捉迷藏的规则,碧翠丝也有相当程度的胜算。 「好吧,那贝蒂就陪你玩玩吧──不过双胞胎的妹妹禁止参加。」 「被你发现啦。」 「这是当然的。就算是贝蒂,也不认为能在没有魔法的情况下赢过鬼族的体力,这点还是得先仔细拉起防线才行。」 揭穿昴的小聪明后,碧翠丝展现出破除策略的自傲神情。 只要昴拒绝这个条件,碧翠丝便不会接受这场对决。或许该说碧翠丝的指证并没有错,昴不得已只好放弃让雷姆参加。 「我等你出去数到一百就会开始追赶,帕克会留在禁书库,只要你一用『机遇门』偷鸡摸狗就会立刻穿帮。」 「别把人看得这么扁,贝蒂怎么可能做出那么不知羞耻的事。」 确认过彼此的条件后,碧翠丝将帕克递给昴,昴则是请接过手的小猫将赌注成立的事告诉爱蜜莉雅。 「──嗯,没问题。莉雅好像也是干劲十足,她已经在宅邸里开始跑跑藏藏了。」 帕克以一副打哈欠的模样通知万事俱备,昴随著这个回答朝碧翠丝招了招手,少女便裙襬纷飞地走到门扉前。 「赶快结束这件事,贝蒂要好好享受与哥哥的约会。」 不知道她想好了什么样的策略,只见碧翠丝充满自信地挥著手离开禁书库。目送她的背影离开后,昴发出声音开始念著数字。 「一、二、三、四、五……」 消除雷姆这张如字面所述的「鬼牌」后,碧翠丝似乎认为自己已经获胜了。 然而──只可惜碧翠丝还是太过老实,从她以为耍心机能赢过昴这点来看,昴认为她的耍心机程度弱得还是用倒数的比较快。 4 穿过「机遇门」的瞬间,碧翠丝确认自己正在餐厅前方。 转移的权利在碧翠丝身上,是她自己选择这里为出发点。为了执行作战计画,她认为从这里开始是最好的选择。 「好吧,那么就赶快把人找出来解决掉这件事吧。」 先前她那消极的态度早已不知去向,碧翠丝只要碰到对决的事就会相当认真。 她立刻开始在宅邸中寻找身为目标的爱蜜莉雅,不过她很快便发现附近有人的气息并抬起头,正好在通道尾端发现了蓝头发的少女。 那是原本身为强敌的女仆双胞胎妹妹雷姆。 「碧翠丝大人,看来您似乎接下这场对决了。」 「就像你看到的,不过贝蒂可不承认你参加。那个家伙的歪脑筋对贝蒂是没用的,他现在应该是歪主意落空感到很失望吧。」 「是的,真不愧是碧翠丝大人,您的慧眼似乎已经看穿昴曾经对雷姆下达指示了。」 雷姆带著一如往常的表情,以似乎含有些许失望的语气低下头。以前的她并不会如此轻易展现感情,而这是受到谁的影响也是无需赘言。 这件事让碧翠丝颇为不悦,于是她轻轻地发出冷哼声说道: 「既然学乖就别再帮那家伙了,那些都是毫无意义的事。」 「说得也是,要是碧翠丝大人能在这场赌注中获胜,雷姆也会仔细思考这件事。不过,昴果然是很厉害呢。」 「──?」 雷姆浮现微笑称赞著笨手笨脚导致计划被拆穿的昴,碧翠丝从她的态度中感觉到一股不协调感,正当她对此皱起眉头的时候…… 「登登!」「登登登!」「登登登登!」 宅邸内突然传来这些喊叫声,背后还接连传来门扉连续打开的声音。 此种偷袭让碧翠丝抖了一下肩膀并回过头,只见有几个陌生的孩子从打开的门中滚了出来。 「那、那些家伙是……?」 「是住在附近阿拉姆村的孩子,他们与昴感情相当融洽,今天的事也是爽快地允诺协助,有此种号召力真不愧是昴呢。」 「不是说这些事的时候吧!应该说他为什么随便把村子的人带进宅邸……」 「在罗兹瓦尔大人出门前,昴已经获得大人同意了。由于不希望被闯进的房间已经上锁,也请碧翠丝大人留意本馆三楼、个人房间、更衣室以及宝物库是无法进出的。」 对于雷姆一派轻松地追加注意事项,碧翠丝不禁哑口无言。见到碧翠丝僵在原地,孩童们一起伸出手指著她。 「是昴说的那个女生!」「是家里蹲!」「礼服好可爱喔!」 打量过猎物后,孩童们便团结地朝碧翠丝冲了过来。在此种气势压迫下,碧翠丝只得慌张地拔腿跑向走廊的另一侧。 「顺带一提,那些孩子就是负责追捕碧翠丝大人的『鬼』,请努力逃走避免被抓到喔。」 在旁并肩奔跑的雷姆如此在耳边呢喃,让碧翠丝不禁面红耳赤。 「那家伙……比贝蒂所想的还要更会耍心机啊!」 他并没有提到追赶碧翠丝的「鬼」有多少,装成一副雷姆的事被看穿很不甘心,假装手里的牌被夺走,再将孩童们投入战局。 他对这么无聊的赌注究竟投入多少心力,实在让碧翠丝匪夷所思。 「快追上去!」「把她抓住!」「把她全身剥光!」 碧翠丝一边躲著吵吵闹闹追赶的孩童,一边持续对脑中得意洋洋的昴持续发著牢骚。 「贝蒂绝对不会原谅那个混帐!」 5 接下来,碧翠丝的「双重捉迷藏」可说是炽烈至极。 「啊!是碧翠丝!得快点逃走才行!」 「找到你了!绝对不会让你逃掉!」 虽然在宅邸西馆发现爱蜜莉雅并加以追赶,但步伐与速度之间的差距让碧翠丝立刻被拋下。不过她逃走的方式太过单纯,只要绕道应该就能抓到她…… 「在那里!」「找到她了!」「是我老婆!」 「居然在这碰到那群小鬼!你们差不多也该放弃了吧!」 然而却被从旁出现的孩童们阻扰,碧翠丝转过身立刻逃跑,太过深入却被抓住就没有任何意义了。而且孩童们彷佛有耗不完的体力般,虽然脑筋有点笨,但纯以人数与活动力而言可说是充满威胁的强敌。 「而且问题还不只是这些小鬼呢……!」 逃走的爱蜜莉雅与碍事的孩童们,虽然他们的存在让碧翠丝颇为意外,但在捉迷藏上还是有太过单纯的缺点。目前最重要的问题还是── 「──最重要的那家伙还没有露过半次面。」 那就是提出这场赌注并身为鬼从禁书库出发的昴,碧翠丝目前还没有目击到那邪恶的模样。 就连碧翠丝也不觉得昴能像孩童那么容易甩开,光是比脚程就会输了,那异想天开的思考模式也丝毫不会输给那些孩童。 由于在说明规则时已经吃了闷亏,碧翠丝对昴的戒心可说是达到了前所未见的水准。 他要从什么地方出现都无妨,但相反地,也有种希望他千万别出现的想法。 当碧翠丝会如此思考时,感觉似乎已经在气势上输了一截,但目前发挥极限注意力的碧翠丝并没有发现这点。 「……喝!」 她一口气跳下楼梯并裙襬纷飞地著地,然后踩著地毯拔腿狂奔,沿著走廊由西馆回到本馆。就在这个时候…… 「糟糕!」 正好从正面房间探出头的爱蜜莉雅发现碧翠丝并赶紧逃跑,碧翠丝紧跟著她那飞舞的银发,也跟著加速不让她逃走。 「不会再让你逃走了!乖乖就范吧!」 「不要!这个好好玩喔!我还想再多玩一下!我会努力逃走的!」 「就说你可以不用这么努力了!」 两人进行著此种少根筋的对话并继续奔跑。听到两人的声音,孩童们也从碧翠丝身后现出身影。 「找到了!」「来了!」「看到了!」「要赢了!」 「真是有够烦的!」 这些孩童完全不知道碧翠丝的想法,只是猛然地追了过来。 形成了爱蜜莉雅领头、碧翠丝在中央、最后则是孩童们的拉锯赛。 双重捉迷藏的缩图变为一列,爱蜜莉雅往下而非往上逃跑,她一口气从楼梯二楼跳到一楼,并非逃向东馆而是逃向宅邸正中央。 「把你逼进绝路了吧!」 碧翠丝只转头看往后方,背后的孩童们还有段遥远距离。在被追上前就能逮到眼前的兔子,接著猎人碧翠丝就能发出胜利的吼声。 「呃……呃……」 爱蜜莉雅张望四周思考著究竟该逃往何处,碧翠丝从她的表情发现有机可趁,于是决定一决胜负。 她已经在本馆中央设下陷阱,为了将爱蜜莉雅引导到该处── 「等等!绝对不会让你逃进餐厅!」 「──餐厅!」 真是太老实了…… 说到爱蜜莉雅的败因,那就是她太过老实的个性。 一听到碧翠丝的叫声,爱蜜莉雅反射性地认为餐厅内还有活路,她如此单纯反而让设陷阱的碧翠丝感到有些担忧。 即使如此,对决还是对决,既然掉进陷阱也决定了兔子的末路。 「咦?这里是……」 打开餐厅的门并冲进房内的爱蜜莉雅发出脱线叫声,因为她冲进的餐厅正好是一开始「机遇门」连接的禁书库。 既然「机遇门」没有更新位置,那就表示餐厅的门仍然是连接著禁书库。禁书库不只是条死路,出乎意料的景象也会确实地让爱蜜莉雅停下脚步。 在熟悉的自己房间内,猎人要狩猎僵直的猎物可说是易如反掌。 「看来是贝蒂高了一招……应该说是高了十招才对!!」 确定胜利后,碧翠丝一个急转弯冲进餐厅──应该说是禁书库内,然后朝著惊讶地停下脚步的爱蜜莉雅背后伸出手。 「──欢迎光临!」 「什么!?」 从旁伸来的手腕将碧翠丝的身体轻松地一把抓住。 两侧腋下被抱住的她 只能在空中摆动双脚,碧翠丝还不知道发生什么事而回过头,正好与带著恶魔般笑容的昴四目相对。 「比赛结束~~贝蒂很可惜,就像你看到的是昴赢啰。」 见到碧翠丝被抱起来,坐在梯凳上的帕克则是无情地宣布这件事。 在一旁的爱蜜莉雅微微露出苦笑,与追上的孩童们在房间前高举双手击掌,而碧翠丝只能哑口无言。 「我就说了,碧翠丝。」 昴重新抱好无言以对的碧翠丝,从正面与这位少女互相对看。 「──我说过是比心机了,你觉得玩心机能赢过我吗?」 他的笑容可说是令人相当火大,于是碧翠丝气得跳起来用膝盖顶进昴的心窝。 6 「我从一开始就猜想到你会用禁书库来设计爱蜜莉雅酱了,毕竟你有用『机遇门』找人麻烦的习惯。」 「唔唔唔……」 听完这段对决后的评语,碧翠丝不甘心地发出低吟声。昴对她那咬牙切齿的模样感到相当舒畅,并且摸著被狠狠踹了一脚的心窝。 ──在这场双重捉迷藏中,昴的策略相当简单。 首先是关于「鬼」追赶碧翠丝的陷阱,先让碧翠丝发现雷姆的存在,趁著碧翠丝得意忘形时再叫孩童们增援出面追捕。 先用这个策略逼急碧翠丝,再用爱蜜莉雅当成诱饵的策略决定胜负。 「我已经把开始地点告诉爱蜜莉雅酱,请她在紧要关头逃进禁书库,然后躲在禁书库的我会负责抓住你,猎人即将得到猎物的瞬间才会出现真正的破绽。」 对于昴得意洋洋的战术论调,碧翠丝无法反驳。既然被昴完全玩弄在掌中,不论说什么都只是马后炮而已。 现在的她只能在平时坐的梯凳上抱著双腿并瞪著昴。 「不过真是太好笑了。刚才那是说什么来著?碧翠子高了一招……还是高了十招?可惜我可是高了十一招喔!」 「得意忘形也要有个限度吧!!」 「唔嘎哇吧!」 超过忍耐限度的挑衅让碧翠丝怒不可遏,被冲击波击飞的昴数度弹跳撞上墙壁,碧翠丝则是冷冷哼了一声。 「贝蒂承认你真的很会耍心机,不过可没有义务被你嘲笑,应该说贝蒂从一开始就不想接下这场赌注。都是你……」 「想把赌注一笔勾销,你会不会想得太美了?这样帕克也会很生气又难过,然后说著『没想到会把你教成这个样子』喔。」 「真是个讨人厌的家伙……」 想反悔的碧翠丝对昴的模仿发出咋舌声,不过昴对她那逞强的侧脸叹了一口气。 「唉,如果你怎么样都不想做,我也不是没想过解决的方法。」 「……你是哪根筋突然烧坏了?」 「我只是觉得这样很没气度而已,感觉是特地做好所有准备把你修理得很惨,而你也太容易被我玩弄在掌中,所以一个不小心就……」 「看来贝蒂的魔力还让你跳得不够呢。」 对于昴太过老实地说出自己的想法,碧翠丝似乎相当不满。 不过这确实是昴的心声,他当然也不觉得这场赌注有任何错。 「也有部分原因是我想逼你这么做。虽然我觉得就算不甘愿应该也会越做越顺手,不过硬逼你这么做好像也违反了初衷。」 「贝蒂一开始就问过了……你到底是为了什么要这么做?」 「嗯~~连我自己都不知道,不过今天这场对决好像也让我发现了某些事──那就是你居然能这么有精神四处活蹦乱跳耶。」 「唔……」 昴盘腿坐在地面,朝著鼓起脸颊的碧翠丝笑著如此说道。 「虽然对你来说可能不是很甘愿,不过我倒是挺开心的。爱蜜莉雅酱和村子里的那群小鬼头应该也玩得很开心,以双方妥协点来说还不算太差。」 「总觉得只有贝蒂是抽到下下签呢。」 「这两件事要分开谈,你就当作这是输掉的惩罚放弃挣扎吧。」 朝著闹别扭的碧翠丝如此说完后,昴站起身走向禁书库的门。 毕竟已经把整个宅邸玩透了,必须依照与罗兹瓦尔之间的约定,在他回来前得把宅邸恢复原状,不然就会有拉姆的恐怖处罚降临。 「碧翠子。」 在离开房间前,昴朝著碧翠丝回过头。 她没有发出回应声,但碧翠丝仍然以刺痛视线狠狠地瞪著昴。 「下次再一起玩吧。」 在做出肯定与否定的回应前,昴已经离开将门关上了。 「机遇门」起动将昴移动到宅邸的餐厅前方,爱蜜莉雅与雷姆两人正好站在眼前,昴则是带著一副放松的表情举起手。 「嗨,辛苦两位啰。」 「是,昴也辛苦了。」 「不好意思给雷姆添了这么多麻烦,还把照顾小鬼头的责任推给你。他们应该很吵又不听话吧?」 「没有这回事,大家都很听话。雷姆已经让他们带烤甜点当礼物带回村子,还说希望下次能再找他们来玩呢。」 「那些家伙对我和雷姆的态度差真多耶!?」 明明对昴是一副旁若无人的态度,但对雷姆似乎相当听话,看来下次得在每天做的收音机体操好好逼问这件事才行。 而且也得感谢他们前来帮忙的事。 「所以呢?有向碧翠丝说清楚了吗?她没有生气吗?」 当昴对孩童们的态度露出尴尬表情时,想知道结论的爱蜜莉雅歪著头如此问道。她的视线正注意著餐厅门扉另一侧的禁书库。 「总之她好像已经认输了……不过对赌注的结果还不太能接受,我也觉得赌注算是其次了。」 「是这样吗?那捉迷藏是为了什么?」 「那当然是为了玩,我是想教教那个不健康的家里蹲女孩与同年代小孩全力奔跑的快乐,关于这点我觉得应该满顺利的。」 昴揶揄地如此说著并眨了眨眼,爱蜜莉雅不禁露出有些惊讶的神情,不过很快便傻眼地吐出一口气并转为微笑。 「嗯,也是。碧翠丝应该也玩得很高兴才是,因为我也玩得很开心喔。」 「那真是太好了……好啦,那么该开始收拾善后了。」 昴对爱蜜莉雅的微笑看呆了,于是搔著脸颊试图掩饰害臊的情绪,结果雷姆突然悄悄拉了拉昴的袖子。 「收拾是很重要,不过先稍微休息一下吧。罗兹瓦尔大人与姊姊是明天晚上才会回来,还有很多时间喔。」 「没错,雷姆还替我们准备了烤甜点,先稍微喝个茶再来收拾吧。其实我也想找碧翠丝一起过来……」 「呃,我想应该会被拒绝……吧?」 「既然这样就把帕克带过去吧,这样应该就扯平了。」 由帕克接待或许稍微能抚平她的不悦,不过从爱蜜莉雅的提议中似乎很难感觉到有此种意图。 「那么昴,我们出发吧。」 「对啊对啊,我们一起去吧。」 「好好,毕竟我也不想太急躁没处理好被拉姆臭骂一顿。」 总觉得两人似乎显得颇为愉快,不知是否因为这天对两人而言过得很有意义。如果是这样,昴认为自己动歪脑筋就有价值了。 「如果你也能稍微这么想就好了。」 昴一边想著不在此处的那名少女,一边只在口中如此喃喃说著,然后缓缓打开弥漫著甜甜香味的餐厅大门。 7 约过了一整天后才收拾好捉迷藏的善后工作──差不多是宅邸主人预定回来的时间前一刻。 「那些臭小鬼……居然 毫不留情地把宅邸弄得那么乱。」 「幸好没有任何物品损坏,因为已经事前把可能会被孩子们弄坏的物品集中保管了。」 「啊,两位都辛苦了!只能帮忙到途中真的对不起喔。」 转著手腕的昴与带著微笑的雷姆一同来到玄关大厅时,正好走下楼梯的爱蜜莉雅也与两人会合,三人就这样站在玄关大厅说著话。 「不过话说回来,能让爱蜜莉雅酱亲自出来迎接,罗兹亲还真是幸福。」 「是这样吗?不过昨天听完昴说的话后,我也觉得这果然是很重要的事。在这之前都没有特别注意过,我接下来会认真看待这件事的。」 「应、应该不是需要这么认真思考的事吧?别让自己想过头喔。」 昴对握紧拳头并颇为气宇轩昂的爱蜜莉雅回以苦笑,毕竟她的个性既老实又认真,因此小小的精神论便出现了绝佳效果。 就在三人一如往常地说著话时…… 「────」 突然有道脚步声传进并肩站著的三人耳中,那是一道既细微且似乎显得有些犹豫的脚步声。发现来源后,三人皆瞪大双眼并分别露出笑容。 脚步声无声无响地靠到三人身旁,然后吐出一口彷佛放弃的叹息声。 三人并没有追问理由,只是接纳这位小小人影做为第四人。 「────」 没有人提起这道人影加入的事,但全员皆自然地理解到自己应该这么做。 时间静静地流逝,最后玄关门扉随著说话声一起敞开…… 「──欢迎回来。」 有精神的三道声音与一道较为内敛的声音互相重叠,迎接著这座宅邸的主人归来。 『喜欢冷天气』 1 ──那是一道既细微且缓慢变化的预兆。 「昴,早安。」 「呼啊啊……早安。我说雷姆,你不觉得今天有点冷吗?」 「说得也是呢。今天早上似乎有点冷,真不愧是昴,慧眼独具。」 「不不,天气冷大家都会发现吧?」 在早晨的罗兹瓦尔宅邸走廊碰到雷姆后,昴的早晨打招呼也是提到关于气温的话题。虽然还是清晨,但今早的气温可说是颇为寒冷,昴记得昨天一整天还有令人汗流浃背的暑气,竟然一晚就有如此夸张的气温差距。 此种寒冷气温也让昴将制服前方扣起,衬衫钮扣也是全部扣好直到颈部。 「先不说我,雷姆这种装扮已经不是冷不冷的问题了吧?女仆装没有得换吗?这样不会觉得很难受吗?」 「只要进入正式的冰季,雷姆当然会换上寒冷时期用的女仆装。不只是有厚布料还塞进棉花,所以穿起来很温暖的。」 雷姆带著微笑如此回应,她仍然穿著一如往常的改造女仆装。由于是大胆露出肩膀与双腿的设计,平常此种多处露出肌肤的养眼模样,目前也看来颇为寒冷。 附带一提,「冰季」似乎是称呼像冬天般寒冷的季节。反过来炎热的季节似乎称为「火季」,在这个世界也有类似四季的变化。 「不过现在这种气温,穿冰季制服应该会比较好吧?如果你不方便说,那我直接告诉罗兹亲吧。」 「雷姆很高兴昴如此担心,不过雷姆与姊姊都很习惯了,所以不会有事的。这不是需要劳烦罗兹瓦尔大人的事。」 雷姆对昴的体贴话语坚强地摇了摇头,虽然昴不太能接受这个答案,但还是接纳了这个意见。 「好吧,既然雷姆都这么说了……话说大姊呢?没有和你一起吗?」 「是的,姊姊今天早上说天气很冷不想下床,所以会睡晚一点。」 「就在你说了『雷姆和大姊都很习惯』之后就来这一招吗!?」 脑中浮现出拉姆仍然独自躲在被窝舒服赖著床的模样,让昴愤慨地想著总有一天要制裁这位沉溺在妹妹慈悲胸怀的姊姊。 「不能让她过得这么爽,不管是冷还是热,哪有住在宅邸的仆人还在休息的。雷姆,我们去把她叫起来吧。」 「不过姊姊每天处理繁忙事务一定很累,偶尔在天气冷的时候赖个床……」 「雷姆,走啰!」 「好的!既然昴都这么说了!」 心中的天秤瞬间倾倒,雷姆则是轻快地跟在迈开步伐的昴后头。 结果那天,昴最后只能被迫在拉姆被拖出棉被的怨恨与冷冽的风中处理工作。 2 ──在饱受拉姆态度与寒风折磨后的隔天。 「呼啊啊……好冷又好困喔……咦?碧翠子?」 「唔呃呃……」 今天早上醒来的昴一来到走廊,罕见地遇到在无人走廊偷偷摸摸前进的礼服少女碧翠丝。 她那奢华的长卷发可说是太过具有特色,算是这间宅邸第二名不适合偷偷摸摸的人,第一名不用说当然就是这间宅邸的主人。 「这么早你在做什么?该不会又是熬夜到早上吧?常常熬夜可是会很难长高,总是在昏暗地方看书也会让视力变差喔。」 「真是多管闲事又让人火大的忠告,贝蒂的身高与视力和你没有任何关系……应该说贝蒂没时间陪你玩耍,赶快从贝蒂眼前消失吧。」 「好好。先不说这个,今天你不觉得超冷的吗?总觉得昨天也是很冷,不过今天又变得更冷了……」 「你根本不懂嘛!贝蒂不是说没空陪你玩了吗!」 昴一边对超越昨天的寒冷缩著头,一边靠向大声嚷嚷的碧翠丝面前。虽然少女明显地露出厌恶神情,但擤著鼻涕的昴并没有继续追究。 之所以会感觉到气氛紧绷,肯定是因为偶尔会吹来的刺骨寒风,窗外那微微阴沉的景色与随风摇荡的树叶,甚至像是表达著痛苦一般。 「季节转换很容易感冒,你自己记得注意保暖。」 「哼,贝蒂不需要担心这种事。贝蒂还没有软弱到需要你担心,秤秤自己有几两重吧。」 「说什么担心你,只是照顾你很麻烦而已。雷姆找不太到你的房间,特地替你做的粥凉掉实在太可怜了,感冒的时候至少乖一点嘛,真是个不可爱的萝莉。」 「贝蒂为什么要在这个假设的情况和结果下被念啊!」 在昴擅自想像下被如此指责,碧翠丝气得不停跺脚,不过少女随即鼓起脸颊,宛如赶虫子般朝著昴挥了挥手。 「总之贝蒂现在很忙,别去管冷不冷,你也好好拚命处理你自己的杂事吧。」 「说什么忙不忙的,你也只是窝在房间看书而已吧……对了。」 「……贝蒂已经要走啰。」 「你偶尔也来帮忙处理宅邸的事啦。动动身体不只能驱寒,也能减少运动不足而感冒的担忧,可是一石二鸟喔。听起来很不错吧!」 昴抓著准备转过身背对的碧翠丝肩膀,并且带著笑容如此提议,但碧翠丝面露不悦地回过头。 「……快放手,要说几次你才听得懂贝蒂很忙。」 「好好,我知道啦。我会向罗兹亲说给你工作份量的零用钱,像个小孩子至少帮忙拔草吧。」 「什么!?你以为贝蒂是因为这种理由赌气吗!而且听贝蒂说话啊!别开玩笑了!」 昴抱起气得面红耳赤的碧翠丝,将这位摆动四肢不停挣扎的少女带走。虽然碧翠丝拚命抵抗,但今天难得没有以魔法进行反击。 虽然这点令人匪夷所思,但缺少抵抗反而是好事。 「好~~!要开始跑啰!有精神地摆脱寒冷吧!」 「把贝蒂放下来之后,第一件事就是先揍扁你!」 怒气即将爆发的碧翠丝不停嚷嚷,昴则是沿著宅邸走廊有精神地开始跑步。 而那天宅邸也是持续传出碧翠丝高亢的怒骂声。 3 ──接著,在戏弄碧翠丝后的隔天。 「咦唷?昴,你今天很早起来呢。」 「呃……喔,是罗兹亲啊……早、早安……是满早没错的啦……」 仆人的工作并没有较为正常的假日,今天昴也在早晨的走廊遇见宅邸主人罗兹瓦尔?l?梅札斯边境伯。 这位脸上平常总是画著小丑妆的诡异贵族,今天也是维持著一如往常的模样。 被他那左右分别呈现蓝与黄色的异色瞳看著,昴发著抖并发出晨间招呼声,并且转动僵硬的脖子与绷紧脸颊望著窗外。 对于昴的模样,罗兹瓦尔则是一脸费解地歪著头。 「看你今天早上好像状况不太好呢,是怎么啦?」 「当然是冷啊,还有什么!?」 被问到这个浅显易懂的问题,让昴吐出白色气息与激烈回应。 很冷,真的太冷了。昴在连鼻水都即将结冰的寒冷气温中跺著脚。 「这种气候再怎么说也太奇怪了吧!昨天还能用想太多解释,今天实在没办法再瞒混过去了吧!?连窗户都结冰了,吐出来的气也是纯白色的耶!」 昴指著结冻的窗缘如此说著。他身上已经裹了好几层毛巾,在睡觉用的运动服外面再穿上管家服,模样可说是彻底亵渎社交界。但即使穿成这样,寒气依然从布的缝隙间意图夺走昴的性命。 「这是怎么回事?这个季节的气候变化有这么剧烈吗?前两天根本是每天降十度的等级耶!天气冷得这么快,就连熊都会来不及冬眠直接冻死吧!」 「哎呀呀 ,怎么这么消极呢?这样可是不行的喔?要让自己的身心灵保持积极,不论气温怎么降低都要维持平常心……」 「穿著毛茸茸衣服与毛皮的家伙根本没有说服力啦!」 虽然罗兹瓦尔提出精神论,但他那已经做好抗寒措施的模样完全没有说服力,那铺满厚重毛皮的宽大防寒衣物甚至看似能抵挡极寒雪山的寒冷。 「再这样下去,这种防寒上的贫富差距很有可能会引来杀机……嘶嘶……」 「从你露出那么邪恶的眼神吸著鼻水来看,确实已经快到达极限了。到昨天为止还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过今天这样再怎么说就不太行啰。」 「你这种说法是对这种寒冷天气有头绪吗?既然这样快想办法解决吧,如果是魔兽『冬将军』之类的原因就麻烦尽早搞定吧,麻烦大师了。嘶嘶……」 面对罗兹瓦尔将手抵在下颚深思的模样,以小碎步跺脚的昴可说是心急如焚。垂下的鼻水与结冻的思考已经快到达极限了。甚至有可能出现把别人衣服剥下来的道德沦丧危机。 「昴,你该不会是很怕冷吧?」 「冬天抱怨冷、夏天抱怨热、春天抱怨困、秋天抱怨松茸太贵。我可是个标准的脆弱人类,嘶嘶……」 「我听不太懂松茸是什么,不过大概能理解你是个不太会忍耐的年轻人了。既然这样也是没办法的事,我们去对当事人说个几句吧。」 罗兹瓦尔翻动毛皮斗篷走在前头,昴也跟在他的后头。当两人踩著覆有长长毛皮的地毯前进时,昴对窗外白茫茫的景色皱起眉头。 「你很在意外面吗?」 「那是当然的,虽然我不是雪国出生所以不太清楚,不过这么冷的天气就算下雪也不奇怪吧。要是下雪的话,村里的田地要铲雪还挺让人担心的。」 在宅邸邻近的亚拉姆村,听说已经快到了田地收获的时间。 与村人感情融洽的昴,已经与孩子们约好收获时要过去帮忙。即使撇除约定,下雪也不是值得欢迎的天气。 「毕竟昴和村民……尤其是和那些孩子感情还不错嘛。」 「只是碰巧而已啦,我不太喜欢既任性又乱冲乱撞的小屁孩,不过既然是他们主动亲近就没办法啰……」 「好好,难怪昴会在地方上被叫做有名的『傲娇』喔。」 「嘶嘶~~!哎呀~~鼻子真是受不了!嘶嘶嘶嘶!鼻水流个不停啊!」 昴用吸鼻水的声音硬是将这番不利发言掩饰过去,罗兹瓦尔则是含笑带过,悄悄伸出手指划过起雾的窗户。 「总之你放心吧,这种寒冷天气应该不会传到村子,这种寒气应该只有笼罩宅邸附近而已。」 「是要我怎么放心啦!?这种不可思议的现象是怎么回事?到底是怎样才会变成这样啦!?」 「为了不让寒气扩散出去,已经有两个孩子去处理这件事了。其中一边昨天在被你逮到之前应该是偷偷摸摸的吧?」 「……你是说碧翠丝吗?」 罗兹瓦尔的话让昴回想起昨天碧翠丝鬼鬼祟祟的模样,原本还搞不清楚她一大早到底在做什么,原来是为了减轻寒气损害的行动。 如果罗兹瓦尔所言属实,那么碧翠丝特地前来帮忙的对象就是── 「这股寒流的原因是谁,应该不需要多说了吧?」 昴得到答案的同时,走在前方的罗兹瓦尔正好停下脚步。 在罗兹瓦尔宅邸的东馆最高层,眼前的房间对昴而言可说是很熟悉的场所,毕竟这是他每天都会为了拜访主人而来到的房间。 「爱蜜莉雅大人,一大早前来打扰相当抱歉。可以稍微借用一点时间吗?」 「……罗兹瓦尔!?呃……稍微等我一下!等一下喔!」 当罗兹瓦尔朝门内如此问话,房间内便传回慌慌张张的声音。 虽然那是一道隔著门都能听出彷佛银铃般的声音,但昴能够从中感觉到难掩惊讶与焦躁的情感,而且对于这个时间房间主人已经起床有种不协调感。 在同个屋檐下生活已经过了几个星期,她起床的情况并不能算是相当迅速。 「昴~~」 罗兹瓦尔叫著皱起眉头的昴并指著房门的门把,应该不会是要打开门的意思吧?虽然带著此种疑问,但昴还是将手伸向门把。 「好冰!?这是怎么回事!?爱蜜莉雅酱没事吧!?」 「咦!?昴也在吗!?」 「这不是在不在的问题了吧?应该有更需要先说的事吧!」 「需要先说的事……先说的事?早安?」 「还记得打招呼真是有礼貌……不对啦!真是的!我要开门啰!」 摸到的门把就像是碰到冰块般冰冷,连门把都冰冷到这种程度,表示室内有可能是处在更严酷的寒气中。 「我要进去啰!如果正在换衣服就先说感谢啦!」 「不是道歉吗!?」 昴说出同时带有担忧与下流的声音并将房门打开,房门传来一股彷佛与地面剥离的声响以及抗力,封锁在室内的寒风也突然满溢而出。 「不会吧!?超冷!这是怎么回事!?」 超乎想像的寒流让昴发出惨叫声,让昴朝室内投以惊讶目光。结果房间深处能够见到背对著床铺,并且伸出双手杵在原地的爱蜜莉雅。 她慌张地红著脸颊,拚命地遮著床铺避免被昴看见。 「爱蜜莉雅酱!这是怎么回事……」 「不、不能进来啦!没有经过主人同意就闯进房间很没礼貌……没错!这样是很没礼貌的事吧!快、快点出去重新再来一次!」 「爱蜜莉雅酱都这么说了,宅邸主人觉得呢?」 「允许进房喔。」 「罗兹瓦尔!」 以歪理反驳爱蜜莉雅的主张后,昴便踏进房内。 寒流的发生源肯定在房间深处,而从罗兹瓦尔的证词、碧翠丝的行动、以及爱蜜莉雅那宛如孩童隐瞒恶作剧般的态度判断,真相可说是欲盖弥彰。 「身为原因的帕克呢?身为怕冷代表的我要来抱怨个两句。」 「原因?原因是指什么?我完全……呃,是没有到完全啦,不过我还是听不懂呢。」 「──莉雅,没关系。反正差不多也没办法隐瞒了。」 面对爱蜜莉雅慌张地找著藉口却微妙地没有说谎,但无疑有他的骚动源头却无意抵抗。 这个声音让爱蜜莉雅皱起眉头,回过头看著床铺并将手叉腰。 「真是的!帕克真是笨蛋!只差一点就能隐瞒过去了……」 「不不,再掩饰几百年都不可能瞒过去的。」 「咦!?」 先不论认真感到惊讶的爱蜜莉雅,昴探出头窥视著他背后的床铺。在皱成一团的毛巾上能够发现身为寒流源头的猫精灵缩成一团。 「你那种动作还真像猫。」 「嗯……抱歉给你们添麻烦啰。」 昴的话让灰色毛球扭动身体,以圆润的黑色眼眸紧盯著昴,然后这只掌心尺寸的小猫帕克对爱蜜莉雅的落寞模样露出苦笑。 「别对莉雅和贝蒂生气,因为他们两个都是为了我著想。」 接著,他对爱女与情同妹妹的贴心举动如此补充说明。 4 「……发『魔』期?」 这个没有听过的单字,让昴皱起眉头并歪过头表示不解。 场所转移到罗兹瓦尔宅邸的餐厅,宅邸内的所有成员皆已到齐。包括赖床的拉姆与试图逃走的碧翠丝在内,所有人皆围绕著在桌面上的帕克。 大家已经有共识这几天寒流的 原因就是帕克,当追究到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时,就出现了一开始「发魔期」的那个单字。 「发魔期是什么?不是发情期吗?」 「我又不是动物,不会有发情期啦。真是没礼貌呢。」 「从各种角度都很难回话耶。」 见到帕克以像是真猫的模样洗著脸,昴带著困惑神情转头环视周遭,雷姆则是对昴的视线举起手表示有话要说。 与昨天不同的是,今早雷姆总算改穿冰季用的女仆装。虽然大幅度减少露出肌肤的部位,但看她穿短裙露出双脚的模样感觉还是很冷。就算是跨越不同世界,昴还是无法理解女孩子在冬天穿裙子的心态。 「发魔期是部分具有强大魔力的象徵,会在固定周期发生的现象。由于魔力强弱会依据各自的欧德──也就是受到魔力核心的资质影响,所以其实是很特定的情况才会出现。」 「那个欧德……又与玛那和门不一样吗?」 就昴所知,玛那是这个世界中的魔力根源。让玛那在体内外循环的器官就是门,而门的质量与身为魔法使者的资质有直接关联。 顺带一提,昴身为魔法使者的资质可说是相当平庸。而且由于先前过度使用门,因此已经被严厉叮嘱禁止使用魔法。 「从雷姆的话来看,欧德是比玛那和门更重要的部分吗?」 「──身为罗兹瓦尔大人的仆人,这么无知已经足以成为罪过了。」 面对昴对魔法一知半解的发言,拉姆刻意地叹了一口气,在雷姆身旁穿著更加厚重服装的拉姆眯起那淡红色的眼瞳。 「毛,连欧德都不知道,真是肤浅到让人怀疑你的常识。」 「虽然我觉得有可能是太冷的关系,不过大姊似乎比平常更辛辣了。」 那平常总是不留情面的口吻,在寒流中可说是更加毒辣。拉姆抱著妹妹的手腕取暖,吐著白色气息以视线逼迫著昴。 然而与雷姆不同的是,她那戴著可爱耳罩的模样可说是欠缺魄力。 「我从前两天就在想,大姊好像很怕冷喔。」 「怕不怕冷只是主观的问题,拉姆活著不会以那么狭隘的视野看待事物。别随便想说什么就说什么,真是有够蠢的,去死吧。」 「后半段有够随便又毒辣!」 「每次都是这样,只要放任你们说话总是不会有进展……」 对于不悦拉姆与即使寒冷仍不忘挑衅的昴,没有耐心的碧翠丝从旁打断话题,这位仍然穿著平常礼服的少女用手指著昴。 「真是拿你没办法,只好由贝蒂来说明了。欧德是生命的核心……不论精灵、人类还是魔兽,不论是什么样的生命都会有欧德这种魔力泉源。欧德就像是魔力的容器,也是从门吸收玛那后囤积的器官。」 「喔喔,是囤积玛那的容器啊。可以继续说下去啰。」 「真是让人火大的回话方式呢……总之优秀的欧德能累积多量玛那,可是不论什么样的容器都有容量极限,然后濒临极限的欧德会满溢出玛那……在那之前必须要释放出来。」 「在肚子爆炸之前先拉出来……所以就像便秘一样吗?」 「可以考虑一下用字遣词吗!」 面对自我解释的昴,结束说明的碧翠丝显得相当愤慨,但多亏她才让昴理解到这次骚动的来龙去脉。 「也就是说,这次寒流的原因就是帕克把累积的玛那释放出来吧。」 「……嗯,就是这样。不好意思没说出这件事。」 事情真相大白后,让爱蜜莉雅沮丧地垂下头。照顾家猫的责任在监护人身上,爱蜜莉雅的此种态度让昴用眼角余光瞥著身为战犯的帕克。 「真是个给别人添麻烦的解便秘方法耶……这个会定时出现吗?」 「大概是一年一次吧,与莉雅住在森林的时候会适度地释放出来,可是来到这里之后我就变乖很多,说不定是因为这样才出现的反作用力吧。嘿嘿。」 「嘿嘿你个头啦。」 昴对带著腼腆笑容的小猫露出傻眼表情,然后挽起双手继续说道: 「既然是必须释放出那个魔力,那我也没什么意见了。不过怎么会在这三天突然出现这么强的影响?应该还有其他方式可以用吧?」 「嗯,一开始我是有留意影响慢慢释放出来。不过因为囤积的玛那比平常还多,而且没有人说会冷,所以就变成『咦?感觉好像可以再放多一点?好,一定没问题的!没想到大家这么好说话呢!』这个样子了……」 「做事有够随便的!」 原本昴以为是无法控制的事,结果只是单纯的疏忽而已。 或许该说体感温度每天下降十度,每个人都会发现情况不对劲,一想到这种冷到心坎的寒气是帕克得意忘形造成的结果,就让昴的不满水涨船高。 「发魔期是像哥哥这种大精灵无法割舍的问题,你就看在哥哥毛茸茸的分上别抱怨了。嘶嘶……」 「你这家伙也在擤鼻涕嘛!应该说是你设下结界把寒气封锁避免这件事穿帮吧?说实话!」 「嘶~~贝蒂完全听不懂你在说什么呢。」 「居然鼻塞了!」 碧翠丝的鼻头显得红通通的,即使如此她仍然没有放弃替帕克说话。少女冥顽不灵的态度让昴闭口不语,取而代之地是爱蜜莉雅从旁说著「等等」打断话题。 「那个,这次的事我和帕克都已经仔细反省过了。不过帕克的发魔期应该快结束了……是这样没错吧?帕克?」 「嗯,同样程度只要再两天就可以了。」 「我们这边完全没做准备啦!要是照这样再冷下去,明天早上就会看到我和拉姆冻死的尸体了啦!」 明明身为当事人,帕克的态度却显得不太认真。看来帕克本身感觉不到寒冷,或许因为如此才让他显得事不关己。 「话说回来,帕克是精灵又有自备毛皮可能不需要在意,不过爱蜜莉雅酱穿那么少都不会冷吗?我想看看爱蜜莉雅酱穿得毛茸茸的模样。」 虽然最后那段话是心声,不过大部分都是认真担心爱蜜莉雅的发言,爱蜜莉雅在此种寒气中仍然穿著一如往常的单薄衣物。 面对昴的疑问,爱蜜莉雅似乎更加抱歉地垂下头。 「那个……我不是和帕克缔结契约吗,因此能够调节帕克魔法受到的影响,所以这股寒流也没有问题……」 爱蜜莉雅似乎越来越谴责自己,感觉她莫名地变得越来越无地自容。这次之所以爱蜜莉雅会呈现自责态度,自己没受到影响的罪恶感似乎也是原因之一。 不只是亲人成为骚动的原因,只有自己免于受害的良心苛责应该也让她很难过才是。 「给女儿添那么多困扰你都不觉得丢脸吗?来想点办法解决吧。」 「我当然觉得很难受,也希望能有别的方法解决就好。你有什么好主意吗?只要能大量消耗玛那就可以了。」 「不能随便找个地方乱放强力魔法吗?」 「也就是说,你要给我毁灭这个世界的许可证吗?」 「最好会给啦!」 「我是开玩笑的啦~~」 不是天崩地裂就是世界灭亡,虽然是开玩笑但还是十分空虚,而且感觉要是随便肯定绝对不会有好事,于是昴决定暂时避免太过轻率的言论。 「不过这么冷会对工作造成影响。实际上,拉姆在这三天的工作效率下降许多。」 「都躲在被窝当然会让效率降低。这个发魔期是只有精灵才会出现的问题吗?很强的魔法使者……罗兹亲和碧翠子呢?」 说到很强的魔法师,对两人而言应该也不算例外 。成为话题目标的罗兹瓦尔耸了耸肩,碧翠丝则是让自己的长卷发上下弹跳。 「我是平常就会妥善调整自己的魔力,还有每天的日常行程,所以欧德都是维持在游刃有余的状态喔。」 「为什么日常行程会让拉姆……呃,还是算了,我不想再问下去了。」 当罗兹瓦尔拋了个媚眼,拉姆则是红著脸低下头。对于宅邸主人与女仆之间的不纯洁关系,近在身边的昴反而觉得太过写实而不想继续追究。 「贝蒂是靠著维持禁书库和『机遇门』妥善调整。对了,最近把某个很吵的人类揍飞也会用到。」 「好好,很可爱很可爱。」 昴将挑衅装成没听见,无视于这位鼓起脸颊的少女看向爱蜜莉雅与雷姆。 「那爱蜜莉雅酱你们呢?发情期……不对,应该说是没有发魔期吗?」 「只有很少数拥有很强资质的人会发生发魔期……」 「我也不太有身为魔法使者的资质,所以与发魔期无缘……啊,不过帕克对这件事经验很丰富,所以这次真的很对不起,我已经反省过了……」 「今天爱蜜莉雅酱的自虐梗还真多耶!」 她那既老实且认真的个性今天反而造成反效果,代替那个被女孩抱著而一脸事不关己的犯人,这时候看来只能由昴大展身手了。 「好吧,那就使出吃奶力气来好好摸索对策吧。总而言之,最近你使用感觉最好一次的魔法是在什么时候?」 「说到最近,应该是在王都与那个黑衣女孩交手的时候吧。毕竟打到玛那都用光了呢。」 「刚打起的精神都被消失的腹部伤痕抽乾啦!」 被「掏肠者」击败的记忆,以及仅仅一个月前的旧伤传来阵阵痛楚。只是单纯为了散发魔力,是不可能找到那么强的对手来发散精力的。 「既然不行的话,那只有来森林迎接莉雅的罗兹瓦尔最适合了。说来惭愧,我记得那次也是大闹了一场呢。」 「哎呀,那次确实是相当刺激呢,那么大规模的魔法战可能是我人生中第一次碰到喔。」 「没事前预约就闯过来真是吓死人了,哈哈哈。」 「整整认真打了一昼夜呢。」 虽然两人一派轻松地如此说著,但事实上应该是一反气氛打得极为剧烈。说不定这两人确实如同话中所说,认真打起来就会让这个世界毁灭了。 「爱蜜莉雅酱,实际上状况到底怎么样?」 「后来听说那个地方的地图必须重新绘制才行……」 「好!确定不行啦!否决这个写做强敌念做『朋友』的作战!」 「吼唷~~」 「吼唷个头啦!别打个架就改变地形!给我向伊能忠敬道歉!」 「忠敬先生对不起!」 向步行完成绘制日本地图的伟人道歉后,昴烦恼著这个超乎想像的难题。如果可以的话,他原本想向经验丰富的爱蜜莉雅请教知识,然而…… 「与帕克在森林的时候没有那么多会造成麻烦的人,没想过发魔期会是那么严重的问题。所以我也很头痛……」 「结果烦恼过后就是这几天的惨状。我能理解爱蜜莉雅酱想自己解决的心情,这种时候就是要向周遭的人……尤其是拜托我就好啦。」 昴并不讨厌受人请求,如果是爱蜜莉雅就更不用说了。再来就是雷姆或偶尔是拉姆,再加上碧翠丝、帕克或是萝兹瓦尔都没问题。而且还有村民与那些孩子──没想到出乎意料还满多的。 不管怎么说,在这个世界也增加了不少熟面孔,因此昴也想珍惜与这些人之间的羁绊。 「要是差点毁灭这个世界,要展开打倒大魔王帕克之旅也挺麻烦的……得想想能暂时度过难关的和平方法才行。说得也是……」 「──昴,你是不是又想到什么歪主意了?」 「真不愧是昴,雷姆真是太佩服了。」 「期待得太早了吧!」 昴对察觉意图的爱蜜莉雅与提早误会的雷姆露出苦笑,然后走到雾茫茫一片的餐厅窗户旁,接著用手掌擦了擦窗户并将目光转向宅邸中庭。 「这股寒流只限定在宅邸,都是多亏碧翠子的结界吧?」 「就是这样,要是让寒气离开建筑物,庭院树木和花坛会很可怜,所以用结界把寒气锁在适当的范围内。」 「居然有考虑到庭院,这还真是让我老实地感到佩服……顺便问一下关于结界的事,现在还能调整范围吗?可以的话我想拜托一件事。」 「当然不会没办法调整,不过你到底想做什么?」 「哼哼哼,当然是能既有趣又快乐度过发魔期的提议。」 昴将单手抵在窗户上,用另一只手弹响指头并指著天花板。当众人皆对他的动作瞠目结舌时,只有罗兹瓦尔隐隐笑著闭起单眼。 他的眼瞳中则是倒映著昴的身影。 「我不反对想做有趣的事喔。毕竟前几天的降灵术也是挺有趣的呢。所以你到底想在这间宅邸与大精灵的发魔期打什么主意?」 「策划企图写成企划,在我老家的北海道……虽然广义上算是老家,不过就是那个地方的庆典,让我们来好好浪费一下帕克多出来的玛那吧。」 昴的脑中浮现出只有在电视上看过的银白色世界庆典,那是在白色雪国才能举行的盛大庆典,而那个由来自祖先名字的庆典就是── 「第一届热热闹闹──罗兹瓦尔宅邸雪之庆典正式开始!」 「────」 昴摆出帅气神情并竖起拇指让牙齿发出亮光,他的宣言让所有人皆倒吞了一口气。 「热热闹闹的雪之庆典……」 听到这个庆典的名称,爱蜜莉雅在口中喃喃复诵并歪头表示不解。 接著── 「有需要用到……热热闹闹这几个字吗?」 ──她只对这个部分采保持态度,接著便开始询问关于雪之庆典的概要。 5 经过如此这般后,企划案在一阵兵荒马乱中逐渐实现进行。 「好啦各位,第一届雪之庆典要开始啦!大家想去纽约吗~~!」 「喔、喔喔……?」 面对在众人面前展现亢奋情绪主持的昴,赞同的声音可说是稀稀疏疏。 虽然气势带不起来,但眺望眼前景象的昴并没有放在心上,而被昴找来的人们似乎也对庆典的气氛乐在其中。 目前昴眼前是成为一面雪景的罗兹瓦尔宅邸前庭,其中还有许多人……具体而言是阿拉姆村的大部分居民聚集在此。 虽然村民们皆对此种不合季节的寒风身穿收藏的防寒衣物,但表情与其说是对寒冷表达不满,莫名兴奋的情绪似乎较为显眼。 毕竟对于「庆典」这个名词,几乎没有人不会感到兴奋的。 「不过居然会想到雪之庆典,昴的创意总是会让我吃惊呢。」 从昴颈边围巾探出头的帕克如此喃喃说著,释放出多余玛那创造出白银世界的当事者,正望著祭典的参加者并摸著胡须。 「关于浪费资源这部分,可别小看活在丰衣足食年代的现代人。既然没办法隐瞒下去,不然就乾脆办个庆典好好热闹一番吧。」 「我还没想过办庆典来热闹的方法呢,明明会冷到一直抱怨,可是对雪又不会有怨言,人类的想法还真是难以理解呢。」 「虽然像是天灾,不过人性就是会对下雪或台风之类的事感到兴奋。」 「嗯嗯,真是不可思议呢。」 即使听完昴的说明,帕克仍然是一副摸不著头绪的表情歪著头。 像他 这种超乎常理的精灵或许无法理解,人类其实是种有时会想尝试不合理事物的生物。即使害怕大自然的威胁,但有时能够将此种心情转换为快乐,人类就是这么一种矛盾的生物。 「昴先生!麻烦继续说下去!」 「喔,对对!抱歉抱歉!」 村人如此叫著与帕克说著话的昴。顺带一提,帕克已经隐蔽身影避免被村民看见,所以外表看起来只像是昴正在自言自语。不过既然没有提及这件事,表示村民也已经相当清楚昴的个性。 「总而言之先来说明规则吧!也就是说,这间宅邸的前庭就是会场!这场雪之庆典的主旨就是使用在这里的雪或冰块,发挥各自的独特创意与创造力互相竞赛的艺术庆典!我已经准备好豪华的奖品,大家务必以得到冠军为目标!」 「喔喔~~!」 豪华奖品这几个字让身为参赛者的村民热血沸腾。毕竟是领主罗兹瓦尔办的活动,对奖品有所期待也是理所当然的事。 「那么,时间限制到火之刻结束为止!各位预备!start!」 「──?」 「啊,start就是开始的意思啦!开始开始!」 即使显得有些犹豫,但这场雪之庆典还是在昴的发号施令下揭开序幕。 村民们各自互相帮忙开始作业,但造雪像可说是需要高度注意力与灵活手艺,因此昴相当期待究竟会出现何种优秀作品。 「美景,真是美景啊。」 昴望著认真挑战制作雪像的人们,满足地从雪做的表演台跳了下来。 要做出评选的作品应该还需要几个小时。在这段时间内,昴迈步走向另一个尝试释放多余玛那的地方。 难得有这么多雪和冰,只是单纯用来办庆典热闹实在太浪费了。 「这边的作业情况怎么样?」 「喔,是昴先生啊。那边似乎办得盛况空前,这里状况也很顺利喔。」 当昴出声搭话,额头浮现汗水的村民青年团成员回过头如此回答,周遭还能够见到与他同样将冰块放上推车的团员们。 「不过话说回来,那边正在开心地玩雪,你们会不会觉得这里是个苦差事?」 「不会的,这也是为了村子好。而且听说今年的火季会特别热,我们反而感谢领主大人提出这个提议呢。」 这位剃平头的青年团长擦著汗如此回答,感觉不像是替昴等人找台阶下。昴对他的答案点了点头,对于幸好不是硬逼对方接下这个提议而松了一口气。 这位青年努力切著冰块,丝毫不理会正努力参加庆典的村民们。为了度过接下来的火季,他们都是自愿出来将冰块运进冰室。 冰块是暑期保存食粮与单纯去除暑气不可或缺的必需品,在这个还没有发展出制冰技术的世界,冰室可说是具有相当程度的重要性。 时常进出村子的昴,还记得曾经听人说过这段话。 「不过苦工就是苦工,其实原本我也得来帮忙的……」 「不不,昴先生已经很照顾我们了。再给您添麻烦会遭天谴的,而且还让我们看了这么棒的东西。」 「很棒的东西?是什么?」 对于没有头绪而歪著头的昴,青年团长将视线别开。沿著他的视线跟过去一看,便能见到雷姆与拉姆在前庭忙碌奔波的模样。两人负责担任雪之庆典的管理委员,冰季的女仆装依然是令人感到新鲜且可爱。 「光是能看到她们的模样就感激不尽了。昴先生,我说的没错吧?」 「……嗯,也许是这样没错。如果这样能让你们满足就好了。」 对于团长满足的话语,团员们也深深地点了点头。确认这是整体团员的共识后,昴与团长坚定地握了握手并理解他们的想法。 见证过他们的决心后,昴再度回到雪之庆典的会场。虽然就连昴都不太熟悉雪,不过只要四处给予适当建议…… 「啊~~是昴耶!」「找到昴了!」「尝尝纯白色的恐惧吧!」 「喔喔!就算这么冷,你们还是很有精神嘛!」 当昴一回到会场,宛如脱缰野马般兴奋的孩童们冲了出来迎接昴。他们那热呼呼的身体冒出蒸气,并且淘气地四处嬉闹。 「哇哈哈~~!是雪耶!」「呀哈哈~~!是雪!」「噗哈哈~~!是雪!」 孩童们在雪堆上溜滑或躺卧翻滚,尽情地享受著白银色的世界。那深受白雪吸引的模样让昴回想起童心,但他并没有露出笑容,只是深深点了点头。 「不过他们总有一天会发现,其实自己才是被雪玩弄的一方……」 「啊,昴看起来好像没事做。快点过来看!这是我用雪做的喔!」 对于昴刻意耍帅的肤浅模样,走到他身旁的少女纯真地将他拉回现实,是村子中令昴最为期待的未来美少女佩特拉。 佩特拉的掌心上能够见到用雪做成的兔子。 「喔喔!是雪兔!原来这个世界也有做雪兔的文化吗!」 「嘿嘿……很可爱吧,有没有做得很棒?」 「很棒很棒!好,那么我再来做点改良,仔细看喔。」 「──?」 佩特拉微微歪著头表示不解,昴从附近捡来树叶与小石头装在少女制作的雪兔上,转眼间就完成了眼睛与耳朵。 一见到此种景象,佩特拉的神情顿时变得相当开心。 「哇啊~~!好厉害!昴好厉害喔!居然变成兔子了!」 「嘿嘿。我就说吧?看你这么开心也让我嗨起来啰!好,既然这样就来继续增加威力吧!不只是眼睛和耳朵,还要加上尾巴与翅膀,还有飞弹、变形合体性能、驾驶舱和履带……」 「啊……等、等一下……」 昴并没有将佩特拉的话听进耳中,径自将手上的雪兔胡乱改造一通。 数分钟后,雪兔已经失去一开始的模样,变成只为了伤人的武器「飞行强攻型重火力决战兵器yuki-usagi」。 理所当然地,此举让稚嫩少女相当不高兴。 「嗯……女人心海底针,女孩子的心情还真难捉摸……呸呸……」 昴将砸在脸上的雪球吐出来,目送著佩特拉逐渐远离的背影离去。看来此种点燃少年情怀的作品不太适合女孩子。 「比起超级机器人,佩特拉比较喜欢拟真机器人吗?」 「唔~~感觉两边好像都不太对呢。」 「不不,下结论还太早了。下次用拟真机器人的路线试试看吧。」 确定会再度被佩特拉砸雪球的未来后,昴在展场四处观赏著已经逐渐成形的雪像作品。虽然大多是首次制作而有些笨拙的雪像,不过仍然是众人齐心协力做成的优秀作品,让昴可说是难以评比高低。 「不过,感觉临摹的概念都比较偏向现实有点可惜。应该是没有吉祥物的概念吧,大多都是城堡和动物……喔?这个做得很不错嘛!」 「喔喔!谢谢昴先生称赞!这个沃尔加姆可是小人的自信作品呢!」 「这么冷就忘了之前曾经烦恼过的事啦!这实在很难笑出来耶!」 那是前阵子曾经让宅邸与村子濒临前所未见窘境的魔兽雪像,当时的恐惧与紧张仍然记忆犹新,浮现出鸡皮疙瘩的原因并不是只有寒冷。 「我也很喜欢重视震撼感的作品,对这种勇于尝试的心态也给予正面评价,不过倒是对审查员的心灵创伤思虑不周。所以我给七分!期待下次的作品!」 当昴评论过雪做的沃尔加姆后,身为制作人的男性带著苦笑回答「评分还真严格」,帕克则是对这段话用尾巴搔了搔昴的后颈。 「啊嗯,什么事?」 「关于雪之庆典的计分方法,是由昴和谁负责的?」 「是我和罗兹亲,还有蒙著脸的村长负责担任评审。要是被发现评审曝光,就有可能会出现贿赂或私下收买排名的家伙。在竞相展现艺术的庆典上,我坚决不允许这种操控排名的骯脏事出现。」 「有那么想得到豪华奖品的人吗?」 「有可能喔,毕竟那可是我精心挑选且世界唯一的豪华奖品喔。」 姑且不论金钱方面的价值,只有稀少度昴能够拍胸脯保证。得知奖品是昴自掏腰包后,帕克不禁露出佩服的惊讶表情。 「明明不是昴的问题,没想到昴居然会这么大方呢。」 「看爱蜜莉雅酱那么困扰,而且你不是也在烦恼这个问题吗?照常理说都要帮忙才对吧。」 毕竟没有付出多少劳力,而且昴本身也对庆典乐在其中,这点程度的互相扶持可说是易如反掌。昴对此并没有多加犹豫,要说人情债昴反而欠得还比较多。 「是喔……昴这点对我来说还满那个的耶。」 「你的代称词太多没办法让人听懂啦,那个是哪个啦……唔喔。」 回应帕克带著意有所指笑容说出的话后,昴突然停下脚步。发现昴停了下来,在正面作业的少女便开心地拍著手呼叫。 「啊!是昴呢!请看看!这是雷姆与姊姊共同合作的雪像!」 「雷姆和大姊不只是帮忙还有参加啊,真是出乎我的意料。」 带著灿烂表情的雷姆用手指著自己身旁的作品,身著更厚重衣物的拉姆则是在雪像旁将手挽在胸前,一见到昴便不屑地哼了一声。 「哎呀,毛,没想到你这么厚颜无耻地被我们的艺术气息吸引过来了呢。」 「那种感觉像飞蛾扑火的语气好像怪怪的,不过我还是来看看了。拉姆,你怎么会想参加这个冷得要命的庆典?原本看你好像连帮忙都不太愿意。」 「这已经获得罗兹瓦尔大人的许可,而且雷姆他们都在宅邸外玩雪,你的意思是只有拉姆会躲在被窝里贪睡吗?」 「还真是不必要的攻击意识,不过这段发言的意思应该是不想被排除在外吧?」 拉姆的不老实发言让昴垂头丧气,雷姆便悄悄走到姊姊面前,然后与冷得鼻头发红的姊姊牵起手。 「是雷姆硬邀姊姊出来的,虽然姊姊说玩雪很幼稚,可是雷姆就是无论如何都想和姊姊玩……」 「大姊,让妹妹不惜说到这种地步,你都不会有罪恶感吗?」 「有种能感觉到雷姆满满爱情的优越感,羡慕吧。」 要说赢已经豁出去的对手可说是相当困难,于是昴早早放弃突破拉姆的歪理,将视线转向姊妹合作的雪像。那个用白布盖著遮掩全貌的雪像约有人类等身大,由雷姆的灵巧手艺来看,或许会是相当优秀的力作。 「这是拉姆与雷姆结合两人力量、技术与姊妹爱的自信作品喔。」 「是的,在姊姊指示与雷姆的微薄之力下,这应该是最优秀的作品。」 「刚才好像隐约透露出大姊只在旁边看的真相嘛!……所以作品名称是?」 「是的,名字就是『伟大的昴瓦尔大人像』!」 「光听名字就觉得已经完蛋了!!」 不理会昴的呼喊,雷姆径自将盖在雪像上的布掀开,而露出的雪像呈现出一名男性的样貌。是个能够看出对细节部分颇为讲究的优秀作品。 细部做得相当精细,精密部位也有很高的完成度。单纯以雪像而言,具有技压全场作品的潜力,但最大的唯一缺点就是雪像没有彻底锁定临摹对象。 「姊姊想做罗兹瓦尔大人,雷姆想做昴,所以我们的意见出现分歧了。」 「这就是妥协后得到的结论。」 「感觉好像有让步又没让得很彻底!」 听完两姊妹的制作秘辛后,让昴犹豫著该如何评论眼前的雪像。虽然两姊妹一起创作的态度相当动人,但没想到成果竟然是这个颇具亵渎感的雪像。 协力作品『伟大的昴瓦尔大人像』猛然一看似乎是临摹罗兹瓦尔,但也能够看出昴的面容,此种难以描述的造型完全颠覆了观众的认知。 「哎呀呀~~?你们聚集在这里做什么呢?这是……」 当昴等人在昴瓦尔雪像前品头论足时,四处在展场评分的罗兹瓦尔前来会合。但一见到两人制作的雪像,难得能够见到罗兹瓦尔绷紧神情,嘴边那游刃有余的笑容也随之消失,并且游移著目光思考评语。 「啊……罗兹瓦尔大人,很抱歉让您见到丢脸之处,不过还请您观赏呕心沥血的作品。」 「这是姊姊与雷姆的协力作品。虽然是一家人,但仍然希望大人能给予不失偏颇的评语。」 见到评审齐聚在此,拉姆与雷姆一同表达希望能评断作品。虽然拉姆一如往常地带著充满自信的模样,不过连谨慎发言的雷姆都能莫名感觉到满满自信。 表示她们对这个雪像怀著高度期待,然而── 「那么,很可惜只有五分。」 「还有时间反悔喔~~」 「不会反悔了啦!就是这个分数!希望你们以后能继续钻研技术啦!」 「怎么可能……!?」 拉姆一脸愕然地看向罗兹瓦尔,但罗兹瓦尔也是摇了摇头举起右手。他只竖起四根指头,给的分数比昴还低。 顺带一提每个评审都有十分,总计三十分就是最高满分。 「虽然做得还不错啦。不过该怎么说呢……看了会让人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呢。」 「创意应该没有问题才对……果然是毛的成分太碍事了。」 「不可能是这样!是姊姊与雷姆的理想互相冲突才会搞砸的!一定只是因为时代还没跟上而已!」 听完罗兹瓦尔的短评后,拉姆与雷姆两姊妹开始讨论反省,不过如果那些话就是反省内容,总觉得下次还是会做出难以言喻的作品。 「该不会只有被当成临摹对象的我们觉得奇怪吧……」 「啊!找到昴了!我和碧翠丝也有偷偷参加喔,可以的话要不要来看雪像……哇,这是什么?好奇怪的雪像喔……」 「也是啦~~果然不是我们的问题嘛~~」 连正好出现的爱蜜莉雅都对『伟大的昴瓦尔大人像』表示抗拒。 表示这是全人类共通的看法,表示要追上那种艺术的时代是永远不会到来了。 总而言之,第一届雪之庆典就这样持续进行下去──最后是由佩特拉夺得优胜。 优胜作品就是总计获得二十八分的『飞行强攻型重火力决战兵器yuki-usagi』。 结果就是由这位坚强的少女趁乱夺下胜利。 6 「明明那么努力,只有九分怎么想都很奇怪……」 「这场活动对莉雅和贝蒂来说可能还太难了,该怎么说呢……你们两个的雪像都很难拉高艺术分数。」 在雪之庆典结束且已收拾完毕的前庭,爱蜜莉雅与帕克正在说著话。 爱蜜莉雅气呼呼地鼓著脸颊,似乎对自己眼前制作的帕克雪像很不服气。旁边还能见到碧翠丝制作的帕克,分数分别是九分与七分……由评分结果来看,希望各位能发现关于省略说明详细细节的原因。 雪像可说是太过前卫,几乎已经不是人类能够达到的领域。 「不过昴总是只对奇奇怪怪的事相当瞭解呢。如果不是在艾利欧尔大森林附近,是不可能办成雪之庆典的。」 「这是在很少看到雪的地方才能办成的庆典。如果住在没有心 情玩雪的地区,绝对不会想到会办这种庆典的。」 「是这样吗……嗯,也许吧。」 爱蜜莉雅对帕克的话点了点头,四处绕著观赏留在夜晚展场的雪像。 多亏昴提议举办这场释放发魔期的雪之庆典,帕克的欧德也显得稳定许多。这几天以来的强烈寒流,到了明天应该也会减缓许多。 「不过如果这样,这些雪像明天一定也会融化的。明明有这么多雪像,真是太可惜了。」 「雪就是这样。没有能够永远留下形体的事物,就是这么单纯而已。」 爱蜜莉雅从帕克的发言中莫名察觉到些许不协调感,但她并没有特别说出口。只是途中停下环视雪像的脚步,抬头仰望著布满灿烂星斗的夜空。 在冷冽清澈的空气中,头上能够见到一望无际的漫天星空正俯视著这些雪像。 「不只是莉雅和贝蒂,宅邸的那两姊妹没有得到优胜也很可惜呢。」 「没办法,因为那个女孩子做的雪兔真的很棒。罗兹瓦尔和村长爷爷都是赞不绝口……连昴都是那么兴奋,没想到现在居然会这么安静呢。」 「对于这点我不予置评,不过倒是有点在意豪华奖品是什么呢~~」 「我也是,听说那是昴故乡的……我忘记叫什么了。玉米汤?好像就是这个名字。」 雪之庆典的优胜奖品是昴携带的神秘礼物,上面有著从未见过的字样与图案,还有摸起来奇特触感的袋子──里面似乎是装食物,不过感觉起来有些诡异。 顺带一提,同时间村里的佩特拉吃到奖品『玉米浓汤味饼乾』,对此种天降美味可说是赞誉有加,不过这又是另一段故事了。 「这次的事如果一开始有向昴商量,说不定就不用像之前那么瞎操心了。」 「说得也是呢。不过再怎么说,我可不想把孩子教育成凡事靠别人。就算没办法解决,也要自己努力到找出方法为止。知道吗?」 「好~~我知道了。」 爱蜜莉雅嘻嘻地笑著如此回答,帕克则是说著「很好」并摸了摸胡须。之后两人经过一阵短暂沉默,爱蜜莉雅突然开口说道: 「帕克,还记得庆典最后昴说了什么话吗?」 「──明年发魔期的时候再来办雪之庆典吧。平常应该都会讨厌这种事,不过那孩子感觉又会搞出庆典的热闹气氛呢。」 「昴的那种个性……其实我觉得还满那个的。」 「对啊,我也觉得很那个呢。」 要是昴在现场,说不定又会对两人只用代称词自顾自说话闹著别扭。这是长时间相处并宛如家人般的关系才能如此沟通。 「明年啊……那么久的事,我不知道会变成什么样子呢。」 「莉雅想做什么都可以,我觉得如果能像他说的一样就好,到时候能不能真的做到又是另当别论了。」 「帕克反对办雪之庆典吗?」 「没有喔,其实我也玩得很开心,看莉雅也很乐在其中……不过如果直到明年都待在莉雅身边,我不知道昴还能不能那么幸福。」 「────」 帕克的话语让爱蜜莉雅静静地屏起气息。 爱蜜莉雅处在相当沉重的立场,无法随心所欲地做出轻率判断,一年后周遭环境应该也会有剧烈变化。 将昴那位善良的少年牵连进来,让爱蜜莉雅感到相当内疚。 「不论是腹部的伤或被魔兽咬伤,那孩子留下的伤势都是莉雅行动后造成的结果。虽然我觉得你应该不会忘记,不过还是得牢牢记住才行。」 「──嗯。」 帕克的声音听来虽一派轻松,但这番话语绝对不会是溺爱爱蜜莉雅。 爱蜜莉雅点了点头,帕克则是默默地洗著自己的脸,然后他望著爱蜜莉雅身旁的雪像说道: 「不过,如果明年雪之庆典能办成就好啰。」 「────」 「如果明年能够举办,表示我的玛那又能多到出现发魔期,庆典唱的歌也只有昴才会呢。」 要是明年能够顺利举行雪之庆典,表示爱蜜莉雅又平安地过了一年,也代表菜月?昴继续留在这间宅邸。 「嗯,说得也是──我也希望能这样。」 对于帕克出乎意料的话语,爱蜜莉雅频频点头并露出笑容。爱女的笑容让帕克满意地拨动胡须──并且将担忧藏回心中。 明年是否能再度举办雪之庆典?接下来的一年是否能保护顺利举办庆典的条件? 不论是爱蜜莉雅与昴平安无事,还有帕克自身的平安与其余原因── 短短数个月内出现了许多巨大变化,之后不知道又会有什么样的事。 「帕克?怎么了吗?」 面对帕克保持沉默的模样,爱蜜莉雅歪著头表示不解。而帕克随即一如往常地对爱蜜莉雅竖起耳朵。 「嗯,没事。我只是在想,从明天开始又要变热了。」 「这么说来好像是这样,说不定又会被昴和拉姆抱怨呢。」 爱蜜莉雅并没有发现帕克的担忧,只是一副理所当然地担心著即将到来的明日。 对于爱女老实率真的心情,帕克则是不发一语地持续摇著尾巴。 ──只是保持著沉默,思考著到明年雪之庆典为止的一年究竟会发生什么样的事。 『酒精之乱』 1 罗兹瓦尔?l?梅札斯边境伯的宅邸中,有许多没有使用的设备。 这栋宅邸位居远离都市的山林间,在几乎能够媲美小城的宽敞占地中由三栋建筑物组成。 本馆具备餐厅、待客室与大浴池等等主要设备,宅邸居民与仆人的房间、访客用客房聚集于东馆,而西馆则是较多具有各种功能的多样设备。 而在其中,西馆使用频率较其他建筑物明显低了许多。虽然美其名是多功能,但正确说来是功能太过分散的设备较为实际。 包括不会办舞会的舞厅、聚集未装饰绘画与美术品的仓库、以及没有价值放进碧翠丝禁书库的书籍库等等,没有使用的设备实在太多了。 因此虽然西馆有排进轮值打扫的行程,但在日常生活是完全被遗忘的建筑物。在西馆最常进出的部分,是与本馆相连的走廊置物柜,由此也能窥得西馆的寂寥程度。 「所以像这样三天一次整个清扫过实在很没成就感,这方面大姊觉得呢?」 这时昴已经脱掉制服上衣并卷起袖子,用单手拿著撢子如此说道。 昴用手挥开飘散的尘埃并皱起眉头。不论怎么仔细清扫,在空中飞舞的尘埃都会无穷无尽出现,简直是让昴恨之入骨的敌人。 「真是的,这些灰尘到底是从哪里生出来又想飘去哪。大姊你觉得呢?」 「唉……别再说那些傻话,动手不要动口。不管毛怎么说,都得万全回应罗兹瓦尔大人的要求,这就是拉姆们的工作。」 「好好,我知道了啦。那只好乖乖努力……喂喂!」 说出那番冠冕堂皇的话并朝昴的屁股踹了一脚,昴则是对本人发出责难声。只见冷冷回应的拉姆正优雅地跷著脚坐在房间角落的木箱上。 她的手上当然没有拿著拖把与抹布,还用手掩著嘴巴打了个哈欠。 「我想说你难得没有任何抱怨声乖乖做事,结果居然是这样喔!我们两个的战力加起来只能算是半人份,要是变成四分之一就做不完事情了啦!」 「连自己的无能都不感到羞愧,表示这个人已经完蛋了……毛,你真是个没用的家伙。」 「可以看看现况再发言吗!?以客观角度来看是你还是我没用啊!?」 「只是打扫不使用的仓库,稍微偷懒也不会改变结果的。」 「刚才那个说要万全回应罗兹瓦尔大人要求的拉姆去哪了!?」 昴对那大言不惭反悔的模样翻著白眼,拉姆则是摆出一副事不关己的表情发出叹息。 罗兹瓦尔宅邸的各项杂事,是由身为仆人的昴、拉姆与雷姆姊妹三个人均等负责。但宅邸有八成机能是依靠雷姆才得以运转,昴与拉姆两人只负责剩下两成──为了解决这些事还是让昴每天伤透脑筋。 对于劳动力无法独当一面的两人,工作只有清扫整理西馆未使用的仓库,内容可说是简单明瞭到让人提不起干劲。 目前才刚开始打扫十分钟,昴与拉姆的士气已经完全降到最低点了。 清扫宅邸基本上是每天轮流清扫三馆,由于西馆三天前才清扫过,因此不算很脏乱也更加削弱想清扫的干劲。 「不过拉姆大姊说的也有道理。虽然有用撢子,不过感觉只是把灰尘挥起来,根本没有半点成就感……哈啾!」 昴以斜眼望著坐在木箱上跷班的拉姆,用撢子扫起的灰尘让他打了个喷嚏。聚集的灰尘瞬间扬起,撢子前端将隔壁柜子的物品勾倒,让昴不太甘愿地蹲下身将掉落地面的不知用途物品捡了起来。 「自己弄脏又自己整理,这份工作简直是越弄越糟……喔?」 在捡起物品的途中,昴突然发现地面有条难以发现的缝隙。他用手沿著地面确认过后,看来那是个地面下方的收纳柜木盖。 「拉姆,地上有个隐门,你知道里面有什么吗?」 「……我不知道。毛,别去乱动,说不定一打开的瞬间会有虫子飞出来。如果你坚持要开,等拉姆离开把门上锁再说。」 「为什么要上锁?而且已经来不及了。」 昴发现收纳柜的把手,一口气将地面的盖子掀了起来。虽然拉姆的话让他闪过不好想像,但好奇心还是赢过恐惧。 随后拉姆立刻跳下木箱并并冲到房间门旁,昴对她那准备逃走的俐落动作苦笑以对,战战兢兢地窥视著地板下方的收纳柜。 「──喔喔?」 然后吃惊地张大嘴巴与眼睛。 2 「……就是这样,这是在地下收纳柜找到的物品。」 恭敬地行了个礼后,昴毕恭毕敬地将眼前木箱沿著桌面推了出来。 在西馆仓库忘记当初目的进行探索后──发现了令人出乎意料的物品。 目前昴正自傲地对坐在办公桌的罗兹瓦尔报告这件事,一反那奇装异服与特立独行的说话口吻,身为领主的他在白天可说是相当忙于事务。 但当昴毫不忌讳地打断作业,别说是显得不开心,罗兹瓦尔反而像是很高兴地缓颊一笑。 「原来如此啊。话说在很久以前,我听说过在别馆的某处有个酒窖,没想到在西馆的地下……会找到这种东西呢。」 由摆在桌面上的木箱,从中能够见到看似昂贵的酒瓶与木屑一起收藏在内。 昴在仓库见到的地下收纳柜,就是保管无数这类酒瓶的隐藏地窖……简单说就是个小型的酒窖。 但比起酒窖这个名词,昴对罗兹瓦尔发言的其他部分狐疑地歪著头。 「嗯?你说别馆?可是这些酒是在这间宅邸的地下发现的呢?」 「喔,这很简单啊。这间宅邸只是用来作为爱蜜莉雅大人参加王选的据点。原本是我家的别馆,梅札斯家的本馆是位在更东边。哎呀,不过只要我在的地方就是梅札斯家的宅邸,区别起来也没什么差别就是啰。」 「这么大的房子居然是别馆,那本馆到底……算了,感觉问出来会很可怕还是算了。总而言之,既然你说没有头绪,表示那个地下酒窖不是罗兹亲的兴趣吧。」 「虽然现在是我当家,不过在那之前是我父亲和祖父的房子呢。地下的酒窖应该是祖父或祖母做的好事,曾经听说他们都很会喝酒喔。」 昴对嘴唇涂成紫色露出笑容的罗兹瓦尔皱起眉头。他说到自己祖父的事彷佛事不关己,罗兹瓦尔则是对昴的疑问闭起单边眼睛。 「因为我家代代都很短命,我没有见过祖父,连与父母度过的时间也不算太长呢。」 「呃……抱歉,我没有过问的意思……不过原来还有这种事啊。」 在忙于宅邸事务让昴差点忘记,这里毕竟还是个异世界,平均寿命的常识与昴原先世界应该有很大的差异。 例如长寿种族与存在魔法等等,与现代医学无法单纯拿来比较。 「……所以呢?我只是想报告这件事才拿过来,你祖父留下的收藏品要怎么处理?还有很多的量躺在地下酒窖喔。」 「嗯……说得也是呢。让那些酒放在地下室当成地基也挺浪费的──顺便问一下喔,昴你会喝酒吗?是不管多少都能豪饮?还是光是闻到酒味就会满脸通红说著『今晚不想回家……』之类的人呢?」 「原来这里也有据说会在联谊出现的发言啊……再来就是我没有积极喝过酒,喝酒还是等到二十岁以后吧。」 「二十岁?那还真是有耐心呢。」 面对罗兹瓦尔的问题,昴则是皱起眉头如此回答。 实际上昴并没有说谎,在原本世界未成年的昴并没有特别沾酒的理由。顺带一提,他也没有参加过联谊。 不论是酒、菸或是 女人,菜月?昴至今皆是过著与前述三者毫无缘分的生活。 「哎呀呀,还真是令人意外呢。由昴的个性来看,我还以为绝对会对这种嗜好品出手呢。」 「虽然我大概能理解你怎么看我,不过很可惜并没有。呃……其实是有一次曾经拿老爸忘记熄灭的菸拿起来抽抽看啦……」 「然后呢?」 「一叼起菸的瞬间老爸就回来,还被狠狠揍了一顿。老妈也用『抽菸不会长高』的另一种方式把我骂了一顿……总之对那个有阴影就是了。」 如果交到坏朋友说不定会学会喝酒或抽菸,幸好别说是坏朋友,昴连好朋友也没交到,因此并没有接触这些东西的机会。 「就算想走歪路,或许该说连走歪路的方法都不知道……呵呵,真是太好笑啰。」 「不好意思打扰你回想往事,意思就是把这个当成给你的奖励也不会太开心吧。」 「应该是这样吧。其实之前曾经被某个块头很大的老头子请喝过酒,不过只有种喉咙、肚子和头都快要烧掉的感觉而已。还有就是……」 对于理所当然地想将酒当成礼物的罗兹瓦尔,昴指著箱子继续说道: 「这边在我这个岁数喝酒真的没问题吗?我刚才也说了,我是还没满二十岁的未成年人,没有监护人同意是不能逛色情网站的喔。」 「我听不太懂那是什么,不过感觉就算有监护人也不能偷看喔。先不说那个,在露格尼卡只要十五岁以上就ok啰。」 「喔喔,你用的还真顺口……」 正确地用出昴传来的「ok」后,罗兹瓦尔则是继续说道: 「而且啊,虽然王国法有规定,不过每块土地是以各自的领法为优先。也就是说,这一带的领法是由我决定想怎么做就怎么做喔。」 「哇~~真是滥用职权,只要用领法判我无罪……不对,我已经超过十五岁了,照理说在王国法也是无罪就是了。」 即使有法律保障,但仍然不会改变收到酒当礼物并非很高兴的事实。 这也是当然的,毕竟昴并不知道酒的味道或是有何优点。即使如此,拿去换钱似乎又对赠送作为奖赏的罗兹瓦尔不太好意思。 「不然绑个蝴蝶结放在房间角落当装饰好了……等二十岁后再隆重地打开当纪念,怀著那股感动继续迎向未来之类的。」 「真是个漫长的计画,在睡前、工作结束后、洗完澡或是用完餐的时候……又不用这么刻意寻找喝酒的机会,应该不是需要延后那么久的事吧。」 「听说硬逼不会喝的人喝酒叫做灌酒,小心这是有可能会吃上官司的。而且话是这么说,感觉罗兹亲也没什么在喝酒吧?」 「以前还算满常喝的,最近这几年突然减少很多。哎呀,不过在宴会上还是会好好喝几杯,我也知道自己的酒量大概到什么程度啦。」 罗兹瓦尔耸了耸肩如此回答。虽然他表达出不太喝酒的态度,但从模样来看飘散出一股压倒性的酒豪气息,实在无法想像他喝醉酒的模样。 「不过,我是有点在意自己酒量如何。」 在这之前昴对此没有任何兴趣,但当话题都在酒上打转后,他突然在意起自己的酒量极限。这就像是在测体能时测量握力时的感觉。 如此思考后,不只是对自己,昴甚至开始有些在意爱蜜莉雅与雷姆的酒量如何。 但要是没有契机,实在没有能够确认酒量的机会。 「对了!宴会!罗兹亲,你刚才也说过自己会在庆祝宴会上喝酒吧?」 「嗯?是啊,我是这么说过。在值得庆祝的宴席上,我也会喝到舒服醉倒的地步,毕竟我也是个人嘛。」 「也对啦!在那种宴席上也会不得已跟著喝个几杯嘛!」 「呵呵呵,真是的──把我灌醉想做什么事呢?」 「别说得那么难听,我的目标不是罗兹亲啦!!」 昴对带著意有所指眼神的罗兹瓦尔如此吐槽后,便拍了一下手露出邪恶表情──不,只是眼神比较邪恶而非坏人脸。 然而,那是昴突发奇想时的惯例神情,对于此种模样让罗兹瓦尔的双眼浮现出期待神色。 虽然不知道是否能够回应期待,但昴还是堂堂将计画说了出口。 「只要办了那个庆祝宴会,应该就能把地下的酒拿到酒宴上吧?」 「──原来如此。反正那是个有就像没有的酒窖,那边留下的酒要怎么使用,就给你某种程度的权限自由处理吧。不过话说回来……」 「话说回来?」 「你居然想趁著宴会看看爱蜜莉雅大人与雷姆衣衫不整的模样……没想到昴也会想出这么像个男人的企图呢。」 「我没有那个意思啦!别说那种会让我看起来那么下流的话啦!」 「不不不,其实我不讨厌你这个样子喔。」 「我就说不是了嘛!」 虽然昴原本完全没有这个意思,但就在稍微浮现出下流想法的情况开始策画宴会。 3 「就是这样。我想出了一场类似赏花的宴会,请各位踊跃参加!」 「赏花?」 一造访房间,爱蜜莉雅便对昴的突然发言歪著头表示不解。 今天爱蜜莉雅将银发绑成马尾,配合一身长长裙襬的装扮。虽然她将手指抵在樱花色的唇瓣上,但她似乎对这个突如其来的提议没有感到惊讶。 从此种反应能够看出,她已经习惯昴的突发奇想了。 「我没有听过什么赏花,不过感觉会很有趣呢。赏花……赏花啊……」 「没错。在我老家那边只要一度过冰季,就会有叫做樱花的粉红色花朵四处绽放。在那个时期的樱花树下热热闹闹地喝酒唱歌……那就是赏花!」 「咦?怎么感觉好像没看到什么花……」 「那就是赏花时绝对不能提出来的禁忌,总之那只是用来热闹一番的藉口啦。」 昴对她那揭露赏花本意的发言苦笑以对,然后将话题做出结论。 总而言之,发现酒窖获得奖赏的昴提议全宅邸成员一同赏花──应该说是藉著赏花的名义举办酒宴。 与其说是想要喝酒,昴比较想看看其他人喝过酒的反应。 尤其是爱蜜莉雅,很有可能会在喝酒后突然变得性感许多。要是真的变成这样,不就会增添她更加危险的魅力了吗? 「把酒和吃的东西带过来,把美丽的樱花当成佳肴享受,就是这次赏花最大的目的!绝对不会是我想看爱蜜莉雅酱酒后乱性的模样喔!」 「啊,我知道了。昴真是的,这样不行喔。」 「咦!?什么!?没想到我的计画会在这个时候就曝光!?怎么会!」 「小孩子是不能喝酒的,这样会没办法长高喔。」 「居然是跟我家老妈同样理由!?还有我已经不是会触犯王国法律的小孩子啰!今年已经要十八岁了!罗兹瓦尔也已经同意了!我可是个大人了,大人!」 「我觉得大人应该不会这样吵吵闹闹。不过原来昴已经十八岁了,真是让我意外……我还以为会更年轻呢。」 昴被似乎在某处听过的理由指责而大声嚷嚷,爱蜜莉雅则是对他微微露出苦笑。她多补充的那句话,正好指出了昴的长相并没有与岁数相符的稳重感。 「听说日本人在外国人眼中看起来比较稚嫩。顺便问一下我看起来像几岁?」 「十二……不对!十三岁!大概十三岁左右!」 「那不是比菲尔特还小嘛!还有后面重新修正没有什么差别啦!」 说起来这个判断与阿拉姆村的孩童没 有太大差异。虽然昴反而想问问那些孩子在爱蜜莉雅眼中看起来像几岁,不过再问下去会没完没了。 「唉,真是累死人了。而且一直把我说得很幼稚,那爱蜜莉雅酱又怎么样?是很会喝酒吗?可以从菜单头喝到尾吗?」 「抱歉,我不太懂这是什么意思。」 虽然罗兹瓦尔给人一种酒豪的印象,但爱蜜莉雅的酒量完全无法想像。有可能是很会喝,不过也有不会喝酒的印象。 对于眯起眼睛刺探的昴,爱蜜莉雅只是支支吾吾地说著「这个嘛……」 「虽然我刚才说了那些话,不过我也没有喝过酒。啊,不过我已经是能喝酒的年纪了,不是十三岁喔。」 「这点我没有怀疑过,而且要是爱蜜莉雅酱只有十三岁,我就会犯罪了。」 「为什么昴会犯罪?」 「那是因为爱蜜莉雅酱可爱到会让人想犯罪……」 「而且说到酒,帕克也说不能喝喔。」 「明明有听见还故意视若无睹喔!?」 昴对于此种全新的置若罔闻法大表惊讶,但相较之下爱蜜莉雅没有任何反应,取而代之的是她颈边项炼有另一道声音打断对话。 「──这是当然的,酒是坏大人喝的饮料。莉雅永远都是我的可爱女儿,所以不需要去沾那种东西。」 随著这道过度保护的话语,由项炼溢出的光点形成小猫的形状。现出身影的小猫精灵坐在爱蜜莉雅肩上,用肉球不停按压著她的脸颊。 「我不允许把我家的孩子带坏,我会把莉雅面前出现的酒全部喝光。莉雅是不会随便送给你的喔,去去。」 「啊,你也想参加和喝酒啊。」 见到帕克不停挥著拳的模样,虽以爱蜜莉雅的监护人自居却似乎很想喝免费的酒,总之昴也对他似乎赞成赏花而松了一口气。 「既然帕克要参加,爱蜜莉雅酱应该也没问题吧?」 「咦?嗯,我没问题。虽然帕克说不能喝酒,不过我也很期待一边赏花一边吃好吃的东西。可是大家都能配合吗?」 「原本就是我和罗兹瓦尔一起计画这件事,所以罗兹瓦尔ok。只要罗兹亲可以拉姆就没问题,至于雷姆还得请她帮忙准备料理之类的事,所以得尽可能诚恳地拜托她。料理我也会帮忙准备。」 当初昴连蔬菜剥皮都是经历一番苦战,但多亏天生的小聪明,让他最近也能开始帮忙料理。与许多年来靠著蒸蕃薯而停滞成长的拉姆可说是截然不同,另外讲师的积极度也有差别。 「雷姆和昴一起做菜好像总是很开心呢。对了!那我也来帮忙做菜好吗?毕竟之前昴还怀疑我的厨艺嘛。」 「好像是有这么回事……不,那个疑虑还没洗刷乾净就是了。」 「唔,昴还真坚持呢。之前那个饭团不是做得很好吃吗?」 「是只有味道而已,不过艺术分实在很难给高分呢。」 以前昴有事上山时,爱蜜莉雅曾经替他做了便当──虽然内容只是很简单的饭团。先不论形状,尺寸可说是异常庞大,光是将那个约有孩童头部大小的饭团吃完就得耗费许多体力。 不是味道而是拿捏方面的问题,这是昴对爱蜜莉雅厨艺的评价。 「哼,既然这么说我知道了。我要在赏花的料理上让昴吓一跳,之后再说道歉都来不及了。」 「之前我已经被吓了很大一跳了!不过还是满期待的喔。」 对于气呼呼的爱蜜莉雅,昴则是漫不经心地回以傻笑。想对昴回以颜色的爱蜜莉雅颇为不满,不过她的料理还是让昴期待得无法自拔。 「所以呢?赏花要选在什么时候!」 「想到的日子就是吉日!不过再怎么说今天实在还没准备好,不过要是打铁不趁热很快就会退烧,所以与大家说过之后应该是过几天吧。」 具体行程应该会配合宅邸最忙的罗兹瓦尔,在他没有离开宅邸的那晚就是举行赏花之日。 「既然名目上是赏花,那果然还是选在森林的花田最好吧?原本如果有樱花就更好了,不过时间与世界都不太一样啊。」 「看著很多花喝酒啊……嗯,感觉还真风雅呢,不过要在森林赏花会有点小麻烦喔。」 「小麻烦?」 对于烦恼著会场的昴,帕克竖起尾巴如此插嘴说道。这只小猫用手洗著脸,对于昴的疑问说了声「其实啊」并继续说著: 「离开宅邸贝蒂就不能参加了,那孩子的任务是不能离开这间宅邸喔。」 「呃……碧翠子吗?虽然我不太懂原因,不过稍微偷偷溜出来应该没关系吧?应该说连这间宅邸的负责人都同意了耶?」 「虽然我知道昴想表达的意思,不过贝蒂在禁书库并不是罗兹瓦尔的命令,所以那孩子是不能离开宅邸的。」 面对帕克颇为强硬的语气,昴也被说服保持沉默。 对昴而言,窝在禁书库的碧翠丝与昴之间有著难以言喻的关系,不过要将她排除在外出去赏花也让昴颇为内疚,这点是无庸置疑的。 毕竟那位少女总是不肯老实表达心情,要是她得知除了自己以外的人出去赏花,肯定会拖拖拉拉地窝在房间胡思乱想。 「呃……碧翠子真是有够麻烦的!……咦?我怎么记得她曾经到村子来帮我疗伤?那是怎么回事?」 「那是例外中的例外。是我去帮忙求情的,她听到的时候还很惊讶呢。」 因为那是极为紧急的状况,或许该说是碧翠丝佛心大发。不论如何,生死关头与游戏实在是天壤之别。 「如果碧翠丝无法参加,那赏花就要取消了……没错吧?」 面对没有好方法而保持沉默的昴,爱蜜莉雅也是看似惋惜地垂下视线。见到她那长长睫毛下的眼眸露出寂寞神情,让昴的内心燃起必须想办法解决的想法。 无法离开宅邸的碧翠丝、必须离开宅邸才能观赏的花田。原本赏花只是用来举办酒宴的目的,重点是准备能完成原先目标的场所…… 「──好!不然这个样子吧!」 一想到起死回生的方法,便让昴重重地拍了一下手。 见到昴浮现灵感的模样,爱蜜莉雅的紫蓝色眼眸也跟著散发出期待眼神。 4 ──如此这般,在计划的两天后很快就到了宴会当天。 获得爱蜜莉雅的同意后,便开始加紧准备宴会,不过大部分都是多亏了雷姆对昴的提议大展身手的功劳。 「毕竟不能让昴丢脸,雷姆也会使出浑身解数的。」 雷姆一边以可爱表情无法想像的速度切著鱼与肉,一边说出这番令人值得信赖的话语。 即便是昴临时起意让她增加工作,多亏雷姆没有半点厌恶神情地帮忙,宴会才能毫无延宕地持续进行准备。虽然昴与爱蜜莉雅也帮忙准备料理与会场,但为了两人名声,还是别说究竟帮了多少忙会比较好。 不论如何,在宴会即将开始前,昴将会场的准备事宜交给雷姆等人处理,他则是为了完成某个只有自己才能做到的事前往某处。 而那个地方就是── 「就是这样已经准备好了,只差你就全员到齐了。」 「……你还是一样,每次进来都说些莫名其妙的事呢。」 昴以准确至极的预感,找到了能在宅邸中自由移动的禁书库。 就连从前总是出现过度反应的碧翠丝,最近似乎已经放弃挣扎。虽然这让昴颇为得意,相反地也有种不太满足的感觉,不过今天昴决定先将此种感情摆到一旁。 碧翠丝坐在平常坐的梯凳上,昴装熟地拍了拍她的肩膀说道: 「你 也太跟不上话题了,今天是宅邸成员准备赏花的日子。要是太早说可能又会被你念个不停,所以只有你是刻意留到今天当成惊喜!」 「你的话根本是前后矛盾吧!我是不知道什么赏花,不过贝蒂为什么非得参加那种胡闹的宴席……」 「你看,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所以两次说服只要节省成一次。而且反正你都会不甘愿地参加,就让我们都省点功夫吧。」 「可以麻烦你别装成一副知道麻烦又可以这么说的表情吗!气死人了!真是气死贝蒂了!你是哪里懂贝蒂啊!应该说……」 碧翠丝甩开昴试图将她带出去的手,然后从梯凳上跳了下来,以那淡蓝色的眼眸瞪著昴继续说道: 「不管是赏花还是什么,贝蒂都没办法离开宅邸。你们自己想做什么就去做吧,贝蒂没办法去别的地方……」 「这可不行,要把你留在宅邸耍别扭去办宴会?那当然会没办法玩得尽兴,你还是为了我们牺牲吧,没有拒绝权。」 「你、你是哪有这种资格对贝蒂说这种话啦!?」 「啊~~啊~~听不见耶~~」 在发出怒骂声的碧翠丝面前,昴摀著耳朵故意装成没听见。他的态度让碧翠丝更加气得面红耳赤,昴则是对气冲冲的少女继续说著: 「我已经听帕克说过你有些麻烦事无法离开宅邸,所以我已经考虑过这个条件想好计画,为了这件事的准备也已经完成了,再来只剩你被我带出去就好。」 「────」 「说实话我能理解你的心情。不管是看起来多快乐的活动,实际要出门前也是会麻烦到会想死。不过最后试著出来之后,再怎么说还是会很快乐也是事实,所以我决定一开始要从背后硬推你一把。」 绷著脸的碧翠丝没有任何回应,不过宛如放弃般的叹息与浑身无力的姿势就是她的答案。昴微微一笑,拍了拍少女的肩膀将她带出禁书库。 两人就这样并肩穿过宅邸走廊,最后来到的地方就是── 「好好,快进去吧。我们两个是最后的参加者。」 「真是的,你到底在打什么主意……」 昴推著不太甘愿的碧翠丝背部,并且推开眼前的门。瞥见少女突然睁大那狐疑目光后,昴不禁会心一笑。 「那么,今天就是让宅邸成员培养感情的宴会……第一届罗兹瓦尔宅邸主办『观星』宴正式开始!」 昴跳到吃惊的碧翠丝面前,张开双手如此大声宣言。 这里是罗兹瓦尔宅邸西馆的最上层──也就是被遗忘的舞厅。 在这个久违地经过装饰的舞厅,由敞开阳台吹来的风已经先早一步在此享受舞蹈。在过于宽敞的房间一角能够见到摆放的料理,不过由于参加者人数而显得不算丰盛,但相反地品质与外观可说是相当精致。 「……啊,昴他们也来啰,而且也有带碧翠丝过来!」 发现昴等人出现,先在会场内的爱蜜莉雅发出叫声。这道声音让其他成员也跟著出现反应,只见雷姆用小跑步赶了过来。 「昴,辛苦了。碧翠丝大人果然还是交给昴最好,真不愧是宅邸碧翠丝大人的专属负责人。」 「哎呀,这样说我会害羞呢。不过身为碧翠子专家,我也觉得这点程度是应该的。」 「贝蒂从来没听过有那种负责人或是专家!真是有损名声!」 虽然碧翠丝对两人愉快的对答表示愤怒,不过昴与雷姆皆心平气和地装成没听到。此种对待让碧翠丝气得浑身发抖,但有个小小影子缓缓落到她的肩上。 见到毛球出现在自己的脸颊旁,碧翠丝的表情顿时豁然开朗。 「哥哥!」 「嗨,也欢迎贝蒂过来。我还在想贝蒂会不会闹别扭不想过来……真不愧是昴,这么瞭解该怎么说服贝蒂呢。」 「才、才没有这回事呢!最瞭解贝蒂的人永远都是哥哥!没错,就是这样,贝蒂绝对没有说谎。」 「哈哈,我很高兴喔。如果真的是这样就好了。」 对于帕克和缓的回答,不知为何碧翠丝突然瞬间绷紧脸颊。但昴并没有发现这番对话,只是倾听著雷姆的会场说明。 「料理的准备与配膳,已经与爱蜜莉雅大人和姊姊一起处理完毕了。由于昴也有帮忙准备材料,花费的工夫反而比平常还少呢。」 「这样啊,不过装饰会场之类是增加工作没错吧?这真的得说抱歉,下次我会补偿你的。」 「没问题的,只要今晚让我比平常更多看看昴的睡脸就可以了。」 「嗯……?你刚才是不是说了什么奇怪的话?睡脸?」 「不不,我没有说什么奇怪的话喔。」 虽然感觉是不能错过的发言,不过雷姆带著可爱的微笑瞒混过去。昴歪著头表示不解,然后走向阳台准备主持观星宴。 「昴,辛苦你啰。有好好把碧翠丝带过来,真是厉害呢。」 在夜风吹拂的阳台上,出来迎接的爱蜜莉雅笑著摸了摸昴的头。被白皙指尖抚摸的感触,让昴害臊地眯起眼睛。 「嗯~~有种想继续享受下去,又有种想强调我们是男女而不是小孩子的两难感。」 「──?我知道昴是男生,而我是女生喔?」 「意思就是,想把认为我是男生的意识中去除掉多余的部分……」 「毛。」 对于浮现下流想法的昴,与罗兹瓦尔并肩站在阳台边缘的拉姆紧瞪著昴如此说道。她的视线彷佛表达著「赶快开始吧」的意思,让昴不禁露出苦笑。 「昴,请用。」 「喔,谢啦。」 宛如抓准时间般,专心服侍的雷姆向昴递出银色托盘。托盘上放有装酒的酒杯,昴拿起一个酒杯并环视四周。 爱蜜莉雅、雷姆与罗兹瓦尔等人皆拿著酒杯,碧翠丝也是带著闹别扭的神情,在帕克身旁被迫拿著装有果汁的杯子。 「呃,今天感谢各位前来参加罗兹瓦尔宅邸『观星宴』,接下来是希望众人能团结一心并加深感情的宴会。首先由本人致上宴席时必定会提到的话题,那就是人生中有三个重要的袋子……」 「我说昴啊,你该不会要说很久吧?」 「不不,其实这是『胃袋、钱袋、带老妈与忍耐不是变成四个了吗』的搞笑梗啦……」 「毛。」 再度被锐利目光如此一瞪,昴只好无精打采地将主持棒交给主办人──也就是这间宅邸的代表罗兹瓦尔。 先前笑著在一旁观看的罗兹瓦尔则是轻轻拿起酒杯。 「致词太久只会让气氛变僵呢。所以我只说一件事──不论原因是什么,能像这样聚集起来就是同伴。之后应该也会有很多辛苦的事,让大家一起齐心协力克服万难,今天让我们对众星的加持乾杯吧。」 「──乾杯!」 在罗兹瓦尔这番令人出乎意料认真的致词后,所有人举起酒杯的声音也跟著响起。 酒杯的轻盈碰撞声此起彼落,酒宴便在和缓的气氛中揭开序幕。 5 接著,观星宴在既快乐且平稳的气氛下开始。 虽然名义上是庆祝的亲睦宴会,但具体上并没有要庆祝什么事,严格说来就是晚一步庆祝魔兽骚动顺利解决与伤患痊愈。 桌面上摆放的各种料理比平常更加丰盛,当然那并不是雷姆平时偷懒,而是今晚别有一番风味。 众人各自拿起餐点大饱口福,仰望星空并稍微品尝美酒。 虽然在齐放樱花树下赏花的计画没有实现,但从阳台一望无际的清澈夜空,仍然能见到不输给樱花的漫天灿烂星斗。 在凉爽澄澈的空气与万里无云的广阔天空下,可说是满足观星酒宴条件的绝佳场景。对于自己源自「昴宿星团」的名字,昴也意气风发地准备在宴会上展现出这个小知识。 然而── 「嗯~~?昴你怎么了?总觉得……啊哈,你的脸变得好奇怪喔。而且居然变成这么多个,好奸诈喔。昴一定是想把全部甜点都据为己有吧~~」 「说我的脸很奇怪有够伤人的,而且我没有变成很多个!真是的,爱蜜莉雅酱这样不行啦。居然那么大口喝酒……」 满脸通红并带著高兴笑容的爱蜜莉雅瘫软地靠了过来,她嘟起嘴如此告诫昴后,便将手中的酒杯一仰而尽。 琥珀色的液体流过樱花色的唇瓣,白皙喉咙微微发出吞咽声并吐出热气。 「唔嗯……酒好好喝喔。好奸诈喔,居然偷偷隐瞒到现在。大家都没避开我偷偷摸摸……偷偷摸摸偷偷摸摸做这种事对吧?嘻嘻嘻……」 「哎呀真是的,她未免太可爱了吧!」 爱蜜莉雅坐在阳台地面,替自己的酒杯倒著酒。从已经有几个空酒瓶来看,爱蜜莉雅的酒量可说是十分惊人。 但她只是没有醉倒,变成现在这种模样算是挺快的。 「虽然是如同猜想,模样也和想像中没有差别,不过爱蜜莉雅酱果然不会喝酒又酒品很差……」 根据先前与爱蜜莉雅相处的经验,昴认为她的酒量不是极好就是极坏,结果就像是眼前所见──幸好没有开始脱衣服或吐得满地,这种不会造成困扰的可爱酒疯算是不幸中的大幸。 不过要她别喝也不听劝,这点确实是挺麻烦的。 「最好还是硬逼她别再喝下去,然后唱个摇篮曲把她哄睡。不过……」 爱蜜莉雅带著性感神情靠了过来,不过昴有个无法阻止她的理由。原因单纯只是他无法动弹而已。 至于说到原因就是── 「──昴。」 「嗯,有什么事吗?雷姆?」 「我咬。」 「这样很痛,雷姆。」 昴盘腿坐在阳台上,雷姆则是将头躺在昴的大腿上。虽然与往常一样面无表情,但只有脸色红得令人担心。 雷姆将昴的大腿当成枕头,不过动作可说是既缓慢且没有任何要求。就连目前也只是突然想到咬了一下昴的大腿,并没有出现很差的酒疯。 但是否能不能算是酒疯都是个问题。虽然雷姆确定已经喝醉,不过并不像爱蜜莉雅,她并没有喝半口酒。 「就算不是因为空气与气氛,没想到居然只会因为酒味就变得昏昏沉沉。不过她在煮菜的时候用酒怎么办?也会有需要替罗兹亲倒红酒的时候吧?」 或许该说,她从这场观星宴开始时就已经在配酒了。面对昴的疑问,在大腿上的雷姆只转动头仰望著昴。 「请不要看扁雷姆,昴、昴、昴。」 「居然用比平常多三倍的次数叫我。呃,这是怎么回事?」 「平常总是会绷紧神经处理重要工作,可是今天的快乐宴会一个不小心就放松了,所以都是昴的错。」 虽然她的神情看来凛凛有神,但说话却是不合逻辑。 应该说她话说到一半,便将手绕过昴的腰部并将头抵在腹部,此种让昴心惊胆跳的撒娇方式表示她已经完全酒醉。昴对于她出乎意料的一面感到颇为吃惊,但还是不经意地摸了摸雷姆的头,雷姆则是喉头发出咕噜咕噜声表示高兴。 「是猫喔!应该是鬼才对吧……话说我认知中的鬼应该都是很会喝酒,该不会这方面的考证在异世界就不管用了吧?」 「我是不知道你在比什么,不过鬼族在种族之间的确是比较会喝酒,小时候拉姆也常常在大人的酒宴上比酒。」 当昴对鬼的酒量歪著头匪夷所思时,背后突然传来拉姆回答疑问的声音。 「你居然一副理所当然地说出未成年时代喝过酒。虽然我是没意思过问鬼族的规矩……不过拉姆你的表情和说话逻辑没有变耶。」 「这是当然的,锻炼方式不一样。」 昴回过头一看,便见到拉姆坐在舞厅内的椅子上优雅地喝著酒。明明身上穿著女仆装,但充满气质的模样就像是个女贵族。她那随时维持自信的态度,以及颇为落落大方的气质或许就是让昴如此思考的主因。 而宛如女贵族的拉姆眯著眼睛,看著雷姆搂著昴腰部的模样继续说著: 「雷姆好像也挺享受这场酒宴,看来很不错嘛。」 「这样叫享受……看起来是很享受没错啦,不过雷姆体验到的真的只有气氛而已。还没摸到酒就变成这个样子了,雷姆在鬼村子里的酒宴都没有变成这样过吗?」 「……拉姆和雷姆算是处在比较尴尬的立场,而且拉姆不太希望雷姆混在只有大人的宴席中。」 对于拉姆垂下目光的回答,昴犹豫著是否该继续问下去。前阵子才刚问过两姊妹关于角的事,对她们来说,故乡的话题应该算是禁忌。 居然会完全忘了这件事提到这个话题,昴希望这是因为酒而让判断变迟钝的关系。 ──从旁或许很难看出来,其实昴也喝了相当程度的酒。 虽然酒醉让爱蜜莉雅与雷姆展现出全新魅力是好事,但只可惜昴也算是会喝酒的人。 他还没有到喝醉酒就不会看现场气氛的程度,也让他对自己的体质感到颇为傻眼。 「酒的味道本身还不算太差……不过这场宴席上我学到一件教训,那就是不能随便给女孩子喝酒。」 「感觉这个结论也太极端了。」 拉姆如此说著并将酒喝进口中,令人惊讶的是她身旁有无数空酒瓶,她的恐怖之处似乎都点到态度与体质这类与能力无缘的地方上了。 「拉姆如同想像是个酒豪,那其他人……帕克也满厉害的。」 昴将视线转往会场的方向,桌面上的帕克让他不禁瞪大双眼。 即使先前发下「绝对不会让莉雅喝酒」的豪语,帕克似乎已经完全忘记那番决心,目前正泡在装酒的容器中享受美酒澡。 正面能够见到罗兹瓦尔手持酒杯与帕克谈笑风生,也能瞥见精灵与宫廷魔术师之间的融洽感情。接著── 「啊,碧翠子那家伙在做什么?」 昴四处环视寻找著小小身影,结果在隔壁阳台发现少女的身影。碧翠丝靠在没有任何人的阳台栏杆旁,她那长卷发则是随风摇荡。 对于她那似乎沉浸在寂寞中的模样,昴不禁发出叹息。 「好吧,稍微去逗逗她吧。爱蜜莉雅酱,不好意思雷姆麻烦你了。」 「嗯~~?我知道啰~~好好,雷姆过来吧~~嘻嘻,好可爱喔~~」 昴小心翼翼地将绕过腰部的手腕解开,将目光呆滞的雷姆交给爱蜜莉雅。爱蜜莉雅接过毫不挣扎的雷姆,似乎很开心地紧紧抱著她,并且摸著雷姆的蓝色发丝。两位楚楚动人的少女就这样互相磨蹭著脸颊。 「……好想拍照留念。」 「拉姆会负责烙印在眼中的。」 对于依依不舍的昴,留在会场的拉姆坚定地朝他点了点头。于是昴托付给拉姆的记忆,便走向伫立在阳台处的碧翠丝。 碧翠丝静静地望著星空,昴则是在她身旁靠著栏杆笑著搭话。 「别一个人躲在边边嘛,你孤孤单单的模样实在让人看不下去了。」 「真是个没必要的中伤,不需要你多管闲事……而且当初说不给贝蒂喝酒的人就是你,不然你还要我做什么?」 「找你出来是一回事,毕竟你的外表年龄喝酒实在是不太能看吧?偷偷尝过酒的滋味 后,我实在不敢想像你窝在禁书库喝酒的模样。」 这个宴会是为了让大家愉快度过时光,要是让这位幼女学坏就没有意义了,或许该说这种时候帕克才更应该跳出来阻止。 「结果那只猫居然泡在酒里面爽快豪饮,它是哪国来的土豪啊。」 「不准你说哥哥的坏话,而且哥哥的态度表示它是这么信任贝蒂,所以贝蒂根本不会感到寂寞……」 「哎呀,爱蜜莉雅酱与雷姆比刚才黏得更紧了……唔!」 「都来到这里还把贝蒂当成耳边风,真是个没礼貌的家伙呢!」 「呃……不、不是这样啦!只是爱蜜莉雅酱和雷姆的姿势对男生来说实在太有吸引力……我不是看傻眼喔,只是想拿台照相机……!」 「根本没有说服力和连贯性嘛!」 在另一侧的阳台,能够见到爱蜜莉雅抚摸著雷姆的身体,雷姆则是发出咕噜声向爱蜜莉雅撒娇,两人的模样已经亲密到了百合的程度。 「没办法在现场真是太可惜了……!」 「你说够了吧。哥哥也被罗兹瓦尔带走,今晚的贝蒂还是比较适合孤单一人在夜风中发抖。」 「抱歉抱歉,看到客人闹别扭的心碎模样也会让牛郎很难过,真是拿你没办法耶。」 对面露不满的碧翠丝回以笑容后,昴学她一屁股坐在栏杆上,但在坐稳前醉得摇摇晃晃差点摔了下去。 「哇喔喔!超、超危险的!差点就变成烂番茄了!」 「就算你卖命玩这种把戏也不好笑,就算你像只虫子被压扁死掉,应该也没什么有趣的吧。」 「我可没有责任需要招待你到赔上小命啦!刚才真的很危险耶!」 昴擦掉冷汗,一屁股稳稳坐在傻眼的碧翠丝身旁。虽然没有受到欢迎,但她也没有逃走的意思,这就代表碧翠丝已经同意了吧。 「好,既然这样我来说个美丽故事给你听吧。其实我原本是想在星空下耍帅,对爱蜜莉雅酱说出这个浪漫话题炒热气氛,结果酒力太强让我的计画都泡汤了。」 「怎么听起来像是聪明反被聪明误啊?」 「是啦!就是这样没错啦!不过先别管那件事,我是想说有关自己故乡星星的事,在那边星星可是有自己的名字和很多故事喔。」 对昴来说这可是相当正统的星空话题,他打算靠这个话题引起碧翠丝的兴趣与笑容。昴带著此种决心抬头仰望漫天星斗,结果不禁让他屏起气息。 其实每次昴抬头望著星空,都会顿时有种莫名困惑的感觉。 ──毕竟头上的星斗,与昴所知的天体可说是截然不同。 不论是格外闪耀的北极星、附近的北斗七星、还有季节不同能够分别享受的夏季大三角与冬季大三角,以及猎户座和仙后座都不知道跑到哪去了。 讽刺的是,昴只要抬头仰望夜空就能立刻发现,这个世界的星群配置与昴所知道的世界截然不同。 「……你是已经忘光了吧,如果没事就快点去别的地方吧。」 「我没忘啦,只是因为太多有点犹豫……首先是那个,那个发出自我意识过度强烈光芒的星星就是北极星。基本上只要迷路就靠那个,那边大部分都是北方。」 「那边是南方,正好相反呢。」 「不然那就是南极星。」 「不然是什么意思!?听起来很像是随便唬人的呢!?」 昴确实只是随口说说,但他将这件事藏在大胆笑容内继续说道。这种场合只要退缩就输了,虽然不知道是在比什么,昴认为这一定是喝过酒的关系。 面对碧翠丝怀疑的眼神,昴则是指著南极星说道: 「从那个南极星为起点寻找其他星星,把视线稍微往下应该能看到五个排成m型的星星吧?那个就是仙后座。」 「贝蒂听不懂那个欸幕是什么,也看不出有什么形状。」 「不是用看的,要用感觉的。呃,如果不知道m是什么,那用锚的形状去思考也可以。关于仙后座的故事,就是喜欢炫耀的卡西欧佩亚皇后,因为太过炫耀自己女儿安朵美达的美色而招致众人反感。」 「……没想到天空的星星有这么像人类的故事呢。」 碧翠丝对昴的话感到相当傻眼,此种混有叹息的感想让昴缓颊一笑。 「对吧?在我老家那边星星是被当成神,可是每个神都是充满问题又很像人类!这才是最有趣的地方喔!」 「造神实在太夸张了。对于超越人类知识的象徵,用这种解释实在是很自作主张。」 「虽然说成超自然象徵的确很让人敬畏啦,不过看到类似条件的大精灵悠哉地泡在酒里,总觉得就没有半点说服力了。」 在昴的视线前方,能够见到罗兹瓦尔重新替帕克将喝光的酒杯重新添酒,说实话从此种胡闹的模样实在很难感觉到威严。 目睹同样景象后,就连碧翠丝也不禁露出尴尬神情回答: 「哥哥就很多层面而言都是超脱框架的大精灵,所以你别用大精灵的基准衡量哥哥的宽大胸怀,只有哥哥是特别不一样的。」 「辛苦你勉强找藉口解释。然后说到其他星星……好吧!既然这样不说别的,就来找『昴』吧!」 「……啥?」 对于弹响指头并露齿一笑的昴,碧翠丝投以哀怜的眼神,少女的此种态度让昴赶紧摇了摇头解释。 「等等等等!别用那么哀怜的眼神看我啦!不是你想的那样,虽然我的名字是叫『昴』,不过这原本是源自于星星的名字。『昴』是有很多星星聚集在一起的星团,我的意思是一起来找找看啦。」 「居然会把天上闪烁的星星当成名字,没想到你的双亲会做出这么残酷的事呢。」 「别兜圈子损我夸耀自己的名字啦!」 昴自己也并非是毫不在意,由于感觉快要碰触到此种自卑心,于是昴用轻佻的态度含糊带过并用手指著天空。 「你可能没什么兴趣,不过就当成某个酒鬼的玩笑话稍微陪我找找吧。」 「……贝蒂可没说没有半点兴趣。」 「────」 碧翠丝对充满干劲的昴如此喃喃说道。当昴对这句出乎意料的回答瞪大双眼,少女则是转过头别开视线,脸上还微微浮现出红润。 「怎么怎么啦!喂喂!真是个不老实的萝莉耶!真是拿你没办法!既然这样就继续来聊有趣的星空话题吧!」 「太大声了,真是个烦人的家伙。」 「好好!我知道这样很可爱啦!」 碧翠丝的态度让昴相当愉快,于是饶舌地继续说著话。仰望著不熟悉的星空,完全不同的星星故事也无止尽地涌出。 随著轻快的心情,昴总觉得脑袋也有种轻飘飘的感觉。 6 「──罗兹瓦尔。」 「哎呀?与昴偷偷约完会了吗?」 罗兹瓦尔晃动酒杯,对由阳台回来的碧翠丝笑著如此说道。这位小丑男的言行举止让碧翠丝不悦地皱起眉头。 「开玩笑可以只用你那身装扮就好吗?你的意思是贝蒂和那种家伙度过了快乐的时光?这一点都不好笑呢。」 「真是不老实,这种地方还是和以前没什么变呢。」 「这是当然的。除了哥哥以外,这里面没有人历练比我还深。不过话说回来……」 碧翠丝朝坐在罗兹瓦尔对面的拉姆瞥了一眼,罗兹瓦尔察觉这道视线的意图便收起下颚,拉姆则是无声无息地静静从座位起身。 拉姆将手中酒杯的酒一饮而尽,接著行了个礼走向阳台,阳台处能够见到昴、爱蜜莉雅与雷姆三 人正融洽地呼呼大睡。 拉姆将事先准备好的毛毯各自盖在三人身上,对爱蜜莉雅小心翼翼、对雷姆充满慈爱、而对昴则是盖在脸上。 「不习惯喝酒的那群孩子还真是可爱呢,昴虽然看起来没事,不过也意外地差不多喝到极限啰。」 「就像是断线一样突然醉倒,步伐和说话方式也从一开始就怪怪的……模样与平常差很多,想不发现都很难呢。」 「不过你知道会醉倒还陪他说话,是因为你发现昴和平常不一样……是吗?」 「────」 「别用那么恐怖的眼神看我嘛,只是单纯开个玩笑喔。」 对于罗兹瓦尔意图捉弄的言外之意,碧翠丝疲累地长长叹出一口气。由于两人相识已久,这道叹息相对地显得既沉重且无力。 见到她那不符合稚嫩外观的动作,罗兹瓦尔则是无奈地耸了耸肩。 「今晚的宴会你不满意吗?」 「反过来问好了,你觉得贝蒂会满意吗?这么吵吵闹闹……对于不喜欢平稳生活被打断的贝蒂来说,这可是最让人生气的事。」 「是这样吗?看到最近的你实在没办法老实同意呢。你只是不得已接受名为安稳的寂静,原本的你应该是……」 「罗兹瓦尔。」 这道声音与冷淡目光打断罗兹瓦尔的话语,一股莫名尴尬的气氛顿时笼罩两人之间。但就在这个时候── 「贝蒂。」 「……哥哥。」 留在现场的第三者,也就是帕克仍然泡在酒杯中歪著头问道: 「贝蒂不太喜欢这次宴会吗?」 「……并不会,只要看到哥哥高兴,贝蒂就很幸福了。不过今天的哥哥酒臭味太重实在没办法抱紧呢。」 「喵~~」 酒杯中溅出飞沫,帕克则是沉进酒中。就这样直接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然后再跳了出来将全身酒气吹散。 「怎么样?」 「还是有酒臭味。」 「那这样呢!」 听完碧翠丝的评分后,帕克的肉体连同胡须开始颤动并发光,转眼间再度形成小猫的肉体。这样就能将先前的影响完全恢复原状。 「不会宿醉真是方便的体质呢。」 「相对地吃下肚的酒和饭也会跟著消失,就这点来说,精灵的身体可是一点都不有趣呢。」 帕克对罗兹瓦尔简单明瞭的感想眨了眨眼,然后爬到碧翠丝的肩头上。碧翠丝先将脸颊悄悄凑到酒气消失的帕克身旁,接著便瞪著罗兹瓦尔。 「哎呀,表情这么可怕,你今天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贝蒂只是想听听你真正的用意。今晚这场酒宴到底有什么意义?」 「就像乾杯之前说的,需要让这里的所有人能团结一致面对接下来的问题──我决定要以这些成员达成长久以来的愿望。」 「────」 「你也做好心理准备吧。漫长契约完成的时候就快到了,至少我打从一开始就是这么想的喔。」 以认真语调如此说道后,罗兹瓦尔拿著手中的酒杯走向阳台。隔著琥珀色摇晃的世界,罗兹瓦尔的双眸中映照出睡在地面的少年等人。 碧翠丝知道他的长久心愿,对此种决定并没有表达肯定或否定。而放弃选择也是碧翠丝经过很长一段时间做出的抉择。 「……不论如何,我希望你的存在能够开花结果。这可是我众多谎言装饰的少数真正心声喔。」 「真是无趣的感伤。你是想同情我吗?」 「这叫做同理心。毕竟你和我可是这个世界上唯一的共犯呢。」 罗兹瓦尔如此说著,将新的酒杯摆在桌面上并倒进酒,然后小丑便将酒杯推到少女面前。 「这是?」 「这是你的份。被招待到酒宴却没喝半滴酒实在太可怜了,会责备你饮酒的孩子目前已经完全在睡梦中了。」 罗兹瓦尔带著邪恶笑容,闭起单边眼睛向碧翠丝如此献酒。这番话让碧翠丝朝酒杯伸出手,但就在此前瞬间吹起了一阵风。 这阵由阳台吹进并含有夜晚气息的风,让碧翠丝脑中闪过先前的对话。 「────」 接著,少女将碰触到的酒杯推了回去拒绝饮酒。 「还是别喝好了。」 「你是想做面子给昴吗?这还真是令人意外呢……」 「别误会了,贝蒂不喝不是因为听那个小鬼头说的话……是因为母亲大人曾经说过。」 碧翠丝的答案让罗兹瓦尔保持沉默,见到此种似乎效果卓越的反应,让碧翠丝带著彷佛事不关己的表情摸了摸帕克的背。 从前也曾有过这样的夜晚──夜空下,母亲曾对碧翠丝喝酒的举动没有摆出好脸色,另外似乎也有被出声喝止过。 因此在禁书库停滞不前的自己,没有资格违背那天母亲的告诫。 「就只是这样而已……那家伙说的理由和贝蒂没有任何关系。」 碧翠丝说著这个藉口,丝毫没有将酒杯送往口边。 酒宴的夜晚逐渐拂晓。 主办者尝到酒的味道、快乐与辛劳,而少女们展露出各自的酒品,这个酒宴之夜就这样缓缓迎接早晨。 而只有星空无言地俯视这段平稳的时光。 后记 各位好!我是鼠色猫!对不起!对大部分读者应该自称长月达平吧! 这次试著用相反的顺序自我介绍,两边都是本人的名字。有时候长月的签名会签错,而且鼠这个字总是会忘记怎么写而相当烦恼! 本次是短编集!其实本人在月刊ic alive每个月连载《re:zero》短篇小说,本集就是将短篇统整再度编辑的作品集。 多亏各位支持,短篇小说的连载也顺利来到第二年。这次只是将已刊载故事统整起来的简单工作!说实话当初的确是这么想的。 不过实际要编辑成书并回过头一看……自己两年前的文章真是不够成熟!写得又差劲!有很大幅度的改善空间!这些问题让本人深深吃了一惊。 结果最后结局也是全部文章修正,根本一点都不轻松! 但修改后文章变得更加洗炼,内容肯定也有变好,希望各位能享受罗兹瓦尔宅邸的和平时光。 另外说到罗兹瓦尔宅邸的故事,漫画版第二章的第三集与短篇集是同月开始贩售!第二章的故事也是渐入佳境,请各位观赏逐渐加速的故事剧情与充满魄力的画风! 还有就是,《re:zero》世界还有许多漫画家精心绘制的漫画精选集也是同月贩售!其中也是有许多既和平又快乐的故事! 也请各位搭配漫画版尽情享受《re:zero》的世界! 那么幕后秘辛也告了一个段落,接下来请容我进入惯例的致谢时间。 首先是责任编辑i先生,能够事先预测到动画化时期的出版作业会相当辛苦,因此先累积短篇小说的选择可说是相当令人佩服。只可惜因为作者太过热衷于修正文稿,导致作业流程并没有想像中轻松! 接著是负责插图的大冢老师,这次也是出现了许多既和平又安稳的场景!真是太厉害了!没有出现半次敌人!这是经过十二册后才发现的令人震惊事实!多亏大冢老师绘制的可爱角色,让本书可说是充满了视觉飨宴。谢谢老师! 另外还有mf文库j编辑部、负责漫画化的マツセダイチ老师、枫月诚老师、负责设计的草野老师、宣传部门、以及各家书店等等,这次也是受到了各方诸多照顾。 最后,则是对将此书阅读到最后的各位读者献上最高的感谢! 不论是小说、漫画或是动画,今后也请各位继续支持《re:zero》! 那么,希望能在下集再度与各位相会! (2016年5月,在动画拨放期间每周被剥夺睡眠之随笔) 各位好!我是鼠色猫!对不起!对大部分读者应该自称长月达平吧! 这次试著用相反的顺序自我介绍,两边都是本人的名字。有时候长月的签名会签错,而且鼠这个字总是会忘记怎么写而相当烦恼! 本次是短编集!其实本人在月刊ic alive每个月连载《re:zero》短篇小说,本集就是将短篇统整再度编辑的作品集。 多亏各位支持,短篇小说的连载也顺利来到第二年。这次只是将已刊载故事统整起来的简单工作!说实话当初的确是这么想的。 不过实际要编辑成书并回过头一看……自己两年前的文章真是不够成熟!写得又差劲!有很大幅度的改善空间!这些问题让本人深深吃了一惊。 结果最后结局也是全部文章修正,根本一点都不轻松! 但修改后文章变得更加洗炼,内容肯定也有变好,希望各位能享受罗兹瓦尔宅邸的和平时光。 另外说到罗兹瓦尔宅邸的故事,漫画版第二章的第三集与短篇集是同月开始贩售!第二章的故事也是渐入佳境,请各位观赏逐渐加速的故事剧情与充满魄力的画风! 还有就是,《re:zero》世界还有许多漫画家精心绘制的漫画精选集也是同月贩售!其中也是有许多既和平又快乐的故事! 也请各位搭配漫画版尽情享受《re:zero》的世界! 那么幕后秘辛也告了一个段落,接下来请容我进入惯例的致谢时间。 首先是责任编辑i先生,能够事先预测到动画化时期的出版作业会相当辛苦,因此先累积短篇小说的选择可说是相当令人佩服。只可惜因为作者太过热衷于修正文稿,导致作业流程并没有想像中轻松! 接著是负责插图的大冢老师,这次也是出现了许多既和平又安稳的场景!真是太厉害了!没有出现半次敌人!这是经过十二册后才发现的令人震惊事实!多亏大冢老师绘制的可爱角色,让本书可说是充满了视觉飨宴。谢谢老师! 另外还有mf文库j编辑部、负责漫画化的マツセダイチ老师、枫月诚老师、负责设计的草野老师、宣传部门、以及各家书店等等,这次也是受到了各方诸多照顾。 最后,则是对将此书阅读到最后的各位读者献上最高的感谢! 不论是小说、漫画或是动画,今后也请各位继续支持《re:zero》! 那么,希望能在下集再度与各位相会! (2016年5月,在动画拨放期间每周被剥夺睡眠之随笔) 各位好!我是鼠色猫!对不起!对大部分读者应该自称长月达平吧! 这次试著用相反的顺序自我介绍,两边都是本人的名字。有时候长月的签名会签错,而且鼠这个字总是会忘记怎么写而相当烦恼! 本次是短编集!其实本人在月刊ic alive每个月连载《re:zero》短篇小说,本集就是将短篇统整再度编辑的作品集。 多亏各位支持,短篇小说的连载也顺利来到第二年。这次只是将已刊载故事统整起来的简单工作!说实话当初的确是这么想的。 不过实际要编辑成书并回过头一看……自己两年前的文章真是不够成熟!写得又差劲!有很大幅度的改善空间!这些问题让本人深深吃了一惊。 结果最后结局也是全部文章修正,根本一点都不轻松! 但修改后文章变得更加洗炼,内容肯定也有变好,希望各位能享受罗兹瓦尔宅邸的和平时光。 另外说到罗兹瓦尔宅邸的故事,漫画版第二章的第三集与短篇集是同月开始贩售!第二章的故事也是渐入佳境,请各位观赏逐渐加速的故事剧情与充满魄力的画风! 还有就是,《re:zero》世界还有许多漫画家精心绘制的漫画精选集也是同月贩售!其中也是有许多既和平又快乐的故事! 也请各位搭配漫画版尽情享受《re:zero》的世界! 那么幕后秘辛也告了一个段落,接下来请容我进入惯例的致谢时间。 首先是责任编辑i先生,能够事先预测到动画化时期的出版作业会相当辛苦,因此先累积短篇小说的选择可说是相当令人佩服。只可惜因为作者太过热衷于修正文稿,导致作业流程并没有想像中轻松! 接著是负责插图的大冢老师,这次也是出现了许多既和平又安稳的场景!真是太厉害了!没有出现半次敌人!这是经过十二册后才发现的令人震惊事实!多亏大冢老师绘制的可爱角色,让本书可说是充满了视觉飨宴。谢谢老师! 另外还有mf文库j编辑部、负责漫画化的マツセダイチ老师、枫月诚老师、负责设计的草野老师、宣传部门、以及各家书店等等,这次也是受到了各方诸多照顾。 最后,则是对将此书阅读到最后的各位读者献上最高的感谢! 不论是小说、漫画或是动画,今后也请各位继续支持《re:zero》! 那么,希望能在下集再度与各位相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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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6年5月,在动画拨放期间每周被剥夺睡眠之随笔) 序章『re:start』 台版 转自 百度贴吧 录入:殉回仙梦 ——置身在无边无际的黑暗世界中。 整个人被扔进分不清上下左右的世界里,彷佛在水中载浮载沉。 身体没法动,连带手脚的感觉和眼耳的功能都不能相信。 意识模糊,思考像是溢出脑袋般朦胧不清。 这里是哪里,自己是谁,发生什么事才变成这样,只剩下无止尽的疑问持续在黑暗中晃荡。 『——我爱你。』 因为身在这片漆黑中,所以声音强力地沁透整颗心。 明明没有耳膜可以震动,没有可以快速跳动的心脏,连灵魂都没法确定自身存在。 声音直接传达过来,整颗心灵被几近疯狂的感情给冲刷、恸哭。 被万分飘渺、勒紧心灵、化作粉尘的寂寞给充满填塞。 在几近炙烤灵魂的怜爱下,整个人变得不对劲。 如果有手指,那想要碰触出声者。 如果有嘴巴,那想要呼唤出声者的名字。 如果有双手,那想要拥抱出声者。 如果有双脚,那想要奔跑到出声者的身旁。 如果有身体,就绝对不会让出声者孤零零一人。 但一切都没能如愿,因为自己没有手指、嘴巴、双手、双脚和身体。 只有不变的心情。不,是超越心情的激情。 因为被给予温度,使得激增数倍的感情和怜爱,不出多久便转为罪孽。 ——没能擦拭悲伤泪水的『怠惰』。 ——想要互相交融合为一体的『色欲』。 ——想要吞食殆尽、夺光一切的『暴食』。 ——爱得渴求想要得到全部的『强欲』。 ——对不允许自己如此不讲理和不合理的『愤怒』。 ——轻蔑她以外的所有一切的『傲慢』。 ——对包围心上人的世界的『嫉妒』。 伴随自觉,被纯黑覆盖的世界逐渐被压倒性的感情和爱给填满。 顿时,原本什么都没有的空间扭曲、被压扁——不可逆的时间开始回溯。 仅存理解。理解到一切又要重来。 黑暗尽头产生光芒,只要朝着那边走过去,世界就会再度开始。 『——我爱你。』 背对声音迈步。好想回头,可是却没法转头。 ——可是,总有一天一定会抓住她的手。 『——我爱你。』 直到最后,怜爱的声音都持续呼唤。而菜月·昴——再度新生。 台版 转自 百度贴吧 录入:殉回仙梦 ——置身在无边无际的黑暗世界中。 整个人被扔进分不清上下左右的世界里,彷佛在水中载浮载沉。 身体没法动,连带手脚的感觉和眼耳的功能都不能相信。 意识模糊,思考像是溢出脑袋般朦胧不清。 这里是哪里,自己是谁,发生什么事才变成这样,只剩下无止尽的疑问持续在黑暗中晃荡。 『——我爱你。』 因为身在这片漆黑中,所以声音强力地沁透整颗心。 明明没有耳膜可以震动,没有可以快速跳动的心脏,连灵魂都没法确定自身存在。 声音直接传达过来,整颗心灵被几近疯狂的感情给冲刷、恸哭。 被万分飘渺、勒紧心灵、化作粉尘的寂寞给充满填塞。 在几近炙烤灵魂的怜爱下,整个人变得不对劲。 如果有手指,那想要碰触出声者。 如果有嘴巴,那想要呼唤出声者的名字。 如果有双手,那想要拥抱出声者。 如果有双脚,那想要奔跑到出声者的身旁。 如果有身体,就绝对不会让出声者孤零零一人。 但一切都没能如愿,因为自己没有手指、嘴巴、双手、双脚和身体。 只有不变的心情。不,是超越心情的激情。 因为被给予温度,使得激增数倍的感情和怜爱,不出多久便转为罪孽。 ——没能擦拭悲伤泪水的『怠惰』。 ——想要互相交融合为一体的『色欲』。 ——想要吞食殆尽、夺光一切的『暴食』。 ——爱得渴求想要得到全部的『强欲』。 ——对不允许自己如此不讲理和不合理的『愤怒』。 ——轻蔑她以外的所有一切的『傲慢』。 ——对包围心上人的世界的『嫉妒』。 伴随自觉,被纯黑覆盖的世界逐渐被压倒性的感情和爱给填满。 顿时,原本什么都没有的空间扭曲、被压扁——不可逆的时间开始回溯。 仅存理解。理解到一切又要重来。 黑暗尽头产生光芒,只要朝着那边走过去,世界就会再度开始。 『——我爱你。』 背对声音迈步。好想回头,可是却没法转头。 ——可是,总有一天一定会抓住她的手。 『——我爱你。』 直到最后,怜爱的声音都持续呼唤。而菜月·昴——再度新生。 台版 转自 百度贴吧 录入:殉回仙梦 ——置身在无边无际的黑暗世界中。 整个人被扔进分不清上下左右的世界里,彷佛在水中载浮载沉。 身体没法动,连带手脚的感觉和眼耳的功能都不能相信。 意识模糊,思考像是溢出脑袋般朦胧不清。 这里是哪里,自己是谁,发生什么事才变成这样,只剩下无止尽的疑问持续在黑暗中晃荡。 『——我爱你。』 因为身在这片漆黑中,所以声音强力地沁透整颗心。 明明没有耳膜可以震动,没有可以快速跳动的心脏,连灵魂都没法确定自身存在。 声音直接传达过来,整颗心灵被几近疯狂的感情给冲刷、恸哭。 被万分飘渺、勒紧心灵、化作粉尘的寂寞给充满填塞。 在几近炙烤灵魂的怜爱下,整个人变得不对劲。 如果有手指,那想要碰触出声者。 如果有嘴巴,那想要呼唤出声者的名字。 如果有双手,那想要拥抱出声者。 如果有双脚,那想要奔跑到出声者的身旁。 如果有身体,就绝对不会让出声者孤零零一人。 但一切都没能如愿,因为自己没有手指、嘴巴、双手、双脚和身体。 只有不变的心情。不,是超越心情的激情。 因为被给予温度,使得激增数倍的感情和怜爱,不出多久便转为罪孽。 ——没能擦拭悲伤泪水的『怠惰』。 ——想要互相交融合为一体的『色欲』。 ——想要吞食殆尽、夺光一切的『暴食』。 ——爱得渴求想要得到全部的『强欲』。 ——对不允许自己如此不讲理和不合理的『愤怒』。 ——轻蔑她以外的所有一切的『傲慢』。 ——对包围心上人的世界的『嫉妒』。 伴随自觉,被纯黑覆盖的世界逐渐被压倒性的感情和爱给填满。 顿时,原本什么都没有的空间扭曲、被压扁——不可逆的时间开始回溯。 仅存理解。理解到一切又要重来。 黑暗尽头产生光芒,只要朝着那边走过去,世界就会再度开始。 『——我爱你。』 背对声音迈步。好想回头,可是却没法转头。 ——可是,总有一天一定会抓住她的手。 『——我爱你。』 直到最后,怜爱的声音都持续呼唤。而菜月·昴——再度新生。 台版 转自 百度贴吧 录入:殉回仙梦 ——置身在无边无际的黑暗世界中。 整个人被扔进分不清上下左右的世界里,彷佛在水中载浮载沉。 身体没法动,连带手脚的感觉和眼耳的功能都不能相信。 意识模糊,思考像是溢出脑袋般朦胧不清。 这里是哪里,自己是谁,发生什么事才变成这样,只剩下无止尽的疑问持续在黑暗中晃荡。 『——我爱你。』 因为身在这片漆黑中,所以声音强力地沁透整颗心。 明明没有耳膜可以震动,没有可以快速跳动的心脏,连灵魂都没法确定自身存在。 声音直接传达过来,整颗心灵被几近疯狂的感情给冲刷、恸哭。 被万分飘渺、勒紧心灵、化作粉尘的寂寞给充满填塞。 在几近炙烤灵魂的怜爱下,整个人变得不对劲。 如果有手指,那想要碰触出声者。 如果有嘴巴,那想要呼唤出声者的名字。 如果有双手,那想要拥抱出声者。 如果有双脚,那想要奔跑到出声者的身旁。 如果有身体,就绝对不会让出声者孤零零一人。 但一切都没能如愿,因为自己没有手指、嘴巴、双手、双脚和身体。 只有不变的心情。不,是超越心情的激情。 因为被给予温度,使得激增数倍的感情和怜爱,不出多久便转为罪孽。 ——没能擦拭悲伤泪水的『怠惰』。 ——想要互相交融合为一体的『色欲』。 ——想要吞食殆尽、夺光一切的『暴食』。 ——爱得渴求想要得到全部的『强欲』。 ——对不允许自己如此不讲理和不合理的『愤怒』。 ——轻蔑她以外的所有一切的『傲慢』。 ——对包围心上人的世界的『嫉妒』。 伴随自觉,被纯黑覆盖的世界逐渐被压倒性的感情和爱给填满。 顿时,原本什么都没有的空间扭曲、被压扁——不可逆的时间开始回溯。 仅存理解。理解到一切又要重来。 黑暗尽头产生光芒,只要朝着那边走过去,世界就会再度开始。 『——我爱你。』 背对声音迈步。好想回头,可是却没法转头。 ——可是,总有一天一定会抓住她的手。 『——我爱你。』 直到最后,怜爱的声音都持续呼唤。而菜月·昴——再度新生。 台版 转自 百度贴吧 录入:殉回仙梦 ——置身在无边无际的黑暗世界中。 整个人被扔进分不清上下左右的世界里,彷佛在水中载浮载沉。 身体没法动,连带手脚的感觉和眼耳的功能都不能相信。 意识模糊,思考像是溢出脑袋般朦胧不清。 这里是哪里,自己是谁,发生什么事才变成这样,只剩下无止尽的疑问持续在黑暗中晃荡。 『——我爱你。』 因为身在这片漆黑中,所以声音强力地沁透整颗心。 明明没有耳膜可以震动,没有可以快速跳动的心脏,连灵魂都没法确定自身存在。 声音直接传达过来,整颗心灵被几近疯狂的感情给冲刷、恸哭。 被万分飘渺、勒紧心灵、化作粉尘的寂寞给充满填塞。 在几近炙烤灵魂的怜爱下,整个人变得不对劲。 如果有手指,那想要碰触出声者。 如果有嘴巴,那想要呼唤出声者的名字。 如果有双手,那想要拥抱出声者。 如果有双脚,那想要奔跑到出声者的身旁。 如果有身体,就绝对不会让出声者孤零零一人。 但一切都没能如愿,因为自己没有手指、嘴巴、双手、双脚和身体。 只有不变的心情。不,是超越心情的激情。 因为被给予温度,使得激增数倍的感情和怜爱,不出多久便转为罪孽。 ——没能擦拭悲伤泪水的『怠惰』。 ——想要互相交融合为一体的『色欲』。 ——想要吞食殆尽、夺光一切的『暴食』。 ——爱得渴求想要得到全部的『强欲』。 ——对不允许自己如此不讲理和不合理的『愤怒』。 ——轻蔑她以外的所有一切的『傲慢』。 ——对包围心上人的世界的『嫉妒』。 伴随自觉,被纯黑覆盖的世界逐渐被压倒性的感情和爱给填满。 顿时,原本什么都没有的空间扭曲、被压扁——不可逆的时间开始回溯。 仅存理解。理解到一切又要重来。 黑暗尽头产生光芒,只要朝着那边走过去,世界就会再度开始。 『——我爱你。』 背对声音迈步。好想回头,可是却没法转头。 ——可是,总有一天一定会抓住她的手。 『——我爱你。』 直到最后,怜爱的声音都持续呼唤。而菜月·昴——再度新生。 台版 转自 百度贴吧 录入:殉回仙梦 ——置身在无边无际的黑暗世界中。 整个人被扔进分不清上下左右的世界里,彷佛在水中载浮载沉。 身体没法动,连带手脚的感觉和眼耳的功能都不能相信。 意识模糊,思考像是溢出脑袋般朦胧不清。 这里是哪里,自己是谁,发生什么事才变成这样,只剩下无止尽的疑问持续在黑暗中晃荡。 『——我爱你。』 因为身在这片漆黑中,所以声音强力地沁透整颗心。 明明没有耳膜可以震动,没有可以快速跳动的心脏,连灵魂都没法确定自身存在。 声音直接传达过来,整颗心灵被几近疯狂的感情给冲刷、恸哭。 被万分飘渺、勒紧心灵、化作粉尘的寂寞给充满填塞。 在几近炙烤灵魂的怜爱下,整个人变得不对劲。 如果有手指,那想要碰触出声者。 如果有嘴巴,那想要呼唤出声者的名字。 如果有双手,那想要拥抱出声者。 如果有双脚,那想要奔跑到出声者的身旁。 如果有身体,就绝对不会让出声者孤零零一人。 但一切都没能如愿,因为自己没有手指、嘴巴、双手、双脚和身体。 只有不变的心情。不,是超越心情的激情。 因为被给予温度,使得激增数倍的感情和怜爱,不出多久便转为罪孽。 ——没能擦拭悲伤泪水的『怠惰』。 ——想要互相交融合为一体的『色欲』。 ——想要吞食殆尽、夺光一切的『暴食』。 ——爱得渴求想要得到全部的『强欲』。 ——对不允许自己如此不讲理和不合理的『愤怒』。 ——轻蔑她以外的所有一切的『傲慢』。 ——对包围心上人的世界的『嫉妒』。 伴随自觉,被纯黑覆盖的世界逐渐被压倒性的感情和爱给填满。 顿时,原本什么都没有的空间扭曲、被压扁——不可逆的时间开始回溯。 仅存理解。理解到一切又要重来。 黑暗尽头产生光芒,只要朝着那边走过去,世界就会再度开始。 『——我爱你。』 背对声音迈步。好想回头,可是却没法转头。 ——可是,总有一天一定会抓住她的手。 『——我爱你。』 直到最后,怜爱的声音都持续呼唤。而菜月·昴——再度新生。 台版 转自 百度贴吧 录入:殉回仙梦 ——置身在无边无际的黑暗世界中。 整个人被扔进分不清上下左右的世界里,彷佛在水中载浮载沉。 身体没法动,连带手脚的感觉和眼耳的功能都不能相信。 意识模糊,思考像是溢出脑袋般朦胧不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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菲莉丝站在身边,他的周围则是围绕着其他人——不对,正确来说不是围绕在菲莉丝身边。因为他们全都是以昴为中心围坐成一个圆。 脚下是青青草原,头上是尚未光明的黎明天空。周围的人视线都集中在昴身上,左边还飘来强悍的兽气。 「……刚刚第一句话,是你说的吗?」 「——?在讲啥咧,小哥。你刚刚眼神整个死掉耶。拜托争气一点呗。」 狐疑地皱起脸的,是有着巨大身躯和狗头的兽人里卡德。 从他的话听来,他刚刚应该是看到昴在「死亡回归」发动那瞬间的表情。昴用手指抓抓脸,重新环视大家,点头说。 「我刚刚想到对心脏很不好的事。——还以为又回到水果店前面了。」 松了一口气后,垂下肩膀的昴用手掌抚摸地面。 冰凉的泥土和野草的触感,裸露在臀部底下的地面,都说明了这里不是王都。 这里是鲁法斯街道,还是在结束白鲸之役后正在开全员大会的时候。 也就是说—— 「储存点更新了啊。」 历经九死一生。这个不好笑的笑话、不幸中的大幸让昴安心。 2 跟「最恶劣」的字面意思相反,「最恶劣」会有好几种可能。 骁勇善战,最后空虚败北,「死亡回归」每次的状况都极其恶劣。但是,最恶劣的——就是「死亡回归」的重生点始终固定,而回到讨伐白鲸之前。跟那最恶劣的状况相比,这次状况之恶劣还算好的呢。 至少是成功打败白鲸,一偿「剑鬼」十四年的宿愿之后。 「————」 「昴殿下,您没事吧?您的脸色不太好。」 直盯着昴看的「剑鬼」威尔海姆在担心他。「我没事。」但是,昴立刻摇头这么说,并绷紧松懈的思考和脸颊。 「死亡回归」所造成的精神冲击不能成为借口。因为现在,正是一行人在开「魔女教对策会议」,讨论商量重大之事的时候。 「——那么,趁着挂虑之事消除,来整理状况吧。」 让一度中断的会议再度进行的,是竖起手指的优雅骑士——由里乌斯。他细长的双眼里带着理性警戒和义愤填膺,接续道。 「接下来我们将前往梅札斯领地,对上等在那儿的卑鄙魔女教徒。歼灭他们并打倒统率他们的大罪司教是最理想的结果。只不过,最该优先确保的是无辜民众的安全。为了避免让他们被牵连,因此而准备了——」 「逃跑用的交通工具,已经拜托安娜塔西亚小姐他们集合旅行商人,获得确保。同盟与救援之事,都已在信件中交代清楚,现在使者应该已经把亲笔信送到宅邸了。……抱歉,我已经没事了。」 朝着制造时间让自己恢复状态的由里乌斯道谢,昴终于接上话题。 多亏了由里乌斯复述会议内容,昴掌握住在「死亡回归」前对话进展到哪里。应该是「连猴子都能懂的猎杀魔女教」概要已经说明完毕,并告诉大家自己事先准备好的「保险」为何。 只不过在前一轮回,已经确认那个「保险」将会成为「猛毒」:亲笔信会变成白纸招惹同盟生隙,招募来的旅行商人里头有魔女教徒。 而这方面的问题,全都得尽早拟定对策—— 「——怎么表情像是在担心什么的样子?」 「不要擅自看透别人的脸色啦。你是医院的医生吗?」 「那是希望给正牌的医生从头调查到脚的意思吗?人家是没差哟???」 由里乌斯和菲莉丝从两侧包夹深思的昴,你一言我一语地针对他的脸色作文章。这举动着实让昴的内心咬牙切齿。 现在出现新的问题和担忧,可是却想不到可以说明的好方法。 关于大罪司教的麻烦权能,还有新出现的多个问题,该怎么和信任自己的同伴解释呢—— 「——不,我错了。我搞错了。对呀。我又忘了。」 「嗯嗯—?」 看到昴用力闭上眼睛、抓着自己胸膛,菲莉丝好奇地歪头,由里乌斯也在沉默中皱眉。这段期间,昴反省自己的愚蠢。 是要重复几次同样的过错,菜月·昴才会进步? 「————」 睁开紧闭的双眼,环视围坐成一圈的五十名讨伐队成员。 他们望着昴的视线里,虽然有紧张却没有怀疑,虽然有期待却没有畏惧,虽然有希望却没有失望。 明明都被讲了那么多次,被人指正提醒多次。 ——虽说能像这样置身在此地,起头源自于雷姆的支持。 「……已经是沉浸在感伤的时候了?」 察觉到昴的表情和气氛的变化,由里乌斯佯装轻佻给予台阶下。 真是个机灵又敏锐的人物。不过,只有现在,就老实地跟他道谢吧。 给予在场所有同伴的感谢与信赖,也想给予他。 「抱歉从刚刚就一直有奇怪的言行。其实关于魔女教的说明,有要补充……不对,是刚刚察觉到的几个地方。针对这点,我想重新和各位讨论。」 没有必要为如何解释说明伤透脑筋,那只是浪费时间。 用不着隐藏,只需传达出应传达的事实,回应他们的信赖即可。 那是即使没法阐明「死亡回归」这件事,却可以带着结果透过「死亡回归」回来的昴,和同伴们共享未来的唯一方法。 让他们接受那荒诞无稽的事实。 ——因为 他们的理解和信赖,方是菜月·昴最强大的武器。 3 在前一轮回,与贝特鲁吉乌斯对决后,发现了几样明朗化的事实。 首先是送到罗兹瓦尔宅邸的「白纸亲笔信」,还有混在雇用来让村民避难的旅行商人中的「魔女教徒」,最后是「贝特鲁吉乌斯·罗曼尼康帝」的麻烦权能。 其中问题最大的是最后一项,那是讨伐大罪司教「怠惰」时的最大障碍——贝特鲁吉乌斯·罗曼尼康帝拥有应该被称为「附身」的权能之力。 「有谁知道,那个,别人的意识盖过自己的意识,像是占据精神的能力?还是有什么魔法可以办到这种事?」 ——这个世界的魔法,有许多造成的效果超乎昴的想象。 基本上是以四种属性的魔法为起始,还有碧翠丝的「机遇门」、罗兹瓦尔的飞行魔法以及算是魔法亚种的咒术,甚至还有名为加持的特殊能力。 既然这个世界有这样的特异能力,那「附身」也是大有可能。 基于这样的期待而把疑问道出口的昴,得到的答案是—— 「别人的精神盖过自己?那是什么叫人难以置信的白痴想法喵。」 「……把我的最强武器还来。」 「讲啥喵?」 鼓起勇气打开天窗说亮话却马上被耻笑,导致信赖的根基大幅动摇。 看到昴两边的嘴角往下拉,含恨地瞪着自己,菲莉丝感到疑惑,不过由里乌斯代替他深思。 「会提出这个话题,代表你认为大罪司教很有可能使用这种异能。……没错吧?」 「对,就是这样。我称之为『附身』,应该不会有错。那家伙靠这能力窃取他人的身体来存活,从处处都可能见到他的名号就能说明了吧?」 「————」 由里乌斯沉默,似乎是在脑内探讨昴说明的内容。 不过这不是怀疑,而是铁铮铮的事实。唯有跟那狂人共有肉体过的昴可以如此断定。 被他的精神窃占肉体,两人互相争夺身体的支配权。贝特鲁吉乌斯·罗曼尼康帝毫无疑问就是寄生在他人肉体上的精神体——可怕的邪恶本身。 「——以前,我在古代文献上看过类似的研究。不过是很荒诞无稽的研究。」 「真的吗?」 由里乌斯手靠着嘴角这么说,昴大吃一惊。美男子边探索记忆边将古代文献内容娓娓道来。「可能是失传魔法的研究,或是记录。在四百年前的『大灾厄』前后,世界失去众多事物。失传的魔法体系也是其中一项。而在残存记录上被证实存在的失传魔法中,有着接近你的说法的技术。」 「别装模作样了。你说的那个最接近的失传魔法是?」 「——灵魂复写技术。」 面对进一步追问的昴,由里乌斯告知的却是离魔法相去甚远的答案。不过昴没错过由里乌斯在说出口的瞬间掠过表情的嫌恶。 那是令人忌讳万分的研究。由里乌斯闭上眼睛继续说。 「以现象本身来说是非常单纯的技术。汇聚术者的记忆、经验、素质与命运,将之集结成『灵魂』,然后直接烙印在其他人的『灵魂』上。」 「那样的话,就能制造出一个记忆和意识被复写的人类……是吧。」 就像电脑里头的复制&贴上功能,只不过这边的档案和资料夹分别是记忆和肉体,复制后直接贴在名为「他人灵魂」的资料夹中,取代里头的档案。 如此一来,被覆盖的「灵魂」就会消失,仅留下被贴上的「灵魂」。 「但是,那是非现实的状况。魔法已失传,术式在理论上高度复杂到其他类别前所未见,要重现的话必须要有超越常人领域的魔法才能及执着。我不认为大罪司教会拥有这样的知识和技术。」 「不相信无法构成否定的理由吧,对上魔女教更是如此。」 「昴啾热血过头了。由里乌斯说得有道理呀。」 自己最有力的假设被由里乌斯否定,昴因此反咬一口,结果菲莉丝介入打圆场。「请继续。」他就这样代替面露尴尬的昴,催促由里乌斯继续。 「抱歉。做出结论之前的说明很长是我的坏习惯。——不单单是技术,还有术式失传等诸多障碍。首先,能够烙印术者灵魂的对象极为有限。这项技术并非可以自由窃占任何人的肉体。」 「哎哟,当然的啦。记忆也就算了,但要连每个门都覆盖的话可不容易。没有血缘关系的话八成行不通吧喵?」 「血亲关系是非常合情合理的条件。就如菲莉丝说的,要是和门不亲近就难以排挤被复写的灵魂。而且就算复写成功,肉体依旧会受到过去的灵魂所留下的影响。因此要经常留意,以免肉体被精神拉扯碍事吧。」 「……怎么听起来像是很多缺陷的魔法啊。」 听了两人的见解后,可以否定的要素实在太多了。 贝特鲁吉乌斯是使用失传魔法的高明魔法使者——虽然没有足以否定这个可能性的证据,但他选的肉体并非全都是有血缘关系的人。 毕竟,在他「附身」在昴身上的时候,这个先决条件就被瓦解了。 「不过,要说是完全不同的东西又太早了。」 「到底是哪一种啦!」 「你会这么激动叫我意外。知道类似的魔法这个前提条件是一贯的。而且,就算没有这个技术,应该还是有十分值得参考的点。」 「……例如?」 「跟灵魂复写一样,『附身』的条件应该也很严苛。」 由里乌斯的解释让昴微微皱眉,不过立刻理解了他的意思。 既然灵魂复写的条件是要有血缘关系,那么「附身」当然也会有条件。 「可以推测即使是魔女教徒……也不是每个都能施展那样的招术。」 「说不定,指的就是『手指』?」 「事先备好自己的预备肉体,真是恶心的打算。该说真像大罪司教会干的事吗。」 菲莉丝的结论得到由里乌斯的肯定,而听到的昴则是瞠目结舌。 两人在短时间内就把「附身」的诡计归纳出答案。虽说他们是讨伐队里头对魔法知之甚详的智囊,但这依旧是出乎意料的战果。 于此同时脑内冒出攻打大罪司教「怠惰」的正确方法,就是—— 「将大罪司教的预备机体全数铲除……也就是必须先歼灭『手指』。」 「——让灵魂失去可以附身的肉体,届时就能说是大罪司教的死期了吧。」 听到由里乌斯强而有力的判断,昴打从心底佩服以及沮丧。 内心有一半深信这种绝望状况无法解决时,多亏他们看到了希望光明。而且还是跟之前发生的状况毫无矛盾,更没得抱怨的解答。 「优先排除潜伏在森林里的『手指』,再跟『怠惰』一决雌雄。——那就是结论。」 由里乌斯为会议作总结。他的话让坐着的讨伐队成员面露决心与觉悟。 应尽之事与应为之事一致时,将会成为一股强大的力量。 带着不输白鲸战的战意,讨伐队再度凝聚为一体,一齐起身。 「——各位,还有一件事我不得不说。」 而昴呼唤住正(原文为“出阵”)气势高昴的他们,将目光聚集在自己身上。 承受强烈的眼神,同时忍住歉意十足的心情,昴清晰地表达自己非说不可的事。 那就是—— 「抱歉,不只『手指』,我八成也会是大罪司教转移的对象,这方面该怎么应对才好?」 「啊?」 那是上一轮会促成「死 亡回归」的最直接原因,也是必须跨越的最后难题。 为此必须共享这件丢脸的事实,好商量对策。 4 结果,在「魔女教对策会议」做出最终结论之前就先出发了。 虽然还想继续讨论战术,但要是赶不上作战时间的话就是本末倒置——为了避免发生这件事,昴向由里乌斯提议。 「欸,由里乌斯。你带来的精灵可以用魔法让范围内的人的意识相连结吧。那个能拿来在移动时对话吗?」 真是好主意!这么想的昴讲的是在前一轮中可以共享意识的魔法「尼库特」。 面对误会的拉姆使出的牵制行为,由里乌斯当时使用魔法将讨伐队所有人的意识连接在一起。要是那招可以拿来运用的话就能在移动过程中继续开会。 面对昴的提议,由里乌斯微吃一惊然后看向菲莉丝。「不是菲莉酱哟喵。」察觉到视线的猫耳骑士挥手这么说,就走向地龙。 「什么不是菲莉丝?」 「……没什么大不了的。我以为你并不知道我是精灵使者,所以才好奇你是听谁说的。」 「哦,这样啊。精灵骑士这词在这里是第一次出现啊。」 由里乌斯自称的精灵骑士头衔,是在前一回的后期听到的情报。现阶段的昴应该还只知道由里乌斯是一流的剑士。 但是,很少有机会能够让由里乌斯惊讶,因此昴得意洋洋地说: 「你比你想得还要有名喔。不过,会察觉到你让准精灵偷偷附在我身上,跟你的名气无关就是了。」 「——连这都看穿了吗。」 这次,由里乌斯的颜面上清晰刻画出无法隐藏的动摇。看到这反应昴笑了,但马上就转动脖子撇过脸。 因为由里乌斯看着昴的眼睛里,尽管只有一瞬间却掠过了忍痛的波浪。 「确实如你所言,我让我其中一朵花蕾跟着你。——依亚,过来。」 但那情感波浪立刻就隐藏在平静的后方。 由里乌斯一招手,红光就从昴的头发里头飞出。比火光微弱,比光芒温暖的她是由里乌斯带来的六只准精灵的其中一只。 「火之准精灵,依亚。我请她附在你身上。」 「要这样是没差,但好歹说一声吧。要是有什么万一她突然出现的话不就吓人了吗。」 「用不着担心。我的花蕾们很优秀。而且应该是没那样的机会。」 「放闪的话就免了。既然如此那——」 在未经自己许可下被人施加保险,昴忍不住抱怨,由里乌斯轻声谢罪。接受谢罪的同时,昴察觉到不对劲。 由里乌斯让依亚附在昴身上,这点跟上一回一样。 多亏了这只准精灵,才能在龙车爆炸事件中捡回一命,这件事记忆犹新。但除此之外,还有跟依亚的存在相关的奇妙记忆。那个感觉是—— 「——由里乌斯。什么情况下,依亚会被强行赶出我身体?」 「……我不懂你这问题的意思。」 「这很重要。视情况而定,可能和攻略大罪司教有直接关系。」 昴直截了当的话,让由里乌斯在瞬间舍弃困惑,直接回答。 「让依亚附着在你身上的状态,可以说是让你作为精灵使者与她之间订了暂时契约。而要强制解除的话,除非是暂时契约者的你拒绝她,或是——」 「或是?」 「——订立了可以盖过暂时契约的正式契约。」 那简直就是这瞬间的昴所希望的答案。 是在说出口的期间察觉到了吧,由里乌斯的黄色双眸也亮起理解的光芒。但是他马上摇头说:「怎么可能……」虽然试图否定,但—— 「不管多么荒诞无稽、就算觉得不可能发生,只要涂掉事实以外的事项,剩下的结果就是真实。——这是名侦探说的话。」 「这是真理。但假若如此……该怎么办?」 「这就是最后的一片拼图。剩下的我想在路上确认。——怎么分辨有资格和没资格的人。」 「明白了。那开会的方法由我负责。」 寡言完后点头,由里乌斯再度让依亚附在昴身上后就走向自己的地龙。头皮感受着准精灵的温度,昴也跨在漆黑的爱龙——帕特拉修的背上。 「跟上次相比,时间浪费得有点多。加把劲啰,帕特拉修。」 「————」 颜面高尚的地龙,用理所当然的眼神听取昴的要求。 然后讨伐队再度行军,从鲁法斯街道前往梅札斯领地。 「——『尼库特』。」 行军期间,由里乌斯使用共享意识的精灵魔法「尼库特」,并让讨伐队所有人都置于其影响下。魔法确实发挥了如昴所愿的意图。 只不过—— 「——可恶,都忘了。」 『抱歉。我不认为依恩丽丝的调律会出错。——依亚也很亲近你,说不定你跟精灵亲和性很高。』 「这方面的话题现在先免了。等一切收拾完我再慢慢听你说。」 接受想法波动传来的谢罪,耳鸣的昴按着太阳穴。 「尼库特」发动的瞬间,昴这次一样被所有人蜂拥进来的想法给搞得头晕脑胀。这一点是忘了副作用的昴的疏失。 不管怎样,调整也告一段落,现在是边移动边专心开会的时候。 『那么,关于攻略大罪司教一事……该从何做起?』 因为不靠声音来传达想法,所以想法波动严格来说无法用声音区分发言。尽管如此,还是可以知道想法的发送者是谁,原因在于想法会展现出如颜色般的个性。 像现在的想法就是深蓝色,但内侧却暗藏鲜红的热情。——马上就能知道那是威尔海姆。 骑着地龙并驰的剑鬼表情严厉,朝着尚未见面的狂人高涨敌意。 『若昴殿下和由里乌斯殿下的推测正确,那就必须思索斩杀他的方案。不可视魔手,可以窃占他人肉体的权能,每样都是难以突破的障碍。』 「就是说啊……」 要攻略大罪司教「怠惰」,就必须跨越两种权能:「不可视之手」以及「附身」,不过两样的攻略线索都逐渐明朗。 但问题在于这两者的攻略方法,会妨碍另一者的攻略。 「贝特鲁吉乌斯的『不可视之手』只有我看得到,所以要跟那家伙正面对决时我非得在场。可是,我偏偏又是他『附身j的对象。我要是在场的话,身体就会被占据,结果就有可能让那家伙跑掉。」 『……昴殿下,其实在下有个腹案。可否听完考虑看看?』 汲取到昴沉思的想法,威尔海姆自信满满地打岔。他的话让希望在讨伐队中传开后,威尔海姆的想法波用力颔首。 『大罪司教的不可视之手,有个简单的方法可以使之现形。首先,在大罪司教的周围洒上粉尘沙土。』 『啊,那个感觉没法做为参考喵。』 途中菲莉丝来捣乱,不过威尔海姆没有理睬,继续说明到最后。其内容是昴也曾看过一次、利用沙尘形成的烟雾来封锁权能。 上一次这一招发挥了效果,所以毫无疑问是可以实现的战术。 但问题在超乎规格,除了威尔海姆以外无人能办到。事实上讨伐队成员个个摇头,连由里乌斯和里卡德都发送出『没办法』的想法。 『只要重复钻研,任谁都可以……』 『好好好,但现在没时间钻研五十年喵。证明威廉爷非人哉这件事先不管,要怎么做?』 撇开沮丧的威尔海姆不管,菲莉丝以会议的进展为优先。论心情昴是很想站在 威尔海姆那边,但就态度而言菲莉丝才是正确的。 「这个嘛。」承受菲莉丝的问话,昴用这三个字当开场白—— 「——果然攻略大罪司教和应付魔女教的对策,还有对宅邸和村庄的应对,都先按照一开始提议的方法。那八成是最妥善的。」 『————』 以想法波动传达的结论,令讨伐队全员各自产生不同反应。 同意,担心,信赖,忧虑——各色情感全都挤进来,不过总结来说他们都尊重昴的意见。作战就按照当初的预定来执行。 『——跟你确认一下,这样子真的好吗?你不后悔?』 只有由里乌斯,朝着内心还有点犹豫的昴投出做最终确认的想法。真是挫人气势的不识趣之举,但为了彻底斩断讨伐队的迷惘,这是必要的仪式。 而那不推诿、主动承担的姿态,正是使他成为骑士的信念。 「啰唆耶。提案和定案的人都是我,我怎么可能说出『还是算了』这种话咧。……那样会被爱蜜莉雅骂的吧。」 昴闭上眼睛,在眼皮底下描绘楚楚可怜的银发少女。 只能凝望的单相思,而另一方面几个小时前其实两人才重逢过,只不过自己被扔出那个世界。即使如此,她的侧脸、凛然的姿态、动人的声音,都没有变稀薄。 正因为可以鲜明忆起,昴才能下这个决定。 「我很高兴大家担心我,虽然讨厌我却还是给予我撒娇的机会,但真的不用了。因为我那看起来像是挤出来的勇气,全都是借来的。」 会被反复质问觉悟,是因为昴的意志左右了作战的成败。——才不是因为那么薄情的理由。正因为知道这点,才能点头。 「而且,要说事情到最后都会顺利照着走,未免太过乐观。只要想成抵达终点的路看起来有点危险,这么想就能轻易取胜吧?」 『……能夸下海口轻易取胜的昴啾,其实是大人物喵?』 「讲啥蠢话,我有自觉是小人物啦。就算我乐观以对,但为了最后能让我跟爱蜜莉雅酱来个热情拥抱,大家的力量可是不可或缺的哟?你们才是该要有扮演好我们两人的丘比特的自觉,好好帮忙啦!」 『是不懂你讲的那什么的自觉啦——不过,觉悟我们收到了。』 为了抹去沉重的气氛,所以昴耍起嘴皮子,而众人以由里乌斯为首点头以对。就这样,会议做出结论。昴凝视道路——地平线的尽头。 那儿是草原的终点,已经可以看见薄薄的森林绿意。只要脱离平原走过几条林径,就到了梅札斯领地。 内心躁动不安,甚至产生被挤压的痛楚,即使如此昴还是看着前方。 「————」 「哦?怎么啦,在担心吗?可爱的家伙。」 共享意识的魔法解除,大家自会议中被解放。这时担心昴的,是边跑边抬头看过来的帕特拉修。昴抚摸它的脖子,叹气。 然后探索身后挂在地龙鞍上的行李,确认目标物的触感。 手指在里头摸到的,是这次作战的关键道具。一想起那道具交给自己的经纬,即使现在胸口都还是会疼痛。 昴认为正因为有这痛楚,自己才能推开恐惧和不安前进。 「好,这次会好好照着计划进行吧。」 「当然,大家都是这个打算。放心,都这么细心沙盘推演了,用不着去思考失败后的事。我们准备万全,还有等事情结束后,我想跟你一同举杯庆祝。」 「不要在这种时候给我一口气把死亡禁句全说出来啦——!!」 身旁的由里乌斯不懂死亡禁句的概念所以才有此发言,却惹来昴的怒吼。 声音高亢响亮到彷佛传到远方梅札斯领地上空去。 5 ——日光照在睡眠不足的眼皮上,伴随着细微的痛楚,爱蜜莉雅醒了过来。 「已经早上啦……」 在床上撑起上半身,眨眼数次。把垂在额头前面的银发拨到耳后,泅游在半梦半醒中好一阵子,再搭上浮现的意识轻吐一口气。 这几天都很浅眠。 昨晚也是在过了凌晨十二点几个小时后才入睡——因为进入夜晚的森林,重新调整防范魔兽入侵的结界,所以真的有入睡的时间应该只有两个小时左右吧。 脑袋沉重,思考像陷入泥泞般缓慢不已。 原本爱蜜莉雅就是容易赖床的人,更何况想到这几天来困扰她的许多问题,精神被疲劳和苦恼给削弱也是无可奈何之事。 ——王选候补者聚集到王城,公开表明信念是在一个礼拜前。 之后就回到宅邸,作为形式上的阵营代表窝在屋子里五天。 短短五天内所品尝到的压抑,已经十分足以把爱蜜莉雅击垮。 「我以为我明白……结果只是我自以为是而已。」 自己的不中用让爱蜜莉雅用力握紧床单。 回想这个礼拜的事,过往在瞬间掠过脑海。 被叫到王都,与候补人选面对面,在众目睽睽下表明信念,然后—— 「——昴。」 道出被留在王都的少年的名字,爱蜜莉雅闭上眼睛忍住痛楚。 那个开朗却又容易受伤、不知为何总是为了别人拼死拼活、思想有点偏激的少年,不知现在怎么样了。 在王城大吵一架离开时,他那像是被抛弃的稚子表情还烙印在眼底,不断地苛责爱蜜莉雅的良心。 他会露出那种表情,会说出那种话,会听到不想听到的话,全都是自己害的。 「……不过,那样很好。」 彼此的内心互相撞击,最后导致两人分开。 可是,爱蜜莉雅不认为那场感情爆发是应该避开的。不如说,两人在那边分道扬镳才是正确的。昴不应该和自己在一起。 ——因为,爱蜜莉雅是人人避之唯恐不及的半妖精。 只要在一起,只要在身旁,就会让某人有相同的讨厌回忆。 这点就算是那内心温柔的少年也不例外。就是因为他在自己身旁,才会在与由里乌斯的决斗中搞得身心重创。 不想要有那种心情,不想让他有那种心情。 争论的结果,昴一定也会放弃自己。 最后的最后脱口说出的话,那句才是自己的真心话和遗憾。 以为如果是昴,就不会在乎自己是半妖精,可以像对待普通女生一样对待自己。原本对他怀有这样的期待。 ——淡淡的、渺茫的、顺其自然又任性的期待。 「昴只能把我视为特别的存在。……他这么说。」 为了疏远他而伤害他,即便如此还是祈求救赎,忍不住对自己的任性感到失望。 无视自己身为半妖精一事,却不被允许的肤浅。 「——莉娅,眉头都皱起来啰。糟蹋你这张可爱的脸蛋了。」 爱蜜莉雅抱着膝盖坐在床上时,突然有道声音对她这么说。抬起视线,一身灰色毛皮的小猫精灵映入眼帘。爱蜜莉雅浅浅一笑。 「早安,帕克。今天很早起呢。」 「早安,莉娅。今天早上……嗯,有点担心呢。」 「——?怎么了吗?」 「嗯—担心你早睡早起——骗你的。其实我真的很担心你。毕竟麻烦事接二连三发生,特别是昨天。」 帕克说起话来莫名含糊,听到的爱蜜莉雅低垂眼帘。 昨天发生的事——是让爱蜜莉雅睡眠不足和操心的最大原因。朝宅邸附近的村民伸手和好言劝说却被拒绝的痛苦记忆开始复苏。 村民并没有给予害怕或否定等残 酷的话语,但光凭视线就足以划伤爱蜜莉雅的心。 「……我早就知道会这样了。」 「就算知道会跌倒,跌倒了还是会痛会流血。理解结果和实际品尝是两回事,我是这么想的。」 爱蜜莉雅那宛如孩童的逞强,被帕克毫不留情地堵住去路。 不过,帕克并非使坏。他只是用自己的方式在担心爱蜜莉雅,而且不会隐瞒事实和真心话,仅此而已, 「帕克你……」 「嗯—?」 「帕克你觉得怎么做才好?我……不对,不单是我,我想把大家的事做得更好。我想做好……」 「——随你高兴怎么做就好啦。不管你要做什么,我都会站在你这边,妨碍你的人就是我的敌人。」 虽是强大有力到超越任何人的同伴宣言,但却没法安慰现在的爱蜜莉雅。 那是预料之中的回答。帕克绝对站在爱蜜莉雅这边,但不会给予她问题的答案。他从头到尾都将判断交由爱蜜莉雅定夺。 帕克的价值观是以爱蜜莉雅为中心,除此之外的一切全都是次要的。 「就算你问我意见,你也没法舍弃那个村子吧?粉红色头发的女孩今天早上又去村子了,要等她报告吗?」 「……拉姆去村子了?她也一直都没休息呀。」 「那孩子做事比莉娅周到,找到工作空档就会休息。她很懂得管理自己的身体状况。」 听到帕克冷静分析拉姆,言外之意还责备自己没能做好身体管理,爱蜜莉雅感觉更加消沉。就实际状况而言,现在的爱蜜莉雅完全是仰赖拉姆。 ——这几天,爱蜜莉雅留在宅邸代替罗兹瓦尔执行一部份的业务,因此必须以领主之姿负起宅邸和阿拉姆村相关的责任。 说是要和附近的有力人士交涉谈判,罗兹瓦尔对爱蜜莉雅说会有几天不在然后就出发了。肩负重责大任让人紧张不安,但想到往后的王选,若不能完成这几天的职责,那自己还拼什么王位。 这么想的爱蜜莉雅接受了职责,也为了摆脱把昴留在王都的罪恶感,她比平常还要认真地面对每一天——但前天,状况大幅改变。 「森林里有可疑的动静……?」 「是的。是连拉姆的千里眼都捕捉不到、叫人不快之徒。」 报告就跟平常一样平淡,但拉姆却为那不安稳的预感皱眉。 她的千里眼是能和其他人的视觉同步偷看他人眼中所见的异能。可是,即使有着重索敌和侦察的千里眼,却没能掌握在森林里营造出不稳气息的真面目。 「跟魔兽无关吗?」 「结界重新张设过,应该是没有关系……要怎么处置?」 「什么怎么处置……不能放着不管。既然我这边没法主动出击,那至少要避免让村民遭遇危险。」 「确保村民安全……那要让村民避难吗?」 「那样不错。——这屋子可以容纳所有村民。」 面对在森林里蔓延开来的不安稳,爱蜜莉雅和拉姆讨论之后做出这样的结论。 拉姆没有反对,对爱蜜莉雅来说是记不大却很有用的强心针。自己代理罗兹瓦尔的职务,要是说了愚蠢的意见的话,拉姆应该会毫不留情地针砭。 因此爱蜜莉雅怀着一定程度的期待,前往附近的村庄——阿拉姆村。 说服村民到宅邸避难,以免遇到危险。但是—— 『我们听说王选的事了。——也知道你的身份是半妖精。我们不会听你的话的。这是全村的人的意见。』 村庄代表是位老婆婆,她这么说,拒绝了爱蜜莉雅的提议。 话中的否定和拒绝坚固不已。爱蜜莉雅为这答案受伤,受伤的自己也叫她惊讶。 被他人拒绝,对爱蜜莉雅来说是天经地义的事,以前就品尝过无数次这种挫折。尽管如此,却还是发现自己还会心痛,同时察觉到。 ——自己期待变化。 纵身跃进名为王选的洪流之中,朝改变自己的生存方式踏出一步,期待这样的举动会让周围的反应自然产生改变。 这两个月和村民的交流,也让自己增添了期待。 但是,爱蜜莉雅一直都仰赖可以妨碍他人记住自己面貌的魔法来跟村民互动。面对从未显露真面目的人,有谁会打从心底信任呢。 误以为和村民的感情变好,但其实他们的笑容不是对着自己,而是对着牵着自己的手,把自己带到村庄的少年。 爱蜜莉雅没有靠自己争取到什么,可是却还是误以为大家对自己的态度变好。 「……结果我到底是在干嘛呀。」 提议被否决,之后的要求也不被听从,再三请托也被顽固拒绝。对此失望不已的隔天,来自王都的变故又紧接着折磨爱蜜莉雅。 『这是我主人库珥修·卡尔斯腾公爵大人瞩我送上的亲笔信。』 登门拜访,态度正经八百的使者递出信函,上头印有象征卡尔斯腾公爵家的狮子家纹封蜡。但收下书信后的内容,却让爱蜜莉雅忍不住胡思乱想。 库珥修是其中一名王选候补者,也是自己把留在王都的昴寄托照顾的对象。该不会是昴出了什么事,爱蜜莉雅连忙拆封读信—— 「——信纸是一片空白。被人宣战,也难怪粉红发女孩这么生气了。」 那封信就放在房内的桌上。顺着爱蜜莉雅的视线察觉到她在想什么的帕克提起那封信——其实是白纸的事实,然后歪起小脑袋。 如他所言,寄来的亲笔信是白纸。不管是正面还反面都没写字。 白纸书信意味着寄信人对收信人没什么好说的意思。可是,这封信的内容和寄送经过,实在不像库珥修会做的事。 怀疑是不是哪个环节出错的爱蜜莉雅询问使者真正的意图,但使者坚持自己只是被命令以最快的速度将信送达,所以没能得到想要的答复。 「把使者关在屋子里吧。有什么万一,就能拿他当交易的筹码。」 姑且不论拉姆这偏激的主张,总之先让使者安稳地留宿宅邸。 尽管如此,森林不安稳再加上白纸亲笔信,让爱蜜莉雅的烦忧更加严重。 结果,昨晚没法安然入睡,就去巡视周围的结界看有没有出什么问题,毕竟严密防范魔兽入侵是爱蜜莉雅办得到的工作。 忙到黎明才回房间,之后就是反复睡睡醒醒,直到刚刚。 留下睡着的爱蜜莉雅在屋子里,拉姆前往村庄是为了说服村民吗?就立场而言,爱蜜莉雅本来应该一同前往,起头告诉大家避难才是—— 「可是,没有我比较好吧……」 把事情交给别人这种不负责任的心态,以及义务感催促爱蜜莉雅振奋。 但是内心里头被排斥的感受以及使状况恶化的不安,势力也同样庞大。 其实,要是爱蜜莉雅跟着去,村民八成会畏惧而拒绝提案吧。 这是事实,更是现实,是爱蜜莉雅一直以来感受到的歧视之墙。 不过,为了对抗这面墙,自己应该要到森林去—— 「——哎呦,莉娅。好像有人回来啰。」 「……是拉姆吧。得去问问村子怎么样了。」 帕克的呼唤中断爱蜜莉雅的思考,她迅速更衣后步出房间。 平常对爱蜜莉雅的仪容很啰唆的帕克,这几天都没那么着重细节。这是他的贴心,因为现在就连打理行头都成了让爱蜜莉雅厌恶自己的事情。 「啊,我去看一下贝蒂。有什么事就叫我哟。」 「咦,嗯,知道了。帮我跟碧翠丝打招呼喔。」 出了走廊,帕克立刻这 么说,然后离开爱蜜莉雅。话题的主角是虽然同住一个屋檐下,但却完全不打算露脸、外表年幼的少女。 回想起来回到宅邸之后,就从未见过她。 「碧翠丝也在气我抛下昴吧。」 昴和碧翠丝感情很好,所以才会生气也说不定。 负面想法无止尽地泉涌。爱蜜莉雅叹气,快步走向玄关大厅。 现在先不管碧翠丝,自己和回来的拉姆还有很多话要说。 「——爱蜜莉雅大人。」 爱蜜莉雅一到大厅,宅邸的大门刚好从外头往内推开。从门板后头看到拉姆的身影,爱蜜莉雅轻声吐气。 「拉姆,抱歉事情都交给你处理。接下来我马上……」 「不,爱蜜莉雅大人。在那之前,请您先接见客人。」 摇头的拉姆打断开口的爱蜜莉雅,并从门前让出路来。「咦?」她的话和举动让爱蜜莉雅惊讶,旋即一道人影穿过大门现身。 「爱蜜莉雅大人,请原谅在下突如其来的造访。」 说完向爱蜜莉雅行礼的人,是体格健壮的年迈男性。眼熟的修长身段令爱蜜莉雅眯起眼睛,不过马上就从记忆中找到适合人选。 「呃,我记得……你是跟菲莉丝一道来的驾驶,对吧?」 「正是。在下忝列卡尔斯腾公爵家家臣末席,名为威尔海姆·托利亚斯。此次代替主人登门造访。」 报上名号的老人——威尔海姆严肃地说完,当场跪地行最敬礼。他那样子让爱蜜莉雅过意不去,连忙下楼想扶起威尔海姆,但却立刻察觉到异样。 老人身上都是血和泥巴,不像是平常的使者应有的姿态。 「怎么会这样……发生什么事了?」 「请原谅在下有失体面。在前往梅札斯领地途中,拜遭遇无趣的野兽之赐,成了这副模样。非常抱歉脏了您的眼睛。」 「我不介意,但得先治疗伤势……好像都痊愈了。」 「无需担心。现下最重要的,是正确传达吾主的旨意。」 威尔海姆督促尽快进入主题,于是爱蜜莉雅点头。 自称是代替库珥修前来的老人,让爱蜜莉雅想起昨晚收到的亲笔信。 「关于这件事,昨天已收到库珥修大人的信件。不过,信封里是一张白纸……我很不安,心想是不是哪里搞错了。」 「白纸是吗?——原来如此,果不其然。」 「果不其然……?」 听到亲笔信的内容,威尔海姆眯起蓝色双眼。对这举动感到莫名畏惧的爱蜜莉雅不安地反问。不过,他立刻摇头说: 「没什么。说来羞愧,寄出的亲笔信与吾主原本想传达的内容有所龃龉。在下带来的方是主人真正的旨意,因此还请尽管放心。」 「真正的内容……这样啊,是搞错了吗?太好了,本来以为惹人厌了。」 由相关人士正面否定自己被敌视的状态,爱蜜莉雅安心抚摸胸口。 被村里的居民给敌视后紧接着就接到来意不善的信。虽然觉得不像库珥修之举,却又不安到忍不住去想会不会是蔑视半妖精的心态化为行动。 内心的不安会引来不必要的怀疑与软弱,就像现在的爱蜜莉雅。 「让您感到混乱,为此在下深深表达歉意。吾主库珥修大人绝不会做出如此轻率之举,也绝不会没来由地轻视爱蜜莉雅大人。若没能光明磊落、竭诚以待,吾主将会颜面尽失。」 「谢、谢谢。……那么,那个,亲笔信真正想说的是?」 格外戮力的激励,让爱蜜莉雅吃惊,但也有点高兴。 气氛稍微好转。威尔海姆依旧维持最敬礼的姿势,对爱蜜莉雅说: 「爱蜜莉雅大人,以及拉姆殿下。恳请留在宅邸的居民与村民集合起来,离开这一带前往避难。——这是库珥修大人的旨意。」 他的宣告,让爱蜜莉雅的微笑冻结。 6 ——在爱蜜莉雅跨越一开始的震惊后,威尔海姆接着说明。 「最近,王国里的知名犯罪集团潜伏在梅札斯领地。得到这情报后,吾主以讨伐他们为目的编列军队,以在下为代表参战。」 「那些人躲在这一带的森林里……是这个意思吗?」 连拉姆的千里眼都无法看见造成不安稳的真面目,现在由威尔海姆曝光,爱蜜莉雅惊讶得瞠目结舌。 威尔海姆肃穆点头,拉姆也跟着点头如捣蒜,接着轻轻抚摸自己的粉红色头发,说: 「使者大人带来的讨伐队,为了抗敌已经在村子里布好阵。不过,若是恶名昭彰的强盗王真的开战的话,这一带很难幸免于难。」 「强盗王……!所以说,才要大家避难?因此才会连龙车都准备好了。」 为了把所有人都带离,预备让村民和宅邸居民搭乘逃跑的龙车早已进入村中。这点拉姆也已确认过并挂保证。 「在下可以承诺:只要各位顺利避难,讨伐队就会迅速歼灭敌人。一旦危险被扫除,各位就能恢复到安全的生活。」 以上是威尔海姆的说明,以及为了爱蜜莉雅他们而准备的避难计划。 整个计划妥善得无懈可击。佩服的同时,爱蜜莉雅却没法直接点头。当然事情摆在眼前,没什么好怀疑的。但是,却还是有疑问。 「不过,为什么库珥修大人要帮助这块领地呢?」 这里是梅札斯领地,而且爱蜜莉雅和库珥修还是互相争夺王位的政敌。出于善意而出手相助——应该没那么好,不会这么简单。 对爱蜜莉雅的疑问,威尔海姆压低声音解释。 「只能在这儿说,其实与那个犯罪集团……强盗王有着不能置身事外的孽缘。」 「孽缘……跟威尔海姆先生?」 「不单是我,也有年轻人特别热血沸腾。还有——」 威尔海姆嘴角微微上扬,但笑容马上消失,继续说下去。 「边境伯主动向吾主要求在此次王选缔结同盟,条件为让出艾利欧尔大森林的部分魔石采矿权……您知道吗?」 「——呃。……这样啊,森林的采矿权。有这回事啊。」 这番话让爱蜜莉雅微微动摇,同时接受说法。 就在自己一个人烦恼的时候,暗中活跃的罗兹瓦尔已经准备了最佳方案。不是觉得自己不被信任,但还是受到打击。 尤其条件中的艾利欧尔大森林——是爱蜜莉雅的故乡,就更不用说了。 「……不过,就算要避难也不是用说的就行了吧。要逃到哪?」 「这点也想到了。——延续方才的话题,爱蜜莉雅大人请前往王都。库珥修大人要求在王都召开同盟决议会谈。」 「这个……嗯,没问题。可是,能让所有人都到王都避难吗?」 搭龙车的话到王都大概要半天,对村中的年长者和孩童而言会是条艰辛之路。讨伐犯罪集团所需的时间不明,还要确定有地方可以收容村民,太多不确定要素叫人不安。 与其要留下这些不安离开宅邸,倒不如—— 「驱赶藏匿在森林的强盗王一事,我也帮忙,这样或许可以更快解决。」 「……万分感谢爱蜜莉雅大人的考量。但是,这点……」 「别看我这样子,我对自己的战斗能力还算有点自信。我有很强大的精灵帮我,不会碍到你们的。」 不惜把不在场的帕克都拿来当保证,爱蜜莉雅坚持要一同作战。对此拉姆闭上眼睛,威尔海姆沉思片刻。 明明是不错的提议,为何两人的反应却如此糟糕。 「有什么问题吗?」 「其实……没错,其实边境伯有下令要爱蜜莉雅大人尽速与库珥修大人会谈,因此要是没能办到,就是我失职。」 「罗兹瓦尔有这样叮咛!?」 挤出来的理由让爱蜜莉雅大吃一惊,然后看向拉姆征求答案,却见浅红色的双眸正瞪着威尔海姆的侧脸,而且瞪得很用力。 「——。——。——。是的,罗兹瓦尔大人有吩咐。」 「没想到会这样,罗兹瓦尔……!」 向罗兹瓦尔宣誓忠诚的拉姆,不可能撒下与主人相关的谎言。 明知爱蜜莉雅不会违抗,还认真起来封锁她的行动。避难和同盟,一定都在罗兹瓦尔的掌握中。 见爱蜜莉雅悔恨握拳,威尔海姆叹气,低垂视线说。 「跟爱蜜莉雅大人方才很不安一样,确实要让全村的人到王都避难很困难。就现状而言,能去王都的人数只有ー半。」 「那剩下的人呢了」 「另一半就由拉姆带路,前往『圣域』避难。罗兹瓦尔大人已先至该处,那儿不但有空间可以容纳村民,安全上也很有保障。」 「这、这样子啊。看来早就已经商量好了……」 爱蜜莉雅列举的不安与担忧,都已经被讨论过做出结论。 利落打碎接二连三的疑问,整个计划根本就没有爱蜜莉雅可以插嘴反驳的余地。 这样当然很好,但却让爱蜜莉雅饱受无力感折磨。 所有的疑问都备好答案,觉得不安的要素都被击溃,他们准备妥当到自己乖乖照着他们说的去做—— 「那个,果然还是哪里怪怪的吧?怎么可能那么刚好……」 「——打扰了!!」 就在爱蜜莉雅又想发出疑问,声音却被门被粗鲁打开的声响盖过。惊讶地朝那看去,几乎是踹开大门滚进来的是一名少年。 头上戴着帽兜,白袍覆盖全身。他穿过瞪大眼珠的爱蜜莉雅面前,以干净利落的动作向威尔海姆行礼。 「躲藏在森林里的犯罪集团做出了诡异的动向,恐怕是要行动的前兆!现在已刻不容缓!要是那些渴求杀戮之辈出动了,这一带将会化为血海地狱——!」 「嗯,这样啊……比我们预料得还早行动。毕竟有这么多人进入村庄,被他们察觉也只是时间上的问题。」 「请下达命令,队长……不,『剑鬼』威尔海姆殿下……!」 「——爱蜜莉雅大人。」 少年用夸张的举动报告状况,而听了报告的威尔海姆严厉地凝视爱蜜莉雅。宛如刀刃的眼神,让爱蜜莉雅理解到危险已迫在眉睫。 事态已经有所变化,在这儿争论只是浪费时间。 ——从刚刚到现在的话中,可以感受到几个疑问。 但是,拉姆察觉森林里有可疑气息是事实,亲笔信那件事和威尔海姆的禀性都有库珥修做保证。 最重要的,是罗兹瓦尔不在的现下,能够决定宅邸与村庄安然与否的人是爱蜜莉雅。 自己的决定左右了许多人命,而且还必须是自己做出的决定。 那是爱蜜莉雅现在的职责,是最优先要执行的使命。 「明白了。那就蒙受卡尔斯腾公爵的好意。要跟村民说明……」 「已经跟村民说明过了,爱蜜莉雅大人。」 拉姆亲口并清晰传达,最大桩悬而未决的事项已解决。 对此感到惊讶的同时,爱蜜莉雅接着看向屋子里头。留在宅邸的最后居民碧翠丝叫人挂意。要避难的话当然也要找她一起—— 「——贝蒂说她要留下来。她说她会先用『机遇门』藏起禁书库,之后要避难就随便我们。」 「帕克!?」 突然回来的帕克传达相当于自己妹妹的意思。可是看着停靠到肩膀的小猫,爱蜜莉雅摇头不愿相信。 「为什么你答应了?都说这里很危险……」 「贝蒂她在禁书库反而比较安全。而且那孩子因为契约的问题所以不能离开宅邸。——懂了吗?」 「……拿那当借口,有够狡猾。」 帕克用洗脸响应爱蜜莉雅的不满。契约,对爱蜜莉雅和帕克还有碧翠丝来说,意义都很沉重。 高举契约为大旗,爱蜜莉雅也就找不到可以反驳的话。 「就是这样,我可爱的妹妹会留在宅邸。你们最好别打宅邸的主意比较好喔。贝蒂虽然是温柔爱撒娇的女孩……但却很不留情。」 「明白了,大精灵大人。」 威尔海姆接受帕克的忠告,肃穆一鞠躬。满意地看他行礼后,帕克就钻进爱蜜莉雅的秀发里,然后用只有爱蜜莉雅听得见的音量说: 「你就做你想做的事吧。我会支持你的。」 「——全员避难。我不想让村民遭遇危险。」 精灵的话推了最后一把,爱蜜莉雅脸上的犹豫消失,做出避难的决定。 听到她的指示,拉姆拎着裙摆行礼,威尔海姆也用力颔首。 只有进来报告的少年背对爱蜜莉雅—— 「——这才是你嘛。」 他小声地这么说,但爱蜜莉雅没有察觉。 7 ——在宅邸的爱蜜莉雅等人一到村庄,就看到居民已经做好避难准备。 村人都老实地跟着讨伐队走,没人吵闹也没人面露不安,乘车的作业进行得十分顺利。 「威尔海姆先生你们好厉害。」 跟自己的手法相比,第一次见面却还能够得到村民信赖的他们,让爱蜜莉雅大吃一惊。 不过,最吓到爱蜜莉雅的,是听到乘车成员的分配名单时。就在她被带到避难用的龙车,准备坐进去的时候—— 「——请多多指教,大姊姊。」 顶着一头泛红咖啡色头发的少女点头这么说,令爱蜜莉雅困惑不已停止入内。 眼前的少女,是在这村庄看过好几次的面孔。跟昴很亲近的孩子里头又最黏着他的少女,记得叫做佩特拉。 除了佩特拉以外,周围全都是眼熟的孩童。 而且还被告知他们都是要跟自己同一车的人。 「那个,这个安排是不是哪里搞错了呢?太奇怪了。」 「不,这是严肃讨论后的结果。考虑龙车和人数,能和爱蜜莉雅大人一同搭乘的除了这些孩子没有其他人了。这是无可奈何的措施。」 身旁的拉姆如此回复爱蜜莉雅被掀起的不安,但她的答案和爱蜜莉雅的推测不同,只是让不安越来越严重。 ——要在龙车这密室里头,和孩童们一同度过数小时。 先不论爱蜜莉雅的不安,这样的搭配根本欠缺对同车的孩子们及其家人的顾虑,只会让彼此觉得厌恶吧。 「能不能让我搭其他龙车呢?这些小孩就搭这辆……」 「——是在怕有人讨厌跟自己共乘吗?」 「————」 被看穿内心的爱蜜莉雅屏息。那句近似谩骂的话,出自跟爱蜜莉雅一行人前往村庄,并带她到龙车的帽兜少年。 有点激动、声音高亢的少年,逼近吃惊的爱蜜莉雅。 「你有问过这些孩子吗?搞不好只是你自己以为被讨厌而已吧?」 「那种事……不用问也知道。而且这也是为了彼此好。」 「六个小孩,一辆龙车……在这边就栽跟头,那要如何实现你的心愿?」 「你是——」 气势汹汹地说完,少年视线撇离爱蜜莉雅,单膝跪在佩特拉前面,让视线配合她的高度,然后沉稳地问。 「怎么样,佩特拉。你讨厌跟那位大姊姊坐同一辆车吗?」 「——唔。」 听到残酷的问题,爱蜜莉雅胸口生疼,面颊紧绷。 答案早已揭晓却还这么问,根本是在挖人伤口。尽管知道人类会伤人,但总是没法习惯被伤害的痛楚。 就跟帕克说的一样,不管在什么情况下受伤,新的伤口就是会带来新的痛楚。话虽如此,这名少年为什么—— 「不会呀。我不觉得跟大姊姊一起坐车很讨厌。」 「……咦?」 以为是幻听,爱蜜莉雅惊愕失声。 但是,佩特拉走向浑身僵硬的爱蜜莉雅,牵起无力下垂的手。是热热的手指触感。面对难掩惊愕的她,佩特拉害臊地微笑。 「大姊姊是盖地瓜章都会来的大姊姊吧?每次早上都跟昴一起来,然后看我们做广播体操。」 「那是……」 「虽然都看不到脸,可是我也知道大姊姊很高兴喔?我看到昴每次都很开心地跟大姊姊聊天。昴很喜欢大姊姊……所以说,我也不怕大姊姊喔?」 「……啊。」 听着佩特拉的话,爱蜜莉雅感觉鼻腔内生疼,忍不住轻叫出声。 眼睛深处有灼热感上涌,喉咙突然就哽咽,脸颊红通通的,耳朵热到像烧起来。 「大姊姊,一起上车吧?大家都说让大姊姊一个人就好,不过,我会牵着你的手。」 「——嗯、嗯。」 「你用不着觉得寂寞啰?」 「嗯……!」 天真无邪、与不讲理的恶意无缘的纯真眼神,救了爱蜜莉雅。 对爱蜜莉雅来说理所当然的疏远、必然会有的迫害、以及天经地义的歧视,在佩特拉的声音、眼神和温暖中都感受不到。光这样,就觉得胸口很难受。 「我也是—!」「我要跟大姊姊一起坐—!」「快点上车啦—!」 其他孩童跟着附和,还在爱蜜莉雅身旁跑来跑去。结果那些吵闹的小孩马上就被拉姆推上车,佩特拉看到忍不住嘻嘻笑。 「大姊姊,走吧?虽然他们可能会很吵。」 「……不会,没关系。这两个月来我已经习惯身旁有人吵了。」 爱蜜莉雅摇摇头,知道自己自然地流露微笑。 被佩特拉牵手、拉手,就能确切感受到他人之手的温度就近在身旁。 「拉姆,『圣域』那边的人就拜托了,请务必保护好村民。」 「明白。爱蜜莉雅大人路上也请小心。」 拉姆拎起裙摆恭敬行礼,爱蜜莉雅维持微笑,点头。 最后,爱蜜莉雅寻找促成这段互动的功臣。 「也得跟你道谢……咦?」 寻找激励自己、做了这种安排的少年。可是却怎么也找不到白袍少年,让爱蜜莉雅好生困惑。 「跑哪去了?」 爱蜜莉雅讲得像是自己被扔下,只有拉姆不耐烦地耸肩。 8 ——拨开树枝,踩踏草地,混在森林的绿意里压低姿势。 藏身在青翠茂密的草木丛里,「他」压抑呼吸和气息,与黑暗同化。 距离森林约一百公尺,有个小规模村庄,有人现在正把那儿的村民带走,让他们避难。为了让他们逃离试炼。 这是不被允许的。怎么可以发生这种不应该的事。为了不让事情变成这样,自己多么小心提防,还派了眼线观察他们的动向。 「他」压抑焦躁,继续藏身,这时有细微的脚步声和复数的黑影聚集到「他」底下。 加上自己总共四人,虽不足以发动试炼,但够绊住他们的脚步了。虽然预定提前,但这一切全都是遵从尊贵的旨意。 将手伸进怀里,「他」拿出一个手掌就能捧起的小手镜。只不过这个镜子的用处和妇女的化妆镜子不同,是拿来「跟别的镜子交流」。 ——为了和远方的成对镜子对话的「流星」,对话镜。 这在少见的「流星」中是数量多、比较容易取得的道具,但可以持有的也只有极少数信徒。除了要确认过信仰的虔诚度,还要是司教大人的心腹——只有被选为「手指」的人才有的荣誉。 「————」 「他」默默地把魔力灌入对话镜,启动「流星」。 每隔几个小时,就要重复这样的行为。详细告知试炼的供品的情报,好为即将到来的试炼做准备。——事态紧急,因此非联络不可。 把情报告诉同伴,以及告知供品的行动大幅偏离预想。 他们察觉到「他」的同伴们的动向,很没规矩地就想逃跑—— 「——原来如此。想说就只有联络同伴的手法还不明,『流星』还真是方便的东西呢。不过,不觉得看着对方的脸讲话沟通也很重要吗?」 「——呃!?」 蹲在身旁的同伴看着对话镜,丢了落落长的话过来。 「他」连忙转头,紧接着被十分异样的感觉侵袭。对方就在身旁,可是自己却掌握不住他的脸部特征,简直就像脑子在拒绝理解。 「不是靠脸,而是靠体质区分。这种情况,我对你们来说就像喷了同样香水的女子会同伴呢。恶心死了,混账东西。」 「白袍同伴」边说边站起来,嫌弃地这么说。 然后,在惊讶地僵直的「他」——魔女教徒凯地面前脱下帽兜,裸露罕见的黑发和眼神凶恶的三白眼。 「妨碍我和爱蜜莉雅的感动重逢的罪可是很重的喔,你们觉悟吧。」 再度胡说八道的黑发少年,露出挑衅的无畏笑容。 下一秒,包围少年的神奇术式解开。凯地眼中的少年容貌清晰成形,这才发现他的真面目。 是主导这个讨伐队对抗自己的背叛者—— 「————」 最不能原谅的敌人现身,凯地像弹起似地站起。不需要朝身旁的两名同伴使眼色,大家会一齐攻向眼前的叛教者。可是—— 「——太慢了。」 拔出腰部后方的十字剑的那瞬间,低沉的声音掠过耳际。 紧接着,银闪划过视野角落,左右两边的同伴边喷血边倒下。脖子遭到致命一击,很明显已经死亡。而凯地本身也—— 「奉劝你不要抵抗。因为我不想给予无意义的痛苦。」 脖子后头抵着冰冷的利器,自己已失去先机。 站在自己背后的是身形修长的骑士,砍死两名同伴的是老年剑士。再加上站在他们背后的猫耳亚人,还有把他们带来的黑发叛教者——「菜月·昴……!」 「哦哦,虽然是理所当然,不过魔女教徒也会说话呢。帮了大忙。」 手被绑在后头,整个人被按倒在地的凯地瞪着叛教者——菜月·昴。 承受视线的少年额冒冷汗,看向三名同伴。 「按照计划进行是再好不过。多谢你们的协助。」 「不否认我原本半信半疑,但判读敌方行动到这种地步,我也不得不认同了。——要是他们按照你的期待起舞,那是再好不过了。」 「这根本不会搞错吧喵?村民避难的时间点比预定还要早开始的当下,间谍一定会慌张地想要联络同伴。」 骑士和亚人赞同少年的话,凯地的脑子却因充斥憎恨和无法理解而一片混乱。 不懂他们对话的意义。这简直就像一切都被—— 「不要一脸听不懂的表情嘛。不过,不怪你啦。这次是我奔波得太高明。也要谢谢你帮忙扰乱情报。——虽说你没有双重间谍的自觉。」 「——?」 「很简单,你是间谍的事早曝光了。发现的方法是商业机密。总之,我特地弄了个陷 阱让负责联络魔女教的你跳进去。」 透露片段情报给讶异到瞪大眼睛的凯地听,然后菜月·昴闭上一只眼。 接着告知。 「——两个小时,你跟同伴报告的是晚了两个小时的行程。」 竖起两只手指头朝左右摇摆,然后对着惊愕到眼睛瞪得更大的凯地说。 「这段期间,爱蜜莉雅他们会逃到外头,而且分散各处的『手指』会被打倒,同时我们会做好打败你们司教大人的准备。」 讲到最后,少年菜月·昴坦然一笑。 然后做出宣战宣言。 「——彻底品尝一切都被人抢先还被打得落花流水的恐怖吧。」 第二章『准备好的舞台后』 1 ——时间回到讨伐队透过「尼库特」在开移动会议的时候。 「难得都知道有间谍潜进来了,如果让他散布假情报反将他们一军的话,就能争取到让爱蜜莉雅他们安全逃跑的时间。不觉得吗?」 『————』 前往梅札斯领地的路上,昴在公布一连串的情报后这么说。 用魔法共享意识的讨伐队之间,对这意见有了激烈的争论。面对这些想法波动,昴边点头边举起手,说: 「先听我说。就跟我们商量的一样,要铲除大罪司教就必须将『手指』全灭。可是,要打倒『手指』并不如字面那么简单,这方面也要花功夫。」 『利用你的体质,把每根「手指」引诱出来再打倒就好啦?』 「这个战术可行。可是,每个环节间谍都在,我方的动向会被摸透。就算率先解决间谍,要是他没有定期联络而被怀疑的话也一样。既然如此,就反过来利用间谍把情报送出去吧,当然是送假情报。」 昴边回应由里乌斯,边回想上一回最后村子被袭击的光景。 那时,森林里头剩下的敌人同时朝村子发动攻击。从来袭的人数来看不会有错。而且贝特鲁吉乌斯还附身在混进旅行商人的「手指」身上。 ——也就是说,潜伏在我方阵营的魔女教徒是名叫凯地的旅行商人。 他透过某种方法和「手指」互相联络。恐怕他的任务有别于跟贝特鲁吉乌斯一块的魔女教徒,是负责打探收集附近的情报吧。 「所以说,就反过来利用。只要能骗过间谍,就等于骗过所有魔女教徒。」 『所以才会对去接旅行商人的拉吉安他们下达晚点会合的指令啊。』 昴事先作的准备让里卡德产生疑问,现在因这番发言而得到冰释。 为了去接协助避难的旅行商人,讨伐队就跟上次一样送出几名「铁之牙」的队员。 只不过,昴刻意在集合时间和人选上动了小手脚。在魔女教的间谍与讨伐队会合之前,要先解决的问题堆积如山,所以是在和时间抢胜负。 顺带一提,人选方面昴选了在上一轮壮烈牺牲的狐人,尽可能地让他远离战场。 『那个哪能说是提案,根本只是事后报告喵。昴啾性格真恶劣。』 『简直就像大小姐会搞的伎俩……会不得好死呗你。』 「菲莉丝就算了,里卡德你对雇主的评价是怎样?」 明明是服侍的对象,可是里卡德对安娜塔西亚的评价总是辛辣至极。紧接着大笑的想法就传了过来,于是就先视作单纯是他在耍嘴皮子。 不管怎样,间谍扰乱作战已经开始。认定这点后—— 『对付间谍的对策我了解了。想问一下,情报的出处是……』 「我对魔女教的嗅觉……怎样,不行吗?」 『——虽然欠缺根据,但想成是同类就能接受。这是我的回答。』 面对词穷的昴,由里乌斯以内心简单易懂的想法回应。可能因为是他施的魔法吧,透过「尼库特」传来的他的想法,跟其他人相比十分不透明。 但是,他协助的念头里没有谎言,这点毋庸置疑。既然如此,现在这样就好。 『那样是很好,不过亲笔信的事要怎么办?要是任其呈现白纸一张状态的话就麻烦了。』 『咦—为什么?整张白白的话什么都能写,很方便不是吗?写吧!』 『姊姊请不要说话。』 下一个介入想法对话的,是「铁之牙」的幼猫姊弟。连在意念里头都还延续奔放闲散,但大家都和蔼地接受。 另一方面,弟弟堤比则是认真关注战术。感受幼猫姊弟的互动后昴缩起下颚,思考该如何处理白纸亲笔信这个间题。 毕竟多亏这个问题,讨伐队会被拉姆奇袭,进而失去宝贵的时间。 既然作战是在与时间赛跑,那就绝对要避免这状况发生。 『所以,要怎么做?』 希望听到应对方针的堤比,投出神经质的灰色想法。除了他以外的人,也全都专心倾听昴的回答。 居于思考中心的昴双手环胸,将对应白纸亲笔信的方法道出口。 方法就是—— 2 世界刚开始清醒的清晨,拉姆察觉到难以理解的气息而抬起头。 她正在户外,走在从宅邸通往阿拉姆村的路上。把被村民排斥的爱蜜莉雅留在宅邸里,她正准备前往村庄说服和督促村民避难。 「————」 森林的微小骚动,让拉姆皱起漂亮的眉毛,思考了一下。 拉姆是失去角的鬼族。原本鬼族就对深山和森林的变化很敏感。有别于五官感觉的第六感,通报她街道那儿传来变化。 鼻子轻轻抽动,拉姆确认附近没有危险气息后,当场单膝跪地将意识集中在额头,发动异能「千里眼」。 所谓的「千里眼」,是能与其他生物的视觉同步,盗用其视觉的鬼族秘术。 原本能使用的人在鬼族中就只有一小部分,现在更只剩下拉姆。发动期间无法顾及自身周围是其缺点,不过用在索敌上却是难能可贵的能力。 让拉姆奉献忠诚的主人树敌颇多,也因此这份异能十分有用。 「————」 跟这种感慨无缘,拉姆集中发动异能,介入第三者的视觉。 可以介入的对象不只人类,只要是有视觉的生物都能毫无障碍地盗用其视力。只不过,仅限于波长相合的对象,因此这几天几乎没能掌握森林内的动向。 可是这次不同。拉姆察觉到村庄远方有许多波长相合的对象正在从街道那儿过来。于是她介入其中一个对象,观察其视野。 「————」 看到的是介入的人物所骑乘的大型骑兽——被称为莱卡的大狗。乘坐者个头娇小,忙不迭地环顾周围,但并非警戒也不是紧张 偷看他人视觉的能力,要是对方频频做出违背拉姆意图的动作的话,甚至会引发头晕。于是,拉姆立刻切换到其他的视觉——移动到隔壁适合的视觉里,重新观察状况。 很幸运的,这次的视觉是盯着笔直的道路看。视线高度跟前一个适合者差不多,也都骑着大狗。但好像有什么差别。 「……怎么会这么多。」 不过,映入眼帘的大量人影打消了方才产生的疑问。 人数约四、五十人,全员都全副武装。在街道上行军,大约再移动个十几(原文为“时几”)分钟就会到村庄。而且许多男性身上的铠甲都刻着显露獠牙的狮子的家纹。 那是卡尔斯腾公爵家的家纹,昨晚用白纸亲笔信做出宣战布告的阵营的图腾。 也就是说,这是王选敌对阵营发起的攻击行为—— 「竟然趁罗兹瓦尔大人不在的时候……!」 必须当机立断的急迫状况,强迫拉姆理解到事态非比寻常。 敌方的目的若是加害爱蜜莉雅阵营,那就会连阿拉姆村都一同占领吧。必须在那之前先动手。将所有的手段全都使出来。 咬牙切齿的拉姆切换千里眼的视觉,准备跑向村子时—— 「……啥?」 顿时目瞪口呆,发出不解之声。 准备开跑的脚步也停下,透过千里眼的拉姆用力皱起脸。 因为看到的光景令她难以理解。 「——毛?」 跑在武装团体前面,坐在地龙上的黑发少年高举招牌不停地转向,好让不管是前后左右的任何方位都能看见。 而招牌上用很大的字体写着: —— 『信件有问题,是我不好。』 3 高举跟白旗没两样的文句,昴率领的讨伐队平安无事地抵达阿拉姆村。 只不过,现身迎接他们的是表情不悦至极的拉姆,昴尴尬地缩着身子站到她面前。一停下,拉姆就鼻子喷气,道: 「哼!才想说昨天送来白纸亲笔信,今天就出动武装团体?足见各位不够理解这里是哪位大人的领地。」 「不过,你没有先发制人。……代表还有商量的余地吧?」 「招牌上的话是对拉姆说的吧。用那种方法还可以知道的人就只有拉姆了。」 盯着昴放在旁边的木头招牌看,拉姆厌烦叹气。 招牌特地用雪白的颜料拼出i文字的谢罪文。在行军途中昴准备用以对抗白纸亲笔信的秘招,可说是相当诚实的应对。 「字丑得要死差点看不懂,还是砍掉重练吧。」 「那是你教我写的耶!应该看习惯了吧!?」 「很遣憾,那种事就跟某人忘恩负义一样早就忘了。」 「唔唔唔……!」 拉姆的话还是一样辛辣至极,让昴无法回嘴只能口拙。看到他这样的反应,拉姆双手抱胸,追问。 「所以?就拉姆所听到的,毛因为惹毛了爱蜜莉雅大人而被扔在王都……怎么现在还有脸回来?」 「你讲话真的很不留情耶!虽然没法反驳但我就是厚颜无耻地回来了啦!只不过不是空手而归!」 用手比向身后列队的讨伐队,展示从王都带回来的战果。 听了昴的话,拉姆眯起眼睛,眺望讨伐队后说: 「要自豪是没差,但目的不明只会吓得村民小心警戒。拉姆也很怕接下来会被怎样,小鸟般的心脏都快裂开来了。」 「你的意思是你心脏有长羽毛吗?这样说来心脏很强嘛?」 「再耍嘴皮子的话就割掉毛的鼻子喔。」 「隔了几天再见面心情应该要……鼻子!?」 简直就像野蛮人才会有的发言令昴按住鼻子后退,然后视线扫向拉姆背后的村庄。 一行人浩浩荡荡,村民当然也注意到讨伐队,不安地看着在广场列队的战士们。只不过—— 「——喂,站在前头的人,不是昴大人吗?」 「真的耶。跟拉姆大人在说话的是昴大人。他回来啦。」 「啊—是昴耶—!他回来了―!」 注意到站在军队前头的昴之后,村民的警戒也就稍微减缓了。托此之福,原本对他们而言是陌生的军队,升格为「熟人率领的神秘军队」。 「好啦,之后还得把军队升格为『熟人带来的可靠援军』。」 「没那么简单啦。毕竟连拉姆都还不能接受。——谨慎地上了封蜡寄来的信件内容有误,这点拉姆可没法爽快点头。」 「那也是敌人的陷阱。……你有注意到有人躲在森林里头了吧?」 「————」 昴压低声音问,拉姆立刻老实地闭上嘴巴。 搭配上白纸亲笔信这件事,拉姆在警戒躲藏在森林里的魔女教一事从上一轮就很明显。虽然有点不公平,不过昴乘着拉姆的担忧继续推进对话。 「菲莉丝、威尔海姆先生,请到这边来!拉姆也认识这两位吧?」 两人顺从呼唤来到昴身旁。「嗯。」凝视并肩而站的菲莉丝和威尔海姆后,拉姆表情一变,端正姿势。 看到拉姆正襟危坐的态度,库珥修阵营的两人也恭敬行礼。 「在下代表库珥修大人前来,名叫威尔海姆·托利亚斯。」 「人家是库珥修大人的第一骑士菲莉丝。后面的人的团长是威廉爷,菲莉酱的任务是万绿丛中一点红喵。」 严肃的威尔海姆,和自始自终态度都很轻佻的菲莉丝是完美的对比。面对这两极化的招呼,拉姆是礼貌地拎起裙摆鞠躬。 「如此客气礼貌的寒暄令小女子不胜惶恐。小女子名唤拉姆,于罗兹瓦尔·l·梅札斯边境伯的宅邸担任侍从长。」 自称为侍从长的拉姆厚颜无耻到让昴都皱起眉头,不过姑且忍住没有吐嘈。雷姆不在的期间,管理宅邸确实成了拉姆的职务。就昴个人来说是希望她头衔要改成代理侍从长,或是像一日署长那样讲自己是一周侍从长。 「总之,他们两位和身后的人都是我们与库珥修小姐阵营成为同盟的证据,这也是罗兹瓦尔的期望。没得抱怨吧?」 「既然是罗兹瓦尔大人的想法,那拉姆只能遵从。——只要想成毛完成了留在王都的目的就行了。收到白纸亲笔信的时候,还以为接下来会收到毛的头颅呢。」 「欸,可不可以不要有那么骇人的想法?为什么你的思考都这么野蛮?」 说着简直就像是战国时代的人才会讲的话,但拉姆完全无视抗议,而是重新面向两名援军代表。 「被迫和本宅的实习佣人一同行动,两位的心情拉姆感同身受。」 「除却言行与感情表达法比较古怪引人注目外,昴殿下是前程似锦。虽然年轻,却从他身上学会很多。」 「菲莉酱不像威廉爷束缚很多喵,就老实接受拉姆酱的话啰。唉哟,不过不否认是变得有点能用啦喵。」 听到威尔海姆和菲莉丝的评论,拉姆就着越发无可奈何的表情叹气。 对话听起来叫人颇不自在,但昴边抓脸边敷衍内心。然后立刻拍手,重新向拉姆详细解释状况。 「总而言之,击溃森林敌人的事就交给讨伐队。我想麻烦你帮忙其他事,可以听听吗?」 「看内容是什么再说。拉姆可不想轻易答应,导致遭受毛下流的毒牙攻击。」 「我从来没有用下流的目光看向你吧!?」 「不能说完全没有才叫男人喵。」 拉姆的毒舌和菲莉丝的捣蛋惹来昴严厉的目光,然后咳嗽清嗓。 然后趁着这绝佳时机说明自己的计划和事态的表里。 「我想拜托你选择避难地点和带领村民避难。在跟森林的敌人开战期间,我不希望牵连到村民。」 「知道毛想说什么了。可是,就算要逃也没有交通工具。」 「这方面我们有准备。再过一下子,从各地找来的有龙车的旅行商人就会来到村子里,大家就上他们的车,逃到外头去。」 「从各地找来……?怎么办到的?」 「——用钱。来源就不用我说了。」 昴的「保险」需要大笔金钱支撑,来源当然就是罗兹瓦尔的钱包,顺带一提这并没有经过当事人的同意。从昴的口气察觉到这点后,拉姆叹气。 「……明白了。拉姆也会说明的。毕竟事态非比寻常。」 「真的!?得救了!本来想说最坏的情况是等我出人头地的时候再还咧!」 「那一招仅限未来会出人头地的人才能使用。——不过,事情并非只有得到拉姆谅解就能解决这么简单。」 严格审视昴的将来性之后,拉姆用前所未有的严厉目光看向背后。用不着跟着看过去,昴也能知道拉姆想说什么。 ——拉姆的背后,是还不了解状况而十分不安的阿拉姆村村民。 要让事态进展到诱导他们避难,最大的障碍就是说服他们。 在前一轮也曾发生过的事,而当时的结果如今回想起来也难受至极。在记忆中体验过的感情,可以用恐怖来形容。 ——被迫体会到否定和歧视爱蜜莉雅的表层行径。 「————」 时间有限。这可是用假情报扰乱魔女教而争取到的宝贵时间。 尽管如此,一开始的 第一句话该说什么才好呢?毕竟曾因说错话而栽跟头。 「如果昴啾不讲,那人家……」 「——菲莉丝。」 顾虑昴的威尔海姆,呼唤想要代替他说明的菲莉丝。剑鬼用眼神制止菲莉丝的贴心,然后看向昴。 「这是昴殿下应为之事。——懂吗?」 威尔海姆低声发问,昴闭上眼睛,然后用力点头。 向关心自己的菲莉丝行注目礼,然后昴就通过拉姆身旁,站到广场正中央。面前是一脸不安的村民,讨伐队的同伴们的紧张则是刺向背后。 第一句话,最关键的第一声。 还没决定要说什么。不过要抹去村民的不安与恐惧,就要说出最恰当的话。 「大家……」 「——昴大人。就别兜圈子说话了。村人全都知道。」 可是,昴尚未打定主意的开头就被挫了锐气。 打断昴的话的人站在村民的中间——白发小个子老人。虽然被村民叫作「村长伯」,但却跟村长一职毫无关系。平常的作为让人懐疑已经有失智症的老人家,现在的眼神和声音却清晰有力。 目光甚至压倒昴,老人摸着胡须继续说下去。 「会带着这么夸张的阵容来,想必是有要事。我们早就听拉姆大人提起。——说是森林里有可疑的气息。」 「不,这个……」 「请不要蒙混过去!我们也早就知道了。」 接续村长伯的追逼,发出沉痛之声的是隶属青年团的年轻人。在上一回以他的诉求为契机,让村民将不安与恐惧表露出来。而这次也一样。 「果然在森林里的是……!」 「领主大人应该要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才对!」 「为什么领主大人要支持半妖精……说出支持半魔这种话呢……」 以年轻者的悲叹为起头,村民纷纷面面相觑,互相交换不安与恐惧。那是昴最害怕的反应,也是最想避免的。 即使用「死亡回归」回到过去,为了应对各种问题而奋斗努力,却还是抵达了不知该怎么做才能防止的最恶劣光景—— 「————」 根深蒂固的歧视想法,没法在这瞬间完全除去。上一次也这么想,要是他们能够又妥协的话就轻松了。 一想到魔女教逼近而来的威胁,将现场的问题延后解决方是正确选择。 首先让他们不情不愿地接受,然后以避难为优先—— 「——我所认识的那位女孩,为人逞强固执又牛脾气,可是却很怕寂寞而且让人担心到没人看着就不行。」 「————」 昴说出口的话,却跟方才内心所想完全相反。 村民很困惑,不懂他在说什么。讨伐队的人也有相似的反应。不过他们的表情很快就失去惊讶,转而倾听。 他们仔细谛听昴接下去讲的话。 「看到别人有难就无法袖手旁观的她总是损己利人,明明容易受伤,却净是选择会害自己受伤的方法。以为她很温柔具有包容力,却又像小孩一样对小事很坚持,还因为不敢吃圆椒而泪眼汪汪,不过笑起来的脸却很可爱……」 「到底在讲什么……」 「——住在宅邸里的半妖精,爱蜜莉雅啊。」 有人想要打断,昴则是平静回应. 那答案叫村民吃惊,而昴嘴角露出的微笑又更让他们惊讶。那个反应跟迫在眉睫的状况,以及议论纷纷的话语完全搭不上线。 「我明白大家很不安,也知道原因出在领主罗兹瓦尔……大人在王都支持半妖精的女孩为王选候补者。」 「————」 「那女孩的名字叫爱蜜莉雅。我想大家应该早就知道了,也知道她这几个月来都跟大家一起生活。」 昴的话让村民彼此交换视线。那了然于心的反应,代表他们都还记得。即使一直没有露出样貌和身份,但她跟昴一同出现在村子很多次,也一同度过不短的时间。 「我明白大家会害怕和不安。也知道像这种时候,乱糟糟的心情会想跟着最简单的认知走。」 把内心的感情宣泄向最近的事物,是为了保护自身内心的必要本能。昴不能责备这种反应,昴比任何人都没有资格去责备人。 即便如此,自觉和理解却会像责备一样折磨心灵。 就像昴这样子。就像现在村民的脸上有着压抑痛苦的色彩那样。 「不过,我想大家应该都懂。为了自己的不安找个代罪羔羊,根本就不可能真的轻松。」 「————」 「那个女孩,跟大家一起欢笑的女孩。她是个想要笑开怀的女孩。她应该有提醒过大家。我希望大家不要无视她的叮咛,伤害到她。」 自己的声音里头八成有着不安与悲叹。 有够不要脸,这种话竟然讲得出口,连自己都想揍自己一顿。最伤透爱蜜莉雅,无视、践踏她心情最力的人就是昴了。 当时的后悔,延续至今贯穿昴的胸口。 所以说,让人露出那种表情而后悔,以及可能害人有那种表情的悔恨,这些感情昴都不希望其他人感受到。 「拜托了。——求求你们。」 昴低头恳求村民。 那是跟正事毫不相干的请托,完全是在浪费重要的时间。 明明应该讲避难的事,但昴说的却是别件事。重复传达爱蜜莉雅是什么样的人,只会再度确认自己有多过份而已。 「————」 村民对昴刚刚的话不知该如何回应而伤透脑筋。就算他们也将这件事摊开来讲,观点和结论也只会正面互相撞击。 彼此都出现困惑和不知所措。——可是,出现的还不只如此。 「——佩特拉?」 听见轻盈脚步声,昴呼唤跑向自己的少女。 略带红色的咖啡色头发少女——佩特拉,是和昴很熟稔的村民。点头回应呼唤的少女站在昴旁边,转过身,简直就像和村人对立。 而接下来她说的话,证明了她不是「简直就像」,而是真的站在昴这边。 「为什么大家都不听昴的话?」 这话极为正直又毫无掩饰,正因如此成了锥心刺肺的谴责。 「昴明明这么伤脑筋,都快哭出来了,为什么都不帮他?」 「这是……」 「不只我,大家伤脑筋的时候,昴都会想办法帮忙吧?像今天也是,他不是跑来要帮我们吗?可是为什么大家都这样?」 佩特拉重复诉说的,是内心已经有障碍的成人办不到、只有小孩才能办到、名为纯洁的攻击。她悲伤地望着沉默的大人,然后握住昴的手。 「住在宅邸的大姊姊,就是每次都穿白色衣服的大姊姊吧?我们在做广播体操时,她都会拿印章过来。」 「……嗯,对呀。就是那个印章姊姊。她很想跟大家玩在一起,可是却不敢讲出口。那个大姊姊就是这样的人。」 回顾和平日子的过往,昴微笑回答佩特拉的话。 每天早上,昴都会带着爱蜜莉雅来村庄,和村民做完广播体操后,就会拿自己刻的番薯章在大家的纸上盖章。爱蜜莉雅也总是在旁边看着这一切。 ——在日常光景中和村民构筑羁绊,其中确实有着爱蜜莉雅的身影。 这样的事实让大人的脸上露出理解和犹豫。但是大人吞吞吐吐不想响应的问题,小孩们都抢着回答。其他小孩纷纷举手冲到昴身旁。 「我也觉得大姊姊很好!」「既然佩特拉说不怕那我也不怕!」「怎么可以只让哥哥耍帅!」「昴快哭了所以我要帮 他!」「就—这么办—!」 孩子们一吵起来,之前的气氛就被他们的聒噪给赶跑了。被并肩站在昴那儿的小孩瞪视,原本互诉不安的大人们面面相觑。 还得推他扪最后一把。看他们犹豫的样子,昴往前跨出一步,不过双手都跟孩子们牵在一起,所以样子看起来跟帅气沾不上边。 「我不会要大家马上接受她。不过,我希望你们给她个机会。不要什么都先否定,尝试接纳她看看。」 「机会……」 「她是能跟大家和睦相处的女孩,请给彼此互相了解的机会。」 不擅长用话语表达的昴,松开跟孩子们牵着的手,为了显示自己有超越低头恳求的觉悟,在众目睽睽下跪下。 「————」 喧嚷传播开来,拉姆也目瞪口呆。 不过,只有站在昴后方的威尔海姆、菲莉丝以及讨伐队的成员默默地看着昴恳求。 这样够了。没有什么好丢脸的,更没有让自己犹豫的理由。 「——我知道各位有很多抱怨,但现在请先忍着。除此之外,还请让我们守护得以创造出这个机会的时间。」 「————」 「求求你们。——我就是为此才回来的。」 说不出话的村民固守沉默。 这也难怪——等同他们恩人的昴,竟然跪地磕头拜托他们。「让我们保护你们」,他这么恳求。 这样立场根本颠倒了。但是,这就是他们所认识的昴—— 「——啊啊,昴大人真是难搞的人呢。」 说完还粗鲁抓头的人是谁呢?是一开始喊出不安的青年团成员。他一脸尴尬地走到昴面前,伸出手。 昴傻傻地看着那只手,焦急的青年干脆抓住他肩膀,拉他站起来。 然后,对着还没说话的昴说: 「被您那么拚命地说要保护我们……真拿您没办法呢。」 年轻人伤透脑筋的发言,就像一开始的不安一样传染开来。 以他的话为扳机,村民们声音颤抖,说: 「年纪大了就是这么讨厌,泪腺变得脆弱了……」 「真是伤脑筋的人。那是什么威胁法嘛,实在是。」 他们的话听起来像抱怨,里头却有着安心和温暖,让昴讶异得瞪大双眼。佩特拉指着额头还沾着泥土的昴,说: 「昴脸黑黑的。」 佩特拉的话,让无法压抑的发笑冲动传遍全村。 他们虽然觉得勉强,好像被迫上了贼船,但却还是听进昴的请求。 看着他们的笑脸,昴叹气。 这跟之前度过的日子是同样的光景。 「……谢谢大家。」 「——那是我们要说的话,昴大人。」 代为表达村民全体意见的村长伯这么说,这次昴真的差点哭出来了。 4 ——要是就这样结束的话就成了佳话一则,但当然没那么好的事。 「觉得都没讲到关键,是拉姆的错觉吗?」 「啊、啊——哦!」 为了掩饰自己快哭出(原文没有“出”字)来而回到讨伐队这边的昴,被冷眼旁观状况的拉姆这么指责。听她这么说,回顾刚刚的话,还真的漏了说明关键要事。 话题始终都跟爱蜜莉雅有关,昴完全忘记让村民去避难的计划。 「糟糕,我搞什么……」 「才想说变得有点能干了,但毛终究只是毛。」 在拉姆失望的眼神中,没法辩驳的昴立刻折回村民那试图说明,但是拉姆却朝他摇头。 「有够没用。避难和相关补偿的说明就由拉姆代劳。毛就奸诈地回去吧。」 「咦,可以吗?是说没问题吗?」 「有问题的是毛吧。刚刚把气氛搞成那样,你有可能立刻切换到现实层面解释给村民听吗?你的个性应该没那么机灵吧。」 「说的是呢!虽然难为情,不过就拜托大姊了!」 「——?」 见昴朝自己又是敬礼又是奉承,拉姆虽然感觉奇怪,却还是走向村民。不愧是理解能力和洞察力都高到破表的拉坶,接下来的说明交给她就没事了吧。 这样一来,接下来的问题是—— 「——昴,状况差不多有所发展了,想跟你聊聊。」 正在切换意识时,由里乌斯就跟昴这么说。昴点头,回到讨伐队的行列。为了让事情前进到下一个阶段。 「昴啾,刚刚的演说很棒哟~。菲莉酱也被感动了。」 「别再提了!还有不准说谎!再来还是别再提了!很丢脸耶!」 「害臊啊。虽说方才的话很有你的风格,不过正因如此才能打动村民的心……」 「就说别再提了!给我埋起来封印起来!快点讨论下一个计划啦!」 朝着恶意的化身菲莉丝和没有恶意的由里乌斯怒吼后,话题回到一开始。 接下来的发展就跟行军时所商量的一样。说服完村民,就和去迎接旅行商人的别动队会合然后避难。这中间要应对的就是扰乱魔女教的情报和—— 「用花言巧语骗过爱蜜莉雅大人,把她跟村民一起赶得远远的……对吧喵。」 「那什么说法!就算内容一样但很难听耶!」 「因为人家不能理解咩—。为什么非得让爱蜜莉雅大人离得远远的?让爱蜜莉雅大人作战不但师出有名还增加战力。……没错吧?」 菲莉丝提出另一种作战方针,但其中有一点和昴的意见相左。两人争论的焦点,就在于爱蜜莉雅在这场战役中置身的位置。 昴不希望让爱蜜莉雅被卷入战斗,可是菲莉丝反对这个想法。 回想上一次在村庄的最终战斗,说服爱蜜莉雅参战的人就是菲莉丝。据说拉姆也有加入说服的行列,但菲莉丝准确地评论出爱蜜莉雅的实力。 爱蜜莉雅,有着能够和贝特鲁吉乌斯交锋的能力—— 「——就算如此,我也不想让爱蜜莉雅和魔女教作戦。」 「唉—没有交集……」 虽然对不起厌烦而垂肩的菲莉丝,但昴没有撤回自己的意见。 只有这件事他不会让步。归根究底,不让爱蜜莉雅跟魔女教扯上关系是昴的任性——原因出在盘踞在胸口的讨厌预感。 那个预感一定是以在上一轮的最后打倒贝特鲁吉乌斯的爱蜜莉雅侧脸为理由。面对狂人死去,流下自己都无法理解的泪水的她—— 「——菲莉丝,昴殿下有他自己的想法。就像你期待库珥修大人该有何种样貌,昴殿下也对爱蜜莉雅大人有同样的期许。」 「威廉爷……」 「你也被期望过吧。应该可以理解那真挚的感情。」 插嘴的人是默默看着他们讨论的威尔海姆。老剑士的话让菲莉丝面颊一僵,下意识地触碰佩在腰间的短剣。 「就像你钦慕库珥修大人那样,昴殿下也希望爱蜜莉雅大人身心健全。——祈愿喜欢的女性平稳度日,对男人来说是再自然不过。」 「被讲到这么白,我该说害臊还是不好意思呢……」 手指搔脸的昴对威尔海姆的帮助一脸过意不去,不过没有否定。因为他说的是对的。而且,菲莉丝虽然一脸闹别扭,却也没有再多做反驳。周围的骑士们也用温和的目光看着昴。 「总而言之!接下来的流程就按照计划!说服爱蜜莉雅的剧本已经做好了,为了增加说服力,要麻烦菲莉丝和威尔海姆帮忙!」 「明白。」「了??解。」 再次得到负责说明的两人的承诺后,昴为现场的谈 话划下句点。只要拉姆成功说服村民,那剩下的问题就不多了。昴回头,说: 「对了,由里乌斯。之前的请托,要怎样……」 「——是在说我吗?那我就洗耳恭听啰。」 「————」 对话到最后突然有第三者的声音介入现场,全员忍不住倒抽一口气。只有昴发现出声者的身份,很自然地抬头往上看,然后—— 「哟,好久不见啦,帕克。过得可好?」 朝着飘在空中摇晃长尾巴的小猫——帕克笑。 突然出现的大精灵,让讨伐队涌现极度惊讶和紧张。斜视这样的反应,接受昴寒暄的帕克摸摸自己的胡子,说: 「嗯,我状况很好。现在的话,可以轻松让贴近我爱女的害虫消失。」 「冒昧请教,你说的害虫是……」 「不问就不知道?」 眼睛依旧圆溜溜的帕克,全身散发出压倒性的寒气。 剑拔弩张的气氛,不只有昴,整个讨伐队的人都紧张起来。马上把手按在剑柄上,以对战意敏感的骑士来说是理所当然的反应。 沐浴在警戒的视线中,帕克气魄丝毫不减,继续说下去。 「昴,我有几件事想对你说。你知道是什么吗?」 「……我打破与爱蜜莉雅的约定。不仅如此,还违背她的叮咛回来这里。这是我犯下的罪, 我不会辩驳。」 「————」 昴的回答,让帕克脸颊抽搐。能够说中精灵丢出的问题答——是因为昴曾经接触过帕克的愤怒。 那时候,面对气愤不已的帕克,昴什么都说不出口。自己因为乱来的行径伤害到爱蜜莉雅的心灵,最后还害死她。所以—— 「你会为这件事气我是正常的。要是不给我惩罚你就没法气消的话,我愿意老实接受处罚.但不是现在。」 打破约定,践踏请求,昴重复跟当时一样的罪回到这里。可是,最后的过错——唯有害死爱蜜莉雅这点,绝对不会让它再发生。 为此,昴拥抱之前犯下的所有错误,回来这块土地。 「危险正逼近爱蜜莉雅。我说什么都要阻止。我要让意图让她遇到惨剧的命运翻转,让惨剧烟消云散。所以说,帮我吧。」 「……还真会哗众取宠呢。」 「对啊。我本来就很会哗众取宠呀。你不知道吗?」 帕克嗓音变低,昴则是闭上一只眼睛这么回应。听到他这么说,帕克将短短的双手抱在胸前。然后小猫小声沉吟,说: 「该怎么说呢……你好像变了,却又没变呢,昴。」 「因为人类的天性不是那么容易就会变的。」 「是啊。做法姑且不论,你重视莉娅这点似乎也没变。」 说完,方才支配这一带的强大压力消失。 从差点把人冻结的威压感中解脱,昴吐出长长一口气。不只他,讨伐队成员、由里乌斯和威尔海姆也一样。特别是菲莉丝,夸张地抚摸胸膛说: 「已、已经没事了?不会突然被杀吧喵?」 「放心啦。我们都有猫耳不是吗。还是我看起来是那么恐怖的精灵?」 俏皮地回应菲莉丝的忧虑后,帕克鼓起脸颊。可是一想到刚刚的态度,那个笑话就很难笑,不过精灵的怒意确实软化了。 「哎哟,打从一开始我就没那么生气啦。刚刚你对村民说的话我也都偷听到了。」 「你从那时候就在了!?那你不是就知道我的目的吗!」 「嗯,说得很棒喔。连我都忍不住要掉泪呢。」 「别再提了!给我认真讨论!我们是在为了爱蜜莉雅在讨论吧!」 虽然互动恢复平常叫人开心,但难为情的昴快速带过,然后转头看身旁的由里乌斯,愁眉苦脸道: 「你也是,既然成功叫来帕克的话就跟我说一声嘛。害我被吓到了。」 「我并不是刻意要吓你的。是因为大精灵大人出现,和我的花蕾们回来是同时发生。……还好对话稳妥结束,叫人暂时放心。」 「这点……我也深有同感。」 与由里乌斯同享安心的昴也感叹耸肩。 ——把帕克请到村庄,是昴拜托由里乌斯的工作之一。派出准精灵当使者,在不让爱蜜莉雅知道的情况下把帕克带出来。 其目的在于为了让爱蜜莉雅答应避难,所以要先请求帕克帮忙。 「先是拉姆再来是村民,然后连帕克都拉拢过来的话……」 「莉娅会觉得奇怪,但不会反对吧。不过话说回来,准备得可真周密。」 昴的缜密计划让帕克苦笑,不过昴朝着小猫摇头。 「对手可是魔女教。既然以他们为敌,那不管准备多少都不嫌多。」 「魔女教……」 这单字让帕克稍稍望向远方,这反应看起来就知道里头有内情。其实在上一轮帕克就彰显出自己极度厌恶魔女教的态度。除了他们会加害爱蜜莉雅,应该还有更深沉的源由。 「——总之,就是要欺骗莉娅把她带离这里。具体的做法是?」 「你的说法!要是连你都这样讲的话也只好认了!」 不过,在触及源由之前,恢复成平常态度的帕克就转移话题。 想知道计划详细内容的帕克态度正经八百。疑问留待之后再想,现在要优先执行让爱蜜莉雅他们避难的计划。 「既然你也竖起耳朵的话,就代表你不知道计划吧。接下来……就是秘密武器登场。」 「秘密武器?」 朝着歪头的帕克装模作样的昴揭露王牌。 那是原本被塞在行李里的白袍。昴利落穿上身的袍子,为了原本的持有者而做得比较大件,因此昴就算穿上也没问题。 「而且,这些许的甜香可以增加我的干劲……!」 「那不能说是秘密效果,不过这好像是用奇怪的术式织成的袍子。」 「它确实不单单是为拥有爱蜜莉雅酶缺乏症的我有所贡献的袍子。」 这件白袍的原本持有者,不是别人,就是爱蜜莉雅。顺带一提,所谓的「爱蜜莉雅酶」是昴所发现、只有爱蜜莉雅才有的酵素。可以透过与爱蜜莉雅对话、接触、嗅闻遗香来摄取,一旦缺乏就会产生情绪不稳的症状。 不过爱蜜莉雅酶是讲好玩的,但袍子本身的能力就不是玩笑或演戏了。 「这件袍子是罗兹瓦尔亲手做的方便道具,是用『阻碍辨识』的术式编织成的。原本是爱蜜莉雅的东西……我没偷喔?」 获得袍子的经过昴根本就不想去回忆。那是自己跟爱蜜莉雅在王城内起口角时,她扔过来的东西。 之后昴一直带在身边,最后放进行李里,结果现在就派上用场。 「来源迟早会追究,所以那是要……啊啊,原来是这样啊。」 「说明是很轻松,但你那了然于心的表情看了就叫人火大。」 「天性真是麻烦的东西。虽然我觉得你的天性也很复雑。」 由里乌斯那段彷佛看透的话,让昴夸张地鼻子喷气表达不满,最后视线移到帕克身上。 「就是这样,接下来要在爱蜜莉雅面前演戏。那演戏和一切都收拾完的说明或补充,就要麻烦你了。」 「演戏姑且不论,和好要靠你自己努力。那是昴的任务。」 「呃唔唔……」 在最后的最后被放冷箭,昴痛苦呻吟。跟爱蜜莉雅和好一事,本来就不能期待帕克帮忙,必须靠自己才能达成。 既然如此,其他事都能拜托帕克协助。也就是—— 「除了 这个,还有一件事要拜托帕克。」 「嗯—什么事?」 「那还用说。——帮忙说服留在宅邸的家里蹲啦。」 说完,为了处理剩下的最后问题,昴朝帕克眨眼。 「——那没出息的脸,没想到还有机会见到。」 一踏进房间,书库的主人就用杀气腾腾的声音迎接。耳熟能详的毒辣招呼语,让昴差点就笑了出来。 这里是个神奇空间。有着无数书架和塞满书架的书本,不存在于世上任何一处的书库——由图书馆员碧翠丝所看守的罗兹瓦尔宅邸禁书库。 透过被称为「机遇门」的转移魔法,宅邸内的某扇门会随机跟禁书库相连。原本昴是这么认为,但这次却出乎意料—— 「没想到还能连到村子里的门。你其实是很厉害的魔法使者?」 「……如果只是想说这些,听从葛格要求还真是错误的决定。」 「刚刚只是在进入主题前给点话题。实在是很没耐性的家伙耶……」 得到超乎以往的辛辣回答后,昴有点伤脑筋地歪头。而和昴面对面、疲倦叹气的,是身穿华丽礼服的少女。奶油色的头发烫成长卷发,坐在木制梯凳上一脸不高兴。 碧翠丝——那是守护这个禁书库的图书馆员的名字。不过对昴而言,比较像是在宅邸跟自己一同炒热气氛的室友。 所以说昴觉得不能让她留在宅邸里。 ——这是请帕克让禁书库和村子的门连在一起的状况。正确来说,是在帕克的呼唤下,碧翠丝使用「机遇门」的结果。 至少,她肯回应对话。对这点感到安心的昴开门见山地问。 「外头的事你知道多少?是说,有在听吗?」 「贝蒂本来就不会去听别人或其他事。原本跟屋子里的人关系没有好到会聊天。……不过还是知道个大概。」 「大概是指……」 「——魔女教。」 碧翠丝代替挑选字眼的昴道出那单字,而且是打从心底愤恨不已。 「贝蒂知道那些可恶的家伙在屋子附近打转,也知道你和葛格为了藏起那个半吊子小姑娘而鬼鬼祟祟地在做些什么。」 「这样啊。……不对,既然连这都知道的话那就好说了。不如说帮了大忙。」 事态发展比预料得还要顺利叫人吃惊,不过可以省去大量说明是件好事。特别是魔女教的威胁,需不需要说明可是差很多的。 因为魔女教在这世界是恶意的象征,足以比拟天灾—— 「总而言之,状况就如你所说。瞒着爱蜜莉雅鬼鬼祟祟地做事这点我也不否认。我已经跟拉 「总而言之,状况就如你所说。瞒着爱蜜莉雅鬼鬼祟祟地做事这点我也不否认。我已经跟拉姆和帕克说过了,再来就是带你一起…… 「贝蒂不去。」 「啊?」 本来想叫碧翠丝快点收拾行李,却没想到她一口否决。听到这话昴瞪大双眼,碧翠丝则是眯起眼睛。 然后,就着无法窥视情感的眼神,说: 「刚刚说了,贝蒂不去。贝蒂没打算离开这个禁书库,更没打算离开屋子。记住这点后,就快点滚出去。」 「等一下!讲那什么话……你是没看到状况吗!我从头跟你说明好了!」 「用不着说明。贝蒂要留在这里,也不打算跟你争辩。」 严肃地说完后,碧翠丝就继续看着放在腿上的书。专心盯着那本大得出奇的书的模样就跟平常一样,她是真的没有要去避难。 「所以要我撒手不管吗?还有不要擅自结束话题。」 「贝蒂的话说完了,是你自己想要继续,就算继续贝蒂也不会改变心意。你应该也不能浪费时间了。」 「唔……既然都知道这么多了就帮个忙啊。老老实实地让我把你带走。」 「贝蒂拒絶。不管是谁来——没错,不管谁来,贝蒂都不会让对方进入禁书库。」 看都不看昴一眼就这么告知的碧翠丝,散发出冰冷气势流向昴。昴知道有人在抚摸后背的感觉,来自于少女溢出的魔法力造成的余波。 「————」 碧翠丝是力量强大的魔法使者。不只「机遇门」,她很有可能隐藏着不输魔女教的实力。从刚刚的余波就能察觉到这点。 「——哼。就算如此,我还是要带你走。」 「还说这种话……」 「这跟你强不强一点关系都没有!你是女孩子,个头又娇小,这样就够了!我不想把你留在危险的地方,除此之外用不着什么理由!」 踩踏书库的地板,在压迫感侵袭之下,昴怒吼。 走向前还越说越激动的样子让碧翠丝讶异到瞪大眼睛。然后少女用宛如忍痛的表情,闭上眼睛说: 「……贝蒂不跟你走。麻烦不要再扰乱贝蒂。」 「我没错,是你错了。——我的答案就用这做结。」 「固执。——就是这一点讨人厌。」 昴大步走向这么悠悠低语的碧翠丝,抓住她纤细的手臂。不管是能力多高强的魔法使者,不就是个瘦弱的女孩嘛。 自己没法让她一个人留在这儿,不想这么做也不该这么做。 「————」 强拉手臂,默默不语的碧翠丝的双脚从梯凳移动到地板。只要就这样穿越禁书库的门回到村庄的话,想必碧翠丝也没得抱怨。 「不管这里有多重要,都不值得你拿命来赌。」 「——唔。」 「碧翠丝?」 门就在眼前,碧翠丝却突然停下脚步。对这反应昴诧异地回过头——看到少女胆怯的表情,忍不住屏息。 碧翠丝轮流看着禁书库的门和昴。 「……还是不行。」 「什么不行……」 「因为契约啦。贝蒂是这个房间、禁书库的守卫。这点没法通融……」 「又是契约……」 「契约」这个词,已经堵在昴面前好几次。不只爱蜜莉雅,还束缚着碧翠丝,阻碍昴的行动。 「给我差不多一点,烦死了。给我临机应变啊。不要这么执着契约!」 「——哼!你根本就不懂契约的重量!对贝蒂和葛格来说,契约是多么重要……!哪像你这个人类!」 「人类人类的,讲什么……喂,等一下,碧翠丝!」 碧翠丝用快哭出来的表情挥开昴的手,然后举起另一只手朝向他。那个举动,跟她之前嫌昴很吵而把人轰出房间的时候一样。 如果是平常,当她比出这动作时下一秒就会释出魔力。可是这次—— 「——呜呃。」 她犹豫了一下子。所以昴抓紧时机,再度握住碧翠丝的手臂。 「抓到……」 「啊——」 顿时,两人的视线对上。然后昴看到碧翠丝的眼中凝缩着强烈恐惧和拒絶,本来抓住她的手指不禁放掉少女的袖子。 被冲击吞噬,脚离开禁书库的地板是在一秒后。 「碧翠——」 「——再见。」 连呼喊名字都来不及,视野就扭曲。肉体被扭曲的空间吞食,整个人通过应该不存在的门,与禁书库的连结被强制中断。 「————」 昴大叫,但声音传不出去。只有光芒笼罩整个视野,什么都看不见。 不管是禁书库的门还是碧翠丝的哭脸,都看不见—— 「——亲。」 看着眼前的门关上,少年的身影离开视线后,少女抱住颤抖的手臂,喃哺道。 「——母亲 。」 小小的、泫然欲泣的声音只道出这两个字。 双眼好干,泪水早已消逝。尽管如此,脸上的悲伤依旧。 「贝蒂到底……还要这样几次……」 步伐摇摇欲坠,碧翠丝倒向放在房间正中央的梯凳,然后伸长手,朝梯凳的另一边——放在后方脚踏板上的书,抱紧在胸口。 「母亲。母亲,母亲……!」 像是依赖,又像是迷路的稚子,胸口抱着厚重的书,碧翠丝用像啜泣的声音持续呼唤。 被抱在怀中的黑色封面之书,始终没有回答她—— 6 ——视野扭曲,冲击来临。背后撞上坚硬物体,昴喘不过气。 「——呼哈。」 吐出短短一口气,让冲击离开。成大字形仰躺的昴看到的是蓝天,背后则是大地的触感。——突然,有人遮住蓝天。 「你每次都让人讶异,不过刚刚的在我的经验中程度特别大。」 「是吗,那我们扯平了。我毎次也被你装模作样的回答给气到火冒三丈。」 反过来映入眼帘的由里乌斯,让昴火大不起身还口出恶言。 地点在阿拉姆村的一角,被弹离禁书库后——被碧翠丝拒絶,透过「机遇门」转移后又再度回到村子里。 理解到这事实,昴用力摆动脚支起上半身,然后摇摇头。 「不知道是谁固执喔,那个不懂事的萝莉小鬼。……摆那种脸,还说什么不能一起来,可恶。这样子,只好来硬的……」 「最好不要喔。」 分离之际看到的悲痛表情,如今还在脑子里转。朝着战意高昴的昴泼冷水的,是从由里乌斯身后出现的帕克。 小猫精灵边摸自己的胡须边凝视浑身泥土和落叶的昴。 「全身都是(原文没有“是”)土。似乎被贝蒂轰出来了。」 「还差一点,气愤的我要先这样声明。不过,要说跟预期的一样那结果也一样啦。果然还是你去说……」 「那不行。我无法说服贝蒂。她没提到契约吗?」 「那是我近期最不想听到的单字排行榜第一名。」 帕克天真无邪的脸蛋,让昴皱起整张脸这么回答。 碧翠丝要留下是因为契约,帕克不说服她也是因为契约,昴和爱蜜莉雅闹翻的契机也是契约。契约、契约、契约—— 「你讲,碧翠丝听。即使明白却还是不行?」 「嗯,不行。而且就算我讲了,贝蒂也不会听的。一开始我把你送进禁书库之前就说过了吧?——我救不了贝蒂。」 「————」 微微垂下眼帘的帕克这么回答,听了之后昴说不出话来。 说服留在禁书库的碧翠丝。昴一开始是想将这任务交给帕克。从平常小猫和少女的互动来看,他最适合执行这个任务。 但是明讲之后,帕克不肯答应这项提议,反而是把昴送过去。然后不出所料,说服失败了。即便如此,帕克看着昴继续说。 「——如果昴不行,那其他人都没办法。那就是贝蒂的回答。」 「你想说什么,我听不懂啦……」 圆眼珠里的感情,昴无法完全判读。小猫精灵维持不让人看穿感情的姿态,耸耸他小小的肩膀。 「算啦,贝蒂留在禁书库也不会坏到哪去。我不觉得有人能破除贝蒂的『机遇门』,而且宅邸里头也是有自卫手段。就放心相信吧。」 「你这么讲,想把她带走就是我的任性啰。」 「任性,是能够将之实现的独当一面之人才能说出口的希望。昴你呢?觉得自己已经独当一面了?」 「——大精灵大人。」 帕克毫不留情的发言让昴面颊僵硬。看不过去的由里乌斯插嘴。听到呼唤,帕克抱紧自己的长尾巴,说: 「对不起。我没打算使坏的。你想救莉娅和贝蒂的心意,我很感谢。我说真的。」 「大精灵大人的话虽刻薄,却是真理。——所以,怎么样?」 眼神撇离道歉的帕克,昴为由里乌斯的话皲眉。 「什么怎么样?」 「拉吉安他们率领的旅行商人差不多要到村子里跟我们会合了。要是你的判断正确,那里头会有魔女教的间谍。能用的时间恐怕已经所剩无几。」 放出假情报给魔女教,让爱蜜莉雅他们安全避难的计划——精密到从跟魔女教的间谍会合开始,就不容许出丝毫差错。 碧翠丝叫人放心不下,可是现在又没时间去带她出来—— 「可恨的碧翠子。老老实实出来不就 」 「后悔应该留待之后。纵使结果不理想,你只要时间允许就会抵抗。——但是,我判断这里是分水岭。 在由里乌斯的针砭下,昴咬唇抱头踩脚。「啊—!」然后大叫一声,撇头向睁大眼睛的由里乌斯和帕克。 「……就执行计划吧。和旅行商人们会合,让村民避难。演给爱蜜莉雅看的情节就照之前说的。帕克,也拜托你了。」 「——这样好吗?」 「不好。一点都不好。……可是没办法呀。」 气愤得咬牙切齿,昴望向宅邸的方位——想着现在还留在里头得碧翠丝。 顽固又不懂事还很任性,但过去曾拯救昴的心灵的少女。 「让爱蜜莉雅他们逃到外头,不过,也不让敌人碰到宅邸一片瓦。要完全封杀魔女教,然后我要扯那个萝莉得电钻头来抱怨。」 那是现在的昴办得到的事。除了救出所有人外,还要报复碧翠丝。 暗自在心底发誓,昴有如要甩开踌躇般抬头看向帕克。 「帕克!爱蜜莉雅没注意到这一小时外头发生的事吧?」 「放心,她睡得……不能说很熟,但她正在睡。我担心她这么劳心劳力,所以就稍微吸多一点玛那好让她躺下睡觉。想想看,要是莉娅看到回来的昴被我变成冰雕的话一定会大受打击,这样很可怜吧?」 「可以不要突然讲出对心脏不好的话吗!?」 接受帕克那分不出是玩笑话还是真心话的昴,转身面对由里乌斯。美男子看到昴充满觉悟的表情,也主动收敛俊俏的脸庞。 「菲莉丝和威尔海姆大人,以及村民都做好了心理准备。再来就只等你发号施令。当然,我也一様。」 昴用力点头,望向村庄中央。那边是已经听完拉姆说明,开始准备按照避难计划逃离的村民,以及从旁协助的讨伐队。 在那景象的一旁,各有任务在身的菲莉丝、威尔海姆和拉姆正在等昴。等着昴带他们前往宅邸,欺骗爱蜜莉雅—— 「这全都是为了你,我不会这么说。因为这完全是我的任性。」 「我说过了吧。能够实现的任性,就不再是任性而是希望了。」 听到昴的喃喃自语,坐在他肩膀上的帕克这么说。小猫用肉球戳昴的脸颊。怀念的触感让昴微微一笑。 等着自己的是欺骗心爱少女的艰难作业,还有在那之前的短暂悠哉时光。 「那么,就开始吧。为了执行名为希望的奸计。」 ——为了送走爱蜜莉雅、开心地迎接魔女教,一行人开始着手准备。 第三章『自称骑士和最优秀骑士』 1 「——愿精灵赐福给你们。」 坐进避难用龙车后,即将离开阿拉姆村的爱蜜莉雅向留下来的讨伐队祈福,对昴来说就是被授与等同加持之力的祝福。 ——时间切换到为了爱蜜莉雅而做好准备,用夸张戏码欺骗她,把她跟村民一同送出阿拉姆村后。 此时混在旅行商人里头的魔女教徒——「手指」凯地已被捆住,是昴充分发挥「死亡回归」效果之后的事。 目送一辆接一辆离去的龙车,昴瞥向加入撤离队伍的骑士们。 为了护卫避难龙车而跟着离开的,是从讨伐队里挑选出的十几名骑士。虽然被魔女教发现他们在避难的可能性很低,但以防万一还是做足准备。 龙车的目的地分为王都和「圣域」两处,后者是昴只听过名字的土地,但有拉姆挂保证安全无虞,那就应该没问题。避难人员的安全,应该是比即将与魔女教一战的昴他们还要妥当吧。 毕竟,爱蜜莉雅他们的护卫中有讨伐队的最强戦力。 「——昴殿下,祝您武运昌隆。」 「威尔海姆先生才是,拜托你了。」 跟在队伍最后面的威尔海姆,跨在地龙上朝昴出声。 接下来的战斗,缺了威尔海姆可说是一种赌注。不过如果仅看即将到来的与贝特鲁吉乌斯的、决战,那剑鬼的存在并没有满足打倒狂人的要素。为此,在他明白这道理下请他担任爱蜜莉雅他们的护卫,而他也爽快应允。 「佩特拉他们也都接纳了爱蜜莉雅。」 如昴期望,孩子们都很开心和爱蜜莉雅共乘龙车。 被小孩拉手的爱蜜莉雅,为自己没被拒绝一事感到安心。忆起那光景,昴的胸口就充满温暖的感慨,同时涌上罪恶感。 「让她开心到没察觉到我的企图,顺势让她逃走。……我也变成很会玩弄人心的坏蛋了呢。以前被讲不懂人心看不懂气氛的时候简直就像骗人的。」 自嘲地扭曲脸颊,昴粗鲁地搔乱自己的头发。 用「希望爱蜜莉雅平安无事」做借口是很简单,不过利用她内心的安宁是事实。而且,拜托孩子们跟她共乘,其实背地却有着盘算。 「假如谎言被拆穿,要说谁可以制止爱蜜莉雅的话……」 如果是打从心底担心的某人的手,温柔的爱蜜莉雅一定不会挥开。 所以昴就拨着如意算盘,制作出让爱蜜莉雅和孩子们绑在一起的状况。 「要是之后被他们知道的话感觉我会被瞧不起,所以这辈子都要保密……」 帕克也认为这是个好方法。与其说他是帮忙演戏的演员,不如说是共犯的精灵也不会离开爱蜜莉雅的。 爱蜜莉雅的安全,比以前更有强大的保障。——昴想这么相信。 「——村里的人和半魔姑娘好像都走了咧。进行得很顺利捏。」 追忆的昴,身后传来粗鲁的卡拉拉基腔。回过头,扛着大砍刀的里卡德正走过来。昴瞪着兽人的狗脸说: 「不准叫我可爱的爱蜜莉雅酱半魔,你这半狗。」 「哦哦!被叫做半狗意外地很受辱咧!上了一课呢!」 用大笑轰飞讽刺的豪迈,令昴傻眼,只能苦笑。不过,昴立刻绷紧脸颊,跟里卡德并肩而站望向森林。 「那,怎样了?委托你的工作做完了?」 「你是说奇袭那些位置曝光,没想到会被攻击的家伙?要是这样都还失败的话那偶可以退休了。万事都粉(原文就是这样哦,卡拉垃基腔)顺利。多亏了地图捏!」 展示大砍刀上的模糊血肉,里卡德用手掌拍打插在腰际的地图。 「这么说来,地图上的记号就是他们的据点无误啰。」 「这么有计划又一丝不苟却让他们出乱子。你这是大功一件哟,小哥。」 里卡德露齿称赞。他腰上的地图本来是魔女教徒凯地所有。被昴盯上最后被缚的凯地,身上带着联络同伴的对话镜和地图。地图把梅札斯领地画得很详细,而且还标注了十个记号。 恐怕记号代表的就是魔女教的据点——这么猜想而差遣里卡德前往最近的一处去确认,结果跟自己想的一样。 像要证明里卡德的报告,跨坐在莱卡上的「铁之牙」成员接二连三地从森林里冲出来。朝气十足地顺着村内广场绕圈的他们,似乎都没有伤者。 「呀呵—!全都杀掉了—!」 「我们有抓到俘虏!姊姊别说让人误会的话。」 姊弟的对话虽然逗趣却很血腥,昴放心地抚摸胸膛。 不只胜利,还为没有少任何一人感到开心。不管胜算再怎么高,把人送去战斗的这一方始终都会不安。不过多亏了取得地图,减轻了大部分的不安。 「而且啊小哥,风水轮流转咧。」 「——?这话怎么说?」 「这玩意就掉在随便选的据点咧。」 里卡德从腰际取出某个东西,扔向感到疑惑的昴。昴马上接下,轻盈的触感让他目瞪口呆。那是手镜——就在刚刚自己才看过一模一样的东西。 「对话镜……而且还跟凯地拿的是一对的!」 「被抓到的魔女教徒就是用镜子传达偶们的情报。方才收拾掉的家伙就接到了情报,准备要 传给其他魔女教徒。……就这方面而言,刚好破坏掉他们的联络网咧。幸运也要有个程度呗!」 对这喜出望外的结果,昴惊讶不已,里卡德则是咧开大嘴大笑。 假如他的对策为真,那就是局势平手的情况下抢先在魔女教手中拿下一分。只不过,这个进展顺利的感觉,在上一轮也曾品味过—— 「————」 「怎么着,小哥。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咧。」 「……击溃据点时,有让人逃跑吗?只要跑掉一个优势就不在了。」 「也不想想为瞎米是鼻子灵的偶们去灭敌,当然没放走人咧。只不过……」 用力拍胸的里卡德突然尴尬地降低音调。 「虽然没有输,但其实除了镜子还有个问题咧。」 「我就知道!是什么!发生了什么事!?是很致命……严重到会颠覆这次作战的冲击性问题吧!?可恶!我就知道太顺利了!!」 「啊你那个被害妄想是怎样咧!头头这么不安可不行滴!而且不要随便就往坏的方面想咧!」 面对脸色苍白死咬不放的昴,里卡德反省自己说过头。接着犬人抓住昴的头,想着要怎么说才能缓解昴那不会消失的疑心。 「听好咧?不是坏事。虽然直到抄了魔女教之前都还算好……啊—与其用说的,你自己看比较快。谁去把刚刚那家伙带来!」 被抓着头的昴皱眉,里卡德指挥同伴带了某个东西过来。一看到被搬运的东西,昴的表情从不安转化为怀疑。 ——那是被莱卡驮在背上、全身被绳子绑得紧紧的人类。 「~~呃!」 那个人注意到昴和里卡德后,就发出不成声的呻吟。像是在抗议自己遭受的不合理对待,又像是在乞求饶命—— 「在魔女教的巢穴里头发现滴。八成只是运气差被他们抓到而已,不过……干嘛,怎么咧?」 说明到一半里卡德感到惊讶,原因是昴的眼睛整个牢牢钉在被捆成肉粽的人身上。不过,也难怪他会有这种反应。 要说为什么,是因为被五花大绑的人是—— 「噗!」 昴忍不住噗嗤笑了出来。 他指着手脚被绑、连身体都被绳子缠绕的青年,捧腹大笑。 「才想说你怎么没来,原来是被抓 了呀,奥托!」 昴叫出倒霉到之前都没出场,到了最后才登场的人物名字。 2 ——在痛快大笑后,昴松开奥托身上的绳子. 「非常谢谢您救了我……但我不是很想这么说。」 「喂——对救命恩人(原文是“团”)讲那什么话。要是传出难听的谣言,我们可很伤脑筋喔?」 「这个大坏蛋!你还算是人吗!啊啊够了,我对您感激涕零五体投地!多亏各位我才能捡回一命!我觉得自己根本到了鬼门关前一趟,可恶!」 清楚了解事情始末的昴故意威胁奥托,使他表达出自暴自弃的感谢。 奥托被发现的地方,就是里卡德他们袭击的魔女教据点。他被绑在山区洞窟深处内,即将被当作供品,结果在千钧一发之际被救出。 「不过,因为不排除他也是魔女教徒的可能性,所以就绑着带回来咧。」 「慎重是好事,但那种状况下,这家伙身上哪来的魔女教要素?在紧急时候可以方便拿来当供品!所以被好好爱护?」 「对第一次见面的人那是什么态度!我是哪里惹到你吗!?」 旋转被捆绑红肿的手脚后,听到昴过份的发言,奥托大喊。不过,昴轻松带过他的怒意。 「那个先不提。你是在什么情况下被抓的?有什么原因就讲出来。」 「这是,那个……是我个人很难讲的问题。」 「不想讲就算了。——换个话题,现在集中到这块领地的旅行商人,大半都是为了小钱小利而聚集到梅札斯边境伯宅邸。」 「话题哪有变啊!?根本就是明知故问吧!?对啦,就是那样啦!想说可以赚一票而跑来,却因为想先大家一步拔得头筹所以走路况差的路,没想到就倒霉地被那些家伙抓到的人就是我啦!好啦,要笑就笑吧!」 「这样啊……还好你平安无事。呿!害我都哭了……」 「那个廉价的泪水是怎样!不是觉得我很可疑无法释怀吗!!」 昴怜悯虚张声势自白的奥托,温和地看着他感叹自己的不走运。 看样子他的商人本性和有点乱来的行动力是与生俱来的。跟以前相遇时一样的印象,让昴暂时放心。 面对昴坏心眼的态度,奥托直接沮丧叹气。 「真是的……只是想跟救命恩人老实道谢,却没想到是这种人……」 「什么嘛—我毫无疑问是你的救命恩人,但不会摆架子的。你欠我一个人情!」 「总觉得我好像欠了你很大的人情,但老实说根本没那种感觉!」 听到昴竖起食指宣告自己欠人情债的宣言,奥托不开心至极地皱起整张脸。 「欠下人情债啊……」奥托勉为其难接受,而朝他笑的昴——同时也在审慎观察他有没有可疑的举动。 「————」 在旁边望着两人对话的里卡德,也在做同样的警戒。 光是从敌人据点被带出这点,奥托的立场就很不利。有鉴于旅行商人的头头凯地是内贼,所以在之前的轮回中与凯地有过接触的奥托也必须以严格的目光审视。 要是一个不留神相信人而被背叛的话,至今的努力就全都会化为泡影—— 「……我也成了讨人厌的家伙呢。」 「你说什么?」 「我说幸好你平安无事。呐,咪咪,太好了对吧!」 「想—?哦一那个喔!哭得晞哩晔啦的哥—哥,有精神很棒喔!」 「不是讲好差点哭出来的事要保密吗!?」 随便把话题扔向咪咪,却没想到暴露了奥托被救出时的状况。「有—吗?」说出事实的咪咪歪头,奥托当场跪地。 「啊—不能怪你啦。放心吧,我不会跟别人说的。就只有我跟你,咪咪和里卡德还有『铁之牙』以及讨伐队的人知道……」 「那不就是公开的秘密吗……?」 「总而言之,待在这个村庄的话就不用担心被魔女教攻击,所以你先在这边等。还有,除了哭得唏哩哗啦的事要请你节哀外,赚一票的事也请节哀。」 「节哀……该不会!?」 奥托的表情像是世界末日到来,愕然地环视村庄。 「该不会,大家都已经……」 「被魔女教抓到还能活下来,真是蒙老天恩宠……不,被魔女教逮到的时候你就已经被老天放生了。所以说,坚强地活下去吧。」 「既然要安慰人,就不能照料我到最后吗!?」 奥托跪在地上泪眼汪汪,昴拍拍他的肩膀,朝里卡德使眼色。 犬人鼻子皱起,然后点头。看样子在身经百战的佣兵眼中,奥托的悲伤证明他是安全人物,真是不幸中的大幸。 「对了,这里现在是对抗魔女教的最前线。要做的事很多……不过想不到有什么可以给你做的。可以对照其他旅行商人留下的商品目録整理一下货物吗?」 「请问酬劳多少!?」 「比我想的还要有干劲,叫我大吃一惊。会出,会出啦。哪个人带奥托过去。」 给予嫌疑被洗清的奥托工作后,就先把他的事摆在后头。取而代之,昴走向结束编队和整队的讨伐队,以及隔开他们的由里乌斯。 「遇到熟人了吧?重温旧情够了吗?」 在出声前,先注意到节接近的由里乌斯回过头来。听到他的话昴皱眉,视线投向在他后方前往货物区的奥托。 「大笑之后讲些蠢话,然后怀疑他背地有没有什么企图。我变得性格更恶劣讨人厌了。」 「多亏你的性格恶劣,我们现在才能毫无损伤。你可以为性格恶劣一事感到骄傲。——虽然我觉得不要跟别人说比较好。」 「你的性格也没好到哪去喔,这我敢保证。」 「好啦好啦,那边性格恶劣的两个人,可以让人插嘴吗—?」 昴和由里乌斯互呛时,菲莉丝歪头凑过来,贼笑道。 被归在同一类而感到不爽,昴嘴角夸张下垂。 「干嘛,性格恶劣的猫耳男。」 「唉哟—讲那什么话。菲莉酱可是为了大家而拚命努力竭尽心力的喵—」 「大家经常被你的拚命拯救。所以,知道了什么?」 「嗯—关于被抓的魔女教徒,可以分得出谁才是『手指』。」 由里乌斯一催促,菲莉丝的笑容消失,指向被讨伐队接管的小屋。里头有被俘虏的魔女教徒凯地,菲莉丝应该已经直接调查过他全身了。 在上一轮,菲莉丝无法阻止魔女教徒自杀,所以只能重复悔恨。为此,让他检查凯地的肉体,昴本来是很不安的—— 「首先,教徒身上都有嵌入会化为猛毒的魔石以用来自杀。不过,只有『手指』的待遇很特别……在身上埋下爆裂术式来代替毒素。是用来自杀和牵连他人用的喵。」 「那与其说是为了封口,比较像是为了大罪司教的『附身』。假如要替换身体必须以前一肉体的死亡为前提,那在晕厥和被抓的情况下,就必须要自杀。」 「自杀用的……但是,八成也有由外部发动术式的方法吧。那种情况呢?」 「因为那样很可怕,所以人家就将术式整个剥下来,这样就没效了??」 由里乌斯的担忧,菲莉丝回答得轻松简単。看由里乌斯瞠目结舌的反应,想必是不容易办到的事吧。接着菲莉丝又继续说下去。 「再来是昴啾很在意的『手指』的特征。该说门那边有沉淀物吗,总之就是有奇怪的玛那块。有没有那个,八成就是『手指』和普通教徒之间的差异。人家认为大罪司教只能转移到有被 植入那个的人身上。」 「就是一般会员和付费会员的差别,『附身』的条件就是这个嘛。那个玛那块你怎么处理?」 「溶解掉搅拌后让它排出啰。所以说,他已经不能叫做『手指』了喵。」 「还可以让身份失效啊!干得好!」 听了菲莉丝的报告,昴心情大好,抓住他的手用力上下挥舞。这么短的时间内就能调查到这种地歩,只能咋舌了。 「喵喵!讨厌,菲莉酱做事当然可以放心喵?不过,多亏了昴啾事先看穿魔女教徒会自杀,还有仅限于『手指』的特征。」 「不,这全部都是你的功劳。要是失败的话,你会超懊悔的。」 「那算什么。菲莉酱才不会为这些人感到懊悔咧—」 菲莉丝吐舌,挥开昴的手。他那态度令昴苦笑,同时内心暗自庆幸菲莉丝没发生像上一轮的状况。 而且多亏了菲莉丝的奋斗,假设几乎都成了实证。 「既然可以让『附身』的条件失效,那,那个俘虏也不会死啰?」 「就算上面的嘴巴说不要,体内的门却很老实……直接把他押回王都,当作宝贵的情报来源吧。现在他因为术式被剥掉所以痛到晕过去了??」 菲莉丝闭上一只眼,只说凯地没有生命危険。说起来,术式被剥除的痛楚昴根本就无从想像。然后—— 「——已经抓到一个没法再乱来的俘虏,没必要再冒险了。懂意思吗?」 「事到如今,还觉得把重要的人跟他们放在天平上衡量的我会迷惘吗。」 菲莉丝的眼神在质问昴的觉悟,昴则是毫不犹豫地点头。 为了彻底打败大罪司教「怠惰」,就必须把包含「手指」在内的魔女教徒全灭。而且是照字面意思,执行彻底的歼灭战。 而这场不是由其他人,而是由菜月·昴发号施令才会开始的战斗。 「……呼嗯。昴啾真的变能用了喵。」 盯着握拳的昴的侧脸看,菲莉丝眯起眼睛低语。听到的昴苦笑,耸肩道: 「喂喂,能用的说法太过份了。一点都没被称赞的感觉。」 「又不是称赞喵。抱歉人家说的只是你变正常而已,少自恋了。」 即使脸蛋可爱,菲莉丝对昴的毒舌从未放水过。 他恐怕是昴在王都遇到的人之中最严厉看待昴的人了。而那一定是对欠缺战斗力的同伴而有的同类排斥。 虽然严厉,却又很正确地指出和厌恶昴的软弱。 「之前很讨厌喵。现在才比较正常。懂吗?」 「正常吗,了解。不过,蛮高兴的。」 「——因为那是让人去做不想做的事,甚至扭曲自身的信念。昴啾绝对不可以迷惘和犹豫,所以说,这份觉悟不可以动摇。」 对昴的俏皮话没有答腔,反而强硬地这么叮咛。这番话刺进昴有点松懈的心态,在名为觉悟的大海中投下叫做自觉的锚。 没错,不需要菲莉丝提醒。自己必须要有自觉往前进。 「准备十二万分周全。——昴,随时都可以出发。」 为昴制造契机,命讨伐队整齐列队的由里乌斯说。不只是他,蓄势待发的讨伐队和「铁之牙」,全都在等昴下令。 即将面临决战,大家士气高昴,战意开始以村子广场为中心膨胀。 「————」 碰触到这股战意,昴微微抬头,仰望天空。 虽然没法完全斩除不安要素,但已经让爱蜜莉雅他们逃走,还有威尔海姆护卫,又多亏了菲莉丝掌握了「手指」的身份,现在由里乌斯只等命令。 已经尽了人事,接下来就只能微笑着听天由命了。 「——上吧,各位。按照计划开始。」 视线从天空下移,昴朝正前方列队的讨伐队,说。 听到后,战士们默默地跨上骑兽,以行动响应昴的话。 「————」 「哦,谢谢啦,帕特拉修。」 不知何时期盼出场的漆黒地龙靠到昴的身旁。手掌抚摸它坚硬的肌虏,昴也跨上帕特拉修。 左右两旁是由里乌斯和里卡德的骑兽。一个人留在地面的菲莉丝目送他们,昴点头响应,站到队伍前头。 然后,下达最后的开战号令。 「好,这次是决战了。——给『怠惰』和命运女神好看吧。」 3 ——对于贝特鲁吉乌斯的「附身」,昴建立几个推测。 第一,贝特鲁吉乌斯的「附身」是可以移转并夺取他人肉体的能力。 第二,贝特鲁吉乌斯转移的对象是被他称为「手指」的心腹,要打倒贝特鲁吉乌斯就必须打倒所有的「手指」。 第三,在失去所有「手指」的情况下,贝特鲁吉乌斯就会转移到可以充当「手指」的肉体上,而绝佳候补就是昴的身体。 能寄生在精神上的力量十分强大,要独自抗衡几乎是不可能。——就是这样。 「重新把条目写下,这已经不是故意让玩家第一次碰到就必死无疑的初见杀等级了。再加上还有『不可视之手』,凶恶程度破表,叫人笑都笑不出来。」 大罪司教的两个权能——在完全不知道的情况下挑戦,昴有自信挑战一百次就被杀一百次。 如果不是因为自己带着记忆重回过去,持续寻找打开僵局的方法的话,根本就难以见到光明。魔女教这四百年来势力会广布整个世界也不是不能理解。 强化初见杀等级到这种地步的狂人贝特鲁吉乌斯·罗曼尼康帝—— 「——正因如此,才会有我。」 面对专门强化初见杀的敌人,就只能带着多次挑战过的经验再度挑战。 会「死亡回归」的菜月·昴,就是贝特鲁吉乌斯·罗曼尼康帝的天敌。 走在翠绿茂密的森林里,昴前往去过多次的岩壁。 四周全都被绿意给覆盖,连方向感都变得不可靠。可是昴的脚步却没有犹豫。感觉、双脚,以及刻划在记忆中的经验,带领着昴往前走。 「——要开始了。」 心脏加快跳动,昴边苦笑边喃喃自语,然后轻拍胸膛两次。接着继续往前,然后就看到了目的地。 ——之前昴从未抱着战斗的觉悟前往这个地方。 在上一轮,自己只是争取时间的诱饵,再之前的话分别是沉溺在杀意和自杀的愿望中。 但是,这次不同。只有这一次,跟之前不同。 昴是带着主动开战的决心才来到这里的。 为了替绵长的孽缘,以及反复持续的战斗划下句点。 「——你终于来了,宠爱的信徒啊。」 森林突然变开阔,欢喜狂颤的欢迎话语迎接现身的昴。 脱离森林后,眼前是高耸的整片断崖,而站在岩壁前方的是摊开双手站得直挺挺的消痩男子。他的目光炳炳有神,欢迎昴的到来。 这样的相会,已经是第四次了吧。 只要打过照面多次,不管对象是怎样的人,内心多少都会变得寛容。就像对待由里乌斯那样。——可是,只有面前这个男人,得不到这样的待遇。 「我是魔女教大罪司教,掌管『怠惰』的——」 用因自残而染血的手指向昴,狂人道出既定的开场白。眼神带着疯狂的男子后仰吐舌,瞪大双眼—— 「贝特鲁吉乌斯·罗曼尼康帝!!」 黑色法衣迎风飘扬,大声报上名号的狂人拍打满是鲜血的双手。贝特鲁吉乌斯就这样踩踏地面,当场小跳步同时快乐大笑。 「多好的日子,多么美好的日子!没想 到会在试炼之日迎接新的爱之宠儿!感动、感激、喜极而泣,快把我的胸口涨破了!!」 口沫横飞的狂人抱紧自己只剩骨头和皮的身体。那怪样让昴觉得嫌恶,不过他早已习惯在这人的面前修饰表情。 不仅如此,昴毅然进行事前决定好的战术。那就是———— 「——初次拜见尊容,大罪司教大人!」 说完,昴奔向贝特鲁吉乌斯,跪在他脚下。接着左手贴着胸口,高举右手并低下头,做出最敬礼。 「在即将进行试炼前才会合,实在丢脸之至!但是,请务必让此身、此魂!加入教徒,成为司教大人的『手指』!」 昴雄赳赳气昴昴地夸张大喊。高声说完准备好的台词,于台面上表达出最大限度的敬意,然后等待狂人的反应。 「————」 面对昴的恳求,贝特鲁吉乌斯没有反应。他没说话,也没有动。沉默带来不安稳,昴吞了一ロロ水,提高警戒注意狂人的下一歩动作。 沉默就这样持演约十秒,接着突然被打破—— 「——哦哦、哦哦哦!多么、多么纯真热情的信仰啊!」 声音颤抖,全身战栗,感激涕零的贝特鲁吉乌斯双手举向天空,仰天叫喊。 「用如此清澈的双眼高呼爱的信徒!未曾如此咒骂己身之怠惰!你!像你这种的虔诚的爱之宠儿!至今都看漏你的我太不道徳!还请原谅我这份怠惰——!」 昴面前的贝特鲁吉乌斯像飞扑一样,四肢朝地面撞击。 毫不犹豫就在岩石地面上五体投地外,狂人还不停地磕头。毫不留情的自我惩罚导致额头流血,但异于常轨的自残行为对他来说只是家常便饭。 现在知道那副身体是别人的,对这行为的厌恶程度便更胜以往。 不过要是他自残过头而死掉,那就麻烦了。战术是在台面下进行中——要是在这边身体被强迫交换的话,那一切就告吹了。 「请住手,司教大人!您这样子,魔女大人也不会高兴的!」 「啊啊,可是!可是可是可是可是可是是是是!我太怠惰了!犯下大罪!没能回报爱的虚伪!没有其他方法可以偿还!」 「没那回事!比起心爱的信徒受伤的样子,魔女大人应该更喜欢看到信徒为了回报宠爱而拚命,以及执行试炼的意志才对!」 昴信口阻止磕头如捣蒜的贝特鲁吉乌斯。 但是,听到这话,贝特鲁吉乌斯忽然停止动作,瞪大双眼盯着昴看。他那干渴的双眸,促使昴用力点头。 顿时,贝特鲁吉乌斯就像附身之物脱离般,脸上流下一道清涙。 「——全都如你说的。」 「——呃!?」 在他异常平稳地述说后,昴突然就被他用力抱住。 生理上强烈的嫌恶感堵住喉咙,但狂人对这反应毫不介意。贝特鲁吉乌斯流泪,也不擦拭额头上的血,就只是凄厉大笑。 「啊啊,我搞错了,错得离谱!没错!试炼!现在的我被要求的不是自责不是自裁不是自残,是试炼!忘了这点而沉溺在自伤愉悦中的怠惰!是你的话让我清醒!感谢!感谢你!」 用力晃动抱住的昴,单方面表达谢意的贝特鲁吉乌斯往上看。 他用袖子擦去额头上的伤,把右手手指插入述说自伤是愚蠢行径的嘴巴中,依序咬烂拇指、食指、中指。 「怠惰的我毫无价值!勤勉方是这世界上最尊贵的德行,怠惰是这世界上最该被唾弃的不道德!既然如此,我要用勤勉,来跟自己的宿业怠惰做诀别!啊啊,啊啊,啊啊,为了回报爱!」 他的言行举止已经欠缺一贯性,理论已经不是支离破碎,而是毁灭状态。 反省自伤行为却又咬烂手指,耻于自身的轻举妄动后他笑出来。 充满疯狂的人性面,让昴难以忍受而早早探手入怀,但可惜掌中没有得到期望的反应。要执行战术,还需要些时间。 「司教大人。——能跟您谈谈试炼吗?」 深呼吸好隐藏内心,唯恐尴尬的沉默出现,昴単刀直入地问。 话题中的试炼——在上一回,没能从贝特鲁吉乌斯口中探听出详细的内容。因为叫做试炼,肯定是要测试什么。所以要打探出魔女教为遵从教义,要测试爱蜜莉雅的什么。 想找出到底是什么。毕竟爱蜜莉雅与魔女教的孽缘,在未来也会持续—— 「跟司教大人会合时,就说什么也想听闻这次的试炼。」 「试炼……」 静静这么说的贝特鲁吉乌斯,表情忽然失去感情。 方才的狂躁消失无踪,用空虚的眼神看着昴的狂人,已经将染血的右手剩下的无名指和小指同时放进口中咬烂。然后—— 「试炼,没错!试炼!就是试炼!执行试炼,必须测试!必须测试这次的半魔是否适合当容器,能否让魔女降生!」 强迫昴正面承受他破音的嗓子和血腥的口臭,贝特鲁吉乌斯当场跳起舞来。听到狂人的话,昴咽下惊愕和嫌恶,皱起脸。 「让魔女降生的…容器……?」 「适合的话就拥戴!不适合就排除!以半魔之姿降生于世,就是容器!是否适合魔女,能否分封魔女之爱!要以试炼!加以!测试!」 昴带着疑问的声音,由狂人高举双手以疯言狂语回应。听到这番话,昴彷佛接受天启。但理解之后是战栗。 容器,魔女,降生——这些词汇如果如同自己所解释的话。 「假如试炼的结果,半魔适合当容器,就让魔女降生在那肉体上……」 「在有朝一日必定来临的命运之日,魔女会再度——诞生于世!为了亲眼目睹那瞬间!为此我与『手指』准备万全……那就是我的爱!」 感动落泪的贝特鲁吉乌斯,度过在这世界上最幸福的时刻。面前这个狂人的样子,让昴打从心底想呕吐。 刚刚的话已表明一切。他们做出残虐至极的行为,大量虐杀人类,把昴的心逼到粉碎的地步—— 「——没从爱蜜莉雅身上看到任何价值吗。」 对他们而言,爱蜜莉雅只不过是容纳魔女灵魂的器皿罢了。 复活魔女——这么庞大的目的面前,装魔女灵魂的容器有什么志向、是多温柔的人、多么努力拚命,都毫无意义。 那是对叫做爱蜜莉雅的少女无极限的侮辱,对因为她而心跳加速的菜月·昴来说是难以忍受的屈辱。 「——你这怪物。」 昴在一瞬间透露一句真心话,但贝特鲁吉乌斯没有听到。 假如是为了实现那个恶毒的目的,那过程中烧掉一个村庄也没什么。被他们亲手了结的性命都有各自的故事、梦想和明天,但那些都被践踏。 所以魔女教和贝特鲁吉乌斯,是菜月·昴的敌人。 「……司教大人,我已听闻您的高见。魔女教的理念,超越语言的觉悟,都让我佩服至极。这次的试炼,一定要成功。」 「哦哦哦哦!你果然很优秀!没错!我们要化为一体,専心一志地投入于实现夙愿!打从接受宠爱那一天,名为『我』的存在就只是全心全意回报爱的草芥……啊啊,莎缇拉!我是你的!」 昴表面上的赞同,贝特鲁吉乌斯别说怀疑,还欢喜接受。 「你才是应被尊敬的理想信徒!你那芳醇的宠爱气息,假如你有想加入『手指』的意思,那让我想立刻分给你因子。」 「既然如此,请务必让我成为您的『手指』!」 「这要求真是让我喜出望外!可是,可是……我的手指已经满十根了。比你更适合的……对了!」 贝特鲁吉乌斯原本数着染血手指,却突然想起什么而把手探进法衣。然后从怀中掏出一本黑书——福音书。 狂人怜爱地抚摸书皮,目光在内容中奔走然后喘气。 「福音书中记载的文字,述说爱的一切,都引导我走向未来!因此这是一切……我应有的作为全都在这里!」 他边翻书嘴角边起沫,大笑说。 曾经抢走那本福音书的昴,知道黑书里头是根本无法阅读的奇怪文字。但是,持有者贝特鲁吉乌斯却看得懂,就像在看故事一样。而他就照著书中的记述来行动。 既然如此,真正的敌人就是制造出福音书记述的人—— 「——揭示福音。」 用力阖上福音书的贝特鲁吉乌斯说了这么一句。狂人扭曲脖子九十度,腰部也往同个方向扭,毫无感情的双眼正凝视着昴。 那是最要警戒的贝特鲁吉乌斯发言。从以前的经验来看,就算对话勉强成立,这句话也会斩断所有对话可能。 既然身为魔女教徒,每个人都会有一本福音书。出处和获取方法不明的黑书,简直就像魔女教徒才有的身份证。 因此贝特鲁吉乌斯才会向昴索求身份证明。 在这边的回答,会大幅变动状况—— 「——怎么了吗?」 看昴沉默,贝特鲁吉乌斯歪着脖子,垂淌长长的舌头。 只要拿福音书出来就行了,却连这样都没法做到,使得贝特鲁吉乌斯开始散发不安稳的气息。在寒冷彻骨的气息中,昴慢慢伸手入怀。 然后将拿出的东西递到贝特鲁吉乌斯眼前。可是—— 「——这是?」 「如您所见,是『流星』,司教大人。」 贝特鲁吉乌斯瞪大眼睛仔细看着眼前的手镜——对话镜。那一定是狂人曾看过的道具。毕竟这个应该是由狂人亲手交给一名「手指」的东西,但现在却在昴的手中。这使得狂人困惑不已。 但是,惊讶还没到此结束。镜面在他眼前开始淡淡发光—— 『啊—出现了出现了。哇,脸长得比听说的还要恐怖!』 透过镜子听到的,是跟状况完全不搭的可爱声音。从昴的角度看不到镜面,但贝特鲁吉乌斯应该有看到声音的主人,猫耳骑士才对。 像恶作剧又像戏弄人的状况——不过,这可是作战信号。 「你到底……不对!你做了什么!!」 『那么,咳嗯。——虎虎虎(原文是“老虎老虎老虎”,但是我实在忍不了……)!』 「——啊!?」 贝特鲁吉乌斯因为不了解发生什么事而生气时,镜子里的人——菲莉丝突然讲了这样的话。 狂人根本不懂他在讲什么,因此就由昴解释。 「就是我们奇袭成功的意思——(注1)」 ※注1:源自于日本成功偷袭美国珍珠港后发派的电报暗号。 昴指着手镜,朝着瞪大眼珠的贝特鲁吉乌斯笑。 那不是方才装出来的笑容,而是昴本来的——像坏小孩才会有的笑容。 「啥,啊?」 「一脸不懂我在讲什么的样子呢。哦,放心就对了。」 面对动摇的贝特鲁吉乌斯,昴仍旧笑容满面,然后把手举到头上。 然后—— 「——因为你说的话,对我来说也完全适用!」 「你说——!?」 昴将战意化为语言,弹响高举的手指。察觉到敌意的贝特鲁吉乌斯立刻进入战斗状态。但是,从旁边飞奔过来的影子动得比较快。 影子毫不犹豫地用力撞飞狂人的瘦躯。 「嘎、哈啊——」 惨叫飞出去的狂人,身子翻转后用力撞上岩石。 「————」 看着人飞出去还嘶吼,像在说等到不耐烦的,是把狂人撞飞的漆黑地龙。 无意义的对话结束了。做出这个结论的龙之咆哮在森林的空中回响。 4 重新收进怀里的对话镜传来热度。作战转移到第二阶段。 对这件事重怀觉悟的昴,朝着翻白眼的狂人比中指。 「我们刚刚讲的,我全都取消和拒绝,请多死掉啦。」 「你、你、你……」 「还不懂的话我就讲得简单一点。——经过我们审慎考虑,您与敝社的风气要命地合不来。因此,虽然很自私,但还是决定辞退您的内定资格。期望您往后的活跃与进步。就是这样。」 刻意恳切又礼貌地转换成更难懂的话。昴以此表明双方谈话破局,然后帅气地跨上靠在旁边的帕特拉修,握住缰绳后俯瞰狂人。 带着混乱仰望他的贝特鲁吉乌斯,慢了一点才想通状况,接着怒上心头大吼大叫。 「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我是大罪司教!得到魔女恩宠的大罪司教!你也得到相同宠爱……」 「抱歉,你的话我已经听腻了。叫魔女啥的去吃屎啦,贝特鲁吉乌斯。」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拒绝爱!你明明有魔女的宠爱!拒绝恩宠的理由是什么!这一切都很合理!我不能理解你为什么这么做!!」 他抓头,激动地口沫横飞重复追问。那拚命的呼唤,该不会是想要说服昴吧。 若真是如此,那与贝特鲁吉乌斯对话也就毫无意义了。 「一看到你,就会联想到自己。不过,只有一句话我敢说。」 对狂人的妄言充耳不闻的昴,想起曾发生在心中的错综杂乱与失控。 主张自己才是正确的,将错都推给周围的人,然后像小孩一样发脾气鬼吼鬼叫。 原来如此,真的是不堪入目。负面教材在这边发挥到极致。 「疯的是你,现在我是对的。——到此结束了,贝特鲁吉乌斯!」 这不能说是「诀别」。 昴跟贝特鲁吉乌斯之间,打从一开始就没有任何联系或羁绊。狂人也立刻理解到切都只是骗人的演技。紧接着他做出偏激又残虐的判断—— 「蛮横暴行、狂妄之语!你的报应,就是被扯断四肢,灵魂奉献给魔女——去死!!」 感叹只有一刹那,贝特鲁吉乌斯的影子爆发性扩张,膨胀的漆黒层层交迭后化为手臂。然后以压倒性的密度和数量像瀑布般倒向昴。 为了如他宣告的扯断昴的四肢,扭断他的脖子,凌辱他的灵魂。但是—— 「为什么——!?」 「鬼请到这来,朝拍手的方向来——我在两个月前就已经跟魔兽斗过啦!」 接受昴拙劣的操作技术,帕特拉修自行察觉推断然后行动。聪明的地龙完美地避开迫近的魔手,飞也似地逃离被害范围。 敌我距离拉开。第一招就被整个闪过的事实,让贝特鲁吉乌斯无法掩饰惊愕。他瞠目结舌,张开像被撕开的大嘴,大叫道: 「刚刚的!动作是!?你看得见我!被给予的宠爱!?不可理喻,不可能有这种事!为什么我的 权能会被看见!?」 「谁知道?去问在我身上留下遗香的魔女吧。对喔,你跟我又不一样,没有拿到可以自由跟魔女见面的许可证呢?」 「——!那是什么……竟然犯下亲近魔女、亲近莎缇拉的不敬之罪!」 「我跟她感情好到心脏被她捏呢,就跟字面上的意思完全一样喔。」 昴在眨眼里灌注最大程度的嘲弄,挑衅贝特鲁吉乌斯。 顿时,狂人的忍耐度立刻到达极限,愤慨到脸红脖子粗的贝特鲁吉乌斯连自己的指头根部都咬烂。指甲、骨头、肌肉碎烂,牙齿断折 的闷声响彻周围。 呼应他的激情,包围狂人的影子密度变浓,总数增加。对看得见不可视魔手的昴来说就是难易度往上翻。 可是,对魔手数量增加一事最感讶异的不是别人,而是贝特鲁吉乌斯。 「我给『手指』的因子回来了……!?为什么?手指怎么了!?」 「原来给予『手指』的魔女因子回来,你能用的手就会增加啊。那,答案不就很明显了?呐,动动脑啊司教大人!你真是怠惰呢!」 「——哼!——哼!!」 贝特鲁吉乌斯已经被混乱跟激情给翻搅,昴还一直挑衅和煽风点火。 要论激怒惹恼别人,没有人比菜月·昴更精通了。更何况对方还是个对挑衅完全没有耐性的人,根本就是被昴玩弄在掌上。 跟计划一样,脸气成赭红色、激动不已的贝特鲁吉乌斯,差遣杀意之掌伸向昴,用力敲击地面意图取他性命。 「帕特拉修——!」 「不可视之手」宛如爆炸的攻势,被汲取昴的想法的地龙以惊人的准确度持续闪避。太过可靠了,真的是对它抬不起头。 就这样熬过第一波攻势后,昴做出决定。 「进入作战第三阶段!」 「不管你搞什么小花招!在我的勤勉之前一切都……啊!?」 为反击做好准备的贝特鲁吉乌斯,因昴接下来的举动愕然失声。 「竟然背对我……是打算愚弄我到什么地步才甘愿!」 「抱歉啦!不过你的呼吸臭到我生理上没办法忍受,臭到我眼睛都睁不开了。」 昴命令帕特拉修离开岩区,朝森林方向跑。帕特拉修粗鲁地踏倒草丛,如疾风般跑过难走的路,远离敌人。 「想逃!门都没有!别想逃跑!」 贝特鲁吉乌斯呐喊,但身体却违背话语蹲在原地。但下一秒,影子一把抓住抱着膝盖蹲坐的贝特鲁吉乌斯,将狂人朝空中扔出去。 简直就像传球一样,其他魔手接下轻盈飞舞的身体,然后转投给下一只手——重复这样的举动,贝特鲁吉乌斯紧追逃跑的昴。 宛如恶梦的追踪,而且追着昴的还不只他。 「来、来、来,快出来!愚弄、嘲笑尊贵的魔女,践踏蹂躏试炼与宠爱的背德者,将他切割成肉片奉献给魔女!」 贝特鲁吉乌斯从空中发号施令,无声现身在森林里的是躲在悬崖下洞窟里的魔女教徒。虽然他们没有参与昴与贝特鲁吉乌斯的对话,但毫不犹豫就认定昴是敌人。他们像滑行一样追击昴跟地龙。 森林上方有贝特鲁吉乌斯,背后有魔女教徒猛烈追赶—— 「来了来了来了要来了要来了要来了!帕特拉修,加油!」 「——!」 昴的指示欠缺具体性,所以帕特拉修就靠自己判断来应付这窘境。 快速刨地,地龙选择用身躯去撞破挡路的弱枝细树。踩踏树根,跨过洼地,边折断枝叶边笔直地以最短距离冲向目的地。 「没用!无意义!就要追上了!勤勉的地龙,你的挣扎一点屁用都没有,在我的勤勉之前消失殆尽吧!」 从远方倾注过来的除了疯狂呐喊,还有宛如瀑布坠落的魔手暴力。 喵准急驰的帕特拉修,犹如炮弹的几股破壊力命中森林。大树被连根拔起折断,爆炸的地面不断掀起泥土尘埃。 但是,地龙在狂人的憎恨下,迅猛地奔出爆炸气浪与烟尘。 「————」 高声叫喊的帕特拉修,身上并非毫发无伤。尽管如此,地龙仍钻过攻击之间的缝隙,保护昴和自己,彻底贯彻了昴拙劣的指示—— 「抱歉都在仰赖你……你最棒了,帕特拉修!」 「没用没用没用没用没用用用用!到此——为止!」 称赞爱龙的声音,被贝特鲁吉乌斯尖锐的笑声给盖过。指着底下的狂人,这么说的根据并非来自于「不可视之手」,而是逼近一人一龙身后的黒色集团。 「————」 手持模拟十字架的剑,魔女教徒以超越常人的速度追上地龙。比起贝特鲁吉乌斯单调的攻击,他们是更危险的威胁。 魔女教的剑刃就这样割开地笼的鳞片,夺取性命——在那之前。 「哇——!」「哈——!!」 重叠的大声咆哮,化为撼动大气的冲击波挖掘森林。 咆哮波——带有待征的声音卷起射程中的大树与岩石,使空气轰隆作响的冲击撞向魔女教徒。在冲击下喷出血雾的黑色集团被粉碎殆尽。 能做到这招的,就昴所知这世上仅有三人。 「呜喔——!哥—哥超—危险的!刚刚差点死透了!」 「离会合地点还差一点,真是危险。多亏姊姊的直觉。」 边大笑边跟昴并肩而行的,是跨在大狗上的兽人姊弟咪咪和堤比。两人的咆哮波解决了危机,昴转头举手。 「你们,刚刚,差点连我都干掉啦!不过多谢,我还以为会死咧!」 「哦—谢谢—!不客气—!耶—咿!」 「我了解你一团乱的心情。……在天上的,是大罪司教吗?」 不甩昴和咪咪的对话,瞪着天空的堤比紧张地问。戴着单边眼镜的幼猫眯起眼睛,视线紧抓着法衣在强风下翻动的狂人。 「那是什么,好厉害—!缩成一团的大叔在飞耶!好厉害——!」 「那么恶心的飞行方式,我还是第一次看见。」 「嗯,对啊!在你们眼中看来是这样吧!」 看得见「不可视之手」的昴和看不见的咪咪他们,看到的样子不一样。 在他们看来,贝特鲁吉乌斯是蹲坐着飞在空中;但对昴来说,却是他让宛如触手乱舞的魔手不断把自己扔出去的恶梦光景——但不管哪边都糟到极点。 「不管怎样,那家伙的目标是我!按照计划,后面就拜托你们了!」 「明白。走啰,姊姊!」 「好啦好—啦!啊!哥—哥哥—哥!」 把跟在后头的魔女教徒交给他们,昴准备要继续上演逃离贝特鲁吉乌斯的戏码时,准备掉头的咪咪朝他举手—— 「在这边赢了的话,就很帅喔——!」 「——哦哦!交给我吧!」 竖起大拇指回应咪咪,昴和幼猫们互相发誓会奋战后就各自飞奔而出。 吃了咆哮波而被分开的魔女教徒们,朝逼近的两人架起武器。接着四面八方冲出「铁之牙」——拉吉安他们跃入战斗,开始总体战。 背对干戈,昴指向头上的贝特鲁吉乌斯,挑衅道。 「来呀,司教大人!盯着幼猫而追丢我的话,可就颜面扫地啰!」 「——你、你这家伙、到底、到底为什么、为什么要做到这种地步!」 使出的攻击都被抵御住,即使是贝特鲁吉乌斯都忍不住面色铁青。事已至此,原本激愤到盲目的狂人也察觉到状况太不合理。 潜藏在森林各处的「手指」被各个击破,最有自信的「不可视之手」又被人看光光,就在刚刚教徒们又被埋伏给阻截,只剩下贝特鲁吉乌斯自己一人。 ——这明显的异状,代表一切都在昴的掌握中并随之起舞。 「不应该是这样!福音书上!我的命运指标什么也没写!既然如此你到底是什么东西!接受宠爱,却又轻视魔女!挡住要执行试炼的我,扰乱我的计划还试图抵抗……!」 空中的贝特鲁吉乌斯握紧福音书高举,呐喊道。 对贝特鲁吉乌斯而言,昴的行动所衍生出的现状难以理解到极点。 「手指」 被夺走,权能又不管用。虽然他还不知道,但爱蜜莉雅他们已经先行避难,所以他口中叫试炼的恶行早已在开始前就失败了。 ——这对贝特鲁吉乌斯来说,不叫恶梦要叫什么。 「你……你、到底——……!」 「我重复四遍了嘛。——要说恶梦,我都看到死了呢。」 面对嘴角起沫、高喊不合理的贝特鲁吉乌斯,昴只是平静响应。 贝特鲁吉乌斯的混乱和气愤,昴不是不懂。 就算否定也没用。眼前的这瞬间,正是抵达恶梦尽头的未来—— 「果不其然,果不其然果不其然果不其然果然果然果然—!你是『傲慢』——」 「——我的名字是菜月·昴。」 昴向咬牙切齿高呼憎恨和执着的贝特鲁吉乌斯报上姓名。 「是银发的半妖精——爱蜜莉雅的骑士。」 「——!」 「我是不知道傲慢还啥啦,我想要的头衔就只有这个。其他都不要!」 指着贝特鲁吉乌斯痛骂一顿,让他住嘴。接着,森林一口气变得开阔。 出现在正前方的又是岩壁——不过,跟先前遇到贝特鲁吉乌斯的岩区是不同地方。虽然这么说,但这里对昴来说不是第一次来的地方。 过去昴曾在这里死掉过—— 「这里是……!?」 「我曾了结生命一次的地方。还有,也会是你生命结束的地方。——这儿就是这种地方。」 抵达目的地后,昴命令帕特拉修减慢速度。 在空中追过来的狂人,面对景色变化和昴的发言,恶狠狠的脸庞因警戒而扭曲。 「————」 抓着自己在空中运送的魔手松开手,贝特鲁吉乌斯降到地面。落地后,慢慢抬起头的狂人和站在悬崖前方的易正面对峙。 「假如诱导我来这里是你的目的……你准备了什么?」 「那还用说,天敌啊。——我跟你的共同天敌。」 贝特鲁吉乌斯低声问,爬下地龙的昴这么断言。 那话让狂人皱眉,昴则是闭上一只眼睛。接着—— 「——说是天敌,我觉得讲得太过头了。」 第三者介入的声音,吓得贝特鲁吉乌斯像反弹一样扭脖巡视周围。 贝特鲁吉乌斯已经察觉到自己中了昴的计谋。警戒奇袭的大罪司教把手指放进嘴巴用力咬,察看周围。 可是,警戒敌方奇袭根本毫无意义可言。 「刚刚的话,没想到有机会听到第二次。」 说完,声音的主人就从悬崖上直直坠向岩区大地。以看不出是要奇袭的姿态轻盈着地的美男子,用手指整理被风吹乱的刘海。 「————」 优雅的站姿,令贝特鲁吉乌斯静默以对,瞪大双眼打量。 今天停更一天,数据线没带回来扫描仪的图片导入不了电脑。 不过,美男子没对狂人的敌意视线表达什么,只是站到昴身旁而已。昴瞪着那张清爽的侧脸,不高兴地皱起脸。 「干嘛,对我的宣言有抱怨?」 「没有,本来担心勾起过去回忆的你会不会害臊不已……但你的脸皮厚如金属。已经敢在我面前说说出口,让我佩服不已。」 「既然如此,我就一直在你耳边重复到你作梦都会梦到,怎样?」 「免了。那话听一次就够,被迫听第二次就会牢记到难以忘记。」 骑士拔出细剑,以锋利的讽刺回应昴的挖苦。 浅紫色头发迎风摇曳,近卫制服衣摆随风飘动的模样,让人想不起来过去有多么叫人烦躁不耐。原本讨人厌的身影,现在却可靠到令人生气。 「露格尼卡王国近卫骑士团的骑士,由里乌斯·尤克历乌斯。」 报上名号的由里乌斯,笔直架起刚拔出来的骑士剑,剑尖直指狂人。 下一秒,浮现的六色光辉包围由里乌斯,璀灿夺目的向眼珠子快掉出来的贝特鲁吉乌斯展示自己的力量。 「——是要斩杀你的王国之剑。」 「精灵术师啊。……老是这样,每次都这样。」 听取介绍的贝特鲁吉乌斯用力咬牙。他的愤怒与其说是针对由里乌斯参战,更像是投射在靠着美男子的准精灵。狂人说完恶狠狠地瞪昴。 「这个,也是你的计划……!这等屈辱,我还是第一次尝到……哼!」 「没错,所以好好享受吧——为你干的好事收尾。」 咬紧牙根到冒出牙齿碎裂声的贝特鲁吉乌斯不断地煮沸恨意,而昴则是这样响应,然后抚摸帕特拉修的脖子,命它离开战场。 「谢谢你带我到这边。接下来就靠我们两人一决胜负。」 「————」 帕特拉修以鼻头蹭昴的头表示担心后,就缓缓地从岩区移动到森林里。看着它远去,昴深深吐一口气—— 「——上吧,由里乌斯。」 「这样好吗?」 面对昴的呼求,由里乌斯质问他的觉悟。 昴点头回应,眼中宿着耿直的决心,开口道。 「不能退却,不能扭曲,不能输。我不想再失去谁了。」 「——我是曾经把你打到五体投地的人。当初那么做有我个人的理由和意义,直到现在我也能这么宣告,但那对你来说不过就是无关紧要的自以为是。」 昴的决心让由里乌斯诉说两人之间无法忘掉的孽缘。 他的话既唐突又不适合当下,还唤起痛苦的记忆。 那时的屈辱和苦痛,鲜明强烈复苏到像在掏刺胸腔内部。 「我并非要挖出过去要求雪耻。你的觉悟很沉,还有判断与行动形塑出通到这里的路。所以我想问你:在这局面中,把我放在身边,就能让你毫无担忧地一偿所愿吗?」 「————」 「你能相信我吗?」 由里乌斯问得十分含糊,既和现场气氛不合,又还带着幼稚。 但那是为了让昴意识到即使现在依旧在内心深处持续主张存在的棘刺,好认真面对彼此的必要仪式。 在王选会场,昴暴露了无与伦比的丑态,于是前往练兵场要洗刷污名,但别说挽救名声了,根本是在惨不忍睹的名声上又再添加一个污名,还被由里乌斯打到体无完肤。 之所以能够奋起振作,都多亏了一名少女舍身不断支持昴。 而振作起来后能走到现在,是因为希望支持一名少女往前走。 被两道光芒引导,抗衡命运,如果现在于心中描绘过去的想法的话,会是怎样呢? 那时候,那瞬间,那个熊熊燃烧的激情,会在昴的心中点燃什么颜色的光辉,拥有什么样的热度呢—— 「——我啊,最讨厌你了。」 「嗯,我早就知道了。」 「你那优雅高尚的气质让我不爽,说话的方式也很无聊有问题。再来就是很明显地瞧不起我,还有第一次见面时,你亲了爱蜜莉雅酱的手吧。我往后可是会吻遍爱蜜莉雅酱全身的,这样不就等于跟你间接接吻了吗,开什么玩笑啊。」 回想起来,在第一次对话之前昴就讨厌由里乌斯了。 再加上被爱蜜莉雅无情对待,所以对抗由里乌斯的心结是一开始就有的,只是在王选会场变得更大,在练兵场爆发,火种之后也在不断闷烧! 就连现在这一刻,都还火烫到烘烤昴的心头。 「手脚骨折,头破血流,连恒齿都被打掉,就算知道治疗过就会好,但心灵受创是肯定的。你这家伙根本下手不知轻重。」 「事先声明,那样 已经是我放水很多了。」 「真的吗,都放水了还这样。你果然是最惹人厌的家伙。」 自称是骑士却弱小无知又有勇无谋,丢人现眼的昴。 殴打昴,不论力量、能力、角色都彰显骑士生存方式的由里乌斯。 虽然被打的自己可怜得不得了,但去掉这点的话,这个男人活脱脱就是昴渴求的「骑士」本身—— 「——最讨厌你了,『最优秀骑士』。」 「————」 「所以说,我相信你。你是非常棒的骑士,这一点我的羞耻心还是知道的。」 现场,还有之前在练兵场,没人比昴更熟悉由里乌斯的剑。 所以说,昴将命运托付给他。 因为知道那时的剑的重量。 「拜托了,由里乌斯。——因为我把一切全托付给你了。」 「————」 在伸手即可触及的距离,昴面对面地对由里乌斯这么说。 这话让由里乌斯闭上眼睛,几秒后才缓缓睁开。黄色的双眸映照着昴,由里乌斯用力颔首。 「——那么我将全心全意回报这份羞耻心。」 细剑高举向天,准精灵们祝福由里乌斯的决心。 像在剑的周围环绕,色彩鲜艳的准精灵们在空中飞舞。其中光芒格外强烈的是白色与黑色的准精灵——光芒増强,不久就强烈到彷佛要烙印在视野上。 而就在光芒粉刷背对悬崖的战场时,狂人动了。 「……闹剧演完了吗?」 在旁边看着昴和由里乌斯的互动,始终沉默的贝特鲁吉乌斯歪斜脖子。双目充血的狂人用染血手指指向两人,还生出无数漆黑魔手。 「不过就是多了一个精灵术师,是能做什么。区区精灵,胆敢阻碍我的、我的道路、我的爱、我的勤勉,真是不自量力!除掉你!剩下的人也要大卸八块!试炼只要重新再来就行了!因为我的勤勉里,没有象征怠惰的放弃和结束!!」 「————」 「啊啊,啊啊,啊啊,怠惰、怠惰怠惰怠惰怠惰怠惰怠惰怠惰怠惰——!!」 舌头伸长到要堵塞喉咙的地歩,扣挖自残的伤口到见骨,贝特鲁吉乌斯高声做出死亡宣告,接着「不可视之手」一举敲向两人。 蜂拥而来的魔手总数破百,就像海啸一样覆盖世界。那是要把他们像漂流木一样吞噬、压烂、扯裂—— 「——亚尔·库拉利斯塔。」 ——彩虹光辉闪动,一瞬间就斩断逼近而来的「不可视之手」。 极光乱舞,剑刃边产生乱反射光边闪耀划出轨道。碰到闪灿光芒的黒色妄念被整个消灭,理应发生的暴虐因此永远无法降临。 「……啊?」 「没什么,用不着惊讶。」 贝特鲁吉乌斯茫然失声,挥舞彩虹之剑的由里乌斯优雅地回答他。 「既然你的攻击可以接触到我方,那我方自然也能接触到攻击。既然能够彼此干渉,就没有集六属性的彩虹极光无法斩断的东西。」 与由里乌斯订立契约的六种属性准精灵寄宿在骑士剑上,散发彩虹光辉。刀身闪耀的极光,暗含与其美丽相反的恐怖威力。 可是,贝特鲁吉乌斯关心的不是那个。狂人嫌恶地摇头,在混乱的感情中流下血泪,同时指着由里乌斯,说。 「你、你应该看不见。『不可视之手』被砍断……那算什么!问题不在那边!你看到、看得到、你有看到,竟然看得到……除了我以外,竟然,还有两个人看得到!」 在昴之后,由里乌斯也能封杀「不可视之手」,这件事不是造成愤怒或混乱,而是让贝特鲁吉乌斯被强烈的恐惧侵袭,甚至两排牙齿打颤。 那是依赖被夺走、失去支撑信仰的心灵支柱的恐惧。 贝特鲁吉乌斯那模样,头一次让昴感受到他有人性——以及凌驾其上的「你看看你」的达成感。这次是真的、终于拔得头筹了。 「不知魔女宠爱的俗物,不应该看得见我专属的恩宠……才对!!」 尖叫到像要吐血。贝特鲁吉乌斯否定眼前的现实。昴为了让他重新看清现实,所以告诉他发生什么事。 「——看得到的是我,贝特鲁吉乌斯。」 「——呃。什么!?」 「看得见你的『不可视之手』的人是我.由里乌斯只是看得到我所看见的景色,虽然感觉比想象中还要来得恶心。」 ——共享意识的魔法「尼库特」的真髓! 原本尼库特是能让范围内的人类的意识相连,还可进行简单的意念对话。 只不过,因为是高等魔法,所以使用上必须慎重。由里乌斯以前也说明过其危险性:「共鸣度太高的话会导致分不清自己与他人的意识界线,导致所有感受都混杂在一起。」 意识混杂,换句话说就是感官同步,要是把效果拉高到极限的话—— 「在意识上就能共享,同时维持一部分的感官。——一开始你主动提议的时候我本来懐疑你是不是疯了呢。」 「办到了不是?男人就该大胆尝试任何事。」 靠着尼库特之力,昴和由里乌斯的五官感受在深层处全同步。 现在的由里乌斯看得到昴所见到的——贝特鲁吉乌斯的无数只「不可视之手」遮蔽森林的样貌。 而昴也一様,感受到涨满由里乌斯全身的玛那奔流以及准精灵传来的温暖波动。 本来是五官的感受倍增,让人错以为自己有十个感官。 「说是这么说,但这个状况我可不想持续太久。」 「我完全赞同。就算被拜托也不想再有第二次。」 昴扭曲嘴唇说,由里乌斯也讽刺笑着回应。 绕着极光的骑士剑正面应对狂人——连王牌「不可视之手」都无用武之地,可悲凄惨至极,却又叫人毫不同情。 「你们两个……你们两个、你们两个、你们两个你们两个你们两个你们两个你们两个你们两个你们两个你们两个你们你们你们你们你们你们你你你你你你你你你你—!!」 破口大喊的贝特鲁吉乌斯任意让杀意之影爆发。 无数魔手飞向四面八方,甚至没有锁定目标,就直接破坏森林、扒开大地、打飞岩壁。 顺从冲动的丑态,可怕得叫人想背过脸不去看,但昴握紧双拳让自己看到最后。 因为自己的视线绝对不能离开这场战斗。 从开战到分出胜负,昴都要将之烙印在眼底,共享给对方—— 「这样说来,跟你成为命运共同体也没那么毛骨悚然了——快点了结掉他吧。」 「嗯,就这么办。」 斩断倾倒下来的漆黒魔手后,反手将逼近至侧面的手掌一刀两断。 看着漆黑魔手被烧毁成黒色颗粒后再被风吹散,由里乌斯笑了,说: 「靠你的眼睛,由我来斩杀。——吾友菜月·昴。」 第四章『怠惰的末路』 1 ——蜂拥而至的黑色压倒性威猛,被彩虹极光正面切割。 「——呃。」剑击闪耀,接二连三击落飘动的漆黑魔手。重复了几十回合。 由里乌斯散发着彩虹光芒的剑,是集合六属性魔法的必杀魔剑,即使是贝特鲁吉乌斯的「不可视之手」都能切割,让烟消雾散的影子化为尘埃消失。 原理不明,但是被彩虹新断的「不可视之手」应该很难修复,毎次魔手被剑击消灭,影子的密度就变淡,取而代之的是贝特鲁吉乌斯的怒色变浓。 「不好笑,开什么玩笑,不应该这样!用那种手法、小花招、骗小孩的把戏!轻蔑!我的爱!我的忠诚……!」 「真是了无风趣的邀约法。看得出来你不懂社交礼仪。」 嘴角起白沫的狂人让无止尽膨胀的影子之手敲击。可是由里乌斯用彩虹一一迎击,有时只用飘逸身法闪避。骑士在岩区这舞台上踩着优雅的垫步,边跳剑舞边支配战场。 尽管如此,冲过来的魔手数量经常超过十只,挟带无限敌意朝他敲击。单凭一把剑无法彻底防御,手脚当然逃不过,全都有多处(原文是“数”)擦伤。 「呃呜——」 望着战场的昴,肩头几度在锐利痛楚下跳动。 黑色手指擦过、削过大腿的痛苦烧灼昴的大脑。用力咬脸颊肉,忍住一瞬间窜出的哀嚎,用力握拳憋住肩膀撕裂开的热度。 以魔法共有感觉,使得昴和由里乌斯的五官感受现在正完全同步。 因此由里乌斯可以透过昴的视觉看到「不可视之手」,相反的昴也能够信任由里乌斯手中的强力魔剑。 「————」 可是,如果无视这个恩惠的话,这急就章的合作其实不安定至极。 由于视觉同步导致两人的视野重叠,右眼和左眼看到完全不同的光景,使得感觉经常处于混淆状态。共享包含触觉在内的感官不只会品味到由里乌斯战意昂扬的感觉,连他尝到的痛楚也会尖锐地刻画在昴的神经上。 风拂过肌肤的感觉,鞋底踩在泥土上的触感,口腔内混在一起的血液和唾液的味觉,在大脑嗡嗡响的耳鸣听觉,以及在赌命的极限状态时会对生死异常敏感的嗅觉。 要长时间处在两人份的五官感受下,对肉体造成的负担已经不能单纯说是加倍而已。 味觉、嗅觉、听觉、痛觉、触觉、感觉——现在全都叫人厌烦。 明明感觉很痒,手却够不着痒处的两难。别人的后脑勺在痒的感觉实在是难以形容。 「想要早点结束,毫无疑问是真心话呢……」 从体内抗议的不适感,让昴舔湿干掉的嘴唇喃喃道。 这份干渴应该也有传达给由里乌斯。现在可不是不小心产生生理现象的时候。 虽说这方案是自己主动提出,但这份嫌恶感却难以忍受。自己与他人的分界被扰乱,竟然会把人类的骨干给翻弄到这种地步。 但是,不能示弱。不可以示弱。不是被谁逼迫,而是昴本身就不允许自己这样。 要说为什么的话—— 「——身体渐渐习惯了。昴,我可以提升速度吗?」 「嗯,我会跟上的,放心吧。」 在回答之前,由里乌斯就已纵身跃进无数魔手中。他以低到令人以为下巴会撞到地板的姿势钻过手掌群底下,然后彩虹一闪,将影群整个剿灭。 穿过魂飞魄散的影子缝隙,狂人命魔手追击由里乌斯。但是那在纵身的骑士剑击前却成了美丽的烟火—— 「————」 由里乌斯让战况迈向优势,但动作却稍稍欠缺精彩。 这也难怪。因为挥去缠绕在骑士剑上的影子残渣的美男子,其凛然的面容中双眼紧闭,打从战斗开始以来就未曾张开过。 ——为了将两人的视觉简化为一个,所以他将胜机完全委由昴的双眼。 要是两人共享同步化的视觉,世界的形貌就会重叠且模糊。因此由里乌斯闭上自己的眼睛,将视觉情报整个交给昴负贵。 那不是事先商量过才有的判断,但却正确无比。昴也知道这点。 但于此同时,领悟到这行为意图的昴激动起来。 「白痴,白痴,开什么玩笑!你真的是很惹人厌的家伙!!」 放弃自己的视觉,身在战场却把视觉交给昴,就是相信昴的目光不会离开战斗,是一种赌命的证明。 附带一提,将全副心神投入在昴的视野中可没想象中单纯。昴的视觉终究是昴的,并不会随着由里乌斯移动。 亦即由里乌斯是在「从后方看着自己战斗」的状态下战斗的。也就是说,就像游戏一样可以从第一人称视角切换到第三人称视角—— 「跟游戏不同的地方,在于只要被抓到一次就gameover了,这难易度太异常了!而且还得拿命来搏,什么跟什么。……我跟你都疯了!」 「你应该没闲工夫多话才对!」 脚踢岩壁的由里乌斯以一个跳跃回到瞪大双眼的昴身旁。骑士剑命中瞄准自己以及波及昴的魔手,以刺击击退来犯。 这段期间,不敢乱动眼神也不敢移开的昴只能为那精湛的本领屏息。 闭着眼睛的由里乌斯朝着这样的昴浅浅一笑。 「要人照顾的家伙。我知道你很拼命,但自我防卫一下如何?这样我根本就不能安稳地正面应对敌人。」 「这些话我原封不动地还给你!要是真遇到危险我就没法看东西了!你有看见映照在我眼里拼命铲除敌人的骑士大人吗!?」 「看得见闭上双眼的忧郁美男子。还可以从他的相貌窥见其家世良好。」 「我怀疑我跟你看到的世界真的是一样的吗!」 两人拌嘴,然后跳开逃离紧接着追过来的魔手。昴丢脸地滑了一跤,由里乌斯则是优雅地使剑穿过分裂开来的影子波浪间,再度朝狂人前进。 「——厉害。」 抬起跌在地上的屁股,昴忍不住如此感叹由里乌斯战斗的身影。 可怕之处,在于由里乌斯很快就适应不自然的肉体感觉,还准确提高剑在战斗中的命中度。那绝不是光靠感觉就能造就的。 残酷驱使自己的肉体到极限,以激烈的锻炼重复折磨身体累积而来的经验—— 在战斗中与剑和性命相搏,研磨自己的技术和信念才有的成果—— 所以他毫不畏惧更不怀疑,能够相信自己而挥剑。 「————」 没有别开目光,凝视战斗用力握拳的昴强烈悔恨。 无法并驾而驱的无力感,以及怠惰度日的悔恨。 菜月·昴重复累积这样的时间才成了现在的菜月·昴,这点叫人后悔。 后悔丢脸到无以复加,所以昴不能移开视线。 「——上。」 「嗯,上吧。」 昴并没有听到由里乌斯的低语,却还是回应。 手掌破皮,背肉撕裂,双腿和肩膀的痛楚殴打大脑。 紧咬臼齿到几乎要裂开的地歩,昴依旧没有移开目光。 奔驰,跳跃,滑行,踩踏,飞越,前进,钻缝闪躲,紧急止步,穿越,迂回绕进,横向跳跃,轻盈奔驰,转身,冲刺,跳起来,踢踹,飞檐走壁,动作越趋洗练。 「怎么可能……」 挥砍,斩落,突刺,斩飞,踹飞,流斩,殴打,挥扫,穿刺,割断,闪烁,下劈,击落,切割,砍入,剑击与斩击重复积累下,「不可视之手」逐渐还原成尘埃。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怎么可能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 骇人的黑手笼罩整个天空,但带着极光跳出剑舞的骑士却美得叫人丢失现实感。 那情景梦幻到让人忘记这是互夺性命的战斗。 会这么想,恐怕是准精灵们的想法透过由里乌斯传达给昴吧。她们深爱由里乌斯,而且憎恨敌对的狂人。 准精灵难以容忍,无法接受狂人——邪恶同胞的存在。 「不应该、会这样!怎么会有这种事!为什么!到底为什么!我的权能……!我应该是被爱的,我应该是被爱的,我是被爱的!我爱着她!爱她爱到无以复加的地歩,我——!」 「我没法完全配合你支离破碎的言行。那个权能已经少很多了。而且更重要的,是我已经十分习惯透过昴的双眼战斗。」 贝特鲁吉乌斯高喊激情,由里乌斯依旧闭着眼,骑士剑架在面前。 「——差不多也该让我好好砍你一刀了吧。长久以来威胁王国……不,是威胁世界的一角『怠惰』,将在这送命!」 「办得到吗!哪会让你办到!把我……我!四百年!集魔女宠爱于一身,为了体现魔女的意志而勤勉努力!这样的我,怎可能被你这种带着废物精灵的愚蠢之徒给……!」 裸露斑斑血渍的牙齿,贝特鲁吉乌斯被由里乌斯讲的话气得七窍生烟。 但是,狂人的激动,让昴确信这是攻略「怠惰」所需的最后一块拼图。对精灵的嫌恶超乎异常,足以匹敌对魔女的执着——这就是答案。 「由里乌斯——」 「明白!——大罪司教,觉悟吧!!」 踩踏地面,由里乌斯如飞箭般前进。 贝特鲁吉乌斯张开嘴巴,叫出不成声的声音,张开「不可视之手」。散布到空中、地面、森林的魔手,像要包围似的从所有角度刺向由里乌斯—— 「——亚尔·库拉乌泽利亚!!」 以咏唱咒语的由里乌斯为中心形成的彩虹漩涡,将漆黑魔手完全消除殆尽。 极光烧毁世界是在一瞬间。但是,仅那一瞬间,效果就非常显著。等同于眨眼的刹那,就将贝特鲁吉乌斯制作的包围网整个消灭。 由里乌斯与狂人之间,开启一条毫无障碍的路—— 「喝啊——!」 受到极光余波的牵连,被卷入影子爆炸中的贝特鲁吉乌斯滚倒在地面。狂人用咬烂的手指抓住岩石,用叫人看不下去的样子站起来。 由里乌斯逼近至他眼前,锐利的突刺笔直地朝他胸口刺过去。 「不会、让你、如愿的!——乌尔·多纳——!」 张开双手表现出要迎接这一击的贝特鲁吉乌斯咏唱魔法。接着大地隆起,混着石片和黑土的岩壁从四面八方包围住狂人。 障壁把剑弹开。贝特鲁吉乌斯在岩壁后头放声狂笑,隔着石墙释放「不可视之手」,从死角给予由里乌斯致命打击。 「————」 如果应付魔手,就会给予墙壁后方的贝特鲁吉乌斯逃跑的机会。可是要是追赶贝特鲁吉乌斯就会被权能杀死。不管选哪一种,由里乌斯的剑都碰不到敌人。 ——那是假如在这儿能战斗的只有由里乌斯一人的话。 「燃烧吧斗魂!叫响吧魔球!——我的认真快到有一百二十公里喔!」 弯曲身体,抬起脚,朝前跨大步同时旋转肩膀的全力挥棒动作——就着称不上速球的速度,昴投出红色魔石。 从未当过棒球少年的昴,只去过附近的棒球练习场,在那燃烧过投球之魂而已。其实他是只有控球是二流的投手。 ——配合极限状态的集中力的话,要让魔石撞击到岩壁正中央是很容易的。 「……什么东西……!?」 包含在红色魔石内的破坏能源,越过由里乌斯后撞击岩壁——发出光芒和高热炸裂开来,爆炎用鲜红涂抹贝特鲁吉乌斯的视觉。 「该不会,这也是一开始就……」 「你的败因,在于轻视他的无能为力!」 贝特鲁吉乌斯惊愕到愣住,由里乌斯的声音从火焰后方传过来。 下一秒,撞破火焰飞过来的由里乌斯,剑尖贯穿呆立不动的狂人。 「——啊。」 突刺贯穿贝特鲁吉乌斯的胸口,彩虹极光从内侧烧灼他的全身。 撞上背后岩壁,身体还被贯穿的贝特鲁吉乌斯挥动手脚挣扎。狂人口吐血泡,滴着泪用不可置信的表情咬牙切齿。 「怎么、会。怎么会、怎么会、怎么会……!本人我,这样的我,竟残竟然会……!」 「彩虹极光会将你连同灵魂一并切割。不管那具肉体是谁的,躲在里头的邪恶都逃不过——就这样消逝在彩虹的彼方吧!」 由里乌斯呐喊,骑士剑的光辉増加,沐浴在光芒中的贝特鲁吉乌斯无法使出「不可视之手」,只能像濒死虫子般丑陋扭动挣扎。 可是,挣扎的贝特鲁吉乌斯双目透出的疯狂没有减弱,他并没有放弃活下去。 「还没结束!不会结束的!不应该结束!我是这么勤勉努力!沉浸在怠惰的放弃中,安于怠惰的结束里,这是连去想都不被允许的!所以说,既然如此,说什么也要……!」 大喊、挣扎、蠢动、自己扩张伤口的狂人想要逃离剑。对他不厌烦的执着感到讶异,尤里乌斯扭剑使力,试图破坏他的心脏。 心脏被破坏的话就不免一死。——在那之前,贝特鲁吉乌斯痛下决定。 「我失去所有『手指』,这样下去免不了毁灭……但是。但是、但是!我、还有!还有、剩下的……容器!」 所有场合都被人捷足先登,贝特鲁吉乌斯的「手指」已经被毁灭殆尽。 之前带来领地的肉体无一幸免。——既然如此,就只能在现场找代替品。 「————」 转动染满疯狂的眼珠,视线越过由里乌斯捕捉昴。 昴的背脊起了鸡皮疙瘩。于此同时,贝特鲁吉乌斯的狂笑加深、变高—— 「啊啊——大脑、在颤抖。」 说完,被由里乌斯穿刺的身体就像线被切断的提线人偶般下垂。双眼失去光彩,垂下的手脚丧失生气。 ——该来的时候来了。昴伸手探入怀中,朝着由里乌斯大叫。 「由里乌斯!解除吧!」 「了解!」 响应昴的呼唤,由里乌斯按照协议解除「尼库持」。顿时,昴从重叠的五官感受不适感中被解放——但还来不及喘息,下一个就来了。 那是跟尤里乌斯的五官感受做替换、厚颜无耻要覆盖掉昴的异样存在。 在心头深处排挤自己、强夺肉体控制权的是肉眼看不见的寄生体——那家伙的高亢破音笑声,在昴的头盖骨里头响荡。 昴就这样用力往后仰背,将眼睛和嘴巴张开到极限后喝采。 「我、就、知、道!这个肉体是能够容纳我的容器!看你要怎样挡住我的路!这招根本没法防范!啊—啊啊,真是怠惰!」 感觉到贝特鲁吉乌斯就在身旁,彷佛坐在大脑隔壁。 「附身」的最终阶段——失去所有「手指」后,他就会窃取昴的肉体。 而昴没有对抗这暴行的方案。仅能任凭意识被狂人侵蚀,身体自由被剥夺。 |来呀,这是你朋友的身体!高尚的骑士砍得下手吗!?」 以被附身的昴为人质,用昴的脸舔嘴唇的狂人。他的话,让准备跑过来的由里乌斯停下脚步。 「——确实,我没法砍他。」 「我就知道—!」 「所以说。」 由里乌斯平静地说,同时展示左手 给狂人看。右手握着骑士剑的他左手拿着发光的对话镜。那是昴在要被附身的瞬间,从怀里掏出来扔给由里乌斯的东西。 ——发光的镜面上映照的,是开战之后就一直看着这场战斗的猫耳骑士。 「菲莉丝,轮到你出场了!」 『竟然让人家做这种事,昴啾是大笨蛋!之后要把他揍得满地找牙!』 由里乌斯一朝对话镜呼叫,镜面上的菲莉丝就尖着嗓子叫。那股气魄令昴=贝特鲁吉乌斯惊讶,然后顺从胆怯断然执行攻击。 可是,这种被「死亡回归」预测到的行动,再怎么挣扎也是徒劳—— 「不可视……嗯!?嘎、啊啊啊啊啊——!?」 权能释放的瞬间,昴=贝特鲁吉乌斯扯开喉咙尖叫。原因在于体内爆发了无法理解的庞大热度与痛苦的奔流。 昴的身体虚脱,只剩下高烧到神智不清的感觉倒向地面。大脑沸腾,彷佛有人朝头盖骨里头倒滚水,炽热的意识反复闪烁。 而品尝到这痛苦的,还包括了共享肉体的贝特鲁吉乌斯。 「啊、嗄、哈啊……什、么、怎么、了……?」 大脑被煮沸消毒的新颖痛苦,让贝特鲁吉乌斯陷入混乱,喘息不已。昴收集回答他问题的力气,朝讨厌的灵魂室友吐舌头。 「好不容易抢到身体……却没、想到……啥都、没法做吧?」 『怎么、会……怎么会怎么会怎么会怎么怎么怎么怎么会会会会,我会!你知道我会转移到你的身上!?』 在脑内听到贝特鲁吉乌斯惊愕,昴器宇轩昂地咆哮:「当然啦!」 一个肉体却有两个意识。自己的话让自己说不出话来,感觉很奇妙。昴在内心对被迫隔着镜子做讨厌的事的菲莉丝道歉。 ——剥夺昴的肉体自由的,是对话镜另一头的菲莉丝使用的魔法。 为了治疗,曾经接触过昴的门的菲莉丝,能够以水魔法让昴体内的玛那失控。在前一轮的最后,给予被贝特鲁吉乌斯附身的昴致命伤害的,就是他的这个能力。 对身为治愈术师感到自豪的菲莉丝,却被迫将力量用在夺人性命。尽管如此,他还是屈服于昴的请托,这个最后的陷阱才得以完成。 「这样一来,最后可以依赖的身体也不行了……差不多该放弃了吧?」 『放弃?你说放弃?竟敢说放弃!就这样、抢了你的肉体,我放弃我为了我用我我为了我正因为我只有我是我—!?』 狂乱。超越平常疯狂的贝特鲁吉乌斯开始真正狂乱。 每一招都被识破,每一步都被击溃,即使如此贝特鲁吉乌斯却还是执迷不悟。昴叹气,边品尝体内血液还在沸腾的痛苦边下定决心。 「要是我就这样死掉……会害菲莉丝有心理创伤。……我也讨厌死掉,就用我自己的方法,来跟你决胜负……」 『你、又要……对我、做什么!还想对我干嘛!?』 从昴的话察觉到还有下一个战术,贝特鲁吉乌斯战栗,声音颤抖。 现在,因为贝特鲁吉乌斯就在脑子隔壁所以知道。从赖着不走的狂人那儿传来恐惧和拒绝,清晰到叫人觉得沉痛。 同样的话也曾对他说过,所以他知道昴的觉悟是认真的。 「害怕了?干下这么多勾当的你,事到如今也会怕啊。」 『一切都是为了爱!为了回报宠爱!我对你做了什么!?你老是挡在我面前妨碍我!你才是什么鬼啊!?』 不知昴的身份来历,贝特鲁吉乌斯只能恐惧。 就狂人来看,无法理解昴憎恨自己的源头为何。两人的人生未曾有过交集,至少对他来说是如此。 『你的恨意根本搞错对象,我是好心被雷劈……你错得也太离谱了!!』 「……够了,再跟你讲话也没意义。人啊,就算开诚布公地谈,也是有无法互相理解的对象。更何况对方还不是人类,就更不用说了。」, 昴带着心灰意冷和失望的声眘,让贝特鲁吉乌斯惊愕不已。 狂人露骨的反应,在于昴的发言洞穿了事实。 『你、说、你懂……我的、什么!?』 「在把你引诱到这个岩区的时候,你的秘密就曝光了吧。——这个肉体本人是正式的精灵术师,虽说是自吹自擂但确实有这资格。」 昴从跟由里乌斯的对话中所看穿、推测到的「附身」的最后条件—— 「你强行对有精灵术师资质的人订下契约,藉此夺取身体。这就是你的『附身』的真面目。大罪司教……不,精灵贝特鲁吉乌斯·罗曼尼康帝!」 『竟然说我是——!!』 高声揭穿身份的声音,让躲在昴内侧的贝特鲁吉乌斯忘记恐惧破口大骂。 ——昴察觉到贝特鲁吉乌斯的真实身份,是在考察前一轮发生的事和「附身」的条件时。契机来自于准精灵依亚。 在上一轮,原本寄宿在昴身体内的依亚,在贝特鲁吉乌斯「附身」上来的瞬间被弹出昴的身体。这不自然的事态,拓展了推测。 同族相斥——厌恶精灵,所以跟着厌恶使役精灵的精灵术师。 贝特鲁吉乌斯的「附身」,来自于邪精灵贝特鲁吉乌斯的非正规契约结果。因此他才会敌视已经跟精灵缔结正式契约的精灵术师。 暂时契约虽然可以被盖过,但正式契约却没办法。所以说精灵术师对他而言就是天敌。 昴钦选由里乌斯作为决战伙伴,借用他使剑的能力就是为了这个—— 「被说中所以恼羞成怒了,是附身在人类身上的期间沾染到人味了吗?」 『住口!不准说我!是精灵!不准拿我跟那种低等存在相提并论!我是超越精灵的存在!超越精灵,摆脱不可靠的自我意识,因宠爱而获得目的、被选上的存在!你这家伙!懂我什么了——!!』 超越极限的愤怒和嫌恶,让贝特鲁吉乌斯忘了夺占肉体,连珠炮地说。 其内容很讽刺地倒过来证明了昴的推测,越是否定,反而越自掘坟墓。 『爱改变了我!爱给予了我意志、给予我存在意义!这一切全都是魔女的恩宠!魔女的宠爱!所以说!所以说所以说所以说所以所以所以所以!此身、此魂,全都应当为魔女而奉献!』 「你的高谈阔论,我听够了,司教大人。——既然这样,就特别为你引见吧。」 『什么!跟谁!你在讲什么——!』 「——就是你朝思暮想的魔女大人啊。」 昴的话,将贝特鲁吉乌斯的激情连根拔除。 剩下的是愕然和呆傻。头一次看到贝特鲁吉乌斯疯狂的另一面。 甩开被漂白的发狂思考,昴主动拉拢那瞬间。 「——我用『死亡回归』——」 道出禁忌话语的瞬间,世界失去颜色,动作戛然而止。 ——然后,那个前来迎接昴。 2 单方面被邀请至只有黑暗支配的世界中。 什么都没有的世界,无可依赖的空间,连自己的肉体都不存在的虚无空白。 肉体有无没有恋栈,世界有无不具意义,灵魂有无不必理解。 就只有丧失感,而这份丧失感里有着怀念的心情。假如能够感受到什么,那即使什么都没有,自己的存在也确实存在于此。 在连自我意识都含糊不清的黑暗中,突然产生变化。世界的颜色变了。 『————』 在无光的世界里,连黑暗都能涂抹盖过的漆黑人影。 是女性。就只知道这点。 脸和肢体都很朦胧,没有可以确切辨识 的东西。可是,心却在沸腾。 与她的邂逅——不,这不是邂逅,是重逢。 这是祝福,这是恩宠,这是福音,这是真爱。 为了与她重逢,才会有时至今日的时光。 没有手指叫人焦急。现在就想走向她牵起她的手。 没有嘴巴叫人焦急。多想将思念化为言语告诉她。 没有身体叫人焦急。如果她希望,血肉骨头都能奉上。 只有灵魂叫人焦急。可以奉献之物,就只有这个。 『————』 她依然保持沉默。 但是,她的意识确实对着这里。光这样就够了。 一想到自己存在于她所意识的世界中,光这样心情就像上了天堂。 然后,互换渴求的「爱」,让灵魂永远成为她的—— 『——不对。』 声音被失望和沮丧给彩绘。 毕竟是第一声,早已做好承受至高无上幸福的准备。 但是,听到那声音的瞬间,产生的却是不安到动摇存在的阴影。 为什么心情会变成这样?这里应该是给予自己不断渴求的「爱」的地方—— 『——你,不是那个人。』 重复的失望,逐渐失去的热情,沮丧不久转为其他感情——愤怒。 『不是那个人的存在,为什么会在我跟那个人的地方——?』 声音愤怒到颤抖。 被愤怒、憎恶和诅咒的话语否定,灵魂被撕成粉碎。 被疏远的理由,被排斥的真正原因,「爱」传达不出去的现实。无法接受这些,拚命想表达难过与悲哀,为了安慰她的心而想费尽唇舌。 可是,却没有能诉说的嘴巴。没有能传达意思的手指和身体。现在,在场的就只有灵魂,而灵魂却被她拒绝,甚至连要奉献都不被接受。 『——消失吧。』 意识中的困惑、不解与悲哀,都没能传达给她。没有任何意义。 因为对她而言,自己没有价值、没有意义、无所作为。 沐浴在拒绝和否定中,绝望被肯定,灵魂被凄惨粉碎。 意识被切离世界的框架,原本期望备至的重逢逐渐远去,像沉没般被切断。 她的身影远去。 令人这么心焦难耐的身影,消失到远方。 自己的难过,她根本不屑一顾。 她只静谧、专心地凝视漆黑的黑黑暗—— 『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 ——那儿已经没有人,只有一心一意复诵对某人的「爱」。 3 「——啊啊嘎啊!回来了——!!」 从以为会永远持续的剧烈痛楚中得到解放,昴的意识追上现实的速度。 道出禁忌的严刑峻罚,就是毫不留情要捏烂心脏的痛楚。用黑影凝聚成的手掌——跟贝特鲁吉乌斯的权能相似的手,恐怕跟魔女不无关系。 「嫉妒魔女」与昴之间,一定有着关系到「死亡回归」的因缘。又或者那跟昴被召唤到异世界有关。 「不管哪个,迟早都要搞清楚……不过,现在!」 挥别疑虑,昴活动痉孪的手脚后撑起身体,粗鲁地用袖子擦去弄脏脸颊的口水后,拚命地抓着身旁的岩石站起来。 然后,察觉到应该在自己体内的异物消失,目光转向岩壁。 「……不应、该……会这、样子的……不应该……这样……!」 在那儿的,是在血泊中爬行的贝特鲁吉乌斯。 拖着血迹,回到跟尸体无异的身体的他,哽咽哭泣。 他放弃「附身」到昴身上,解除强制契约后精神回到原本的肉体上。方才他跟昴共有肉体,所以应该也品尝到提起「死亡回归」就会有的负面滋味。 在附身状态下,痛苦也会共享。看透这点来跟他比耐力,就是昴所准备的对付贝特鲁吉乌斯的最终王牌。 「最差的情况,就是在你离开前一直使用……不过一次就够了——你可真没骨气。」 边喘气边逞强夸耀胜利的昴,双腿无力虚脱,但在倒下之前身体被人从后方扶住。昴朝着站在身旁的人的侧脸用鼻子喷气。 他的态度令骑士——由里乌斯苦笑,挥舞骑士剑走向贝特鲁吉乌斯。 「这次,真的要结束了。」 被血染湿的骑士剑刀身淡淡发光,准精灵再度于剑身上缠绕彩虹极光。 手持能切割万物的彩虹剑,由里乌斯笔直凝视贝特鲁吉乌斯。 「我爱你……我、我的爱……这份爱……」 重复胡言乱语,连爬行的力气都没有的贝特鲁吉乌斯,丝毫没有注意到由里乌斯。就算注意到了,也改变不了什么吧。 被贯穿的胸口鲜血汩汩涌出,面如死灰的脸上贴着绝望。 「————」 终于,狂人在悬崖前面,背靠着岩石转过身来。 连表演疯狂的力气都没有了,贝特鲁吉乌斯就着木然的表情看着由里乌斯,然后视线下滑,望向站在骑士后方的昴——突然就感情爆发。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瞪大的双眼流出泪水,滂沱溢出的水滴慢慢濡湿脸颊。 那不是看过多次的欢喜泪水,而是一个劲地悔悟和太过激愤才流出的、无可救药的妄念证明。——狂人梦碎的证明。 贝特鲁吉乌斯流泪,仰望天空,试图抓住看不见的某物,叫喊—— 「魔女啊……魔女啊!魔女啊——!我为了你奉献了这么多!为了你如此鞠躬尽痒!我把想得到的一切全都报答给你,可是为什么!到底是为什么!为什么舍弃我!?为什么!到底为什么!?魔女啊!既然如此,为什么要给我爱……给我宠爱……!?」 「你奉献的不是爱也不是信仰,更不是你本身。而是经过你身边、只是路过的人们。」 听到贝特鲁吉乌斯祈求救赎、死抓不放的怨叹后,昴这么说。 根本没有一听的价值。贝特鲁吉乌斯的爱,就只是独善其身、自以为是的偏爱。 威尔海姆也说过,频频喊「爱」根本就是狂妄的自以为是。 「——喝!」 由里乌斯急驰,剑逼向贝特鲁吉乌斯的残弱身体。 面对举起来的剑,贝特鲁吉乌斯只是用被泪水模糊的眼睛望着。彩虹剑击再度刺入他胸口,光芒奔流炸裂开来。 寄生于他人肉体,贪图欧德的邪精灵——玛那的集合体、贝特鲁吉乌斯的本体被鲜艳的彩色光芒给连根烧尽。 骑士剑拔出,贝特鲁吉乌斯茫然地俯视流出热血的胸口。 然后无法聚焦的目光移向头顶,朝天伸手。 『——大脑、在、颤、抖。」 细瘦的身影朝天空放出一只「不可视之手」,彷佛要触及刺眼的太阳,不断地往上延伸。 可是那只手掌什么也没抓住。朝向虚空的手掌不久就削掉一大片悬崖表面,用力挖凿岩面使表面产生龟裂。 ——是毫无意图之举吧。 那对贝特鲁吉乌斯来说没有任何意义,只是被最后的妄念给推动而有的冲动行为。 「————」 崩塌自贝特鲁吉乌斯的头上发生,被挖开的岩 壁形成巨大碎片剥落。而正下方,就是望着天空,抓不到任何东西的贝特鲁吉乌斯—— 「我,是被爱的——」 巨石压烂他的肉体,骨肉爆裂的声响响彻岩区。 接着响起地鸣,然后喷发出烟尘,贝特鲁吉乌斯的身子一瞬间成了瓦砾墓碑下的铺垫,填补了底下的空缺。 逃过山崩的由里乌斯,走向贝待鲁吉乌斯原本待的地方。 他的视线尽头,是巨石下方流出大量鲜血的光景。眼见此景,由里乌斯摇头,把手上的骑士剑收回剑鞘,转身。 「————」 昴也不发一语,走向那儿。 然后站在墓碑前,小声叹气。 没有感叹,没有成就感,更没有满足感。 就只有空虚的感慨漠然地在胸口扩散开来。 胜利和败北的概念,昴没不识趣到现在当场就讲出口。 就只有将掠过木然脑袋的话化做声音。 「贝特鲁吉乌斯·罗曼尼康帝。」 用这一句话,为这场战斗划上休止符。 ——魔女教大罪司教,掌管「怠惰」的贝特鲁吉乌斯·罗曼尼康帝。 ——和最优秀骑士由里乌斯·尤克利乌斯与自称骑士菜月·昴的对决。 站在瓦砾墓碑前,昴轻吸一口气,说。 「——你,是『怠惰』呢。」 第五章『——只是这样的故事』 1 ——朝墓碑丢下最后的话后,昴背对狂人。 回过头,闭上一只眼的由里乌斯和佯装若无其事的帕特拉修站在一块。两者都浑身是伤,但态度都没表现出来,是由于他们的精神力强大。 不过身心的消耗都很显著,无法连疲倦都完全隐藏。 「唉,我也没资格说别人啦。虽说只有一瞬间,但曾让那家伙进入我体内。」 邪精灵贝特鲁吉乌斯的「附身」有什么副作用,目前完全不清楚。只恳求回过神来,全身不要因为无意识中的自残行为而鲜血淋漓就好。 思考那没意义的事的另一方面,昴对奇妙的虚脱感感到吃惊。 被召唤到异世界后,遇到的最大强敌贝特鲁吉乌斯虽然好不容易被撂倒,但占据心头的与其说是成就感,虚脱感反而比较强烈。 「该不会是所谓的燃烧过度症候群吧。我可不觉得打倒这家伙会心平气和。……愚蠢透顶。」 自言自语到最后昴拍脸颊,用痛楚强行替换掉松懈的思考。 贝特鲁吉乌斯倒下了。但是昴的目的并不在这结束。还有最大的工作尚未完成:和爱蜜莉雅和好。 在王都吵架分开后,与库珥修阵营结为同盟并讨伐白鲸,在与魔女教开战前为了让爱蜜莉雅她们去避难而撒谎的真相——包含善后在内的事后说明,终于要为这一连串发生的事做个了结。 任意驱使肉体之后,堆了许多会消耗精神的事件。 「不过,没人受伤,也没人死掉。这样才是好的。失去平稳的日子后才第一次注意到……不,我打从一开始就这么想。」 平安无事是最重要的。即使昴这么想,但不讲理的那一方可不会这么好心。 话虽如此,那些慌张急促的时间也终于稳定下来。昴边转头边要走向由里乌斯他们——途中却停下脚步。 理由是贝特鲁吉乌斯爬行过的血痕上头,留着一本书。 「——福音书啊。」 是刚刚掉下来的吧,福音书的封面被血和泥土给弄脏。 昴把书捡起来,翻阅检视里头。内容还是跟之前一样,在昴的眼中就是象形文字集团。后半部也一样是白纸,在贝特鲁吉乌斯已死的现在是不可能问出内容了。 「只能先收起来了,是要找库珥修小姐还是罗兹瓦尔商量比较好呢?」 罗兹瓦尔的优先度较低单纯是好感度不够。这次大难临头他却不在家,所以虽是同伴,但对他的信赖感是显著下滑。期待他今后可以挽回。 「——昴。」 昴决定收起福音书时,走过来的由里乌斯呼唤他。抬起头,看到由里乌斯严肃的表情,昴皱眉。 不安稳的气息。由里乌斯点头,像在同意昴的不好预感。 「虽然这边才刚结束,不过赶快回村子吧。发生问题了。」 「……讨厌的预感真灵验。发生什么事?」 「是菲莉丝说的。」 说完,由里乌斯拿起发光的对话镜。侧眼瞥向持续与菲莉丝通讯的镜面。上头的美男子就着充满警戒的黄色双眸,说: 「避难用的龙车货物有可疑之处。——爱蜜莉雅大人有危险。」 这爆炸性发言,内容足以颠覆所有前提。 2 昴他们一回到村庄,就看到回到村子里的讨伐队都聚在一起。 他们发现到昴,便慰劳打败大罪司教的他们。可是要说举杯庆祝的话气氛太过肃穆,还带着浓厚的紧张感。 「现在不是庆祝作战成功办宴会的时候。到底发生什么事快跟我说!」 「——好啦好啦,当然会。不过,在那之前要先看看你们两人的伤。」 昴要求说明,响应他的是从集团圈圈中走出来的菲莉丝。他虽然面带笑容,额头却冒着汗珠,近卫制服被血弄得脏兮兮的。 那样子让昴大吃一惊,菲莉丝则是看穿他的心思,点头道: 「没事。这不是菲莉酱的血,是治疗时弄脏的。而且都没有伤得很重的人喵。虽然有伤者,但没有出现死者。」 「这是好事……我的待会再弄!先治疗由里乌斯啦。」 「你的伤随便弄就好了喵。由里乌斯的不认真来不行。」 手指向主张自己只受轻伤的昴,菲莉丝发动治愈魔法。感觉痒痒的同时伤口痊愈,痛楚减退。过程只有短短十几秒,真的是本事了得。 「好,昴啾好了。由里乌斯……哇,很痛的样子。脱掉上衣,来。」 「麻烦下手轻一点。」 由里乌斯虽然若无其事地回答,但伤得其实很重。要痊愈得花时间,这从菲莉丝看过伤口就皱眉的反应便能得知。 昨天由于楼主个人的懒惰,停更了一天,今天有几位小伙伴帮楼主一起录入,估计这几天就可以结束全部工作了,大家可以一口气读完全本了。 「你的工作结束了。乖乖地静养吧所以说菲利斯,回到关键的问题。货物里头有什么?」 不管尤里乌斯正要接受治疗,昴心急地问。接收这问题,行使治疗魔法的菲利斯点头说。 「嗯,人家知道。关于这件事,去问发现的人最好奥托啾!」 先是菲利斯突如其来的指名,接着人尚在惊讶的昴面前分开,穿过骑士之间,几乎快要扑倒在地的灰发青年冲出来———— 「奥托?」 「菜月先生!正等您回来呢!」 冲过来、忙不迭喘气的奥托,看到昴和尤里乌斯后,抚摸胸膛庆幸他们平安无事。 「首先,您们平安无事真是太好了。老实说,跟大罪司教战斗无异是自杀行为不!比起这个,现在有更该说的话!」 「冷静点!慢慢说明。不过要抓紧重点简明扼要。」 「太难了啦!总而言之一堆话要说。其实比对过目录后发现了奇怪的事。」 「目录?你是说旅行商人留在村庄的货物吗?有什么奇怪的?」 压低声音的奥托忙不迭地翻开商品目录,然后目光停留在某一页上。 「凯地先生您可能不知道这名字,旅行商人凯地,穆塔多,因为是魔女教的间谍,所以被抓起来了。」 「那个我知道啦。对喔,你们认识呢。」 昴知道奥托和凯地在以前的轮回中有过几次接触,知道自己认识的人是魔女教徒,奥托也很惊讶吧。 但是,奥托毫不在乎这点,反而身体前倾逼近昴。「凯地先生是魔女教徒,这件事叫人吃惊,也很遗憾。但问题不在这。————他的龙车,被拿来让村民避难了吧?」 「————?哦,是啊。车主姑且不论,地龙又没罪。而且又没有多余的龙车,所以为了让所有人逃离,不得已只好拿来用。」 「然后,从龙车上卸下的货物跟目录,都跟我看的一样,对吧?」 「应该是没错」 对面拘泥细节的奥托,昴虽然疑惑但还是点头。「果然。」对面肯定,奥托的脸上带了确信,然后用生硬的声音接着说。 「对比过留下的货物和目录后,村子里却找不到该有的东西。」 「该有的东西?」 「原本凯地先生的龙车上应该有大量的火魔石,但现在缺找不到。————数量足以炸飞七、八辆龙车,不可能凭空消失。」 ————凯地的龙车并非前往「圣域」,而被用在前往王都避难的车队中。 听了奥托的话后,确认龙车的分配,接着昴做出这样的结论。 潜伏在旅行商人里的魔女教徒有三人,失去车主的三辆龙车就由讨伐队的人担任驾驶,而其中有一辆是 艾米莉亚搭乘的车。这些昴都记得。 「是说,目录中的魔石真的有在货物里吗?虽然不是很想这么说,但魔女教徒的目录可信度」 「融入日常生活中,有事的时候才成为剧毒,是魔女教徒的恐怖之处。他们会巧妙地扮演好临时身份你那样是对不想看的东西视而不见喔,昴。」 「你又在这种地方讲这种正确言论知道了,是我不好。」 焦躁的昴被尤里乌斯严厉地拖回现实。昴反射性反驳,不过马上自我反省,旁边的菲利斯看向奥托,说: 「察觉到目录跟货物有出入的人会是奥托啾,是有理由的。」 「是的。魔石以外的货物全部跟目录一致其实,我曾亲眼看过实物。」 「你说看过,是指曾看过货物里有魔石吗!?什么时候!?」 自称是证人的奥托,对昴的疑问竖起手指。 「这次的召集避难用龙车布告张贴出来时,我跟凯地先生他们一起听到内容。所以为了比其他人抢先一步赶路在出发前计算路程时,我就偷偷确认过其他人的货物。」 「真精明虽然结果很随便。」 「那边用不着讲吧!?总而言之,货物我真的亲眼看过。那品质,即使只是猜想,威力也有十足保证魔石不在这里,我敢这么推测。」 说明告一段落后,昴苦着脸看向尤里乌斯和菲利斯。但是,他们两个也面露严肃,尤其是尤里乌斯,很气自己。 而他的愤怒,昴也能感同身受。 「可恶,疏忽了!可以用的东西就要拿来用的穷人个性反而坏事!」 「我有确认过上头没有施加术式但是,却没有想到龙车本身被施加了物理性的陷阱。对不起,是我的疏失。」 「不是你的错。是我该注意却没注意。」 警戒魔法陷阱的工作,尤里乌斯应该做的十分周全。既然他负责这方面,那物理性的机关就该由昴负责。 而最让人痛恨的,是昴本身在上一轮就亲身体验过龙车爆炸。 于之后知道「手指」身上有施加自杀的爆炸术式,所以一直以为龙车爆炸就是那个术式所引起的———— 「那场爆炸并非术式,而是龙车的陷阱而且这次避难的龙车上也有。」 在龙车上偷藏魔石,当自己是魔女教徒的事曝光时就很好用。不但可以给予讨伐队莫大损失,还能通知同伴状况有变。 考量到魔女教偏执的恶意,就不难想象会有这样的安排。 「菲利斯!现在快龙加鞭的话,追得上去王都的避难队吗!?」 「会很赶。艾米莉亚大人他们已经出发一个半小时为了避免被魔女教发现,所以应该不会全速奔驰,但也不会慢慢行驶。」 一分为二的避难队里头,王都避难队重视的是尽快脱离鲁法斯街道,因此以速度为重。一旦离开梅扎斯领地进入街道,要追上就会变得困难。 可是,如果不处理掉陷阱的话,艾米莉亚和孩子们就会变成牺牲品———— 「还是不够吗?都做到这地步了,我却还」 只有自己能干涉的事,左右了重要的人的命运。 昴即使用尽手段,命运都会处处铺设陷阱。简直就是细心地用荆棘铺在昴会走的每一条路上。 但是,朝着被命运不讲理死缠烂打的昴伸出援手的———— 「————可以问一件事吗,菜月先生。」 举手打破昴的焦躁的人,是一脸认真的奥托。 眼中的觉悟,让他看起来跟方才软弱的样子判若两人。不过,他的骤变昴有印象。在真正跟他第一次见面的那一轮世界里,昴前去找借酒浇愁的奥托商量,当时酩酊大醉的他也做出跟现在一样的商人容貌。也就是说———— 「————你是想跟现在的我交易吗,奥托。」 「我不讨厌敏锐的人。————菜月先生,我现在是生死关头。我龙车上的货物因为错过贩售时机而价格暴跌!又错过能够一次逆转形势的赚钱机会而陷入绝境!就算说我保住小命是以外的收获,老实说都笑不出来。」 奥托的遭遇光听就觉得悲惨,与其说悲剧更像喜剧,但现在可没闲工夫打哈哈。昴点头,催促奥托说下去。 昴的态度,让奥托闭上眼睛,然后睁目提议。 「来交易吧。要是能够答应我的条件,那我跟你保证,会全力以赴带你到目的地————追上有问题的龙车。」 「值得上吗?现在才出发哪来得及!?」 「在说出来之前我想请你给我保证:答应我的条件。办到的方法是我的王牌,我不会轻易说出来的。就算被威胁也一样。」 「不管是什么条件尽管说!只要是我能办到的我什么都做!」 昴抓住谨言慎语的奥托双肩,向他要条件。 已经重复四次轮回。讨伐白鲸,击败魔女教,期望可以办到的条件几乎都已达成。都走到这边了,要是一切都付诸流水,昴可没法接受。 ————就用几乎没有气魄和毅力,完成最后的条件。 「我也不讨厌下决定很快的人。」 面对昴的当机立断,奥托边冒冷汗边挤出笑容。 刚刚那瞬间的谈判,对奥拓来说是左右人生的最大关键。见昴立刻做出决定,他也只惊讶刹那,然后立刻舍弃纠葛,接着———— 「————请制造出能让我拜见梅扎斯边境伯的机会。还有购买我囤积的油价格由我出,如何?」 眯起眼睛的奥托用上忍本色试探昴。 一开始就先丢出最大程度的要求,然后慢慢让步,就是基础谈判术,趁着事情紧迫痛宰肥羊是商人的不二法则。 接下来,昴和奥托的激烈谈判战将要开始———— 「又是那种随便都好的事!好,管你是油还是啥我都买,相见那个变态小丑的话我说什么都会帮你安排!谈判结束!」 「咦!这算什么,好可怕!」 既然谈判的开始跟之前一样,那解决的方法也一模一样————赌上奥托命运的买卖,再度一切如他所愿通过。 ————出乎意料的不战而胜。觉不觉得光荣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4 「我让伊亚陪你去。藏在龙车上的魔石,如果是她应该找得出来。」 说完,尤里乌斯再次让贴着自己的红色准精灵附在昴身上。 淡淡发光的准精灵跟之前一样,和昴的门同步后就消失身影。 「虽说很有帮助,但这么简单就出借,这女孩不会生气吗?」 「伊亚很关心人,也很欣赏你。而且,我不想让什么准备都没有的你去了却后悔。其实我也很想同行」 说到这儿话语中断,尤里乌斯端正的脸庞显现遗憾神色。但是,在他身旁持续施展治愈魔法的菲利斯厌烦地嘟起脸颊。 「可以硬撑但不要说蠢话。玛娜都空了是能帮上什么忙?」 「藉助花蕾们的力量后,就是这幅丑态,让我对自己的才疏学浅感到痛切厌恶。」 街道准精灵的昴指着最后只能专心在治疗上的尤里乌斯。 「等全部收拾完,就是打到白鲸和魔女的庆功宴。你可是嘉宾所以别死了。」 「若我在这被谋杀的话,犯人不是你就是菲利斯。真是简单易懂的状况呢。」 「不要感情好地互咬喵。好了,还不快点去追艾米莉亚大人!」 瞪着拌嘴的两人,菲利斯指向村子入口。从互动里接收到两人的激励,昴竖起大拇指后就跑了过去。 「期待你的全力以赴。」 「尽量小心点。没 死可以治疗好,死了就没得救了。」 吵他们的鼓舞挥手,昴和在村子入口处等待的奥托会和。 奥托把爱龙和帕特拉修接在自己的龙车上,做好追赶的准备。两头龙拉着附车斗的中型龙车————接下来,将要去追先出法的艾米莉亚他们。 「没忘记东西吧?时间宝贵,出发吧。」 「嗯。带路和其他事都麻烦你了,奥托。」 互望对方后点头,两人一起坐到龙车的驾驶台上。前面拉龙车的两头地龙体格差距相当大,让人会担心纤瘦的帕特拉修。 「因为地龙有『除风加持』,所以虽然有些许体格差距,但不妨碍跑步。两头都是雌的,就听到的感觉来看相处起来应该是不会太糟。」 从侧面看出昴的担忧,手握缰绳的奥托这么说明。「唔嗯————」他口中的「听到」这个字眼令昴沉思。 「怎么了?」 「没有,只是觉得加持真厉害呀。虽然把它想成是才能就好了,不过没想到连怪医杜李德都有,所以吓了一跳。」 「动物的医生吗?虽然不知道在讲什么,但有加持的人身负加持的辛苦。特别是我的『言灵加持』,小时候没法好好控制。」 朝着感叹的昴微微苦笑,奥托说起自己的加持。 他的「言灵加持」,效果是「能跟所有生物对话」。多亏了这个加持之力才能去追艾米莉亚他们。————这是与他交易后的答案。 「一开始,我还想说靠那加持是要怎样追上咧」 「路上问鸟或虫就能知道最短距离。虽然会让我的地龙夫鲁夫勉强自己。但不只兽径,就算是悬崖沼泽池都能穿越。」 踏过称不上路的路,奥托才能先其他旅行商人一步,第一个抵达梅扎斯领地。但结果是成了魔女教的俘虏,所以他真的是终极倒霉男。 不管怎样,借用他的加持之力的话———— 「要追上先出法的艾米莉亚他们,也只是小事一桩。」 「不,要说小事一桩也太只能说可以追上。其实说起来,能不能追上要看有没有加入刚刚的条件」 「要追上先出法的艾米莉亚他们,也只是小事一桩————!」 「您用那么开始的表情一口这么咬定,我很伤脑筋耶!?」 信赖的重量让奥托大叫,不过在这边胆怯的话那就说明都不用搞了。 昴手气笑容,该用认真的表情朝奥托低头。 「拜托了,奥托。我只有你可以依赖。」 「原来是灌迷汤啊,可恶。」 昴突然老实的态度让奥托委屈地这么说,然后像是看开一样叹气,接着他握紧缰绳,信心十足地朝两头地龙下达指示。接收指令的地龙加速。 「啊啊够了,就交给我啦!我会拼死命地卖人情,连骨头都不放过地大捞一笔啦」 龙车顺从自暴自弃的奥托,以非比寻常的速度奔驰。 从速度感受到强大,昴仿佛看到就在前头的艾米莉亚他们。为了追上他们,所以才全力奔走。 只不过———— 「哎呀————!?」 龙车开头就突然就偏离道路,冲进森林里跑在兽径上。 暴冲的猛劲连「除风加持」都没法完全守护,龙车早早就脱离昴所凝视的道路,开始抄捷径。 ————之后,不断跑在难走的路上,昴好几次都以为会死。 被召唤到异世界后已经死了超过十次的昴。知道奥托的暴冲毫不夸张,真的是不断与「死亡」擦肩而过的有勇无谋行径。 冲下几乎是垂直的悬崖这种无异是积极自杀的行为,度过看起来像要断掉的破烂吊桥(事实上真的一过就断),穿越魔兽群居地时候被成群的异形猛兽追赶,拿命来赌的次数根本不胜枚举。 「会死这次一定会死没有下次!」 「为什么,现在吹起很棒的风呢。老实说,连我都没想到自己做到这种地步这是只有没有退路的人才能使出的潜力!」 昴脸色铁青抓紧驾驶台,身旁的奥托却是完全变了个人。发言也变得很危险,不过要是为了回答多余的问题而使他的集中力中断的话那才恐怖,所以昴什么也没说。 「而且过程姑且不论,时间方面也是状况绝佳。」 穿越森林,久违地飞奔在貌似是道路的路上。刚好略过视野角落的招牌上,标示着梅扎斯领地与街道的边界。抵达街道的时间只花了平常的一半————叠加的辛劳有了价值,也伴随成果。但要做两次同样的事自己可敬谢不敏。 「街道冲进左边的树丛比较快!那边是最短的路!」 「什么是从,是森林吧?那好像连兽径都没有吧!?真的不要紧吗!?」 「————」 「回答我啊!!」 毫不理会昴的惨叫,奥托让龙车车头撞进森林入口。 只能顺其自然的昴双收交握,祈祷不要出车祸的同事连人带车进入森林。碾过树根的反作用力使得龙车弹起,昴咬紧牙根忍耐再度踏上的糟糕路况。 视野的一面被粗壮的树木埋没,只要搞错一步就会整个撞上。但是与脸色苍白的昴成对比,奥托看起来很开心。昴对旅行商人的简介都快被扭转了。 「旅行商人这么辛苦吗!?还不如在都市白手起家比较轻松」 「————菜月先生!」 用玩笑话掩饰紧张的昴,突然被奥托的叫声给打断。 声音里头的急迫感,让昴用视线询问他发生了什么事。结果奥托手贴着自己的耳朵,东看西瞧,表情僵硬。 「森林很吵不对。鸟和虫大叫了一下,就突然没声音了!而且夫鲁夫也很紧张有什么、有东西过来了!」 奥托的声音充满警戒,昴也屏息环视周围。但是在高速通过的森林里,坐在摇晃的龙车上,丝毫没发现一丝异状。 没错,如果有些许异状———— 「唔!时间宝贵但你还是安全为上。菜月先生请警戒后方————」 「不,没这必要了。」 奥托准备要改变方针时,昴莫名镇定的说。 昴的视线钉在龙车后方不断远去的森林风景上。 远去后消失在视野里的森林,简直就像被「那个」给吞食。 「————」 被这段的树木飞上空中,苍翠的森林被凄惨肆虐。 卷动破坏,掀起龙车刚跑过的地面,「那个」无视周围的损害,笔直的朝着龙车猛追不舍。 「快跑,奥托。————绝对不要被抓住!!」 「菜月先生!?」 制止想要回头的奥托,昴从驾驶台移动到后方的车斗上。然后在车斗中双脚叉开站立,朝着紧贴在后的「那个」露齿大吼。 「王八蛋————是要死缠烂打到什么地步,混账东西!!」 发出怒吼的昴,眼前是蠢动的庞大漆黑影子。 仿佛从实体流淌出魔手,已经失去人性的执着团块———— ————培提尔其乌斯 罗曼尼康帝的残骸,边吞噬森林边从后方逼近。 ————可怕,骇人,讨厌得要命。 被延时坍方砸烂的肉体,右半身失去了整只手和胴体。头发连着头皮被剥下,头盖骨整个被染红,被拉着移动的下半身失去胫骨一下的部分。下垂的四肢欠缺生命力,怎么看都只是具死尸。 但是,那具尸体却毫不挣扎,顺从偏执继续追赶着昴。 「————身——体——,我的——肉——体————!」 「这是什么执着。都不记得进到我身体时吃的 苦头了吗!」 培提尔其乌斯宛如幽灵的叫喊,让昴打从心底感到恐惧。 可是,他却驱使「不可视之手」,毫不在乎形体的狂人动作充满爆发力。要是放着不管,不消多时就会自行崩毁吧———— 「要等时间到太危险了靠北!」 昴边咬牙边瞪着狂人逼近摇晃的车斗。 暴冲的龙车速度已经是非比寻常,但培提尔其乌斯却超越常识。邪恶的执着简直就像快要韶关的蜡烛灯火,释放最后的光辉。 「这叫精灵?哪里像了?精灵不是神圣的东西吗?」 「————菜月先生!后面有什么东西吗!?」 昴的感叹和奥托的叫喊重叠,他的位置无法看见龙车的正后方,所以看不见背后的恶梦。而这对奥托来说是一种幸福。 「只是有点大的黑色野兽在追我们而已。八成追到一半就会踩到尾巴。野兽的叫声和脸都很可怕,建议你不要看。」 「怎么觉得是你不想给我看!?你的话充满了让人在意得不得了的要素耶!」 「别管了,快点跑!我要是被咬死,接下来就换你被咬了!」 「唔噫——!那样很可怕!」 威胁操控缰绳的奥托,昴集中精神在这段险恶的路上。 但是,地龙的加速也有极限。万一撞到树的话就必定会被吃掉,在森林里头也没法让地龙再更快了。也就是说———— 「绊住你是我的任务。在最后的局面出现稿酬桥段是要玩最后哦局面几次啦!你哪里是『怠惰』了!你这个没用的工作狂!」 「魔——女——莎缇拉——!请接、接收我的、爱、爱、爱——————!!」 「我和你都没有被爱啦!哪个恋爱喜剧会有人想捏爆喜欢的人的心脏啦!就算拜托我我也不要这种女角!」 抬起头的培提尔其乌斯眼球滑出眼窝,凄厉叫喊。 将死亡华为形体,被背叛的他还是持续高寒对魔女的「爱」。昴头一次真的觉得他那样子很可悲。 寻求肉体的执着,想要魔女的「爱」的妄想————里头是没有自身肉体的精灵,企求接触与被怜爱的渴望。 持续被无法满足的渴望给侵蚀,使得培提尔其乌斯的精神坠入疯狂。 ————不过,也因此,这个存在不可能被肯定。 「我没有必杀技也没有超强魔法。不过,你的对手是我,我不会让你超前,绝对不会让你去追前面的人的」 「菜月先生,原来你对我那么!」 「可以安静一点吗!?刚刚是我帅气的时候耶!」 分不出奥托是来捣乱还是真心这么说,总之先让他闭嘴,昴重新面向狂人。 被尤里乌斯的剑减少,再加上花在让自己移动的份,「不可视之手」的数量不多。在头上游摆、可以用来攻击的手总共才七只————就跟一开始的时候一样。 用力抓地氧气烟尘的培提尔其乌斯逼近龙车。挥舞的魔手打断树枝,从上空往下敲的拍击破开地面。黑色手指稍稍擦过车斗后面,碰到的地方就少了一块。 为了让下一击可以准准确命中,所以他在测量距离。同样的威力要是直接命中车斗正中央的话,那龙车一定会翻倒,昴他们免不了一死。 ————胜负,将在下一个交叉口出现。 「菜月先生,要离开森林了————!」 奥托出声,同时笼罩视野的绿意一口气消失。 想穿透一样冲出森林,龙车载倾斜的草原上下滑。追着龙车在地面爬行的培提尔其乌斯,也将倒树和延时直接吞进影子里,化做扭曲的邪恶本身咬住龙车后头。 ————穿越森林,进入街道了。再过不久,就能追上艾米莉亚。 不能把培提尔其乌斯带到艾米莉亚和村民那儿。还不知道大罪司教的目的为何,但不想伤了艾米莉亚的心。 因此,所以,菜月昴要在这里燃烧生命———— 「通过森林了。————我可不会手下留情喔!」 「为爱!为爱!只有爱,是一切————!!」 流淌血泪,张开缺牙的嘴巴,培提尔其乌斯狂笑。 听着尖锐笑声,昴便打开放在车斗后头的货物,拉出沉重的物体,里头的液体发出刺鼻的臭味。 抱着那个举起来,然后朝着染血狂笑的声音大喊: 「烧毁吧,培提尔其乌斯。」 「————!!」 与此同时,伸往空中的「不可视之手」化身为破坏瀑布往下挥。 ————但是,昴的动作比魔手再快一步。 面露狞笑的昴将抱着的壶————油壶扔向狂人。碰撞的陶器破裂,内容物淋湿狂人的尸体。准备完毕。 漆黑魔手降落,为了将昴连同车斗一同摧毁。 昴不管它们,伸直右手比出手枪的形状,指头上有红光————尤里乌斯出借的「红」之准精灵。 「拜借一下力量啦,尤里乌斯 尤克里乌斯」 「你——这——家——伙————!」 「连恩塔尔 戈亚——!!」 不完成的咏唱和不成熟的魔法使者,以及未定契约的准精灵。 不完整的结合————只有意志而被统一的咏唱依旧得到力量。 仅管干涉世界的结果只有一簇火花,但没关系。 挤进燃料不足的玛娜和精灵之力结合,碎裂的绩效火花坠向培提尔其乌斯。被血和油涂抹的凶脸张开嘴巴———— 「啊啊啊啊啊啊啊!!」 「你这样子,根本惨不忍睹虽然我也没资格说人。」 痛到脸部扭曲道快抽筋,昴硬是站起来。退依旧在出血,但满身疮痍还是比较适合用来形容对方。 全身烂透还被火烧,培提尔其乌斯已经是濒死状态。他也不期望打长期战。彼此对峙只有一瞬间就会结束。 好的手牌不多,不如说很少好。再来昴的武器只有小聪明。 「肉——体——不会消失————不能、消失」 「都说了!就算进入我的身体你也只会吃苦头的!魔女又怎样啦!我跟你不是都被她耍得团团转吗!」 恶心的爬行姿势,断断续续的声音诉说要昴的肉体。面对不肯轻易放弃的培提尔其乌斯,昴大骂,想要挫折狂人的心。 可是面对这骂声,培提尔其乌斯却出现至今没有过的反应。 「————魔女、莎缇拉。」 声音突然变清晰,培提尔其乌斯抬起头。 样子破烂又裸露脸颊骨,但狂人的眼睛恢复理性。 没有对焦的瞳孔转动,然后捕捉到昴,接着疯狂眨眼。 「你、很危险,危险、危险、危险危险危险危险危险危险————危险!」 「aa!?」 「接收、拥有、享受宠爱,却又否定爱——!然后把我、把我、把我把我把我——!逼到这地步,逼到我死我死我死死死死死——————! 培提尔其乌斯用力摆动脖子,同时支离破碎地放声呐喊。 虽然狂乱,但魔手却踏实地增加势力侵蚀斗车,逐渐夺取昴的踏脚处。要是他无处可逃的地方释放魔手,昴根本没有胜算。 恢复理性的狂人,不是以本能,二十靠理性追逼昴。形势恶劣逼昴后退,同时想到一个可能性,然后———— 「魔女、魔女、莎缇拉莎缇拉——!我爱、爱、爱你——!我爱你!我是被爱的!莎缇拉,你、你不要、不要我了!我片刻都没忘、忘记你!就算你忘了,我也、没有、忘记!!」 泪水涌出。不是血泪,是真正的眼泪。 从以前到现在,培提尔其乌斯头一次正常的呼喊爱。 深情与热情,把培提尔其乌斯从疯狂深渊拉回现实。原本混乱的瞳孔,现在点燃明确的意志,并盯着昴。 「你很危险!你的存在、总有一天会威胁到魔女教!在那之前!在你的手碰到莎缇拉之前!在这里!现在这里!由我亲手!以我的勤勉!为了和『怠惰』的我诀别,为了回报爱去死吧!!」 培提尔其乌斯叫喊,承受不了解放魔手之力的肉体爆裂,慢慢毁坏。 但是,比起抢夺昴的肉体,为了不留下威胁魔女教的祸根,为了保护自己信奉的魔女,培提尔其乌斯决定杀了昴。 那是有一只和执行寄宿其中,和野兽有所区隔的行径———— 「假如你一直是头怪物的话,就是我输了吧。」 昴的手从怀中抽出。看到他手中的东西,培提尔其乌斯瞪大双目。 他的反应让昴心生怜悯。不过马上咬紧牙根扼杀那刹那的感伤,然后把手高举过头。 在正上方的手上,拿着黑色封面的书————福音书被扔了出去。 「啊莎缇拉。」 培提尔其乌斯的嘴巴突出低沉平静的声音。 那是对怜爱得无以复加的对象,在安宁中加一呼唤的声音。 望着天空,用剩下的左手举向天空。魔手像是遵从他的意思伸向福音书,黑色手指碰到飞在空中的书。————紧接着,那个降临。 被扔出车斗的福音书即将被风席卷、吹走。因为受到风的影响。因为脱离了加持。也就是说———— 「————!?」 抓到书的培提尔其乌斯,肉体被强风刮得猛烈地往后倒。拖着的脚打碎被挖开的车斗地板,半个身子被抛出龙车外。 离开「除风加持」,置身在强风与摇晃的抵抗中,最后被抛弃。 ————过去前往王都的路上,昴也曾因为好奇而陷入同样的状况。 没有除风加持庇佑车斗。直接品味到全力奔驰的强风与路况恶劣的摇晃,根本难以保持原本的姿势。 「————哦、哦哦哦哦哦!!」 培提尔其乌斯失去平衡的瞬间,昴呐喊跨步。 忘记脚少掉一块肉的痛楚,像弹簧一样挑起。昴没有能够左右胜负的超强技能。————但现在是关键时刻,只有这点不会有错。 「————」 培提尔其乌斯不知朝着冲过来的昴叫嚣什么。昴听不见,只是不顾一切地压低姿势,以有如使出头槌的姿势撞进培提尔其乌斯的怀里。 「不可视之手」射出。伸出的手掌速度缓慢,在发挥极限集中力的昴面前看起来就像静止一样。歪头,粗鲁地避开,脸颊被手指擦过的同时昴逼近敌人。魔手强烈的压迫感,让人忍不住想闭上眼睛。 「————维鲁海鲁姆先生教我两件事。」 手掌被擦过。脖子的皮、脸颊和耳朵的一部分都想被老烙铁烫到一样痛。爆裂的灼热让思考白热化,在喉咙深处炸开的惨叫被咬牙忍下。 躲过了。稀奇。还没结束。 「我一丁点剑术才能都没有。」 痛楚中的灼热,安心中的松弛。 意识被两个要素给强奸,昴笔直凝视前方。 闪过一个手掌,又一个手掌朝昴的脸逼近———— 「————还有被打的时候,不可以闭上眼睛的胆量!!」 大叫,低下头闪躲。脖子后方的细毛被削掉,但成功闪避。正面是培提尔其乌斯惊愕到紧绷的脸,昴朝他的侧脸出拳。 「————!!」 用尽全力一击揍向脸颊,培提尔其乌斯往后仰倒,身体脱离地板,差点就废除龙车外,然后———— 「噢噢噢噢哦哦哦————!!」 培提尔其乌斯在被倒吊的情况下,还被龙车拖行。法衣勾到车斗边缘,身体就在与龙车相连的情况下与地板摩擦。 雪花飞散,骨肉爆裂,连填补缺损的「不可视之手」都剥落,名为培提尔其乌斯的存在正在瓦解,即使如此,他依旧在颠倒的视野中抬起毁坏的脸,用充满憎恨的双眸瞪着昴。 「还、还没、还没结、结束、没、没有结、没有结束、还没、还没!?」 「————不,到此为止了。」 朝着顽强过头的培提尔其乌斯这么说后,昴展示手上的福音书————培提尔其乌斯被揍的时候掉落,同时也是狂人最后的心灵依靠。 昴翻页,翻到后半部分的白纸处,用手指敲打页面。碰过伤口的手指沾着血,在福音书上留下朱红———— 「————这里就是你的『结束』!」 在横跨左右的白纸上,用「l文字」写下大大的红纸「结束」。 目睹这一幕,受到冲击的培提尔其乌斯嘴唇打颤,眼中散发的激动泪潮太过复杂,让昴无法读取他在想什么。 然后,在那感情华为语言之前,结束降临。 「————!」 龙车用力弹了一下,构筑斗车的法衣脱落,破掉的法衣就这样————被卷入告诉旋转的车轮下。 被缠绕在身上的法衣拉扯,失去血和四肢的肉体一口气朝着车轮缩短距离。可以看见结局了。法衣破掉的声音混杂着血肉爆开的声音,在林中的瞬间培提尔其乌斯仰望昴,叫喊。 「————菜月———昴—————!!」 叫喊回声,然后就这样转为遗言。 喊着昴的名字,身体联通叫声被车轮卷入,碾压后碎裂,血肉与骨头的碎片四散,蹂躏生命。 肉体消失,而寄宿在上头的邪精灵的姓名也跟着壮烈消失。 「——————」 在最后的最后,一只伸向昴鼻尖的「不可视之手」———— 手掌在转到昴的脸之前停下,从手指开始慢慢分解消失。那意味着培提尔其乌斯 罗曼尼康帝整整被消灭了。 「这次,就永远沉眠吧。————培提尔其乌斯。」 结束了。确定后昴瘫在车斗上。 顿时,一直忽视的痛楚苏醒。昴边呻吟边在车斗上滚动。 「好痛欧冠,糟糕,会死,他那个死人了。好痛,完蛋、完蛋了————!」 泪水涌出,锐利的痛楚停不下来,淌血的伤口产生的疼痛,就像拿针刺进体内一样。所以说胸口会痛,也不过是那伤口痛楚的延伸。 没什么好怜悯的,狂人、邪精灵、大罪司教————「怠惰」培提尔其乌斯没有值得同情之处。他恣意妄为地四处肆虐,最后死去。 高喊盲目之爱,将任性强加在他人身上,然后孤零零地死去。 培提尔其乌斯这样的下场,没有人有必要心生怜悯。 ————只有一个人,除了昴以外,没有人有必要被这样的伤感给折磨。 「没有人可以理解你、你死是当然的。你葛屁是应该的。不管是谁、不会有人原谅你。————所以,我同情你。就这样。」 不被任何人理解、不被心爱的对象所爱,孤独的怪物。 培提尔其乌斯 罗曼尼康帝,这次真的消失了。 就只在昴的心中打下名为怜悯的楔子,这次真的结束了———— 「菜月先生,你浑身是伤又很严重,不要紧吧?」 「怎么可能不要紧。从未治疗蛀牙麻醉退了之后就不曾这样大哭过了。」 从半毁的车斗移到驾驶台,昴边把药涂在伤口上边这么说。绷带和常备药是旅行必需品,所以龙车上也有,就 跟奥托借用了。 眼泪汪汪地结束治疗后,昴把药还给奥托,指着龙车车斗说。 「龙车的修理我也会跟罗兹瓦尔说些好话那,我们耽误了多久时间?」 「没有耽误喔。不如说多亏了两头地龙认真地想要逃跑,所以情势超好到底是什么在追我们啊?」 「树懒啦。你不知道?就是手脚长长,会用奇怪的声音尖叫的动物。」 对昴耍迷糊的答案叹息,奥托放弃继续追问。见他那样,昴耸肩,然后盯着利法乌斯街道的地平线。 还在牵头,还看不到昴在追的身影———— 「绝对会追上的。这次换我帮你了。」 「你认为赶得上吗?」 「赶得上!」 奥托的问话不是不安,而是质问昴的觉悟。 所以昴也扯开喉咙,边露齿一笑边回答。 「而且雷姆等好消息应该等得不耐烦了。不能回应她的期待就不叫男人了。」 「是您心仪的女性名字吗?」 「是迷着我的女生的名字啦!」 不是逞强也没有害臊,而是堂堂正正地这么说。 听到昴的答案,奥托有一瞬间傻住,然后立刻笑逐颜开。 「哦,那可不能只是妆模作样呢!」 高呼快哉的奥托挥动缰绳,一声乾响后地龙提升奔跑的速度。 龙车跑过、奔走、飞也似地穿越街道,不断急驰—— 朝着地平线的尽头,像拉着逐渐远离的重要事物—— ——菜月·昴一个劲地望着远方。 7 ——龙车速度上升,剧烈摇晃和风声响彻车斗内。 「哇——!」 「没事。抓好。没什么好怕的。」 爱蜜莉雅坚强地朝挨着身子凑在一块、忍耐摇晃的孩子们微笑。「嗯。」看到这微笑,不安的孩子们不住点头。 真是坚强的孩子。爱蜜莉雅在心中感叹。每个孩子心中都充满不安,但没人诉苦抱怨,而是拼命咬紧牙根和恐惧奋战。 不能让这些孩子们看到自己不争气的样子。甚至让爱蜜莉雅这么想。 ——不能,龙车是被地龙的「除风加持」的所守护。 但现在,爱蜜莉雅他们搭的龙车失去了加持。 失去加持影响的条件很多,不过「除风加持」的状况很简单,不是地龙停下脚步,就是脱离加持影响的范围。——而这次是前者。 曾经停车的地龙要再受到加持的庇护,需要一段时间。但这次连等待的时间都很宝贵。 「————」 在剧烈摇晃的车斗内,意识到自己双手僵硬紧握的爱蜜莉雅闭上眼睛。朝着被车篷包裹的龙车后方竖起耳朵,就能听见远处有激烈的交战声。 为了逃离潜伏在村庄周围的犯罪集团的威胁而避难,以这名目离开村子已过了两个钟头左右。在路上和拉姆带领的「圣域」队分开,爱蜜莉雅的王都队原本应该可以顺利避难——但十几分钟前,事态却急剧转变。 「爱蜜莉雅大人,稍微借用点时间。」 在休息片刻的龙车旁,爱蜜莉雅被负责护卫的老剑士叫住。 自称是威尔海姆·托利亚斯的人物是库珥修的家臣,与沉稳的态度相反,拥有卓越的剑术。这点连爱蜜莉雅也知道。 光这一点,感受到他声音里隐含战意就让爱蜜莉雅不安蹙眉。 「发生了什么事吗?」 「有点小事叫人挂意。因此,我将带几人前往排除。虽然无礼,但还请容许在下离开您身旁。」 「……没问题吗?」 「是的,只是驱赶野狗,小事一椿。很快就会追上您的。」 恭敬鞠躬的威尔海姆,措辞令爱蜜莉雅觉得不对劲。然后她立刻察觉到老人会这么说,是顾虑到身旁的小孩。 考量到威尔海姆的职责,就能猜到「野狗」的身份为何。 「不需要我吗?」 「————」 这样反问,对威尔海姆的贴心很失礼。尽管明白,爱蜜莉雅却没法不这样问。威尔海姆眯起眼睛。 惹他不高兴了。爱蜜莉雅心想。但是出乎意料的,老人微笑。 「请爱蜜莉雅大人继续搭乘龙车避难。孩子们就拜托您了。」 笑容中的感情不是失望或轻蔑,而是透明的憧憬。不解个中含义的爱蜜莉雅感到困惑,威尔海姆静静地背过身子。 「脱离加持后龙车将会剧烈摇晃。还请别放开孩子们的手。」 「威尔海姆先生,我……」 「果然是主从啊。——您的眼神,和他一模一样啊。」 留下感慨深远的低语后,威尔海姆就和其他护卫离开了龙车队伍。 不明他低语里的含义,但是又没时间追问。 其他骑士立刻前来指示,一伙人又连忙上了龙车再度开始避难之旅。而且在失去加持的状态下,龙车的晃动剥夺了思考的从容。 ——然后,事态回到剧烈晃动的龙车内部。 附有车篷的车斗内,爱蜜莉雅和孩子们全挤在一起。她坐在重叠的毛毯上,握住发抖的孩子们的手,持续警戒外头的状况。 为了有什么万一能够立刻动身解决。而负责传达外头的状况给爱蜜莉雅的是—— 『——那个老爷爷在后面跟别人起冲突,现在开战了。』 爱蜜莉雅的脑内,响起了实况外头战况的声音。带着悠闲的声音,是没有现身但在观察外头状况的帕克。 『知道敌方的数量吗?』 『是我方的一倍……嗯,根本不要紧。那个老爷爷武艺精湛,似乎没有莉娅和我出场的余地。哇,又砍死一个。』 爱蜜莉雅没让战意和紧张表现在脸上,在意念通话中赞同帕克。 即使没有实体化,精灵帕克依旧有法子知道外头的样子。爱蜜莉雅边听他的话边掌握战况。 『要是无意义地实体化,有什么万一却欠缺能源就笑不出来了。而且出现的话,可能会被孩子们当成玩具。』 『加入帕克的可爱可以让孩子们忘却不安,那我觉得也不错。』 『别说出可怕的提议,我的女儿。总之,外头大概就是这种状况。』 在意念通话中拌嘴,同时爱蜜莉雅感谢帕克的报告,只是嘴角微微上扬的僵硬,是对自己的无能为力感到气愤。 威尔海姆的剑术有帕克挂保证,但爱蜜莉雅也有战斗的能力。 威尔海姆拒绝帮助,是因为顾虑到爱蜜莉雅的立场。即使明白这点,只能被保护的现状依旧令她焦急。 没能做出符合立场的成果,权威就只会是纸老虎,还会被外人、自己人评为是花瓶候补人选,自己有符合王位的能力,这种话就算要说谎也说不出口。 然而立场成了枷锁,权威成了颈圈,连使用力量的决心都被驳回。 这样子,自己是为了什么—— 「……昴。」 轻声呼唤黑发少年的名字后,爱蜜莉雅为自己的软弱摇头。 简直就像求救一样,自己没有资格叫他的名字。 现在,自己呼唤他的名字,不是为了要他帮忙,而是—— 「大家别担心!不管发生什么事,大姐姐都会保护你们!」 就像昴对爱蜜莉雅做的。只是从他的名字借用勇气。 爱蜜莉雅的呼唤,让缩起来的孩子们抬起头。泪汪汪挤在一起的孩子,听到了爱蜜莉雅的话后面面相觑,然后齐声道: 「我、我没事!」「大姐姐才是,不要担心!」「已、已经约好了,所 以没什么!绝对不会放手的!」 一听就知道是在逞强,孩子们抓紧爱蜜莉雅的手脚。 双手和双脚,连肩膀和腰部都被环住,他人的体温让爱蜜莉雅僵住身子。不过,绝对不是厌恶接触的感觉。——只是同时注意到他们的话哪里怪怪的。 「约好……你们跟谁做了约定?为什么?」 「不可以放着大姐姐不管的约定。」「因为只要不在一起大姐姐就会乱来——」「没人看着就会让他担心。」 接二连三的回答叫爱蜜莉雅吃惊。简直就是过度保护自己、瞧不起自己——但很不可思议的,却又洋溢着强烈的关怀。 「————」 一想到这种说法就像某个人,爱蜜莉雅的胸口就抽疼。 一察觉到,就无法忽视胸口的疼痛。疼痛加速度地主张存在,轻轻地揪住爱蜜莉雅的心,让她眼泛不知所措。 被疼痛引导,爱蜜莉雅问出口。 「你们说让他担心……那个人是谁?」 「啊,不行,不能讲……!」 听到问话,脸色大变叫出口的是佩特拉。她鼓起红通通的可爱脸颊,拼命想要盖过声音,但已经来不及了。 「是昴——!」「昴说的!」「他说很担心怕寂寞的大姐姐!」「昴……啊,不小心讲出来了……」 孩子们争先恐后地说出那名字,最后一个人慌张地捂住嘴巴。「哎呦~」发现所有人都讲出口,佩特拉抱头呻吟。 但是,眨眼的爱蜜莉雅没有注意到他们的样子。 「昴……?」 爱蜜莉雅本来就有预感。从孩子们的口气,就是感觉得到他的气息。 不过,不可能会这样。否定的心情战胜了揣测。毕竟,自己用过分的话语伤害了他,还把他留在遥远的王都。 昴最希望爱蜜莉雅伸出援手的时候,爱蜜莉雅却转身背对他。那无疑是重大背叛。 那昴的名字,为什么会在爱蜜莉雅寻求某人帮助的时候出现呢? 不应该会这样。不可以这样。 ——爱蜜莉雅的人生,与期待无缘。 被背叛,被否定,被疏远。对爱蜜莉雅来说是正常的。 被相信,被肯定,被需求。对爱蜜莉雅来说是无法理解之事。 因此才会拒绝亲切善待自己、温柔豁出一切的昴。 爱蜜莉雅无法相信的,不是昴为自己付出的关怀。她无法相信,自己有让昴这么做的价值。 因此假如哪一天会被疏远,那不如自己先主动疏远对方。 在两人之间积累着的决定性事物瓦解之前。 既然如此,那为何—— 「昴来过村子了?他回来了?」 在孩子们的尴尬沉默中,只有爱蜜莉雅傻住的呢喃。 现在龙车依旧剧烈摇晃动,护卫的骑士们依旧在和来袭者奋战。爱蜜莉雅有保护孩子们的使命,现在也该以此为最优先。 可是,爱蜜莉雅的心却受到超出龙车晃动的强烈撼动。 ——假如昴有回村子的话,村民乖乖按照指示离开村庄避难,讨伐队的人们对于这块不熟悉的领地却显得过于熟门熟路。 这么多不自然的地方,只要菜月·昴一个人的存在,就能轻易连结到答案。 假如昴加入讨伐队,那拉姆就不会排斥他们。对村民来说,昴是拯救村庄的恩人,自然不会驳斥他的提案吧。 最重要的,是跟讨伐队一起留在村子,吸引敌人注意力好先让村民跟自己避难,这怎么想都很像昴会做的事。太有他的风格了。 那太符合爱蜜莉雅认识的菜月·昴的行径—— 「为什么……」 自言自语染上无法理解和悲伤,蓝紫色的双眸因上涌的感情而微微晃动。 假如从头到尾都是昴的行动结果,那他的行为跟之前完全没两样。明明伤他那么深,疏远他,昴却还是这样子。 「明明我害他受伤难过……为什么,昴又为我……」 真的不知道为什么他要做到这种地步。 在王选会场,在练兵场,身心都受到严重伤害的昴被爱蜜莉雅这么问。 当时,昴没有回答爱蜜莉雅。 所以到了现在,爱蜜莉雅依旧不知道答案。 就在不知道答案的情况下结束吧。爱蜜莉雅已经放弃两人的关系了。 「为什么……!」 「那还用说……!」 爱蜜莉雅的声音泫然欲泣,红着脸的佩特拉激动地说。 那反应简直就像知道这问题的答案,爱蜜莉雅看着少女。 但是,在两人开口之前,超越以往的晃动先一步袭向龙车。 「——!?」 龙车以迅猛的速度蛇形,里头的人的身体也被左右摇晃。爱蜜莉雅立刻抓住车斗,伸长手尽量将孩子们抱在怀里。 可是,龙车没有稳定的空闲,继续蛇形。简直就像在逃离什么。与此同时爱蜜莉雅的脑内想起声音。 『莉亚,后方有人用很快的速度过来了————』 帕克督促她要警戒,艾米莉亚抬起头,望向龙车后方。 车篷随风舞动,外头若隐若现。有什么东西逼近这辆龙车,迫使龙车蛇行。 「我……!」 必须挺身而出。艾米莉亚立刻就要采取行动。 但是,想站起来的她身体却被轻盈的重量给制止导致无法动弹。垂下视线,她看到抓着自己的手和衣服不肯放开的孩子们。 「不可以放!」「不可以出去————!」「跟他约好了!」 小孩各个紧抓艾米莉亚,不肯松手。 只要会开就能甩掉的束缚,但艾米莉亚却没动。瞪着由于的艾米莉亚的脸,佩特拉用快哭出来的表情大叫。 「大姐姐想让昴哭吗!?」 「————!?」 少女的叫喊造成激烈震荡。不只对艾米莉亚的心还有蛇行的龙车。 龙车紧急刹车,离心力来袭,艾米莉亚抱着孩子们荡到空中。她反射性地倒向毛毯上,保护孩子们免被坠落所伤。 被摇晃和毛毯吞没,艾米莉亚摇头,试图撑起身子。 「刚刚是什么……」 「莉亚,从正后方来了!」 帕克在脸旁边实体化,指着倾斜的车斗后方。 顺着他的声音和动作,艾米莉亚迅速跳起,将孩子们护在身后。同时释放魔力,冰冷的空气让车内的温度迅速下滑。 如帕克所说,有人逼近龙车。接着车篷被掀起。 然后,打算挡住来犯者的艾米莉亚,整个人傻住了。 「为什么————」 大口呼吸、肩膀上下晃动的少年爬进龙车。 他的样子让艾米莉亚困惑,蓝紫色的瞳孔剧烈动摇。 抖动双唇,忘记状况,艾米莉亚用微弱的声音呼唤那名字。 「————昴。」 呼唤了他的名字。 ————回想起来,还真是凄惨的邂逅。昴心想。 被召唤到异世界不到一个小时,连左右都分不清楚而穷途末路的昴。 就这样走进巷弄,照惯例被小混混缠上而被打个半死。不过才掉到异世界几个小时就即将殒命。 就在一切都要结束的状况下,昴邂逅了她。 那时候她说的话,她的动作,她的气质,昴都清晰地记在脑海中。 因为一直忘不了,始终无法忘记。 因此菜月昴至今才能像这样用双脚站在这个世界活者。 「菜月先生,那个! !」 击退培提尔其乌斯的偏执,在利法乌斯街道奔驰的龙车————从驾驶台看出去的平原彼方找到目标的身影的奥托朝昴大叫。 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看到在地平线蠢动的影子,昴也大叫。 「在那边!奥托,麻烦全力奔驰!」 「用不着您说也会全力奔驰啦!!」 用力抽打缰绳,两头地龙加速。 漆黑地龙壁纸凝视前方,昴知道它使尽吃奶的力气想实现昴的心愿。 ————在第一次邂逅为她所救,之后硬是跟着她行动,从而了解她。 了解到她固执、逞强、顽固又温柔。 尤其他的侧脸,让自己没来由的害臊又心跳加速。 也记得那股甜甜的感情,因为自己的无可救药而被搞砸。 那时候发过誓。昴确实发过誓。 『我一定————会救你的!』 反复累计「死亡」,开辟命运,设法跨越苦难后,昴终于和她重逢,再度纺织羁绊,获得笑容。 那时候敲击胸膛的百感交集,昴永远不会忘记。 「————维鲁海鲁姆先生!!」 「昴殿下!?」 追上浮在地平线上的影子时,那里已经是其实与黑影互斗的战场。 已有许多尸体趴在地面,驰骋的勇健身影对昴的声音产生反应。 龙车的速度没有慢下。看到昴在突飞猛进的车上,维鲁海鲁姆惊讶瞪大双目。握着染血长剑的剑鬼,对昴来到这里产生疑问———— 「艾米莉亚呢!?」 不过昴接下来的叫喊,以及黑瞳中透露的情感,让他立刻抛弃疑问。 接着,举剑指向龙车的方位。 「往那边!直直的!超大树那边去!!」 昴抬头,望向地平线的对面。 回过神时已经过了半个利法乌斯街道,都到与白鲸决战之地弗琉盖尔大树附近了。 「————」 昴只确认这点,龙车没有减速,直接通过战场。 不能听下脚步。没必要问他们平安与否。那样做是侮辱风斩的维鲁海鲁姆他们,更重要的是在离别之际就已经讲好了。 昴将艾米莉亚他们委托给维鲁海鲁姆保护。 而维鲁海鲁姆对昴说交给他吧。 因此,昴没有在驻足的必要,维鲁海鲁姆也没有必要质问他奔走的理由。 视线交错在一瞬间就结束,昴的龙车丢下维鲁海鲁姆。但是,魔女教徒可不会眼睁睁地放过他。 几名教徒牵制骑士,其他影子蹬地要接近龙车———— 「————你们的对手是我。」 大意背对剑鬼的魔女教徒,被壁纸劈成两半。沐浴在血花中的剑鬼挥舞宝剑,满意地目送龙车远去。 「向恩人报恩的绝佳机会。而且幸运的是用不着说出口,委托的本人也很明了。————多么光荣啊。」 维鲁海鲁姆右手握着主人寄放的宝剑,左手接过部下扔过来的骑士剑。将双剑交叉,剑鬼的目光洞穿魔女教徒。 「男人去见女人却被打扰,那还得了。你们和我都浑身血腥味,不适合出现在重逢场合。————就爽快点,全部变成尸体吧。」 被宣告死刑的魔女教徒,本来应该没有感情,却浑身战栗。 在紧绷的紧张感中,嘴角泛笑的剑鬼身子前倾,冲刺。 那笑容宛如为浴血而欢的恶鬼,又像为年轻时犯下的错过苦笑的老人,总之皆为复杂。 「菜月先生,看得见了!并按龙车就是那个吧!」 抛下战场,龙车持续加速。驾驶台上的奥托放声大叫。 指着前方的他,身旁的昴也看到远离战场的龙车车队,心跳变快,昴焦急地握紧拳头。 随着距离逐渐缩短,察觉到要被追上的龙车车队出现混乱。车队开始蛇行,昴拼命地大喊。 「停下!是我!不是敌人!停下来,停下来————!」 「————昴殿下!?」 「停下来!有紧急事态!必须调查龙车里头!」 发现并排而驰又呼喊的人是昴,单人驾驶的骑士连忙让龙车紧急停下。地龙鸣叫回应指示,以即将翻车的势头硬生生停下,接下来的龙车也跟着降低速度。 然后———— 「伊亚,出来!奥托,把帕特拉修从龙车上解开!」 停滞的时间叫人焦急,昴跳下龙车。离华丽着地相距甚远,粗犷地滚地然后难看地受身。接着立刻站起来,红色的准精灵伊亚就飘在眼前。 「伊亚,知道是哪辆龙车有陷阱吗?」 准精灵没有答话,但是却用高热主张自身存在,带领昴飞进停下来的龙车队伍,在其中一辆有车篷的龙车上头盘旋。 伊亚的反应,让昴毫不迟疑地跳进龙车。粗鲁地掀起遮盖车斗的车篷后,凝神细看昏暗的车斗内———— 「————昴」 察觉到名字被银铃嗓音呼唤时,昴遭受到当场软脚的冲击。 在车斗内部呆愣着凝视昴的,是银发蓝紫色瞳孔的美少女。 数度追求那身影,祈求无数次,不断被挫折,尽管如此却还是无法放弃的少女。 感情溢出,无法压抑的冲动就快喷发。 可是,昴咬紧压根,在瞬间舍弃迷惘。 「伊亚!在哪里!?」 比昴慢一步现身在车斗的准精灵,如梦似幻地在龙车内飞舞,宛如火星的玛娜散落,红色准精灵在车斗角落用力发光。 藉由准精灵发出的红光,仔细看着她正下方,发现有一部分的木头地板颜色不一样。 「帕克!能够在不撞击的情况下扒开这里吗!?」 「才想说怎么会再见到你,结果突然就……嗯嗯嗯,是这么回事吗。」 昴单方面的呼唤,让师徒睁眼睛的帕克察觉到地板的异状。准精灵的反应让小猫眯起眼睛,挥动尾巴使用力量。 集结的玛娜冻结地板,昴立刻粗鲁地踏碎,然后把手伸进洞里面,手指感觉抓到东西后就用力拉出来。 「————找、到了!」 跟着吆喝声一同出现在地板下头的,是画有复杂花纹、材质奇特的袋子。似乎是用某种动物的皮制成,但摸起来却会触发本能的嫌恶。 「魔兽的皮袋————」 嫌恶的原因由帕克亲口说明,昴就在这时打开袋口。里头塞满了微微发亮的魔石,证明了奥托所言不假。 但是,魔石现在却升温,进入倒数计时的阶段。 「时间也太刚好……!帕克,能阻止吗!?」 「要阻止是没办法,不过抑制爆炸的话办得到喔。」 帕克摇头,看向艾米莉亚,像在展现王牌。他那举动,大概意味着要以真正的姿态才能办到。 虽然乱来,但帕克可以抑制损害。不过虽然可以———— 「那不行!」 昴拒绝他的提议。 确实有那方法,单单就保护全员的话是办得到的。但是,取而代之的是帕克必须以大精灵的姿态现身,其强大的力量将在艾米莉亚与村人的关系间添加名为「畏惧」的裂痕。————连昴本人都被他那原貌给吓得全身发抖。 因为现在,艾米莉亚和村民好不容易才搭建出互相让步的根基———— 跟王选会场不同。在这里战士她的力量,会妨碍到与村民的关系。 所以拜托帕克只能在最后的最后、真的束手无策的时候———— 「快想想、快想想快想想快想想……!」 回收的魔石超乎预期,一旦爆炸的话这一带将会华为怒火燎原的景象。里引爆已没多久时间了。很难拿到远处去丢。但是,交给帕克的话,又会在艾米莉亚的王选之路留下阴影。在突然正经地说生命是无可取代的之前,要想破脑袋挤出指挥。这次,为了艾米莉亚,能做到什么呢———— 「————这样啊。」 昴自言自语。脑子里只闪过一个方法。 虽然怀疑是否能付诸执行,还可能被人笑愚蠢。可是以现在仅有的条件,若要说可能性或有胜算这种奇迹在,就只想得到这个。 想到的瞬间,昴的身体就像反弹一样行动。 抱起连要抬起都很困难的沉重皮袋,发热的魔石烧烫手臂和胸膛。无视这痛楚,昴跳出龙车。这时背后———— 「等一下……」 艾米莉亚用颤抖的声音叫住昴。 不该停下的双脚停下。不该转身的身体转过去。不该看的眼睛直直地凝视她。没时间交谈了却还等她开口。 「昴。为什么……!」 那句「为什么」,灌注了这瞬间以外的所有「为什么」。 那是方才跳进龙车的瞬间的「为什么」,对于营造出这状况的「为什么」,还能追溯到更久之前———— ——重复在王城某个房间的问答。 那时候,昴没办法回答爱蜜莉雅。 那时的自己没有整理好的数样感情苏醒。每一样自己都没有搞错。可是,也不是正确的。 就那么一次得到机会,然后又失去,最后延宕的场面。 与爱蜜莉雅重逢,得到交谈的机会,想要传达的心情和话多如山高。就像星星一样怎么数也数不尽。 千言万语浮现脑海,从喉咙深处上涌然后消失。 万千的感慨,重复积累的情感,全副身心都在苛求这瞬间。 想说什么。想传达什么。 要选什么字句。要用什么态度面对。 「为什么……?」 她再度发问。 昴轻吸一口气。然后只说了一句话。 「——我喜欢你喔,爱蜜莉雅。」 ——那是昴这样遍体鳞伤还活着的唯一意义。 9 一口气说完,就用力钻出车篷跳出龙车。 太阳光烧烫眼皮的瞬间,黑色巨躯想要遮蔽日光似地站在昴面前。是帕特拉修。爱龙在昴呼唤之前就先察觉一切,转身背对他。 跳上它的背,将发出高温皮袋夹在自己的肚子和帕特拉修的龙鞍之间。然后握住缰绳,地龙一路朝太阳的方位奔跑。 背后是被昴的行动吓到的奥托,还有坐在驾驶台上呆掉的骑士。拨开车篷的小孩和爱蜜莉雅跳出车斗大叫。 听得到声音。他们在呼唤昴。但是昴没有回头。没时间回头。 应该传达的心情,想要道出的话语,全都灌注在那一句话里了。 那儿已经没有昴应该做的事。现在,只剩下这件应尽之事。 「————」 帕特拉修化为风,景色一口气被撇下。 「除风加持」的效果还没发动,摇晃和强风毫不留情地袭击昴。可是漆黑地龙以灵巧的动作守护主人,昴也将现存的信赖全盘托付给爱龙。 隔着皮袋感受魔石的高温。好烫。即使现在也在平静地增温。离爆炸的时刻很近。昴用肚子、帕特拉修用背感受,但一人一龙都紧盯着前方。 痛到晕眩的视野尽头,是横塘的目标物「那个」。 ——「那个」是从根部被折断而倒下的传说大树。活了悠久时光的传说之树的木路,以及倒下旁边、失去头部的魔兽尸体。 光要从巨大的魔兽尸骸身上只运走头部就有得忙了吧。为了防止被留下的庞大身躯会腐烂因此有施以冰镇,附近都飘荡着冷气。 驱使帕特来旭跑向变成冰雕的魔兽尸体,昴扫视横躺的白鲸正中央。那儿有承受剑鬼斩击而生的致命伤。 「——喝!」 在最接近尸骸的时候,昴跳下帕特拉修。 然后拿起热度变得更高的皮袋,毫不犹豫地塞进魔兽的伤口内。巨大尸骸内的伤口很大,即使被冰冻了,空隙依旧足够把整个皮袋塞入。 「————」 处理完皮袋,就立刻转身。昴再度跨上帕特拉修,抓住缰绳立刻回转,绕过尸体,跑到倒下的大树背后。 载着几乎是悬挂着的昴,帕特拉修在草原上奔驰。地龙踏出两、三步后,魔石就超过燃点发出光芒高温,光芒膨胀。 只感觉得到急驰的摇晃和风。翻转的身体分不出上下,撞到某处才知道自己逃到了目的地。身体撞上树干,帕特拉修蜷起身子罩住昴。 ——下一秒。 「————!!」 剧烈冲击与暴风,以为耳膜会破掉的爆炸声响彻街道,热浪穿越白鲸尸体和大树, 将昴和帕特拉修的皮肤烤焦。 爆炸的光芒毫不留情地穿越紧闭的眼皮,刺痛眼球。但是,昴紧紧抓住压在身上的重量,咬牙忍耐痛苦。 冲击波把身体内外搞得一团乱,有强大树根的大树差点就要被拔离地面。不过,这样的破坏奔流很快就会收敛—— 「——?」 不知过了多久,发现什么都感觉不到的昴抬起头。 觉得有出声,但耳鸣嗡嗡作响所以听不见。觉得有睁开眼睛,却因为爆炸的烟雾而看不见。 伸出手,触碰身旁地龙的肌肤。虽然不清楚温度,但手掌传来生物该有的起伏。它还活着。昴安心地放松肩膀。 「——!?」 紧接着,有湿湿的触感爬上什么都看不见的脸上。 重复无数次的触感,应该是帕特拉修的舌头吧。像狗一样表达感情的方式让昴苦笑。还有,因为舌头太过粗糙,感觉像被锉刀擦脸似的。 但就算想制止,手也不能动,也发不出声音。 而且好累。体力整个用光,已经连一步都走不动了。 稍微休息一下不会遭天谴吧。 「——!」 肌肤感受到大气微微摇晃,昴忍不住转动脖子。 什么都看不到也听不到,但不知为何感觉很舒服。 什么都听不见。现在,什么都—— 「——昴!」 啊啊,什么啊。——这不是听见了吗。 用安心吐气划下句点,昴的意识就坠入深深的沉眠中。 10 ——回过神时,昴的意识又被引导至黑暗世界。 一望无际,只有意识在徘徊,失去肉体的菜月·昴飘荡在虚空中。 这个世界不论何时都没有地面,自然也就没有天空。 就只有无尽黑暗广布,只要醒过来就会忘记的泡沫之梦。 『——我爱你。』 但是,在这什么都没有的虚无空白世界里,有位只能在这里相遇的『心上人』。 『心上人』总是为昴带来甜美麻痹的疼痛,以及像是含着苦涩的喜悦。 『——我爱你。』 黑暗散开,编制成影子,『心上人』在昴的身旁现身,呢喃爱语。 看不见她的表情。可是,『心上人』一定是用难过泪湿的脸纺织爱意。 想碰她。苛求她。昴的心反射性地被那么吸引。 想回应爱,想报答爱。被奉献爱情,就必须以爱情回报。 然而—— 「——昴。」 听得见。与『心上人』不一样、惹人怜爱的声音,正在呼喊自己的名字。 第六章『各自的誓言』 1 ——躺在床上的少女表情安稳,看起来就像睡着了一样。 看着镶嵌在眼皮周围的睫毛,朦朦胧胧地心想还真长啊。平常刻意紧绷的表情,化做睡脸后可以窥见与年龄相符的稚嫩。 回想起来,自己从未见过她的睡脸。 她永远比昴早起,总是严以律己。那份固执难得解除,成就了可爱的容颜。事到如今昴才注意到这点。 不管是惊讶还是害臊,闹别扭或是快哭的表情,还是和好之后展露的微笑,本来以后应该会有许多机会看到的。 「——雷姆。」 即使呼唤名字,触碰她白皙的脸颊,她也没反应。 睡在床上的雷姆身上穿的不是眼熟的工作服,漂亮的蓝色头发上也没有戴着白花发饰。女仆战斗装——现在的她已经不需要了。 「你在这里啊。」 在静止的房间里虚度时间的昴被人叫唤。 慢慢转过头,站在房间入口的是身穿深蓝色礼服的女性。拥有一头美丽长发的女性,就着楚楚动人的端庄举止走过来。 不过,步伐却带着些微困惑,与生俱来的高贵给人哪里不对劲的印象。而这也让昴察觉到异样。 「她……」 「什么都没变。明知道帮不上忙,就只能看而已。我真是有够没用,太没骨气了。」 「没那回事。她应该会觉得开心吧。」 女性虽然胆怯,还是朝着低头的昴好言相慰。但是,构不成慰藉的话让昴忍不住睨了她一眼。 「……对不起。我多嘴,惹你生气了。」 「……我才要说抱歉。我这样只是迁怒而已。这样子会被雷姆骂的。感觉她会说『不可以这样子对待人喔,昴』。」 朝道歉的女性低头致歉,昴模仿雷姆的口气说话后虚弱一笑。 脑子里,她的声音就照着刚刚的发言说了一遍。可是声音没有传给任何人。也没有人吐嘈昴那完全不像的模仿。 昴无意义的搞笑行为,让眼前的女性沉痛地垂下眼帘。手下意识地伸向自己的左手——宛如支撑般,用右手抱住刚接上去的左臂。 在沉默笼罩的室内,觉得不能继续下去的昴摇摇头。 沉浸在失望中很轻松,感到无能为力而停下脚步很简单。但那不是雷姆信任的男人应该做的事。 「怎么了,不是有事找我?」 「是的。有事想商量,大家都到休息室了。所以,那个……」 昴察觉有事而一催促,女性便一脸得救的表情这么说。但是,讲到一半就结巴,尴尬地僵着面颊。看她那样子,昴指着自己说: 「我是菜月·昴啦。」 「……对不起,菜月·昴大人,对吧。我记住了。听说您是我的大恩人,却还对您这么失礼,真的很抱歉。」 「没办法啦。你现在要记的东西太多了,别放在心上。」 女性真心觉得抱歉的态度——这样端庄娴熟充满女人味的举止,屡屡让不协调感刺激胸膛。但昴还没神经大条到说出口来。 「那,之后见啰,雷姆。」 回过头,昴温柔抚摸睡着的雷姆的头。她的胸膛微微上下起伏,碰触到的身体也有温度。她的性命和肉体确实都在这里。 ——对脱离每个人的记忆的她而言,这是她仅存之物。 「在休息室对吧。抱歉让大家久等,走吧。」 「是,就走吧。菜月·昴大人。」 女性微笑响应。举止里头带有的楚楚可怜女性美格外醒目。 讨厌承认这点,昴背过脸,将真心隐藏在亲切笑容背后。 「非常抱歉还劳烦你刻意过来叫我。——库珥修小姐。」 呼唤已经判若两人的她的名字。 2 ——昴回到王都的时候,是在一切都结束之后。 『——雷姆……是谁?』 爱蜜莉雅觉得莫名其妙,歪着头对昴这么说。 假如能从这样的举动或话语中找到一点爱蜜莉雅在说她不擅长的玩笑话的证据的话,昴也会跟着起舞耍嘴皮子。 但是,昴却没法从她的样子里头找出那一丝希望,再加上爱蜜莉雅也没向愣住的昴说:『逗你的啦——开玩笑的。」 佩特拉和其他小孩也一样,没人记得雷姆。 在龙车内目睹这样的事实后,让昴死命催促龙车奔向王都。 一定是哪里搞错了,不可能有这种事。昴拼命说服自己。 毕竟一切都很顺利。自己应该做到尽善尽美了。有保护到所有重要的人,达成目的,跨越悲伤痛苦和一切,纵使心灵曾数度被切割,但自己还是挣扎着完成上述项目了。 明明应该是如此—— 「————」 昴一踏进休息室,先到的人视线就集中到他身上。会感受到坐立难安,是自责的念头所带来的被害妄想吧。 在休息室里的人有爱蜜莉雅、菲莉丝和威尔海姆三人。加上昴和带路的库珥修的话,现场总共有五人。 「……啊,还好回来了。库珥修大人,抱歉请你去找人。」 「不会。没关系的,菲莉丝先……」 「——叫菲莉丝就行了。菲莉酱和库珥修大人交情久远,事到如今加上小姐的话人家会很寂寞的。讨厌,不要那么坏心啦喵。」 迎接回来的库珥修,菲莉丝随性地这么说。他现在脱掉了近卫骑士的制服,穿着短裙,一派女性装扮。 被菲莉丝牵着手,一脸困惑的库珥修被拉到他身旁坐下。 「虽然没法轻松地就像以前那样,但我会努力。菲莉丝……嗯,菲莉丝。」 「不用那么急没关系啦。菲莉酱无论何时都是库珥修大人的同伴,永远都会待在你身旁。而且人家从现在的库珥修大人身上发现了新的魅力。」 握着坚强的库珥修的手,菲莉丝不改欢闹嚷嚷的态度。看菲莉丝这样子,昴的内心五味杂陈。 面对个性彻底改变的库珥修,菲莉丝完全不打算改变应对的方式。他的笑容底下隐藏了怎样的挣扎,实在难以想象。 「昴……」 驻足的昴被爱蜜莉雅投以关怀目光。在忧虑的视线下,昴吐气,自然地坐到她隔壁。 「没事,我已经冷静下来了,爱蜜莉雅酱。——我没事的。」 声音很温和,保持着平静。可是,视线没跟爱蜜莉雅对上,不自觉交握的双手正在发抖,这些昴都没察觉。 「——那么,既然昴殿下和库珥修大人都回来了,就开始讨论吧。」 在讨厌的沉默来临前,威尔海姆低声开口。 威尔海姆带头主导话题很少见。察觉到这是剑鬼拙劣的关心,菲莉丝无可奈何地接过推动对话的角色。 「那,就照威廉爷说的……首先,从再度确认状况开始吧?」 说完,就开始谈起这次讨伐白鲸与大罪司教「怠惰」的始末。 ——雷姆和库珥修率领的讨伐队所遭遇的状况很单纯。 与昴一行人分开,切割下死亡的白鲸头部的他们,在回王都的途中被别的魔女教徒袭击。结果还没抵达王都,讨伐队就有一半死伤——同行的「铁之牙」在副团长的指示下及时逃脱才幸免于难。 「逃走的『铁之牙』从王都带了救援回来……但大罪司教不见了,剩下的只有牺牲者和……」 「跟我有相同遭遇的人而已。」 接着菲莉丝的话讲完,库珥修懊恼地皱眉。表情上透露的苦闷,源自于自己的不争气吧。 毕竟现在的话题对她而言,听起来就像别人的事。 「自己的记忆被消除……这也是大罪司教干的好事吗?」 「八九不离十。至今有许多人跟库珥修大人一样有同样的记忆障碍的报告。本人的记忆突然消失,用治愈术也无法复原。之前原因都不明,但想到『怠惰』的状况……」 「魔女教和大罪司教——让人失忆一定是权能的一种吧。」 用力点头的人是抱胸的威尔海姆。老人严肃的面容中,如刀刃的眼光射向库珥修。感受到视线的库珥修忍不住缩起身子。 「不,只是表示库珥修大人也包含在内。让您感到害怕,实在万分抱歉。」 「……我才要说对不起,抱歉我是个窝囊的主子。我也会努力想起威尔海姆大人的事。」 威尔海姆大人。被库珥修这么称呼的老剑士侧面窜过些微痛楚。 自己奉上剑的主人惨不忍睹的样子,以及对让她害怕的自己感到耻辱,激起了侍从的责任感吧。昴也有同样的后悔,所以能够明了威尔海姆现在的心痛。 「好不容易收拾掉『怠惰』,却马上就遇到别的大罪司教,情况有够恶劣的呢。算了,爱蜜莉雅大人宣布参与王选的当下就知道魔女教会大肆活动了。」 「……果然是我害的吧。」 被菲莉丝的话题矛头指着,爱蜜莉雅微微低垂目光。「对呀。」菲莉丝毫不犹豫地肯定她沙哑的低喃。 「身为半妖精的爱蜜莉雅大人,魔女教是绝对不会放过的。平常都安静得很诡异的家伙,会有那么大的动作跟这绝对脱不了关系喵。」 「厌恶半魔,还试图伤害的团体……对吧。」 「用厌恶这种讲法太天真了。他们对杀掉爱蜜莉雅大人,根绝半妖精一事相当执着。这次的事……不过是其中的一部份。」 「一部份就这么过份了。昴也——」 用颤抖的声音呼唤昴的爱蜜莉雅语塞。不过,话语的后续透过四目相交传达出去。爱蜜莉雅一定是想这么问。 『昴也恨我吗——』 「——。无聊。菲莉丝,注意你的说话方式。讲得简直就像爱蜜莉雅的错。错的从头到尾都是那些人渣吧。」 昴保护被言外之意刺伤、被自责苛责的爱蜜莉雅,瞪向从刚刚就一直针对爱蜜莉雅的菲莉丝,同时反驳。 「你搞错责备的对象了。因为误会伤了同伴的感情根本无济于事。」 「呼嗯??昴啾说起话来说服力就不一样呢。这是所谓的经验差距?」 「——!」 这讽刺摆明了是针对昴。所以昴咬紧牙根,忍不住要站起来开骂。但在那之前—— 「菲莉丝。——刚刚的发言不能听过就算。快道歉。」 在昴双脚使力之前,库珥修先责备了菲莉丝。 身穿礼服的她绷紧先前的柔弱表情,用以前的英勇锐利眼神严格谴责自己无礼的骑士。 「就如菜月·昴大人所言,应该咎责的对象很明确。还有,你没有资格嘲弄述说正确意见的人。懂吗。」 「……是,库珥修大人。」 在严厉责备之后会变得稍微柔和,就是现在的库珥修的做法。其言行处处有着以前的风貌,让昴大吃一惊。 菲莉丝也难掩惊讶,朝昴和爱蜜莉雅低头认错。 「爱蜜莉雅大人,在下为失言向您谢罪。昴啾也是,对不起??咩。」 「你啊……不,算了。比起这个,先回归主题吧。库珥修小姐丧失记忆的事隐隐约约知道个梗概。再来就是雷姆……存在从他人记忆中消失的人。」 听完菲莉丝像开玩笑的谢罪后,昴进入主题——雷姆的状况,这对昴而言才是真正的主题。 「我先声明,雷姆并非是我的妄想或类似的东西。那女孩是我们这边的人……很重要的人。打白鲸的时候要是没有她就没法打倒。」 「昴殿下……」 为记忆的龃龉感到焦急的昴,让威尔海姆也降低音量。 与失去自身记忆的库珥修不同,雷姆是从他人的记忆中消失。讨伐队遭遇到的记忆损害分成这两种症状。不过,雷姆所遭受的遭遇,昴他们知道类似的案例。 「跟白鲸的『雾』效果雷同呢。被那个雾消灭的人,也会从大家的记忆中消失。」 「白鲸和『暴食』有紧密的因缘,是昴殿下探听到的情报。假如能做出和那只魔兽一样的事,那么袭击库珥修大人一行人的大罪司教恐怕就是『暴食』了。」 「大罪司教的权能啊。……菲莉丝,调查过雷姆的身体了吧?」 现在也安然睡在床上的雷姆,肉体的外伤已被菲莉丝治疗完毕。除了治疗伤势之外还另做诊断的菲莉丝,摇头回应昴的话。 「坦白说,没有异常——就这结果来说才叫异常。不管做什么都不会醒来,就跟只有身体睡着一样。完全就是『睡美人』的症状。」 「……你说什么?」 突如其来的比喻令昴挑眉。但是,抬头发表意见的是爱蜜莉雅。 「我曾听过。记得是一直睡着不会醒过来的病……没错吧。而且睡着的期间不会变老,也不会肚子饿。」 「在王国是案例很少的疾病。陷入『睡美人』状况的报告有好几起,但都没听过有人醒过来。除掉记忆方面的事,症状十分酷似。」 补充爱蜜莉雅不足之处的人是威尔海姆,不过声音里头有着切身之感。或许他的知己也有人罹患「睡美人」病。 不管怎样,雷姆的状况与「睡美人」之间的关连还脱离不了臆测领域。 「详情只能从『暴食』那儿问出来了。结果,与魔女教的冲突不可避免。虽说已经有所觉悟。」 窥探爱蜜莉雅的侧面,昴再次述说与魔女教对峙的觉悟。 魔女教对半妖精的执着,日后也会在爱蜜莉雅的人生之路上落下阴影。即使去掉雷姆这件事也无法避免冲突,所以说要做好心理准备。 「这样的话,昴啾你们就要杠上魔女教呢……这样啊。」 看昴这样,菲莉丝似乎有点疲倦,叹气道。 然后—— 「说好的同盟之事……就取消啰喵?」 「————」 ——菲莉丝说的话让休息室的空气无声冻结。 有一瞬间,昴不知道他在说什么。不过理解到内容时,激情在昴的体内一口气热起来。 「那是什么意思?为什么按照刚刚的走向会要取消同盟?」 但是,跟熊熊燃烧的内在相反,昴用平静无比的声音反问。菲莉丝不是什么都不想就随便说话的人。至少昴是这么相信的。 所以说,没被破口大骂反而让菲莉丝一脸意外。 「没什么,就这样的意思啰。同盟是对彼此有利才缔结的东西。……可是,我方的利益被抵销了,所以就算帮助你们也没意义了喵。」 「森林采矿权怎么说?确实我们帮助你们打白鲸,你们帮我们消灭魔女教大罪司教『怠惰』,算是扯平了……」 「——继续同盟的话,就等于要帮助被魔女教盯上的爱蜜莉雅大人了哟?还是说昴啾可以保证不会再让库珥修大人受到更多的伤?」 「这个……」. 菲莉丝问的话让昴踌躇该怎么接下去。 看库珥修变成这样,就不能否定菲莉丝的担忧。因为昴也还背负着跟他一样的伤。 因此,对菲莉丝的发言唱反调的人不是昴。 「我反对你的意见,菲莉丝。」 坐在椅子上的威尔海姆,朝着菲莉丝的侧脸这么说。被自己人反对,菲莉丝瞪向剑鬼。 「为什么威廉爷反对?库 珥修大人被『暴食』攻击变成这样,继续和爱蜜莉雅大人他们合作有什么意义?」 「要理由的话……对上『暴食』,代表有机会为吾等主子报仇。」 「——。意思是那比库珥修大人的性命还重要!?」 威尔海姆始终平静反驳,终于让菲莉丝的感情爆发。菲莉丝俯视自己的手掌,气愤咬唇。 「继续跟魔女教扯上关系,一定又会发生跟这次一样的事。看现在的库珥修大人,到时候她会没法保护自己。——我也是,完全帮不上忙。」 「菲莉丝……」 菲莉丝朝着自己雪白纤细的手指投以近乎憎恨的感情。触及到他愤怒的一部份,昴终于理解到他的悔恨。 折磨菲莉丝的,是昴也一样拥有的无能为力感。 虽然重视库珥修却无力守护她。菲莉丝憎恨这样的自己,特别是已臻极致的治愈魔法也没法治愈现在的库珥修—— 「库珥修大人应该也很难受。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记得……所以说,根本不会想要战斗吧?是吧。对吧?」 像求救般转向库珥修的菲莉丝,表情已经瓦解。失去维持到方才的平常心,现在快哭出来的侧脸将软弱隐藏在纸糊的壳里。 这一切,全都出自于不想让库珥修受伤的心—— 「记忆的事,我一定会想办法。就算现在没办法,我也一定会用我的魔法解决。所以说,危险的事……」 「——菲莉丝,谢谢你担心我。」 库珥修温柔地对顺从真心倾诉的菲莉丝微笑。 可是,在微笑的后头,并不是认同侍者的要求自危险中脱身。那儿只有坚强的意志和觉悟。 面对菲莉丝的恳求温柔却又坚强地拒绝,并怀着觉悟决定战斗。 ——没有记忆的她,心中确实残留着消失的库珥修·卡尔斯腾的意志。 连昴都知道。身为她的首席骑士的菲莉丝不可能不知道。 库珥修把手放在菲莉丝颤抖的手上,接着毅然地看着昴他们。 「现在,还有很多我不知道的事。我完全没办法想起从前的自己。对大家而言,一定很困惑,不知如何对待我。……即便如此,我还是要先感谢各位尊重现在的我。」 「库珥修大人……」 「我明白菲莉丝是真心担心我,想要拉着我的手脱身。照着你说的去做,就能走在安全的路上。……可是,」 库珥修轮流看其他三人,最后温柔凝视泪眼婆娑的菲莉丝。 「在什么都不知道也什么都不懂的情况下被人带着走,我讨厌这样。如果要选择,我不希望是按照别人的意思,而是靠自己来判断。——我打算继续这样努力。」 ——即使没有记忆,人类的意志依旧高尚尊贵。 人的意志与本质,如果不是来自于记忆,那是存在于哪里呢?看着失去自己的过去却依旧坚强的库珥修,昴没法不去这么想。 就是以前的库珥修说过的「灵魂」吧。 「——呜,呜呜……!」 「既然库珥修大人这么说,那谁也别想取消同盟了。」 「是的。给爱蜜莉雅大人和菜月·昴大人添麻烦了。」 哭得唏哩哗啦的菲莉丝已经没法参与对话。威尔海姆取而代之承接话题,抱着菲莉丝的库珥修朝昴他们道歉。 「不,没关系。……我们也称不上是口径一致。要和到『圣域』避难的拉姆他们会合,还有得跟罗兹瓦尔好好商量。」 「十分感谢。菜月·昴大人也同意这个结论……」 「——啊啊,就这样吧。再来这次的事,安娜塔西亚那边怎么样了?」 同意持续双方阵营的同盟关系,谈话的最后,昴端出这个名字。 白鲸与「怠惰」,间接与这两者有关,但没被邀请至最后会谈的人物——如何应对安娜塔西亚·合辛,对双方阵营而言都是难题。 「……由里乌斯姑且不论,安娜塔西亚大人绝对会利用这个状况的。」 吸着鼻子、红着眼睛的菲莉丝,在库珥修的怀里厌恶地说。 就现状而言,要是库珥修的状况公诸于世的话,原先被誉为「王选的种子候补」的风评将会剧烈动摇。就算拿消灭白鲸的功勋来比也是个大问题,安娜塔西亚不可能不善用这点。 「不过,要论功行赏的话,他们也有参加吧。库珥修小姐的事瞒得住吗?」 「那就看我们这边了吧。昴啾你们……在我们决定怎么应对之前,先帮我们保密就行了。这点,就加在同盟的条件里。」 只有最后的部分嘴动得很快,菲莉丝讲得像是要撇开昴似的。 对于同盟关系,一开始说要取消后来又擅自增加条件,总之态度自私任性至极,叫人想要抱怨,但—— 「好啦,知道了。——看在你的哭脸上就免了。」 像这样用恶言相向作结,才符合昴和菲莉丝之间的关系。 因为他的无能为力和被重要之人安慰的心境,昴都痛切地感同身受。 3 「威尔海姆先生,方才谢谢你帮我们说话。」 在休息室的对话结束,留下在房间哭泣的菲莉丝和安慰的库珥修两人后,昴叫住走到走廊上的威尔海姆。 「不会。」回过头的剑鬼用让人感受不到连续作战的疲惫,继续说道。 「没什么大不了的。不如说,在关键场面在下帮不上忙。」 「没那回事啦。要是没有威尔海姆先生的话就没法打倒白鲸,之后我也没法找到能让我安心托付爱蜜莉雅他们的人。非常感谢。」 结果不能说是十全十美,但这是昴的真心话。 可是面对昴的感谢,威尔海姆的表情开怀不起来。他是个重情义,对他人受伤会感觉有责任的人。面对太过温柔的剑鬼,昴硬是挤出笑容。 「状况称不上稳定,但还是可以去夫人的墓看看吧?虽然还没法说安心,但至少干掉大仇之敌。」 「——」 听到昴用来改变话题的话,威尔海姆的脸颊微微一僵。 这反应让昴惊讶,但在困惑之前,威尔海姆做出更惊人之举。——他突然朝昴深深一鞠躬。 「昴殿下,在下必须感谢您。」 「等等,请别这样!其实应该是我向你道谢……」 「不。没那回事。方才在下并非考虑到您才为您说话。只是基于肤浅的个人理由才主张与爱蜜莉娅大人继续同盟,而且还隐瞒自己的真心。在下为自己的厚颜无耻感到羞愧。」 不明白威尔海姆自省的意义,昴只能头上冒问号。 在昴面前,威尔海姆突然卷起自己的上衣袖子。左肩连接身体的地方用绷带缠绕,现在都还在渗血。 「很痛的样子。不过,只要给菲莉丝治疗的话……」 「这道伤好不了。这是带有『死神加持』的刀伤,会使对手无法痊愈。」 「治不好……那,威尔海姆先生你!」 面对沉重摇头的威尔海姆,昴愕然难以置信。 无法痊愈的伤,昴能想象那份恐惧。假如没法阻止出血,那就等于生命已被限时。 可是,跟被焦躁感袭击的昴不同,威尔海姆一派镇定。 「在下的命在这时候不是问题。」 「怎么可能不是!要怎么做才能让那伤……」 「这并非最近受的伤。是很久以前的旧伤,只是再度裂开。——而这个事实,对现在的在下来说意义重大。」 听着威尔海姆平静的声音,昴发现自己正浑身颤抖。 颤抖逐渐传染给手脚,不知何时连牙 齿都没法咬合。然后马上理解到原因出在面前的剑鬼身上所散发的浓密恐怖的剑气。 剑鬼平静地说。 「受到『死神加持』的伤,当持有此加持的人在附近的时候威力会增强。要是接近加持者,原本愈合的伤口也会再度裂开。这个伤就是这样。」 「那,以前让威尔海姆先生受伤的人就在附近……」 「在我的左肩留下这道伤的,是前代『剑圣』。」 这话,让昴屏息看向威尔海姆。 他凝视昴的眼眸中,寄宿着平静燃烧的火焰,然后说。 「特蕾希雅·范·阿斯特雷亚。吾妻之剑所开的伤口。——为了确认这个,在下必须不断追踪魔女教。」 4 什么都没想只是随处走走,但回过神来,发现自己站在雷姆睡觉的房间前面。 只要有空,昴就会去看她。即使自觉自己依赖沉眠不醒的雷姆也一样。 「虽然你说我很强……但没有你,好像就连逞强的我也都找不着了,雷姆。」 躺在床上的雷姆,姿态不分黑夜白天都没有变化。 有呼吸。心脏也还在跳。但除此之外没有任何活动迹象。明明在,却又不在。雷姆的存在如今只存于昴的心中。 「————」 坐在雷姆的床边,看着她的睡脸,昴回想。 ——为了取回清醒的雷姆,「用短刀刺喉」的记忆。 想不起来那瞬间的事。跨越一切困难,所有人团结一致所掌握到的最佳方案——自己毫不犹豫就放手,也是事实。 假如要失去雷姆,如果会进入没有她的未来,那不管要跟「怠惰」交手几次,要重复地狱多少次都无所谓。昴真心这么想。 短刀刺破喉咙,在鲜血、痛楚、热度与空虚感中失去自我的感觉——那些感觉消失时,透过「死亡回归」回来的昴,面前依旧是睡在床上的雷姆。 「……没想到会在我自杀前就先自动存档了。想得可真仔细,混账。」 接关地点改变了。昴本来想说是哪里搞错了而意图再次自杀。 可是,突发性的行动,在察觉到就算使用「死亡回归」也救不了雷姆的矛盾下中断。昴扔下短刀崩溃了。 就算用「死亡回归」回到与贝特鲁吉乌斯决战之前,那个时间点也已经跟雷姆他们分头行动几个小时——再怎么挣扎也追不上在归途中遇袭的雷姆。 万一真的追上了,也没有任何可以打倒新的大罪司教的方案。而且等于回到原点,放过贝特鲁吉乌斯的暴行,牺牲掉爱蜜莉雅他们。 想救雷姆就会牺牲爱蜜莉雅,想救爱蜜莉雅就会牺牲雷姆——两边都不牺牲,那就连救出人的可能性都会被盖过。 察觉到是这么残酷的选项后,昴就没法再杀害自己。 而现在也只能在毫无对抗的策略下,一直陪着雷姆—— 「——你果然在这。」 背后突然传来银铃嗓音,昴肩头一震后回过头。浅浅一笑看着昴的,是这几个小时都独自一人的重要少女。 自己有什么脸可以说她是自己的重要之人。实在是丢人现眼。 「爱蜜莉雅啊。……有什么事?」 「没事,就不能来吗?我跟那女孩……跟雷姆小姐应该也有关系吧?」 「雷姆小姐、啊。」 爱蜜莉雅走过来,站在昴旁边看着雷姆。抚摸银发的她,口中加了敬称的名字听起来怪怪的。 「原来,」听到昴的话,爱蜜莉雅说。 「我以前是直呼这女孩的名字啊。」 「因为爱蜜莉雅酱是罗兹瓦尔的贵宾。她是拉姆的妹妹,这就不用说明了吧?,」 「嗯,我懂。毕竟,她跟拉姆长得一模一样,所以不会有错的。」 看着雷姆的睡脸,爱蜜莉雅的脑子里八成浮现了拉姆的样貌。外貌一模一样的双胞胎姊妹,除了头发和瞳孔的颜色,以及眼神和胸部大小外,其他都没什么两样。 ——事到如今,拉姆也忘记雷姆了吧。这让心头一阵难受。 「昴,你都没睡吧?稍微休息一下比较好喔。」 「我不觉得累。因为什么都没做。」 「可是,其实你是想做些什么的吧。像那样内心一直在努力,身体会先累培的。所以说求求你,去休息吧。」 听到她的恳求,昴终于看向爱蜜莉雅。进到这房间后,两人的视线头一次交会。蓝紫色瞳孔透露的忧虑让昴吐气。 因为终于知道爱蜜莉雅来这房间是要做什么。 「我真丢人。」 「不,没那回事。昴帮了我很多。真的喔。」 看昴自嘲,爱蜜莉雅摇头。打从一开始她就是担心憔悴的昴才来这房间的。为了温柔地接触勉强自己的昴。 爱蜜莉雅弯腰,坐在椅子上和昴对视,拼命地说。 「一定不会有事的,我不会说这种自以为了解的话。昴的心情,我想了解,可是……我觉得忘记这女孩的我,什么都不知道的我不管说什么,都会伤到昴。」 「————」 「可是,只有一件事我希望你明白。——雷姆的事,不要一个人抱着烦恼。也让我分享你的烦恼吧。」 「爱蜜莉雅……」 爱蜜莉雅突如其来的这番话,昴凝然睁大双眼。 因为爱蜜莉雅的要求,完全超乎昴的意料之外。 「可是,你完全不记得雷姆……」 「是不记得,但我可以想要做点什么吧?她不是重要到让你表情这么悲伤的人吗?我也想要帮忙,我会这么想有那么不可思议吗?」 「————」 「就像昴帮我一样,这次我也想帮昴。假如昴受伤了,我会想要做些什么。——这是理所当然的吧?」 毫不犹豫就被寄予的信赖,以及不需任何怀疑的亲切之情。 爱蜜莉雅刻意来说这些话,让昴的倔强头一次被融化。这才发现,顽固的自己真的很笨。 「……爱蜜莉雅酱,好厉害喔。」 「会吗?我觉得昴更厉害。」 「不,没那回事。——有你真好。」 听到昴这么说,爱蜜莉雅傻住。分不出她那样是懂还是不懂,昴苦笑。 然后自觉到嘴唇弯曲成笑容的形状,昴终于发现。 ——在知道雷姆睡着之后,刚刚是头一次发自内心的情绪。 「爱蜜莉雅,我有件事想拜托你。」 「什么事?」 「可以面向后面吗?——我有点想哭。」 「嗯,知道了。」 面对昴的请求,爱蜜莉雅什么都没问就背对他。 被这份体贴拯救,昴看着自己的膝盖,放任情感上涌,吸着鼻子流淌泪水。 在一直熟睡的雷姆面前,被自己的无力给打垮然后浪费时间。害得爱蜜莉雅担心自己,但自己甚至没发现被人担心。 因为记得雷姆的人就只有自己,所以担心雷姆的人也只有自己,想救雷姆的人更是只有自己。就这样自以为是埋头烦恼。 自己的愚蠢,让昴不断吸鼻子。 然后—— 「————」 在只有啜泣声的房间里,昴被突如其来的温暖给哽住喉咙。 身后隔着椅背抱住昴的爱蜜莉雅,温柔地抚摸他的头。 「————」 什么话都没有,什么话都不需要。 就只有被温柔救赎,昴将自己的不争气和泪水一并流光。 然后发誓。 「——我一定会让你恢复的,雷姆。一定。 」 昴朝她这么说。 走在你前方,你所着迷的男人,会让你看到他成为顶尖英雄的样子。 如果是这样,自己才走到一半。 「我一定……你的英雄一定会去接你的。——等着吧。」 那是对自己起誓,也是对名为命运的敌人宣战。 对挡在菜月·昴面前,顺从恶意为所欲为,污染绝对不容侵犯之物的人,给予迎头痛击吧。 不是由其他人,而是由菜月·昴本人。 「一定。——我一定会的!!」 从零开始的时间里,不考虑欠缺重要的人以及雷姆的状况。 所以一定要拿回来。 失去的每一天,曾和你走在一起的时间,未来走在一起的时间。 再一次,把你的手拉到我身旁—— 《完》 后记 嗨,大家好,总是承蒙关照,我是长月达平/鼠色猫。 从re:zero第四卷开始的第三章〈再访王都篇〉终于完结(注2)! ※注2:这里的第三章指的是web版连载当时的章节区分。 应该是没有从后记开始看的读者,不过作者不知自重,就算在后记都会稀松平常地讲正文的内容,所以还没看过的人请在这边往右转! 那么,假设大家都向右转过了,就进入正文的内容啰。 本作品《re:从零开始的异世界生活》这个故事,是因为我想写从第四卷开始的第三章内容而开始创作的作品。关于这点我在第三卷还第四卷,第五卷或是第六卷就讲过了,不过书籍能出到这里真是叫人感激涕零。 其实,到这第三章结束为止发生了很多事。像是改编成漫画,动画完结时几乎是同时描绘完同样的场面。——这可是难能可贵的体验。 托此之福,动画的质量精细完美,我也收到很多「我是从动画知道re:zero」的讯息。即使动画完结,今后re:zero这作品仍会以书籍形式继续下去。在打倒强敌「怠惰」之后紧接着现身的强敌!尚未解开和明朗化的诸多谜团!还有重复再会与别离的菜月·昴的故事! 若今后也能让您继续享受、追随这个故事,是我的幸福。 哎呀,作者塞进了特大的悬念式结尾,就是为了让人引颈期盼下一卷第十卷的到来啦! 动画没描述的「在那之后」的部分,大家看了有什么感想呢,我等各位的信喔! 好了好了,那么跟完成的笑脸一同进入惯例的感谢话! 责任编辑i大人,本作在网络小说时代最吸晴的要素第三章,终于来到完结。这完全要归功于i大人的尽心尽力。往后会接着特别恼人的剧情,但之后也要互相帮忙度过难关,还请多多指教! 负责插画的大冢老师,现在才说太慢了,但动画里的角色们真的都很华丽耀眼。我可以肯定地说因为有大冢老师的角色设计,动画才这么受欢迎!下一章,登场的角色又会增加,但这是作者最期待的事!我会引颈期盼! 其他还有mf文库j编辑部、漫画版的マッセダイチ老师和枫月诚老师,设计师草野老师,各家书店和营销人员,真的承蒙大家照顾了! 还有容我借用这里,向倾注心力在re:zero动画的各位表达感谢。 监督渡边政治先生。担纲动画制作的white fo公司。吉川纲树先生。田中翔p。脚本的横谷昌宏先生,中村能子小姐,梅原英司先生。角色设计的坂井久太先生。音乐的末广健一郎先生,op&ed的铃木このみ小姐和myth&roid——请让我向多到这儿写不完的诸多人士献上由衷感谢。 当然,我对饰演角色的声优们也有道不尽的感谢。谢谢你们! 而最后,要向捧起这本书、陪伴故事走到这儿的读者们给予最大等级的感谢。 即使动画之梦实现,这次要努力让下一个新梦想实现——从今以后,不管是小说、漫画还是动画,都还请各位多多支持! 那么期待在下一卷——全新开始的第四章与您见面! 谢谢! 2016年8月 长月达平《动画完结,不过re:zero才到中间,才正要展开!》 嗨,大家好,总是承蒙关照,我是长月达平/鼠色猫。 从re:zero第四卷开始的第三章〈再访王都篇〉终于完结(注2)! ※注2:这里的第三章指的是web版连载当时的章节区分。 应该是没有从后记开始看的读者,不过作者不知自重,就算在后记都会稀松平常地讲正文的内容,所以还没看过的人请在这边往右转! 那么,假设大家都向右转过了,就进入正文的内容啰。 本作品《re:从零开始的异世界生活》这个故事,是因为我想写从第四卷开始的第三章内容而开始创作的作品。关于这点我在第三卷还第四卷,第五卷或是第六卷就讲过了,不过书籍能出到这里真是叫人感激涕零。 其实,到这第三章结束为止发生了很多事。像是改编成漫画,动画完结时几乎是同时描绘完同样的场面。——这可是难能可贵的体验。 托此之福,动画的质量精细完美,我也收到很多「我是从动画知道re:zero」的讯息。即使动画完结,今后re:zero这作品仍会以书籍形式继续下去。在打倒强敌「怠惰」之后紧接着现身的强敌!尚未解开和明朗化的诸多谜团!还有重复再会与别离的菜月·昴的故事! 若今后也能让您继续享受、追随这个故事,是我的幸福。 哎呀,作者塞进了特大的悬念式结尾,就是为了让人引颈期盼下一卷第十卷的到来啦! 动画没描述的「在那之后」的部分,大家看了有什么感想呢,我等各位的信喔! 好了好了,那么跟完成的笑脸一同进入惯例的感谢话! 责任编辑i大人,本作在网络小说时代最吸晴的要素第三章,终于来到完结。这完全要归功于i大人的尽心尽力。往后会接着特别恼人的剧情,但之后也要互相帮忙度过难关,还请多多指教! 负责插画的大冢老师,现在才说太慢了,但动画里的角色们真的都很华丽耀眼。我可以肯定地说因为有大冢老师的角色设计,动画才这么受欢迎!下一章,登场的角色又会增加,但这是作者最期待的事!我会引颈期盼! 其他还有mf文库j编辑部、漫画版的マッセダイチ老师和枫月诚老师,设计师草野老师,各家书店和营销人员,真的承蒙大家照顾了! 还有容我借用这里,向倾注心力在re:zero动画的各位表达感谢。 监督渡边政治先生。担纲动画制作的white fo公司。吉川纲树先生。田中翔p。脚本的横谷昌宏先生,中村能子小姐,梅原英司先生。角色设计的坂井久太先生。音乐的末广健一郎先生,op&ed的铃木このみ小姐和myth&roid——请让我向多到这儿写不完的诸多人士献上由衷感谢。 当然,我对饰演角色的声优们也有道不尽的感谢。谢谢你们! 而最后,要向捧起这本书、陪伴故事走到这儿的读者们给予最大等级的感谢。 即使动画之梦实现,这次要努力让下一个新梦想实现——从今以后,不管是小说、漫画还是动画,都还请各位多多支持! 那么期待在下一卷——全新开始的第四章与您见面! 谢谢! 2016年8月 长月达平《动画完结,不过re:zero才到中间,才正要展开!》 嗨,大家好,总是承蒙关照,我是长月达平/鼠色猫。 从re:zero第四卷开始的第三章〈再访王都篇〉终于完结(注2)! ※注2:这里的第三章指的是web版连载当时的章节区分。 应该是没有从后记开始看的读者,不过作者不知自重,就算在后记都会稀松平常地讲正文的内容,所以还没看过的人请在这边往右转! 那么,假设大家都向右转过了,就进入正文的内容啰。 本作品《re:从零开始的异世界生活》这个故事,是因为我想写从第四卷开始的第三章内容而开始创作的作品。关于这点我在第三卷还第四卷,第五卷或是第六卷就讲过了,不过书籍能出到这里真是叫人感激涕零。 其实,到这第三章结束为止发生了很多事。像是改编成漫画,动画完结时几乎是同时描绘完同样的场面。——这可是难能可贵的体验。 托此之福,动画的质量精细完美,我也收到很多「我是从动画知道re:zero」的讯息。即使动画完结,今后re:zero这作品仍会以书籍形式继续下去。在打倒强敌「怠惰」之后紧接着现身的强敌!尚未解开和明朗化的诸多谜团!还有重复再会与别离的菜月·昴的故事! 若今后也能让您继续享受、追随这个故事,是我的幸福。 哎呀,作者塞进了特大的悬念式结尾,就是为了让人引颈期盼下一卷第十卷的到来啦! 动画没描述的「在那之后」的部分,大家看了有什么感想呢,我等各位的信喔! 好了好了,那么跟完成的笑脸一同进入惯例的感谢话! 责任编辑i大人,本作在网络小说时代最吸晴的要素第三章,终于来到完结。这完全要归功于i大人的尽心尽力。往后会接着特别恼人的剧情,但之后也要互相帮忙度过难关,还请多多指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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负责插画的大冢老师,现在才说太慢了,但动画里的角色们真的都很华丽耀眼。我可以肯定地说因为有大冢老师的角色设计,动画才这么受欢迎!下一章,登场的角色又会增加,但这是作者最期待的事!我会引颈期盼! 其他还有mf文库j编辑部、漫画版的マッセダイチ老师和枫月诚老师,设计师草野老师,各家书店和营销人员,真的承蒙大家照顾了! 还有容我借用这里,向倾注心力在re:zero动画的各位表达感谢。 监督渡边政治先生。担纲动画制作的white fo公司。吉川纲树先生。田中翔p。脚本的横谷昌宏先生,中村能子小姐,梅原英司先生。角色设计的坂井久太先生。音乐的末广健一郎先生,op&ed的铃木このみ小姐和myth&roid——请让我向多到这儿写不完的诸多人士献上由衷感谢。 当然,我对饰演角色的声优们也有道不尽的感谢。谢谢你们! 而最后,要向捧起这本书、陪伴故事走到这儿的读者们给予最大等级的感谢。 即使动画之梦实现,这次要努力让下一个新梦想实现——从今以后,不管是小说、漫画还是动画,都还请各位多多支持! 那么期待在下一卷——全新开始的第四章与您见面! 谢谢! 2016年8月 长月达平《动画完结,不过re:zero才到中间,才正要展开!》 嗨,大家好,总是承蒙关照,我是长月达平/鼠色猫。 从re:zero第四卷开始的第三章〈再访王都篇〉终于完结(注2)! ※注2:这里的第三章指的是web版连载当时的章节区分。 应该是没有从后记开始看的读者,不过作者不知自重,就算在后记都会稀松平常地讲正文的内容,所以还没看过的人请在这边往右转! 那么,假设大家都向右转过了,就进入正文的内容啰。 本作品《re:从零开始的异世界生活》这个故事,是因为我想写从第四卷开始的第三章内容而开始创作的作品。关于这点我在第三卷还第四卷,第五卷或是第六卷就讲过了,不过书籍能出到这里真是叫人感激涕零。 其实,到这第三章结束为止发生了很多事。像是改编成漫画,动画完结时几乎是同时描绘完同样的场面。——这可是难能可贵的体验。 托此之福,动画的质量精细完美,我也收到很多「我是从动画知道re:zero」的讯息。即使动画完结,今后re:zero这作品仍会以书籍形式继续下去。在打倒强敌「怠惰」之后紧接着现身的强敌!尚未解开和明朗化的诸多谜团!还有重复再会与别离的菜月·昴的故事! 若今后也能让您继续享受、追随这个故事,是我的幸福。 哎呀,作者塞进了特大的悬念式结尾,就是为了让人引颈期盼下一卷第十卷的到来啦! 动画没描述的「在那之后」的部分,大家看了有什么感想呢,我等各位的信喔! 好了好了,那么跟完成的笑脸一同进入惯例的感谢话! 责任编辑i大人,本作在网络小说时代最吸晴的要素第三章,终于来到完结。这完全要归功于i大人的尽心尽力。往后会接着特别恼人的剧情,但之后也要互相帮忙度过难关,还请多多指教! 负责插画的大冢老师,现在才说太慢了,但动画里的角色们真的都很华丽耀眼。我可以肯定地说因为有大冢老师的角色设计,动画才这么受欢迎!下一章,登场的角色又会增加,但这是作者最期待的事!我会引颈期盼! 其他还有mf文库j编辑部、漫画版的マッセダイチ老师和枫月诚老师,设计师草野老师,各家书店和营销人员,真的承蒙大家照顾了! 还有容我借用这里,向倾注心力在re:zero动画的各位表达感谢。 监督渡边政治先生。担纲动画制作的white fo公司。吉川纲树先生。田中翔p。脚本的横谷昌宏先生,中村能子小姐,梅原英司先生。角色设计的坂井久太先生。音乐的末广健一郎先生,op&ed的铃木このみ小姐和myth&roid——请让我向多到这儿写不完的诸多人士献上由衷感谢。 当然,我对饰演角色的声优们也有道不尽的感谢。谢谢你们! 而最后,要向捧起这本书、陪伴故事走到这儿的读者们给予最大等级的感谢。 即使动画之梦实现,这次要努力让下一个新梦想实现——从今以后,不管是小说、漫画还是动画,都还请各位多多支持! 那么期待在下一卷——全新开始的第四章与您见面! 谢谢! 2016年8月 长月达平《动画完结,不过re:zero才到中间,才正要展开!》 序章『坟墓』 台版 转自 百度贴吧 录入:等不到天黑 依然蓝天or白云 逗你玩hey 烈羽 初音酱~ 殉回仙梦 压榨苦力的大老师 ——遗迹的冰冷清新空气,营造出奇妙的清凉气氛迎接昴。 每踏出一步,鞋跟踩出的声响就会产生回音。格外高亢的脚步声,对昴来说是焦躁的原因,同时也是心灵依靠。 仿佛能让置身在连前方数公尺都看不见的黑暗中的自己变得确切肯定。 「————」 周围完全被黑暗笼罩,原本摸着走路的墙壁触感已经消失良久。不管怎样走都走不到尽头,昴甚至错以为自己其实根本是静止不动。 只有脚步声否定这份不安,不断告知昴自己一直在走路。 仰赖脚步声一直走。不能停住,不可以停下。就算放弃已在内心扎根,即使输给背负的负担,也必须咬牙继续走下去。 不这样的话,自己要怎么面对她—— 「原来如此。这就是你的欲望基础吗。颇有意思的呢。」 人声突然响起。 因那声音而驻足的瞬间,无止尽的永远唐突地拉开幕帘。 以为会无止尽延伸的黑暗在眨眼间消散,理应无色的世界被鲜艳彩绘。脚下是绿地,头上是连云朵都没有的蓝天。昴这才发现自己站在方才不存在的草原上。 被柔和的风吹拂刘海,他惊讶到连喉咙都哽住了。 「——啊。」 「别在那种地方玩,到这边来如何?」 声音自呆若木鸡的昴身后传来。 回过头,那是一座略高的丘陵。丘陵上立着一支大型遮阳伞,影子底下是白色餐桌和椅子——以及坐在椅子上的少女。 「————」 那是一名给人纯白印象,仿佛只有她身上的颜色脱落的少女。 长至背脊的头发,暴露在服装外的少量肌肤,全都白得惊人。只有裹着细瘦肢体、宛如丧服的漆黑礼服,以及可以窥见高知性的黑色瞳孔,证明了如梦似幻的少女确实存在。 白与黑,仅用这两色就表现出的极端美貌。 只消一眼,任谁都会被魅惑的魔性美貌——可是,昴的灵魂却因为她而产生前所未有的恐惧。 就连第一次遇到白鲸,都没有受到这样的压迫感。 「唉呀,吓到你了?」 「————」 近在眼前的少女让昴发不出声。对此,少女眯起眼睛,一会儿后了然于心地点头。 「哦,对喔。说起来,我都还没有自我介绍呢。太丢脸了。因为太久没和人说话,一不小心就性急起来了。」 跟音调不同,表情几乎没变的少女轻轻耸肩。 接着,朝着犹因战栗而沉默的昴,手贴自己的胸膛,平静地报上名字。 「我叫艾姬多娜。」 说完,少女嘴唇微绽,浅浅一笑,又继续说—— 「讲『强欲魔女』这个名号,比较多人听过吧?」 台版 转自 百度贴吧 录入:等不到天黑 依然蓝天or白云 逗你玩hey 烈羽 初音酱~ 殉回仙梦 压榨苦力的大老师 ——遗迹的冰冷清新空气,营造出奇妙的清凉气氛迎接昴。 每踏出一步,鞋跟踩出的声响就会产生回音。格外高亢的脚步声,对昴来说是焦躁的原因,同时也是心灵依靠。 仿佛能让置身在连前方数公尺都看不见的黑暗中的自己变得确切肯定。 「————」 周围完全被黑暗笼罩,原本摸着走路的墙壁触感已经消失良久。不管怎样走都走不到尽头,昴甚至错以为自己其实根本是静止不动。 只有脚步声否定这份不安,不断告知昴自己一直在走路。 仰赖脚步声一直走。不能停住,不可以停下。就算放弃已在内心扎根,即使输给背负的负担,也必须咬牙继续走下去。 不这样的话,自己要怎么面对她—— 「原来如此。这就是你的欲望基础吗。颇有意思的呢。」 人声突然响起。 因那声音而驻足的瞬间,无止尽的永远唐突地拉开幕帘。 以为会无止尽延伸的黑暗在眨眼间消散,理应无色的世界被鲜艳彩绘。脚下是绿地,头上是连云朵都没有的蓝天。昴这才发现自己站在方才不存在的草原上。 被柔和的风吹拂刘海,他惊讶到连喉咙都哽住了。 「——啊。」 「别在那种地方玩,到这边来如何?」 声音自呆若木鸡的昴身后传来。 回过头,那是一座略高的丘陵。丘陵上立着一支大型遮阳伞,影子底下是白色餐桌和椅子——以及坐在椅子上的少女。 「————」 那是一名给人纯白印象,仿佛只有她身上的颜色脱落的少女。 长至背脊的头发,暴露在服装外的少量肌肤,全都白得惊人。只有裹着细瘦肢体、宛如丧服的漆黑礼服,以及可以窥见高知性的黑色瞳孔,证明了如梦似幻的少女确实存在。 白与黑,仅用这两色就表现出的极端美貌。 只消一眼,任谁都会被魅惑的魔性美貌——可是,昴的灵魂却因为她而产生前所未有的恐惧。 就连第一次遇到白鲸,都没有受到这样的压迫感。 「唉呀,吓到你了?」 「————」 近在眼前的少女让昴发不出声。对此,少女眯起眼睛,一会儿后了然于心地点头。 「哦,对喔。说起来,我都还没有自我介绍呢。太丢脸了。因为太久没和人说话,一不小心就性急起来了。」 跟音调不同,表情几乎没变的少女轻轻耸肩。 接着,朝着犹因战栗而沉默的昴,手贴自己的胸膛,平静地报上名字。 「我叫艾姬多娜。」 说完,少女嘴唇微绽,浅浅一笑,又继续说—— 「讲『强欲魔女』这个名号,比较多人听过吧?」 台版 转自 百度贴吧 录入:等不到天黑 依然蓝天or白云 逗你玩hey 烈羽 初音酱~ 殉回仙梦 压榨苦力的大老师 ——遗迹的冰冷清新空气,营造出奇妙的清凉气氛迎接昴。 每踏出一步,鞋跟踩出的声响就会产生回音。格外高亢的脚步声,对昴来说是焦躁的原因,同时也是心灵依靠。 仿佛能让置身在连前方数公尺都看不见的黑暗中的自己变得确切肯定。 「————」 周围完全被黑暗笼罩,原本摸着走路的墙壁触感已经消失良久。不管怎样走都走不到尽头,昴甚至错以为自己其实根本是静止不动。 只有脚步声否定这份不安,不断告知昴自己一直在走路。 仰赖脚步声一直走。不能停住,不可以停下。就算放弃已在内心扎根,即使输给背负的负担,也必须咬牙继续走下去。 不这样的话,自己要怎么面对她—— 「原来如此。这就是你的欲望基础吗。颇有意思的呢。」 人声突然响起。 因那声音而驻足的瞬间,无止尽的永远唐突地拉开幕帘。 以为会无止尽延伸的黑暗在眨眼间消散,理应无色的世界被鲜艳彩绘。脚下是绿地,头上是连云朵都没有的蓝天。昴这才发现自己站在方才不存在的草原上。 被柔和的风吹拂刘海,他惊讶到连喉咙都哽住了。 「——啊。」 「别在那种地方玩,到这边来如何?」 声音自呆若木鸡的昴身后传来。 回过头,那是一座略高的丘陵。丘陵上立着一支大型遮阳伞,影子底下是白色餐桌和椅子——以及坐在椅子上的少女。 「————」 那是一名给人纯白印象,仿佛只有她身上的颜色脱落的少女。 长至背脊的头发,暴露在服装外的少量肌肤,全都白得惊人。只有裹着细瘦肢体、宛如丧服的漆黑礼服,以及可以窥见高知性的黑色瞳孔,证明了如梦似幻的少女确实存在。 白与黑,仅用这两色就表现出的极端美貌。 只消一眼,任谁都会被魅惑的魔性美貌——可是,昴的灵魂却因为她而产生前所未有的恐惧。 就连第一次遇到白鲸,都没有受到这样的压迫感。 「唉呀,吓到你了?」 「————」 近在眼前的少女让昴发不出声。对此,少女眯起眼睛,一会儿后了然于心地点头。 「哦,对喔。说起来,我都还没有自我介绍呢。太丢脸了。因为太久没和人说话,一不小心就性急起来了。」 跟音调不同,表情几乎没变的少女轻轻耸肩。 接着,朝着犹因战栗而沉默的昴,手贴自己的胸膛,平静地报上名字。 「我叫艾姬多娜。」 说完,少女嘴唇微绽,浅浅一笑,又继续说—— 「讲『强欲魔女』这个名号,比较多人听过吧?」 台版 转自 百度贴吧 录入:等不到天黑 依然蓝天or白云 逗你玩hey 烈羽 初音酱~ 殉回仙梦 压榨苦力的大老师 ——遗迹的冰冷清新空气,营造出奇妙的清凉气氛迎接昴。 每踏出一步,鞋跟踩出的声响就会产生回音。格外高亢的脚步声,对昴来说是焦躁的原因,同时也是心灵依靠。 仿佛能让置身在连前方数公尺都看不见的黑暗中的自己变得确切肯定。 「————」 周围完全被黑暗笼罩,原本摸着走路的墙壁触感已经消失良久。不管怎样走都走不到尽头,昴甚至错以为自己其实根本是静止不动。 只有脚步声否定这份不安,不断告知昴自己一直在走路。 仰赖脚步声一直走。不能停住,不可以停下。就算放弃已在内心扎根,即使输给背负的负担,也必须咬牙继续走下去。 不这样的话,自己要怎么面对她—— 「原来如此。这就是你的欲望基础吗。颇有意思的呢。」 人声突然响起。 因那声音而驻足的瞬间,无止尽的永远唐突地拉开幕帘。 以为会无止尽延伸的黑暗在眨眼间消散,理应无色的世界被鲜艳彩绘。脚下是绿地,头上是连云朵都没有的蓝天。昴这才发现自己站在方才不存在的草原上。 被柔和的风吹拂刘海,他惊讶到连喉咙都哽住了。 「——啊。」 「别在那种地方玩,到这边来如何?」 声音自呆若木鸡的昴身后传来。 回过头,那是一座略高的丘陵。丘陵上立着一支大型遮阳伞,影子底下是白色餐桌和椅子——以及坐在椅子上的少女。 「————」 那是一名给人纯白印象,仿佛只有她身上的颜色脱落的少女。 长至背脊的头发,暴露在服装外的少量肌肤,全都白得惊人。只有裹着细瘦肢体、宛如丧服的漆黑礼服,以及可以窥见高知性的黑色瞳孔,证明了如梦似幻的少女确实存在。 白与黑,仅用这两色就表现出的极端美貌。 只消一眼,任谁都会被魅惑的魔性美貌——可是,昴的灵魂却因为她而产生前所未有的恐惧。 就连第一次遇到白鲸,都没有受到这样的压迫感。 「唉呀,吓到你了?」 「————」 近在眼前的少女让昴发不出声。对此,少女眯起眼睛,一会儿后了然于心地点头。 「哦,对喔。说起来,我都还没有自我介绍呢。太丢脸了。因为太久没和人说话,一不小心就性急起来了。」 跟音调不同,表情几乎没变的少女轻轻耸肩。 接着,朝着犹因战栗而沉默的昴,手贴自己的胸膛,平静地报上名字。 「我叫艾姬多娜。」 说完,少女嘴唇微绽,浅浅一笑,又继续说—— 「讲『强欲魔女』这个名号,比较多人听过吧?」 台版 转自 百度贴吧 录入:等不到天黑 依然蓝天or白云 逗你玩hey 烈羽 初音酱~ 殉回仙梦 压榨苦力的大老师 ——遗迹的冰冷清新空气,营造出奇妙的清凉气氛迎接昴。 每踏出一步,鞋跟踩出的声响就会产生回音。格外高亢的脚步声,对昴来说是焦躁的原因,同时也是心灵依靠。 仿佛能让置身在连前方数公尺都看不见的黑暗中的自己变得确切肯定。 「————」 周围完全被黑暗笼罩,原本摸着走路的墙壁触感已经消失良久。不管怎样走都走不到尽头,昴甚至错以为自己其实根本是静止不动。 只有脚步声否定这份不安,不断告知昴自己一直在走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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仰赖脚步声一直走。不能停住,不可以停下。就算放弃已在内心扎根,即使输给背负的负担,也必须咬牙继续走下去。 不这样的话,自己要怎么面对她—— 「原来如此。这就是你的欲望基础吗。颇有意思的呢。」 人声突然响起。 因那声音而驻足的瞬间,无止尽的永远唐突地拉开幕帘。 以为会无止尽延伸的黑暗在眨眼间消散,理应无色的世界被鲜艳彩绘。脚下是绿地,头上是连云朵都没有的蓝天。昴这才发现自己站在方才不存在的草原上。 被柔和的风吹拂刘海,他惊讶到连喉咙都哽住了。 「——啊。」 「别在那种地方玩,到这边来如何?」 声音自呆若木鸡的昴身后传来。 回过头,那是一座略高的丘陵。丘陵上立着一支大型遮阳伞,影子底下是白色餐桌和椅子——以及坐在椅子上的少女。 「————」 那是一名给人纯白印象,仿佛只有她身上的颜色脱落的少女。 长至背脊的头发,暴露在服装外的少量肌肤,全都白得惊人。只有裹着细瘦肢体、宛如丧服的漆黑礼服,以及可以窥见高知性的黑色瞳孔,证明了如梦似幻的少女确实存在。 白与黑,仅用这两色就表现出的极端美貌。 只消一眼,任谁都会被魅惑的魔性美貌——可是,昴的灵魂却因为她而产生前所未有的恐惧。 就连第一次遇到白鲸,都没有受到这样的压迫感。 「唉呀,吓到你了?」 「————」 近在眼前的少女让昴发不出声。对此,少女眯起眼睛,一会儿后了然于心地点头。 「哦,对喔。说起来,我都还没有自我介绍呢。太丢脸了。因为太久没和人说话,一不小心就性急起来了。」 跟音调不同,表情几乎没变的少女轻轻耸肩。 接着,朝着犹因战栗而沉默的昴,手贴自己的胸膛,平静地报上名字。 「我叫艾姬多娜。」 说完,少女嘴唇微绽,浅浅一笑,又继续说—— 「讲『强欲魔女』这个名号,比较多人听过吧?」 台版 转自 百度贴吧 录入:等不到天黑 依然蓝天or白云 逗你玩hey 烈羽 初音酱~ 殉回仙梦 压榨苦力的大老师 ——遗迹的冰冷清新空气,营造出奇妙的清凉气氛迎接昴。 每踏出一步,鞋跟踩出的声响就会产生回音。格外高亢的脚步声,对昴来说是焦躁的原因,同时也是心灵依靠。 仿佛能让置身在连前方数公尺都看不见的黑暗中的自己变得确切肯定。 「————」 周围完全被黑暗笼罩,原本摸着走路的墙壁触感已经消失良久。不管怎样走都走不到尽头,昴甚至错以为自己其实根本是静止不动。 只有脚步声否定这份不安,不断告知昴自己一直在走路。 仰赖脚步声一直走。不能停住,不可以停下。就算放弃已在内心扎根,即使输给背负的负担,也必须咬牙继续走下去。 不这样的话,自己要怎么面对她—— 「原来如此。这就是你的欲望基础吗。颇有意思的呢。」 人声突然响起。 因那声音而驻足的瞬间,无止尽的永远唐突地拉开幕帘。 以为会无止尽延伸的黑暗在眨眼间消散,理应无色的世界被鲜艳彩绘。脚下是绿地,头上是连云朵都没有的蓝天。昴这才发现自己站在方才不存在的草原上。 被柔和的风吹拂刘海,他惊讶到连喉咙都哽住了。 「——啊。」 「别在那种地方玩,到这边来如何?」 声音自呆若木鸡的昴身后传来。 回过头,那是一座略高的丘陵。丘陵上立着一支大型遮阳伞,影子底下是白色餐桌和椅子——以及坐在椅子上的少女。 「————」 那是一名给人纯白印象,仿佛只有她身上的颜色脱落的少女。 长至背脊的头发,暴露在服装外的少量肌肤,全都白得惊人。只有裹着细瘦肢体、宛如丧服的漆黑礼服,以及可以窥见高知性的黑色瞳孔,证明了如梦似幻的少女确实存在。 白与黑,仅用这两色就表现出的极端美貌。 只消一眼,任谁都会被魅惑的魔性美貌——可是,昴的灵魂却因为她而产生前所未有的恐惧。 就连第一次遇到白鲸,都没有受到这样的压迫感。 「唉呀,吓到你了?」 「————」 近在眼前的少女让昴发不出声。对此,少女眯起眼睛,一会儿后了然于心地点头。 「哦,对喔。说起来,我都还没有自我介绍呢。太丢脸了。因为太久没和人说话,一不小心就性急起来了。」 跟音调不同,表情几乎没变的少女轻轻耸肩。 接着,朝着犹因战栗而沉默的昴,手贴自己的胸膛,平静地报上名字。 「我叫艾姬多娜。」 说完,少女嘴唇微绽,浅浅一笑,又继续说—— 「讲『强欲魔女』这个名号,比较多人听过吧?」 第一章『千辛万苦抵达的地方』 1 ——阴郁的天空,简直像反映出昴现在的心境。 「我会想念你们的。」 昴站在豪宅的大门前,身旁穿着礼服的女性寂寞地这么说。 一头披肩散在背后的浓绿长发和琥珀色的修长凤眼,令人印像深刻。见她微垂眼帘伫立的柔弱身影,昴依旧无法拭去不协调感。 ——即使知道千金大小姐的姿态,方是现在的库珥修·卡尔斯腾的真实样貌。 「能让库珥修小姐这样说,我是很感激啦……」 昴边抓头边移开视线,看向正前方。 库珥修宅邸前面并列了多辆龙车,里头坐的都是为了逃离贝特鲁吉乌斯率领的魔女教而来王都避难的阿拉姆村村民。如今「怠惰」大罪司教已被打倒,宅邸和村庄的安全获得保障,因此他们和昴一行人接下来将要穿越街道回到村子——回罗兹瓦尔宅邸。 老实说,除却魔女教之外,问题依然堆积如山,库珥修性格大转变也是其中一例—— 「说来窝囊,就算待在这里事情也不会有进展。就只是拖拖拉拉又一直接受照顾而已。」 「假如是菜月·昴大人和爱蜜莉雅大人,就算一直呆在本邸我也不会在意的……不过这样不行呢。」 「你的好意我心领了。我们彼此的课题都很多吧?特别是跟白鲸和『怠惰』相关的功劳,要是一个弄不好,贪得无厌的商人团队可是会把好处整碗端走喔。」 摇头拒绝库珥修的好意,昴叮咛她提防安娜塔西亚阵营。在讨伐白鲸与「怠惰」这件事上,可说是三名王选候选人携手合作才有的实绩。但就现状和结果而言,只有安娜塔西亚阵营是赢家。 达成四百年来无人能成就之霸业的库珥修阵营——然而,首领库珥修所蒙受的损害极大,而且主导讨伐「怠惰」的爱蜜莉雅阵营也一样。 其损害或许不像库珥修他们那样致命,但至少对昴来说是巨大无比的伤痛,即使现在仍旧在倾诉痛苦。 另一方面,候选人和骑士都健在的安娜塔西亚阵营,在两方面的战役都贡献了莫大的功劳,阵营损害也压抑在最小的程度内。 因此,往后也必须要密切留意安娜塔西亚阵营的动向。因为形势逼人低头,所以爱蜜莉雅阵营和库珥修阵营同盟一事希望能够对外保密。 「为了讨论未来的方针,还请让我们全员返家。我们必须找后盾罗兹瓦尔商量,而且不安的村民也很想回家。」 「家人分散开来想必很难受。还请好好照料他们。」 柔和微笑的库珥修,视线投向坐进龙车的村民们。 村人有一半到王都避难,另一半走不同路线前往别的地方避难。如库珥修所言,有些家庭被拆散开来,因此希望能够让他们尽快重逢。 「事情办完了我们就会回到王都。所以感觉是暂时分开而已。」 「是,我会等着的。届时希望能够报答这次的大恩。」 「太夸张啦。我们是互相帮助,还收了酬劳呢。」 朝向毕恭毕敬的库珥修苦笑后,昴指向并排的龙车前方。那里有一辆特别高级的龙车。车体跟一头美丽的漆黑地龙相连。 那头黑色的地龙正是昴帮忙讨伐白鲸的酬劳。 「真是无欲无求。打败三大魔兽之一,酬劳却只是想收养一头地龙。」 「它可是我的救命恩龙。虽然在一起的时间很短,但一同出生入死的次数却是最多的……或许对帕特拉修而言是麻烦事就是了。」 「——用不着担无谓的心。」 两人望着地龙——帕特拉修谈话时,投以温柔否定并走过来的是老剑士威尔海姆。 确认完龙车状况的剑鬼,朝两人点个头后讲述意见。 「在地龙中被誉为心高气傲的黛安娜种,几乎没有在短时间内就和人类如此亲密的例子过。昴殿下和那头地龙,似乎相当意气相投。」 「是这样吗。我不过是在讨伐白鲸前灵光一闪选了它而已。」 意气相投是事实。选中帕特拉修,简直可说是天命。 假如当初选的是帕特拉修以外的地龙,就没法与白鲸和「怠惰」交锋了。昴多次陷入绝境,都是靠这头聪明的地龙才能得救。 「所以说,除了你以外的地龙已经无法满足我了……!」 昴靠近地龙,带着感谢抚摸它的脖子。结果帕特拉修高尚的侧面凑过来,用坚硬的鳞片磨蹭昴的手。 「呃啊啊啊!鳞片刮手比想像中还要来得痛!我现在知道萝卜被锉成泥的心情了!」 「呼嗯,地龙会像这样嬉戏,引人发笑呢。这也是依赖深厚方有的举动。」 「真的吗?你确定不是猫把老鼠翻过来玩的那种关系吗?」 手快被地龙削掉的互动,对威尔海姆来说只是如同孩子的嬉戏吗?在剑鬼微笑的视线中,昴尴尬地抓抓脸。 「算了,跟帕特拉修的相处模式以后再研究……暂时也要跟威尔海姆先生分开一阵子了,真是很遗憾。还请好好养伤,保重身体。」 「让您担心了。——现下似乎距离拉开来,几乎没有出血了。虽说不晓得是否该称之为幸运就是。」 威尔海姆的左肩上——有他的妻子,也就是前代剑圣所留下的伤。 旧伤裂开这件事,使复杂的感情席卷剑鬼的眼眸。伤口重现意味着什么,只能去问袭击库珥修的大罪司教了。 大罪司教「暴食」——假若剑鬼之妻的死出自于白鲸以外的原因,那最可能有关联的人物就是他。而且考量到魔女教的教义,他们迟早会和爱蜜莉雅阵营起冲突。因此毫无疑问的,他们是同盟阵营的敌人。 必须打倒他们,取回失去之物。其中又以库珥修的记忆至为重要—— 「昴啾。——雷姆酱已经固定好啰,来确认一下吧。」 正在思考的途中被出声叫唤,昴转头看向从龙车探出身子的人。是有着亚麻色的招牌猫耳,库珥修的首席骑士菲莉丝。 看他招手,昴便走向龙车,往里头看。宽敞的车厢内,最里头的座位被移除,改装上简易床铺。 床上躺着一名少女,她的模样让昴心口生疼。 蓝发少女穿的不是熟悉的女仆装,而是浅蓝色睡衣。少女陷入了绝不会清醒的长眠中,除了昴以外的所有人都不记得她是谁—— 「——这样,就用不着担心雷姆会在中途被甩下床了吧?」 「那可是人家最关心的地方。毕竟菲莉酱可是治愈术师,对患者可是很温柔的……虽然称雷姆为病患感觉哪里怪怪的。」 昴望着看起来安详的睡脸,看着这一幕,菲莉丝耸了耸肩。 他的口气虽轻佻,但侧面却有着没有藏好的憔悴和对自己的失望。对自己的无力感到悔恨并非是昴的专利,菲莉丝也很懊悔己身能力不足。 特别是重要的主人身陷险境,而自己却无能为力拯救。 「真的要带回去?」 「嗯。就算在这儿静养,雷姆也好不了……啊,这句可不是在讽刺喔。」 「知道啦。昴啾才没性格恶劣到这种地步喵。」 因为说法不太好听,所以昴补充解释。菲莉丝苦笑,接着眯起眼睛,指着昴说: 「不说这个了。需要静养的不只是雷姆酱哟。昴啾也要。」 「我也要?」 「对。你都忘记自己一开始是为了什么而留在王都啦?这次跟『怠惰』对战让你又勉强使用门……身体不觉得没什么力吗?」 「不,没什么地方异常。」 面对菲莉丝的问话,昴旋转脖子和肩膀回答没事。外伤都已治愈,肉体 没有不安的要素。而关于菲莉丝所担心的门的问题—— 「原本我就不仰赖魔法生活。就算没有魔法也没差啦。」 「那是非魔法使者的人才会有的想法喵。就菲莉酱来看,不能使用魔法可以说是状况告急……唉,你本人不在意就算了……」 面对毫无危机感的昴,菲莉丝也放弃跟他多费唇舌,叹气道。 「不过,一样不可以勉强自己。虽然门里头的毒素姑且是清干净了,但并非治癒。人家想想……至少要让门静养两个月。」 「两个月啊。哈!对十七年来没用过魔法的人来说,难度很低啦。」 虽说这样斗嘴,但回想起来,自己被召唤到这个世界也不过才两个月。虽说就体感时间来说是四个月左右,但实际上才过两个月——回顾这段时间发生的事,两个月的静养期就很难判断难度是高是低了。 「唉哟,再怎么样事情也不至于接二连三找上门……我刚刚是不是乌鸦嘴了啊!?」 「很遗憾,菲莉酱可不擅长治疗脑袋哟。」 菲莉丝狠心抛弃浑身打颤的昴。那冷谈的反应,让昴觉得闲聊差不多也该告一段落了。于是他朝菲莉丝伸手。 「干嘛喵?」 「谢谢你帮了那么多忙,感觉都没有跟你表达谢意。不只是伤口和门,打白鲸和『怠惰』的时候若没有你就会卡关……雷姆的事,也要谢谢你。」 「……这不是挖苦和讽刺吧,但人家只想得到这些。」 「我自己说出口后也觉得很像那样。」 但那是纯正的感谢心情。确实,自己曾跟菲莉丝意见相左、立场相对,也因彼此的定位问题而交恶过。可是总括来说,昴对他的感激大过愤怒。 面对昴伸出的友谊之手,菲莉丝安静地俯视半晌后—— 「……你的手指好细!手掌好小!连『只有手像男孩子』这样的展开都没有吗!」 「菲莉酱这么楚楚可怜,手怎么可能会长成那样子呢~」 纤细的手足与白里透红的肌肤,毫无疑问都是美少女才有的特征—— 「但却是男孩子,真是的,为什么这么可爱却是男生啊。」 「因为,菲莉酱适合这样子,库珥修大人也期望这样喵。这才是最能让灵魂璀璨生辉的方式……人家只是全心全意地去回应而已。」 「可是现在……」 现在库珥修不记得了,才刚开头,昴就硬生生打住了。 这种事用不着昴说,菲莉丝也很清楚。倒也不是说出口之后就会怎么样的问题。但被这种自以为了解的语气戳到痛处,他应该也觉得敬谢不敏。 「——不管王选如何演变,我一定会保护好库珥修大人的。」 「……咦?」 不意间,这句话冰冷的敲响了昴的鼓膜。 是冷到没有情感的自言自语。明明刚刚才交谈过,却还是迟了一下子才意识到那是谁的声音。 低着头的菲莉丝,双眼被刘海挡住而看不见,但他的手掌很烫。 「菲莉丝……?」 「所——以——说,昴啾也得守信用喔喵?」 但刚刚那股危险的气氛只存在一瞬间。在说不出话来的昴面前,菲莉丝猛然抬起头且态度依旧,双眼还闪着恶作剧的光辉。 「不然的话,就让昴啾体内的玛那失控发狂而死喔喵!」 「可以不要用可爱的脸蛋和声音讲吓死人的话吗?」 菲莉丝松手,笑着跳下龙车,然后对他一鞠躬。对此感到扫兴的昴,将菲莉丝在刹那间展露的态度给置于心头。 那是菲莉丝的决心、觉悟,以及悲壮的真心话。 而且昴不能置身事外。——他这么觉得。 「啊,昴。雷姆的床弄好了吗?」 紧接在菲莉丝下车后,爱蜜莉雅也在大门前现身。绑着银发辫子的她走向已经准备妥当的龙车。 「没问题吧?可以出发回宅邸了?」 「没问题。靠我和帕特拉修危险驾驶也没问题。就来个翘孤轮吧。」(校对:“翘孤轮”就是仅后轮着地的骑车技巧) 「我不是很懂,但有不好的预感所以禁止你『俏姑轮』。」 「真遗憾。本来想用危险驾驶来执行让爱蜜莉雅酱小鹿乱撞的吊桥效应大作战的。」 昴以平常的口气回应,同时拍龙车强调没有问题。听到答案的爱蜜莉雅眼神微微动摇,但产生的情感终究没化为语言。 「好,结束。虽然依依不舍,但差不多该出发了喵。」 尴尬的沉默,被菲莉丝拍手打破。集注目于己身后,他立刻将聚集起来的视线让给身旁的库珥修。 「来,库珥修大人。最后由您向爱蜜莉雅大人他们说些话。」 「嗯,好的。」 接手菲莉丝交过来的场面,库珥修往前踏出一步。昴和爱蜜莉雅也端正姿势,面向后头跟着菲莉丝和威尔海姆的她。 「首先,虽然已说过很多遍,不过还是要向两位献上深深的谢意。失去记忆的我还能保住性命,失忆前的我愿望得以实现,都多亏了两位。谢谢你们。」 「哪、哪里……我根本没做什么能让库珥修大人道谢的事。这几天的事我几乎都被排除在外……」 「身在中心却被排除在外是事实。可是,因为我非常活跃,所以尽管放心。我的功劳通通都是爱蜜莉雅酱的功劳。」 「昴啾干的蠢事也都算在爱蜜莉雅大人头上啰。」 「不要挖我的伤口!」 昴声援感到过意不去的爱蜜莉雅,结果马上被菲莉丝拿王城的糗事来揶揄。昴一大声起来门前就欢笑一片。 能把那件事当成笑话来说,那是直到数日以前都没办法想像的。 当然,忘掉那犹如爪痕的警惕并非好事—— 「没事的。从今以后我也会和昴好好商量,一起做事的。」 「————」 只有一个人没笑。爱蜜莉雅眼泛真挚这么说。 不管昴的行动结果是什么,她都正面接受。那是她认同昴的证明。现在的昴,待在她身旁已经是名正言顺。 「近期内想必还会再会吧,希望爱蜜莉雅大人和菜月·昴大人能永远相亲相爱。」 对他们的互动浅浅一笑,库珥修以诚实耿直的眼神看向两人。 即使失去记忆,她仍与以前一样清高。比任何人都还要让「诚实」二字绽放光芒的她,与谎言和虚情假意沾不上边。 想必这点有彻底传达出来吧。爱蜜莉雅低垂眼帘,抖颤双唇。 「我和库珥修大人,是对立的候选人。即使结为同盟,有朝一日也会恢复敌对状态。」 「是的。为了不输给爱蜜莉雅大人,我今后也必须勤奋努力。」 「而且,我还是半妖精,还是银头发……您不怕吗?」 「爱蜜莉雅,这个……」 不解她想说什么的昴,在看到她的侧脸后闭上嘴巴。 发问的爱蜜莉雅眼神认真又拼命,从旁就能得知她的心情,也就无法在这个场合轻易介入。 而且,昴了解库珥修。——她的灵魂仍旧光明磊落。 「——灵魂的存在方式,决定其存在的价值。人应该活出对自己,对他人而言都光辉璀璨的生存方式,以不辱没灵魂。」 「————」 「听说这是以前的我说过,像是口头禅的话。怎么说呢……像这样以客观的身份去听,就觉得这说法很妄自尊大呢。」 面对过去的自己所说的话,库珥修忍不住流露笑意。听到这番话,爱蜜莉雅抿紧嘴唇,默不作声,似 在推敲她的真心话。 「爱蜜莉雅大人,您觉得自己的生存方式可耻吗?」 「……不觉得。不管周围的人怎么看我,就只有自己不可以讨厌自己,我就是这么想着活过来的。」 「既然如此,就没什么好悔恨和恐惧的了。磨练自己,累积努力,坚持贯彻自己的存在方式。——您有出色的灵魂。」 说完,库珥修毫不犹豫就朝爱蜜莉雅伸出手。 「能认识您,我很开心,也从未觉得恐惧。」 「——!」 仿佛胸口生疼,爱蜜莉雅僵着脸俯视库珥修的手。库珥修也不催促,就静静地等待她的反应。 不久,爱蜜莉雅畏畏缩缩地触碰了库珥修的手掌,最后握住。 「请保重。期待近期与您再会」 「但……不,我也是。下一次,我一定会让自己能够在库珥修大人面前抬头挺胸。在那之前。愿您平安健康。」 两名王选候补人互道珍重,并许下于此再会的承诺。 从旁看着他们许诺,昴的心中满足了一项成就。那是昴痛苦、挣扎、受伤,好不容易才到手之物的具体形象。 虽然没能全部拾起才抵达这里—— 「甚至连自己这样一路走来成就了什么都忘了,一味后悔。我才不想把这件事怪罪在你头上呢。」 转头瞥了龙车一眼,昴将睡在车内的少女身影烙印在眼底。 在这值得祝福的场面,不可以用雷姆作为低头的理由。雷姆不会期望那样。——这么想是一种自私吗? 「菜月·昴大人也请保重。期待您今后的活跃……也衷心期望她的状况能早日好转。」 「能让我大活跃的事态,老实说不要有会比较好。我是只有在大家都帮忙到不可开交的极限状态下才派得上用场的人……雷姆对库珥修小姐来说,也不能算无关紧要。我一定会想办法的。」 库珥修微笑,也朝昴索求握手。觉得把手叠在她伸出的手上很害臊,因此昴选择用拍击手掌代替握手。 清脆的击掌声响起,昴和库珥修的接触结束。 看看被拍的手掌,库珥修眨眨眼,但也只有一瞬间。 「请务必再造访。」 说完,主仆三人深深一鞠躬,恭送昴他们离去。 2 踏上归途的龙车内,被尴尬沉重的气氛盈满。 「————」 大型龙车是库珥修连同帕特拉修一同赠送的报酬。宽敞到足以容纳十人的车厢内,可说是空荡无比。 毕竟里头现在除了昴和爱蜜莉雅,就只有睡在简易床铺上的雷姆三人。昴坐在「睡美人」旁边,坐得比较远的爱蜜莉雅也因顾虑没有意识的雷姆而没有开口,只有尴尬的气氛蔓延整个车厢。 「……这样看来,让小鬼头们坐其他龙车是错的。」 去程搭同辆龙车的村庄孩童,回程时搭其他龙车。村人可能顾虑他们不希望被人听到讨论王选的事吧,结果成了反效果。 必须说的话确实很多,但却没什么契机—— 「——请问,你们是不是因为没话题聊而伤脑筋?总觉得这份沉默很沉重,连我都受不了了。」 「打破沉默的你那说什么话啊。是说,你在喔?」 「一直都在啦!我当然在的不是嘛!有没有想过我是为了什么帮助菜月先生,还被魔女教耍得团团转啊?!」 「兴趣?」 「哪有这种几条命都不够赔的兴趣啦?!」夸张地口沫横飞的,是从驾驶台探头进来的青年——在与魔女教的最终战中出手相助的旅行商人奥托·思文。 昴朝着毛遂自荐担任回程驾驶的他露出坏心笑容。 「开玩笑的啦。你的目的是要和罗兹瓦尔见面,还有要我们买你的商品,我没忘啦。」 「诚挚地拜托您。我的人生真的就赌在这一把了。」 看着干劲十足豪赌一把的奥托,昴只觉得未来他会被罗兹瓦尔玩弄在股掌间,虽说因为他帮过自己所以才会想要协助他。 「我本人不好说什么,不过胜算很低……」 「我听到啰?!是隐瞒了什么吗?!」 自言自语被听见,昴朝着瞪大眼珠的奥托耸肩。看着两人互动的爱蜜莉雅,讶异地张大双眼。 「你们两人的感情好得没话说耶。吓到我了。」 「根本称不上感情好啦。我对这家伙来说,只是救命恩人罢了。」 「因为不能否定反而无法释怀啊!」 奥托被魔女教抓住,即将被当成祭品时被讨伐队救出,因此昴算是救了他一命。严格来说,他的救命恩人是佣兵团「铁之牙」才对,但他没那么钻牛角尖。 不管怎样,托奥托的福,车内的沉闷气氛一扫而空。 「然后感谢的同时,接下来要跟你暂时分开了。」 「啊,等一下!讲了这些后又马上把我当碍事者——」 昴关上驾驶台与车厢间的对话窗,硬生生打断奥托的叫喊,然后转过头来一脸像是完成大工程的样子,和惊讶的爱蜜莉雅四目相接。顿时—— 「噗!」「哈哈哈。」 双方都忍不住笑了出来。接着龙车内有好一阵子都是两人的笑声,最后笑声终于收敛时,昴说: 「察觉到气氛尴尬还默不作声,超不像我的。」 「对呀,很不像你。我所认识的昴,应该是随时都精神百倍又老是乱来,完全不管别人的心情,就是要大闹一通。」 「你的话可以翻译成我是假装有精神又不懂看气氛的人耶!」 事实就是如此,所以没法否定那样的评价。苦笑着抓脸的昴重新朝爱蜜莉雅身旁慢慢坐下去,对此爱蜜莉雅眯起眼睛。 「……昴像是理所当然地坐在我旁边呢。」 「——?唉呀,这样很奇怪?」 「不会啦。一开始会觉得心烦意乱。现在觉得不这样的话反而怪怪的。」 摇头的爱蜜莉雅,抒发对昴待在身旁的感想。 尽管之前在宅邸用餐时,每天与微精灵交流时,还有其他日常生活各式各样的场合,昴都欢天喜地,不是站就是坐在爱蜜莉雅的旁边就是了。 「那些令人心酸的努力终于结出果实。我感激涕零了……!」 「你又这样打哈哈了……希望你不是在故意逞强。」 听到昴握拳的自言自语,爱蜜莉雅不开心地鼓起腮帮子。接着她稍微挪移腰部,看向里头的简易床铺。 「雷姆的事,你一直很挂意。这件事用不着隐瞒。」 「啊哈哈……」 爱蜜莉雅忧虑的眼神堵住了逃避之路。昴无力干笑。承认了。 「我很在意。非常、非常在意。我一直在想该怎么办才好,想破头了还是在想。我想把爱蜜莉雅视作第一顺位……但这果然不是能排顺序的事。对不起。」 「我不会为了这种事生气。在库珥修大人家里的时候不就说过了。」 昴所抱持的烦恼与不安,她也想一同分担。 没错,想起爱蜜莉雅说过的话。就开心到要掉泪。 可是—— 「她是很重要的女生吧?」 「很重要,超级重要。跟爱蜜莉雅酱同样重要。」 「……你说了非常自私的话。你有自觉吗?」 「有喔。老实说,我觉得自己低级到应该以死谢罪。可是,这是我的真心话。」 毫无虚假的心情,清楚确实地传达给爱蜜莉雅。 就算被骂差劲,雷姆的存在确实在昴的心中大到不能倒。而且不夸张,他对爱蜜莉雅的 心情也一样庞大。 所以说,爱蜜莉雅不生气最好,接着就是不断祈祷雷姆可以恢复。 假如可以找到方法,那不管是怎样的试炼,昴都想挑战看看。 「——一定可以的。可以找到恢复的方法的。」 「爱蜜莉雅酱?」 昴那自私至极的理由,爱蜜莉雅以浅笑回应并点头。她用手指梳理自己的银发,眼神笔直地看着抬起头的昴。 「基于任性的理由行动,在这层意义上我跟你都很像……我也是,基于自私的理由才参加王选,这我有自觉。」 「自私……只是希望消除岐视,希望世界变得公平而已不是吗?」 昴回想在王选会场表明信念时,爱蜜莉雅诉说的愿望。 身为半精灵的爱蜜莉雅,在这世界上遭受毫无理由的岐视。这样的她希望世界能够公平,不是理所当然的吗? 可是,昴这样的想法,却被悲伤的她摇头否决。 「不是的。我的出发点,是更私人的事……」 「————」 「……对不起。我没法用话语说明。我不希望对昴有所隐瞒,可是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 语塞的爱蜜莉雅,为无法顺利表达心情感到焦急。而昴也不想硬是问出没法成形的答案。 假如盘据在她胸口的初始情感,与王选密切相关的话—— 「——等与罗兹瓦尔会合,再把一切说出来吧。」 「这样子,你就愿意原谅我?」 「什么原不原谅的,你又没做错事。不如说,问题出在我说话的方式……而且雷姆的问题,罗兹瓦尔说不定知道些什么。」 就昴所知,最通晓这个世界光鲜表面与肮脏面的人物,非罗兹瓦尔·l·梅札斯莫属。那个打扮成小丑的怪人推荐爱蜜莉雅参加王选,这方面的理由和他的盘算,也到了差不多该表明的时候了。 还有,就是他那心里不知怎么打的算盘,为何让他全然不插手这次的魔女教袭击。 「不过,那个是回到宅邸之后的事……」 「嗯?」 「我想听昴亲口说雷姆的事。——假如你不讨厌的话。」 ——一瞬间,这个提案让昴胸口生疼。 但不是因为觉得爱蜜莉雅的提议很冷漠,单纯是出自于不安与犹豫。 雷姆拯救了昴,用拙劣的言语有办法形容她吗? 「啊——虽然有点长,不过就说给你听听吧,毕竟雷姆对我来说,就跟爱蜜莉雅酱邂逅后的这两个月一样,都有着同样重要的回忆。」 将感伤藏在话语后方,昴诉说这两个月来的点点滴滴。 在王都与爱蜜莉雅相遇,在宅邸睁眼时就看到雷姆与拉姆—— 「————」 一开口就停不下来,而爱蜜莉雅始终安静听着昴说话。 最后在抵达梅札斯领地之前,话语都不曾停歇。 3 「——两位,就快到目的地啰。」 驾驶台上的奥托这么报告,是在离开王都半天后的傍晚时分。 对话窗传来的报告,让昴中断话语看向窗外。 「哦,真的吗?比想像中还要早呢。」 「或许是两位聊得太愉快了,再加上路途顺畅,所以速度飞快。因为在早晨出发才得以在天暗之前抵达,这样村民们也能暂时安心了。」 「太好了。在到村子前都没发生什么事,叫人松了一口气。奥托,你辛苦了。」 跟探出身子的昴并坐,一同望向窗外的爱蜜莉雅慰劳奥托。对此奥托貌似惶恐地手扶脑袋说: 「哪里。能让爱蜜莉雅大人这么说真是光荣备至……要是菜月先生也能稍微老实一点慰劳我就好了。」 「别这么说嘛。我的个性就是很难讲出真心话,要体谅我呀。」 「畅所欲言到这种地步,还有脸说这种话?」 「你喔!」被随便对待的奥托提高音量,结果昴对奥托的态度惹来爱蜜莉雅的斥责。 「对不起喔,奥托。昴这个人的坏习惯就是戏弄喜欢的人……」 「等一下等一下,这其中有误会!我可没对爱蜜莉雅酱做过这种事喔?」 「可是,就有对碧翠丝做过吧?」 「考量到对方的萝莉值,与其说是误会,应该说有语病!」 有戏弄的价值,是碧翠丝和奥托的共通点。但是,那并非昴表示好感的一贯方法,单纯只是待人的问题。 「菜月先生,爱蜜莉雅大人。」 「干嘛?我现在正忙着解释爱蜜莉雅酱误会我的地方……」 「要到村子了……可是样子怪怪的。」 「————」 突如其来的低沉呼唤,让昴和爱蜜莉雅面面相觑,然后连忙顺着奥托的视线望向道路的尽头——目的地阿拉姆村。 熟悉的村庄风景。毫无人烟的村子,样子跟最后见到的光景一致。就是让村民避难、远离魔女教威胁后的无人光景。也就是说—— 「——去『圣域』的拉姆他们还没回村子?」 这是抵达后分头绕过阿拉姆村一圈的昴等人做出的结论。 一同回来的村民也因为找不到在避难途中分头移动的其他村民——逃往『圣域』的村人,而面露不安。 「拉姆有说过,从这儿到『圣域』大概七、八个钟头。留在王都三天的我们都回来了,他们却迟迟未归……」 「不可以太快下结论。有可能只是要在确认村子彻底安全之前慎重行事。」 「都知道状况了,那个罗兹瓦尔却还采取消极手段应对?在之前的魔兽骚动中,他马上就使用魔法解决了。这次却小心成这样,不是很奇怪吗?」 可以用魔法飞天的罗兹瓦尔,就算谨慎行事,应该也能轻松侦察自己的领地才对。就算他不来,会用「千里眼」的拉姆应该也在他身旁才是。 当然,魔女教被打败的事应当早就传到他们那儿了,可是却没人回宅邸。这意味着—— 「回不来……莫非他们在『圣域』发生了什么事?」 昴和爱蜜莉雅的意见一致,互看彼此。 两人的担忧,与回到阿拉姆村的村民如出一辙。他们以为回到村庄就能和家人重逢。考量到他们的心情,就必须早一刻确认发生什么事。不然的话—— 「对了,爱蜜莉雅酱……你知道『圣域』在哪里吗?」 「咦?昴你、你不知道吗?」 听到昴的问题,爱蜜莉雅大吃一惊。两人这才察觉到根本性的问题。没人知道关键的「圣域」的所在的位置,可是简单到不能再简单的大问题。 「都事到如今了才发现这问题,不过『圣域』到底是怎样的地方?」 「我也不清楚……罗兹瓦尔说就像是秘密基地。还有……」 「还有?」 「……没事,没什么,对不起,早知道我就先问清楚了。」 含糊带过的爱蜜莉雅道歉,昴摇头然后反省自己。 虽说当时急着让村民避难,但愚钝至极的人是昴。最糟的情况下,翻遍宅邸应该就能掌握到关于「圣域」所在处的线索吧。 「既然如此,先回宅邸一趟。我也想先安顿雷姆……奥托,你也没地方落脚吧。跟我一起来。」 「唔哇咦?住边境伯的宅邸?我、我睡龙车比较轻松!」 「吵死了,老老实实地被牵连吧。——抱歉!大家都在这边稍等片刻!」 迫使哭求的奥托听话,昴向村民这么说。这样的说法无法消除所有不安,但他们还是坚强地送昴三人离开。 在村民的目送下再度驱使龙车行驶十分钟——街道尽头处就是庄严无比、叫人怀念的罗兹瓦尔宅邸。 「远远望去已经很大了,但实物又还要更大……越来越觉得跑错地方了。」 「才来到这边就被吓到。真正吓人的家伙都还没回来呢。」 昴故意说给被豪宅威容吓到退缩的奥托听的时候,龙车正穿过正门进入院子。只要龙车就这样停在玄关前面,那心心念念的宅邸就真的在等待自己。 「其实应该就跟爱蜜莉雅酱一样。分别三天而已……」 仰望宅邸的昴感慨地这么说。他的心头感到十分复杂。 就事实而言,昴上次回到宅邸,是在演戏好让爱蜜莉雅离开的四天前,可是就心情来说,他不愿认为那是回家。 为了王选而前往王都,在那边发生了许许多多的事,所以现在自己才会在这。 唯有体验过那些事情的这瞬间,才能真正叫回到宅邸。 「我是打从心底这么想的。」 「菜月先生在想什么姑且不管,龙车停在龙厩比较好吧?睡在床上的雷姆小姐……」 「——雷姆我来抱。你什么都不用做。」 察觉到自己无意识地尖起嗓子发出生硬的声音,昴闭上嘴巴。以为自己做出不错提议的奥托,听到这回应也苦起一张脸。 只要跟雷姆有关的事,昴就会过度反应。来这里的路上,他应该早就知道爱蜜莉雅和奥托有多么关心雷姆才对。 「……抱歉,龙车和帕特拉修就麻烦你停在宅邸后方。我先到屋子里头做准备。」 「明白了,用不着在意我,菜月先生。」 接受道歉的奥托前往龙厩,似乎完全没放在心上。这段时间,昴背起雷姆下龙车,跟爱蜜莉雅一同前往宅邸玄关。 「我突然想到,出门时不记得有锁门。小偷什么的不会跑进去吗?」。 「看门的人……虽然不算,但有碧翠丝在,我想是不用担心。『就算敲门,贝蒂也不会出来迎接的。』」 不触及昴与奥托的互动,爱蜜莉雅讲了一个不合自己个性的笑话。 很难想像那个碧翠丝会满脸欢喜地出来迎接他们,想起最后分开时,更是觉得如此。但就算这样,测试一下也没损失。 「说不定,会冲着帕克飞奔出来喔。」 「真的那样的话就好笑了。」 含笑这么说的爱蜜莉雅半开玩笑地敲敲大门。尖锐坚硬的声音在宅邸内响起,但果然没有来自主人或是佣人的任何回应—— 「——来了,请等一下。」 「——咦?」 本不该有,却出现了回答,让昴和爱蜜莉雅同时愣住。接着在两人回神之前,宅邸玄关大门缓缓开启。 「——欢迎回来,爱蜜莉雅大人。属下引颈期盼您的归来。」 站在双开大门后的女性捏着裙摆屈膝,以完美的礼仪迎接两人。 一头闪亮金长发,宛如宝石的清澈翠绿瞳孔,修长的身段被古典风女仆装包裹,以完美的穿着体现出清纯可人的女人味。 年龄约二十岁上下,不论从何处看都是无可非议的女仆——唯一的问题只在于她并非罗兹瓦尔宅邸内唯二的女仆。 看到没见过的女仆让昴浑身僵硬,但紧张感立刻就解除。因为在昴身旁一同愣住的爱蜜莉雅皱起一双姣好的眉,说: 「法兰黛莉卡?」 「是的。」爱蜜莉雅直接道出对方的名字,而女性也有回应。然后她——法兰黛莉卡放掉捏着裙摆的手。 「度完老爷恩赐的假期后,我,法兰黛莉卡·鲍曼回来了。」慢慢抬起头的法兰黛莉卡朝着两人亲切微笑。 看到她的微笑后,昴的下巴都快掉下来了—— 「长途跋幸苦了,让我先带您到房间……」 「脸好可怕——!」 菜月·昴的叫声,大到连罗兹瓦尔宅邸上空都在响荡。 ——法兰黛莉卡的微笑,被她那异样地主张着存在感的满口尖牙给糟蹋了。 4 对于在评鉴女仆上眼光独到的昴来说,法兰黛莉卡是完美女仆。 中规中矩的女仆装,洗练的言行举止,任何动作都没有一丝多余,看着她站得直挺挺的姿势,就忍不住跟着正经起来。 以机能性来说,是满分女仆。——就外表而言,除掉嘴巴的话就是满分。 「昴你这个笨蛋!怎么可以这样说女孩子!快点道歉!」 「请,请别这样,爱蜜莉雅大人。没关系的,我已经习惯自己的容貌会吓到初次见面的人了。我不在意啦。」 「不~行~!做了坏事就要道歉。伤害到人的话更要道歉。对吧?」 爱蜜莉雅气到脸红嘟嘟的,当事人法兰黛莉卡也是一脸伤脑筋。不过跪坐在会客室地板上的昴也非常清楚爱蜜莉雅的意见是对的。 所以他朝着法兰黛莉卡深深低头,表达反省之意。 「不,爱蜜莉雅酱说的很对。刚刚完全是我的错。」 「这个……」 「第一次见面就突然说那么过份的话,真的很抱歉。不管要煮要烤都任凭你随意……要是能尽量选不痛的方式我会很感激的。」 昴的道歉简洁却又婆婆妈妈。 对初次见面的女性失言,就算被法兰黛莉卡报复也是无可厚非。 008 「那个,法兰黛莉卡,听我说。昴并不是坏孩子,他只是习惯讲话不经大脑而已……」 听到昴致歉,爱蜜莉雅也跟着补充。虽然觉得不像是在为自己辩护,但她肯为自己说话的心情叫人开心。 他们两人的样子,让法兰黛莉卡沉默半晌—— 「——呵呵,爱蜜莉雅大人和昴大人都很好笑呢。」 「法兰黛莉卡?」 「我都说我没生气了。而且,爱蜜莉雅大人要昴大人道歉却又袒护他……真的很好笑呢。 用袖子遮住嘴巴的法兰黛莉卡快乐地笑着原谅昴。她要跪地的昴站起,然后说: 「而且,不问就永远不知道情况是怎么回事。我被叫回来的详细理由,还有老爷为何不在……以及这位跟拉姆长得一模一样的少女是谁。」 「————」 法兰黛莉卡的视线朝向沙发——睡在上头的雷姆那儿。「跟拉姆长得一模一样的少女」的说法证明了她跟双胞胎姐妹共事过。 「这么说来我想起来了。听说有个女仆在我刚进宅邸不久前辞职了。」 「辞职这种说法不正确喔。我只是因为私人原因请假而已……不过比想像中还要早回来。」 「因为是在昴来这里之前……大概三个月吧?还能再见到面,我很开心。」 爱蜜莉雅为再会感到开心,对此法兰黛莉卡微笑。笑的时候又用袖子遮住嘴巴,这应该不是基于昴的无礼话语,而是她的自卑感作崇。 昴越来越为自己的失言感到丢脸,但法兰黛莉卡没有追究,而是用手比向屋子。 「被叫回来,但宅邸却成了空城……我也不知道如何是好。所幸老爷的办公室里留了一封信,才让我掌握了状况。」 「信?」 「是的,是拉姆留下的信。明明是她叫我回来的,却用这种随便的方式做交代……真有她的风格,这样说会不会太宠她了。」 法兰黛莉卡苦笑,笑容中有着经年累月的亲切,昴从中感受到她与拉姆之间有着信赖关系。同样的关系一定也建构在与雷姆之间—— 「——拉姆叫法兰黛莉卡回来的理由是?」 挥别在胸中萌芽的感伤,昴催 促法兰黛莉卡。话虽如此,答案已经很明白,就是前些天宅邸被魔女教盯上。 也就是说,拉姆叫法兰黛莉卡回来是要充作紧急状况时的战力—— 「我回来时,厨房和庭院的树木都乱得不得了呢。」 「好迫切的理由!爱蜜莉雅酱!?」 「等一下,昴,不是拉姆的错。毕竟屋子不知为何过一段时间就会变得很奇怪……虽然我也想帮忙。」 「啊,爱蜜莉雅酱,问题不是在那……」 「不是喔。拉姆说过:『这种程度请交给拉姆。拉姆会想办法的。』」 「那家伙真是嘴上无毛办事不牢耶!……不,什么会想办法,根本是打从一开始就想把工作全丢给法兰黛莉卡吧!虽然判断正确,但好歹要努力做事呀!」 太像她会做的事了,昴的脑子里可以看到拉姆鼻子喷气的骄傲样子。昴这样的反应惹来爱蜜莉雅的苦笑。 「不过,真不可思议。法兰黛莉卡不在的期间,拉姆一直都很努力。为什么却会只在那几天做不好呢……啊。」 说到这儿,爱蜜莉雅自己找到了答案。法兰黛莉卡不在的期间,宅邸是如何维持原貌的呢?不就是因为「某人」和拉姆一同守护宅邸吗。 「少了那个人,拉姆无法一人维护宅邸的状况,只好拜托法兰黛莉卡……是吗。」 ——不,应该说这点虽然没有直接确认,但基本上可以这样认知。 「雷姆的事,在带她到房间之后我再顺便跟法兰黛莉卡说明。爱蜜莉雅酱可以去接在外头等到天荒地老的奥托吗?」 「嗯,知道了……不要紧吗?」 「只要爱蜜莉雅酱肯笑给我看,大罪司教都会被我揍飞啦。」 爱蜜莉雅表情阴郁,昴笑着逗她。然后她就按照昴说的离开房间,前往有奥托等待的宅邸入口。 目送她的背影离去,昴重新面向沙发。 「好啦。她是拉姆的妹妹雷姆……你八成对她没印象吧。」 「很遗憾,是这样没错。不过这身份是毋庸质疑的。」 重新背起雷姆的昴问,法兰黛莉卡点头。对此昴叹息,轻抬下巴示意走廊。 「路上再跟你说。我想让雷姆睡在房间……她自己的房间。」 「明白了,请这边走。」 法兰黛莉卡没讲多余的话,打开房门像是引导。而昴就跟她一同前往宅邸东栋——雷姆的房间。 「雷姆和拉姆在我眼中,是感情相当好的姐妹……」 路上,昴开始讲述法兰黛莉卡不记得的事实。 雷姆这名少女的过往人生,还有她是多么惹人怜爱的女孩。 就是回宅邸的路上,在龙车内对爱蜜莉雅说的话—— 「————」 对法兰黛莉卡述说的同时,昴的脑袋重复多次自问自答。 ——一定有还有更好的路线。 在那场战斗中,以为自己做到最完美了。可是所谓的完美应该要没有一丝破绽,方能抵达最棒的结果。但昴却疏忽了。 ——要是自己再聪明一点。就会察觉到。 例如,请库尔修的使者送给爱蜜莉雅的亲笔信。那封信被替换成白纸。成了误会之因的时候,昴推论是魔女教的陷阱,但其实那是错的。 在那个时间点,魔女教应该没能掌握昴一行人的思维,更没有机会替换亲笔信。而且比起把信掉包,直接出手施暴才是魔女教会做的事。这点昴比任何人都清楚。 既然如此,亲笔信会变成白纸的真相就只有一个。 「亲笔信的内容是雷姆写的。委托他人寄出的是我,库尔修小姐命使者送信……结果只剩下递交信件的事实,内容却不见了。」 这是为了弥补雷姆的存在被世界抹除而杜撰修正后的结果。 应该要察觉到的。假如有更认真看待亲笔信变成白纸这件事的话,假如有仔细考察看穿真相的话,应该就会察觉到发生在雷姆身上的悲剧。 纵使那悲剧是发生在已经无法挽回的时间点—— 「——有点让人难以置信呢。」 自问自答得到往常的答案,同时,听完他诉说的法兰黛莉卡平静地这么说。话语里头没有否定的声响。她环顾周围,说: 「这里是她的……雷姆的房间吧。虽说被收拾得很干净。」 两人进入的房间——雷姆的个人房被收拾得就跟客房一样,一丁点私人物品都没有。那是以前也曾见过的光景。在雷姆被白鲸夺走,自己巴着一口气回到这里的过往轮回中。 那时候,雷姆的存在也被大家遗忘,个人房也像现在一样被收拾得干干净净。 「雷姆消失所造成不自然之处,由拉姆做了相对应的处置吧。」 昴轻柔地将雷姆的身体放在没有一丝皱折的床上。 轻微的呼吸以及体温,证明她还活着。沉睡不醒却又不需要进食、排汗排泄,就是「睡美人」的症状。 「昴大人,必要的照顾由我来……」 「我想做。拜托让我负责。一开始把雷姆带回宅邸,是我必须做的……不,是我想做的事。抱歉这么任性。」 昴不辞辛苦,为了睡在床上的雷姆尽心尽力。他这番话,让原本伸出手的法兰黛莉卡收回手,眯起眼睛。 「不,怎能说是任性。不如说,让人有点心头一紧。虽然眼神像杀人犯,但却很温柔呢。」 「我的心也会被无意间的轻视给伤到的耶!」 被讲到眼神而大声起来的昴,惹来法兰黛莉卡的戏弄笑容。昴立刻发现她是在回敬自己方才的失言,而且还拿刚刚的话作为和解的条件。 「暂时不用照料雷姆。她不需要进食和洗澡……不过,请尽可能地关心她。我想拜托的就只有这个。」 「明白了,既然是拉姆的妹妹,就等于是我的妹妹——不知老爷和拉姆回来,会有什么反应。」 「罗兹瓦尔我是不知道啦……拉姆的反应我不想去想。」 原本是感情很好的姐妹。姐姐溺爱妹妹,妹妹敬爱姐姐,彼此间洋溢着爱情。 不想看那关系破碎崩裂,即便是无可避免的现实。 「老爷和拉姆的事我都知道了。他们会不在屋子里,是因为推举爱蜜莉雅大人为王选候补导致魔女教出动……这是理所当然的判断。」 「王选的事,你是在离职前听说的?」 「爱蜜莉雅大人莅临这儿是半年前的事。那时我还在这里工作。能够请到假,也跟这不无关系。」 站在整顿雷姆周边事物的昴身旁,法兰黛莉卡替床铺以外的地方做入住准备。这段期间跟她对话而感觉不对劲的昴皱起眉。 「你不是辞职,而是留职,还说跟王选不无关系……」 「——为了王选整顿老爷身边的人,就是我的任务。」 「整顿身边的人?」 「一旦推荐半妖精爱蜜莉雅大人为候选人,一定会招致争端。在事态演变成那样之前,老爷先将身边的人送到别处。宅邸也只留下能够自己保护自己的拉姆……拉姆和雷姆这两人吧。」 这就是昴一开始被带到宅邸时所感受到的异样的解答。 考量到罗兹瓦尔宅邸的大小,就会觉得宅邸佣人只有拉姆和雷姆两姐妹实在很不合理。实际上多亏了能力强大的雷姆,宅邸才能维持运作。 「在老爷的指示下,大多数的佣人都被送到其他雇佣处。我在这做很久了,所以也帮忙处理。最后连我自己也离开宅邸……虽然到头来像这样又回来了。」 「————」 法兰黛莉卡会回宅邸,是失去雷姆所 导致。虽说是已经导出答案的事实,但听到刚刚的话后,疑念也在昴的心头萌芽。 那就是罗兹瓦尔的行动,在王选准备阶段及之后都明显地违背常理。 「请问,法兰黛莉卡。你对这件事了解到多少?」 「请问是什么事,昴大人?」 「就我刚刚所听到的,罗兹瓦尔为了王选而做了许多准备。半妖精和魔女教的关系似乎是常识而且跟危险攸关,这我已经知道了。但是——」 在这边停顿,昴继续紧盯法兰黛莉卡。 「关键的魔女教对策在哪?雷姆和库珥修小姐都说不可能没有,但是我却不觉得有。不然的话,为什么会……」 在昴的脑内复苏的,是被魔女教蹂躏、屠杀的阿拉姆村村民,以及与他们战斗而牺牲的拉姆与雷姆——梅札斯领地的惨状。 那惨不忍睹的光景发生时,对策在哪里?罗兹瓦尔甚至根本不在现场。 「假如明知道会发生什么事的话……!」 「很遗憾,我没法得知老爷在想什么。对老爷来说,能够赋予信赖的人,举世只有两位而已。」 「两位……?是谁,罗兹瓦尔信任的人?」 「——拉姆和守护禁书库的大精灵大人。」 法兰黛莉卡说的,是有可能了解罗兹瓦尔想法的两个人。不是单方面了解,若是对罗兹瓦尔忠诚到不惜牺牲性命的拉姆,确实值得这份信赖。 不过另一个人,听在昴耳里可是晴天霹雳。 「禁书库的大精灵……」 「在这宅邸里头。有个用魔法隔绝开来的空间。那就是禁书库……是大精灵大人用自身的魔力,将秘密中的秘密自外界隔离。」 法兰黛莉卡正经八百的说明,让目瞪口呆的昴语塞。是能想到符合的人物,只是没法将之视为答案—— 「名字是?」 为了求得真确的答案,昴这么问法兰黛莉卡。昴的反应可能跟她预料的不一样吧,法兰黛莉卡对这个问题表现的有点无趣,接着回应。 「——碧翠丝大人。她是担任这间屋子的禁书库图书馆员的大精灵大人。」 5 ——转动门把的瞬间,不知为何很肯定自己猜对了。 像这样走在屋子里头,意识就会突然被门给吸引。于是走向那扇门,一碰到门把,方才的不对劲就转为确信。 接受「就是这里」的事实,朝开启的门后看过去—— 「哟,好久不见了。」 跟以前一样没有丝毫变化的禁书库,就出现在轻轻扬手的昴面前。 被书架埋没的大房间里,充斥着旧书特有的独特气味。没有窗户导致房内昏暗,静谧的气氛也没有任何改变。不单单是房间的样貌,还有这间书库的看守人也一样。 坐在充当椅子的梯凳上,看着放在大腿上的书的少女——碧翠丝。 「——想说屋子里怎么那么吵,原来是你回来了。」 碧翠丝稍微抬起眼,蓝色的眼睛映照昴的身影后这么说。口气百无聊赖,然后目光又马上回到书上。 「既然你回来了,可以当作这一阵子的骚动是告一段落了吧。」 「嗯啊,多亏你的福……是说,你也真难搞。都怪你不肯乖乖听话一起离开,害得我在作战期间一直冒冷汗!」 「谁理你呀。原本就没有被你担心的理由。」 碧翠丝的口气说明了她完全没在怕,而昴也毫不退让回嘴。 魔女教即将来袭,昴催促碧翠丝跟大家一同避难,却被拒绝。虽说就结果而言,宅邸没有受到损害,但那是只看结果。 「有很多人都很担心你,尤其是爱蜜莉雅和拉姆。你之后可要和她们道歉喔。」 「道歉?贝蒂向她们?是谁为了什么有那种必要,实在无法理解。」 「无聊的坚持……既然你那么固执,那就由我来向大家道歉。我会说你是感激涕零地吸着鼻水道谢的。」 「不要捏造事实!眼泪那玩意,已经很长一段时间没有流过了!」 面对昴的挑衅,碧翠丝的声音比平常还要高亢。承受这反应,昴为涌上胸口的奇妙感慨眯起眼睛。 自己正在和碧翠丝交谈。经过含义深刻的别离后,即使现在有很多话想问她,但一讲起话来,两人还是像以前一样闹哄哄的。 为此感到安心万分的昴无力吐气。 「稍微改编一下就在跳脚。偶而大哭大叫也不赖哟?」 「不愧是在喜欢的女生大腿上嚎啕大哭的男人会说的话,真是含蓄呀。」 「那件事差不多也该忘记了吧!?」 当事人爱蜜莉雅也很在意吧,昴则是连回想都不敢。 当时的他又是勉强又是压抑,最后感情溃堤而出时,是爱蜜莉雅承受住了。 一想起那时候的事,脸颊就会烫到像火在烧。跟热度同样火热的事迹,同时也是在心头深处闪耀生辉的重要记忆。 为了带过那复杂的感情漩涡,昴大声咳嗽改变话题。 「……不管怎样,彼此都平安无事是再好不过。就这点先达成共识吧。」 「什么共识,根本就你自己讲出来的。你不管什么时候都很任意妄为。」 「对呀,每次都是我自作主张。跟你讲话时大概都这样。还记得吧?在宅邸玩躲猫猫时,还有打雪仗时……」 开启无止尽话题的昴,让碧翠丝眯起双眸。在她蓝色的瞳孔的直视下,昴说出共同回忆同时添加肢体动作。 慎重地选字用词,翻遍整个记忆箱子,好触碰到真相。 「后来的魔兽骚动也是这样。那时候诅咒的事,真的多亏你的关照。」 「够了吧。」 「结果反而被咬了更多诅咒在身上,真的是被逼到山穷水尽的地步。为了解除危机,于是闯进森林解决沃尔加姆——!」 冷漠的声音炸开来,强制打断昴的碎嘴。 仔细一看,声响源自于碧翠丝的大腿——原本敞开的书本被粗鲁合上。从中感受到碧翠丝的不耐,昴尴尬地抿着嘴唇。 接着,碧翠丝用锐利的目光瞪向沉默不语的昴。 「快点进入主题——你这个胆小鬼。」 「……好啦。」 虽然被骂却无法反驳,因为她的见解正确无误。 昴想用各种手段拖延结论、持续温水煮青蛙的对话,而碧翠丝直接弹劾他软弱的心灵。 想问的话早就存在心中,只剩下用舌头化为语言的勇气。 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听着心跳声。然后,问出口。 「你……你和罗兹瓦尔,对这次的事把握到什么地步?」 端看这问题的答案,两人有可能没法再像以前那样对话。 「————」 听了昴的问题,碧翠丝垂下眼帘。 衍生的沉默既重又觉得漫长,昴像喘气般吐气。 「……碧翠丝。」 她没有回应。对此感到焦急的同时,昴也察觉到心中的矛盾。 自己希望碧翠丝说什么呢?——连在自己心中都没有这个问题的解答。 是希望她就是掌握一切的幕后黑手吗?还是希望她是什么都不知道的无知少女?或者两都皆非?昴连自己希望的是哪一个答案都不知道。 不久后—— 「假设……你希望贝蒂怎么回答?」 「我不要假设!而且,这跟我希望你怎么说没有关系。我想要的是这问题的答案。yes或no。我要更直接的答案!」 预料外的回复,让昴忍不住大声起来。但是面对这样子的 昴,碧翠丝不改冷冰冰的态度。 「谁叫你这么干劲十足,贝蒂不知道你在讲什么。贝蒂又不是你的老师,如果你以为贝蒂会亲切地告诉你,那就大错特错了。」 「唔……!别岔开话题!有人说你可以知道罗兹瓦尔在想什么。真抱歉喔,我看到你的态度然后深有同感。」 「是谁说那种话……哦~那个回来的半兽姑娘说的吧。」 半兽,说了这个不能听过就算的单字后,碧翠丝用那张可爱的脸宠咂了咂嘴。接着闭上一双眼睛,手指着昴。 「确实,那小姑娘的看法是有点正确,但是贝蒂和罗兹瓦尔的关系跟这次的事无关。贝蒂什么都不知道。」 「可是,你一个人留在宅邸里。而这屋子里头又没有任何对策。」 「贝蒂好歹可以保护自己,所以才留下来,跟罗兹瓦尔没关系……只是贝蒂不认为,这次的事他什么也没考虑过。」 碧翠丝的回答,让昴再度回顾记忆。不过回顾的战斗记忆中,丝毫不见罗兹瓦尔的对策。 雷姆、库尔修、法兰黛莉卡、碧翠丝,大家脱口给予的答案中,都没有。 「单纯只是我跟你、身边的同伴和大家,都过于相信他了吗?想说他不可能束手无策就面对魔女教……对了,都忘了!」 一瞬间,仿佛天启般想起一件事。昴顺从那启示,慌张地摸索怀中,递出另一个想问碧翠丝的问题。那就是—— 「碧翠丝,这个,你看看这个。」 ——那是封面和内容都被血弄脏的黑书皮书本。 前持有者恶名昭彰,被视为有问题的书本。其内容被诡异的术式影响而无法阅读。若未具备持有的资格,便会被视为无用之物。 「这个,跟魔女教的意图应该大有关系。既然你说你看不出罗兹瓦尔在想什么,那至少告诉我关于这本书……」 「——福……?」 在拿到也看不懂的焦躁感下,讲话像是连珠炮的昴顿时停住了。原因在于盯着他手中书本看的碧翠丝眼神充满震惊。真的是戏剧性的反应。 她一脸无法置信的样子,嘴唇微微颤抖。 「为什……偏是你拿着这本书……」 「……是我抢来的战利品。从包围这屋子的魔女教的首领那儿拿到的。」 「那持有人呢?」 「——死了啦。被车轮碾毙。是我杀的。」 面对碧翠丝细琐的发问,昴没有移开目光,据实以答。 贝特鲁吉乌斯·罗曼尼康帝严格来说不是人类,而是寄生在他人肉体上,随心所欲操纵人体的邪精灵。因此要将他的死亡视为杀害或许有误。 但昴亲自送贝特鲁吉乌斯一程,夺取了他的性命。 不这样的话打不倒他。灵魂这么理解,然后带着「杀意」杀了他。 贝特鲁吉乌斯·罗曼尼康帝,是菜月·昴第一个亲自下手杀害的对像—— 不能说没有犹豫,下手后也不能说没有后悔。但即便如此,因为自己并没有向其他人逞强过,所以至少不能对自己的心灵说慌。 杀害贝特鲁吉乌斯和被他杀害,这些都是深深烙印在心底,绝不会忘记的事。 「————」 可是,面对昴感慨万千的话,碧翠丝却毫无反应。 她凝视昴手中的福音书,喃喃自语道—— 「你也丢下贝蒂了吗,裘斯……」 「——?你说谁?」 「……没事。不说这了,既然你杀了大罪司教……『怠惰』的话,那魔女因子怎么样了?」 「魔女因子……?」 这次轮到昴对碧翠丝的话摸不着头绪。 魔女因子是至今听过好几次的单字,可是每次都是贝特鲁吉乌斯讲的,所以没想到在他死后还会用到。 面对这样困惑的昴,碧翠丝眼中的混乱加剧,低头不语。 「喂,你这个万事通不要对什么都不懂的家伙使用专门术语啦。那个魔女因子是啥鬼?听起来就只觉得是灾难的起头。」 009 「你不知道?真的假的?既然如此,你是为了什么杀死『怠惰』?还有,罗兹瓦尔在做什么……?」 「只是拍掉烧上身的火星而已!还有,罗兹瓦尔那家伙在『圣域』啦!那家伙在想什么,我才想问咧!」 对话搭不起来使得昴耐性尽失,破口大喊。顿时,被他的激动扫到的碧翠丝表情消失,衍生出的沉默让昴不知所措。 没有强烈愤怒或悲伤,而是混乱和一切全都脱落的表情。那样子让昴压抑呼吸像在喘气,取而代之,换碧翠丝深深叹气。 「——你想要的答案,全都在那个『圣域』。」 「什么?」 「罗兹瓦尔的想法,福音书的意义,魔女因子的答案,全都在那里。想要的话就去那边。地点的话半兽姑娘会为你指路。」 「等一下!干嘛突然这样?明明刚刚都还在摆架子,为什么突然就全盤托出啦?还有,就算不去『圣域』你也知道答案啊。」 「——贝蒂不说,贝蒂有不说的权利。」 听到这顽固的回答后,昴说不出话来。因为有印象她以前也曾这样拒绝自己。 这跟为了避难而想带她离开宅邸,手却被她甩开时一样。 ——也就是说,结果也相同。 「——!?又想赶我走!?像上次一样吗!」 背后的书库大门传来风压,是空间被超乎常理的力道扭曲而造成的。扭曲形成风缠绕住昴,试图把他拉到门外。 这就是充满强制力的魔法「机遇门」。 「已经揭示通往答案的道路了。别再向贝蒂撒娇。你的任性和傲慢真的叫人火大。」 「碧翠子……碧翠丝!」 叫喊,伸手。可是碧翠丝用拒绝的视线和态度拍开。 梯凳上的少女闭上眼,微弱地摇头。 「贝蒂不是你的方便道具。」 「————」 「不是你有事情想问,高兴问什么就给你问的人……贝蒂不是那么方便的人。」 她那像是挤出来的声音,让昴没法接话。 那不是被说中心事而有的震撼,而是像毫无防备的地方给人狠狠揍了一拳而感到惊愕。 接着,扭曲空间而生的虚无,将昴站稳身子的抵抗夺走。他就这样被吸进背后的门,被扔出去,被拒于门外。 远离门,远离禁书库——远离碧翠丝这名少女的心。 「——为什么,你又一副要哭的样子啦!」 昴最后这么问,但看着地上的碧翠丝没有回答。 「——我说!」「哇啊——!」 门打开,昴整个人飞出去然后往后滚。地点是宅邸走廊,被「机遇门」毫不留情转移离开的结果。 只不过,这次被「机遇门」给牵连的人不只有昴—— 「为、为什么菜月先生会从我刚刚出来的厕所里头跑出来……」 「————」 「是说,是打算坐在我身上多久!可以请您移动尊臀吗!?」 被当成垫背倒在地上的奥托一脸的悲惨地控诉。可是昴现在整个脑子都只有碧翠丝在最后一瞬间所露出的表情。 为什么那么悲伤的样子?答案也在那里吗—— 「——只要去『圣域』,就能知道了吗?」 「我是不晓得能知道些什么,说真的能不能请您快点离开?」 昴不满地这么喃喃自语,一直被无视的奥托在底下发出悲痛之声。 6 「说实在的,究竟为什么您 会从厕所里滚出来呢?请不要说是因为厕所里头有隐藏门或是通道之类的恐怖答案。」 「白痴,才不是那样咧。只是想跟你一起去小便。结果这份心情引发出微小奇迹罢了。」 「这种称不上答案的答案才恐怖吧!」 前往会客室的途中,昴随便搭理因「机遇门」而撞在一块的奥托,同时为跟碧翠丝的对话最后以徒劳告终而咬牙。——不对,不能说完全徒劳,就如碧翠丝说的,她指出了通往答案的道路。 只不过,过程中增加了不安与疑问。但至少是个提示。 「唉……前途多难啊。」 「怎么了,突然叹气。常言道叹气会把好运叹走喔?」 「因为你的前途太叫人不安,所以我才代替你叹气。」 「那叹掉的不就是我的幸运吗!怎么可以这样擅自做这种事!」 不表明复杂的内心,而是耍嘴皮带过的昴惹火了奥托。不管怎样,在两人拌嘴废话时。脚步已到会客室。 「唉呀,昴大人也在。马上为您备茶。」 本以为回来的只有奥托,但发现昴也在之后,法兰黛莉卡就朝新的杯子倒茶。鼻子嗅闻温润的茶香,昴于坐在沙发上的爱蜜莉雅身旁坐下。斜眼偷瞄她的时候,两人的视线正好对上。 「昴跟奥托一起回来,感情很好呢。」 「已经说过很多次这是误会了。我跟那家伙的关系,在按照约定买下他的油之后就结束了。不要扭曲事实啦!」 「那算什么,直到最后都不老实还恶人先告状的无谓演技。」 目睹背过脸的昴所上演的傲娇戏码,奥托虚脱无力。这段期间,昴浅尝一口递过来的茶,轻吐一口气,结果爱蜜莉雅轻笑道: 「明明跟闹得不愉快的尤里乌斯和好了,却还是偶而会像这样使性子呢。」 「坚持已见的方叫男人,我就是拥有这种古老感性的人。还有顺带一提,我跟尤里乌斯才没和好。我,讨厌,那家伙,forever——」 「是是是。」 一提到那个美男子昴就嘟起嘴唇,但爱蜜莉雅压根儿懒得搭理。虽然觉得这种解读方式并非自己所愿,但这么发展下去,就算费尽唇舌也只会加深误会。 「感情好到吵架,这种想法违常吗?」 「『违常』这种说法没怎么听过有人在用耶……而且吵架的话,一般人应该会觉得是感情差才对吧。怎么会变成例外呢?」 「那我跟昴也曾大吵一架过,算感情差啰?」 「……爱蜜莉雅酱,你口才变好了呢。」 被爱蜜莉雅反将一军后,昴一脸尴尬。对此爱蜜莉雅眯起眼睛,然后小声地问: 「——是说,跟碧翠丝好好讲过话了吗?」 爱蜜莉雅不是问「见过面了没」,而是问「讲过话了吗」。 正是相信昴去过禁书库才会这样问。虽然对这是否能称为信赖还有疑问,但能否回应这份信赖,彼此可说是五五波。(校对:五五开的意思 「见过了。我见过碧翠丝了。可是要说好好讲过话嘛……很难这么说。」 「……这样啊。不过,果然你见得到她。住在这里的期间,我跟拉姆一次都没见过碧翠丝,有点遗憾。」 爱蜜莉雅吐舌闹别扭的样子可爱无比,只是昴的声音有气无力——这点似乎传达给她了,蓝紫色的瞳孔透露犹豫,不知是否该继续话题。 而有人发出些微的陶器碰撞声音。 「真的能进去碧翠丝大人的禁书库啊……」 「怎么,怀疑吗?」 对她感到意外的模样,昴耸肩以对。法兰黛莉卡摇头,感慨地说: 「我在老爷这儿工作超过十年,回想这段期间与碧翠丝大人相遇的次数,会怀疑是正常的。听了我说的话后您说:『我照惯例去找一下碧翠子,马上就回来!』然后就飞奔出去了,所以我根本没机会确认。」 「啊~这个嘛,关于这点,我是没办法找借口……大概啦?」 「老实说,我还以为您要花个几小时才能见到碧翠丝大人……」 想起来没有说明就自顾自地出去的过程,昴缩起身子反省。「不过,」见昴这样,法兰黛莉卡接着这么说,同时别有含义地凝视爱蜜莉雅。 「之后爱蜜莉雅大人就在这不停跟我解释昴大人有多么可靠,因此我是怀着期待与不安在等待的。」 「咦?」 「慢着!法兰黛莉卡!?」 她意料之外的发言,让昴的困惑与爱蜜莉雅的狼狈瞬间重叠。连忙站起来的爱蜜莉雅红着脸,拼命朝昴摇手。 「那个,不是的。我确实跟法兰黛莉卡说了你的事,不过她说得太夸张了……」 「不,我也跟着一起听了,您确实说过菜月先生不容小觑。」 「连奥托都这样!」 不只法兰黛莉卡,连奥托都出卖自己,爱蜜莉雅的脸红到了耳根子。接着她手贴红通通的脸颊,不住地往昴那儿偷瞄。 她这罕见的反应,让昴用力握拳。 「为什么,我居然没能当场听到……!」 「那种话哪可能在你面前说得出口!丢脸死了……够了,法兰黛莉卡!继续说下去啦!」 「唉呀,以前明明会装傻蒙混过去的,这下看不见您可爱的样子了呢。」 法兰黛莉卡遮着嘴巴笑,目光从发脾气的爱蜜莉雅转移到昴身上。 「就这样,听了爱蜜莉雅大人讲了许多昴大人的事……不,是非常非常多的事。」 「法——兰——黛——莉——卡!」 「好的好的,明白了。——因此,我们决定不管昴大人能否找到禁书库,都不能在这停下脚步。」 「不能在这停下脚步?」 像谜语一样的话让昴丈二金刚摸不着脑袋,皱眉表示不解。爱蜜莉雅轻触他的肩膀,点头接着说下去。 「我相信你能见到碧翠丝,但是她是否会回答问题又另当别论吧?毕竟,你们两个都很坚持已见。」 「说法太过可爱,不过确实如此,所以?」 「我们跟村民约好了,我也有很多话想问罗兹瓦尔。所以就拜托法兰黛莉卡——告诉我们『圣域』的所在位置。」 「————」 爱蜜莉雅为了贯彻原本的目的并采取行动,这让昴一时之间说不上话。 她心心念念的「圣域」就是碧翠丝所说的通往答案的目的地,一切的疑问解答都在那里,少女当时用悲伤的表情和语气这么说。 她还说「半兽姑娘」会为昴指路。也就是说—— 「——法兰黛莉卡知道『圣域』的位置啰?」 「我输给爱蜜莉雅大人的毅力。虽然被叮咛要尽可能守密……不过对两位隐瞒就不妥了。」 「那个~其实我也在现场耶……」 「对两位隐瞒就不妥了。」 「没打算更正啊!」 撇开法兰黛莉卡和奥托演出的相声不谈,昴为自己不在的期间事情已经有所进展感到惊讶。结果手放在他肩膀上的爱蜜莉雅担忧地问: 「昴,没事吧?我擅自作主,不要生气喔?」 「不,不会,这又没什么好生气的。毕竟我是白跑一趟,所以这样反而帮了大忙。」 「真的吗?太好了。既然如此,我想拜托昴一件事……」 面对动摇的昴,松了一口气的爱蜜莉雅低垂眼帘继续说。听到她说「拜托」这两个字,昴突然有不好的预感。 因为以前,也曾像这样在某件事开始之前被她「拜托」过—— 「等一下!你 第二章『通往圣域的路上』 1 ——与法兰黛莉卡商量的结果,前往「圣域」的时间订在两天后的早晨。 「老实说,只能等待叫人焦急……」 双手抱胸念念有词的昴会这么焦虑也是无可厚非。毕竟,说要指路的法兰黛莉卡对于需要两天时间做准备这点毫不退让,使得昴无法无视她的意见。 「克雷马尔堤迷路之森……『圣域』就是用那个作为特殊结界来保护自己。结界会排斥外来者,使其迷路。故通称为迷路之森。要消除结界所带来的影响,就必须花两天的时间作准备。」 以上,就是法兰黛莉卡向昴解释、少之又少的说词。 一开始只觉得对「结界」这词汇小题大做的昴,在听了法兰黛莉卡的说明后,总算能够理解和接受。「圣域」这个地方,确实有其特殊性。 「接纳有问题的亚人族的……地方啊。」 道出被告知的特殊性后,昴用力抓自己的头。 就种族来说,人类与亚人之间存在鸿沟,可说是奇幻世界的约定俗成。这点在这个世界也不例外,露格尼卡王国也有不少轻视亚人的言行。这是活到现在的昴所做出的结论。 轻视亚人——在这股歧视心态中,又以对半妖精的敌意最深厚。 尽管如此,在王都可能有实施平等政策或其他措施,在商业街和贫民窟都能看到相当多的亚人族。只不过在贵族街和王城就都没看到了—— 「阅读史书,就会知道被称为『亚人战争』的内战发生不到百年。这么说来,也曾听莉莉安娜唱过跟这相关的歌。」 莉莉安娜是旅行途中顺道到罗兹瓦尔宅邸的吟游诗人。短暂停留在宅邸的她所唱的歌曲中,确实有接触到这方面的历史。 「现在想想,『剑鬼恋歌』很像威尔海姆先生的别名呢。说不定,他的称号『剑鬼』就源自于那首歌……」 将脑中描绘的剑豪英姿,和印象中的英雄传说重叠后,昴心满意足地点头。 ——就事实而言,尽管「剑鬼恋歌」歌咏的主角正是威尔海姆本人,但昴内心的小人物情节作祟,让他觉得名留历史的人物和自己认识的人并不一致。 「——啊,昴大人,您果然在这。」 就在昴的思绪偏离主题时,随着房门小声开启,这声音也跟着进入房内。回过头,和从门缝偷看里头的少女对上视线。 用蝴蝶结装饰泛红咖啡色头发的少女,羞怯地进入房间。 「差不多要出发了,您却不在房间,就想说您是在这。」 「当佣人当到习惯早起了……是说,我的立场正确来说还是佣人,但这方面的事都略过没谈呢。」 「不过我觉得,昴比起……昴大人比起制服,更适合奇装异服。」 「虽然很小心说话,不过用字遣词还得再学学。」 朝着慌张重新改用尊称的少女苦笑,昴从椅子上站起,伸了伸懒腰。用圆溜溜的眼珠凝视他这么做的,是身穿女仆装的幼小少女——佩特拉·莱特。 在阿拉姆村生活的佩特拉,是从以前就很亲昴的孩子群中的女孩。而她现在会这样穿着女仆装是有理由的。 「再怎么说,从村子招募女仆才两天……你进宅邸工作其实才一天而已,就已经能不迷路找到我。才这年纪就下定决心离开亲人身边,很伟大呢。」 「我已经十二岁,早就是……已经是能完成工作的大人了。昴大人也请将我当成成人对待。」 「等你成为敬语大师,从法兰黛莉卡那儿得到真传的话我就考虑。所以说你目前的头衔——实习女仆的实习两个字拿掉之前,你都会被我当小孩对待的。」 取笑装早熟的佩特拉,昴摸摸她的头。本来以为她会逃掉,却没想到她叫了一声「呀——」后开心地搂住自己。 010 不管怎样,佩特拉进这宅邸当女仆的经过很单纯。 为了管理广大的宅邸,法兰黛莉卡觉得凭自己一人力有未逮。于是她向阿拉姆村募集帮手,而应征的人就是佩特拉。 一开始对年幼的她感到不安,但佩特拉在个性和适应上都非常优秀。 「跟昴大人相比,是个前途无量的能干孩子。在我至今带过的孩子里头是首屈一指……啊,昴大人请坐下。」 在这两天内,负责指导佩特拉的法兰黛莉卡下了这样的评论。事实上,在短时间内就能详细掌握宅邸事务的佩特拉确实是难得一见的人才。 甚至知道空闲的昴在下意识就会去哪里—— 「是来对雷姆小姐道别的吧?」 「……嗯,是啊。虽然不打算在那边待太久,可是就是想来看她。我不在的期间,就麻烦你照料雷姆了,佩特拉。」 半开玩笑地这么说,昴同时凝视室内——躺在个人房床上的雷姆。她的样子不管来几次、待在她身边多久都没有变化。尽管如此,只要有时间,昴还是会来看她。 「……昴大人,该出发了。」 拉拉沉默的昴的衣袖,佩特拉为道别时间划下句点。就着她的关心,昴最后又说了这么一句—— 「——那,我出门了。乖乖待在这儿等我喔。」 对着雷姆的睡脸这么说后,他才依依不舍地离开房间。 「昴大人在意的人很多,很辛苦呢。」 「这样讲,好像我是个见异思迁的人呢。不过,心情确实像这样分成两边,所以没法讲什么借口……」 前往集合地点——玄关的昴,被佩特拉这番惊人的直击发言伤到退缩。「在意的人」,是极其委婉的说法吧。 不过,佩特拉会这么说,跟两人目前采取的行动有关。 「虽然知道但还是要说,我这边没结果,你那边呢?」 「这边也全都是客房……真的有那么神奇的房间吗?不会是骗我的吧?」 「你会怀疑也是难怪,不过碧翠丝的存在你也是知道的吧。就是之前在屋子里头玩躲猫猫的那个电钻头萝莉。」 「不是说礼服,而是讲电钻头……」 对昴的形容面有难色的佩特拉关上最后开启的房门。这样一来,这层楼的门都开过了。很遗憾地,还是没能找到通往禁书库的门。 「认真躲起来的话还真是麻烦透顶……那家伙搞什么鬼呀。」 一脸苦涩的昴责备着在那之后就再也没出现过的少女。 即使决定要前往「圣域」,但这跟碧翠丝最后的态度是两回事。这两天昴尽可能逛遍宅邸寻找少女,但却没有任何成果。 所以始终不明白她和「圣域」的关系,以及那悲伤表情的真相—— 「没法和雷姆说话,又没法见到碧翠丝……我在干什么啊。」 「昴大人?」 「算了,总之帮我定期注意一下碧翠丝。偶尔像这样打开门看看,说不定就会随机遇到。」 「……请问昴大人,您拜托我的事不会太多了吗?」 昴厚脸皮地委托一堆事,即便是佩特拉都忍不住皱起眉头。在新环境里要记的东西很多,昴却还是忍不住增加她的负担。 「我知道,抱歉。不过,我只能拜托你。真的很抱歉。」 「……只能拜托我?」 「嗯,对啊。」 法兰黛莉卡对雷姆关照有加,但对碧翠丝却有着过多的敬意。要是拜托她关心现在的碧翠丝感觉有点不妥。就这点来看,佩特拉接近碧翠丝的年龄外观,对她应该也不会过度恭敬。 考虑了各种条件后,碧翠丝的事就只好拜托佩特拉了—— 「嘿嘿嘿~真没办法。既然都说到这种地步了,那就交给我吧。」 「 哦,真的吗?帮了大忙。佩特拉是好孩子呢,好乖好乖。」 佩特拉的态度突然软化。昴边摸微笑少女的脑袋边松了一口气。这样一来,碧翠丝就不会落得无人关心的地步。 只要一次就好,要是有机会和她说上话就好了。 「——昴大人,佩特拉。这边。」 两人边说话边走向玄关大厅,爱蜜莉雅和法兰黛莉卡早已等在那里。法兰黛莉卡行礼,佩特拉连忙也跟进。 「佩特拉,还好你找到昴大人。很厉害喔。」 「是,法兰黛莉卡姐姐。昴大人的事请尽管吩咐。」 「哇,这么自信满满呀。」 看到佩特拉自傲地挺着胸膛,爱蜜莉雅和法兰黛莉卡相视一笑。接着爱蜜莉雅朝着来到身旁的昴歪起小脑袋,说: 「早安,昴。睡得好吗?」 「爱蜜莉雅酱才是,没有因为太过期待远足而睡过头吧。虽然好像有一个人干了这种蠢事……」 「啊,你是指奥托?是的话别担心。奥托早就起了个大早,现在正在宅邸前面为龙车作检查呢。」 「什么啊,害我白担心他了。不过,也是啦……毕竟,那家伙是赌上了人生。」 和罗兹瓦尔的商谈,很有可能左右了奥托的商人人生。为了人生最重要的大事卯足干劲是理所当然的,而这份拼劲现在非常可靠。 「然后就是先想想,要怎么安慰会在最后悔恨自身能力不足的那家伙。」 「能不能不要在我回来叫您们的时候就讲这种没营养的话!?」 刚好回到大厅来的奥托,边瞪大眼睛边吐槽。一大早就听到让人舒爽的悲叹,昴大口深呼吸,说: 「好啦,该有的对话都有了,可以出发啰!」 「一点罪恶感都没有吗!啊~算了,都没差了啦!」 在爽快付诸流水的奥托的带领下,所有人走向宅邸前院。龙车已经停在玄关前方,漆黑地龙和蓝色地龙都早已准备就绪。 特别是黑色地龙——帕特拉修朝昴伸鼻子,吸引他注意。 「老样子,还是这么爱对我撒娇。」 「可是,当事龙只是说『可以摸摸我哟?』而已耶。」 「心高气傲的龙种设定,真的只剩下设定了吗……?」 奥托靠着「言灵加持」担任不同物种之间的翻译官。而他说的这番话,让昴满脸疑问。 大家众口一致说帕特拉修很难伺候,可是对第一次见面好感度就爆高的昴来说完全感受不到,现在也只是伸出手,它就自己伸长脖子磨蹭。跟外表相反的亲人态度让嘴角都失守了。 「理由我是完全不知道啦。我该不会是在前世救过你的命吧?」 投胎转世的概念姑且不论,地点在异世界,所以要跟前世扯上关系是不太可能。就先当成单纯只是合得来吧。而这对昴来说是屈指可数的幸运。 「当然,对我来说最幸运的事是邂逅了爱蜜莉雅酱!」 「咦?对不起,我没仔细听。可以再说一遍吗?」 「不是顺势讲出口的话就会害羞到不好意思讲第二次啦!留到明天吧!」 被天然呆的个性阻挠,昴垂头丧气。爱蜜莉雅则是一脸莫名其妙地说:「喔。」不过她立刻切换心情,重新面向法兰黛莉卡。 「那么,宅邸的事就拜托了。雷姆和佩特拉,还有碧翠丝都要麻烦你了。」 「请交给我。爱蜜莉雅大人路上也请小心。——还有,请拿着这个。」 跟昴所拜托的事情一样,爱蜜莉雅也重新拜托法兰黛莉卡注意。接受要求的法兰黛莉卡行礼,最后从怀里掏出了某样东西递过来。 那是项链——镶着透明蓝色辉石的项链。 「只要有这个,就能穿越森林的结界,进到『圣域』里头。剩下的就是由地龙带你们到我所说的地方。」 「这颗石头就是通过结界的条件吗……这个要花两天?」 看着法兰黛莉卡手中的辉石,昴道出朴实的疑问并歪头。似乎是罕见的辉石。这两天都没外出的她是从哪拿到的? 听到昴的疑问,法兰黛莉卡遮着嘴巴笑说。 「严格来说,不能说是花两天做准备……只能说并非无缘罢了。总而言之,『场所』和『资格』都齐了。再来就是要有觉悟和坚强的意志。」 「很夸张的说法呢。我不讨厌就是了。」 「嗯,重要的事我们知道了。我们会小心不要弄丢的……法兰黛莉卡?」 见法兰黛莉卡说得如此认真,爱蜜莉雅深深点头,但接着皱眉。这是因为接过辉石的手被法兰黛莉卡用力握住。 「————」 刹那间,翠绿与蓝紫的视线互相缠绕,法兰黛莉卡的脸颊微微一僵。只是她用闭眼的举动带过让脸颊僵硬的冲动,接着平静地放掉爱蜜莉雅的手。 「爱蜜莉雅大人,『圣域』就拜托您了。还有,我说过的话,请千万别忘记。」 「嗯、嗯,没问题。就是『圣域』是什么样的地方和……」 「——请务必注意嘉飞尔。」 「嗯,知道了。要注意嘉飞尔。我绝对会注意的。」 慎重地接受被再三叮咛的事后,爱蜜莉雅将辉石收进怀里。看到这样的举动,代表即将要出发—— 「那个!昴大人……这个,可以请您收下吗?」 红着脸举起手的佩特拉,朝昴递出某个东西。按照法兰黛莉卡递交物品的流程交出去的,是条毫无特征的纯白手帕。 原本就因为法兰黛莉卡的样子而吃了一惊的昴,对这招出其不意讶异地反问:「这是?」 「在送行时接受他人送出的白色手帕,要在旅行途中弄脏然后还回去。——虽然现在不太有人这么做了,不过这是自古以来祈祷旅行平安无事的习俗。」 「哦~原来是这样啊。明白了。谢谢你呀,佩特拉。我会平安回来还你的。」 被教导递交白色手帕的意义后,昴把手帕绑在自己的手腕上。听到回应的佩特拉垂下红通通的脸,快速地躲到法兰黛莉卡的背后。 「唉呀?怎么突然这种反应?忽然到来的叛逆期让我好寂寞。」 「见您这样子,昴大人实在没资格责备爱蜜莉雅大人呢。」 「我?我说了什么奇怪的话吗?」 法兰黛莉卡叹气,昴和爱蜜莉雅则是同时歪头思索她在讲什么。但结果还是没人回答他们的疑问,两人就这样被推向准备好的龙车。 「好了好了,两位请快点。因为『圣域』克雷马尔堤迷路之森到了晚上就会变得很危险。」 「知道了知道了。村民的事就拜托了。还有,储备的美乃兹要趁还没变坏的时候处理掉喔。」(美乃兹是昴教他们做的蛋黄酱) 「把这两件事拿来相提并论,到底是怎样啊……」 被厌腻的声音推着背,昴和爱蜜莉雅坐进龙车,然后隔着窗户看向外头。一大一小的女仆仪态端庄,并排仰望龙车。 「我会祈祷诸位平安无事。也请替我向老爷和拉姆问好。」 「昴大人,要好好保护大姐姐喔。还有,话很多的人也请加油。」 「对我的评价不会太过份了吗!?」 毫不理睬奥托的反应,法兰黛莉卡和佩特拉两人静静地行礼,做出最完美的送别。 背过送行的身影后,龙车用力奔驰出发。 「那,出发了!奥托,多指教啰。」 「没法接受啦,这种对待!」 从头到尾都被草率以对的奥托,徒留叹息在宅邸。 2 「你打哪知道那么古 老的习俗的?」 龙车完全消失在视野里后,法兰黛莉卡这么问佩特拉。 在身旁鞠躬行礼的年幼少女,睁着大眼睛害羞地回答: 「我听家母说的。她说以前就是用这招抓住家父的心。」 「不好对付这点不输令堂呢。不过,当事人没察觉到就是了。」 「没关系。就算不知道,只要看到手腕上的手帕时就能想起我就行了。」 预料之外的坚强回应,反应出佩特拉的积极。法兰黛莉卡苦笑。十二岁,就这种年纪来说是早熟了。——让她想起拉姆。 「那孩子也是自幼就是个女人了……只不过工作能力是天差地远。」 「法兰黛莉卡姐姐?怎么了吗?」 「没事,只是想起你的前辈而已。她现在应该在『圣域』,是个要人费心的问题儿童。」 想起与主人同行,将身心性命全都奉献出去的少女,法兰黛莉卡忧虑地吐气,手自然而然地碰触胸口前口袋。 「——。好啦,虽然爱蜜莉雅大人他们不在,不过碧翠丝大人还在屋子里。你也要在一个礼拜内记住最低程度的基础喔。」 「是!正合我意!」 「回答得很棒喔,你这孩子……」 佩特拉一脸欢欣地举起手,开心地跑进屋子内。微笑地看着她积极的模样,法兰黛莉卡最后又朝着龙车离去的方向看过去。 美丽的翠绿双眸轻轻晃动,像是抗拒淹到胸口的情感,法兰黛莉卡用纤细的手指从胸前口袋取出一张信纸。然后—— 「——这样一来,一切就如老爷吩咐。再来就看爱蜜莉雅大人如何跨越『圣域』了。除了祈祷以外,已经没有我能做的事。」 手指摩擦读过无数遍的信件边缘,最后朝向自己的脖子伸去。可是那儿没有她寻求的触感—— 「爱蜜莉雅大人,请务必……务必要当心嘉飞尔。」 3 「——所以说,帕克那家伙果然一直都没出面啰。」 「……嗯,就是那样。我叫他很多遍,也觉得契约的联系还在……这么久没见到面的情况不多见,所以我很担心。」 在朝着「圣域」突飞猛进的龙车内,昴正和爱蜜莉雅对话。 在「除风加持」的影响下,车厢内丝毫没有噪音也没有摇晃。而在如此静谧的空间内,两人交换的是前往「圣域」的干劲——才不是,是发生在这几天内的异状之一,帕克不在的现状。 爱蜜莉雅的契约精灵,自称父亲的小猫已经多日不见踪影。跟使用「机遇门」藏身的碧翠丝有异曲同工之妙。 「这么说来,回宅邸前我就没有看到他了。所以是离开库珥修小姐那儿就这样?」 「嗯……是回到宅邸后吧。其实我想跟他商量『圣域』的事,却觉得声音没有传给他。」 「帕克会偶而不在吗?」 「这个嘛——在跟我订契约之前很常这样……可是自从我们订契约之后,频率就骤减。所以说几天不见就让我很不安。」 爱蜜莉雅说到跟帕克订契约之前的事,让昴抱起双手。 虽是理所当然,爱蜜莉雅和帕克也是有过没有牵绊的时期。对昴来说,两人总是在一起,所以分开行动就令人觉得格外不对劲—— 「帕克不在你身边时,你知道他在哪里做什么吗?」 「八成是为了世界和平在努力。」 「简直像对父亲的工作有不切实际幻想的小孩,不过不在身旁的话反而是本末倒置了。」 爱蜜莉雅的过度期待姑且不谈,帕克在这世上最重视的就是爱蜜莉雅。然而现在却丢下她自己在别处活动,怎么想都有问题。 「而且帕克要是不在,在战力上就会出现隐忧。奥托不走武术专家这条路,我的身体又都快散了,爱蜜莉雅酱没有帕克的话,战斗起来会很吃力吧?」 「你的身体快散了,实在是不能听过就算的话呢……」 夸张的形容让爱蜜莉雅眯起眼睛看他,昴则是挥手用笑容带过。 「真是的……不过,放心吧。就算帕克不在,我还有跟微精灵们订契约。有他们在我还是可以战斗,不管发生什么事我都会保护你们的。」 「讨厌,好有男子气概……!等着瞧,你那句台词总有一天会由我说出口。」 「知道了。我会非——常期待地等着。」 爱蜜莉雅竖起手指,周围出现淡淡的光晕,微精灵们现身。 跟帕克比起来,力量应该是天差地别,但依然是很棒的战力。虽说仰赖同行者中唯一的女性,还是自己心仪的女孩子,实在是很丢脸的事。 「可能会发生什么……法兰黛莉卡有忠告。」 「——嘉飞尔对吧。」 顺着昴的挂虑,爱蜜莉雅压低声音道出这名字。 嘉飞尔,在这两天里由法兰黛莉卡亲口说出许多次,是要警戒小心的对象。其实这个名字早在法兰黛莉卡来之前,昴就听过好几遍。 「罗兹瓦尔讲过很多次,说要去见这个人。这么说来,这次拟定去『圣域』避难的作战计划时,拉姆也曾讲过这名字……」 可以信任的对象。拉姆讲这名字的口吻给人这种感觉。可是这样一来就跟法兰黛莉卡的忠告相矛盾,使得昴难以下判断。 拉姆与法兰黛莉卡。毕竟这不是单纯采信哪一方的问题。 「以交手时间长短来看的话,拉姆压倒性获胜,但她平常的态度让人否定这点……!」 「要是能向法兰黛莉卡问得更详细一点就好了……可是偏偏她立下誓约,跟『圣域』有关的事能说的有限,所以也没办法。」 「那也是我相当不能释怀的地方。就算说是誓约……」 用力往后靠在座位上,昴不满地碎念。 其实法兰黛莉卡对「圣域」的事说得不多。她告诉昴他们的就只有「圣域」的特殊性及危险人物的名字,以及地点而已。虽说有帮忙他们通过结界,但所谓的协助也就仅此而已。 「出发前也是,一直念着要注意嘉飞尔,就这件事讲个不停……那间宅邸的人平常讲话都话中有话吗?」 「我想不是。法兰黛莉卡最多就只能做到这样,在不打破誓约的前提下给最大限度的忠告。我们应该感谢她。」 「假如她没被誓约绑着的话,就能大力感谢她了。」 「就算闹别扭也不可以打破誓约。约定是神圣不可侵犯,绝对不容毁弃的。不管是誓约、契约还是盟约,就算重量不同,但都同样坚固。」 爱蜜莉雅竖起手指左右摇摆,说明的同时像在叮咛。 约定,只要出现这个字眼,爱蜜莉雅就说什么都不会退让。什么誓约契约还盟约的,对昴来说就只是文字游戏。两人对此的认知根本是平行线。 「随随便便打破誓言,这种话我是不会说啦……但总可以看时间和场合吧?」 「不~行。约定……约定是很重要的。原本约定就没有让人遵守的强制力,但人类还是会信守承诺,为了守护它而努力对吧?就算没人看到、没人注意到,还是相信对方会这么做,并完成它。」 手贴胸膛的爱蜜莉雅凝视不信服的昴。她的口气柔和,绝不是在责备——正因如此,听起来才痛心。 「就是因为这样相信,才能为了完成约定而努力。所谓的约定,就像是在彼此之间缔结信赖的仪式吧?」 「那时候真的很对不起——!」 在感觉不到晃动的车厢内趴地叩首,昴当着爱蜜莉雅的面磕头。面对昴用额头摩擦地面的谢罪行径,爱蜜莉雅手贴嘴巴,回答: 「啊。那个,我 并不是在责备你。确实,昴以前没遵守跟我之间的约定,不然就是突然态度大变,所以我也曾生气啦。」 「好痛好痛!耳朵好痛!」 「再来就是过于感情用事,我也有反省。不能马上和你和好,是因为我也在逞强。对不起喔。」 「好痛好痛!胸口好痛!」 「再说,我是精灵术师,契约对我来说是切身之事。对精灵术师而言,与精灵的契约非常重要……没错,约定很重要。昴果然要好好反省。」 「好痛好痛!心灵好痛!」 想起当时的纠纷了吧,爱蜜莉雅开始闹别扭。昴立刻磕头。 在王城的候客室里,爱蜜莉雅那么激动的理由如今也已明朗化。——因为昴毫无自觉、神经大条地践踏蹂躏爱蜜莉雅心中最重视的部分。 「有反省吗?」 「反省了。反省得比海还深,比山还高,比天空还宽广。比宇宙还壮大。」 「那就好。就原谅你吧……虽然我不知道『雨咒』是什么。」 朝着羞愧不已的昴点头,爱蜜莉雅手指点唇,浅浅一笑。那微笑中不带怒气,可爱的举动让昴也跟着笑容满面。 笑着原谅那一天的决别,昴深深感谢能够这么做的爱蜜莉雅。同时又重新想起自己必须为那一天的事道歉的对象不是只有她。 「——好像进入森林了。」 埋头思考的昴,被爱蜜莉雅的声音给拉回。她看向窗外,从风景的变化得知目的地近了。 ——位在苍翠森林的深处,被特殊结界守护的「圣域」。 那里有昴应该要道歉的拉姆和罗兹瓦尔在。 「嗯,拉姆姑且不论,也该向罗兹瓦尔道歉。只不过就算反过来朝着他的侧脸揍一拳我觉得也会被原谅就是了。」 「……嗯,对呀。」 「先用『你知道少了你之后我们有多辛苦吗』这种话当开头,接着再把那家伙的鬼主意连根挖出来!我好歹有这样的权利吧?」 「……嗯,对呀。」 「——?爱蜜莉雅酱,你思考的脸蛋也很可爱。我可以抱你吗?」 「……嗯,对呀。」 虽说是漫不经心的回答,但昴没有勇气说「那我就不客气了」然后扑上去。只能盯着脸颊僵硬、眼神带着强烈紧张的她,问: 「爱蜜莉雅酱,你该不会是在紧张吧?」 「——!好厉害,你怎么会知道?」 「你的事我全都知道,我是很想这么说,但现在任谁一看都知道的。」 朝着惊讶不已的爱蜜莉雅苦笑,昴用手指捏捏自己的脸颊缓解气氛。看到他这样,爱蜜莉雅也摸摸自己的脸,然后察觉到自己的表情僵硬。 「抱歉害你担心了。一想到马上就快到『圣域』……要到只有亚人族的村落,就忍不住……」 「……哦,这样啊。我才要说对不起。我根本没想到这点。」 察觉到爱蜜莉雅紧张的原因后,昴为自己的不贴心感到羞耻。 在法兰黛莉卡的说明中,「圣域」不是单纯的亚人族聚落,而是「有问题的亚人族」生活的聚落。所以有可能那里会有—— 「可能会有跟爱蜜莉雅际遇相同的半妖精。」 「……我不曾遇过其他的半妖精。虽然不太想到这种事,可是『圣域』里头可能会有。」 爱蜜莉雅的声音紧张到发抖。但是,不知道她紧张的原因是出于期待还是不安。一定连爱蜜莉雅本人都不知道吧。 要确认的话,除了到「圣域」亲眼目睹答案外,别无他法。可是—— 「——呃!爱蜜莉雅!?」 「咦,啊……这是……!?」 接着车厢内发生异状,让两人同时叫出声来。 异状的发生点不是其它人,就是慌张失措的爱蜜莉雅。她的胸前衣服突然发出蓝光还鼓起,光芒一瞬间就将龙车内部染成蓝色。 被光芒吓到的爱蜜莉雅把手伸进衣服——拉出正在发光的蓝色辉石。 「石头在发光……昴!」 「这是怎样……我有很强烈的不好预感!爱蜜莉雅,借我!」 散发强烈光芒的蓝色辉石简直就像要爆炸前的魔石,于是昴立刻把石头抢过来。然后冲到龙车窗边—— 「什么事都没发生的话再捡起来就好了!现在先丢到外……咦,啊!?」 「——啊。」 在要把危险物品扔出去之前,听到微弱呻吟的昴回过头后愕然失声。 「爱蜜莉雅!?」 回望的视线尽头,是虚脱无力倒在地板上的爱蜜莉雅。她趴在地上,手脚软趴趴地横放在地,整个人失去意识。怎么会毫无前兆就突然这样—— 「不,难道这个就是前兆?可恶,爱蜜莉雅,你没事……!」 爱蜜莉雅和辉石,要先处理哪一个?一瞬间不知如何判断,不过昴立刻决定以爱蜜莉雅为优先,于是跑向她—— 「——啊?喂!?」 才刚踏出步伐,蓝色的辉石就绽放更强烈的光芒,包围昴的全身。 判断失准,根本来不及后悔。下一秒,世界就消失了。 「爱蜜莉雅——!」 昴伸手大喊。 可是不管是声音还是手都没能碰到倒地的她,接着联系就中断了。 「————」 只是一眨眼的事。感觉光芒散去,昴转动脖子,但什么都看不见。 世界消失——不,是被强光照耀而导致视力暂时丧失。这是在重复眨眼后,朦胧的视野逐渐凝聚出轮廓而得知的答案。 只不过,即使恢复视力,也无法收拾混乱的情形。 要说为什么的话—— 「——这里是哪里啊?」 昴人不在龙车车厢内,而是在不曾见过的森林里。 4 「——唔!现在是说这个的时候吗!爱蜜莉雅呢!?」 愣了一下子,昴立刻环顾四周,努力地掌握状况。 前后左右全是让人觉得置身在密林内的树木。脚下是恣意蔓延生长的青苔,丝毫感受不到有人涉足过。 「我捏……脸好痛!这不是梦……!」 删除逃避现实的选项,昴大致理解到自己发生了什么事。 手中的蓝色辉石,目前已经失去方才的强烈光芒,但跟眼前这状况绝对脱不了关系。恐怕这颗石头,就是昴在这儿的原因—— 「——空间转移。就像是碧翠丝的『机遇门』那样。」 原理不明,但应该是用相近的术式把人转移过来。这是在跟碧翠丝交流中亲身体验过多次「机遇门」而有的推测。 问题在转移的理由和目的,还有要跟被分开的爱蜜莉雅他们会合—— 「最后,就是爱蜜莉雅倒地这件事。不赶快回去的话……!」 快速定论后,昴决定首要的目的为寻找爱蜜莉雅他们。 假如转移是透过「机遇门」之类的魔法,那昴移动的距离就不会太远。至少应该不会在世界地图的两端。所以说,他们应该是在同一片森林的某处。 「连碧翠丝要到阿拉姆村都要竭尽全力。这种石头更不可能让我飞到那么远。」 归纳出结论后,焦躁的昴低头看手中的辉石。 转移的原因出在辉石上。一瞬间犹豫要不要丢掉,但最后还是收进怀里。拿着走是有其危险性,但如果丢掉之后又要用到就可怕了。 而且还不知道法兰黛莉卡要爱蜜莉雅带着这辉石的用意。 ——这个转移跟她有关,还是无关呢?现在连这都不知道。 「可恶!思考留待之后。至少要借由太阳的位置来确认方位……」 扫除多余的思考,昴运转脑袋,试图增加一点会合的可能性。想说至少先走到森林比较开阔的地方,正准备踏出脚步时—— 「……啊?」 紧接着,抬起头的昴就跟出现在面前的人影四目交接。 「————」 和没有感情的双眼相对后,出乎意料的冲击让昴的思考完全停止。假如对方有恶意,那将会是致命的可乘之机。 但很幸运的,对方毫无反应。即使昴后退了也一样。 「你……是?」 退后一步的昴终于看到对方的全身,从而理解到对方是少女。 长长的淡红色头发,看起来是十出头岁的年幼少女。细长的双眼和挺直的鼻梁,只要碰到好像就会散掉的虚渺白色肌肤。个头只到昴的胸部下方,娇小的身体罩着白色像是贯头衣的服装。 洋娃娃——那不单是指她的美貌,还有她的气质给人的感想。毫无感情的眼睛加上面无表情,薄弱的存在感和意志力,怎么看都不像是人类。 只有一个特征强烈惹人注意。那就是—— 「耳朵好长——你该不会是妖精?」 「————」 面对昴的问话,少女表情不变,也没回答。 可从浅红色头发探出来、比普通人类还要长又尖的耳朵,完全肯定了昴的疑问。 有可能遇到爱蜜莉雅以外的妖精。先前菜刚谈过这话题,却没想到这么早就真的遇上,这让昴的思考到达惊讶和混乱的顶点。因此—— 「啊……!等、等一下!你要去哪里!」 少女动作如鬼魅,背向昴就走掉。因为太突然,所以反应慢半拍的昴慌慌张张地追着离开的少女。 「等等!等我一下……!你……你跟『圣域』是什么关系……!」 少女脚步轻快,健步如飞地穿梭在茂密的树林中。在不习惯又不好走的地方拼命追着她的昴由于才大病初愈,没多久就开始喘气。 「可恶……混帐家伙!」 这座森林和「圣域」的关系,还有少女的身份—— 发问只会浪费体力,但昴咬紧牙根,朝双腿灌注气力。 就这样,拼命追着逃跑的背影几分钟后,昴的视野突然变得开阔。 「——!离开森林了……不过这是怎样?」 停在开放空间里,昴边大口喘气边弯曲膝盖,擦去从额头流下的汗水,抬起难受地皱在一起的脸颊,看向前方的奇妙建筑物。 堆积石材组合而成的,是建筑样式极为原始的遗迹。 外表大部分都被绿色藤蔓和青苔覆盖,些微裸露的墙壁都已龟裂。虽然不清楚完工日期,但建筑物有一半都被森林吞没,假如一开始并没有被森林覆盖的话,那屋龄应该不下百年。 静悄悄伫立在静谧森林中的遗迹,是神殿还是—— 「像是坟墓。一瞬间我还以为是金字塔咧……不对啦!」 扔下对遗迹的感想,昴慌张地寻找原本在追寻的少女身影。气息、体味、足迹等痕迹一丝都没留下。很明显的,自己追丢了。 「惨了……被转移也就算了,连线索都给逃掉了……!」 昴粗暴地抓头,为自己的马虎打从心底感到失望。但是,现在可没空灰心丧气。虽然可当线索的少女消失了…… 「我对这遗迹能期待什么……吗?这种像神殿的气氛,也不是说不像『圣域』这玩意啦。」 带着些许的希望观测,昴慎重地接近遗迹。接近后更加仔细观察,但对这个石砌建筑的印象没有太大改变。 没有人的气息,也没有人为加工过的痕迹,更没有人居住过的样子。 「喂——有没有人在啊?如果这里是『圣域』的话,就来个人回答我吧——!」 朝着遗迹和附近的森林大喊,但只有回音空荡地回响。没能得到期望的反应而叹息,昴接着转身绕着遗迹周围走—— 「——有入口啊。」 绕了遗迹一半时,昴发现了被青苔覆盖的阶梯。他小心翼翼地踩在上头免得滑倒,然后望进开口里头的昏暗空间——应该是通往遗迹内部吧,而这就是入口。 当然,遗迹内部没有光源,从入口看进去的通道是一片黑暗。就算战战兢兢地朝里头出声,也只听到自己的声音寂寞地回传而已。 坦白说,毫无好兆头。但人家不是都说,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吗。 「我是没有想要虎子啦……不过,既然刚刚的女生把我带到这里,那我怎么可能会在这个节骨眼就撤退呢。」 都来到这了,昴也不怀疑少女与遗迹之间的关连性了。假如透过辉石转移和少女有关,那这遗迹一定也跟「圣域」有关连。 只不过,本来要被转移过来的,是原本戴着辉石项链的爱蜜莉雅—— 「既然如此,我代替爱蜜莉雅过来是预料之外的事……前途未卜,就看对方怎么出牌了。」 被转移的时候,昴他们的应对就已经慢人一步,看不出能和爱蜜莉雅会合的可能性,那乘着对方的心接受招待才是上策。昴如此判断。 「————」 昴屏息,咬紧牙根,踏进遗迹内。 右手贴在墙壁上,是为了避免在黑暗中迷失道路。触感与其说是贴在石壁上,更像是摸在任意攀爬的细小藤蔓上。被藤蔓覆盖到摸不着原本墙壁的通道,简直就像是生物的血管——带来让人错以为闯进了名为「遗迹」的巨大生物体内的奇妙氛围。 「————」 在黑暗中能听到的,就只有自己的呼吸、很吵的心跳声,以及脚步声而已。 没有光源意味着视觉没法奏效,冰凉沁骨的空气连嗅觉的机能都夺去。假如精神强烈依附在听觉上的话,便会在不知不觉间丢失摸着墙壁的触觉。 舌头觉得沙沙的,是空气中混着沙子或灰尘的缘故吗?从中感受不到味觉,昴的意识比重越来加强在听觉上。唯有脚步声、心跳声、呼吸声是依靠。 只有这些是世界与自己的联系,唯有这些可以证明自己并非在永恒中—— 焦虑增加,内心着急,灵魂寻求解放而骚动。 自己在哪里,在做什么,在寻找谁,全都变得暧昧不清。 不能停下来,只有这个想法在强迫自己。不可以放弃,有人一直在这么说。负担沉重到要咬牙忍耐,结果意识在不知道不觉间变得混浊。 持续响起的声音,和触碰到的温度,以及寻求的愿望全都混合在一起—— 011 「——原来如此。这就是你的欲望本质吗。颇有意思的呢。」 ——在黑暗中,菜月·昴听见「魔女」愉悦的声音。 5 ——然后,故事回到开头,昴在山丘上和魔女对峙。 「————」 微风掠过颈项,昴再度确认爬满背脊的恐惧。把整片背弄湿的冷汗非比寻常。压倒性的压力丝毫没有趋缓。 面对坐在白色椅子上,只是在喝茶的少女——艾姬多娜。 「这么警戒我,我很受伤呢。我不过就是个年幼可爱的女孩耶?」 「……抱歉,面对刚见面就自称是『强欲魔女』的人,不警戒才奇怪。」 「原来如此。确实是这样。这又是我的疏失了呢。」 手背贴着嘴角,艾姬多娜快乐地轻笑。面对少女这个没有企图的举动,昴依旧不忘做好随时逃跑的准备。而被汗水浸湿的手掌一张一合,就算要当场扑向对方也没有问题。 问题恐怕在于,不管哪 一种准备,在艾姬多娜面前都是毫无意义。 「想问的事像山一样多,可是又不知道说什么会触怒对方,于是就默默地观察对方怎么出招……态度简直就像想要饲料的雏鸟。」 「————」 「忽视吗。唉呀呀呀,我真的受伤啰。如你所见,我不过是一介柔弱女孩。被男生用那种目光看待,可不是什么都不会想的。」 「在你心中,女孩这字眼的旁注标记是『死亡禁语』吧?事先声明,从刚刚开始,我心中的危险感应器反应就非比寻常。」 自来到这个世界就不断品尝到「死亡」。从这样的体验而萌生出对危险的嗅觉。虽然死亡的次数并没有因此减少,但意识依旧经常保持警讯。 所以说,眼前这名少女的危险度足以匹敌白鲸和「怠惰」——不,是凌驾其上。 「你会警戒很正常,不过你的胆小拿我没辙。至少希望你在茶冷掉之前坐到位子上吧。」 说完,艾姬多娜示意自己对面的空位。中间夹着白色餐桌的空位似乎是为昴所准备。桌前也摆着一杯冒着热气的茶。 入座,喝茶,跟自己聊天——这就是艾姬多娜的要求。 假如拒绝,事态也不会有进展。不仅如此,还很有可能会恶化。所以对昴来说根本就无从选择。 「我只问一件事……我应该是在黑暗的遗迹里头。这里是哪里,你几时把我转移过来的?」 「转移……哦,阴魔法的招术。很遗憾,是你误会了。你并没有体验到肉体方面的空间移动。你只是被邀进我的城堡参加茶会。」 「你城堡的茶会……?」 艾姬多娜的话让昴皱眉,重新看看丘陵四周。 被风吹拂的草原,以丘陵为中心无边无际地延伸。四面八方到地平线都毫无遮蔽,世界洋溢着开放感,简直就像幻境。 这种缺乏现实感的光景,让艾姬多娜的主张充满说服力。 「可是,没有城堡呀。你的领地除了这些担保品桌椅外,还有其他的吗?」 「呵呵呵,你真有趣。在我面前还能扯东扯西的人,除去其他魔女之外没有几个。真没想到,死后人数还会增加。」 笑着回应,扳着手指数数的艾姬多娜对昴的那张嘴皮子很满意。 她的反应,还有无法忽视的「死后」这两个字,都让昴皱眉。 说起来,她都自报头衔了。配合现在超乎常理的状况,已经毫无必要去质疑艾姬多娜的身份和能力。 「啊啊,可恶!知道了啦!我坐下来!就喝一杯茶嘛!」 进退维谷的昴自暴自弃地坐到艾姬多娜的对面,像抢夺一样拿起茶杯一口气喝光。 不是水也不是茶,更不是红茶,是味道很不可思议的饮料,但不会让人不舒服。 看昴这么强硬的举动,艾姬多娜头一次惊讶地睁大眼睛。 「居然一口气喝光魔女端出来的东西,你还挺有勇气的。」 「哈!事到如今才在怕什么。第一,假如你要杀我的话,那我下一秒就会变成黑炭了。一杯茶用不着警戒啦。」 朝着微笑的艾姬多娜挥挥手后,昴说「谢谢招待」,接着放下茶杯,问道: 「不好喝也不难喝,这到底是什么茶?」 「因为是在我的城堡生成的东西呢。要说的话,就是我的体液。」 「你都给人喝些什么东西啊!?」 脚踢椅子站起来,昴跪下来作呕,试图吐出刚刚喝下的液体。见他反应如此夸张,艾姬多娜呵呵笑着。 「真意外。我觉得自己的外表没那么恶心呀。」 「就算是美少女的体液,没做好心理准备就喝下去就是讨厌!是说就算有所觉悟,但听到体液这种单字谁喝得下去呀!我的癖好很普通啦!」 唾液和汗水这种分泌物又不是能让我兴奋的物质。昴心想。 虽然他不是没想过假如是爱蜜莉雅或雷姆的体液的话,自己会怎样就是了。 「可恶,吐不出来……!喂,这不是对身体不好的东西吧?」 「放心吧。只是十二万分地容易被身体吸收。毕竟是体液嘛。」 「我才不是在说什么好话,少那种脸!」 艾姬多娜的态度不知为何很自豪,让昴认输。顿时,持续到方才的紧张感变淡,昴的应对态度有了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变,而艾姬多娜则是接着说: 「就算如此,你果然是个很不可思议的人。在我面前还能像这样保持正常就是证据。」 「这算什么啊。是在讲自己太美,美到一般人看到眼睛会烂掉吗?我先说清楚,我经常用对我来说才是极品美少女的女孩来保养眼睛。所以说就算看到你,会觉得你可爱的次数也少得可怜。」 「不,一般人一站到我面前就吐了。很有趣吧?」 「哪里有趣了!?」 打从刚刚就一直出现叫人不安的字眼,昴感到身心俱疲而瘫坐在椅子上,然后重新看着眼前的魔女。 色素脱落的白发,宛如丧服的黑色服装。残留着危险的稚嫩气息,她的容貌艳丽得不可思议,那美貌确实让观者内心骚动不已。 只是那股不曾稀薄的压迫感,一直提醒昴她绝非常人。 「好啦,虽然光这样聊天对我来说就很新鲜欢喜,但你不这么认为吧?不是有想问的事吗?」 「……对,没错!虽然刚刚被气氛给带着走,但就像你说的。你……不,在那之前,这里是哪里?我本来在诡异的遗迹里的,为什么会跑到你的城堡来?」 以转移为开头,昴试图在遗迹里头找到「圣域」的线索。但到底是怎样转移,才会进到艾姬多娜的城堡——「强欲」魔女的领域内? 「说起来……你真的是魔女吗?就我听到的,这个世界的魔女全都被嫉妒魔女给杀掉了……」 「会有这个疑问,还有那个常识都是在所难免。除了『嫉妒』以外的六名魔女都被消灭,我也不例外。只不过,这里是我的坟墓。」 「坟墓……在你的墓穴里?」 艾姬多娜平淡的回答,让昴忆起踏进遗迹前的感觉——建筑物壮观肃穆的氛围,给人像是神殿或是坟墓的感觉。 那股感觉是正确的。遗迹确实是坟墓,只不过是魔女的坟墓。 「这里是我死后灵魂被囚禁的魔女坟墓。被邀请进这个城堡的不是你的肉体,而是精神。要说的话,这里是我的梦中。」 「只有精神进来,这种事有可能吗?我的身体在外头睡觉吗?」 「为什么不可能?你不是知道一个跟这相似的空间吗?」 「————」 艾姬多娜的反问令人屏息,昴为自己的反应感到讶异。 想不到有哪里像这样,然而为何自己的心会莫名犹豫呢? 「……我不知道你指的是什么,不过,你说的话也没有错。」 艾姬多娜没有说谎。可是昴的回答也没有欺瞒。 当她说这里是梦中的时候,昴惊讶的同时,也能够理解。仿佛只有内心可以理解到这个世界的印象是由已知的概念构成。 为什么可以这么想呢?翻遍记忆的任何一处都找不到理由。 「这里是梦中,也是你的坟墓,这个我姑且知道了。那要怎么做才能出去?」 「从梦中醒来的方法很简单。只要有强烈的起床念头,或是从外部被叫醒。不过这里是特殊梦境。如果我不想醒,你可能就醒不来。」 「——呃!那,你该不会……!」 艾姬多娜毫无感情的发言令昴战栗,视线益发锐利。 梦中,魔女城堡,这些字 汇的重量突然增加。假如被囚禁在这里的是昴的精神,那昴的肉体和灵魂都等同于她的掌中物。 「是不打算让我逃到外面吗……?」 「不,没有呀。如果想回去我可以让你回去哟?毕竟又不是我叫你来,是你自己随便跑进来的。」 「你都不管我的紧张感吗?认真小姐都没呼吸了耶?」 「认真小姐跟你不一样,没有站在我面前。她不是在树荫下呕吐吗?」 艾姬多娜比自己还毒舌,昴的步调完全被打乱。结果她到底是想干嘛才来跟自己接触的呢? 还是说,魔女真的只是招待昴这位不请自来的访客而已—— 「你说叫我来的不是你。也就是说,外面的妖精跟你没有关系啰?……这个石头也是?」 手伸入怀中,拿出蓝色辉石。虽然她说只有精神受到邀请,但自己身上还是带着这样东西。 只不过,艾姬多娜听了他的问题,只是手肘撑着餐桌,说: 「很遗憾,就算气色良好,我终究是死人。坟墓外发生的事我并不清楚。所以你所说的妖精和这颗蓝色辉石,都跟我无关。这样满意吗?」 「谜团还是谜团,我对这点不满意。不过,我想问的就这样了。」 把辉石收入怀里,昴点头后站了起来。辉石造成的转移现象与魔女是否有关还不清楚。但已经没有理由在这久留。 昴的首要目的:与爱蜜莉雅会合这件事,即使在这里喝茶聊天也不会达成。 「总而言之,能回去就让我回去。我超担心外头跟我走散的女生。既然有空喝你的体液,那我更想早点见到她。」 「我是没关系啦,但你可以吗?」 「你指的是?」 「离开我的茶会呀。——能跟强欲魔女聊天的机会,除了你以外的人可是求之不得呢。」 被这样一讲,昴才发觉。 被邀请到这里来之后,始终没有消失的奇妙压迫感——感受到艾姬多娜的存在后就一直觉得不对劲的真面目。 「————」 艾姬多娜深不可测的深黑瞳孔正闪着诡异的光辉,仿佛想要知晓昴的一切。 ——不对劲的真面目,来自于艾姬多娜无穷无尽的好奇心。 兴致盎然地观察眼前存在的魔女视线,正是压迫感的真面目。 「你到底是什么?……你知道我想知道的事的答案吗?」 「你在质问我知识所在之处呢。——你果然是很有趣的存在。」 张开急速干渴的口腔,昴挤出声音丢出问题。听到艾姬多娜只是嘻嘻笑,前所未有的压迫感就勒紧昴全身。 「既然要一问一答,那就只需要彼此而已。多余的闲工夫就省了吧。」 顿时,大气扭曲,广阔苍穹和草原的景色开始崩解。天空龟裂,草原溶解,地平线的对面纷纷碎裂成粉尘。 在无声瓦解的世界里,昴为了抓住唯一确切的物体而碰触桌子,但就连桌子都像沙子一样粉碎。感受到不存在的摇晃后,昴闭上眼睛。 「只要言语就够了。你的求知欲和好奇心——我就肯定你的强欲吧。」 然后感觉到梦之城堡只剩下丘陵,还有两人的座椅。 提心吊胆地睁开眼睛,昴看到坐在对面的魔女。除了她和白色椅子外,其他多余的事物全都从这世界被消除。消失的草原只剩下沉甸甸的黑暗,只能肯定一旦掉下去就回不来了。 对此昴感到脊背发寒,心情大好的艾姬多娜快乐地一拍手。 「好啦,你想问什么?要问为了拯救世界苍生免于饥饿而创造出异于天命之兽的『暴食魔女』达芙妮?还是想用爱充满世界,而给予非人者情感的『色欲魔女』卡蜜拉?抑或者是感叹世界充满争斗而用暴力治愈所有人的『愤怒魔女』密涅瓦?或是只想带来安稳舒适就把龙赶到大瀑布对面的『怠惰魔女』赛赫麦特?不然就是因为年幼天真毫无慈悲不断制裁罪人的『傲慢魔女』缇丰?」 听都没听过——不,是不存在于现今世界,失落的历史残骸。 听着接二连三被道出来的魔女之名,昴无言以对,艾姬多娜又朝他笑说: 「还是为了渴求一切智慧,连在死后世界都化身为依恋不舍的求知欲的『强欲魔女』艾姬多娜?」 手贴自己胸膛,像在自嘲的她又接着说。 「——或者是消灭所有魔女作为自己的粮食,与世界为敌的『嫉妒魔女』。为了那个讨人厌的她而来的?」 6 强烈的「死亡」气息,化做少女的形体端坐在菜月·昴眼前。 面对证明自己是魔女的艾姬多娜,昴最后得到的是这种绝望的理解。和存在的隔阂到达这种程度,以及对手的敌意一点关系都没有。 当面对无法逃离的恐惧时,人类的情绪很容易就被封锁。 「糟糕。似乎威胁过头了。从以前我就老是这样,兴致一起来嘴巴就管不住。魔女的性情真是麻烦。」 见昴沉默不语,坐着的艾姬多娜自我反省。可是反省并没有带来任何变化。横亘在两人之间的隔阂是绝对不会改变的。 在察觉之前都下意识忽视了的压迫感的真面目,不可能再度剥落。 「——这样的认知叫人寂寞。不过你应该马上就会开始熟悉了,这样一来,不敢直视我的脸的状况会稍微改变,我原本是这么期待的。」 绝对的隔阂,只要存在就会有距离,这是不变的道理。 艾姬多娜的奇怪发言,让昴浑身打冷颤,同时也皱起苦瓜脸。但是,看到昴不能理解的样子,黑瞳带着期待的艾姬多娜歪头。 没有色素的美丽白发自她的肩膀流泄而下。看着这一幕,昴度过以为是永远的苦行时光——然后突然结束。 「——哈啊?」 「嗯,比想像中还要快呢。适合者果然熟悉得快。帮了大忙。」 「你……在说、什么?」 心满意足点头的艾姬多娜微笑,昴则是边擦拭冷汗边按着胸口。心脏像是突然想起要跳动而剧烈博动,手脚则是倾诉着近似麻痹的疼痛。 直到方才,恐惧还把人绑得死死的,现在却没事了。简直就像魔法。 「你喝了茶吧?就是用那个让魔女因子活动,增强你的抵抗力。如此一来,你也能和我对话。唉呀呀,这完全是为彼此好喔?」 「慢着慢着慢着……虽然听过,但那个单字我不能听过就算。你刚刚说你的体液有什么作用?对我的身体做了什么?」 「希望你不要误会了。我并不是要危害你才让你喝茶。不如说,我喜欢你这个存在……有点害羞呢。」 艾姬多娜因述说好感而害臊到脸颊微微泛红。但对现在的昴而言,她的反应来得不是时候。昴想要的,是她的用意。 「你在最近几天,杀了魔女因子的持有者吧?对方一死,魔女因子就选择你作为新的附身容器。你进入坟墓还能平安无事,也是多亏这点。」 「被邀请到这个梦之城堡的条件是要有魔女因子……是这个意思?」 「不对,能够进入坟墓的只有具备资格的人。你是例外中的例外。说起来,你好像是跳过很大一段步骤来到这的。——连本来应该知道的事都不知道,像是我的事,坟墓的事,还有圣域的事。」 「——!你知道圣域吗!?」 紧咬着出现的单字不放,昴逼近艾姬多娜然后抓住她肩膀。细瘦的肩膀被碰触,美丽的魔女在昴皱着脸的直视下别过眼神。 「……你是勇敢还是大胆,经验少的我难以判断。」 「不要扯开话题!既然你知道『圣 域』的话那就好说了!这里……不对,外头。你知道遗迹外头的森林吗?那边是圣域对吗?」 「真冷淡。不过,既然都被问了,就回答你吧。——正是如此。如你所愿,遗迹外头是圣域。正确来说,用来保护这个坟墓的地方就叫做『圣域』。」 「既然如此……!」 离开梦之城堡,冲出遗迹,跑过森林的话就能和爱蜜莉雅他们会合。不只爱蜜莉雅,只要能遇上「圣域」的居民,应该就能脱离遇难状态。 这样一来,把昴引导至这里的精灵,果然是圣域的居民啰。 「想到外头的欲望忽然变强了。只要跟你说就能出去吧?」 「咦?哦,这我敢保证……虽然敢保证,但要是你就这样跑掉的话,那我会很寂寞的。是说,你没事要问我吗?」 「抱歉,现在比起跟你聊天,我更想和在外头的爱蜜莉雅会合。而且……」 听到不满皱眉的艾姬多娜说的话后,昴搔搔鼻头。 「你很不清楚外头的事吧?出场是相当有派头啦,但老实说我没有什么想问你的……」 「……咦?骗人的吧?不可能。毕竟,我可是强欲魔女哟?世界上的所有人、骑士、掌权者,全都想要我的知识而在找我。在你面前的我容许你自由发问,结果却这样?」 听到出乎意料的回答,艾姬多娜的头一次瓦解。魔女慌张地挥手,用尽词汇试图挽留昴。 「冷静下来,好好对话吧。我确实对现在的时代不熟悉。可是相对的,我可以夸口过去时代的知识量没人能比得过我。历经四百年,早已风化不存于任何人记忆的真实历史……你可是有机会知道喔。」 「可是,我本来就对魔女没啥兴趣。就算听了也全都是死人的过去。必须思考的事不但堆积如山,还等着我去处理……」 「怎么这样……!」 对话进入正式告别的阶段,感到不过瘾的艾姬多娜眼泪汪汪。立场完全颠倒,昴让魔女的压迫感扑了个空。 演变成这样,「强欲魔女」面子尽失。没了恶意,她不过就是个普通的女生。 确实,不是没有想知道的情报。像是她所说的魔女因子,还有负责保护这个坟墓的「圣域」。还有、还有、还有—— 「——例如那个。你对魔女教的大罪司教很清楚吗?」 「大罪司教?呼嗯,很抱歉我没听过这单字。能不能详细说给我听?」 「这样立场颠倒了吧……唉,不知道就算了。」 艾姬多娜疑惑的态度让昴微笑——好隐藏胸口的痛楚。 「——啊啊,好啦。」 本来有期待,却被爽快背叛。所以说留在这也没用了。 既然她不知道大罪司教,那应该也不会了解权能及其损害和对策。 ——所以她不知道拯救雷姆的方法。 「差不多该到外头去了。下次再跟你泡茶聊天吧。」 「面对死人,还是魔女,竟然那么轻易就订下约定……」 昴急着要离开而说的话,让艾姬多娜目瞪口呆,然后叹气。她像是放弃挽留,挥挥手,昴就觉得后头有风。 回头一看,在崩塌的虚空无底黑暗中,出现一扇门。 「穿过那扇门,外头的你就会清醒。真是的,第一次办到这种茶会。」 「抱歉没法配合你的招待。顺便问一下,出了这个遗迹……这个坟墓后,要往哪边走才能遇到圣域的居民?」 「我应该说过,外头的事我不清楚。所以说,当然也不知道聚落的位置。」 「讲的这么干脆爽快,万事通的称号要往哪摆啊你……」 是在报复吧,艾姬多娜挺起尺寸普通的胸部。沮丧的昴朝她挥手告别,准备离席。 一开始强烈警戒,但意外地,与魔女的茶会是安稳落幕—— 「——那么,既然你要离开魔女的茶会了,最后就要支付代价。」 在最后一刻,魔女扔出不安稳的要求。 那话剧烈搅拌内心,感到恐惧的昴只转动脖子回头看。 魔女艾姬多娜不带恶意,只是和蔼微笑—— 「……先跟你说,我可是万夫莫敌的穷光蛋。」 「魔女要的报酬不是金钱。我对你的要求是誓约。这场茶会的事禁止对外人透露,这就是我的条件。对被同样的契约束缚的你来说很简单吧?」 「同样的契约……」 禁止说出知道的事实。艾姬多娜说的就是——「死亡回归」。 「茶会的招待,魔女因子的固定。能够认识有趣的你很幸运,对我来说回馈很大。对了,最后让你带个纪念品走吧。」 抚摸白发站起来的艾姬多娜,细白的手指伸向昴的胸膛。昴不知为何动弹不得,只能看着她慢慢做出这个动作。 不能拒绝也没法挥开,任凭手指以近乎奇妙的姿态滑动。 「就给你挑战这个『圣域』的试炼的资格吧。」 「圣域的……试炼?」 「你现在还不懂,但等了解这个场所后,你会发现个中的价值。届时,你对我会有什么样的感情……还真叫人期待万分呀。」(校对:个中=此中) 收回触碰胸膛的手指后,艾姬多娜用舌头轻舔那只手指。那样的举动妩媚得叫人直打哆嗦,昴再度认识到她的魔女性质。 不管表现多亲切,就算用少女的脸庞微笑,眼前的人毕竟是—— 「你,果然是魔女呢。」 「——嗯啊,没错。我可是非常坏的魔法使者喔?」 艾姬多娜边说,边用那只手指轻推昴的额头。 就像仰天倒下般,昴往后退,下一秒就被开启的门给吞进去。 「————」 从逐渐消失的光芒,坠落至黑暗中。 宛如被梦给弹出,菜月·昴的存在浮现——意识在外头清醒。 7 醒转的瞬间,昴一开始感受到的是抵着脸颊的坚硬粗糙感。 「……啊、呜。」 用像是睡呆的声音呻吟,昴自觉到自己是趴卧着。眨眼数次,朝意识和视野注射现实后,花了数秒才清醒。 手撑在地面,慢慢支起身体—— 「这里是……唉呀……?」 抠掉沾在脸颊上的泥土,昴在黑暗中凝神细看。仔细一看,自己倒在古老遗迹的通道——进入后约十公尺的地方。 背后是遗迹的入口,日光正从那儿照进来。托此之福,用不着担扰怎么脱难,不过这种遗迹探索还真是拙劣。 「总而言之,得先到外头。和爱蜜莉雅他们会合……」 甩甩沉重的脑袋,手贴着墙壁摇摇晃晃地站起。留在这遗迹已经没用了。「圣域」在外头。为了找到走散的爱蜜莉雅他们,就得先到外头。 虽然不清楚为什么那么确定—— 「总觉得,好像被谁叮咛……」 「——哟。正大光明地从那种地方出来,好大的胆子啊,外来者。」 「啊……?」 没有多想就走到遗迹外头,眼睛被阳光刺到眯起来的瞬间,突然就被人叫住。 习惯黑暗的视野一片朦胧。慢慢等视线对焦后,昴发现自己正站在遗迹较高的地方,俯瞰周围的景色。 ——遗迹前面有一台龙车,还有坐在驾驶台上一副可怜样的青年。 「菜、菜月先生……」 「奥托?你在这种地方干什么……不对,这不重要,爱蜜莉雅呢!?」 「在龙车里!在、在那之后可大事不妙了!我、我……!」 出人意料的重逢让昴声音 高亢,但奥托却用更尖锐的嗓音叫回来。 也多亏这样,确认了爱蜜莉雅平安无事,昴安心地垂下肩膀。奥托想说什么,但现在先不管他。目前的问题是—— 「——俺比那个吵人的小哥先讲话的吧。」 站在龙车旁的人影,咬牙切齿地对昴这么说。声音的主人把脸转过来,昴耸耸肩膀。 「真巧,我也在想同样的事。」 「哼!那就好说了!就是所谓的『与其思考不如关节肿』啦。」 「关节……肿?」 对方不但用奇怪的俗语回自己,还朝皱眉的昴踏近一步。 粗鲁的口气和充满敌意的眼光,对方的外表也不脱剽悍之姿。 竖起来的金色短发,额头上有醒目的白色伤疤。锐利的翠绿双眸狰狞无比,身上套着一件只能用野人来形容的肮脏破衣服。拱背的他身高以男性来说算低,可是矮小的他全身却流淌着不容他人侮辱的浓烈气息。 而且最重要的,这个人还有一个极具个性的特征。那就是—— 「不要吓到啦,喂。你们运气真的很背。哪边不好进偏偏走这条,才会像这样被本大爷发现啦!」 男子边说边眯起眼睛,咧嘴一笑——露出极具特征的满排尖牙。 昴觉得最近才看过那笑容。 「要恨就恨你们的不走运吧。给我变成『往左右两边冲的被虐狂』吧!」 「慢着!你听一下我们的话……」 「『不管怎么翻都是卡尔朗的蓝色皮肤』……谁鸟你们啊!」 完全不听对方制止,张牙舞爪的男子踏出一步,下一秒就整个人消失。 昴因冲击屏息,察觉到时衣领已经被整个揪住。诧异地往旁边看,瞬间就来到身旁的男子正用狰狞的眼光瞪着自己——接着双脚悬空。 「哦、啊——!」 视野颠倒,品尝到强烈的浮空感,昴知道自己被扔了出去。他就这样朝着龙车一直线飞过去。要是就这样用力撞上车体,难免会受伤,但—— 「怎么会——?!」「叭、呼——!」 惊愕之声并非出自昴,而是用手掩面,从指缝看到一切的奥托。 昴也以为自己不可避免要撞上龙车导致全身骨头碎裂,可是却发生宛如奇迹的偶然——不,是必然的应对拯救了千钧一发的危机。 「帕特拉修酱厉害得不得了啊!」 奥托大声称赞,漆黑地龙放声鸣叫,夸耀自己的功绩。 拯救昴免于撞上龙车的,正是帕特拉修的绝佳判断力。地龙巧秒地拉动自己拉着的龙车,让昴碰撞的地方变成客车的门。结果昴穿过门飞进车厢,最后由座位承接撞击力道。 「可恶,刚刚的……欸,慢着,帕特拉修!」 从座位上滚落,偷看车厢外头的昴看到地龙边咆哮边冲向男子。扭动身躯自行挣脱与龙车的连结后,帕特拉修将主人被加害的愤怒寄托在牙齿上,咬向男子的脖子—— 「哼!昏头的判断。好地龙……不,你是好女人。」 可是,地龙的狠咬失去目标,只捉到男子伸出的左手。即使如此,帕特拉修还是用力咬住,转动脖子想将他的手给咬断。 ——但它的脖子和嘴巴,都输给男子的臂力。左手文风不动。 「俺不会伤害你的,睡一下吧。」 地龙惊愕到瞳孔变细,夸耀武力的男子则是如此告知。然后他把手贴在地龙的粗脖上,在手被咬着的状态下将地龙的身躯放倒。力道柔和到称不上豪迈,但让地龙安静地昏过去。 「把帕特拉修摔出去……!?」 「好、惊人的本事。哇噫!?」 昴和奥托怀疑自己看到的光景,而男子高高一跃跳向龙车驾驶台。奥托连忙架起手来应对。 「请、请不要小觑我!我好歹是旅行商人!也是有做好在旅程途中被歹徒袭击时的对策!思文家传歹徒击退术的威力……大概有用!」 「吵死了,门外汉。看在地龙的份上就赏你个半死不活吧。快睡。」 奥托虽然架势十足,但额头被男子用手指一弹就倒地了。与其说是指枪,更像是弹额头,可是威力只稍看连一声都来不及吭就仰躺倒下的奥托便能明了。 先是帕特拉修,顺便解决掉奥托,这样一来就没人能阻挡对方靠近龙车了。 「——唔!」 昴咬唇回头看车厢内。车厢里头原本用来给雷姆躺的简易床铺,现在躺着别的少女——爱蜜莉雅。 是昴转移后,奥托让她躺在那的吧。爱蜜莉雅还没恢复意识,昴说什么都得保护她。 「感谢地龙的奋战吧。你们会被俺打到半死不活,再扔到森林外。因为俺发过誓,这里的事不会对任何人说!」 在昴做好觉悟的同时,男子裸露利齿走进车厢。他高举的手前端闪着尖锐的爪子,漂亮地抢去了「半死不活」这番宣言的说服力。 面对即将行凶的男子,昴摊开双手保护爱蜜莉雅,大叫: 「慢着!你是法兰黛莉卡……跟罗兹瓦尔有关的人吧!?」 「——呃!啊~?」 男子整个表情皱起来,挥出的手就停在昴的鼻子正前方。接着他上下打量昴,眼中带着同等的惊讶和怒气。 「……为什么你的嘴巴会跑出那些家伙的名字?」 「你说为什么呢?好~好想想看啊。」 「——想过了。不知道。打倒你再想。」 「思考时间别那么短好吗!我们也跟罗兹瓦尔有关啦!」 见对方认真地往前踏出一步,昴连忙举起双手告知。男子听了,咬牙敲响锐利的牙齿,沉默思考半晌后—— 「——啊~?该不会,睡在里头的女人就是传闻中的爱蜜莉雅大人?」 012 「你知道爱蜜莉雅的名字?」 他竟然用敬称称呼睡着的爱蜜莉雅,这次换昴被吓到了。对此男子双手抱胸,得意洋洋地点头道: 「对啊,俺听过。罗兹瓦尔那家伙照顾的银发半魔,对吧?」 「——是半妖精。在她本人面前,别再用那种称呼。」 「哼!是怎样。连说话来劲都不行喔。」 昴的视线在听到歧视字眼后变得锐利,男子则是两排牙齿上下敲击,然后转身背对他。接着男子就走到龙车外,抓住被昴撞到变形的门,硬是重新固定好。 那粗鲁的行为让昴的肩膀颤动,而他只是耸肩回头。 「放心吧。本大爷已经没劲了。被拉姆破口大骂,本大爷可敬谢不敏。」 「那种心情我感同身受……但你没回答我一开始的问题叫喔。」 「啊~?」 即使男子摊开双手表达毫无敌意,但昴还是没有松懈警戒。面对这态度,男子思考了一下,然后貌似理解地点头说: 「哦——本大爷是嘉飞尔。应该听过吧?」 「你就是嘉飞尔……」 嘉飞尔,是在宅邸时不断被叮咛要小心的人的名字。 竟然一开头就遇到当事人,这眼花缭乱的发展令昴忍不住揉捏眉心。嘉飞尔见状咂了咂嘴,恶狠狠地瞪着昴,说: 「是说,本大爷也有想问的。你怎么知道俺跟法兰黛莉卡有关系?」 「……你是认真这么问的?」 听到昴反问,嘉飞尔不开心地敲响牙齿。那无言的肯定让人觉得虚脱,昴抓抓头后回答。 「只要看脸就知道了吧。」 ——整排利齿的造型,证明了他和法兰黛莉卡有血缘关系。 第三章『久候多时的重逢』 1 「我根本就是白白挨打嘛。这份怒气该往哪里发泄才好!?」 「很吵喔,你这个驾驶。别在意那种小事啦。本大爷都道歉了。」 「你几时道歉啦?该不会是刚刚那句『不好意思啊,傻子。情急之下就动手啦』就算是了?那不叫道歉,叫更进一步地骂人吧?」 坐在再度开始行驶的龙车驾驶台上,奥托果敢地反驳嘉飞尔。竟然敢朝方才攻击自己的人表现这种态度,奥托说不定意外是个大人物。 撇开昴这样的感慨,奥托仰天长叹道: 「车厢发光后,爱蜜莉雅大人就晕倒了,菜月先生不见了!可以想想我到底被逼到什么绝境吗?尤其后面又被一个活脱脱是山贼的人给抓到!」 「这个真的很抱歉,谢谢你帮忙。多亏了你爱蜜莉雅才平安无事。我要感谢你。」 「哦、哦哦……没有啦,既然有心怀感谢的话就好说了。还好啦……」 「白痴……」 奥托抱怨分开后的辛劳,昴怀着真诚的谢意道谢。 其实,不难想像奥托当时心境有多混乱。之后他保护了爱蜜莉雅,还平安地和昴会合,可说是立下感谢不完的大功劳。 「不过呢,那个活脱脱是山贼的人,该不会是在讲本大爷吧?」 「还有其他人吗!硬生生停下龙车,用爪子威胁人,硬是要我驾龙车到菜月先生那边……」 「对了,这我也很好奇。你们是怎么知道我在那的?」 既然是被辉石之力转移的话,理应很难掌握所在位置才对。自己又没做出生狼烟这类标记自己位置的举动,那为什么大家会在遗迹会合呢? 听到昴的疑问,一同搭上龙车的嘉飞尔用手指搓了搓自己的鼻子。 「那个啊~只是本大爷嗅到外来者罢了。没想到竟然让人跑进坟墓里头,老实说俺可是很着急的。」 「——你用鼻子闻我的气味找到我的?是很特别的气味吗?」 他的话不能说听过就算,昴的声音变得有点低沉。 包围昴的独特气味——那是被称做魔女遗香的特殊体质。本来只有雷姆和魔女教徒能感受得到,搞不好嘉飞尔也闻得到。 可是嘉飞尔摇头否定他的疑问。 「不好不坏,你的气味很普通。本大爷只是顺着没闻过的气味找过去而已。就所谓的『梅伊梅伊也会有繁忙期』啦。」 「……对不起,我跟你之间的语言翻译机能好像出现了bug耶?」 接连跑出来的神秘俗语让昴丈二金刚摸不着脑袋,但嘉飞尔却皱起鼻子像在质问昴在讲什么。之前都还不曾遇过字词句子没法互通的情况,但来到这里后突然就感受到了异世界翻译机的极限。 不管怎样,昴的担扰和嘉飞尔的鼻子似乎无关。这样一来,下一个疑问就是遗迹,或者说转移——也就是方才车厢内发生的异状。 「——啊、呼。」 微微吐气后,睡在简易床铺上的少女睁开眼睛。 「啊……爱蜜莉雅!」 爱蜜莉雅撑起上半身,眨眨蓝紫色双眸。昴赶紧过去,牵起她的手,像要确认她的体温和存在。 「你没事就好。不对,我真的以为你怎么了……」 「昴……?奇怪。」 仰视安心的昴,爱蜜莉雅一脸不知发生什么事的表情。不过,当她环视车厢发现有陌生男子后,就立刻跳了起来。 接着将昴推到背后,与嘉飞尔对峙。 「——你是谁!?事先声明,我不会让你碰昴一根手指头的!」 「等一下等一下,爱蜜莉雅酱!我很高兴但内心很复杂,总之没事啦!」 「哼!还以为你只会睡觉,醒来还挺敢吠的嘛,有意思……!」 「你也是不要突然就干劲十足好不好!冷静点!坐下来谈!」 出人意料摆开备战架势的爱蜜莉雅,激起了嘉飞尔的斗争心,导致形势一触即发。昴连忙介入两人之间,抓住爱蜜莉雅的肩膀。 「放心吧,爱蜜莉雅酱。在你睡着的期间发生很多事,但已经尘埃落定。那家伙是嘉飞尔。这样你懂了吧?」 「嘉飞尔……他就是?法兰黛莉卡说的那个人?」 听到名字后,爱蜜莉雅眨眨眼,盯着嘉飞尔看。结果嘉飞尔挻起胸膛说: 「没错。本大爷就是嘉飞尔,世界最强的男人。」 「没错没错,世界最强的……咦?你刚刚说什么?世界最强?你没醉吧?」 「我是说啦。有什么好奇怪的?」 本来只是想跟爱蜜莉雅说明,却没想到出现意料之外的夸大言论,让昴大吃一惊。这反应让嘉飞尔感到意外而皱起鼻子。 「罗兹瓦尔提起本大爷的名字,不就是这么说的吗?」 「在我听来,他比较像是在说你是有力人士……该不会有力人士,指的真的是孔武有力的意思?」 假如罗兹瓦尔是以武力的意义称嘉飞尔为「有力人士」的话,那这还真是奇迹般的落差。不过现阶段这种可能性浓厚,而且又没有确切证据能证明他是否为我方的人。 法兰黛莉卡叮咛他们要小心,但怎么也没有想到会是以这种形式碰面。 「容我重新整理一下。你是住在『圣域』的嘉飞尔,跟罗兹瓦尔有关,拉姆和阿拉姆村的人也都在圣域里。我们可以这么相信吧?」 「要怀疑是你的自由。不管怎样,你们都越过结界了。事到如今可没法回去了,对吧?」 「咦,我们已经穿越结界了?什么时候?」 说穿越了结界却毫无真实感,爱蜜莉雅惊讶得张大双眼。顺带一提,昴也同样惊讶,但嘉飞尔朝两人继续说下去。 「喂喂,饶了大爷我吧。不就是因为接近结界才会睡着吗。」 「是因为结界所以才睡着……?这么说来,那颗石头会发光也是……」 「是在同一个时间点。所以说,这个会对结界产生反应啰!」 以车厢内部辉石发光为契机的话就说得通了,昴弹响手指。原本收在怀里的辉石在掌中滚动,爱蜜莉雅看着后也用力点头。然后—— 「——?你怎么了,嘉飞尔?」 爱蜜莉雅疑惑出声,连带使昴抬起头。顿时,就看到视线尽头的嘉飞尔用复杂的表情看着辉石。 简直就像那个蓝色光辉让他有不好的回忆似的—— 「八成是因为这颗石头而倒霉遭殃过。而且我也很在意为何通过结界时只有爱蜜莉雅酱昏过去,我和奥托却都没事。」 「跟那石头无关啦。结界只对爱蜜莉雅大人有反应是正常的。毕竟结界是用来测试污秽血统的。」 「——呃。」 「喂,嘉飞尔。你说污秽血统是怎样!」 嘉飞尔的话让爱蜜莉雅的脸颊抽搐了一下。对此感到愤怒的昴质问他那么说的用意。 「不要让我说那么多遍。你对半妖精……」 「哼!只有你们才那么咬文嚼字。本大爷可没说过爱蜜莉雅大人是特别的吧。污秽血统又不是只有半妖精。俺和其它人也是呀……就混种啦。」 「混种……你是说混血吗?」 爱蜜莉雅问,嘉飞尔无声肯定。听到这里,昴才理解到事先所听到的「圣域」特殊性,以及「有问题」的亚人族是什么意思。 「也就是说,『圣域』是给混血亚人族居住的地方啰。」 「正确答案……不过说起来,你们既然要来『圣域』,怎么没听法兰黛莉卡提起这些事啊」 「不能讲得很详细,她很坚持这一点,所以只在能说的 范围内叮咛我们……你的事也是因为那个誓约,所以我们只知道你的名字。」 「誓约、誓约……呿。哼!真好听的借口。跟她的饲主一个样。」 嘉飞尔咂嘴说的话,与其说恶意,更像是在骂人。 他和法兰黛莉卡有血缘关系是毋庸置疑,但感情似乎不是很好,法兰黛莉卡会拒绝告知他的事,说不定是—— 「你跟法兰黛莉卡,感情不是很好喔?」 「爱蜜莉雅酱!?」 「如果是问感情好不好,答案是不好。还有待会的事跟那家伙没关系。接下来的事是我们和穿越了结界的你们这些家伙的事。」 爱蜜莉雅直接了当的探问吓到了昴,不过出人意料的,嘉飞尔很冷静地回答。他坐满座位的同时,用下巴示意窗外。 看这动作就知道。——目的地「圣域」已经到了。 「欢迎莅临,爱蜜莉雅大人和两名随徒。」 有加敬称的欢迎场面话——但语调中却不含一丝一毫的敬意和好感,而这么说的嘉飞尔惹来昴和爱蜜莉雅的诧异视线。 于是他敲击牙齿,有如要表示周围这一带似地将双手摊开 「罗兹瓦尔装模作样地取了『圣域』这个名字……不过这里跟那个名字并不相称。只是废物聚集生活的地方,不管用的实验场。」 「实验场……?」 「——废物?」 被彼此不同单字勾动心弦,昴和爱蜜莉雅同时皱眉。见两人如此,嘉飞尔不像法兰黛莉卡,毫不遮掩嘴巴就露齿笑了。 「本大爷啊,觉得这里要叫『强欲魔女』的坟墓才对啦~」 「——强欲魔女!?」 听到这话,「没听过这个人」的昴歪头表示疑惑,不过取而代之反应夸张的人,是听见车内对话的奥托。 他狼狈不堪地从驾驶台望向车里头。 「请、请、请、请问……这里真的跟『强欲魔女』有关系吗……?」 「等等慢着等一下!因为你惊讶过头我才反应慢半拍,不过『强欲魔女』是什么人啊?魔女不是就是指『嫉妒魔女』吗?」 让世界陷入恐怖深渊,如今也依然被畏惧的最可怕灾厄「嫉妒魔女」。 昴所知道的只有那位冠上了「嫉妒」名号的魔女,除此之外的都没听过。意想不到的单字出现,最坏的可能性掠过昴的脑海。 「该不会,每个魔女都有一个魔女教吧?魔女有七人,大罪司教也各七个?拜托不要。光是打倒一个你们知道就有多幸苦吗!?」 「那也是很可怕的事,不过用不着担那个心。只不过,在这儿提到『嫉妒』以外的魔女,是大问题中的大问题……」 最恶劣的猜想被否定,让昴松了一口气,但奥托的担心没有消失。对此昴大感莫名其秒,于是身旁的爱蜜莉雅替他说下去。 「其实呢,在很久很久以前,不过也才四百年前啦……那时候除了『嫉妒魔女』之外,还有六名魔女。不过所有人都被『嫉妒魔女』杀掉了……」 「应该说被吃掉。事实上,被『嫉妒魔女』吃掉的其他魔女几乎没有留下记载。不过,也是有例外啦。」 「这里就是例外之一吗?所以才说出现其他魔女的名字很麻烦?」 爱蜜莉雅说,嘉飞尔补充,而昴最后的疑问由奥托负责。他叹口气,就着不想说的口气不情不愿地说: 「我实在不想聊这个话题,其实就是魔女教徒的习性啦。如您所知,他们信奉的只有『嫉妒魔女』……完全不承认其他魔女的存在。光是听到其他魔女的名字,就会无法接受而激动地大肆破坏。」 「无法接受就搞破坏……」 「在南方的佛拉基亚帝国,就曾有『嫉妒魔女』之外的魔女之名甚嚣烟上。说是出现跟魔女有关的『流星』,但也不知道是真的假的。」 南方帝国,魔女教——在昴的记忆中,这两个线索可以交集在某件事上。那是在讨伐贝特鲁吉乌斯的时候,同行的由里乌斯他们所说的话。 「该不会是在说,大罪司教毁掉一个都市的那件事吧?」 「正是如此。到底『流星』的传闻是真的,还是只是想沾光而胡说的……不管哪一种,代价就是整座都市灭亡。之后,魔女的话题在各处都成了禁忌。」 奥托将讨厌的话题归纳起来,昴也深有所感而点头。昴也超讨厌魔女教的,但刚刚的话追加了让他更厌恶的要素。 「那种等同祸害的话题,跟别人说不会太危险吗?」 「俺又不是在外头讲的。讲这里是『强欲魔女』坟墓的是里头的老太婆。『从听到的那头就开始烂的佩罗米欧』,烦死了。」 「我对是什么烂掉很有兴趣啦,不过你也不知道详情啰?」 「想知道详情,就抓着罗兹瓦尔的领口问啊。——是不知道他现在能不能说啦。」 「——?什么意思?罗兹瓦尔怎么了……」 「不好意思打个岔,似乎到村……算村庄吗?好像抵达部落了,可以直接进去吗?」 嘉飞尔的话别有含意,爱蜜莉雅本想追问,但驾驶台的奥托抢先一步报告一行人已经抵达目的地。于是大家看向外头。 「这里就是『圣域』……」 爱蜜莉雅低语,昴也吐出同样感叹,并眯起眼睛。 穿越绵延长远的森林,就是存于开放空间的寂寞部落。跟「圣域」这个称呼给人的印象相比,实在是穷酸无比,也欠缺神圣的印象。 部落入口处倒着长满青苔的石塔,点缀在远处的石造住居每处外观都爬满藤蔓和苔藓,看起来都古老不已。 跟遗迹给人的感觉很像,但要对这个部落下一个直截了当的感想的话—— 「飘荡着郁郁寡欢的气息……」 「先跟你们讲喔,里头的家伙更是叫人郁闷喔?每一个都是屎脸的老头和老太婆。可别跟着变得『人和凯格尔莫都会老』啊。」 「头一次出现好像懂意思的俗语,不过听起来像是骂人的话。」 连对自己居住的部落,嘉飞尔的嘴巴也毫不留情。虽然也有可能是谦虚客套地形容自己的故乡,但从他的语气里丝毫感受不到那种客气。 他是真的不喜欢这里,不喜欢「圣域」。不管怎样—— 「继续走,找到适合停车的地方……」 「——回来啦,嘉飞,很慢呢。」 「啊。」 大家对「圣域」的印象留待后头再说,当龙车准备要进到部落更深处的时候,车上的人都因为耳熟的声音而吃了一惊。 声音来自于龙车路线上,部落深处传来的。 出现在那儿的,是一名站得直挺挺的少女。一看到她,嘉飞尔就敏捷地跳下龙车,举起手开怀地笑了。 「哟~还特地出来迎接,真是稀奇。那家伙终于葛屁啦?」 「假如你说的是真的,拉姆就会发火迁怒,让这个地方变成寸草不生的荒地。之所以没变成那样,都要感谢罗兹瓦尔大人。」 「很屌的理由!俺都听不懂呢——!」 少女穿着眼熟的女仆装,如往常一样毒舌,但嘉飞尔反而格外开心。远远看着他们互动,昴不禁安心微笑。 「哦——听起来那个女生就是姐姐啰。原来如此……虽是理所当然,不过真的长得跟睡着的雷姆小姐一模一样呢。」 头一次见到少女的奥托感慨地低喃。如他所言,现身的人是容貌与雷姆如出一辙,但个性完全不同的人。 出来叫人的,是罗兹瓦尔宅邸内没在做事的佣人拉姆。这是睽达几天后的重逢。 「——拉姆」 昴把身体探出龙车,用力挥手,拉姆注意到后眯起浅红色瞳孔,接着刻意耸肩。 「不知道是哪一家的巴鲁斯,迟到得这么严重,叫人失望。以为巴鲁斯会早点察觉不对劲而赶过来……啊啊,这么期待的拉姆真像个笨蛋。」 「既然都说不知道了,那就把这个设定贯彻到最后呀!还有罗兹瓦尔也是,你们的要求都太难懂啦。待会我会当面对他本人说!」 拉姆的态度没变,昴也像以前一样反驳,结果拉姆用鼻子喷着气当招呼语。接着她的视线移回昴身边的爱蜜莉雅。 「爱蜜莉雅大人,欢迎您的莅临。罗兹瓦尔大人在里头等候多时,还请由拉姆带路。嘉飞就把龙车和驾驶随便带到看是哪里都可以。」 「待遇真差!那就那边吧。喂,驾车小弟。俺带路,跟上。」 「是、是说我吗!?这是我人生至今碰过最差劲的结识过程!」 明明报过名字却被唤作驾车小弟,再加上还要跟嘉飞尔独处,奥托看向昴他们寻求帮助。 面对他求救的视线,昴了然于心,深深点头回应。 「我会帮你捡骨的!」 「那句话绝对不是好的意思吧!?」 留下宛如哀嚎的悲叹,奥托连龙带车被嘉飞尔强行带走,离别之际,帕特拉修担心地以鼻子接近昴,但只要有她跟着,奥托应该就不会有事。虽说把人委托给地龙照顾听起来很奇怪就是了。 「帕特拉修酱十二万分地可靠呢。」 「而且不管再怎么担心奥托,都还是会有不安要素残留……好啦。」 目送驾驶和地龙离开,昴回过头看拉姆。她默默地望着他们的互动,面无表情回应昴的视线。 「干嘛?」 「……没有,想说你很有精神。最后分开时状况很险恶吧,之后又都没有联络,其实我很焦急不安。」 「这很正常,如巴鲁斯所见,拉姆今天也楚楚可怜又健康。一同到『圣域』避难的村民也都没有受到任何伤害。这点可以放心。」 「这样啊,那真是……嗯,真的叫人松一口气……松了一口气。」 「——?」 安心地垂下肩膀,但语尾莫名地无力。拉姆诧异地看着这样的昴。对此,昴咬紧牙根,试图将涌上喉头的情绪转化成语言。 「————」 「那个,拉姆。一直站着说话很奇怪吧?可以带路吗?」 昴没法马上出声,于是爱蜜莉雅代替沉默的他对拉姆这么说。这让拉姆微微皱眉,不过她立刻行礼说:「明白。」然后转过身。 没有追问深究,爽快迈步的姿态很有她的风格。 「昴,不要紧吧?我擅自插嘴,你生气了?」 「不会,没事。是我太丢脸了……到了这节骨眼却还怕问拉姆认不认识雷姆。」 无力摇头的昴,在爱蜜莉雅的关心下苦笑。 害怕去确认。透过爱蜜莉雅和佩特拉她们品尝过许多次的空虚感——都还是不能习惯。不仅如此。若从拉姆口中听到,威力会是最大等级吧。 其实都到这地步了拉姆却没问雷姆在哪,就足以证明她不记得雷姆。 「爱蜜莉雅?」 「害怕是正常的。我不认为那样很丢脸。」 握住低头的昴的手,爱蜜莉雅以真挚的声音和眼神对他这么说。蓝紫色瞳孔透出的,是深深的忧虑和莫大的慈爱——让人稍微有种被拯救的感觉。 收集丢失的勇气,直到觉得下次可以问出口。 「走吧。——希望雷姆的事,还有其他事情,全都可以好转。」 「……了解,不管发生什么事,我都会充当肉盾保护爱蜜莉雅的。」 两人牵着手,朝着拉姆的背影,朝「圣域」深处迈开步伐。 比起害臊而松手,现在更需要对方的温暖和勇气。 ——虽然昴始终没察觉到,得到勇气的人不是只有自己。 2 ——那个住处在「圣域」里头,是还保有最初形状的建筑物之一。 以石材堆叠成的住处,大小以昴原本的世界的标准来看的话,相当于一户平房。屋内简单地隔出几个房间,住起来应该没什么大问题。 之前看到的都是罗兹瓦尔宅邸和王都的贵族街这类豪宅,因此昴对这种规模的建筑物涌现了亲切感,但撇开他的感想不说—— 「唉~呀,是爱蜜莉雅大人和昴,有——种久别重逢的感觉~呢。」 带着诡异笑容朝两人挥手的罗兹瓦尔,在临时住所散发的异样感觉非比寻常。 奇特的小丑化妆,以及古怪的言行举止,他的存在感有别于普通人,平常在家也都是这样,怪异到极点。 ——只不过,现在那股异样感和怪异感,对现在的他而言都只是小事。 「首先,爱蜜莉雅大人平安无事,就是最大的好事~啰。事情听拉姆说了,要是您出了什么意外,那小的我也没脸活下去~了。」 「真这么想的话就该更积极应对……不对,比起那个,你现在是怎样?」 爱蜜莉雅平安无事让罗兹瓦尔放心,不过昴他们却只觉困惑。 毕竟罗兹瓦尔躺在床上,浑身缠绕着渗血的绷带,以惨不忍睹的样子迎接两人。他赤裸的上半身全都裹着绷带,看起来就是受了重伤快死的样子。即使如此,脸上的妆依旧完美无比,与其说坚强,不如说是异常。 不过,举止像平常一样滑稽,让人感受不到他身负重伤。 「唉~呀唉呀,你问这个呀?我终究只是一介凡人,像这样暴露丑态实在是很难受,不要探问理由,才叫——温柔哟?」 「哪有可能啊!你到底是怎么了,罗兹瓦尔。竟然受这么严重的伤……还有,你……」 面对没有打算打哈哈带过却还是耍嘴皮子的罗兹瓦尔,爱蜜莉雅真的动怒了,却莫可奈何,毕竟他伤势严重到让人犹豫是否该靠近。虽然有事想问他,却又不想勉强他。 就在爱蜜莉雅内心交战时,有异色瞳的罗兹瓦尔闭上蓝色的那只眼睛,说: 「该从哪儿说起好——呢?关于我的伤……要说是光荣负伤,还是事情发展不得已呢,好伤脑筋要怎么回——答呢。」 「请不要岔开话题。我是很认真问你的,也请你认真回答。」 「呼嗯……看样子,爱蜜莉雅大人心情不是很好,屈尊降贵到这种地方,也难怪~啦。」 爱蜜莉雅盘问的口气,让昴顾觉得哪里怪怪的,这点罗兹瓦尔也持相同意见。听到他的提醒爱蜜莉雅一阵支吾,然后自省叹气。 「关于这里……不对,我想是从碰到结界开始,内心就一直冷静不下来。这里是什么地方?明明被称做『圣域』,我却完全不觉得哪里神圣了。倒不如说,气氛像……」 「魔女的坟墓,这样称呼的话,您——就懂了吧?」 「——!」 罗兹瓦尔一道出「圣域」的别名,爱蜜莉雅立刻吃惊地倒抽一口气。 由嘉飞尔以外的人说出这个字词,忽然意义就加重不少。只不过,那也意味着该探听的情报随之增加—— 「慢着,先整理一下想问的事吧。要是照着现在这样子,话题走向会变得乱七八槽跳来跳去,搞得没法做出结论。」 「唉——呀,真是踏实的提案。一阵子不见,昴的心境也产生了变化?」 「那个一旦讲起来可是又臭又长,但结果我可是很自豪的……啊,只有一个要先说。」 指向想要敷衍的罗兹瓦尔,昴用力瞪着他,说: 「我们阵营和库尔修小姐缔结同盟了。这 就是丢下我不管的结果,满意了吗?」 「——哦哦,满意——至极。你真的是千载难逢的意外收获。」 「……是吗。」 得到超乎预料、灌注真实感的肯定,昴惊讶的同时也完全同意他的说法。 虽说早已猜测到,但昴被留在王都后的奋斗结果,果然都在罗兹瓦尔的掌握中。从另一个角度来看就是被利用,所以一点都不有趣。 更何况这个事实益发突显他对付魔女教的策略严重不足,就更让人火大了。 且先把这股不满放在一旁,昴依序整理出要问的问题。 「首先是阿拉姆村的村民。听拉姆说是平安无事,但真的是这样吗?」 「尽管放心吧,虽然我这身狼狈欠缺说~服力,但我好歹是领主,所以为了他们拼命谈判,才得以开放大圣堂充当避难所哟。」 「大圣堂啊。待会再问那儿的细项,接下来是……」 「刚刚说的『魔女坟墓』是什么意思,告诉我。」 爱蜜莉雅介入昴的质问,选择这个作为第二个话题。 这原本就是要问的内容之一,所以昴没有意见,只是觉得声音略显生硬、质问人的态度不太像爱蜜莉雅。 听到爱蜜莉雅紧张发问,罗兹瓦尔浅浅一笑,闭上一只眼睛。 「没什么意思,就跟字面一样,这里是过去被称为『强欲魔女』的人——魔女艾姬多娜的死亡之处,对我来说是该称之为圣域的土地。」 「魔女艾姬多娜……」 罗兹瓦尔的回答和声音,让昴屏息。 他的回答平静沉稳,却充满像是搔刮内心的难受。那不是平常的小丑声色,很明显的里头有痛彻心扉的情绪在。 还有就是讲到艾姬多娜名字的瞬间,罗兹瓦尔头一次表情正经八百。 「————」 他的侧脸,让随时待在床边的拉姆悄然低下眼帘。昴丝毫不察她的反应,反而是手贴胸膛。 为什么,对艾姬多娜这名字有莫名的感慨?明明是「未曾听过」的名字。 「昴,没事吧?怎么了吗?」 「不,没事……比起这个,现在我们知道这里是魔女死去的地方。可是,为什么罗兹瓦尔你要管理有这种过去的地方?你跟魔女有什么关系?」 「很简单。这块土地代代都由我梅札斯家当家继承并管理。代代的当家……当家要承袭『罗兹瓦尔』这名字,是我们家族的传统。也就是说,继承历代『罗兹瓦尔』之名的人,也会跟着继承『圣域』。」 在昴的要求下,罗兹瓦尔阐述与魔女之间的关系。听到这说明,爱蜜莉雅碰触自己的嘴唇,皱起漂亮的眉毛。 「历代的……所以说,『强欲魔女』与梅札斯家从以前……」 「——艾姬多娜。」 「咦?」 突然被只有名字的语句打岔,爱蜜莉雅顿时呆住。「艾姬多娜。」看着她的罗兹瓦尔像确认般又重复了一次。 「称呼她——的时候,请说名字,『强欲魔女』这种称呼,感觉很邪恶,不好——听吧?念起来也冗长拗口~嘛。」 「这样啊,我懂了。所以说,这里是艾姬多娜过世的地方,与她有往来的梅札斯家族从很久以前就在管理这块土地……对吧?」 「对,就是这样。不过说管理其实言过其实。由于艾姬多娜设的结界,迷路之森不会对没有按照正式程序走的外来者放行。除此之外,结界还会对特定的血统发挥特殊效果。这一点,爱蜜莉雅大人也感受到了吧?」 「碰到结界后就昏过去是真的。不过,嘉飞尔有说,碰到结界会伤脑筋的就只有像我这种混血,昴就没事吧?」 「不,其实我也不能说是完全没事……」 「咦?怎么说?」 昴抓抓脸低语。爱蜜莉雅惊讶地抬起头。 因结界效果而丧失意识睡着的她,不知道昴历经了转移。路上又没机会讲出来,所以昴很犹豫要不要说。 毕竟,转移的事一定会提到辉石与法兰黛莉卡的关系。 告知嘉飞尔是危险人物,把辉石寄托给爱蜜莉雅,不仅如此还企图让爱蜜莉雅转移,法兰黛莉卡究竟有何目的? 与法兰黛莉卡相处也不过才两天,但实在不觉得她有敌意。 「昴,有什么就说出来。我们不是说好重要的事要互相讨论的吗。」 「是没错啦,可是这件事……」 「——昴。」 被真挚的眼神和声音倾述,昴只好放弃抵抗。然后从怀里拿出蓝色辉石,向室内所有人告知经过。 ——辉石对结界产生反应,只有昴被转移到「圣域」里头的另一个地方。在那儿碰见一名少女,在她的引导下去到遗迹,进去里头然后就失去了意识。之后就遇到嘉飞尔,然后就被带到这里。 「石头是法兰黛莉卡在临行前给的。一定就是这个对结界产生反应,然后触发转移。既然原本带着石头的人是爱蜜莉雅……」 「那目标应该就是爱蜜莉雅大人,巴鲁斯是想这么说吧。」 代替阐述事情的昴做出最后结尾的人是拉姆。昴点头赞同,同时想起在森林遇见的年幼少女。 就像毫无情感的洋娃娃少女。她没有加害昴,还用逃跑的方式引导他到遗迹——可是会不会是因为对象不是爱蜜莉雅,她才这么做? 「其实本来应该是因为结界而失去意识的爱蜜莉雅大人被辉石给转移的。这样看来,飞走的人是昴真是很侥——幸呢。」 「还好平安无事地会合。身体也没异常……也没受伤。」 旋转手脚确认自己健康的昴朝着爱蜜莉雅笑。但是,面对笑容的爱蜜莉雅低下头,战战兢兢地问罗兹瓦尔。 「法兰黛莉卡说过,要穿过结界就需要那颗石头。所以才会让我带在身上……那是真的吗?」 「……非常遗憾。想穿越结界,需要的是走正确路线,而非道具。那颗石头,证明了法兰黛莉卡有某种企图——呢。」 罗兹瓦尔的回答令爱蜜莉雅喉头作哽,肩膀无力垂落。这是当然。根据刚刚的话,几乎可以确定法兰黛莉卡欺骗他们。 「你跟法兰黛莉卡认识很久了吧?听说超过十年。」 「……那孩子还小的时候我就雇佣她——了。工作能干,不曾做过违逆我意图的——事。」 昴代替爱蜜莉雅发问,罗兹瓦尔遗憾地摇头。然后用别有深意的眼神看向旁边,拉姆接受这目光并严肃点头。 「法兰黛莉卡的企图以失败告终,感觉很棒……这当然是开玩笑的。」 「真的是开玩笑?不是认真的?」 「是开玩笑。不过,制裁方面不会以玩笑作结。——法兰黛莉卡是与现今『圣域』的状况息息相关的人物。」 对拉姆来说,法兰黛莉卡是共事多年的同事。知道同事背叛的她,却没有对此表现出一丝动摇,只是淡淡陈述。 「圣域的状况,指的是什么?现在这里发生什么事了?」 「爱蜜莉雅大人不觉得不可思议吗?逃往『圣域』的村民,还有我跟拉姆都没回宅邸,而是继续留在这里。」 「咦?我以为……是因为罗兹瓦尔你受伤的关系。」 罗兹瓦尔扔出的疑问,爱蜜莉雅的答案是因为他受伤。 事实上,躺在床上的罗兹瓦尔伤势很深。就算想回宅邸疗养,要是状况没有恢复到最低限度的话,一样是动弹不得。 只不过,罗兹瓦尔却摇头否决这个原因。 然后—— 「——现在,我——们所有人,全部被软禁在这个『圣域』 里,我和拉姆,还有阿拉姆村的村民……啊,还有进来这里的你们。」 「——啊?」 出乎意料的爆炸性宣言,让昴和爱蜜莉雅两人一起愣住。 3 「……软禁,这个,什么跟什么。听起来很危险耶。」 从一开始的冲击重新振作起来的昴,只挤得出这句话。听到他这么说,爱蜜莉雅也压抑惊愕,沉痛地凝视受伤的罗兹瓦尔。 「那该不会,你的伤跟这……」 自然而然就将先前的发言和受伤的姿态连结在一起,爱蜜莉雅说到一半就说不下去。思考发展到跟她一样的昴,也没法掩饰战栗。 「让罗兹瓦尔竭尽全力甚至受了重伤,还软禁大家的家伙就在这个村子,实在是叫人笑不出来的状况。」 手抵下巴的昴,一想到竟然有这种超乎想像的强敌,就感到焦躁。 罗兹瓦尔已经是王国的顶级魔法使者,其实力在之前的魔兽骚动时就已经充分证明。而有人能伤他到这种地步,实在是难以置信。 到底是谁可以办到这种事—— 「——干嘛,还在那边唠唠叨叨啊~。不要让受伤的人太勉强啦~。不是说『推发的斑点鸟嘴是黑黝黝的』嘛。」 「——喝!」 被突如其来的声音给吓到,昴连忙转头。视线尽头是站在房间入口的嘉飞尔。他环视房间一圈,然后对着爱蜜莉雅吹口哨。 「喂喂,不过就突然打招呼而已。为什么要那么火大?」 「因为在刚刚的话题里面,觉得最危险的人就是你,所以小心起见。」 嘉飞尔看似愉快的敲响牙齿。爱蜜莉雅则是正面对着警戒他,仿佛在保护背后的昴和罗兹瓦尔。 被爱蜜莉雅保护的状况又出现了,不过昴惊讶的是别的问题。那就是—— 「我说你,奥托怎么了?你们不是一块儿吗?」 「啊~?那个吵死人的小哥喔。那家伙的话……我不知道喔?」 嘉飞尔挑衅地抬起下巴,原本就锐利的目光变得更加锐利。他的话让人感受到深不可测的威胁,刺激昴背上的细毛竖起。 爱蜜莉雅似乎也有同样的感觉,所以把身子压得更低。 ——一触即发,两人之间不免一战的气氛高涨。 「哼!好啊,想干架的话老子奉陪……哒啊~!?」 「一点都不好吧,搞清楚状况,笨蛋嘉飞。」 但是,在爆发之前,气氛却被猛烈敲打铁盆的声音给破坏。 以毫不留情的一击击沉嘉飞尔的,是在两人对峙期间绕到他身后的拉姆。俯视痛苦的嘉飞尔,拉姆叹气道: 「爱蜜莉雅大人和巴鲁斯也是,过早下结论的样子叫人看不下去。罗兹瓦尔大人的伤和嘉飞无关……虽然看起来是单细胞生物,但还懂得明辨是非。」 「……真的吗?」 「真的与他无关——哟。刚刚我才想这么说呢。」 罗兹瓦尔若无其事地这么说,爱蜜莉雅讶异地放下手,然后连忙冲向跪在地上的嘉飞尔。 「对、对不起!是我误会了……我还以为你一定是把奥托吃掉了!」 「爱蜜莉雅酱的想像力好惊人!我都没想到那种地步耶!?」 怀疑奥托有生命危险是事实,但刻意没有提到那部分。 昴也跟着慌乱的爱蜜莉雅观察嘉飞尔的样子。在拉姆豪迈的一击下,嘉飞尔甩甩头,咧开大嘴回应两人说的话。 「那个小哥哪能拿来吃啦~。他吵死了,说什么还没做好心理准备,所以俺就把他留在龙车那了。」 「谁叫你讲那种话。奥托那家伙,就算人不在也会引起骚动……」 装模作样的态度衍生出误会,差点就引发危险大惨剧。事情没有演变成那样,都要多亏在爆发前一刻遏止气氛的拉姆。 「得救了,拉姆。差点就要流不必要的血……是说,盆子都凹下去了耶!?」 「这是为了制止嘉飞而一定会有的损害。下次开始就不用盆底,改用盆角打。」 拿着凹盆甩来甩去的拉姆,早已为了下次的机会做好准备。 丝毫不睬拉姆的态度,被打的被害者嘉飞尔朝房间角落的椅子用力坐下,然后边摸头边看着拉姆说: 「拉姆,觉得错了就奉茶呀~」 「拉姆去外面捡一下落叶,请稍等。」 对自大的要求嗤之以鼻后,拉姆就真的走到屋子外去了。她要用捡回来的落叶做什么叫人在意,但更在意的,是嘉飞尔用格外热情的目光看着离去的拉姆背影一事。 「看你们在村子的互动就有想到了……怎么?你喜欢拉姆?」 「她是好女人吧?身为雄性,本来就会被强大优秀的雌性吸引呀~」 「我还公的母的咧,又不是在挑小鸡的性别,就别叽叽叫啦……」 嘉飞尔坦然地回答昴的问题,不过他的情路可说是多灾多难。拉姆对罗兹瓦尔的爱情可是根深蒂固,到了像诅咒的地步。 不管恋爱是什么玩意,都会有这样的一面—— 「对了。从刚刚的反应来看,你们还没讲到关键吧。你要变成破烂垃圾是你的自由……不过好歹跟爱蜜莉雅大人讲清楚吧~」 「——我?」 拉姆不在后,嘉飞尔就边抖脚边改变话题的焦点。 在他的话中竟然出现自己的名字,着实让爱蜜莉雅吃了一惊。但嘉飞尔才不管她,而是恶狠狠地瞪着罗兹瓦尔。 「这个女的穿越结界的时候,就把我们一同牵连进去了。而现在是怎样~?和乐融融地谈笑风生……你们是来玩的吗?」 「虽然不知道你为什么火大……不过可以想像你说的牵连大家的事,跟我们谈到的软禁不无关系。」 嘉飞尔虽然还一副要咬人的样子,不过昴一这么说,他就眯起眼睛。 而在仿佛面对猛兽的压迫感中,昴边整理刚刚说的话边说: 「若是根据罗兹瓦尔说的,那么软禁并非是靠蛮力行使的。你的外表和言行举止虽然很那个,但应该不是……」 一瞬间,先前被嘉飞尔扔出去的互动掠过昴的脑内。 「……不是那么乱来粗鲁的人……」 「昴,你刚刚很犹豫喔?」 难得被爱蜜莉雅吐嘈,不过昴笔直凝视嘉飞尔。「继续啊。」对方承受昴的视线,催促他继续说下去。 「俺有在听啦~。假如你不是半魔随从底下毛贼的话。」 「是半妖精。下次我会叫罗兹瓦尔烧你屁股的。」 面对堂堂正正借用他人之力来报仇的昴,嘉飞尔感到扫兴。昴朝着他竖起手指,指向外头,示意整个「圣域」。 「继续,既然删除掉以蛮力软禁这个选项,那还想得到其他方法吗?老实说由于情报不够所以没办法……但有一个我很在意的单字。」 「……结界吗?」 「就是那个。爱蜜莉雅酱真是冰雪聪明。」 昴大力赞同虽然有想到,但对自己的意见没什么自信的爱蜜莉雅。 被软禁在「圣域」的原因,如果不是来自于嘉飞尔的蛮力和罗兹瓦尔的伤势的话,那有可能就是结界——原本用来守护「圣域」的特殊术式。 假如只是单纯的结界,或许还没法直接推理出这个意见。 「一碰到结界,爱蜜莉雅就昏了过去。嘉飞尔说过,那不是只有爱蜜莉雅这样。——在这个圣域生活的大多数人都是如此。」 「也就是说,昴认为是因为结界导致罗兹瓦尔和村民被迫留在这里,所以才回不去宅邸和村庄……对吧?」 「又说对了!总觉得今天的我跟爱蜜莉雅酱根本是心灵相通!」 考究相吻合,昴开心地要求击掌。但是歪起脑袋思索的爱蜜莉雅却没有配合,所以昴只好沮丧地放下手看向嘉飞尔。 「我猜想的就是这样……正确答案是?」 「……还不赖,你的毛贼评价被拿掉了~鳖三。」 「那个评价也蛮那个的,不过算了,我会朝着升等慢慢努力。」 接受他婉转的肯定后,昴边点头边凝视罗兹瓦尔。结果,在旁边听了昴和爱蜜莉雅的推论后,罗兹瓦尔闭上一只眼睛,张着的黄色瞳孔带着欢喜。 「唉~呀呀,真的是士别三日要刮目相看啰。昴和爱蜜莉雅大人有了如此积极的变化,真是可靠。这样我狠心放任也有了价值。」 「关于那个『放任』,之后我们有很多话要跟你说。不要以为你受伤了,我的愤怒铁拳就会变轻。」 「好——可怕喔。」 见罗兹瓦尔心情大好而得意忘形,昴用力握拳威胁他。他有没有认真看待先不管,但他的话让人焦躁是事实。 至于他本人不在期间的魔女教对策,关于这部分之后一定要严刑逼供出来。 「不过,现在先以结界的事为优先。从反应来看,那就是软禁的原因?」 「严格来说不算正确,不过骨干是对的。我们被迫留在『圣域』的原因,是出于与结界相关的事。」 「与结界相关的事,代表结界不是直接的原因?是说,这算是理所当然的吧。毕竟会碰到结界的只有混血……人类与亚人之间的混血。」 结界具有夺去「混种」的意识,还有让入侵者在森林迷路的力量。但是,对已经进到结界里头的纯血人类无害——因为结界本身没有禁锢罗兹瓦尔他们的能力。 「可是,结界却成了软禁普通人类的理由……」 「——所以就是会被结界影响的人,妨碍人类离开啰~」 疑问的答案就由当事者本人亲口揭开。如此强悍的断言惹来视线,金发「混种」用翠绿瞳孔睥睨昴他们。 「嘉飞尔……」 「本大爷的话很简单。只要有结界,我们就是没法到这个『圣域』的外头去~。可是你们就没差……这样太不公平了吧。」 「……所以,你是因为想出去却出不去,所以软禁罗兹瓦尔他们好泄愤啰?甚至让他伤得这么重?」 问题的程度顿时变小,昴对这好笑的动机动怒,可是听到昴的追问,嘉飞尔却不愉快地皱眉道: 「随你高兴怎么讲。不过~这家伙跟你都无法置身事外吧~?」 「……因为同样的理由,所以你不打算让我们出去?」 「不~不~!事情更单纯啦!你重要的公主殿下跟本大爷和老太婆他们不能到『圣域』外头的理由都一样啦!」 「啊……」 高声大笑、指着爱蜜莉雅的嘉飞尔说的话,让昴哑口无言。 在被指摘出来之前都没有察觉到这个可能性的自己真是个白痴。就如嘉飞尔所说,只要「混种」接触到,结界就会发挥效果。这点爱蜜莉雅已经亲身体验过。现在的她也成了被「圣域」囚禁的一份子。 「那个不能想办法解决吗?像是……对了!既然是碰到结界会昏过去,那就由不会受到结界影响的人类把混血种运送出去……」 「啊,昴你好厉害!说的对。用这方法的话大家都能到外头……」 「——很愉快的提议,但建议放弃比较好。老身可不想变成没有灵魂的躯壳。」 这不知道是今天第几次被第三者打岔的情况。 而且声音还是来自没听过的人,昴他们看向屋子入口。站在那儿的是个头跟嘉飞尔一样娇小的人影——「咦?」昴看到后忍不住叫出声。 浅红色长发,像洋娃娃一样的美貌和又尖又长的耳朵,总觉得在哪见过。 那特征毫无疑问就是昴在森林遇到的妖精少女—— 「你是刚刚的……噗啊烫烫烫烫烫!?」 「来,巴鲁斯。有人想要的茶。」 才刚为再会吃惊到要说话的昴,脸颊突然贴上一个热茶杯,结果被烫到尖叫还在地上打滚。看到他这样子,元凶拉姆俯瞰他,还嘲笑地说: 「太夸张了。身为男人还这样,丢不丢脸啊。」 「这跟是谁一点关系都没有吧!?我的脸被烫到了耶!?你以为我没事吗!」 被毫不留情谩骂,促使昴撑起身子眼泪婆娑地抱怨。拉姆的暴行又不是今天才开始,但刚刚的行为是至今以来最不讲理的。 拉姆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拿出湿抹布贴在怒上心头的昴脸上,悄声说: 「——刚刚妖精的事,要保密。」 「啊?」 近距离接触的同时被这样耳语,昴瞪大眼珠整个人愣住。可是拉姆却不再提这件事,而是拿其他茶杯递给嘉飞尔说,说: 「粗茶。」 「平常也能这么客气有礼吗?」 「用捡来的树叶泡的。拉姆肯亲手泡茶就要心怀感激地喝光。」 面对对自己有好感的男性,拉姆说的话十分无情。 「昴,没事吧?要不要用冰块冰敷一下脸?」 「嗯,啊,还好,我没事。拉姆的不讲理我习惯了,这根本是家常便饭。」 「这、这样啊……原来平常我看不到的时候,你都被这样对待?」 适当回应担心的爱蜜莉雅,结果反被认为之前过着悲惨的佣人生活。但是,昴的意识没在在意这个,而是专注在拉姆的耳语上。 妖精少女的事要保密。不过,从此而生的疑惑马上就被洗清。 「老身听说嘉宝又把外面的人带进来了……没想到是这么吵的小鬼头。」 说完,方才现身的妖精少女面露和蔼。她的声音和表情,都是方才在森林撞见的妖精所没有的感情——而且格外老成的气质,两者给人的印象搭不起来。虽然难以置信,但她们应该是不同人吧。昴惊讶地愣在原地。 「呃,你是……」 「抱歉迟来招呼,爱蜜莉雅大人。老身是琉兹·毕尔玛。算是这个部落的代表,就如外表所见是把老骨头。」 「呃、哦……就如外表所……位老人家……」 行礼后报上名号的少女——琉兹的话让爱蜜莉雅面露困惑。 昴也有同感,毕竟琉兹怎么看都只是尚未成年的女性,所以觉得疑惑的人不只一个人。 看起来不超过十五岁的外表,可爱端庄的容颜。披着白色长袍,袖子和裤管长到看不见手脚是萌点所在。再来就是跟外观年龄不相称的言行举止—— 「该不会是萝莉老太婆……!虽然我知道有朝一日会遇到,但还是被刻板印象给蒙骗了……」 「第一次见面就叫人老太婆,你这小子比嘉宝和罗兹宝还要无礼呢。」 「我好歹在老太婆前面加了个萝莉当修饰语,这就从骂声转为称赞了。在我故乡,那可是被人乱尊敬一把的身份喔,我说真的。」 随口敷衍的同时,昴试图掩饰内心的混乱。 琉兹和森林少女在外表上完全一样,但气质很明显不同。而且拉姆还命令自己不得透露少女的存在。 有隐情。昴的本能正在响警铃。 「呼嗯……算了。你就是巴鲁斯……也就是巴鲁斯宝。」 「嘉宝这名字,很像电视局用来播天气预报的那对兄弟耶,不过我的还是洗衣精品牌呢。总之,我的正确名字是菜月·昴。只有这个要记清楚了。」 对方透过拉姆知道的是错误名字, 于是昴重新自我介绍。「知道了知道了。」而琉兹对此就像老年人一样边敲腰杆边回应。 「这边的不机灵嘉宝,老人家来了,你不让座吗?」 「明明每次都不高兴被当成老太婆,就只有这种时候才端出老人家的架子……」 「你说什么?」 「什么都没有~」 咂嘴后,嘉飞尔就把原本的座位让给琉兹。而且还先轻轻拍打椅子上的灰尘,甚至伸手扶她让她比较容易坐下,简直就像待奉太后。 「总觉得,你看起来就像操着乡下口音的小混混似的。」 「吵死了,鳖三~。你又知道本大爷的什么……呜喔!好难喝!这草的味道嘛!」 拉姆冲泡的落叶茶令嘉飞尔的整张脸都皱在一起。昴透过这一幕顺势重新修正话题。 「所以?加上琉兹小姐,让我们继续刚刚的话题……我提出的好主意行不通的根据是?」 「刚刚琉兹小姐好像说了很可怕的东西……」 爱蜜莉雅瞥了琉兹一眼,说。昴也点头。 「没有灵魂的躯壳,那是什么意思?」 「就是字面的意思。『混种』只要碰到结界就会失去意识。不过,这种认知不算是正确。正确来说,是结界会反弹『混种』的灵魂。」 「反弹灵魂……?这是?」 被结界夺去意识的机制经过解说过后,爱蜜莉雅依旧无法理解的样子,但听完就理解的昴却忍不住战栗。 「也就是说,若是有混血硬是要穿越结界,肉体跟灵魂就会分开。结果落得灵魂被留在结界里头的下场……变成没有灵魂的躯壳,就是这个意思吧?」 「呵呵,你这小毛头理解力不错呢。总括来说就是那样。」 昴用自己的方式解释出的答案,让琉兹佩服笑着称赞。听到这里,爱蜜莉雅也惊讶地看着罗兹瓦尔,说: 「可、可是,这跟罗兹瓦尔的伤有什么关系?既然结界的力量只会对混血造成影响,那罗兹瓦尔的伤就是被别人……不是嘉飞尔吧?」 「就如方才拉姆说的,他懂得明辨是非。虽说假如是他的话,确实能让我伤成这样——这点我不否定——喔。」 「真的假的……」 「真的喔。」 面对爱蜜莉雅的疑问,罗兹瓦尔耸肩以对。他的回复连昴都傻住,拉姆也简短肯定。既然有罗兹瓦尔至上主义者同时又是现实主义者的拉姆挂保证,那自称「世界最强」的嘉飞尔的实力就不容小觑。 而这对话的言外之意,即是「光凭力气无法脱离软禁状态」。 「虽然本大爷觉得那样做会比较爽啦……拉姆,表情别那么恐怖嘛!总而言之不是本大爷啦。那家伙的伤,是被『试炼』拒绝所造成的。」 也不管人惊不惊讶,嘉飞尔淡淡陈述,粗鲁地推动对话。昴将战栗与口水一同吞下,让心情稍微平复后,说: 「……先是『圣域』、魔女和结界,接下来是『试炼』吗。问题不要一个接一个出现啦。」 开启的新话题数量越多,问题也越多。对此昴面露不悦,罗兹瓦尔则是隔着绷带抚摸自己的胸膛,说: 「说的也是——啦。可——是呢,这应该是最后的情报了。有资格的人去挑战『试炼』,就能获得解放『圣域』的权利。我身上的伤,就是背离此前提的证明——啰。」 「背离『试炼』的前提……?」 「前提是要有能够干涉结界的血缘——也就是『混种』。除此之外的人胆敢挑战『试炼』,肉体就会被拒绝,进而被撕裂。」 「——!」 昴和爱蜜莉雅震惊得同时倒抽一口气,原因出在罗兹瓦尔自行松开绕在身上的繃带。血渍斑斑的繃带被敞开,露出受伤的上半身。——那实在是惨不忍睹。 他的上半身有无数仿佛自内侧爆裂开来的裂伤,现在依旧还在渗血。可能治愈魔法没什么效果吧,伤口本身就像是活的—— 「简单来说,就是要你们接受我们的要求啦~」 说完,嘉飞尔朝向惊愕的昴——不,是指向爱蜜莉雅。要解决牵连「圣域」的事情,就必须要有爱蜜莉雅。 爱蜜莉雅对指向自己的手指屏息,嘉飞尔继续说下去。 「解开包围这个『圣域』的结界。所以你——去接受『试炼』。不解开的话谁都没法出去。——包括你自己。」 4 一踏进被称做大圣堂的地方,昴就感觉到气氛为之一变。 不是不好的变化。之前没有对话的安静空间产生惊讶,接着是注目和喜悦涌过来。 「昴大人!」「哦哦,幸好您平安无事!」「其他人还好吗!」 昴一露面,暂居大圣堂的人们——为了逃离魔女教的魔爪而和拉姆一同到「圣域」避难的阿拉姆村居民就蜂拥而至欢迎他。 他们看到昴之后就变得比较有精神,跟在村子分开时相比没有太大变化。看样子在「圣域」里头是没有遭到恶劣对待,昴为此松了一口气。 虽然不是怀疑罗兹瓦尔的说词—— 「毕竟要各位来这避难的人是我。大家都平安无事,这点最重要。」 「昴大人才是,还好没怎样……村子和您那边的人呢?」 「哦,放心吧。危险人物都被轰走,去王都避难的人也都回到村庄了。没人受伤,全都活跳跳的呢。」 「哦哦——!」 昴拍胸膛挂保证,居民们的表情一齐变得开朗。 用笑容回应他们的反应,昴同时环视大圣堂。石砌建筑物有着高耸天花板,里头充满不辱圣堂之名的清凉空气和静谧。 在昴的认知里,这样的气氛很接近教会里的礼拜堂。圣堂的场地相当大,可以一口气容纳约五十名的避难居民。 老实说,不方便的地方应该很多,但他们都没有向昴抱怨,反而都说: 「好担心田地和家畜喔。而且也离开孩子太久了。」 「领主大人的伤不要紧吧?他为了我们而受重伤……」 不是对日常生活被迫改变而闹委屈,他们单纯担心明天的发言让昴更加心痛。 担心分隔两地的家人,还有负伤的领主。他们的忧虑无边无际。但就是为了终结这种状况,昴才会到这来的。 为此,昴大声咳嗽,将村民的目光集中到自己身上。 「呃,各位,请听我说!就如同我刚刚说的,攻击村子的危险份子已被赶走!另一支避难队伍也已回到村庄,正等着各位回去!」 一讲到「等着各位回去」,村民的表情就罩下不安的阴影。这是当然,他们也知道自己被迫留在「圣域」的始末。 也知道罗兹瓦尔为此而受伤,还有目标是解放结界却又没能成功。 可是—— 「各位都知道,要离开这里很难。不过不用担心!为什么呢?因为有人为了要让各位回家,所以勇于挑战『试炼』!」 「有人……该不会……大人您!?」 「等等、等等……不是,不是我。如果我可以的话,几次我都会去……」 村民被干劲十足的话给感化,但他们的反应让昴抓头苦笑。 真的没有骗人。如果自己能当挑战者,那绝不会逃避「试炼」。 但是,结界却将昴撇除在外。因此要挑战「试炼」的人是—— 「大家应该也认识的人。——王选修补者爱蜜莉雅,由她挑战『试炼』。」 「————」 昴的宣告,让村民们再度静默。对此点头回应的昴,朝着圣堂入口——在那边等待的少女招手。 犹豫一下 ,爱蜜莉雅慢慢站了出来。银发在风中摇曳的她,紧张得脸颊僵硬,然后站到昴身旁,环视村民。 一度曾被拒于门外的她,而且还是在没有「妨碍辨识」的斗篷下面对村民,这是需要勇气的。但爱蜜莉雅还是咬着嘴唇,当场深深鞠躬,说: 「抱、抱歉让各位久等了。我将代替领主罗兹瓦尔·l·梅扎斯来挑战这个『圣域』的『试炼』。虽然我不是很可靠……但我一定会跨越『试炼』,让大家离开结界的。」 一开始战战兢兢、很没自信,可是最后越讲越快,还很肯定。 听到爱蜜莉雅的宣誓,村民们在困惑的同时面面相觑。他们与爱蜜莉雅的关系很复杂。为了要让村庄远离魔女教的威胁,他们曾拒绝过爱蜜莉雅伸出的救援之手。而那道鸿沟依旧存在。 昴只是强行盖上盖子,暂时让大家看不见鸿沟而已。可是村民和半妖精爱蜜莉雅的鸿沟,如今赤裸裸地画出界线。 「————」 爱蜜莉雅没有抬头,一味等待村民的反应。用力咬着嘴唇的侧脸,有着淡淡的恐惧以及做好被拒绝的觉悟。 但是,有人朝爱蜜莉雅踏近一步——阿拉姆村的村长、经常摸昴的屁股的老太婆。感受到有人接近的爱蜜莉雅一抬起头,老婆婆就点头道: 「前些天,您也是向我们低头,可是我们拒绝了您。但是,您现在又再度向我们伸出了手。这是为什么?为了王选吗?」 「————」 「我的意思是您为了得到领民的支持,不惜低头拯救我们。这是很正常的事。假如您这么说的话,我们也不介意。但我们害怕的是,不明白您这么做的用意。」 「不明白用意……?」 「因为您是半妖精,所以我们排斥您。而且我们也不懂身为半妖精的您这么做的理由。所以说,我们想知道。」 爱蜜莉雅的眼神因困惑而动摇,老婆婆则是盯着她的脸看,开门见山地说。 「我们想知道,您是否是我们无法理解的魔女。」 被直接拿来跟魔女比较,但话中又希望自己给予否定答案,叫爱蜜莉雅吃惊。这样的经验对她来说八成是第一次。毕竟人们对她的岐视通常都是直接恶言相向,让她连反驳的余地都没有吧。 「————」 爱蜜莉雅的目光,在瞬间转向待在她身旁的昴。那视线像是在求助和寻求答案,昴只是点头,默默地推她一把。 现场的人要的是爱蜜莉雅本人的话,别人说的话没有任何意义。 「我……我现在没自信可以回得冠冕堂皇。我想不出……具有充分说服力,让大家接受的话。」 在昴的首肯下,没有把握的爱蜜莉雅开始说话。虽然拙劣,但她用自己的话表达出为什么想这么做。 「就只是,我这几天……虽然时间短暂,但我跟各位在外头的家人一起相处过。因此,我重新体验……人必须在一起。」 爱蜜莉雅就像在探寻般触碰自己胸前,用手指摩挲没什么亮度的结晶石。她的家人应该是沉眠在里头,但现在却无法跟他交谈。 可是,想念家人的心情是没有差别的。爱蜜莉雅环视所有村民的脸。 「我想让你们回到自己的家人身边。虽然我没有在村子里立下这个约定……但我在自己的心中发誓,我想完成这个念头。就这样而已。」 「————」 「我没想过寻求各位的支持。可是,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能跟各位……就是……打好关系……大概就是这样。」 爱蜜莉雅讲到越后面语气越微弱。而听到她的话,村民们都默默无语。就这样,沉默延续了几秒、十秒左右。 「爱蜜莉雅大人。」 「……有、有!」 「我知道这样讲很自私。——不过,就麻烦您了。」 没法理解意思的爱蜜莉雅,顿时露出傻住的表情。但一看到面前的老婆婆低下头,马上知道了意思。 「啊……我、我才是,虽然学疏才浅,但请多多指教!」 「学疏才浅都没听人在用了。」 突然冒出少见成语,昴像平常一样吐嘈并苦笑。爱蜜莉雅没法从容地答腔,而是忙着应对之后零星向自己搭话的村民。看着她,昴心满意足地离开人圈,走向大圣堂入口。在那里—— 「爱蜜莉雅大人似乎改变了一点呢。多亏巴鲁斯灌输了什么?」 「是她自己思考得来的结果吧。就算我有说什么,她也不是把下决心要做的事交给别人负责的人。」 「……是呢。刚刚是拉姆不好。」 昴的应对让原本说话有点冷冰冰的拉姆道歉。她难得会道歉,所以昴吃了一惊。而拉姆则是眯起浅红色眼睛。 「怎样?只要觉得做错,拉姆也是会道歉的。只是那种事几乎不会发生。」 「那种自信满满的态度,我偶而会由衷羡慕。」 「哪能说是自信。拉姆往往是正确的,这是自然界的真理。」 拉姆双手抱胸,肯定自己到已非单纯过度自信的地步。昴只能耸肩。 「这样一来,爱蜜莉雅大人要面临『试炼』,还得到村民们的支持声援……一切都如罗兹瓦尔大人所想。」 「别用那种讲法。爱蜜莉雅可没打那种如意算盘。」 「所以,黑脸就由自觉阴险的自己负责?巴鲁斯真是勇气可嘉。」 弯曲讽刺人的薄唇,拉姆故意揶揄昴。但是眼神和声音里头都不带有认真嘲弄的感情。有的,是忧虑吧。 真不像你。昴没这么说。因为拉姆的温柔就只是很难看出来罢了。 「你也会担心爱蜜莉雅喔。有点意外。」 「……拉姆是慈悲与慈爱的集合体。而且,要是爱蜜莉雅大人大为活跃,罗兹瓦尔大人牺牲自己也就有了意义。会担心是正常的。」 「罗兹瓦尔也是会挺身而出的呢……」 拉姆怅然若失的话语,惹来昴的苦瓜脸低喃。罗兹瓦尔在「圣域」的行动及其用意,在昴的心头激出惊叹。 罗兹瓦尔没有资格还去挑战「试炼」,导致他被术式阻碍,最后身受重伤奄奄一息。在这有勇无谋的挑战背后,蕴藏着常人想像不到的疯狂算计。 为了解除「圣域」的结界就必须突破「试炼」——罗兹瓦尔率先挑战这样的规则并受伤,这样既可表现出自己意图克尽领主职务,又能强化印象:「试炼」是连罗兹瓦尔都无法挑战成功的难关。 毫不犹豫伤害肉体,好抬高自己的评价和名声的举动—— 「然后,再名正言顺地让飒爽登场的爱蜜莉雅挑战『试炼』、解放『圣域』……」 「这个『圣域』的居民,以及被囚禁的避难民众……全都会感谢爱蜜莉雅大人吧,甚至会觉得半妖精身份只不过是小事。」 「人心才不是这么轻易就能掌握的东西……而且,爱蜜莉雅也没有这种打算。这种事,我和你不明了于心的话可不行啊。」 他望着在大圣堂中央,用僵硬笑容与村民交流的爱蜜莉雅。 心中明白罗兹瓦尔的想法。要在未来的王选胜选,这是必须的挑战。爱蜜莉雅以前听罗兹瓦尔说「圣域」是她有朝一日必去的场所,昴现在也能了解其用意了。 只是尽管知道,还是没法举双手赞成。这也是昴的坚持。 「话说,巴鲁斯……身体的真的没有异常吗?」 「啊~嗯,没啥问题。而且关于这点,从讲到转移开始我就没说谎。虽然罗兹瓦尔全身是伤,但我只是晕过去而已,有点说不过去。」 「幸好巴鲁斯的门都是有气无力的那种。」 「因为是事实所以我没法反驳!」 被讲得这么直接,昴忍不住大声起来,当场大幅扭转腰部。 「我说,转移后所遇到的遗迹竟然就是『试炼』的地点,真的让我吓一大跳。没资格的人进去就会下场凄惨……根本就是初见杀的陷阱嘛。」 「看过罗兹瓦尔大人的伤了吧?要是和一般人一样受惠于身上的门,你早就得到惨痛的惩罚了。爱蜜莉雅大人什么都不知道就进去,不知会变怎样喔?」 「……你认为这是法兰黛莉卡设计好的吗?」 昴压低声音,把一直抱持的疑问说出口。拉姆则是想了一下,闭上一双眼睛说: 「难说喔。就环境证据而言,显示法兰黛莉卡有某种企图。事实上,爱蜜莉雅大人之所以逃过千钧一发的劫难,都多亏了巴鲁斯崇高的……格外崇高的牺牲。」 「不要重讲一遍啦。不对,那根本不构成牺牲,所以重讲是没差。假如真的有所牺牲的话,那就算撒谎也要说是崇高。」 「我会妥善处理的。——关于法兰黛莉卡,先跟巴鲁斯讲清楚。」 做了开场白之后。拉姆先用锐利的目光确认周围,好像怕被别人听到接下来的话。——不,不是好像。 她朝昴靠近半步,然后压低声音说: 「这里的居民,有些并不赞成解放『圣域』。」 「——。怎么说?」 「就跟瞒着琉兹大人和嘉飞的妖精一样,法兰黛莉卡的行动也是……解放『圣域』,只是由琉兹大人主导、成员有嘉飞等人的强权派所主张的理念。但是也有不希望解放『圣域』、选择窝在结界内的人。」 「窝在结界内……那会变怎样啊?」 听了拉姆的忠告后,昴皱眉,不明白为何有人做出这种选择。 居住在「圣域」的居民,假如跟嘉飞尔说的一样全都是「混血」的话,那想当然耳他们会因为结界而无法外出。只要结界在,就永远无法离开。 「就是不想改变。对想留下来的人来着。和外头的交流维持在最低限度的现状才是理想的。不管是内部的人还是外部的人刻意打破现状……对他们来说就是个麻烦。」 「你认为法兰黛莉卡可能暗中协助那些人?」 「有这个可能。拉姆只是根据现在仅有的情报做出这个推测。」 拉姆对死咬着希望的昴下断语,仿佛要他别被情感迷惑了判断。可是她的话让昴扭曲嘴唇,内心没法不抱着焦躁感。 手自然而然地就去碰绑在手腕上的白色手帕。 「那是?很古老的咒语呢。」 「是佩特拉……啊,就是村子里的可爱女孩。我出发前她给我的。法兰黛莉卡雇用她当新的女佣,好帮忙打理宅邸……所以我才担心。」 假如法兰黛莉卡怀有恶意,那佩特拉就是人质。要是出于善意说要帮忙的少女出了什么事,那可不是愧疚道歉就能解决的。 而且最重要的,是留在宅邸的雷姆。昴曾向法兰黛莉卡述说过,对宅邸的人和昴而言,雷姆有多重要。 不过面对昴的担忧,拉姆只是叹气说: 「那点小事,尽管放心吧。法兰黛莉卡不至于危害新人。她没有残忍到那种地步。用不着担心那个女孩。」 「……你是相信法兰黛莉卡还是不相信?哪一个?」 「拉姆不知道她的想法,可是不会怀疑她这个人。」 只这么肯定地说完,拉姆的视线就从昴身上撇开。她双手环胸,朝着圣堂深处——爱蜜莉雅的所在处微抬下巴。 「小心点,巴鲁斯。对反对解放『圣域』的人而言,最确实的做法就是危害爱蜜莉雅大人。不知道谁是敌人,所以要常保持警戒。」 「所以才要瞒着琉兹小姐和嘉飞尔吗……要说那两人反对解放,那他们也太会演戏了吧?」 「就算不是他们,跟他们相关的某人也有可能这么做。知道秘密的人越少越好。谁知道知情的人嘴巴有多不牢靠。」 言外之意,就是叮咛他别跟任何人说。昴顿时哑口无言。 不管怎样,在「圣域」度过的期间,拉姆的忠告非常重要。特别是在不知道反对解放派的人是谁的情况下。 「其实。琉兹小姐跟那个女生长得一模一样……」 虽然不觉得是琉兹本人,但相貌相同的两人不可能没有关系。长长的耳朵表明了她的种族,昴有好多事想要问她。 只不过要探问事情,现在还不是时候—— 「晚上罗兹瓦尔大人会空出时间。这样满意了吧。」 「看到他的伤谁还敢抱怨啊……虽然我还是怀疑那也在他的算计内。」 「那才叫太会演戏。诊断罗兹瓦尔大人的是嘉飞……你觉得他有那种配合罗兹瓦尔大人想法的脑袋吗?」 「对迷恋自己的男人讲话那么毒啊你!」 「反正他是白费工夫。」 最后那句话才是毒辣至极,昴很同情不在场的嘉飞尔。 「晚上啊。」 同情结束后,只在嘴巴里低喃约好的时间。 整理完围绕着「圣域」的情报后,白天想问却没法刺探到的事,就留待晚上罗兹瓦尔准备的问答时间再讨论。 ——只是那个时间订在爱蜜莉雅接受「试炼」之后。 「——太阳快要下山了。」 拉姆看向圣堂外头,仰望自晚霞逐渐转为黑暗的天空,喃喃道。 ——夜晚来临。 为了解放「圣域」,而要以「试炼」测试人的夜晚,即将来临。 5 日落后的「圣域」,气氛跟白天完全不同。 原本就是跟萧条贫村没两样的部落,入夜后又只备有最低程度的灯火。要是没有家家户户的微弱光芒,基本上在外头走路就只能靠星光。 因此在部落中央燃起篝火,照亮通往坟墓之路的今晚,可说是史无前例的夜晚。 「幸好你平安无事跟我们会合。有火真是太棒了!对吧,奥托!」 「这种话,您有种就看着我的眼睛再说一遍呀,可恶!」 夜晚的「圣域」,在被篝火照亮的广场上,气到脸红脖子粗的奥托破口大骂、用力跺脚,颤抖的手指指着昴。 「想说您们讨论一下,结束完就会来接我,结果却是这样!要是我自己不主动,根本就是要我待在龙车那儿到早上吧!?」 「就算你这么说~跟嘉飞尔讲要留在龙车那儿的人是你自己吧?有帕特拉修和你的爱龙在,应该不会寂寞才对……虽说忘记你这件事是事实啦。」 「就是这事实害我饿到前胸贴后背啦!」 昴的大方回应,让仰赖篝火突破黑夜来到这里的奥托愤慨不已。 抵达「圣域」后,先把龙车停靠在勉强算是龙厩的地方,然后做好精神准备,却没想到被讨论到白热化的人们给忘个一干二净,最后只能自食其力跟他们会合。 顺带一提,时间已是半夜,早就过了大圣堂的居民们的晚餐时间。 「虽然不能说不是美味的晚餐,但倒也称不上奢侈哪。」 「还奢侈咧,我根本是待在贫困之地呀!我真的很恨啊!」 「抱歉抱歉。之后我再好好道歉……现在先专心在这边吧。」 把奥托逼近的脸推回去,昴边苦笑边看向别处。跟着看过去的奥托,眯起眼睛凝视站在广场中央、被淡淡光芒包围的少女—— 「是微精灵和爱蜜莉雅大人。我不在的期间,究竟遇到什么刁难?」 「刁难喔……别讲得好像她老是承担麻烦事嘛。」 「怎么 第四章『亲子』 1 在刺耳的哈哈笑声中,昴切身感受到了一如既往的早晨来临。 置身在自己的房间里,贴着墙壁的是塞满漫画和轻小说的书柜。童年时代用到现在的书桌,上头散落一堆杂乱的小东西,传达出主人的兴趣多元性。房间里头还有打电动专用的老旧大电视机,而眼前是已经看到不想再看的半裸老爸。 坐在万年不折的被褥上,菜月·昴置身在这样的早晨风景中。 「——————」 只是,身在熟悉风景中的这件事,莫名让心头颤抖—— 「喂——不准忽视我!敢无视我的话我可是会哭的喔?这一把年纪又有血缘关系的亲生老爹我!有办法忍受这种状况吗?我可没办法,会羞愧致死!」 「那我也一样啦!我被刚刚的重压给压死了。所以永远起不来啦。」 昴随便搭理半裸父亲说的话后就盖上棉被。面对儿子这么冷漠的态度,父亲——贤一不满地碎碎念: 「什~么~嘛~是叛逆期吗!可恶,虽然早就知道有朝一日会来,却没想到会是在今天早上。应该要连早餐都不准备,把时间挪来跟儿子对话的……喝!」 「你边讲边抓人的脚干嘛……喂,慢着,好痛!很痛痛痛啦!」 「很——好,我决定今天跟你好好商量一下!首先用肉体说话!挣脱我充满爱的四字固定技吧!呜喔、呜喔喔喔喔————!」 躺在跟昴反方向的贤一使出关节技,昴的脚被弯成阿拉伯数字的四的形状。无法反抗的痛楚让昴尖叫,对此贤一嘲笑道: 「哼哈哈哈!怎么样怎么样?你就只有块头变大,每天努力锻炼,但对上一个中年人就陷入苦战,丢不丢脸……啊,等一下!好痛!好痛痛痛!」 「白痴!当你使用对上反击技就没辄的四字固定技的时候就代表你上年纪啦,老爸!我只要翻个身就能把伤害回敬给你!我要报你的四字固定技定我的仇……啊,等一下!翻身又翻身不算……好痛!好痛痛痛!」 两个大男人就在床铺上夹着双脚切换攻防。每当被害者和加害者角色互换就会有惨叫,吵闹声就这样支配早上的菜月家。 而有人介入大清早就上演父子斗殴戏码的两人之间———— 「——我说你们两个,妈妈我肚子饿得前胸贴后背了,想早点吃饭啦。」 悠哉的嗓音和状况外的敲门声闯进房间,互相施展关节技到眼花缭乱的两人停止动作。痛到泪眼汪汪的他们看向房门,那里站着一名女性———眼神凶恶的中年女性。 眼神乍看之下感觉好像很不爽,其实却是个内心啥都没在想的人。这十七年来打过的交道让昴清楚了解她这个人。 从眼神凶恶这点来看,就知道她是昴的母亲,菜月·菜穗子。 听到菜穗子说的话,贤一边吐舌头边跳起来,说: 「这可不行!抱歉抱歉,忍不住就沉浸在跟昴的肢体接触中了。其实你可以先吃的。」 「———?家人都在,为什么要一个人先吃?大家一起吃比较好不是吗?」 贤一的贴心,让菜穗子歪头面露不解。她并非讽刺或挖苦,而是说真心话。听到妻子的回答,贤一用力点头数次。 「说得好,说得对。不愧是我老婆!就是这么冰雪聪明。早餐要大家面对面一起吃才好吃!」 「味道都一样吧。大家一起吃饭的话,碗盘不就可以一次收拾干净了。」 「啊,是在讲洗碗呀。什么啊,对不起。一个人有点太嗨了。」 表情像是讲了至理名言的贤一,被妻子的直接给击坠。菜穗子对因为一句话就垂头丧气的丈夫感到莫名其妙,接着看向昴,说: 「好啦,昴也来吃饭。今天为了你,妈妈可是有加把劲喔。」 她那浅浅的愉快微笑,只有亲密的人才懂。 2 「哦哦,好棒喔,昴。你盘子里的菜色超特别的。好像绿色森林。」 换好衣服跟昴一起到一楼的贤一这么说。站在戴着时髦的装饰眼镜的父亲旁边,昴望着餐桌叹气。 「多谢直截了当的见解。嗯,真的有森林的感觉……是怎样,妈妈。为什么只有我的盘子里堆了满满的豌豆?」 如贤一所说,昴在餐桌的既定位置——盘子内是以大量豌豆装饰的特别菜色。顺带一提,昴不喜欢吃豌豆。虽然绿色蔬菜都不喜欢,但其中最讨厌豌豆。 「就那个嘛,有一天你不是说讨厌豌豆吗?我觉得不可以挑食,就想趁这个机会让你多吃一点好克服坏习惯。」 「竟然仰赖连何年何月何日都不记得的记忆,就想矫正我的偏食。不过你说到机会,今天是什么特别的日子吗?」 「哼哼,太青涩了,昴。今天这个日子……不,不管是哪一天哪一个时辰,都是一辈子只会造访一次的重要时光。所以说今天也是不特别的特别……」 「讲『现在』就好了。」 昴推开轻盈跳舞还加进对话的贤一,一脸放弃样就座。然后,先把堆了满满豌豆的盘子推离自己。 「不管怎样,为我着想的心情我感激地收下,但豌豆就免了。就算世界末日来临我也绝对不吃。」 「真是的,尝都不尝就拒吃可是人生一大损失。啊,孩子的妈,我讨厌番茄,所以帮我吃掉沙拉里的番茄。」 「不愧是我爸爸……一句话的前后可以完全矛盾。」 丈夫把沙拉里头的番茄给老婆,取而代之从老婆的沙拉里头抢走水煮蛋。菜月家的夫妻之间总是直来直往。斜眼将一切看在眼里的昴,朝豌豆盘以外的菜色双手合十。今天的早餐是豆腐味噌汤和加满蜂蜜的蜜糖吐司。 「我每次都这么想,为什么菜色都是中西合并?」 「妈妈我觉得味噌汤的配料要是海带。还有我喜欢在面包上涂草莓果酱。」 这根本不算答案,而且跟今天的菜色相矛盾。但就算指出这点,菜穗子也只会面露莫名其妙的表情吧,所以也就懒得刻意指正了。 「嗯,这个味噌汤……孩子的妈,一下子不见手艺又提升啦?」 「你知道?其实昨天我录了中午的三分钟料理节目。」 「你一定没看。」 贤一随便讲的话,菜穗子却回答得正经八百。 而且因为菜穗子的话都是真实发生过的事实,因此她说「有录影」就代表她真的有录影,只是八成不曾再看过第二遍。 「那个先不管,这个豌豆盘要怎么办啦?从刚刚就一直是我推给爸、爸推给妈、妈推给我的状态。」 「因为妈妈讨厌豌豆。连看到都讨厌。」 「那你还说要人克服挑食?」 「啊,不过不要搞错了。妈妈讨厌的不只有豌豆,像这种小小圆滚滚的食物全都讨厌。只要一入口就觉得想吐。」 「不仅哪边都没有搞错,你这样只会让不信任感越来越强耶!?」 令人震惊无比的发言让昴虚脱,无可奈何之下只好把豌豆盘推给贤一。 「那妻子的责任就让丈夫一肩扛起,善后就交给爸了。」 「不要讲那么残忍的话嘛,昴。我们是时下罕见感情融洽的家人吧?也就是说,你跟妈妈讨厌的东西我也讨厌呀。」 「这个绿色森林根本是没人会幸福的关心嘛!」 最后贤一露出恶童脸说:「既然这样,就用在炖饭里让它消失吧,嘿嘿嘿。」于是决定豌豆由他处理。昴则是说只要不是自己一个人那就愿意帮忙处理,只有菜穗子坚持「看到就讨厌」所以完全拒绝。 结果,在说好两个男人收拾豌豆的情况下,结束了早餐时 光。 「谢谢招待。」 「粗茶淡饭不成敬意!好,把碗盘拿到洗碗槽洗,到学校竞争来帮助消化吧,昴!」 「麻烦那种催促人上学的手法别再用了。——我要睡到中午。」 贤一堆完碗盘后让牙齿反光做出冠冕堂皇的邀约,但昴有气无力地摇头并这么回答。然后就在双亲的目送下边抓头边走回自己房间——双脚突然自动停下。 「……好烫。」 太阳穴附近好痛,昴用力揉太阳穴。眼皮底下有光芒闪烁,还可以听到有火烫之物在胸膛里头炙烤的声音。 ——哪里怪怪的。这个早晨有一点怪怪的。 「————昴?」 后脑勺感受到双亲凝视停下脚步的儿子的视线。父亲的视线,母亲的视线。昴其实知道这两股视线里灌注了什么样的情感。 无法回头。只是脸好烫,想要逃跑——不,就如字面意思,逃回自己房间。 「怎么了?为什么、为什么心情会变得这么奇怪……?」 手贴胸膛,心跳快到连自己都觉得恐怖。昴几乎是瘫软地跪在棉被上,将无法沉着的意识集中在墙上的时钟上。 时间是早上快八点——学校的上课时间是八点半,从家里徒步到学校大概二十分钟。现在换衣服的话,虽然可能会迟到,但不至于赶不上。 「——————」 但是,昴没有换穿制服,只是在棉被上凝视时钟的指针。 秒针每一秒都在动,只要分针动十次,就过最后期限。 现在才去的话,就赶不上第一堂课。不管怎么挣扎都绝对没办法。 「……所以说,没办法。没错,无可奈何。」 假如在痛下决心之前还有一点时间的话,就有可能去上学。可是现实给昴的时限非常严苛。 但那时限过了。所以,今天不必再被选择逼迫,可是—— 「……平常的话,这时候早就静下来了呀。到底怎么了?」 呼吸紊乱,心悸持续,昴拼命压抑颤抖的身躯。 每天都来一次的恐怖仪式早就结束了。即使知道明天早上在同一时间就会被完全一样的恐怖袭击,但至少今天的过了。 今天早上已经没有人可以责备自己,催促自己,逼迫自己。 去学校——强逼昴选择这个单一选项的苦痛时间结束了。 拒绝上学,成为拒学者已经几个月,每次都被自我嫌恶和自卑感给折磨,靠确认上学时间已过来获得安心。这样的过程昴已经重复很多次了。 所以说,昴应该十分明了只有这份解放感是救赎才对。 「为什么就只有今天……」 罪恶感和自我嫌恶紧紧黏着自己,没有消失。 不明白让人想要狂抓胸膛的焦躁感出处,在不知道如何平息紊乱呼吸的情况下,昴只能任由冷汗爬满全身,在被褥上难受挣扎。 ——回想起来,今天早上从醒过来的那瞬间开始,就有什么怪怪的。 爸爸贤一用各种手段叫昴起床是一直以来的事。就算儿子不上学,成为名符其实的饭桶,他对昴的态度也没有改变。 ——可是,每当跟父亲肢体接触还有对话,都会因有别于关节技的理由而疼痛。 母亲菜穗子少根筋又叫人摸不着头绪的关心,即使就像今天早上那样派不上用场的情况压倒性居多,却始终以昴为优先。十七年来一直如此。 ——然而,今天早上母亲的视线,让昴萌生超乎往常的寂寥与自责。 跟平常一样没有变化,可是却觉得父母和自己哪里怪怪的。 「怎么啦?到底是怎样啦?发生什么事?昨天又没怎样……痛!」 回顾昨天,试图寻找今天早上的不对劲原因,但脑内深处却火花四射。思考被中断的痛苦,简直就像在抗拒触碰记忆,感觉实在很奇怪。昴对此翻白眼,再度挑战记忆之海——然后放弃。 昨天跟前天,还有更早之前,昴都无所事事虚度时间。每天都一样。 今天早上的莫名胸疼,也没什么特殊理由。只是今天罪恶感化作疼痛主张自己的存在罢了。没能好好看双亲的脸,也一定是因为这样———— 「——可以打搅一下吗,昴?」 声音穿门进来,还没回应,房门就被开启。沉重叹气后看过去,是踩着月球漫步进入儿子房门的贤一。昴忍不住手贴额头。 「……在回应之前就先进来,那出声的意义何在?」 「喂喂,在有着坚固父子羁绊的我和你之间,有那种必要……不!有必要!对不起,青春期就是这样。抱歉,十分钟后我再来!」 「不要恢复正常后做出这么现实的结论啦!我又没在做什么!」 这种关怀几乎要让父子羁绊产生裂痕了。「真的吗?」眼见昴声音大起来,贤一疑惑地再度踏入室内,然后朝着坐在被褥上的昴双手抱胸。 「嗯,算了。刚刚的事就当作我跟你之间的小秘密。」 「哪来的秘密啦!直接来就行了啦!反正你只是要来突袭睡回笼觉的我吧!」 「知道了知道了。——好啦,那就进入主题。其实呢,昴,我今天放假不用上班,吓到了吧?」 「……哦,知道了。星期一早上老爸还在家的情况很少见。所以?」 「不要那么急着下结论嘛~。父子之间的对话就跟拳击一样,先从刺拳开始。」 贤一傻笑的态度,让昴感觉话题被延到后头了。 不进入正题,而是用开玩笑的言行来给予自己和对方觉悟的时间。昴也会这样,这是他待人接物的一种习惯。 习惯相似果然是因为父子亲情——才怪,是有更无可救药的愚蠢理由。 「————痛!」 涌起那股感伤的瞬间,锐利的痛楚再度窜过昴的头。开始隐隐察觉到痛楚的原因,但是昴把视线从贤一身上移开。 「……所以?刺拳就算了,充当老爸右直拳的话题是?」 「嗯,这个嘛。昴有喜欢的女生了?」 「我又不是国中生!」 「哎呦,反应这么强烈,简直就像在昭告天下喔?」 「得意洋洋地在讲什么啦。我除了傻眼悲叹叹气最后还无话可说。」 想要掩饰感伤,却遭到意料之外的一击。但是,那其实是离题的针砭。 有没有喜欢的女生,这样的关心对现在的昴而言根本没有意义。贤一应该不是关心这个,也不应该关心这个。 「呿!真无趣。你小时候我曾说过吧?女孩子对那种『过了许多年我依旧遵守跟你之间的约定』这种场景没什么抵抗力,所以说就先从和有未来性的女孩们一个个缔结十年后约定开始做起吧!」 「纯真的我真的听进去,成了和镇上的女生们打勾勾的没信用男生。没守约就要吞针的话,我八成会在活着的状态下掉进针山地狱吧。」 「……要是你遗传到我的俊俏脸蛋就好了。偏偏遗传到妈妈的眼神和漫不经心,还有爸爸的短腿跟油嘴滑舌。你怎么那么不会点天赋值?」 「去对还连着脐带的我说啊……」 讲着无力可回天的基因话题,父子聊得热络不已。然后就在话题走歪的时候,昴再度把话题拉回来。 「所以?结果是要讲什么啦?我待会还有睡回笼觉的重大使命。所以有事请在哔一声后和楼下的妈妈说。」 「不要这么流畅地赶人嘛。而且,跟妈妈讲她也感觉不到。我老婆兼你老妈是世界上洞察力最低的女人,所以才不能放着不管呀。」 自然而然就在放闪,青春期 的儿子只觉得厌烦。 看到昴低垂脑袋,贤一歪了歪脖子,笑得像是恶作剧的小孩,说: 「嗯~唉,算了。天气这么好——到外头来个父子talk奢侈一下吧。」 3 「哦,贤先生,怎么一大早就出来闲晃?终于被炒鱿鱼啦?」 「讲那什么话。没有我的话世界根本没法运转哪。我怕我太勤劳抢了大家的工作,所以偶尔忙里偷闲放个假啦。」 贤一比中指回嘴,骑着脚踏车经过的附近面包店老板哈哈大笑。两人继续亲昵互呛,直到老板消失在转角处。 「真是的,我偶尔放个假,可是每个家伙只要看到我就说我失业。要养心爱家人的我会那么蠢吗。就算我被炒鱿鱼,也会在消息走漏之前找到新工作的。」 「……身为被养的人,我会祈祷别发生那种会让心脏差点停止的惊喜的。」 手插进运动裤口袋,看着父亲和面包店老板聊天的昴耸肩道。见儿子这样,贤一边调整眼镜的位置边说: 「喂喂,在自己房间里就算了,把你拉到这种阳光普照的清爽早晨下怎么还是那副臭脸。要是被盘查我可不管喔。」 「假如真的被盘查,那都是这个时候硬把我拖出来的老爸的错!我……都说不要了却还硬是把人拉出来。」 「明明之是作作样子抵抗一下,讲那什么话。再怎么说昴都最喜欢爸爸了嘛。放心吧,我也爱你,仅次于妈妈而已!」 两人继续散步,心情大好的贤一拍昴的背,力道大到昴都皱眉。不过超乎背部疼痛的胸口痛楚更叫人在意。 因为只是这样肩并肩走路,胸口就痛到像是要被捏烂。 「用不着那么警戒。又不是要跟你说什么可怕的事。只是父子之间的对话而已。」 「父子之间的对话呀。」 「正是如此,父子之间的对话。——我说昴啊,如果可以选,你想要弟弟还是妹妹?」 「都十七岁了却被问这种问题,很恐怖耶!」 不知道是第几次出乎意料的话题,让昴发抖大叫。贤一朝着这样的昴露齿一笑,说: 「开玩笑的啦,开玩笑的。虽然我跟你妈还是热情似火,不过到了这把岁数已经没在做生小孩的事啦。你可以独占我跟妈妈的爱情,尽管高兴吧。」 「哦~好好好,我很高兴……真的是开玩笑?」 「够了哟你。被你那么讨厌,会让人像被丢出话头一样干劲十足哟?」 终于出现不是玩笑话的可能性,昴只好用沉默来反对那个可能。视他凶狠的视线为抗议,贤一哈哈笑后点头。 ——昴和父亲走在离家里有点远的散步路线上。 他们家附近就是蛮有名的河岸地,沿着堤防种了一排樱花树,因此春天时会变成观光景点。不过现在不是赏樱季节,在堤防上盛开的是叶子而不是花瓣。斜眼看着樱花树的昴,就跟父亲漫步在镇上。 「贤先生,一大早就出来晃啊。要打小钢珠的话,会不会太慢出门啦。」 「唉呀,贤一先生。该不会是被中午的咖喱香给诱出来啦?」 「讨厌,贤先生在呀。真有意思。很不妙吧?虽然很有意思。」 气候宜人的平日上午,在城镇散步的父子不知被叫住了多少次。 ——不对,被叫住的不是父子,只有父亲贤一而已。 而且是不分男女老幼,真不知贤一的人面有多广。商店街的店铺老板,出来丢垃圾的家庭主妇,现在很少见的109辣妹女高中生等等—— 「贤小子,好久不见啰。还是一样跟池田腻在一起吗?有吗?」 「池田那家伙,十年前赌赛马赚了一票,之后飞到泰国去音讯不明啦。不过每年过年、夏天、冬天、盂兰盆节、圣诞节、父亲节和母亲节都会寄卡片来。」 「那么频繁寄信的人不能说是音讯不明吧……」 忍不住就吐槽,昴连忙堵住嘴巴。听到他的低喃而看向他的,是和贤一聊天的胖胖老人家。绿色的工作服上缝着河岸地的名字,感觉像是这一带的管理员。 跟贤一认识很久了吧,聊得很愉快的老人家睁大眼睛看着昴。 「贤小子有带同伴不稀奇……不过这孩子该不会是?」 「嗯,没错,我儿子。不对,这边要说爱子才正确!」 「哦哦,果然是这样!看得到你年轻时的影子……不,不太像。他不像你。是像妈妈吧?」 「这个嘛,哈哈……很常被人这么说。尤其是眼神特别像。」 在平凡的五官里头,最具特征的三白眼就是遗传自菜穗子。昴和贤一在外表方面的遗传,顶多就只有短腿的长度吧。 昴配合话题答腔,老人频频点头。 「不过我吓到了。那个贤小子的小孩都这么大了。我也老了呢。连去救溺水的池田的力气都没有了。」 「我想那个池田先生也已经不是在河里玩水玩到溺水的小孩子了。」 「我也这么希望,不过你爸爸和池田不是那种随着年岁增长就渐趋稳重的类型……走在这镇上就能知道,他们是到处惹事生非的坏小孩吧?」 「……嗯,还好。」 昴的回答很含糊。听到的老人家似乎有点讶异地皱眉。不过紧接着对方眉心的皱纹又变得更深。 「这么说来……今天应该是星期一。怎么这个时候你跟爸爸在一起?」 「——呃!」 不想被问到的问题,不想听到的话,在在都让昴的心脏剧烈跳动。(录入:在在=处处,各方面) 接着造访的,是方才在自己房间也曾有过,像要穿透脑袋的尖锐痛楚。痛到差点要抱头的昴闭上眼睛,挤出「不好意思」几个字后就背对老人。 「啊,喂,昴!抱歉啦,大叔。下次再慢慢跟你聊!」 「哦、好……我好像说了不应该的话。帮我向那孩子道歉啊。」 背后的对话都没进到昴的耳朵。 总而言之,昴为了找寻可以平息剧烈心跳的地方,试图逃离仿佛要压爆头盖骨的痛楚,因此快步离开堤防。 「又没说什么需要道歉的话。——再来就是那家伙的问题了。」 昴也没听到追在后头的贤一如此低喃。 4 「来喔,是冰凉有劲、灌注爱情的可乐。为了让它变得好喝我事先用力摇过……很想这么说,但我根本没那种闲工夫。」 「……灌注爱情的工程,从自动贩卖机拿过来的期间不都有机会嘛。谢谢。」 接过可乐,手掌品味罐身的冰凉,昴把手指扣在拉环上。不过这时他想了一下,先把罐口朝向没人的方向才使力拉开拉环。——顿时,可乐以惊人的力道从开口喷出,罐子里的内容物少了三分之一。看到这样,贤一忍不住…… 「啧!」 「啧屁啊!用想也知道会这样!啊~手都黏黏的啦!」 甩甩淋到可乐的手,昴对贤一幼稚的恶作剧咂嘴,然后拿起变轻的易开罐对准罐口,一口气治愈干渴的喉咙。 刺激舌头的碳酸滋味,要是能够连闷在胸口的不快感都冲掉的话就好了。 「欸,冷静下来了?」 「……还好。」 苦着脸回答完,坐在长椅上的昴把椅面坐满。看着长声叹气的儿子,站在他前面的贤一也打开自己的罐装咖啡,喝了一口。 逃离散步路线后,父子到了一个冷清的儿童公园。平日早上的公园当然没有其他人,也因此得以从奇怪的窒息感中获得解放。 现在虽然还是会头痛,但已经收敛到可以对话的程度,也想早点 改变话题。 「……对了,你只是去自动贩卖机而已却去了很久,怎么了吗?」 「嗯?哦,没什么大不了的。只是到自动贩卖机之前遇到一个逃学系女高中生。跟他讲要去学校,然后请她喝饮料互换电子信箱地址后就送她走了。」 「真不敢相信这么短的时间你就能跟人互换电子信箱地址!」 讲得像是去一下厕所就拿到女高中生的电子信箱地址,手腕之高明叫人无话可说。看昴这样,贤一歪起脖子说: 「会吗?其实很简单就能要到啊。我手机里的通讯录,女高中生的人数已经将近三位数啰。」 「我的就算把一些官方地址加进去,灌水也才二位数。老爸,你不会被奇怪的罪名给逮捕吧?」 「白~痴,女高中生那种小鬼头哪能激得起我的情欲。我的爱情目的地老早就定好了,除了家人以外没人勾得起我的欲望啦。」 「那种分类不是把我也列入范围内了吗!」 「……唉哟,因为有爱嘛。有机会不是吗?」 「有你个头啦!谁才是白痴啊!」 昴破口大骂,贤一又发出下流的笑声。 跑进耳里的笑声没品至极,但不知为何不会让人觉得不舒服。而且贤一的行为总是那样。 他的行径全都超脱常识又超过,还添加过剩的演出,照理来说大家应该对他敬而远之才对,但很奇怪的,每个人都对他有好感。 像今天难得跟父亲一起走在外头,就有切身感受。 ——只是,光是在外面散步,就理解到自己与父亲的决定性差异,以及难以弥补的差距。 「——呃。」 「你好像真的不舒服呢。昴,不行的话我背你回家吧?」 「我才不要你背,也用不着回家……反正就算回去,也是一样。」 更何况家里还有母亲菜穗子,昴会觉得更不舒服吧。 毫不间断的痛楚,原因逐渐明朗。如果跟猜测的一样,痛楚会在父亲贤一跟母亲菜穗子都在场的情况下运作到极致。也就是说—— 「——终于连身体都在对我说教了呢。」 持续逃避的行为所产生的罪恶感,终于让身体开始哀嚎了吧。 日复一日在房间抱着膝盖,把窝在壳里的责任都推给时钟的秒针。简直就像脑子里的某个人对昴的这种怠慢大声嚷嚷似的不快感。 ——我不知道你是哪里的谁,但你懂我什么了。 「我说啊,昴。换一下话题——你有喜欢的女生?」 贤一又把之前没结论的问题拿来问安静不说话的昴。 一点都不有趣的话题。第一次是苦笑回呛,但这次第二次不知为什么感觉很火大。 『——昴。』 「——蛤?」 抬起头,寻找在耳边轻喃的声音来源。可是不管怎么看都没找到声音的主人,除了昴以外,在公园的人就只有面前的贤一。 而贤一也对昴突然发出怪声感到讶异。 「怎么了?一脸像是被不存在的美少女叫到名字的样子。」 「简直就像那样所以我也没什么好回嘴的……刚刚是不是有人在叫我?不会是老爸你偷偷学会模仿美少女的声音吧?」 「爸爸我是有很多小伎俩,但没有学会那个。好,给我一个月的时间。」 「我不是在制造话题啦!……真是的,什么跟什么。」 是宛如银铃响彻心坎底的美妙嗓音。十分温和,让胸膛燃起热度的声音,具备的力量让昴忘却间歇又持续的头痛。 不知道是从哪传来的,可是那声音拯救了昴。 「欸,我刚刚问的你还没回答。你有喜欢的女生?」 「……从刚刚就这样。假如真的有,听到名字你也不知道是谁呀。」 「不知道的是你吧。搞不好你喜欢的女生的信箱地址就在我手机里头哟?」 「原本的热恋都会瞬间冷掉啦。」 昴一口说死,贤一就不满地抱怨:「什么嘛~」斜眼看着他那不像中年人该有的举止,昴一口气喝光剩下的可乐。 「用不着绕圈子啦。干嘛不直接问我……为什么不去学校。」 「人家难得有体贴之心,偏偏儿子就不懂得看气氛。——算了,我的确想谈这个,所以也没搞错啦。」 「……我觉得很对不起你们。」 「用不着去想那些。我隐隐觉得事出有因,如果是啥都没想的无脑行为,那我也就认了。」 昴小声起头,贤一也喝光咖啡坐下来。凉风缓缓吹过并肩而坐的父子之间。 双方就这样凝视前方,不看对方的脸说话。 「一般人怎样想我不知道,但我不认为学校是一切。基本上说这种话的我,也是没认真上学的人。连毕业典礼都翘掉。」 「所以高中毕业证书是小你两岁的姑姑毕业时帮你拿的。那件事我听到耳朵都长茧了。」 「那在茧厚到塞住耳道之前给我听好。正因为我是这种人,所以觉得不想上学的话不去也没差。虽说到了这把年纪,有事会想当年要是好好上学的话就好了,但你还没法了解吧。」 偷瞄贤一凝视远方的侧脸,昴在心中暗骂父亲卑鄙。 平常老是耍赖又言语轻浮,但在这种时候就把滑稽样给藏起来。真是奸诈狡猾,害人快哭出来了。 「有啥不好?现在的人平均好像可以活到八十岁。有八十年的话,就算懒散个一、两年,只要还年轻就能挽回。很幸运的,我的收入不错。这个啦。」 贤一用手指比出一个圆圈,然后露出没品的笑容。昴没有附和,但父亲毫不在意,点头如捣蒜。 「也是有活着却遇到找不到答案的问题过。我的情况,是会先忙得团团转找答案。我是不知道有没有在房间里头打转就能找到答案的方法啦。烦恼的期间我不会抱怨。不过假如死心的话,是有可能会讲出来就是了。」 「……为什么?」 「嗯?」 「为什么,今天突然跟我讲这些?……又不是什么特殊的日子。今天就只是豌豆纪念日而已。」 「装得满满的那个呀。」 刚刚才喝光可乐的嘴巴迅速干渴起来。 昴像喘气一样呼吸,同时等待父亲回答。贤一不睬他的焦急,而是几度转了转脖子。 「嗯——为什么咧?刚好我放假,总觉得很想在早上来个干布摩擦,过程中想到早上的星座占卜说水瓶座状况绝佳,今天早上你的气色……不知道为什么,给人感觉就像可以聊聊这个话题的样子,看起来变得稍微比较像样了。」 「我的脸看起来不错?」 「就神情啦。脸没变,就只有眼神跟妈妈一样的坏人脸。」 三白眼姑且不论,昴手贴自己的脸,反刍贤一刚刚说的话。 老实说,父亲说的话,昴根本毫无头绪。气色看起来不错,代表有所变化。可是昴到今天的生活方式,哪里产生了变化的要素呢? 完全没有。所以说一切都是贤一误会了。昨天跟今天什么都没改变。 这样就好,也打算这样。假若继续这样下去,总有一天贤一和菜穗子会察觉到的。——察觉昴到底在期望什么。 「——呃啊!」 才这么想,冲击就贯穿脑子,让昴眼冒金星。 心跳快得要命,血液流动声大到耳朵都听得见。眼前的世界变得朦胧,涌上来的呕吐感,起因就是再度于胸口深处主张存在的那股不适。 尖锐的头痛和胸口深处的不适,每一项都在向昴倾诉什么。 「喂喂,你看起来 真的很不舒服。没事吧,昴?」 看不下去的贤一担心地伸手搭在昴的肩膀上。感受到手掌的昴抬起头,边冒汗边要回答—— 『——很辛苦呢。』 「——!?」 再度振动耳膜的银铃嗓音,让昴全身发热。 充满慈爱和关怀的嗓音。嗓音仿佛要融化紧绷的心灵,干涉昴的苦楚。痛楚和压迫感都被膨胀的热度给逐渐吞噬。 听到这嗓音就会焦急。那是曾追求的东西。紧抓不放,放手,拿回来—— 『谢谢你,昴。』 「你是……」 银发迎风飞舞的样子,烙印在眼睛里。宛如宝石的蓝紫色光辉笔直地凝视昴,嘴唇发出的声响,这一切都让自己涌现出怜爱。 『你救了我。』 什么?什么?什么?什么?在讲什么? 是谁?是谁?是谁?是谁?是谁?是谁?是谁?你是谁? 『——昴。』 呼吸停滞。喉咙发烫。眼睛深处有什么滚烫的东西在蓄积。 『愿精灵赐福给你。』 手指颤抖。双脚无力。肺部痉挛,灵魂开始大喊。 『我觉得你更厉害就是了。』 发抖的手掩面,紧缩的喉咙忍住哽咽,瞳孔开始滴落涌上的热意。 『——为什么你要帮助我呢?』 ——那个答案,如今已在自己心中。 找到的瞬间,席卷体内的激情与不适全都消失无踪。 头盖骨的挤压,直逼而上的呕吐感,让世界变模糊的晕眩,逼迫自己快点做出选择的心跳,全都因菜月·昴的答案而平息。 抬起头,用袖子擦去快要滑落的泪水。 像是要甩开只留在袖子上的眼泪痕迹,昴用力握拳。 然后—— 「让你担心了,对不起。我已经没事了。」 「是吗?冷静下来就好,别让人太担心啦。」 「嗯,抱歉。关于这个,还有刚刚你问的。」 放下父亲支撑自己肩膀的手,昴把头转向他。 坐在隔壁的父亲一脸担心。这么说来,今天明明交谈过很多次,却都没有好好地看过他的脸。 连在这种地方都逃个不停啊。昴对自己的弱点苦笑,然后说: 「我有喜欢的女生了。——所以,我已经没事了。」 边描绘烙印在眼睑的银色面容,菜月·昴边面对自己的过去。 5 「我有喜欢的女生了。我也有了。」 再度说出口,昴意识到自己的心走出去了。 脑袋清醒,绵延持续如诅咒的痛楚消失。现在的昴,只有着面对父亲贤一告知一切的觉悟。 面前的贤一眨眨眼,对着和方才的对话接不上的告白感到吃惊,同时说: 「……这样啊。」 他语气平静,倾听儿子的声音。 昴被这样的态度救赎。明明一直知道有个会这样倾听自己的人,但昴始终闭口不说。所以说,现在要了结这样的状况。 ——因为现在有人会推自己一把,督促自己办到。 「我曾怕过什么,曾不知为何萎靡不振,这些我全都想起来了。——不对,我全都知道。知道却装作没看到……只有我自己察觉到的软弱,却期待有人能在我装作不知道的期间发现……」 不能用「别人」来带过。因为内心清楚知道那是谁。 「——我希望被爸爸妈妈痛骂一顿。」 「————」 「我是个渺小到无可救药的低能笨蛋,还是自命不凡的废物。我想被你们这样骂……我希望你们放弃我。」 默默凝视儿子的贤一,眼神没有动摇。 映照在他眼中的自己十分软弱又可悲,所以,才能继续讲下去。 「我从以前不管什么事都喜欢用小聪明来完成,像是念书啦运动啦,轻松完成大家没法立刻完成的事,让我觉得办不到的人才比较奇怪。」 幼时的傲慢,可以说是自以为无所不能吧。 小时候的昴不管是运动还是念书,成绩都比常人好。简直就像天经地义似的,脚步比别人快,比别人聪明,自然而然就成为同龄孩子之间的中心人物—— 『果然是那个人的小孩呢。』 附近的大人们总是这样称赞、评论昴。 被评价为「那个人」的儿子,是年幼的昴的自豪。 父亲——菜月·贤一从儿子昴的眼光来看,也是充满魅力的人物。 常哈哈大笑,爱聊天,很会哭,也会生气,行动力强,卖力工作。 父亲的身边总是有许多人,被众人仰慕,是笑脸的中心人物。而这样的父亲公开说自己最重要的人就是母亲和昴两名家人。 这对昴来说是莫大的骄傲,是维系着傲慢优越感的特权。 有朝一日想变成父亲那种人——那对昴来说是理所当然的心愿。 「可是,有一天……我不记得是什么时候了,不过我记得赛跑输给别人。从那时候开始,我不再是第一名。跑得比我快的人,脑袋比我好的人不断出现,我的第一名越来越少……让我觉得很好笑。」 好笑的地方,在于越往父亲的方向迈进,昴头上的星星就越远。那些闪耀的星星,对昴来说每一个都是接近父亲的路标。 而星星消失了让他倍感焦躁。但即使这么焦躁—— 『果然是那个人的小孩呢。』 只有这句话是昴的救赎,是紧抓不放的希望。 即使赛跑输人,念书输人,这句话已经支撑着昴幼稚的矜持。 昴不再先练习跑步和做作业,而是率先做出蠢事。 跟朋友一起偷偷跑进晚上的学校,在镇上拉着划白线的器材到处乱跑,把附近皆知的危险野狗赶离大家的聚会场所——像这样子拼命让大家不厌倦,东奔西跑好守护自己的存在意义和骄傲。 「用功念书实在蠢毙了。跑得快有什么好骄傲的。像我这样让大家开怀大笑的人才厉害,才叫真正的强。」 为了守护这种自以为是的骄傲,只能不断奔波。 挺身面对每个人都怕的事,亲自挑战每个人都讨厌的事,为了避免失去自己的立场和地位,时而慎重小心,时而大胆无谋,持续地挑战。 「不过,一直这么做的结果,当然就是下一票得做更大的事。比之前还小的话就不能做,因为我不想被人觉得无聊。」 所以昴的行动只能变得越来越过头。 菜月·昴必须持续当个比任何人都勇敢、奔放、自由,被大家憧憬的存在。 然后绷紧心神,掩饰自己已到极限。没有察觉到自己的状况,只是一味地不停做下去,持续欺骗自身和周围的人,自己的本事还没到顶。 因为自己是菜月·贤一的儿子——菜月·昴。 「我以为自己什么都办得到。我告诉自己什么都办得到。就这样变成一个为做而做的笨蛋,什么都不去想,只顾着作乱……」 然后就像扑火的飞蛾,丝毫不觉会被烧死,只是一味追求亮光。 但是昴不是飞蛾,昴的朋友也一样。朋友们非常清楚这点。 ——没什么特别的契机,不过跟着昴乱来的朋友变少了。 「我当时觉得他们都是蠢蛋。这么好玩的事情,没跟我一起的话就品尝不到。那些家伙活该去后悔,过着无聊没事干的时光。我的眼界可是比他们还高呀。」 一直抬头追着星星,就不会看丢自己头上的繁星。 散布天空的繁星逐渐消失,昴只能拼命追着剩下的星星,只看着 闪耀的它不断奔跑——结果突然发现。 「我身边没有人了。」 这也难怪。纵使不顾周围又自命不凡的昴一开始的作为能够吸引觉得他有趣的人,但他们跟不上昴一味挑战创举的行径。 而昴不但没有察觉,还嘲笑离开的人是胆小鬼,剩下的人都对昴的想法开始感到不安和疑惑,于是离开。这种状况反复发生后—— 「原本星空是那么的灿烂,最后所有的星星我却全部看丢了。」 追丢星光,身旁一个朋友都没有,只有自己被留在夜晚的黑暗中。这时候,昴终于发现。 ——自己根本不是特别的人。 『果然是那个人的小孩呢。』 原本让年幼的昴感到自豪的魔法句子,不知何时变成了诅咒。 被诅咒侵蚀心灵,失去安居之地,被逼到呼吸困难。 「只要到外头,走在镇上就知道。不管去哪里,不管看向何方,都有爸爸你留下的痕迹……这是当然的。」 昴狭窄的世界是由对父亲的憧憬构筑而成的。他渴望看到同样的光景。 对不管去哪都追求和父亲一样的昴来说,即使环顾狭小世界的任何一处,都感受得到父亲的痕迹。 后来世界开始蜕变为让昴害怕的样子。 于此同时腐蚀昴心灵的,是他自己察觉到的己身平凡,以及耻于被双亲和认识双亲的人知道的心情。 不可以被人知道菜月·贤一的儿子菜月·昴是畏惧他人目光而龟缩起来、害怕广大世界而抱头发抖的胆小鬼。 小学和国中时期,昴彻底让自己变得不醒目。 知道昴的幼稚园和低年级是什么样子的同学,对昴这样的改变感到不解,但多愁善感的孩子们不会知道同龄朋友内心的黑暗。 而对于没得救的问题,昴巧妙应对。学校生活过的毫不起眼的他,在家里依旧维持着过去的奔放。 「现在想想,那种生活方式叫人害怕。不过,我也这样度过国中……虽然是在地人,但可能因为偏差值的关系吧,同班同学几乎都没跟我上一样的高中。」(录入:在地人=本地出生的人,对当地熟悉的人) 消极度过多年的昴,也对环境的剧烈变化抱持些微期待。 上了高中,在没人知道自己过去的环境里,产生新的人际关系——在那边,应该就不用被人当成菜月·贤一的儿子看待。 那挤出来的一点点勇气,成了昴的脚偏离道路的决定性契机。 「但我却在高中自我介绍时失败到颜面扫地的地步。这也难怪。国中小都没在好好经营人际关系的人,哪有可能到了陌生环境人缘就好起来。呼吸急促下拼命搞笑的结果……就是自曝其短。」 但连出丑都不知道的昴,其下场不言可喻。 待人接物的方法,昴只有父亲这个范本。所以要在新环境构筑关系,也只能拿父亲当参考。 ——幼年时期可以一笑置之的行为,在第二性征开始发展、精神也在变化的同学眼中,成了剧毒。 在新环境中踏出的步伐,第一步不但踏偏了,还离得很远。就这样,昴被视为不懂看气氛、特立独行的人,在班上被孤立。 过着不是被排挤,而是被当成空气的学校生活。有一天早上,昴突然起了一个念头。 「我不想去学校。刚好那天有事,所以爸妈你们都不在家,即使过了起床时间我还是赖在床上……等我清醒时已经是上课时间。吓一大跳的我连衣服都没换,站起来的时…… 发现自己的身心都极为稳定。 「之后我就拖拖拉拉。原本一个礼拜跷学一天,变成三天一次,之后变成两天一次……最后不到三个月,就再也不去学校了。」 之后的日子就不需要再说。 自从不去学校,昴的内心就充满安心。虽然意味着从在校的痛苦时间中获得解放、但是这并非最大的理由。 没什么冠冕堂皇的理由,菜月·昴就这样成为固执己见的拒学高中生。 看到昴这样子,不会有人认为「果然是那个人的小孩」。更重要的,是儿子这种丢人现眼的样子,会让父母放弃去「爱」。 ——但即使变得如此悲惨又难看,双亲还是爱着昴。 这是最恐怖的事实。这世上没有其他事更能让昴害怕。 所以说,希望他们别再爱自己,希望他们讨厌自己,希望他们痛骂自己是世界上最没用的人渣。 这样一来,菜月·昴才能放弃菜月·贤一和菜月·菜穗子两人—— 「我们不爱你了,我们最讨厌你了,像你这种人……不是我们的小孩。我多希望你们这么说然后舍弃我。我非常希望你们放弃我。」 期待根本没用的星星存在,怀抱虚无的希望仰望天空。 希望他们放弃软弱又不像样的昴,舍弃根本不配成为菜月·贤一的儿子的愚蠢之徒。 ——这是连昴本人都不曾注意到的内在想法。 不承认自己软弱和愚蠢,所以别过头不看,连事后处理都想推给人去做的丑态,令自己都感到厌恶。 尽管如此,还是有个让昴不轻视自己、不放弃自己的支柱在。 『放弃是很简单。——可是,不适合昴。』 原本张贴在眼皮底下的银色面容,这次有淡淡的蓝色光晕重叠。 它在昴的心中吹进暖风,让无力的手脚发愤再起。 『雷姆,深爱着昴喔。』 这样说的她,推动已经放弃一切的昴。 在昴无力继续走下去的时候,是雷姆抬起他面朝下的脸,牵起他的手,抱住他的背,亲吻他的额头,给予他勇气。 『从现在开始吧。从一……不,从零开始!』 被银色光辉给吸引进而获得热源,被青色温暖给推动进而迈出步伐,原本行尸走肉的菜月·昴再度从零开始了。 因为察觉到这件事,因为想起这件事,因为下定决心从零开始迈步——所以必须和零点以前的负面过去做个了结。 『是。——雷姆的英雄,是世界第一的英雄。』 「————」 听完昴冗长的独白后,贤一闭上眼睛像在沉思。 ——结果,昴不管是现在还是以前,都是把自己干的烂摊子推给别人收尾。 因为没有放弃自己的勇气,因为不希望成为自己的世界中的最大恶棍,因为想当悲剧主角,所以就一直在等谁能来当坏角色。 他相信这样做——总有一天贤一会破门让一切终结。 在日复一日的愚蠢怠惰中,期待有人来了结现状。 心情处在这死胡同的时候,就到了这个异世界。 而连在这个地方,昴都还在发挥自己的自以为是,终于—— 「——昴。」 闭上眼睛的贤一,站到昴面前,呼唤儿子的名字。 听到声音而回到现实的昴,仰望眼前的父亲。不管被说什么,不管被怎么想,都打算如实接受。贤一对着这样的昴说—— 「父亲头锤!」 「啊哒啊唔!?」 头顶受到出乎意料的打击,昴眼冒金星的同时向后仰去。贤一用力指向在剧痛下泪汪汪的昴,说: 「看到了吗,昴。这就是灌注我爱情的父亲头锤,愤怒的一击。」 「明明就是下压踢!哪里是头锤了!这什么假动作?」 「刚洗好澡就做伸展的效果啦。我脚抬很高吧?」 贤一当场开始做起伸展操,松弛髋关节。父亲的态度超乎预料,快哭出来的昴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昴所期待的,是更不一样的 —— 「不过呢,昴。你啊,很那个……很呆啦。」 「呜、哦咦?」 真是明白好懂的形容词。见昴不出声,贤一双手环胸,又说: 「说起来,虽然很多地方都叫人不爽,不过最令人不爽的就是那个了,那个。明明想被我讨厌,却用拒绝上学这种伎俩。还以为这样子爸爸哪天就会忍到极限痛骂你一顿……真的是白痴耶你。」 「我无话可说……」 「话说回来,假如希望我放弃你,就该更主动一点呀。不过就是窝在自己的壳里头,有谁会就这样忍心舍弃自己的小孩啦。想要被我讨厌,至少要毫无理由地残杀一半的人类才行。这样的话我就会讨厌你。」 「那种坏人就连在少年漫画里头也找不太到好吗!条件太严苛啦!」 「——你所说的事,对我来说大概率就是严苛到那种程度喔。」 听父亲这么断言,昴不禁沉默。 「听好啰?你这个像蜗牛的笨蛋,连吊起来的香蕉都拿不到的大白痴,就算是想吸引他人的注意,采用加重自残行为然后在部落格沾沾自喜未免也……」 「我才没有笨到蠢到呆到那种地步咧……」 「就算你是笨到蠢到呆到那种地步,我都不会讨厌你放弃你。这很正常吧?因为我是你老爸,你是我儿子呀。」 像是不耐烦似地叹气,贤一说完挺直背脊。昴呆坐着,望着父亲,然后贤一闭上眼睛。 「即将踏进笨蛋领域,就快变成白痴,朝着呆子直线奔驰的儿子。如果希望我用力矫正儿子的这种扭曲性格的话,也不是不可以啦……」 「————」 「不过,看起来是没必要了。因为你好像已经从挫折中重新站起来了。」 不知从凝视的表情中看到什么,听了贤一的话,昴慢慢站起。父子面对面,儿子的表情令父亲嘴泛微笑。 「早上我也这么想,没想到刚刚又突然变了。你那张脸,是怎么了?」 「……我说过啦。因为我有喜欢的女生了。」 ——银色光辉牵起菜月·昴的手。 「而且,还有女生说喜欢我这种人。」 ——蓝色的温热光芒,轻轻推菜月·昴前行。 「他们根本不知道我是菜月·贤一的儿子。我在她们面前,可以做自己,可以只是菜月·昴……不对。」 摇摇头,凝视傲立于眼前的父亲。 「不管在谁面前,我都是菜月·昴。之前我不过就是擅自觉得自己背负着奇怪的招牌,然后被不存在的重量给压垮。我现在终于明白了这点。」 「太慢了。一家之主可是我。我户长的位置都还没让出去,少擅自背着成年人才背得起的招牌啦。小心我敲你喔。」 「你刚刚才用脚后跟敲过我脑袋耶!」 即使对还在抽疼的事抱怨,贤一也毫不愧疚,而是笑着说:「抱歉抱歉。」然后又立刻眯起眼睛。 「先不管这个,你说你有喜欢的女生,还有女生喜欢你,这是怎样?劈腿脚踏两条船?凭你?」 「讲那什么话!我自己也觉得很恶劣啊!可是没办法呀!一等星有两个又有什么关系!」 就算正经起来也不会被原谅,但这就是昴现在的真正心情。 喜欢爱蜜莉雅,也喜欢雷姆。两人让昴奋起、前行。即使像这样面对贤一,面对自己的过去,她们也给予自己不逃避的力量。 过去在昴头顶的满天星斗——现在有两人绽放出不输给星空的光芒。 那是昴在房间外头,意外被召唤到异世界后拼死拼活、痛苦悲伤、哭泣叫喊、大骂生气、欢笑喜悦,才得到的星空。 「唉,算了。假如可以不让她们哭泣就能解决的话……不对,是别让她们哭。办得到的话我就不反对。你似乎也有诓骗人的才能呢。」 「假如有的话,高中自我介绍的时候哪还会失败呀。我没法像老爸你那样啦。」 「没那回事喔?你可是我的儿子。而且你似乎对我有很多误解,不过最过分的还是那边。」 「那边?」 摇了摇正搭在交叉环胸的双臂上的指头,贤一回应狐疑的昴。 「嗯。你明明在妈妈面前那么奔放,在爸爸面前却很懂得看时间地点场合啊?在你面前我总是全面释放家人爱,所以你可能不知道;但在大家面前模仿爸爸这种待人接物的方式,当然会把人家给吓跑呀,真是。」 「喂喂喂……」 「很正常吧?谁会接近第一次见面就嗨翻天的家伙。在那个阶段,在打好感情之前都要正经八百。纽扣要等到天气有点热才解开。只要从开学的四月忍到六月就行啦。」 事实叫人震惊。其实父亲是个会视接触的对象而采取正经态度的正常人。 不知道这点,还以为模仿父亲就能变成人气王,自己是有多肤浅啊? 「我苦恼的时间算什么……」 「就叫你别在意了。你对伟大至极的我怀抱那种憧憬,我却没察觉,是我的疏失。真的很抱歉,我对你来说是重要到无以复加的人!」 「虽然是事实,但不想承认的心情也是真的!」 拍拍叹气的昴的肩膀,贤一跟平常一样践踏蹂躏纯真的部分。 回呛的同时,昴觉得胸口里头沉重坚硬的某些东西逐渐消失。仿佛黑暗散去,黎明接近,曙光打开视野的感觉。 将任性自私又自以为是的自己赤裸裸地坦露出来,结果是昴被救赎了。 像这样与过去相对,和自己以往的软弱诀别,对未来的自己怀抱希望,以现在的自己踏出步伐,昴对这样的自己感到骄傲。 所以说—— 「哈哈哈,别害羞嘛。你毕竟是有我血统的儿子。一定可以变成有我一半帅的人才。」 「只有一半吗?一般经过世代交替,遗传基因会更精炼才对吧。」 「可是,你有一半是妈妈给的嘛~。就算搭配了我的帅气,也会被菜穗子的成分给抵销,最后叫人不抱期待……」 「妈妈对不起,我没法回嘴!」 没法为不在场的母亲辩护,昴双手合十朝虚空道歉。看到他那副模样,贤一笑着耸了耸肩。 「不过,这样担子稍微减轻了。再来就是未来的事。从现在开始吧。」 「哦,嗯。那个,给你添了麻烦真的很……」 「如果觉得抱歉,好好花时间报恩就行啦。将来好好养我跟你妈吧,长男。」 ——因此,听到这句话的时候,昴无法动弹。 「————」 为自己之前的作为谢罪的觉悟,以及坦白自己现在的心情的决心。 这些都有达成,昴终于化解长年来的疙瘩,以为可以带着开朗的心情面对父母。 在坦露自己过去的一切后—— 「——呃呜。」 所以,被讲到「未来」的事的那瞬间,涌上昴全身的是—— 「……对、对扑起。」 「昴?」 「对……不、对不起……对、对不起……对不起……对扑机……」 贤一困惑地问,但昴看不到他的脸。 滂沱溢出的眼泪堵住昴的视野,将世界的形状变得暧昧不清。以手掩着脸,拼命擦去流出的泪水。可是不管怎么擦,泪水就是源源不绝溢出,止也止不住,停不住。不愿停下来。 013 「对不起—……、我……已经、无法向你们……很对、对不、起……」 ——察觉到了。 内心的某处,老早就察觉到了。 被召唤到异 世界后,沐浴在阳光下,眼睛被阳光照得眯起的那瞬间开始,昴就知道那宛如就是启示。 ——自己一定已经没法再回到原本的世界了。 这样子向父亲忏悔,坦白累积在胸口里的黑暗情感,却还是被原谅,往前走的觉悟还得到支持。不光只有这样,还养育自己到能够这么做的地步。 「然而我、我……什么都没法回报……我们肯定已经、没法再见面……对不起、对不、对不起……对不起。对扑机。对不起。」 泪水没有停。激情差点让人当场跪下。 昴能站着没有碰到地板,都多亏了某人从正面抱住嚎啕大哭的自己。 那是又硬又大的手掌,牢牢撑着几乎跟自己一样高的儿子,还一面轻拍背部,哄着有如稚子般哭喊的他。 「——不管过多久,你都是要人担心的儿子呀,真是的。」 6 「冷静下来了?」 「——嗯。对不起。真的给你添麻烦了。」 「真是的。看看我的衬衫,胸口这边都被鼻水和眼泪给弄得脏兮兮的。丢人现眼到没法在附近晃啦。」 手指弹了停止哭泣的昴的额头一下,贤一扯开嘴角笑了。 昴用哭肿的脸凝视他的笑容,悲伤与歉意并存的眼神让贤一吐气。 「我不知道你为什么哭天抢地,不过应该会觉得很丢脸,所以我帮你保密。可要好好感谢我喔。」 「……嗯。感谢你。我真的发自内心、比这世上任何人都还要感谢你。」 「被说到这种地步果然会害臊呢。」 父亲边抓脸边害羞地笑,昴无力地低垂视线。见儿子这种态度,贤一耸肩,像在赶虫子一样挥挥手。 「好啦,爱哭鬼快点回去。爸爸还想再散步一下,会逛久一点再回去。跟哭过的你走在一起,别人会用奇怪的眼光看我的。」 「……明明是老大不小的父子了,到底都干了些什么是吗?」 「真是的。跟现在的你一起回去,要是被朋友散播什么奇怪的谣言会害我丢脸。」 「那句话因人而异,有可能会成为致命伤,小心使用啦。」 反射性地吐槽父亲的发言后,昴的心因乡愁而疼痛。 咬紧牙根硬是压抑住,昴朝贤一扬起手。 「那,我先回去了。爸你小心不要被警察盘查啦。」 「很可惜,这一带的巡警我全都认识。没办法回应你的期待啦。」 「我才没期待咧。」 再次被父亲不变的态度给拯救。对此昴感到自我嫌恶。 处处都仰赖他人,希望被谅解。真的是无药可救。 「——————」 不想再把这份软弱曝晒给贤一看。 昴大口深呼吸一次,然后像是下定决心背对父亲。接着快速迈出步伐,想要尽快离开时———— 「————诶,昴。」 背后传来贤一的声音,双脚不自觉停下。 「你也碰上了很多事吧。所以,我要说的就只有一句。」 「——————」 「加油喔。————我很期待,儿子。」 害怕被期待却让人失望。 会不会背叛父亲的期待,这样的不安一直紧抓着昴不放。所以说,父亲的期待对昴来说就是恐怖的象征———— 「————哦,交给我吧,老爸。」 依旧背对他的昴伸直了手,朝天高指,放声说: 「我名叫菜月·昴,是菜月·贤一的儿子。————所以说,什么都办的到,什么都会去做。你的儿子可是很厉害的。」 「嗯,我知道喔。毕竟有一半是我做出来的嘛!」 贤一完全信任的笑声投向昴的背影。 听着父亲的笑声,昴的嘴角在不经意间也冒出笑容。 就这么背对着他,迈出步伐。 双脚没有发抖,内心也没有动摇。就只是看着前方踏实地走。 ——————让一直以来自己望着的背影的主人,今后将会看着自己的背影。 光是这样,就带给自己这么多力量。 昴边这么想,边迈出不曾停下的脚步。 7 ——穿上被熨得平整的西装衬衫,脚套进几乎可说是新的西装裤。在镜子前面和深绿色领带苦战后终于系好,最后披上深蓝色的西装外套。 「学生菜月·昴完成……大概三个月不见了吧。」 确认镜中的完成样貌,昴像是完成一份工作般叹气道。 映照在镜子里头的昴,穿着久违的学生制服。高中制服走西装风,每天早上都在跟领带搏斗的回忆也随之复苏。用手指弹一下鼓起的领带结,背对镜子拿起书包。 这样子不管怎么看,都是准备好要上学的模范高中生。 「虽然遗憾,但看现在的时间,不要说班会,第三节课根本已经要开始了。这算哪门子的模范学生啦。」 抓抓头苦笑,昴轻轻伸个懒腰后离开房间——出去之前,他回过头。 对不曾搬过家的昴来说,这个房间是唯一被称作「个人房间」的地方。自上国中以后住了超过五年的房间。 ——而这是最后一次涉足这个地方了。 「————」 昴没说话,只是静静低头。 这么一个举动,灌注了五年来的心情。 长长的鞠躬结束,抬起头的昴就着清爽的心情离开房间。走下楼梯到一楼,推开客厅门,然后—— 「唉呀,想说你来问我制服放哪,八成是要拿去烧,所以我做了很多准备……结果是白做了。」 「儿子问制服放哪竟然是为了烧毁?而且老妈还事先为烧毁做好准备,这是什么阿撒不鲁的发展……?」 迎接更衣完毕的昴的,是想法破天荒并感到遗憾的母亲菜穗子。母亲身后的厨房隔了一块小空间,里头做好了烤肉的准备。 和贤一分开后,昴回到家里,问菜穗子制服放哪。面对挥别过去、表情爽朗的儿子问的这个问题——母亲的反应却是这样。 「察言观色这点我是已经放弃了,但能联想到那边去还是叫我意外……」 「嗯嗯,很适合你。这打扮可以抵消凶恶的眼神,看起来很稳重。」 「是老妈正以现在进行式夺走我的稳重啦!」 「——?干嘛那么生气?要不要跟妈妈一起舔美乃滋?」 一脸莫名其妙的菜穗子,将餐桌上的美乃滋递出去。 ——菜月家是这一带小有名气的美乃滋家庭。 贤一和菜穗子不用说,昴当然也有专属的美乃滋瓶,吃饭的时候、刚洗好澡、甚至刚起床后,吸吸美乃滋都是再正常不过的风景。其实,在异世界有感美乃滋不足的昴,就运用现代知识成功重现了美乃滋。 因为美乃滋与菜月家是密不可分又不可或缺的道具。 「可是,我现在没那种……」 「这样啊。」 盖子部分写着「す」的美乃滋瓶,是该物属于昴的证据。递出美乃滋却被退回,菜穗子点头表示理解。 「所以说昴不是真的那么喜欢美乃滋。」 「————」 「爸爸跟妈妈都很喜欢,你只是跟我们一起舔而已。」 她把昴的美乃滋瓶放回餐桌,边旋上瓶盖边说。听到这里,昴讶异地倒抽一口气,接着挤出声音问: 「你、你有什么根据……」 「那不然,世界和美乃滋,昴你选哪一个?」 「当然是世界啦……」 「看吧。」 「这例子太烂了吧!一脸得意洋洋地讲『看吧』是怎样啦!在这个选项选择美乃滋的家伙不是真的喜欢美乃滋,而是讨厌世界吧!」 对菜穗子远超乎常理的意见大声反驳后,肩膀上下起伏喘气的昴瞪向桌上的美乃滋。——内心一点都不平稳。 昴有着自己绝对是美乃滋狂的自负。如果被问到被丢到无人岛的话想带什么东西去,自己一定会毫不犹豫地回答美乃滋。 但是,要说为何会执着美乃滋到这种地步的话—— 「仔细一想,有着恋父恋母情节的我真是个family控呢……」 「有加super吗?」 「这边的super fami是超·家人ple的简称啦,很烦耶。」 毫无意义的对话让昴苦笑,吐出一口长气。接着不慌不忙地拿起桌上的美乃滋。 「啊。」 「——嗯,美味!果然地道的美乃滋就是不一样!这个味道不在国内就享受不到!那边的虽然也不差,可是要拿来比的话,还是这边的大获全胜呀!」 昴一口气吸光几乎满瓶的美乃滋。带着酸劲的味道溜过舌面,接着是像烧灼喉咙和胸口的热度贯穿身体。 这才是美乃滋成瘾者爱不释口的美乃滋醍醐味。 「虽然对美乃滋的爱输给你们,但我好歹也是美乃滋狂。这我敢向至今吸过的所有美乃滋瓶盖发誓。」 顺带一提,昴房间的橱柜里保存了他至今消费过的所有美乃滋瓶盖,数量多达七百七十六个—— 「然后,用这一个做出七七七的幸运数字,之后就收藏在我的橱柜吧。」 「哦,你收集到三个七了呢。前些日子你爸才刚达成四个七,超开心的。」 「对美乃滋的爱情就跟字面一样差了一位数呢!」 菜穗子开心接过美乃滋空瓶。虽然母亲的评语稍微糟蹋了成就感,不过昴立刻绷紧表情。 「那么……我差不多要走了。」 「啊,如果要去便利商店的话帮我买泡芙,我想吃。」 「在看到我的打扮以后可以先运用一下想象力再做发言吗!?」 昴摊开双手强调身上的制服,对此菜穗子笑说: 「开玩笑的啦,你现在要去学校?妈妈是很高兴……不过可别做些特立独行的事喔?可以明天做的事就明天再做喔?」 「拜托别这样挫儿子刚拿出的干劲好不好。我本来就很严以待人宽以律己了,傲慢的劣根性都深入我的骨髓啦。」 「要是你真是那样的孩子,妈妈就用不着那么辛苦了。」 昴话中带着自虐,不过菜穗子却一脸呆样还歪脖子思索。听到这答复,昴眯起眼睛,但菜穗子伸伸懒腰,说: 「嘿咻——那妈妈去拿外套,你等一下喔。」 「叫我等一下……你该不会要跟来吧?脱离家里蹲后由妈妈带着上学,这已经超越惩罚游戏的等级了!」 「没到学校啦。只是顺道去便利商店买美乃滋和泡芙而已。你这么爱撒娇不行喔。」 「唉呀!?变得像是我拜托你一起去!?」 让人无法接受的走向让昴瞪大眼珠。「对啦对啦。」母亲敷衍回应后就进了卧室。状况正逐渐变成妈妈陪同上学的戏码。 「唉呀呀呀……拜托饶了我吧。」 嘴巴这么讲,脸颊却在安心中松弛。 ——安心的原因,在于能够稍微延长跟母亲告别的时间,现在的昴已经可以自觉到这点了。 8 「好久没这样子和你走在一起了呢。」 「是吗。晚上出去买东西的话不是也像这样吗。」 「唉~。我说啊,刚刚的对话怎么看都不是发生在晚上,而是白天吧。麻烦好好听人家说话,不然就推敲话里的意思嘛。」 「察言观色的能力被老妈纠正叫人不能信服啦!」 菜月·菜穗子的察言观色能力之糟可是天下第一,迟钝程度根本就是世界级加鬼上身。 这是菜月家的两个男人的共同见解。事实上,跟菜穗子说话时,只要有举例或掺杂幽默感,对话就几乎无法进行下去。而且她本人还没自觉,完全不知道自己是突破天际的天然呆,跟她讲话的压力要用马赫来计算。 ————即使知道,昴还是喜欢跟母亲聊天。 「还好今天很温暖。你跟爸爸聊了什么?」 「哦,跟妈妈的对话的初级问题『前后句连接不起来』出现了。其实也没特别聊什么啦……」 并肩走在前往学校的路上,昴在母亲的询问下歪起脖子。 要详细提及与贤一的对话的话,就不可避免提到昴丢人现眼的内在与自卑感,以及嚎啕大哭的地方。这些昴可不想讲出来。 虽然是很重要的对话,但那是只有当场才能宣泄的感情。而现在却要在人来人往的马路上跟着眼泪再度播放出来吗?不要比较好吧。 「啊~没什么大不了的啦。就是聊些池田先生和以前的事。」 「哦,池田啊。因为赌赛马赚了一票而移居到泰国,被当地的嫩妻给骗个精光,所以现在从事劳力工作,全身被晒得黑黑的。」 「后半段的悲惨剧情我第一次听见耶!?」 「不义之财果然不能放在身上呢。他写来的信中有说现在虽然身体很操劳,但内心很充实。」 「在陌生之地的体验让他脱胎换骨了呢,池田先生……我也好不到哪去啊!」 昴跟池田先生的差别只有一个是在异世界,一个是在国外,但遭遇没有差别。对于这位只有小时候看过的男人,不知为何拥有强烈的同族意识。 昴暗暗祝福他能挺过难关,身旁的菜穗子则是「嗯~」地沉吟。 「所以说,因为聊到以前的事才想去学校的?」 「嗯嗯,是啊,简单来说就是这样。因为有许多回顾的契机嘛。」 「绝对不要做出像你爸的言行喔。」 「——————」 昴想要含糊带过话题,菜穗子却以沉稳的口气拉回。 面露微笑像要开始哼歌的母亲,只有目光锐利但其实什么都没在想。可是却让昴觉得自己被抢占先机。 「昴是个很拼的孩子,硬是勉强自己做很多事,因为爸爸乱来的兴趣很多,所以你有很多机会接触到……很累吧。」 「妈、妈妈……你什么时候知道……」 「我说呢,昴。」 应该一直都有隐瞒住的真心,被菜穗子给清楚点破。 见昴挤不出一句话,菜穗子走到他前面转过身,面向他。 「不是常言到,小孩子看着父母的时间,比父母想象中还要来的长吗。」 「——————」 「可是呢,反过来也是喔。父母看着孩子的时间也比小孩子想象中还要来得长吗。妈妈也是一直看着你,比你想的还要久哟?」 昴只能呆若木鸡。 一直以为自己完全瞒过母亲,其实全都是白费功夫。自己根本是装作没人了解自己,自以为孤独和不幸。 「小时候曾帮你用过肛门栓剂,所以我连你的屁眼都看过。你的身体我没看过的地方就只有内脏而已。」 「那个,不好意思。原本的对话走向很棒,只要天然呆不要发作。」 关于内脏,别说亲人了,连自己都没啥机会看到。虽说昴在偶然的机缘下曾看过自己的内脏。 不管怎样———— 「美乃滋的事,还有不去学校的原因……」 「只要是妈妈能给的都会给你,可是妈妈不管做什么最后都会搞砸 第五章『踏出的一步』 1 ——坐在教室正中央的白发少女浅浅一笑。 承受她的视线,昴朝走廊外探出上半身,再度确认整条走廊上都没人,然后重新面向教室,抓抓头。 「首先,我有话想说。」 「嗯,我这不是在听吗。你在想什么,我可是很有兴趣的。」 「你穿这套制服很好看呢。」 昴指向双眼绽放好奇心的魔女,陈述对服装的感想。 这个感想让魔女呆了一秒,然后忍俊不住笑了出来。 「哈哈,谢谢。你这样讲,那刻意在你的记忆中重现也算有价值了。这服装在你的记忆中印象特别深刻,应该是你很喜欢吧?」 从座位上起身,拎着裙摆的少女——艾姬多娜转了一圈展示给昴看。背上的白发跟着动作摇摆,怎么看就是符合外貌的少女。 灰色裙子搭配深蓝色西装外套,装饰在胸前的红色蝴蝶结以颜色标示跟昴相同的年级,与外套底下的白色衬衫刚好相得益彰。 「只不过,我比较喜欢长裙。因为掀起来的时间长,比较能激发想象力。」 「原来如此。那下次就预先做好被你掀开也能如你期待的准备吧。」 「才没那种机会咧!还有,不是因为我喜欢,而是大家都穿制服。在这里这种服装可是既定装扮。就像近卫骑士那样。」 嘻嘻笑的艾姬多娜,似乎只把昴的说辞听进一半。朝着她以鼻轻哼一声,昴直接坐在艾姬多娜正面的空位,与她面对面。 「本来还以为你会更惊讶呢。」 「如果有心要隐瞒,就该在背景下点功夫。上学的路上也是,学校里头也是,怎么可能一个人都没有。」 平日的午后,即使考虑到这点,这个世界的人烟也太稀薄。简直就像除了对昴来说是必要情报以外的部分,都被削减掉了。 「这世界对我而言太过亲切了……这里是怎样?我进到被称做是你的坟墓的地方,然后呢?」 「拥有资格的你进入了坟墓,所以『试炼』就开始了。就这样而已。没听说吗?首先会面对过去。」 肯定昴的想像后,艾姬多娜手放身后歪头道。 美少女的头发迎风摇曳,身穿制服的她自然地融入有清爽凉风吹进来的教室里。她不经意的一举一动,都像是要对自己的心设下陷阱,于是昴刻意不看她。 「我渐渐想起来了。你对我第一次遇到你的记忆做了什么?在接受这个『试炼』之前,我完全忘记你了。」 「我应该说过,茶会的代价,就是禁止对外人透露与我相会一事。与其相信你的嘴巴,直接对记忆下手还比较快。哦,如果你担心其他的记忆有没有被操纵,你大可放心,我绝对不做那么无聊的事。」 「……让我相信你的话的根据是?」 「端看你是否能理解魔女的本质吧。我是知识欲的化身,强欲魔女喔。」 抱着自己的手肘,艾姬多娜让人无法看出藏在她黑瞳里的感情。 能否信任魔女,根本是连想都不需要去想的蠢问题。自己都已经被「嫉妒魔女」和魔女教给搞得那么惨了,想必艾姬多娜也一样。 「不过,姑且在脑子里为你开一个专区。毕竟给我『试炼』的资格是事实。」 「为我破例吗,总觉得是让人有点雀跃的评价。真不可思议。被你那样一讲,我有点开心喔。」 「只是从不能吃的稀奇古怪区,移到可能可以吃的稀奇古怪区罢了。」 面对艾姬多娜加深笑意的反应,昴丢出话牵制她。闻言,艾姬多娜「呿」地嘟起嘴唇,然后眯起细长的眼睛。 「任谁都会对过去有后悔。只要活着,就不可能不后悔。今天后悔昨天的事,昨天后悔更久之前的事,然后到了明天又后悔今天的事。——因为人类有后悔的机能。」 「别讲得那么悲观。把后悔转换成反省,用昨天的反省来对今天下手,用今天的反省来突破明天,不也是人类的机能吗。」 「——就是这样!」 空气弹响的音色,来自于声音高亢的艾姬多娜用力拍手。她逼近惊讶的昴,脸凑到呼吸都要碰到的距离,然后张开快要交叠的嘴唇。 「单纯的文字游戏,终究有点误解。不过,是悲观还是乐观地对待过去,出现的答案就差异甚远。大部分的人都对过去持悲观态度,否定曾走过的道路。而且眼神不愿直视否定的过去,也不打算隐瞒。」 「喂,你的脸……太近了……!」 「这也是无可奈何的。昨天的自己,绝对比今天的自己还要无知。今天的自己,在知识上一定输给明天的自己。知识的总量和回忆的数量即使只增加一,过去也输现在,现在也输未来。这是事实!」 昴被她的气势压过去,诉求也被无视。艾姬多娜滔滔不绝,双手用力拍桌。 「因此面对过去的时候,人们会迷惘、困惑、感叹、痛苦。在这上头摸索答案,其结果若是有引导出答案的话,不管是什么样的答案我都会予以肯定。不管是背离过去,或是吞食过去做为基础,都一定是跨越过去的证明和答案。」 「……那就是这个『试炼』的目的?不,是达成条件吗?」 「面对自身的过去,不管肯定还是否定,都会抵达答案。恐惧、嫌恶、龟缩的人无法跨越『试炼』。不过,能够接受过去,或是痛下决心一刀两断的人,我就予以称赞。为此我可以给予无数次机会……这就是『试炼』!」 看到昴点头同意,艾姬多娜讲得更加铿锵有力,甚至高举拳头。但马上就回过神来,红着脸颊咳嗽清嗓。 「啊!有、有点兴奋过头了。不好意思让你看到丑态。」 「不用放在心上。如果有口臭的话就不好说了,不过气味是柑橘系呢。不说这了……假如你说的是跨越『试炼』的条件,那我算是破关了?」 「——从头看到尾的我,认为是得到充分的结果了。」 手放胸膛,艾姬多娜像在享受红茶芬芳的香气,心满意足道: 「过去的心理创伤的象征,以及过去的罪恶感来源,两者你都找到了答案。对这件事,我想以如雷掌声称赞你。」 「从头看到尾……你连我流鼻水大哭的样子都看到了!?」 「对扑起那一段,连我都忍不住热泪盈眶哟。」(校对:“对扑起”艾姬多娜说的时候忍不住笑出来了d) 「闭嘴啦!不准对其他人说,丢脸死了!」 坦露憧憬与后悔、与双亲的别离场景,却被变态偷窥,叫人怎能平静。她那好奇心,无疑在那瞬间侮辱了昴的家人。 「只是很可惜……你面对过去的苦闷,已经得到答案了呢。」 「啊~?」 「不管是怎样的答案我都欢迎。不过,我认为抵达答案的过程也有其价值。本来很期待你挣扎烦恼到最后所导出的答案……虽然想要完整享受那过程,偏偏『试炼』启动得慢。」 艾姬多娜无精打采地叹气。听了她的话,昴皱眉,然后慢慢察觉。 她渴望的「试炼」挑战法——昴只身面对过去的心理创伤,也就是双亲,辗转苦思想破头到最后才跨越。如果她想看的是这些,那就深表遗憾了。 「无药可救的废柴如我,还是有女生叫我英雄。事到如今就算没和过去面对面,我也已经能接受自己的无能。」 「跟看破是不一样的形式呢。就我来说,想法落空可不有趣。要是在外头遇见让你变成了这样的女孩,帮我跟她说魔女在发她的牢骚。」 多么可怕的威胁句子。本来想这样酸她,但昴屏息。因为领悟到:面对不想认同的理解, 持续撇开目光也是有极限的。 艾姬多娜的存在,无人的世界,从记忆中重现的制服,光这些就算是笨蛋也会知道。 「虽然没必要问,不过这个世界果然是……」 「嗯啊,没错。这是仰赖你的记忆忠实重现的虚构世界。所以说——你真正的双亲当然还是不知道你在哪里干什么,仍继续担心着下落不明的儿子吧。」 「不过,真的全是虚构的?有出现好几件我不知道的事……」 「你真的不知道吗?你不曾看过双亲的熟人寄来的信吗?知道父亲小时候是什么样子的老人,你真的不曾见过吗?你真的完全不曾怀疑过,父亲跟你所想的不一样吗?」 艾姬多娜用连续追问来痛打昴试图抓取一丝可能的天真。 「你真的打算隐藏内心不想被人知道吗?被人知道就会变轻松的真心、不管怎样都还是希望被爱的利己感情,你敢说你没向虚构的父亲、妄想出的母亲渴求过吗?」 脸凑近沉默以对的昴,艾姬多娜的语气慢慢变成像是在耳语的奇异声响。然后,在呼吸拂掠过脸庞的距离下,她说: 「那未免太理想、太方便了。——不这么认为吗?」 「————」 艾姬多娜用温柔的话语,怜爱地挖掘昴的心,然后嫣然微笑。 这跟之前看起来符合年龄的笑容不同,是不吉利的魔女的微笑。与微笑一同渗透过来的魔女诱惑,促使昴闭上眼睛对抗魔性,然后—— 「别用这种不完全燃烧的报复,把我的父母当笨蛋了,艾姬多娜。」 「……什么?」 「我的答案全都传达出去了。我爸和我妈都有收到。没能说出口的全都说了,他们也叫我加油和对我说路上小心。」 站起来,手撑桌面,逼近艾姬多娜的脸到额头快要互碰。看着魔女的黑眼珠惊讶地睁大,昴拍自己的胸膛。 「他们的声音和笑脸,全都撕碎我的想像。——我的父母器量可没小到我那小小的想像可以容纳的地步。少瞧不起人。」 「————」 「我全都传达给他们了。我不会被你的话给迷惑的啦。」 用语言之刃砍回去,昴鼻子喷气后再度坐回椅子上,粗鲁地翘起二郎腿,恶狠狠地瞪着艾姬多娜。一脸傻眼的魔女吐气道: 「讨厌,导出的答案都没有能让烦恼趁虚而入的机会,你这样会让魔女哭哟。」 「真是遗憾。因为我最喜欢我爸和我妈了。」 虽然挺着胸膛这么下定论,但花了多久时间这点却说不出口。 面对昴的态度,艾姬多娜摇头,似乎是放弃了。 「这次『试炼』是真的结束了。让人想期待下次的课题。」 「哦……等等,下次的课题!?这是怎样,试炼不就一个吗!?」 「唉呀,我一开始不是说过吗?『首先会面对过去』。这个要先记在脑子里……」 「不要讲那种像是国文老师才会说的话!那种一如计划的表情也叫人火大!」 见昴对延长战预告感到惊讶,艾姬多娜一手撑着桌子,露出坏心的笑容。 「坟墓的『试炼』总共有三个,要解放『圣域』就要突破这三个『试炼』。终于能跟你讲这件事,我很开心喔。能够让你吓成这样,我很欢喜雀跃。」 「就算是因为茶会的事不能说,摆出那一脸雀跃样是……」 好不容易开办茶会,访问者的态度却很冷淡,所以不满的欲望累积了不少吧。虽说这次跟上次不同,多了一些想问的事—— 「反正,试炼的内容或导出答案的方法,是不允许作弊的吧?」 「当然。剥夺人家死后的乐趣,不是太残忍了吗。」 「不要讲得像是老人家的乐趣啦……」 服了这魔女风格的答案后,昴慢慢站起来。 已经没有想跟艾姬多娜说的话了。这个虚构的世界就算待久了,得到的也只会有依恋。依依不舍的别离已经结束,这样就够了。 「欸,艾姬多娜。」 「干嘛?哦,是要抱怨,还是要揍我一拳?你确实有这样的权利。毕竟我这么做让你空欢喜一场,不过,我也是女生,脸的话……」 「谢谢。」 「————」 听到这话,艾姬多娜的表情冻住了。 愕然瞪大眼睛的反应,让昴感到痛快。 「就算不是真的,即使不是跟他们本人说话,但我能把想说的都告诉他们,都是托你的福。所以说,谢谢。」 「……搞不懂你这个人。你很有意思,到了叫人害怕的地步。」 不是玩笑也不是谎话,艾姬多娜头一次发自内心这么说。 对她的话耸肩以对,昴露出顽童的笑容。 「能让魔女大人害怕是我的光荣。——所以,要怎样离开这个世界?」 「这世界已经完成职责,早就开始消失,除了这栋建筑物外全都不留原形。——出了建筑物,你应该就能回到原本的坟墓了。」 「那可真方便。」 听了艾姬多娜的答案,昴看向窗外,远方的天空像海市蜃楼一样扭曲晃动。虚构的世界因为完成任务,所以消失到梦幻的彼方去了。 推了昴一把的父亲,还有目送昴离去的母亲,也一起消失。 「重要的事,你们全都告诉我了呢。」 涌上心头的感情,眼睛深处发热的感觉,让昴用力以袖子擦眼睛。当他抬起头,眼中已毫无泪水的余韵。 接着背对魔女,走向教室出口,准备让这个世界结束—— 「对了,只有一件事要跟你说清楚。你似乎期望我挑战接下来的『试炼』……不过我不能回应你的期待。」 「……怎么说?」 在出去前停下脚步,只转过头的昴所说的话让艾姬多娜皱起姣好的眉毛。昴朝她竖起手指左右摇摆,说: 「完成『试炼』好解放『圣域』不是我的任务。我只是偶然拿到准考证进来考个纪念。你的期待,会由其他人实现。」 想起也接受坟墓的挑战、接受同样「试炼」的爱蜜莉雅。解放「圣域」是她的任务。昴的挑战只是例外,被期待的话会很困扰的。 所以只留下这句话,朝应该是最后一面的魔女挥手道别。 「——果真如此吗?难说喔。」 没听见艾姬多娜这意味深远的呢喃,菜月·昴被白光包覆。 然后,脱离「试炼」的世界—— 2 清醒的瞬间,最先感受到的是跑进嘴巴的尘埃苦涩味。 「呜恶呸!呸呸!奇怪的东西跑进嘴巴……恶呕!」 舌头除了口水,还尝到像是小石头的东西,昴边作呕边跳起来,拍拍身上的脏污看看周围,这里是充斥昏暗的空间。 冰凉的空气,霉味和酸败味——这才想起了自己是在坟墓里头。 「对了,我接受『试炼』……」 意识终于追上清醒,昴回想昏倒期间发生的事。 被带进『试炼』,与双亲再会,和「————」交谈,然后回到现实。这一连串的事——记忆应该没有缺损,都记得很清楚。 「连痛哭流涕的丢脸样都没忘记……唉呀,太好了。」 与父母道别,是充满乡愁与悲伤的记忆,也是通往觉悟与决心的仪式。 细心玩味没有忘记的事,突然想起——自己是为了什么而冲进坟墓的。答案就倒在自己的身旁。 「爱蜜莉雅!」 单膝跪地,观察倒卧在冰冷地板上的爱蜜莉雅。还有呼吸。对此感到安 心的同时,又为她表情痛苦的睡脸揪心扒肝。 「——啊、呜。」 脸在悲伤和恐惧下扭曲,额头还冒冷汗的爱蜜莉雅痛苦不堪。她时而摇头像在抗拒,又像是在拼命逃离什么似的—— 「不想看见的过去……必须对决的事物,爱蜜莉雅正和这些交战吧。」 虽然不知道过了多久,但爱蜜莉雅比昴更早进来,可是昴却先回来,代表她的「试炼」进度缓慢。 微弱的呻吟像在求救,侧脸看起来就像快哭出来了。看她那样子,昴屏息,用手指碰触她脸颊想缓和她的痛苦。刹那间—— 「——呃。」 「爱蜜莉雅!?」 爱蜜莉雅纤细的身子像被雷劈到一样颤抖跳动,反应之剧烈让昴伸手将她整个抱入怀里。 然后朝着几乎是痉挛般颤抖着的她不断呼唤。 「爱蜜莉雅!振作点,爱蜜莉雅,爱蜜莉雅!」 「——呜。昴、昴?」 「——!嗯,对,是我。你认得我?太好了。」 昴摩擦她的背部,拼命呼唤。在他怀中始终痛苦不堪的爱蜜莉雅表情终于和缓,然后慢慢睁开眼皮。 意识慢慢恢复,还能叫出第一个看到的人的名字,让昴安心吐气。 「这里、是……那个,我……」 「慢慢来就好,不用慌张。这里是『圣域』的坟墓里头。你身负重责大任所以才进来这里……唉哟,一直这样真抱歉!」 想起自己一直抱着她,说明到一半的昴连忙放开爱蜜莉雅,然后边抓脸边要朝着迷迷糊糊的她继续说话时—— 「——爱蜜莉雅?」 「对、了……我接受、『试炼』,然后……」 失去意识前的记忆复苏,爱蜜莉雅忆起「试炼」的事。但是,她的反应明显有异,让昴内心担忧不已。 仿佛想起刚刚怎样发抖,爱蜜莉雅抓紧自己的肩膀,脸上血气尽失,两排牙齿直打颤。 发抖的原因不是因为冷,而是出自于绝对的恐惧与拒绝。 「不、不是……不是我……不对!我都说不是我了,我都说了……」 「怎么了,爱蜜莉雅?冷静下来。爱蜜莉雅,看着我,爱蜜莉雅!」 015 「讨厌……不要用那种眼神……不要、不要不要,不是的……不要把我——」 对昴的声音充耳不闻,爱蜜莉雅手掌掩面当场蹲下。哭声转为哽咽,银铃嗓音哀戚得令听者心疼不已。 见她瘫坐在地上,不知发生何事的昴只能说: 「没事了、没事了。有我跟着。有我在。我不会让你一个人的,没事的。」 他只能一个劲地安慰、守护、疼爱发抖痛苦的爱蜜莉雅,用整个身体紧紧抱住她,不断温柔地抚摸她的背。 这段期间,爱蜜莉雅依旧像是听不见昴的声音,一个劲地哭着说: 「……救我,爸爸。救救、我……帕克,帕克……帕克……」 不是呼唤身旁安慰自己的男子,而是不断呼唤不在场的精灵的名字。 3 「——终于冷静下来,刚刚才躺下休息。」 被投以询问的目光,走出房间的拉姆悄声这么说。顾虑身后房间的态度,表现出里头的状况有多严重。 听到她的答案后安心的同时,又忍不住看向关上的门。 「真不像你,巴鲁斯。虽说平常就是一副散漫样,但加上现在的阴沉,变得让人不想看第二眼。」 「多谢鸡婆……抱歉,让你担心了。」(鸡婆在这里中应该是碎碎念,多嘴管闲事的意思) 「哼!」拉姆鼻子喷气回应,然后迈出步伐。跟在她后头的昴,临走前最后一次看向房门后咬唇。 要后悔几次能力不足,累积几次失败,心才能变成钢铁呢? 「——唉呀?爱蜜莉雅大人已经没事了——吗?」 斩断对合上的门的眷恋,追着拉姆走进建筑物深处。踏进最里头的房间,就受到躺在床上的罗兹瓦尔的欢迎。 地点是在「圣域」深处的建筑物,也是罗兹瓦尔养伤的地方。据说这是琉兹的房子,目前出借给领主使用。 ——在坟墓里精神错乱的爱蜜莉雅也被送到这栋建筑物,就是基于这个原因。 「是啊。现在在房里睡了。多亏了拉姆,应该是不会做恶梦」 「是香料的催眠作用。平常应该行不通,现在的话是因为大精灵大人不在身旁。」 拎着小袋子的拉姆为昴的回答做补充。用的香料跟以前幻惑昴的时候不一样,所以昴很惊讶原来是有好几种香料。 当然,用不着担心她会毒害自己人,不过—— 「我以前就怀疑你一直拿毒药给我吃……」 「茶的原料用过头就成了毒,只是以此为素材罢了。是要记恨到几时,小心眼的男人。」 一脸没事样地说完,拉姆就侍立在罗兹瓦尔的床旁边。事实上,室内是刻意制造出昴跟罗兹瓦尔一对一的局面——其他相关人士都请走了。 「虽然嘉飞尔抱怨连连,但琉兹小姐非常明事理呢。」 「毕竟她是年长者~嘛。讲道理是讲得通的。也比嘉飞尔了解假若不协助我们就无法达成目的……啰。」 罗兹瓦尔的话,让昴想起在坟墓分开时那两人的样子。解放「圣域」是嘉飞尔等人的夙愿,要是我方不肯配合的话,他们会不惜使出强硬手段,不过—— 「假如有意愿解放的话也是会帮忙的,对吧。还真复杂的立场呢。」 「爱蜜莉雅大人出现的时候,彼此利害关系就达到一致。对方也就不会——像之前那样顽固……听说,你带了——同伴来?」 「同伴……哦,是说奥托吧。那家伙今晚会睡在大圣堂。原本就是他说想见你才会跟到『圣域』来的,不过……」 「不——过?」 罗兹瓦尔闭上一只眼,昴抓抓头。奥托不在的理由很单纯。 「接下来要谈我们阵营内部的事,我不希望只是半个局外人的他之后无法回头。」 「原来如此,很聪明。不想让朋友被卷入麻烦事,就是这——样吧。」 「说我们是朋友实在有点那个……不过,就是那样啦。」 简单说明而已对方就迳行解释,昴也没特别否定,就只是耸耸肩,然后重新谈起正事。虽然是在缺少当事人爱蜜莉雅的情况下——(迳行=直行,任性而行) 「——你说延到入夜才要跟我说的大事是什么?」 4 「主导讨伐白鲸,击退攻击宅邸和村庄的魔女教并打败大罪司教。与候补者库珥修大人缔结同盟,带着这些功绩回来——呀。」 不知是否心理作用,罗兹瓦尔的语调很沉重,涂白的眉心挤出皱纹。 他所说的,是早上阵营内部对谈时,昴一开始认为应该共享所以说出口的资讯,也是罗兹瓦尔不在的期间所发生的激战始末。 由自己亲口说出听起来就像骗人的活跃事迹,但全都是不容否定的事实。 「在避难前没详细听取……当时还以为只是妄想呢。」 「就知道你会这么说,但就算想隐瞒都没办法。所以我就以不夸张也不谦虚的方式全部说出来了!来,尽情称赞我吧!快!」 「好啦好啦,很伟大很伟大。」 「很敷衍耶!」 面对突然改变态度的昴,拉姆的反应一如往常的轻率。不过讽刺的力道变得有点钝,应该是因为报告的事也让她吓一跳吧。 而这一点,安静下来努力理解事情的罗兹瓦尔也一样 。 「——真是喜出望外的结果。」 感慨深远地低垂视线,罗兹瓦尔像叹气一样这么说。 他的反应,让原本以为他会在称赞中掺杂逗趣的昴有点傻住。接着,异色瞳映照着昴,罗兹瓦尔说: 「昴,宣告王选开始时的事,你还记得吗?」 「——。哪忘得了。有可能忘记吗。我一字不漏地全都记得。」 突然被提醒的,是烙印羞耻与自嘲的讨人厌记忆。 即使在场的人大多都把那件事当笑话看,也只有昴不能忘记。那时的过错,是有勇无谋的笨蛋屁孩搞错了重要的事物。 但是,听到昴的答案后,罗兹瓦尔严肃点头道: 「既然如此,我想这样回报你的功绩:就让当时你所说的话成真。——平安无事离开这里之际,将任命你为骑士。」 「————」 「与公爵一同讨伐白鲸,和杀死一名大罪司教的功劳都值得被称赞。你的名字将会被人称为『骑士』菜月·昴。再也不会有人取笑你了。」 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夸口说要成为爱蜜莉雅的助力。 作着美梦的屁孩在现实面前几度受挫,绝望,沉沦于疯狂,被复仇心掌控而蔑视一切,最后被深深的爱情所救——所以现在才会在这里。 那段时光全都由罗兹瓦尔所保证的「名誉」,证明了其价值。 ——还有现在不存于世人记忆里,只在昴心中的雷姆的功绩。 「……我感激领受。假如这样能让那场战斗萌生意义的话。」 「那是值得夸奖的功绩。你取得了站在爱蜜莉雅大人身旁的权利,凭自己的力量。」 「……才不是只靠我自己咧。」 低语微弱到只有自己听得见。昴的反应让罗兹瓦尔皱眉,不过昴用力闭上眼睛,接着让脖子骨头喀喀作响后,说: 「你这么正经的话会害我失常呢。虽说我很感谢话题有往前踏一大步。」 「那还真是意外——呢。我随时随地都是很认真的哟?而且这个时间也是跟你约好的。——这次终于可以和你面对面谈话了。」 「……是你们吧。还有原本该来的爱蜜莉雅。」 「不~对哟?毫无疑问,是『你』。」 未被理解的那股毛躁感,让背过脸的昴微微屏息。 将对方意图订正的发言又加以订正,罗兹瓦尔闭上一只眼睛。——他肚子里怀着鬼胎时,就会只用黄色左眼看人。 他的视线和刚刚的话,让昴在讨厌的预感下问: 「那是……什么意思?为什么刻意排除爱蜜莉雅?」 「那不是当然——的吗?坏主意只能由推心置腹的共犯商量而成。让不被信任的对象参与,我的胸怀可没这么天真。」 「你是说爱蜜莉雅不值得信任?突然讲些什么话呀你!?」 背部倚着靠枕,泰然自若这么说的罗兹瓦尔激怒了昴。这是当然。因为他谁不说,偏说爱蜜莉雅不值得信任。 而且这么说的人不是别人,正是爱蜜莉雅的后盾罗兹瓦尔·l·梅札斯。 「送爱蜜莉雅参加王选的人是你吧!可是现在却又说不信任爱蜜莉雅……!」 昴气到想要逼近他,却在这时中断了话语。接着粗鲁地揉自己的眉心,把「冷静点」当咒语不断对血气上冲的脑子说。 谈到一半就立刻恼怒是自己的坏习惯。就是因为这个性急的脾气,害自己在王都绕了许多次远路。叮咛自己深呼吸,吸气,吐气,重复两、三遍。 「……依序说下去吧。从共犯那边开始,全部讲清楚。」 「好呀。如果那样合你的意的话,那我说的就会是你抱持的疑问的答案。」 自行平息怒气的昴,让罗兹瓦尔很满意的样子。瞪着双臂在胸前交叠的他,昴无声催促话题继续。 「首先,先解释我所说的『你是共犯』的真正意思……其实很单纯。就是希望你跟之前一样,继续帮助、支撑爱蜜莉雅大人。就你的心情所及,持续到那位大人坐上王位即可。」 「这个用不着你说……那你做什么?」 「当然一样啰。全力支援爱蜜莉雅大人赢得王选,站上一统王国的位置。你瞧,你跟我的目的一样,不就是共犯吗?」 「假如意图只有这样,那讲合作伙伴不就得了。共犯的意思差太多了。」 听到罗兹瓦尔讲述的条件,昴依旧沉着嗓子紧咬不放。 理由十分妥当,实在无法构成罗兹瓦尔说的「共犯」要素。而且说起来也没必要瞒着爱蜜莉雅商量讨论。还有—— 「你说的话都很矛盾。假如你是认真要让爱蜜莉雅坐上王位的话,那你来『圣域』之前犯下的疏漏要怎么解释?」 「疏漏,是——指?」 「还用问!爱蜜莉雅参与王选的事一旦公诸于世,魔女教就会出动是众所皆知的事吧!每个人都说罗兹瓦尔一定会有应对的策略……可是我怎么都没看到?如果这不叫疏漏,那什么叫疏漏!?」 漫不经心的态度惹来昴的愤怒回呛,同时也把一直放在心里的疑问说出口。假如这成了导火线,那不满就只会源源不绝地涌出—— 「归根究底,你隐瞒魔女教的事没跟爱蜜莉雅讲吧?爱蜜莉雅根本不知道魔女教的事。她甚至没有自觉参与王选会引发什么事。如果知道的话一切应该就会不一样!那样的话,就不会……!」 越说越激动的昴,脑里浮现地狱光景。那是看过许多次的地狱。 村民们被残杀,孩子们死得凄惨,被佩特拉的尸体损耗心灵,被拉姆的尸体刨挖灵魂,雷姆的死甚至夺去了悲伤的能力,最后连爱蜜莉雅都死了—— 「……有你在的话就没事了。如果有你在,就不会发生那种事。可是,为什么,你却不在?」 「巴鲁斯……」 声音夹杂藏不尽的悲伤,沉痛到连拉姆都脸颊僵硬。 昴没有流泪,可是脸整个皱在一起,朝罗兹瓦尔倾诉。唯有见过那个地狱的昴,得以这样控诉罗兹瓦尔。 「要是你留下来,保护大家的话……我……」 「可是,你代替不在的我完成任务了。这是不愧对骑士之名的功勋……」 「——!谁跟你讲这个了!」 对方才被保证的骑士授勋一事的感激,瞬间消失无踪。 那场战役的结果,价值确实足以被封为骑士。可是战役本身对现在的昴而言是过错的象征。要是可以没有那场战役的话—— 「冷静下来,巴鲁斯。」 「拉姆……!」 在昴忍不住往前跨出一步时,拉姆挡在他面前,庇护身后的罗兹瓦尔。极近距离下瞪着他的浅红色瞳孔带着平静的怒意。 「纵使罗兹瓦尔大人现在是负伤之身,凭一根手指头也足以制止巴鲁斯的冒犯……但在拉姆面前不允许有人对罗兹瓦尔大人不敬。」 「你能接受吗?被留在宅邸里的你,也一样被当成弃子喔!罗兹瓦尔夹着尾巴逃离了魔女教的攻击!我有说错吗!?」 「这与接受与否无关。拉姆容许罗兹瓦尔大人的一切行为。就算拉姆被无情对待或舍弃也一样。」 「——那你能原谅雷姆为这种蠢事而牺牲吗!?」 无法理解拉姆的忠诚,但她的回答促使昴的愤怒爆发到最大等级。 以看时机为借口,不断延续、逃避提及事实的机会:被世人所遗忘,只存于昴心中的雷姆。 长年服侍的主子,以及最重要的双胞胎姐姐,也都—— 「——?不知道巴鲁斯在说谁,但牵拖跟拉姆 无关的陌生人名字没有意义。对拉姆来说罗兹瓦尔大人就是一切,除此之外都是次要的。」 昴顺从感情奔放脱口而出的话,换来拉姆毫不犹豫的断言。 即使没有预期,但这正是拉姆的记忆中已无雷姆存在的证据,强迫昴正视一直逃避、不想听见的现实。 「————」 失去力气的昴,把原本往前跨出的一步拉出更大的距离,往后退去。他垂头丧气没有反驳的样子使拉姆皱眉,罗兹瓦尔沉重摇头。 「拉姆,退下。这场对谈是我跟他之间的事。你只是被允许出席,但不准发言。懂了——吗?」 「……是。非常抱歉多嘴了。」 拉姆鞠躬,再度侍立于罗兹瓦尔身旁。看着这互动,昴的心中仿佛穿过极度空虚的风。 为干渴的现实而沮丧的昴,让罗兹瓦尔眯起双眼道: 「今晚我会诚挚地回应你。这是我决定好的。所——以说,我会用实话回答你的问题。」 「————」 「为什么我隐瞒了应该对爱蜜莉雅大人说明的情报,为什么我在魔女教攻来的时候不在宅邸——两者的答案是同一个。」 脖子使力,昴抬起头。至少要看着对方的眼睛接受这问题的回答。 而罗兹瓦尔闭上一只眼睛,对昴说: 「——因为我刻意诱导事态,往我不需要对上魔女教的状况发展。」 「……啊?」 看着他坦荡荡地这么说,昴却无法理解意思,整个人呆住了。 咬碎,咀嚼后吞咽,在脑子里尝过这句话的味道后,内容沁入灵魂。 「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你那样、简直是,是那个吗?你逃跑了?你真的是因为怕魔女教会来,所以就……你为什么这么做!」 「无法理解?身为王国赫赫有名的智囊,屈指可数的实力派,能够以超越魔女教淫威的暴力驱逐他们的我,逃避与魔女教应战,那么让你惊讶?」 「那当然!如果你在,事情就能轻松解决……」 「——所以说啰。如果是我解决的话,这次的事,爱蜜莉雅大人和你就无功无劳了吧?那样就没意义了。」 「嗄,咦……?」 他在说什么,昴是真的不了解。 他干脆开玩笑把自己当笨蛋的发言可能都比这回答像样百倍。但是罗兹瓦尔却不知昴的愿望,依旧闭着一只眼睛继续说下去。 「效果很惊人——吧?现在阿拉姆村居民对爱蜜莉雅大人的态度,跟击退魔女教之前完全相反。从不愿理解的魔女相关者,转为为了保护自己的性命而贡献心力的恩人……对你的评价,不也类似这样吗?」 「你、你……你明白你自己刚刚说了什么吗……?」 冲击之下,喉咙深处在颤抖,昴的声音变得不甚清晰。可是跟声音混乱无缘的部分,也只是让罗兹瓦尔歪头表达不解。 那样的态度,让昴打从心底怀着无法了解的恐惧。 罗兹瓦尔刚刚这么说:他是在知道魔女教的威胁,而且预期他们会攻过来的情况下,反过来利用那场人祸来获取民意。 可是,那终究—— 「那是看结果吧。只是刚好结果变这样而已。如果全部由你解决,确实爱蜜莉雅……她跟村民的关系或许还是会那样。可是!」 想起来的,是傍晚前在大圣堂所看过的光景——爱蜜莉雅和来「圣域」避难的居民交谈,被托付希望的场景。 或许那确实是罗兹瓦尔的目的没达成就不会实现的光景。 「这根本是结果论!你以为因为你不在、你没说,害死多少人!?确实,牺牲是控制在最小程度了。那是我们拼死拼活才能这样!可是不是零,还是有人死了呀!」 「对于我方出现的牺牲,我表达哀悼。敌方的死是当然的。就算是我在,魔女教也会一个不剩地全都变成飞灰。你是希望我道歉——吗?」 「——!不是!不是不是不是,不是那样!我才不要你道歉!」 嫌恶又无力地摇头,昴对罗兹瓦尔的话表达排斥。 为什么听不懂呢?为什么不了解呢?罗兹瓦尔的意见太过冷酷无情,没有人性。要说是「为达目的,笔直前进」的话,是很好听。 可是走的路太过笔直了,笔直到完全无视挡在路上的所有障碍。 「……那假如我是什么都做不成的废物,你要怎么办?假如变成爱蜜莉雅和村民都没人得救的结果呢?」 事实上,昴亲眼目睹过那种结果好几次。不如说,那原本是必然的结果。 假如把希望托付给菜月·昴,事态就会迎向最差的结束。大部分的路线都会变成这样。 「——我相信你哟。」 至少,想认真了解这问题的答案。 因此听到罗兹瓦尔的回答,昴只能失望得不禁发笑。 「……你没心要认真回答嘛。」 「或许跟你期望的答案有出入,但我是讲真的喔?我已经决定今晚不骗你。不能说的事我会说不能说,不利我的事我会闭上嘴巴不说。但是说出口的话绝非谎言,只有这点我可以发誓。」 罗兹瓦尔口气严肃,可是对他的不信任感强烈到没法相信他的话。从开始到现在的对话,已经让昴无法将他的话照单全收。 即使昴因不信任而静默不语,罗兹瓦尔依旧面不改色地继续道。 「我再说一次吧。——我会下这次的判断,是因为相信你。如果是你就会为了爱蜜莉雅大人奔走,尽力和库珥修大人缔结同盟,赌上性命击退来袭的魔女教,我相信你会达成上述的功绩。」 「你懂我的什么了!?不过才认识两个月,我看起来像是能够完成什么伟业足以让你信任的人吗!?」 情绪激动起来。那些只有讲起来好听、听起来舒服的华美词句根本是鬼话连篇。 狰狞露齿,三白眼变得更锐利的昴指着罗兹瓦尔咆哮。 「根本不可能吧。跟你分开的时候,我是货真价实的废物。那个废物多少变得比较像样一点,是因为之后发生的事。而且那些事情,除了我记得以外,可以说根本没发生过。——你是相信我的什么?」 没法对话。假如对方没有意思认真回答的话,那对谈就没有意义。 面对呼吸急促的昴,罗兹瓦尔的态度没有一丝动摇。既然如此,他的眼神就是他的答案,说明了他没有要订正发言和传达事实的意思。 016 「……看样子,今晚的对谈似乎到此为止了——呢。」 仿佛看透昴的内心,罗兹瓦尔宣告对话结束。昴也没有异议。至少,在他真心想要上谈话桌之前都是如此。 「在你心中我的评价暴跌,让我遗憾至极……附带一提,我想应该是不用确认,但今晚的事还请对爱蜜莉雅大人保密。」 「我不会说的。哪说得出口。而且,不管你打什么算盘,背地里用什么表情暗自窃笑……现在能有今天,都是爱蜜莉雅自身选择的结果。」 挑战坟墓「试炼」的决心,还有跟支持自己的村民约好解放结界,以及今后朝王选迈进的觉悟,全都是爱蜜莉雅自己选择的。 绝对不是为了照着罗兹瓦尔的坏主意走而有的。 「虽然你现在气成这样,内心却理解现状是正确的。就是为了爱蜜莉雅大人的王选之路,不该和我与村民起冲突。」 「————」 「你变成熟了。——果然,你很适合当我的共犯。」 「……你这家伙,会不得好死的。」 「我早知道了。我一定会下地狱。正因如此,在那 之前,必须尽可能在现世横行霸道啰。」 罗兹瓦尔以猎食者的目光,怜爱地看着因为无法为所欲为而喘气的昴。用带着敌意的一瞥回敬他的视线后,昴转身背对他。 对话结束了。连一秒都不想多待在这里。但是—— 「最后我只再问一件事。虽然不知道你有没有心要认真回答。」 「是什么?诚实回复的誓约还有效。不管什么事都尽管——问吧。」 「是碧翠丝。」 这名字一出现的瞬间,罗兹瓦尔的表情就失去从容。但立刻恢复悠哉小丑态度的他,只在口中低喃碧翠丝的名字。 「你十分在意她~呢。所以,想问什么?」 「来『圣域』这里之前,有机会跟她说上一次话。虽然没能谈到什么大事……但她说,我的疑问全都可以在这儿找到解答。我可以理解为是『只要你有心认真回答我,我就会知道』的意思吗?」 在禁书库对话告终之际,快哭出来的碧翠丝对昴这么说。法兰黛莉卡也说过,碧翠丝是罗兹瓦尔少数信任的人。 既然如此,罗兹瓦尔会知道吗?碧翠丝的表情为什么会那么悲伤? 「在回答你的问题之前,我也有事想问你。」 「……啥事?」 「你为了救爱蜜莉雅大人而进到坟墓里,但似乎有什么因素让坟墓的处罚规范没有运作……你在坟墓里有遇见谁吗?」 罗兹瓦尔的问话,昴只沉思了一下。 昴为了救出爱蜜莉雅而冲进据说很危险的坟墓里。其实那时候昴在里头接受了「试炼」,不过这件事他没有跟罗兹瓦尔说。 在对谈中,虽然也是因为错过了告知的机会,可最大的原因出自于对他的不信任感。 连魔女教来袭都被罗兹瓦尔用作提升爱蜜莉雅人望的机会。要是他知道了昴能够挑战坟墓,天晓得他又会策划什么。 说起来,他这个问题的意图也很奇怪。昴在坟墓又没遇到「————」。 「你想问什么?在坟墓里耶,是能遇见谁啦。僵尸吗?」 「『江狮』是什么我不知道啦……不会,这答案就够——了哟。然后你问我的问题,答案也很单纯。就是还不到说的时候。」 「哼!结果是这样吗。那就是迟早有一天会说啰。」 「这就要看你了。可以的话,希望是在能够利用今晚誓约的时候——啰。」 「——?」 虽然听起来饶负深意,但罗兹瓦尔似乎没打算进一步说明。 回顾对谈,从开始到最后都是在搪塞,叫人强烈失望。开头说的骑士授勋,也只是为了让昴听话的布局吧。 「那么,昴。下次再慢慢聊——喔。」 「————」 离去之际,最后还要听罗兹瓦尔像讽刺的话,于是昴用力关门当作泄愤。 5 「——昴?」 明明小心翼翼地进到房内,却还是被叫了名字,让昴抓抓脑袋。 战战兢兢地转过头,和坐在床上的少女——从沉眠中醒过来的爱蜜莉雅对上视线。 「对不起,吵醒你了?」 「没有,你来之前我就醒了。昴超安静的,吓了我一跳。」 「已经成习惯啦,不出声音走路。不过目的没达成。我本来想趁你睡着的时候恶作剧的。」 「恶作剧……?在脸上涂鸦之类的?」 「太简单啦!不过,我确实没有勇气做得更过份了……!」 见歪着脑袋的爱蜜莉雅完全没朝男女情事那边想,昴的气势也跟着减弱了。不管怎样,先坐在平安无事醒过来的她身旁,然后确认她的状况。 脸色和呼吸都很正常,脸蛋也很可爱。看起来没有问题,身体状况恢复成平常状态。 「对不起喔,昴。我在坟墓醒过来的时候整个人失去理智。」 「咦,哦,没关系没关系。不说那了,你倒下的时候有没有哪里撞到?果然还是要片刻不离地守在身边彼此才能安心呢。」 「——嗯,可能喔。」 「嗯?」 满心以为耍嘴皮子可以得到平常的答覆,但爱蜜莉雅的反应让昴皱眉。她低垂眼帘,看起来像在沉思,还抓着昴的衣摆。 像是在无意识中不安地拉人靠近自己。昴凝视着她这样的举动…… 「——?啊!」 顺着昴的视线,发现自己抓着运动服衣摆不放的爱蜜莉雅大吃一惊。她松开手指,红着脸慌张地摇手。 「不是、不是的。唉呀,好奇怪?我怎么会那样子……」 「唉呀呀呀,爱蜜莉雅酱终于下意识地积极追求我啰。老实说出来就好啦。放心把一切全交给我就行了。」 「不是,根本不是那样啦。我八成是在发呆。」 「否定得太快了,发呆是怎样啦!?」 听了昴半开玩笑的发言,爱蜜莉雅摇头又害羞苦笑,昴则是没有追问。之所以不想问,是因为她现在的举止在无意识中表露出不安的缘故吗。 而且,那当然跟今晚的「试炼」不无关系—— 「可以问你『试炼』的事吗?你在里头看到怎样的过去?」 「——!昴,你怎么会问这个?」 「如果是难以启齿的事我就不问。我也有不想说出口的过去。」 「不、不是那样……为什么你会知道『试炼』是看见过去?」 爱蜜莉雅瞪大蓝紫眼睛,对此昴喉咙喷出「啊」的音。 确实,「试炼」的内容要进去坟墓里才会知晓。因此,内容只有挑战者才有可能知道。当然,这边只要说自己跟爱蜜莉雅一样在里头接受过「试炼」就行了,但—— 「————」 回望爱蜜莉雅颤抖的双瞳,昴将事实硬生生地吞下去。 跟爱蜜莉雅接受同样的「试炼」,而且已经成功跨越。他害怕要是这么告知,会把受挫的她逼到走投无路。而且要担心的还不单单如此。 因此,昴闭上眼睛,让不在场的人去当黑脸。 「罗兹瓦尔那家伙,知道『试炼』的事却不说。说什么面对自己的过去还啥的,不过详细的事我就不知道了。」 「这、这样啊……罗兹瓦尔还有说什么吗?」 「我想想,『试炼』总共有三个,看到过去是第一个,就这些吧?」 「有三个啊……」佯装不知情的昴说的答案,让爱蜜莉雅垂头丧气。 至少她没怀疑情报源自于罗兹瓦尔。其实自己是从「————」那里听来的,但很难说明,所以就撒谎了。 「数量姑且不论,今天的挑战……进行得不顺利?」 「……嗯,似乎如此。虽然有努力,但途中就突然结束了。」 「我想是因为我把你叫醒才会那样,对不起。这么说来,一开始就有说会被来自外部的接触给叫醒。」 「那是谁说的?」 「——。是谁咧?」 扭动脖子,昴加深眉心的皱纹。很自然就有这种想法,可是这构思是从哪里得到的呢?怎么想也想不起来,所以结论先往后延。 「先切换话题吧。今晚没办法了。不过,据说再去挑战也会被接受,因此可以无限次挑战……所以说,再来就看爱蜜莉雅酱的心情。」 「我的心情?」 「看你的睡脸我就知道那不是快乐的过去。可是,解放『圣域』不是由你来做就没有意义……我是这么想的。——所以说,还要挑战吗?」 「————」 大口倒抽一口气,面临选择的爱蜜莉雅陷入沉默。她颤抖的手指 摸向垂在胸口的绿色结晶石——毫无反应的唯一家人。 看到爱蜜莉雅语塞,昴安静等待她的结论。 假如,万一,要是爱蜜莉雅对挑战「试炼」却步,害怕面对过去的话,那自己有个点子。 找其他有资格的人去挑战「试炼」就行了。不是其他人,就是菜月·昴—— 「——昴是笨蛋。」 「嗯啊,不管你怎么回答……怎么突然骂我!?」 「被你用那么温柔的目光和声音这么说,我哪说得出自己做不到呢。我脑袋不是很好……可是至少知道这是我的任务。」 「爱蜜莉雅……」 「别宠我,相信我吧。虽说今天的我可能没有说服力啦。」 吐露坚强决心后,红了脸颊的爱蜜莉雅低垂视线。可是她的话让昴口吐长气,然后摇头说: 「哪有啊。」 爱蜜莉雅说她会做,既然如此,那么她一定会挑战成功的吧。并非只有今晚的她,这是一直看着她的昴发自内心的信任。 「什么嘛,管它是要补考还啥的我都奉陪。我会相信你,等着你的。」 「嗯,谢谢。」 面对对着自己笑的昴,爱蜜莉雅也终于取回微笑的力气。楚楚可怜的微笑里头有着正面积极的决心,让昴看得有些出神。 「不过,为难阿拉姆村的居民了……这样很过意不去。」 答应一定会解除结界,让他们回村庄。虽然希望他们不是知道爱蜜莉雅失败就翻脸的人,但他们的灰心气馁是在所难免。 不过关于这点,昴有一个点子。所以—— 「这件事,可以交给我处理吗?」 「你想到什么了?」 「大致上啦。不会给爱蜜莉雅酱和村民添麻烦的。」 「……明白了。我相信昴。」 面对昴拍胸脯的提议,爱蜜莉雅眯起眼睛点头。昴对她立刻下判断一事感到有点惊讶,爱蜜莉雅则是浅浅一笑。 「事到如今,我不会怀疑昴的。——我相信你。」 「————」 这番话,让昴安静闭上眼睛,在心中用力诵念。 爱蜜莉雅的信赖,来自昴迄今的行动结果——尽管是照着罗兹瓦尔的构图在走,但未来不会再让他如愿的。 「——谁受得了一切都如你所愿啊。」 至今为止度过的时日,不容许罗兹瓦尔的意志介入。 菜月·昴必须在「圣域」证明这点,这就是他的任务。 6 ——昴对爱蜜莉雅说的「想法」在三天后开花结果。 「不管怎么说,竟然能说服嘉飞尔。」 正在确认自己的爱龙与帕特拉修是否有与龙车牢牢连结在一起的奥托说。听到背向自己的声音,昴先用「哦」做开场白。 「花了一点时间,不过听得懂人话这点帮了大忙。」 「就我所见,他不像是会听我们说话的那种人。」 「……明明是商人却没看人的眼光呢。」 「对吧!被迫陪着到这种地步,重复做些吃苦不讨好却没赚头的事,就连我都不信任自己的眼光了!」 昴深有所感的一句话,让奥托越讲越大声,话中还重复挖苦。 不过他想挖苦的心情也不是不能理解。毕竟他陪同来「圣域」,是因为昴要实现为他和罗兹瓦尔牵线的约定。 「可是过了三天,不对是四天!一次都没见到面,还要回那个村子……」 「不好意思啦。可是在事态平息下来之前都没法和罗兹瓦尔说话嘛。假如你想在肃杀的气氛下被引见的话我是可以勉强试试看啦……」 「不用不用不用!请不要那样!我讨厌被卷进奇怪的气氛里!」 介绍之所以会拖延这么久,一方面也是因为奥托这么迟疑犹豫。 对此抓抓脸,昴看向龙车对面——集合在「圣域」入口,数辆来自阿拉姆村的避难龙车。总数五十位村民,再加上帮忙的旅行商人七人和龙车七辆,成为一个移动的大家庭。 ——接下来昴和奥托准备要带领他们回阿拉姆村。 可是要回村庄,就必须解除包覆「圣域」的结界。而这点尚未达成。 「爱蜜莉雅大人从进入结界的那一刻起,就只剩下解开结界才能离开的选项。所以说,就让失去当人质价值的伙伴回村庄……真妙啊~」 「——嘉飞尔。」 眺望村民做撤离准备时,凶暴的金发人物接近昴。平常眼神就可怕到可以媲美昴的他,瞥了奥托一眼。 「呜噫!」 接触到视线的奥托小声惨叫,无精打采地退到龙车的另一边去。虽说第一印象带来的冲击很大,不过他还在奥托心中植入了强烈的不好对付的感受。 「不要太欺负他啦。那家伙可是很宝贵的……宝贵的什么?」 「连你都不知道,本大爷哪有可能知道。是他自己要吓成那样的。」 皱起鼻头,嘉飞尔不开心地双手抱胸。不过,虽然看似粗鲁的举止很多,但这样反而凸显出他是个意外会注意小事的人。 多亏这几天的许多接触,让昴得知这点。 「该不会,都是你在照顾来避难的村民……」 「啊~?没办法呀。又不能勉强老太婆他们,而且很多人不想接近外人……演变成麻烦事又叫人敬谢不敏——」 「所以说,我的提议就正中你下怀啰。」 「还好啦。就是所谓的『马林加的流放』啦。」 果然还是让人怀疑刚刚对话到底算不算成立。不过昴忽视那股不对劲的感觉,重新向嘉飞尔低头致谢。 这次的解放人质,没有嘉飞尔的协助就无法实现。 「够啦,难看死了。又没要你鞠躬。」 「不,再怎么说还是该道谢。虽然我想你们也有很多内情,是因为有实际利益你们才会接受他们,不过……」 要是「圣域」收留外来者,收留越多,意味着消耗的资源也越多。 部落虽然也是有田地,罗兹瓦尔也有定期安排物资运进来,但这个非常时期拖得越久,对两边的居民都不好。 因此,昴就找嘉飞尔提起这件事,请他担任与琉兹和其他居民的沟通桥梁,释放人质这件事才像这样早早迎来了曙光。 「所以说,感谢你。村民们心里虽然觉得有点复杂,但都很开心。——而且最重要的,是可以给罗兹瓦尔一点颜色瞧瞧。」 「哦~本大爷也觉得很爽。就接受你的感谢吧。」 昴用恶人脸笑得开怀,嘉飞尔也敲响牙齿开心地笑回去。 这次的提议是昴构思并促成,之后再向罗兹瓦尔报告。由于是跳过拉姆直接和嘉飞尔互动,想必罗兹瓦尔会懊悔不已。 自前些天的夜晚对谈之后,昴就彻底采取不配合罗兹瓦尔的顽固态度。至少在他正式道歉之前,昴没打算原谅他。 结果,就是连累到奥托—— 「——昴!」 对话才停一下子,突然就有银铃嗓音呼唤昴。回过头,挥着手的爱蜜莉雅正走过来。 「……之后再聊吧。路上的时候。」 察觉到她接近,嘉飞尔只附耳说了这些就离开。他大步离去,换爱蜜莉雅取而代之占据昴身边的空间,歪头说: 「那个,我打扰到你跟嘉飞尔说话了?」 「哪有,别担心啦。又不是在讲什么重要的事,当然是爱蜜莉雅酱最优先呀。」 「那样我是很高兴啦,不过现在先以村民为最优先吧」 眉尾下垂,露出伤脑筋微笑的爱蜜莉雅请托, 昴点了点头。这段期间,她依旧不放心地在意着准备回家的村民要搭乘的龙车。 她内心有多复杂,昴也感同身受。 「本来是想等到结界解除,大家挥着手道别离开的……」 「……对不起。都怪我这么多天了却还没法跨越『试炼』。不过,不能让大家因为这样而没法与家人重逢。」 声音里带着自责,爱蜜莉雅像是对自己的力不从心感到懊悔,咬着唇。 ——挑战「试炼」三天,坟墓的机关也逐渐明朗化。 跟昴记得的一样,「试炼」可以挑战无数次,只不过每晚只能挑战一次。而爱蜜莉雅每天都去挑战——然后重复失败。 昴也一直目睹她每晚在坟墓面对过去,被已逝去的苦难给挫折心灵、积累泪水与憔悴的样子。 重复痛苦的过去,以及累积挫折和失败。虽然只能想像,但她的心灵究竟承受了多大的损耗呢。 「不管怎样,禁止急躁和勉强。自古以来怀着这两种心情的人都没法顺利行事。我送村民回去后,马上就会折返的……不过等我回来也是明天了。今晚就先别挑战了?」 留在「圣域」的爱蜜莉雅,今晚没有昴跟在身旁。为此,昴数度提议延期挑战「试炼」,但爱蜜莉雅都坚强摇头。 「没事的。虽然确实有点焦急……不过是我自己说要做的。我不想让村民和『圣域』的居民失望。」 「……是吗。那我懂了。我也不会再多说了。」 「谢谢。还有就是……要关心村民,也要注意法兰黛莉卡。」 再次确认彼此应做之事后,最后爱蜜莉雅不安地这么补充。 她的担忧——法兰黛莉卡的想法目前仍旧不清楚。假如听从拉姆的忠告,法兰黛莉卡就是反对解放圣域那一派的人,因此无法预料她会对回到宅邸的昴他们采取什么样的态度。 「——假如法兰黛莉卡对爱蜜莉雅大人有敌意,那宅邸现在就会唱空城计。」 「……是拉姆啊。你来干嘛?」 介入两人对话的,是穿越龙车行列后走过来的拉姆。 昴对拉姆的态度也跟对罗兹瓦尔一样刻薄带刺。包含雷姆的事在内,昴还难以决定要用什么态度面对选择站在罗兹瓦尔那方的她。 但拉姆一脸不知昴内心纠葛的表情,眯起细长的眼睛说: 「打招呼呀,巴鲁斯。拉姆只是代替罗兹瓦尔大人来送行。领民要出发却不能亲自到场,领主是万分过意不去呢。」 「竟然有脸讲那种话……」 「还有,要传话给要回宅邸的巴鲁斯。既然在意法兰黛莉卡,就更应该先问呀。」 昴对这场面话咂嘴,但也嗅到拉姆身上有着重要的情报。老实说,称了她的意的话,自己会咽不下这口气,不过—— 「既然很在意法兰黛莉卡,那该怎么做?」 「爱蜜莉雅大人真老实。巴鲁斯也学着点。」 与多余的矜持无缘的爱蜜莉雅催促道。拉姆先是讽刺然后停了一下,接着以平静的语气朝屏气凝神的两人说: 「假如与法兰黛莉卡应对会不安,就拜托碧翠丝大人吧。」 「拜托碧翠丝?我说啊,你有仔细听人讲话吗。我应该说过,难度太高了啦。依现在的状况,要遇到她可没那么简单……」 「要听人讲话的是巴鲁斯吧。乖乖安静到最后。——确实,很难跟碧翠丝大人说到话。因此,要利用罗兹瓦尔大人的传话。」 严肃的语气让昴吞下话,并催促她继续。在视线下拉姆舔唇,说: 「回到宅邸,就这么说:『罗兹瓦尔说了,发问吧。』」 「发问……?」 「详情拉姆也不知道。不过碧翠丝大人听到的话……状况就会改变。罗兹瓦尔大人是这么说的。拉姆只是转达而已。」 丝毫没有意思要接受提问,拉姆一派事不关己的脸扔出这些话。面对这态度,昴也只好反刍她的话,但还是不知道意思,所以皱起脸。 「听到这个,碧翠丝就会听我说话……是这样吧?」 「谁知道?是看巴鲁斯吧……村民要平安无事地送回去。」 最后只叮咛这点,拉姆就转身离去,表达自己的事情办完了。 这态度叫人愕然,同时昴粗暴地抓头。 「拉姆……不对,罗兹瓦尔隐瞒了什么吧。」 「————」 「爱蜜莉雅?」 「咦?啊,嗯,没什么。我没事。」 瞬间切换掉忧愁的表情,爱蜜莉雅挺直脊梁重新面向昴,然后再次对他微笑。 「拉姆转达的罗兹瓦尔的忠告,虽然不清楚可以相信几分……但不要勉强喔。——愿精灵赐福给你。」 接受精灵术师重要的送别话语,昴也严肃点头回应。 「虽说现在的我这么说也没什么说服力就是了。」 「没那回事啦。——我走了。爱蜜莉雅也要加油喔。」 不要勉强,不要急躁,将这些话换成鼓舞。比起负面的担心,传达正面的信赖,才能稍微成为她的助力。 「——嗯。昴也是喔。」 爱蜜莉雅点头接受,跟出发的准备完毕几乎是同时。 7 在爱蜜莉雅和顺道来的拉姆的目送下,昴一行人的龙车从「圣域」出发。 从「圣域」到阿拉姆村,顺利的话要不到半天。路途的不安要素只在拒绝「混种」出入、使人迷路的结界而已—— 「正确的顺序俺知道,只要是纯血人类就不会被结界影响。毕竟也不想要彼此留下不必要的遗憾嘛。」 「所以,为防迷路,你就来担任带路向导。这点我是很感激啦……」 在龙车内,嘉飞尔斜靠在座椅上,一副豪迈舒适样。而坐在他对面,一手支着脸的昴叹气。 「与其说指路,你现在更像在打瞌睡吧。是放弃职务了?」 「才没有咧,是你那边的黑色地龙脑袋太聪明了。明明只走过一次就完全掌握啦。」 「我家的帕特拉修真的是除了看男人的眼光以外都很完美……」 得到嘉飞尔的保证,昴为爱龙的高规格感到出神。只不过它选了昴当主人,或许有着迷恋废柴的特质。 不管怎样,基于上述的理由,现在车厢内是昴和嘉飞尔独处的状态。在驾驶台上的奥托保持一贯的态度:「你们的对话不关我的事」。 因此,话题自然就转向被延后的「主题」。 「那么,在你出去外头之前,有话想先跟你说。你洞察力似乎不糟,应该想像得到吧。」 「……抱歉,我洞察力好不好众说纷纭。这个姑且不论,重点在你的问题有多少。你想拿什么当话题,你不讲我就不知道。」 「那样就麻烦了。那,本大爷就帮忙解决你的问题吧。」 说完,嘉飞尔就坐正,张开双腿,以锐利的视线看向昴。与其说洞穿,仿佛要切割人的视线让人退缩,昴屏息以待。 「有种开头就不是很好的预感。要问什么?」 「欸,鳖三。——你在坟墓里接受『试炼』了吧?」 「————」 嘉飞尔声音低沉,用宛如野兽低吼的重低音质问昴。 对此昴眯起眼睛,嘉飞尔则是挥手说: 「不用隐瞒。俺没要责怪你。没资格的家伙受惩罚的情况仅限一次。第二次以后就能自由进出……这种推测,不试试看就不知道吧。」 「用罗兹瓦尔去试,我这么说的话,你大概就不会罢手了吧?」 「这本大爷也想试试啊,但被拉姆杀掉俺可 敬谢不敏。」 别扭地耍嘴皮子,嘉飞尔敲着牙齿窃笑。 如他所言,昴注意到自己能进坟墓的理由在于「因为是第二次」这个推测。虽然是没有方法可以确认,才打算顺势逆向操作的。 「假如那是真的……你打算怎么出招?」 「慢着,等一下。你不想承认这点,本大爷有猜想到。所以说,这终究是假设,大爷我就用让你容易点头的说法讲吧。就是所谓的『刚姆和格姆的中间人』啦。」 他每次都丢出奇怪的惯用句当关键台词,对此感到异样震慑感的昴,觉得口中干渴,决定先听听他的提议。嘉飞尔见他点头,道: 「很简单。假如你有接受『试炼』的资格……就由你代替爱蜜莉雅大人接受『试炼』吧。为了我们解开结界吧。」 「——喂!慢着,那样不行!那样前提会无法成立。」 嘉飞尔的提案——由昴代替爱蜜莉雅来挑战「试炼」。 那确实是数度掠过昴脑海的想法。事实上,昴已经完成了三个「试炼」中的第一个,剩下的障碍还有两个。被要求挑战的话,也是有应战的气概。 但是他想避免。否则爱蜜莉雅至今的努力就等于付诸流水—— 「别误会了。本大爷和老太婆只要能从『圣域』中解放,才不管是谁干的咧。」 「是没错……」 「让爱蜜莉雅大人去做,被老太婆他们和人质他们感谢是你们那边的事。管它是要跨越讨厌的过去还是要剥一层皮,全都是你们的事。——跟我们这边无关啦。」 嘉飞尔的话,昴无法反驳。 他的意见,只要斟酌「圣域」的状况,便可说是再自然不过。就跟他说的一样,让爱蜜莉雅接受「试炼」和期待她跨越「试炼」,全都是己方阵营的事。 见昴被正确见解打到低头不语,嘉飞尔叹气后继续说。 「——说起来,真的有必要去跨越过去吗?」 「咦?」 「这三天,本大爷跟你一样,看着爱蜜莉雅大人挑战『试炼』。那么挫折的样子也是啊。而且每次出来都是那种失去冷静的样子,叫人看不下去啦。」 皱起鼻头的嘉飞尔提到爱蜜莉雅在「试炼」后悲伤到无法自拔的样子。 不管重来几次,爱蜜莉雅都无法跨越「试炼」。不光如此,每次回来也都是心灵受挫,整个人陷入混乱吵着要帕克,最后没力气了才睡着。 这样的情况叫人心痛,可是只要跨越了之后—— 「我相信爱蜜莉雅一定可以跨越『试炼』。所以说我……」 「要抱着期待是你的自由。可是,爱蜜莉雅大人真的能跨越过去?哭着说好可怕才是她的真心话不是吗。本大爷是不知道她以前怎样啦。」 「爱蜜莉雅的真心话……」 嘉飞尔蛮不在乎的话,让昴受到仿佛被泼冷水的冲击。 事情发展到这地步,昴尊重爱蜜莉雅挑战「试炼」的意志,也决定舍身支持她的决心。不管那是多么痛苦的障壁,只要爱蜜莉雅不屈服持续挑战,自己就会持续伸手拉她一把。 ——却丝毫没发现鞭策发抖的双腿进入坟墓的爱蜜莉雅,其内心的呐喊。 「————」 听了嘉飞尔的话,昴这才头一次想到这个可能性。 ——假如她希望有人帮忙。假如她渴求有人救她。 ——假如她心里其实是期待有人代替自己应战。 ——那么那个人,舍昴其谁呢。 「……回去以后,必须摊开来说的话又增加了呢。」 「啊~?」 「没事啦……接不接受你的提案姑且不论,你刚刚确实解决了我心中的问题。很意外,你果然是个好人耶。」 「哼!少讲蠢话了。本大爷不过是想提升一点几率罢了。」 他焦躁地敲响牙齿,翻脸背过昴。不是那种隐藏害臊的可爱反应,而是真的很讨厌的样子。昴不禁苦笑。 「你咧,出去『圣域』之后想做什么?」 「……干嘛?突然问这?出去后要做的事?」 「你做这么多,就是希望解开结界到外头去吧?那不就是有想要在外头做的事吗……」 「————」 不经意的一问,嘉飞尔却整个人傻住。简直就像这个问题出乎他的意料,或是他根本没想过这类问题。 「……那是能自由进出的人才会有的想法。假如能随心所欲想上哪就去哪,根本就没法了解本大爷和老太婆他们的心情吧。」 不一会儿,嘉飞尔缓缓这么说。内容让昴觉得自己失言了,但站起来的嘉飞尔可没给他道歉的机会。 「结界快到了。本大爷也只能陪你们到这。之后好好干呀。」 「喔……是说马上就要到家了呢。不能说不会不安啦。」 错过道歉的机会,昴摸着绑在手腕上的白色手帕,苦笑道。出门时佩特拉给的布已经有点脏了,满心盼望着与原持有人再会。 要回宅邸叫人不安。但还有凌驾于上、必须确认状况的使命感。 当然要确认佩特拉是否平安,更重要的还有一直昏睡的她是否安泰—— 「……啊~可恶。没办法了。」 「嘉飞尔?」 用力搔抓金发的嘉飞尔粗鲁咂嘴。他朝向对他的动作感到讶异的昴,手伸进自己的裤子,然后—— 「——带着。」 「这个……跟法兰黛莉卡给的是一样的石头?」 嘉飞尔递出来的,是收起来的饰品——绳索尽头是嵌着蓝色辉石的首饰。辉石跟法兰黛莉卡给爱蜜莉雅的石头看起来是一模一样。 成对的蓝色辉石,证明了嘉飞尔跟法兰黛莉卡关系匪浅。 「本大爷没打算说我们这边的事。只不过要是你回不去的话,我们会很伤脑筋。所以说这个先借你。要是有什么万一,就给法兰黛莉卡看。」 「……出发前就带着这个,不会又被结界弹飞吧。」 「不要就还来。只是说带着这个可能会有用。」 嘉飞尔伸手像要取回昴手中把玩的辉石。昴避开他的手,慎重地收起接过的辉石。 不知道嘉飞尔和法兰黛莉卡之间的事。不过他们两人之间恐怕有血缘关系——会拒绝「混种」的结界就跟字面意思一样,在两人之间形成无法跨越的障碍。 假如法兰黛莉卡对结界有什么企图的话—— 「我去确认法兰黛莉卡究竟想干什么。所以说呢,等我的好消息吧。」 「哼!有什么事会是好消息啊,不到『太阳沉到巴鲁鲁摩罗罗伊』就不会懂啦。」 至少要来个正面积极的别离。对昴的话,嘉飞尔头一次露出与勇猛强悍无缘的笑容。只不过—— 「——夕阳要往哪里沉,还是一样都不知道呢。」 他是想用那个神秘惯用句怎样推昴行动,昴还是不知道就是了。 8 昴回到罗兹瓦尔宅邸,是在离开「圣域」后八个小时——与嘉飞尔在路上分开的六小时后,傍晚之前的事。 「不一起去真的可以吗?」 不安地压低声音的,是把龙车停在阿拉姆村的奥托。 平安无事将「圣域」避难组送回村庄的昴和奥托面前正在上演的,是分离好一阵子的家人感动重逢。 奥托会压低声音,就是怕打扰到他们的重逢喜悦吧。 「哦,宅邸我一个人回去就好了。要是没事的话我马上就会传送意念给你,你收到后就来跟我会合。」 「菜月先生的杂念很多,能否收到重要意念我很 后记 来了来了来了,大家好~我是长月达平!也就是鼠色猫!这次感谢您购买&读完re:zero第十卷! 唉呀!?这个招呼语总觉得最近才刚写过的样子,是既视感吗!? 是说,一开始就被既知感袭击,但才不是既视感呢。因为这次的re:zero第九和第十卷是连续两个月发售! 动画已在九月结束,之后的内容可以紧接着看第九和第十卷真是太棒了,不过这个好处不适用在作者身上。因为那代表我日日都在赶稿。 「动画结束后出书速度就能提升了!」这一切都是一不留神讲出这种话的作者的错。不,不对!这能说是错吗,如果说这是错的话,就对不起期待着故事的各位读者们了!没那回事! 想用连续两个月发行小说来讨诸位读者欢心,是长月的作家灵魂的赏赐!还有责任编辑说的「可以啦可以啦!是长月先生的话就办得到啦!」火热激情的赏赐。怎么样啊,看吧,我办到了! 请忘记方才的戏言,连续两个月出书真的很辛苦。长月本身的作业量不用说,连续出书造成了许多负担。 而且re:zero这次从第十卷开始进入新章节!所谓的新章节就是换了新舞台,也会出现新角色,得以让负责插图的大塚老师设计许多新角色人物图出来。当然,完成的角色图全都是杰作,就算是大塚老师是超人,应该也是非常辛苦吧! 「动画结束后出书速度就能提升了!」到底是哪个家伙说出这么随便的话!是我吗!就是我。 大塚老师真的很抱歉。女仆佩特拉和制服艾姬多娜超级可爱。这是看过第十卷的人的全体意志,下一卷第十一卷也请多多指教。 还有,第四章和网路版的内容变动很大,若除了插图还能让读者享受到故事的乐趣的话,是我的荣幸了。 后记比以往还要没有重点,但进入感谢话语的话就会收敛了。因此,进入致谢的部分把。 责任编辑i大人,动画辛——苦——您——了——还有第九卷和第十卷!第九卷是第三章结尾的描写方法,第十卷是第四章的构筑方法,都受到您狠狠的照顾。我会以不输给第三章的热情冲过去的,因此第四章也请多多指教。 插图的大塚老师,后记中间也曾说到,这次真的很感谢您绘制许多角色设计图。魔女啦、小混混啦、幼女啦还有女仆,全都可爱得无以复加。今后他们的苦难和活跃还有赖您的帮助! 来了来了来了,大家好~我是长月达平!也就是鼠色猫!这次感谢您购买&读完re:zero第十卷! 唉呀!?这个招呼语总觉得最近才刚写过的样子,是既视感吗!? 是说,一开始就被既知感袭击,但才不是既视感呢。因为这次的re:zero第九和第十卷是连续两个月发售! 动画已在九月结束,之后的内容可以紧接着看第九和第十卷真是太棒了,不过这个好处不适用在作者身上。因为那代表我日日都在赶稿。 「动画结束后出书速度就能提升了!」这一切都是一不留神讲出这种话的作者的错。不,不对!这能说是错吗,如果说这是错的话,就对不起期待着故事的各位读者们了!没那回事! 想用连续两个月发行小说来讨诸位读者欢心,是长月的作家灵魂的赏赐!还有责任编辑说的「可以啦可以啦!是长月先生的话就办得到啦!」火热激情的赏赐。怎么样啊,看吧,我办到了! 请忘记方才的戏言,连续两个月出书真的很辛苦。长月本身的作业量不用说,连续出书造成了许多负担。 而且re:zero这次从第十卷开始进入新章节!所谓的新章节就是换了新舞台,也会出现新角色,得以让负责插图的大塚老师设计许多新角色人物图出来。当然,完成的角色图全都是杰作,就算是大塚老师是超人,应该也是非常辛苦吧! 「动画结束后出书速度就能提升了!」到底是哪个家伙说出这么随便的话!是我吗!就是我。 大塚老师真的很抱歉。女仆佩特拉和制服艾姬多娜超级可爱。这是看过第十卷的人的全体意志,下一卷第十一卷也请多多指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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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出沙哑的声音,置身昏暗中的昴凝神细看,撑起身体。眨眼几次让眼睛习惯黑暗后,发现这里是老旧石室——是曾经看过的遗迹内部。 「我在、坟墓里吗……?」 独特的霉臭味记忆犹新。这里毫无疑问是「圣域」的坟墓。 手抵粗糙地板,整个人站起来后。昴开始理清混乱的记忆。每次「死亡回归」后,大脑的处理速度都追不上流进来的情报量。 应该是在自己带著在「圣域」避难的阿拉姆村居民,回到村庄和罗兹瓦尔宅邸的时候。原本预定要跟法兰黛莉卡摊牌,却没想到宅邸空荡荡的,不安直上心头。 就在担忧应该在宅邸内的碧翠丝、佩特拉,尤其是雷姆的安危时—— 『——我说过了吧?不是约好了吗?』 叫人打冷颤的艳丽之声直接触抚神经,令昴的喉咙冻结。 沾满鲜血、极尽悖德与愉悦精髓的嗓音。眺望性命逝去而高潮、陶醉叹息的同时,嗓音吐露她单方面的「约定」。 触碰被割开、掉出内脏的侧腹。当然,「死亡回归」后的身体毫发无伤。可是那伤痕不是留在肉体,而是深深刻划在灵魂中。——不对。 「肚子会被砍,最主要的原因是对方在宅邸里头……」 手指从右侧腹划到肚子正中央。伤痕虽然消失了,但腹部被割开这点,对昴来说是历历在目的事实。 而且做出这种事的人,是昴初来异世界时所遭遇的第一障碍—— 「——『猎肠者』在此再度登场啊。……拜托。饶了我……吧。」 额头冒汗,用手背拭去汗水。 浮现在脑海里的,是留著跟自己一样的黑色头发,浑身漆黑的美女。挥舞凶恶刀器,两度夺去昴性命的杀人犯——艾尔莎·葛兰希尔特。 「为什么那女的会在宅邸里……不对,那个之后再讲。」 先停止整理「死亡回归」带来的情报,昴接下来将意识切换到「现实」。 自己是「死亡回归」到哪个时间点?地点在坟墓内,想得到的时间点有两个——而在这狭窄石室醒过来的话就只有一次。 「是在坟墓里接受完『试炼』后……还是之前?是哪个……哪个都没差!比起这些,是我接受『试炼』后的话……」 意识与现实像雷击般结合在一起,昴反射性地转身。在狭窄的石砌小房间里,寻找的人影就倒在背后的地板上。 「——爱蜜莉雅!」 一头银发洒落地面,雪白脸颊痛苦扭曲。 昴跪在她身旁,想要碰她的脸,却又犹豫。 「————」 要是碰了她,爱蜜莉雅的「试炼」就会因此结束。由于外部介入。「试炼」所展现的过去会像泡沫破裂般在瞬间消失无踪。 就算爱蜜莉雅拼命地想跨越过去。也一样会被迫结束。 「可是,已经知道今晚她没法成功……!」 摇了摇头扼杀犹豫,昴把痛苦的爱蜜莉雅抱在胸前。顿时,她的身体往后弓起。颤抖数次后开口道: 「昴、昴……?」 「嗯,没错。是我喔,爱蜜莉雅。你没事吧?」 在模糊的意识中认出昴的爱蜜莉雅呼唤道,昴回以微笑。而被微笑和温暖包围的她花了一点时间才理解现实。 就这样,她接受自己置身的状况以及「试炼」的结果,接著像孩子一样嚎啕大哭,而昴就只是静静地陪著她。 「——啊。」 至少温柔地包覆以免她心灵崩溃。在爱蜜莉雅冷静下来之前,昴始终紧紧抱著她,没有放开。 2 「对、对不起……总算是、冷静下来了……我、我们谈一谈吧。」 被送回琉兹的房子,坐在供客人用的房间内,爱蜜莉雅抽抽噎噎地说。 蓝紫色双眼微微红肿,方才的混乱与悲哀还鲜明地残留。尽管如此她还是试图表现坚强,因此昴也不想插话。 「那个,对不起喔……在坟墓那边麻烦到你。而且,刚刚……」 「那是我想做的,所以你用不著觉得麻烦到我。比起这个。我更担心你昏倒的时候有没有哪里撞伤?现在的话我可以帮你温柔摸摸喔。」 「嗯。倒下来的时候好像撞到屁股。所以有一点痛……」 「咕嘟。那、那么,我就帮你那边好好地……拉姆小姐?杖刺到我的背了哟!?」 举止刻意夸张化的昴,背部被拉姆手中的杖尖用力抵著。被点名的拉姆一转动杖。昴便发出惨叫当场跳开。 「你、你这家伙!做过头了吧!?你看这个,都流血了!」 「爱蜜莉雅大人,身子状况还好吗?用不著隐瞒,请尽管跟拉姆说。」 「能够无视我到这种地步反而很了不起耶,你这家伙!」 担忧爱蜜莉雅身体的拉姆,对抗议的昴投以看虫子般的目光,「哼!」地一声嗤之以鼻。看著他们的互动,爱蜜莉雅虚弱微笑道: 「……谢谢你们两位。我身子没事。……所以,要报告里头的事。」 嘴角带著笑容,可是眼皮、脸颊和声音却藏不住疲惫与不安。 围在她身旁的都是为了「试炼」而聚集在坟墓的人——除了昴和拉姆,还有嘉飞尔跟琉兹,以及不知为何也在场的奥托。 沐浴在大家的视线中,爱蜜莉雅断断续续地告知「试炼」的内容,还有以失败告终的结果。到这边都跟上一次一样。不同之处在于—— 「那么,进入坟墓的菜月先生平安无事又是怎么一回事呢?」 奥托举手发问。上一次昴是含糊带过,隐瞒了自己接受「试炼」,而且还保有挑战「试炼」资格的事实。会这么做。全都是为了避免让同样接受「试炼」的爱蜜莉雅承受不必要的压力。 ——而萌生的点子让昴改变这次的答案。 「理由很简单。一如各位所见,遗迹发光,就是我也有接受『试炼』的资格。所以说,我在里头也接受了『试炼』……而且还完成了。」 「——啊?」 昴的发言让大家错愕,接著受到剧烈冲击。 特别是同样挑战「试炼」却失败的爱蜜莉雅,受到的冲击格外地大。蓝紫色双眼瞪大,颤抖的宝石将昴映照在眼眸中。 点头回应她的视线。昴环视还在惊愕的人们,继续说下去。 「抱歉吓到你们。不过,老实说我运气很好。因为『试炼』的内容我偶然在事先就已经有所折冲了。……虽然不能说是轻松通过。」 「呼嗯。竟然是斯小子啊。不过 ,这可真是……变复杂了呢。」 回想起在被称为「试炼」的世界里与双亲度过的时间,昴的心头窜过一阵痛楚。 而认真看待昴的话、皱起眉毛的是「圣域」的代表人物琉兹。外表年幼、内在老练的她严肃地这么说,而抱著自己手肘的拉姆则是眯起浅红色双眼。 「复杂吗……确实。不过,假如那不是巴鲁斯的戏言,就会是硕大的成果。如果是真的,结界就会解除。嘉飞,结界的状况怎样?」 「……本大爷和老太婆根本没感觉到制约有变化。」 「胆敢说谎。找死。」 「结论下太快了啦!!」 拉姆难得显露急躁,抱头忍受她毒舌的昴突然察觉。 「……怎么了,嘉飞尔?表情那么恐怖。」 「——没事啦。……因为结界根本没解开呀。」 「关于这点,我接下来会说明。你们太心急了。」 原本皱著鼻头瞪著昴的嘉飞尔别开视线。觉得那态度令人纳闷的昴转头看向爱蜜莉雅。爱蜜莉雅还是一样眼泛不安与困惑,说: 「……告诉我们,昴。你跨越了『试炼』却没产生变化。你究竟看到了什么?」 「与其说看到,应该说知道。很奸诈的是,『试炼』不只一个。完成第一个后还有两个,总计有三个『试炼』。」 「还有两个……」 爱蜜莉雅眼中的不安加深,昴也心疼不已。第一个「试炼」是面对过去,光这一个就让她精神耗弱至此了。听到还有两个。让她觉得快晕过去。 「你还真清楚。这些事,是在坟墓里听谁说的吗?」 「听谁说的……?不,并不是『谁』说的。……『试炼』开始的时候,我在脑子里听到自己的声音。但我认为,与其说那是他人的意志。大概更像是受到别的东西的影响。」 不是被告知,感觉更接近是被强迫理解。因为没印象在坟墓里遇到「谁」,所以这么考虑比较自然。 「『流星』里头也有只要碰触就会知道使用法的东西。可能就是那类物品吧。」 「唉呀,我是没机会碰过像,『流星』那么贵重的东西呢……」 「是呢。看你一脸穷酸样就知道。」 「我和拉姆小姐见面也才过半天而已耶!?」 拉姆很快就掌握到对待奥托的方式。撇开两人的对话,昴坐到床上和爱蜜莉雅并肩,然后跟她对上视线。 「爱蜜莉雅,我有一个提议。虽然你可能会不喜欢。」 「提议……?是什么……?」 「——由我代替你挑战坟墓的『试炼』,并且完成它。」 「————」 昴说出口的话让爱蜜莉雅剧烈动摇。这话对她来说是出乎意料;对昴来说,要道出口则需要勇气与觉悟。 ——昴代替爱蜜莉雅接受「试炼」,解放「圣域」。 那是在前一次路线里,回阿拉姆村的路上和嘉飞尔对话后所萌生的想法。 当时每晚挑战「试炼」的爱蜜莉雅屡战屡败,即使如此,昴还是每天送她去接受「试炼」。于是嘉飞尔在龙车里质问昴,她是否真有必要一定要跨越过去。 当然,虽然没法坦然接受,但这质问却犹如晴天霹雳。 这话的价值在于提醒昴其实还有这个选项。 「我想成为你的助力。我不知道你在过去看到什么,但是,既然会让你那样痛哭流涕、面露痛苦的话……那我想出手帮你。」 「……昴。」 「接受『试炼』解放『圣域』,由我来应该也行。这样你就用不著痛苦地去和过去做妥协了。」 昴缓缓摇头,平稳诉说。爱蜜莉雅则是视线游移不定。 能了解爱蜜莉雅内心的纠葛。面对痛苦的过去,心灵被折磨得死去活来。如果可以弃守这职责,她当然想直接放弃交给昴。但尽管有这样的念头却没这么做,是出自于她高风亮节的精神,以及不会舍弃背负之物的责任感。——最重要的,是她温柔的心:担心未来的「试炼」会像伤害自己那样伤害昴。 所以说,如果那份温柔成了她的枷锁,那就得告诉她没有必要—— 「——闭著嘴巴听~就给老子擅自做决定呀~」 就在要除去枷锁的那句话发声前,身后传来极度不悦的声音。出声者牙齿互撞铿锵作声,皱著鼻子拱起背,继续说下去。 「本大爷啊,反对让公主殿下……让爱蜜莉雅大人以外的家伙接受『试炼』。至少!就是绝——对不想让你解开结界啦~」 「啥——?」 这对昴而言,是嘉飞尔带来的第二次晴天霹雳。可是第二次的冲击跟第一次的根本无从比较。 因为发言者和发言内容接不起来,昴陷入强烈的混乱。见昴如此震惊。嘉飞尔再度将这不可理喻的现实推到他面前。 「听不懂的话,那就重复一遍啰?本大爷不认同公主殿下以外的人去接受『试炼』。这点就算是老太婆来说情俺也不会退步,这就是老子的条件啦。」 「慢著!慢著慢著、慢著……!」 嘉飞尔的不屑发言,让昴拼命挤出声音。可是内心早已被惊讶和混乱给搅和得一塌糊涂。 这也难怪。毕竟昴的提议是出自上一轮的嘉飞尔的意见。 「可是,你现在却讲这种话……」 「啊~?本大爷反对你很意外吗?不然要恭喜你吗,混帐。」 「你才是少在那边不开心啦。有权利抱怨和皱眉的应该是我才对……」 明明在上一回有探询过昴接受「试炼」的意愿,现在却当场驳斥这个提议。嘉飞尔何以改变心意,昴看不出原因。 「我心中有挥之不去的感情涡流……是说你为什么反对?对你来说,解放『圣域』应该是越快越好吧?」 「又不是快还慢的问题。王八蛋~是道理的问题。对吧,老太婆。」 「就叫你别用那么不可爱的称呼叫人……总之,老身也没法反对嘉小子的话。虽然他的表达方式有问题就是了。」 「连琉兹小姐都……」 不只嘉飞尔固执己见,连年长者都反对,使昴困惑不已。 假如是看似喜怒无常、翻脸像翻书的嘉飞尔的话,是有可能因为时机不同而改变意见。但是,琉兹不像是会这样的人。 面对昴恳求的眼神,琉兹挥挥衣袖,说: 「斯小子想说的老身懂。结界当然是越早解除越好……但是可以的话,老身想尽量照罗兹小子的想法走。」 「罗兹瓦尔的想法……」 「——解放『圣域』此地,是爱蜜莉雅大人应亲力亲为之事。」 「——」 听到琉兹眯起眼睛这么说,爱蜜莉雅倒抽一口气。她手贴胸膛,垂下眼帘,声音颤抖。 「果、果然……不是我来就不行。……我果然必须做到。」 「不,爱蜜莉雅用不著……」 「没、没问题的!昴才是不要勉强自己。有一点……没错,只是因为有一点突然所以我才被吓到,要是知道会发生什么事的话……」 「试炼」的内容是要面对过去,知道这点的话就能事先做心理准备。 虽然爱蜜莉雅这样逞强,但上一回已经证明光凭觉悟是无法攻克「试炼」的,至少从现在开始的这三天,爱蜜莉雅的心灵都会败给自己的过去。 正因为知道这点,昴的眼神才会带著悲壮之色。 明知道爱蜜莉雅很痛苦,到了不想看、不忍卒睹的地步。 所以说—— 「昴……是、是不是觉得信不过我?」 「——咦?」 心神才稍微偏离,就听到爱蜜莉雅不安地这么问。 昴吐出吃惊的气息,而爱蜜莉雅当场轻轻地摇了摇头。 「因为我让你看到不堪的一面……所以你才会觉得没法将『试炼』交给我……才会说要代替我。」 「不是,不是因为这样。只是没有必要勉强自己面对过去……」 「可是!不面对就无法跨越『试炼』!要、要是连这都办不到,哪当得了国王。……村里的人和『圣域』的人也会无法外出。」 对昴的话充耳不闻,爱蜜莉雅抱著自己的肩膀坚持己见。像是要责备窝囊的自己似地,指甲嵌进了细瘦的肩膀里。 「昴很宠我,但我不能一直这样子。在不久前,昴才为了我而弄得遍体鳞伤……所以说,我怎能再让这种事发生呢……!」 「……又没关系,不会怎样的。或许我表达方式不好,不过这是互相帮助,所谓的人尽其用吧?只是我刚好跟『试炼』很合得来而已。因为我似乎还算有希望达成,就由我来做吧。哪天一定会有你非得努力的时候到来。」 「那个时候,那个机会,不就是现在吗?因为讨厌所以就背过脸不去看,把问题丢给昴自己逃避……那我会变怎样?」 ——逃避并不可耻。要是能这么吶喊该有多好。 逃避讨厌的事,不去看痛苦的事,背对难过的事,如果这样呼吸能变得比较轻松的话就应该这么做。昴至今也是这样活过来的。 所以说,这样的生存方式——就算会被人责备是懦弱,可是自己没理由被人说三道四,应该可以据理力争才对。 「————」 然而,昴却无法肯定爱蜜莉雅的懦弱。 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说不出话,只能静默。对此,爱蜜莉雅用力闭上眼睛,面朝下。抿紧嘴唇。 那模样刺痛昴的心,几乎就要在脑袋空空的情况下出声—— 「——今晚,就先到这边吧。」 简短这么说的人既非昴也不是爱蜜莉雅。出声者静静地绕到爱蜜莉雅背后,粉白手掌轻贴她的嘴巴,然后—— 「……啊。」 浑身无力、失去意识的爱蜜莉雅往前倒。 昴连忙抱住她,确认她是睡著后安心吐气。接著,凝视这么做的人——拉姆。 「你做了什么?」 「只是让她闻一下可以冷静下来的香料。要是粗鲁以对,巴鲁斯会生气吧。」 「你的行为毫无疑问是强迫……但却是最妥善的方式。抱歉,给你添麻烦了。」 「因为爱蜜莉雅大人的事而被巴鲁斯道歉还真是奇怪。大精灵大人几时出让爱蜜莉雅大人的保护者位置了?」 「我没那个……」 意思。本来想这么说,却知道那样的辩驳毫无说服力,所以只能垂头丧气。 不知何种原因,帕克突然不再现身。这样的状况使得昴比平常还要关怀爱蜜莉雅是事实,因此也知道勉强面对「试炼」的她心神正被消磨殆尽。 而且这一点,爱蜜莉雅本人也有自觉。 「哼!看样子~话就讲到这边啦。」 语塞的昴,和失去意识的爱蜜莉雅。望著他们的嘉飞尔觉得无聊而从鼻子喷气。虽然不满他的态度,但没法反驳。 今晚的对话到此结束,这是不容否认的。只不过—— 「跟公主殿下的对话就等到明天……但愿啦~」 听著嘉飞尔接下来的话,昴没法回嘴任何一个字。 3 「——借一下时间好吗?有事想请教。」 在被篝火照耀的夜晚聚落里,昴朝著走在前头的人影出声。 「啊~?还有什么话要说啦。」 被叫住而转过身的人影有两个——嘉飞尔和琉兹。昴抓抓脸颊,朝著不开心的嘉飞尔和看不出表情的琉兹说: 「不要一副要找架吵的样子嘛。我只是想问问而已。」 「问问吗。若是老身答得出来的话当然没问题。斯小子要问什么?」 斥退一副要咬人的嘉飞尔后,琉兹接受昴的提问。感激这态度的同时,昴歪起脖子。 「说起来,那间房子原本是琉兹小姐在住的。那让爱蜜莉雅他们借住的期间,琉兹小姐要在哪过夜呢?」 「……混帐,问这个是要干嘛,啊~?先声明,敢对老太婆下手就试试看,本大爷绝对饶不了……好痛好痛好痛!干嘛啦,臭老太婆!?」 「少鬼扯淡了,嘉小子。说到底,怎么会以为这把老骨头会有年轻人要夜袭,只要动脑袋就知道他只是单纯问问吧。」 拧了嘉飞尔的腰一把,琉兹厌烦叹气。当然,嘉飞尔的狐疑是错的,但琉兹的夜袭老人发言也叫人难以认同。 不管怎样。刚刚的疑问跟原本的问题在目的上是完全不同。昴轻咳一下,说: 「方才两位反对我的提议,我想知道真正的原因。可以告诉我吗?」 「……就如刚刚说的一样。解放『圣域』必须是爱蜜莉雅大人亲力亲为。因为那是罗兹小子的期望。」 「你有说过是罗兹瓦尔的想法。关于这点……」 在上一轮回与罗兹瓦尔激辩的记忆复苏,不明究理的昴皱起眉心。 魔女教的威胁,以及借由「试炼」解放圣域——罗兹瓦尔直言这些都是布局,好用来作为爱蜜莉雅的功绩。昴也同意这有助于王选,但是这种点子根本不是人类可以想出来的。 「琉兹小姐你们支持那家伙的想法吗?」 「别搞错了。本大爷跟你一样讨厌那家伙。可是啊,事情没那么简单啦。」 「斯小子的心情老身懂。老身也不觉得那有多舒坦。可是,身为聚落的代表,立场上就必须考虑到结界解除后的事。」 听不懂琉兹的话。昴皱起脸表达不解。见状,嘉飞尔不耐烦地搔了搔头。 「我说啊~就算结界解除,住在这里的家伙们又不会消失。生活和住所改变后,连左右都分不清的老头子和老太婆是要谁来照顾啊?」 「——。原来,是这样啊。结界解开后,就算被正式迎入领地内……但受罗兹瓦尔照顾这点还是没变。所以说,琉兹小姐你们才会这样。」 「违反罗兹小子想法的话会危害到我们的立场,所以只好对不起斯小子你们。」 「……总觉得,越来越不能信任罗兹瓦尔了。」 在前一轮好感度就已经缩水,现在说的话让胸口更觉恶心。听了昴的答腔后,琉兹苦笑,嘉飞尔则是再度用力敲响牙齿。 「总而言之,我方的要求已经讲了。接受『试炼』的必须是公主殿下。这跟有没有资格无关,本大爷就是不爽你接受『试炼』。」 「能不能别用公主殿下称呼爱蜜莉雅,听起来像是讽刺。」 「不准用半魔又不准用公主殿下吗?抱怨也太多了吧。而且,被保护得那么周到。不叫公主殿下要叫啥?说啊,骑士大人?」 嘉飞尔挑衅地这么说,并弯曲腰杆,由下往上观察昴的反应。接受挑衅的昴沈思片刻,接著竖起食指指向他。 「刚刚的骑士大人那一句,可以再说一遍吗?」 「是有哪边好感动的啦。王八蛋……」 站在害臊的昴和傻眼的嘉飞尔之间,琉兹举起手,捂著嘴巴小声打呵欠。 「斯小子,聊得差不多了吧?老人家不擅长熬夜。剩下的明天再聊。」 「用那种外表讲这种话,不协调感十足呢……不过,明白了。抱歉叫住你们。」 「哼!『蒙蒙的亚贲刚姆』。你呀,少给老子靠近坟墓 。」 「虽然不懂意思,但知道你的意图。我今晚已经对坟墓敬谢不敏了。」 目送想睡的琉兹和直到最后都讲话带刺的嘉飞尔离开。孤零零的昴抬头——仰望多星的夜空。要说满天星斗又嫌云太多,但因为地上没有光害,所以星星格外闪耀。自然而然就涌现心灵被洗涤干凈的感觉。 「虽然相对于变得这么爽朗的心情,状况非常严苛……」 令人眼花缭乱的一天以及「死亡回归」,使得身心俱疲。但是,昴拍打脸颊鼓舞自己,然后转向临时住处,接著—— 「那么,方才的对话,你怎么想?让我听听局外人的意见吧。」 「……一般在这种情况下会说对方是局外人吗?当你说出想听局外人的意见时,让我觉得我在立场和意见上都该另当别论了。」 「我是用我的方式来关心你的立场嘛。从头到尾都把你当成局外人的话,之后不就有借口能帮你开脱了吗?不要让我讲出来啦,笨蛋。」 「那我从头到尾都参加你们的会议根本是白费功夫嘛,你那什么体贴啦!」 跟昴对话的,是从临时住处走出来的奥托。八成偷听到刚刚对话的他毫不胆怯,还丢出开场白。 「可是,真要我说听完的感想的话,嘉飞尔他们的话很正确吧?」 「————」 「边境伯的目的我懂,也了解爱蜜莉雅大人身为王选候补者的立场。确实就算是菜月先生代为进行『试炼』,功劳也会算在爱蜜莉雅大人身上……但现在这么做的话,能够得到居住在此地的当事者们的理解——换言之,能得到他们的支持吗?」 「这个道理我也懂。不管怎么想,由爱蜜莉雅来解放『圣域』,一切就能进行得很顺利。可是……」 「——巴鲁斯认为爱蜜莉雅大人没法通过『试炼』?」 第三人轻易地道出昴支支吾吾、不敢说的犹豫。转过头一看,是整顿好爱蜜莉雅的寝室的拉姆。她的话,让昴苦著脸摇头。 「不能说没机会。可是,你也知道要在短时间内得到成果很困难吧?而结界的问题,不容我们花太多时间处理。」 「是啊。至少,希望是在王选分出胜负的三年内结束。」 「你那花的时间也太久了吧!」 尽管他觉得这是拉姆最擅长的讽刺,看她一脸认真,昴先删掉了这是真心话的可能。而在这段期间,保持沈默的奥托双手抱胸,点头道: 「其实,菜月先生的担忧我懂。前来避难的村民们所造成的负担,还有包含『圣域』在粮食方面的困窘……不需多久,生活就会出现问题。」 「本来大家就因为突如其来的避难生活而累积了压力。就『圣域』的居民而言,现在是被迫与他们分享自己的食物。这个中不满,八成很快就会爆发。」 「得在事态演变那样之前先做些什么。有什么提案吗?」 「怎么说呢,话题进展之快让人毛骨悚然耶……可以的话,想在两者之间出现无法弥补的事态之前,先让村民离开『圣域』。这是我的提案。」 在拉姆与奥托面前,昴提出跟上一轮一样的人质解放案。 在上一轮被认同的提案。但这次却没有把握能否通过。毕竟在上一轮这个提案会通过,是奠基于「昴接受试炼」这个条件下。 如今这个条件本身却被「圣域」的人给禁止,可以想见谈判上会遇到难关。 「他们应该也不希望两败俱伤吧,而且依结界的性质,在某人结束『试炼』之前,爱蜜莉雅大人都出不去。……这个提案的条件大致上是完备的。」 听了昴的提案,用自己的解释来补充说明不足的部分后,奥托点了点头。见奥托这样子,拉姆眯起眼睛,像是佩服地说: 「真讶异。你捡到不错的东西呢,巴鲁斯。」 「对吧?谁叫他被五花大绑倒在路旁边。我会照顾他,所以可以养他吗?」 「条件是你真的会好好照顾他喔。」 「麻烦不要把我当成猫还是狗好吗!?你们也配合得太好了吧!?」 奥托大叫,昴和拉姆同声叹气。证明两人配合度很高之后,昴又思索该怎么做。 解放人质的提案。按照方才的互动来看,嘉飞尔是不可能会老实接受的。但即便如此,昴还是有不能拖时间的理由。 ——必须正经面对导致「死亡回归」发动的事件。 「看样子。待会的对谈似乎会以这个提案为主呢。」 「嗯啊,就是说啊……。是说,什么对谈?」 「……巴鲁斯已经没救了。」 「一个人做出结论是你的坏习惯耶!什么事啦!」 拉姆真心怜悯自己的态度,让昴跺脚高喊不满。孩子气的反应加深了怜悯,拉姆耸肩道: 「对于在坟墓接受『试炼』而因此憔悴的爱蜜莉雅大人和巴鲁斯那小脑袋来说,残酷的状况接踵而至,所以拉姆有在斟酌,不过不应就这样忘记重要的约定。」 「不遵守约定对我来说已经成了心理创伤啦,到底什么事?」 「——在『试炼』之后。罗兹瓦尔大人会腾出时间面谈。」 拉姆是真的在不高兴。听了她的话,昴张著嘴巴楞住了。看著面前的蠢脸,拉姆抱住自己的手肘,接著说下去。 「接下来,要讨论截至目前的状况以及往后的事。不是吗?」 4 ——这次的「死亡回归」的焦点,跟之前有个大异其趣的地方。 尽管说「平常」有些语病,但一般来说,昴在「死亡回归」中所重视的,大多都是制造出状况的加害者以及处理威胁的方法。 拿以前的轮回来举例的话。制造出「死亡回归」状况的加害者是魔女教,而昴对此的处理方式,就是借用库珥修等其他阵营的力量。 若以这种观点来看。这次的加害者是「猎肠者」艾尔莎,而处理方式就是战斗或逃跑,恐怕只能二择一。 可是这次不同,因为在上一轮所在意的点尚未明朗化。那就是—— 「——我被艾尔莎杀掉时,法兰黛莉卡她们怎么样了?」 原本回到宅邸的昴,对法兰黛莉卡抱持著强烈警戒心。 原因出在她明知道辉石会让人转移,却还把辉石项链戴在爱蜜莉雅身上。当时回村的目的之一也在于要探究她的意图,因此昴抱著觉悟回到了宅邸。 「谁知道,迎接我的竟然是艾尔莎的刀刃。多亏她……可恶。都怪她害得我在什么都不知道的情况下就『死亡回归』了。」 收获虽然不能说是零,但得到的情报太少。最大的担忧事项,在于已知加害者的存在,却完全不清楚被害者有哪些。 在宅邸的人除了法兰黛莉卡外,还有碧翠丝、佩特拉跟雷姆三人——她们在宅邸里真的平安无事吗?假如法兰黛莉卡跟昴他们处于敌对状态,那就有可能和艾尔莎联手。不管是哪个—— 「那个不正常的女人,不可能没对雷姆她们做什么……!」 在记忆中复苏的,是因艾尔莎的凶刀而倒卧在地的痛楚,以及没能阻止暴行的无能为力。 害爱蜜莉雅被杀,害菲鲁特被杀,害罗姆爷被杀,最后还赔上自己的性命。 「猎肠者」对杀戮的爱好,昴是全盘相信、毫不质疑。既然下手的人是艾尔莎,那她就不可能会放过猎物。 所以说—— 「——必须尽快回到宅邸。为了得知发生什么事。」 那是和解放「圣域」一样困难,却也得挑战的难题。 「——原来如此~呢。事情我大致掌握——了。」 听 了昴冗长的说明,躺在床上的罗兹瓦尔深深点头。 地点在罗兹瓦尔静养的房间里,室内就只有他和昴两人。奥托姑且不论,拉姆对被拒绝同席一事感到不满,但在此时昴不能退让。 在出鬼主意的时候,在场的人是越少越好。 「不过呢,真是喜出望外的结果。不单单是击退魔女教,甚至还参与在鲁法斯平原讨伐白鲸之役——呢。」 「关于这一点,请择日再论功行赏。虽然称赞我的功绩不小是让人有点害臊,但应该可以得到不赖的评价。」 「我倒是认为用『不赖』还不足以形容呢。还有我个人很想对你帮忙讨伐白鲸一事表达谢意。……威尔海姆殿下呢?」 闭上一只眼睛,仅张著黄色眼睛的罗兹瓦尔问。对此昴吞了一口口水才回答。 「没想到会从你的口中听到威尔海姆先生的名字。……有的。给予白鲸致命一击的就是威尔海姆先生。厉害……他真的很强。」 「这样啊。——那是再好不过了。」 「——?」 带著格外满足的低语,令昴产生疑问并皱眉。 威尔海姆一偿为妻子报仇的宿愿,而罗兹瓦尔为此欣喜。 「罗兹瓦尔,你跟威尔海姆先生认识?」 「……没~有喔,我跟他素不相识。不过呢,上上任就有一点交集。所以就擅自对『剑鬼』的执著喝采。就——是这样。」 虽然罗兹瓦尔说就是这样,但他的侧脸却弥漫著复杂的情感。刚刚的话终究是不可尽信,但事实上也没有余裕去追究。 「虽然很在意,但现在先进入正题吧。我的提案有传达给你了吧?」 「就我来说,报答你的功绩也是很重要——的话题……罢了,继续吧。你的提案,就是先将阿拉姆村的居民带离『圣域』,对——吧?」 朝催促话题的昴一笑,罗兹瓦尔边触碰缠在胸膛的绷带边点头道。 「确实,在爱蜜莉雅大人进入结界的那一刻起,嘉飞尔他们的预测就成立了。不解除结界,爱蜜莉雅大人就无法到外面去。有这个保险,对他们来说就没必要让其余人质留在结界了——呢。」 「这件事应该是说得通。因为这不是延后,也并非拋弃『圣域』的问题。只是让对方也应当让步的妥当提案。」 「用到妥当这个字眼——啊。其实你还担心——其他地方吧?例如,当爱蜜莉雅大人的心灵因『试炼』受挫的时候,便以村民当作要胁的人质,强迫她去挑战坟墓。执行提案的话,就能提前消除这个可能性……之类的。」 罗兹瓦尔闭上一只眼睛,只用看惯的黄色瞳孔凝视昴。对此,昴双手抱胸,郁闷地收下巴。 「不。抱歉,这个我没想到。是说,这想法很可怕耶。我有点怕。」 「唉呀——?我想太多?真是失礼了,对不起——吓到你啰?」 为了蒙混过度的悲观,或者说是恶毒的想法,罗兹瓦尔轻笑。对此白眼以对的昴在内心否定他所提出的可能性。 假如只是要作为选项,也不是不行。可是,没有人会这么做。虽然才相处几天,但昴已经可以这么评价嘉飞尔、琉兹和「圣域」的其他居民。 「不管怎样,你的提案我知道了……还有想要我做的事——吗?」 「刚刚的提案,希望不是由我,而是由你对琉兹小姐他们说。这次实在是……我跟他们似乎处不太来。」 「——这次啊。呼——嗯,怎么说?」 「嘉飞尔那小子好像非常讨厌我。由我找那个翻脸像翻书的人说明只会浪费时间。所以我觉得由我以外的人去说比较好。」 加上反对昴挑战「试炼」这件事在内,嘉飞尔的态度很明显地与上一轮不同。剑拔弩张的态度以及几近敌视的目光,都是在上一轮所不曾感受到的。是说错了什么话,还是做了什么事触怒他了吗? 不管怎么说,避免与现在的嘉飞尔接触方是上策。 「我的意见要是被感情用事的那家伙不分青红皂白否定的话就麻烦了,琉兹小姐好像也会消极地同意嘉飞尔,这样有点可怕呢。」 「因此才要我出马。ok,可以呀。由我跟那个老骨头说明吧。只不过,我也同样被嘉飞尔厌恶,事情能否立刻谈成我也没把握——的。」 同为被厌恶的人,昴面露难色,将希望托付给罗兹瓦尔的爽快承诺。 这个提案本身虽然很难过关,但应该会被接受。这几天内应该就能获得让村民回家的首肯。——只不过,这只是昴的第一个目的。 「那——么,就只有这件事要找我吗?」 「——还没呢。不如说,包含刚刚的提案,现在这件事更重要。」 听到这开场白,罗兹瓦尔的脸颊僵硬了一秒。但他立刻将这份紧绷化为浅笑,接著用手指梳理自己的蓝色长发,然后问—— 「——就说吧。你期望什——么?」 面对平静的问话,昴再度吞口水,接著说下去。 「让人质离开『圣域』的事就跟刚刚一样。只是我想先去把这件事告诉留在阿拉姆村的村民,跟倍感不安的他们说家人就要回去了。」 「呼——嗯。也就是说,这件事优先于解除结界以及解放人质……」 「只有我回村子。当然,也会回去宅邸会会不知道在策划什么的法兰黛莉卡。」 声音沙哑,视线窝藏热度,昴将这想法发送给罗兹瓦尔。 整理「死亡回归」后的事态,担忧挑战「试炼」的爱蜜莉雅,警戒「圣域」的居民嘉飞尔,乍看之下昴是很冷静地在思考。 但其实他的心中。快要被无止尽的焦躁给撑破了。 留在宅邸的法兰黛莉卡,她与艾尔莎的关系,还有宅邸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好想早点知道。心急如焚到不想花几天的时间去说服人。 「你的忧虑我懂。可是,就我所知。法兰黛莉卡不会轻举……」 「——你懂什么。」 「————」 罗兹瓦尔试图减轻昴的不安,却被硬生生打断。昴低沈的声音灌注了黝黑的感情。 这也难怪。这跟罗兹瓦尔个人怎么看待法兰黛莉卡没有关系。昴亲眼所见的就是事实。未来一定会发生「某事」,这件事才是沈重无比。 「别说出不像是脑袋好的你会说的话。法兰黛莉卡要爱蜜莉雅带著辉石,那就是她有所企图的证据。你也这么说过吧。」 「……就算如此。她不会危害他人。她不是那么有勇气的——孩子。」 「要勇气我也没有。可是却有不得不拼死一搏的理由。」 对那推动人的终极冲动还没能有明确的答案。让昴撑过这一切的原动力,绝对不会是勇气,就单纯只是「讨厌这样」而已。 「罗兹瓦尔。回宅邸只要半天的时辰。只有我和帕特拉修的话,一天就能来回。我要求许可好付诸执行。」 「假如我准许,假如你对法兰黛莉卡有明确的敌意,假如她将对你的敌意付诸行动的话你要怎么办?」 「————」 「那孩子身上也流著亚人的血液。因为在宅邸工作,所以有让她学习该有的武艺。非常——遗憾,凭你是敌不过的。」 「多、多管闲事……」 罗兹瓦尔的宣告成了再直接不过的问题,使昴喉头哽住。 敌人是法兰黛莉卡,视情况而定还会加上艾尔莎。与之应对的战力却只有昴一人,佩特拉和沈眠的雷姆不算在内。碧翠丝的话,连能否见到都不确定。 既然如此,能从「圣域」带回宅邸的战力是—— 「爱蜜莉雅被结界 挡住,罗兹瓦尔受重伤,奥托连战力都称不上……卡关了?」 「假如扣掉一个人的话,就是这样——呢。」 昴脸色铁青。罗兹瓦尔却指向他苍白的脸。昴的注意力转向手指后,罗兹瓦尔顺畅地弯曲五指,告诉他: 「针对你的提案,我也要附加条件。就如刚刚说的,派你一个人前去的话很容易就——惨死当场。所以说。为了不让那种事发生……」 「为了不让那种事发生……?」 停了一拍,罗兹瓦尔才说: 「——带上拉姆吧。那孩子的话,肯定会帮上你的——忙的。」 5 「——说实在话,这状况真叫人不爽。」 「……都来到这边了还说这种话啊。大姊。」 隔天早上,来到聚落入口的拉姆面露不悦,劈头就对昴这么说。 其实很像她会说的话,因此昴边苦笑边抓头。 ——昨晚讨论的结果,昴接受了罗兹瓦尔的条件。 事实上,对付法兰黛莉卡的策略,以现实层面来说能用的战力就只有拉姆。当然,拉姆对此面有难色,但最后还是折服了,遵从指示。 话虽如此,这并不代表她的不满消失了—— 「罗兹瓦尔大人的身体尚未康复的现在。拉姆却未随侍身侧,让人不安得要命。」 「讲是这样讲啦,但就算你在也不是什么都做得到吧?像是包扎伤口绑绷带,我听到不是你而是嘉飞尔做的时候当场楞住呢。」 「愚蠢。要是拉姆来做导致罗兹瓦尔大人伤势恶化的话那还得了?」 「真的很不得了呢,好好反省吧」 看著能力不足,脸皮却坚硬无比的拉姆,昴大声回呛。声音在早晨的「圣域」中造成回音,昴深深叹气。 目前是对谈的隔天早晨,说是以最快的速度做好了准备也不为过。但是「死亡回归」造成的焦躁,让昴其实很想昨天晚上就出发。 「晚上的『克雷马尔堤森林』很危险。不单单是『圣域』的结界,森林也能够抵御外部人类的入侵,可说是天然要害。」 「……不要擅自读人家的心啦。」 「谁叫巴鲁斯要写在脸上。就这么担心留在宅邸里的女生?」 洞察力优异的拉姆,一下就掌握到昴焦躁的理由。拉姆说的是宅邸新雇用的女仆佩特拉。假如敌视法兰黛莉卡的话,这名少女的存在就成了昴他们的要害。昴想避免这种状况发生,但还不单单只因为她。 「我担心的不只佩特拉啦。」 「——?碧翠丝大人的话,应该都窝在书库里喔。」 对昴的忧虑感到困惑的拉姆,没有提到也留在宅邸的另一人——雷姆。这是当然的。因为她早就忘记雷姆这个人了。昴也还没跟她提起。 讲好听点是错失告知的机会,但要说真心话的话,就只是畏惧罢了。当然,在回宅邸的路上一定要告诉她。 「心情好沈重……两人独处反而难开口啊。」 「————」 「啊,抱歉抱歉。帕特拉修。我可不是忘了你也在喔。」 听到昴自言自语的地龙。用鼻子摩擦他的肩膀以示抗议。昴的爱龙帕特拉修是要从「圣域」回到宅邸的最重要存在。不但牢记回程的路又能跑长距离不会累,而且这次不搭龙车而是跟拉姆共乘,所以还是帕特拉修最可靠。 「弥补脚力严重不足的主人,真是好地龙呢。只可惜没有看男人的眼光。」 「虽然我没法回嘴,但没法回嘴还让人真不爽……」 「——哦,被好女人包夹然后器宇轩昂地回老家吗。地位可真高呀。哼。」 正当昴被批评到垂头丧气的时候,有人从背后出声,于是他只好苦著脸回头。听声音就知道是谁。对方大步踩过草丛,来到两人一龙面前。 「大清早的,没想到你会来送别。真有心。」 「那些老太婆老头子每个都很早睡早起。在这边生活的期间本大爷也跟著习惯了……是说,这种事怎样都没差啦。」 「是嘉飞自己要开口讲的吧。」 拉姆朝著嘉飞尔露出厌烦的表情。可是,昴的心境就如刚刚的发言一样。嘉飞尔会来送行,完全在他的意料之外。 「就这么担心我跟拉姆共乘地龙?先讲清楚,就算共乘,会碰到的也只有背喔?八成坚硬无比。」 「很吵耶你。那种事,本大爷是这世界最清……好痛!?」 「嘉飞不应该知道吧,打你喔。」 「不要都打了才讲啊!」「不要顺便打我啦!」 同时扇了没品的两人耳光后,拉姆不耐地耸耸肩。而脸上因此肿得红辣辣的昴和嘉飞尔互看对方,说: 「总而言之,谢谢你来送行啦。……你会来这。代表听说了?」 「你是指带那些外面的人出去的事?那个的话,半夜听罗兹瓦尔那家伙讲了。老实说,事情被人擅自决定叫人很不爽……不过俺不反对。」 「这样啊。那帮了大忙。我不是没想过你跑来用蛮力阻挡啦。要是那样的话。就只能把拉姆当诱饵丢得远远的。」 「俺才不会上钩咧!……应该不会吧?」 「谁知道啊!!拉姆,你也说些什么……」 痛骂突然没自信的嘉飞尔后,昴叫唤身旁的拉姆。但却发现拉姆在皱眉深思。 「拉姆?怎么了?」 「……只是刚刚巴鲁斯和嘉飞的蠢话让拉姆头痛罢了。」 不过拉姆对昴的问话只是摇头,以平常的口气回应。既然对话因此告一段落,昴也就没有追问。 不管怎样,昴重新面向嘉飞尔。 「我暂时先离开。预计明天就回来。这段期间就拜托了。」 「……不跟公主殿下打招呼好吗?」 「你竟然会担心我和爱蜜莉雅,越来越吓到我了。……不过,没问题。我有留下一封信,也趁奥托睡著的期间拜托他到做恶梦的地步。」 「那个小哥也真辛苦。正所谓『帖姆帖姆的访妻婚』。」 嘉飞尔的神秘惯用句姑且不论,他的关心就先老实收下了。 昨晚和罗兹瓦尔的对谈,并没有和爱蜜莉雅商量过。两人要在她尚未起床前就出发。向她说明、取得认可、辩解、道歉等等的时间,昴都吝惜地省下来了。 当然。有想过会让爱蜜莉雅担心,所以才留下信,但—— 「不能在她身旁让我不安得要命。……所以说,就交给你了,嘉飞尔。」 「啊~?为什么这事是交给本大爷啊——?」 「因为你很强的样子,再加上考虑到『圣域』的事。就算爱蜜莉雅有什么困扰也有一个了解的对象,对吧。」 「再来,若你死不答应,就由拉姆使出色诱术来拜托你帮忙……呃啊啊啊!!」 「都不会反省呢。巴鲁斯。」 「不要打跟刚刚一样的地方啦!你是鬼吗!……对喔你本来就是鬼!」 「哼!」泪汪汪地控诉体罚的昴被拉姆嗤之以鼻。漠视两人互动的嘉飞尔,从刚刚就一直沈默。 不过,安静一段时间后,他敲响锐利的牙齿,说: 「……好呀。就先暂时上你这王八蛋的贼船吧?」 「这、这样啊,帮了大忙……我的脸颊也肿得有价值了……」 「拉姆,那家伙的伤俺也会照料。干嘛,不要一脸担心的样子。不像你喔。」 昴摩擦脸颊,嘉飞尔朝著他身旁的拉姆如此告知。闻言,拉姆脸颊显得有点僵硬,说: 「明明只是嘉飞,口气倒是很大。」 说完就立刻背对他,代表话题结束了吧。出发前花太多时间也是个问题。昴也觉得差不多该离开「圣域」了。 「……话说回来,这次你没东西要给我喔?」 「啊~?你在讲什么啊?」 跨上帕特拉修之前昴这么问,嘉飞尔歪头表达不解。看他头上冒著问号,昴回想上一轮的世界。 在上一轮,回村庄的路上同行到半途的嘉飞尔,将自己的辉石交给担心要再和法兰黛莉卡见面的昴,还附赠一句不知道有没有用。 结果却是,昴还没能和法兰黛莉卡打照面就死了—— 「而且,这次好感度没有提高到让你愿意交出来吧。」 上次是在这儿住了三天才要离开,但这次却只待了半天而已。因此嘉飞尔当然没有关心昴的理由。不过—— 「——嘉飞,对接下来要去见法兰黛莉卡的拉姆,没有什么关心之举吗?」 「本大爷要做什么啦……」 「心仪的女性要去完成任务喔。都不会想帮忙吗?」 「就只有要利用人的时候讲这种话,你这个女人……拿去啦。」 面对厚颜无耻到极点的拉姆,嘉飞尔咂嘴的同时扔出某样东西。在朝阳下闪耀的东西,应该就是昴记忆中的辉石。 察觉到昴的意图,拉姆才会帮腔要嘉飞尔交出来。只能说她真的很厉害。 边在内心赞叹拉姆的本事,昴边跨上帕特拉修,朝她伸手。意外地,拉姆老实握住他的手。两人坐上地龙后就准备要出发了。 接著昴朝嘉飞尔举起手,再次将「圣域」的事托付于他。 「爱蜜莉雅就拜托了。尽量帮我告诉她我是真心诚意地感到非常抱歉。」 「那种话自己去讲啦——!!」 用嘉飞尔的怒吼当信号,昴命令帕特拉修奔驰。 划破清新的空气,漆黑地龙加速穿越森林。速度越来越快。转眼间就看不见来送行的嘉飞尔。 「所以,巴鲁斯?嘉飞的这个帮得上什么忙?」 在「除风加持」的效果下,即使待在急驰的地龙背上也感觉不到摇晃和强风。这段期间,坐在昴后面、手环住他腰部的拉姆递出刚刚接过的辉石。 那是穿过绳索做成项链的辉石。果然跟法兰黛莉卡的很像。 「其实,我不知道效果是什么。你怎么想?你认识他很久了吧?」 「拉姆甚至不知道他带著这个东西,所以怎么可能会知道。……不过。既然这是一对的,可以猜到背后必有意涵吧。」 法兰黛莉卡和嘉飞尔虽然有血缘关系,但一个赞成解放「圣域」一个反对。意见相左的两人——这颗辉石会成为一条活路吗。 「————」 「……怎么你从刚刚就一副闷闷不乐的表情?」 思考到这的时候,昴看到沈默的拉姆侧面有著平常所没有的郁闷。就是在刚刚对话期间搪塞昴的时候也有的表情。 「虽然我不是嘉飞尔,但这样真的很不像你。有什么在意的就说吧。」 「……巴鲁斯刚刚讲的话里头,有问题。」 重复追问下,拉姆眯起浅红色双眼,犹豫一会儿后这么说。「有问题?」听了她的话,昴则是表示不解。 「在讲蠢话的期间,巴鲁斯有说过要把拉姆当诱饵丢出去吧。」 「这句话……我有说过吗?因为是一时兴起讲的,不太记得了……」 「有说过。而且,不知为何拉姆一直莫名在意这句话。简直像——」 讲到这边她顿了一下,才继续说完。 「——就像是真的发生过这种事。」 「————」 拉姆的喃喃自语只让昴皱眉一下,然后立刻有所察觉。察觉到后,很想杀死这么慢才想到的自己。 昴所说的丢出拉姆,是真实发生过的事。但是那件事目前只存在昴的脑内。——因为那是跟雷姆有关的记忆。 在魔兽沃尔加姆引发的骚动中,为了让失控的雷姆停下来,昴将拉姆当成诱饵扔出去。那时候的事,随著雷姆被世界遗忘而消失于众人记忆中,曾发生过的事实造转化成符合逻辑的杜撰历史。 「巴鲁斯?」 世界确实又缓慢地将雷姆的存在给抹杀。 本来应该没有法子可以阻止,但要是菜月·昴可以成为阻止这件事的剎车的话,要是能够成为留住雷姆的楔子的话…… 「——拉姆,我有重要的事要跟你说。对你而言,那是天底下最重要的事。」 「……除了罗兹瓦尔大人以外,并不存在那种事。」 「不,有喔。——所以,我才要跟你说。」 明明是非讲不可的事,却因为畏惧而不断拖延,真是可耻。 在回宅邸的路上,还有时间可以说。 必须考虑的事多不胜数。即便如此,就只有现在—— 「有个叫做雷姆的女生。」 ——为了在她敬爱的姊姊心中,制造出那女孩的容身之处,昴开始娓娓道来。 6 ——第二次回罗兹瓦尔宅邸的路上,什么事都没发生。 「话虽如此,遭逢惨剧却是在宅邸内啊……」 抓抓脸,在门前下龙的昴这么自言自语。 已经在另一边的目的地——方才对阿拉姆村的居民说明完了。他们留在「圣域」的家人很快就会被释放,近期应该就能跟大家重逢。 为这通报感到开心的他们,却被拿来作为这次回来的借口,昴内心涌生罪恶感。但是,这全都是为了让大家平安无事。昴这样说服自己。 「一脸像是成长到能够承受良心谴责的样子了呢。照这样子看来,未来前途无量喔。」 「不就待会的事。你不也一样担心法兰黛莉卡……」 「拉姆讲的可不是眼前的事,而是更遥远的未来。考量到爱蜜莉雅大人的王选之路,巴鲁斯出奸计的机会也会增加吧……虽然看起来很困难。」 如此毒辣的评价,让昴吭不了声。一样下龙站在昴身旁眺望宅邸的拉姆倒是一副泰然样。她的侧脸丝毫不见昴所拥有的微弱纠葛。就这一点,昴真的很羡慕她。 「我好像永远脱离不了死老百姓的想法,这样错了吗……」 「拉姆的十年和巴鲁斯的几个月,忠诚心在层级上就天差地远,胆敢拿来相提并论根本是狂妄至极。……比起这个,做好觉悟了吗?」 「我才想问你这个问题咧。」 先将彼此思考方式的不同拋诸脑后,拉姆对近在眼前的觉悟所提出的质问,让昴闭上一只眼睛。 目的地罗兹瓦尔宅邸就在眼前,现下已经不容后退。跟前一轮不一样,这次提前了两天抵达—— 「现在的话,什么都还没发生吧……」 老实说,这次回宅邸的速度依现状来讲是最快的了。如果要更快回宅邸的话,就只有在「死亡回归」发动后,一离开坟墓就啥都不管立刻跑回来。 假如真那样乱来,帕特拉修也会帮忙昴吧。但是,就无法得到爱蜜莉雅、罗兹瓦尔及其他相关人士的谅解。当然,假如为了赶上时间的话,昴是不会犹豫,会直接硬来的。 深思的昴,手自然而然地伸向右手——碰触绑在手腕上的白色手帕。那是祈祷旅途平安的护身符,跟佩特拉约好一定会平安回来的信物。 「假如法兰黛莉卡是敌人的话,那重要的就是她几时会引发事端。既然有听到她昨天也有到村子露面。那她应该不太可能在我们出发后突然就做了什么……」 「巴鲁斯。」 「是要进攻还是逃跑呢,选项也很重要 呢。这次拉姆有来。可是要是真打起来的话也只是杯水车薪……对上艾尔莎的话,夹起尾巴落跑才是最佳解答。这样一来,老是对避难有意见的碧翠子那家伙就成了障碍……」 「巴鲁斯。」 「干嘛啦?人家现在正在拼命运转脑袋思考耶,懂吗?这边要是想得不够周全之后就会很惨。所以我的独白会多一点,你就好心当没听到……」 「——可是,假如要思考的话,在宅邸里头进行比较好吧?」 回头看拉袖子的拉姆,昴试图告知深思熟虑的重要性。但是,却有可爱的嘻嘻笑声钻进耳朵里,昴惊讶地看向门那边。 结果,看到关闭的铁门另一头站著一名穿著女仆装的微笑少女。泛红的咖啡色头发绑著一个大大的蝴蝶结,笑容楚楚可怜的样子简直就像是天使现身。 少女的出现,让昴不禁整个人楞住—— 「佩、特拉……是你吗?」 「欢迎您回来,昴大人。您比我想的还要早回来呢。」 「哦、对啊,我回来了……那个,就是,啊,很高兴见到你。」 站在惊讶的昴面前。少女——佩特拉捏著裙摆恭敬行礼。盯著她直看,确认少女平安无事后,昴大大吐了口气。 「——?」 昴这样子让佩特拉好奇地歪头。然后又「啊」一声,慌慌张张地背对昴,用手整理自己的服装和头发。接著再出声叫:「好!」然后又转过身,再次展露可爱的笑颜。 007 「请问怎么了吗,昴大人?」 「唔~~!啊~够了!真是的,你实在是!太可爱了——!」 「哇、哇啊!?」 昴冲动地抱紧举止可爱的佩特拉,抚摸她的头。毫不客气又疼爱的复杂手劲,令佩特拉张大眼珠困惑地说: 「什么啊,怎么了!?昴、昴……讨厌。这样很丢脸……!」 「可恶,你都不懂人家的心情……真的是很可恶耶……!」 「……昴?」 红著脸害羞的少女皱眉,感到莫名其妙。佩特拉继续待在昴的胸前,担心地看著压低声音的他。 「是哪里痛吗……?」 不安的少女,指尖触碰发抖的昴的脸颊。昴轻轻地以手掌盖住她细小的手指,摇头道:「没有啦。」 鼻子吸气,然后憋住。接著慢慢地对上少女的视线。 「我只是打从心底感到安心而已。——我回来了。佩特拉。」 「——说实在话,这状况真叫人不爽。」 「这话我今天听到第二次了。」 「是呢。这叫挖苦。被晾在一旁忘得一干二凈,走投无路的拉姆的可爱挖苦。」 被拉姆这样一字一句讽刺,是在与佩特拉重逢之后。 因为少女无恙而大受感动的昴忘了拉姆的存在,期间虽然她默不作声,但其实是在无声发怒。于是昴俯首道歉。 「你应该知道吧。我很担心。所以看到人平安无事就忍不住松了一口气。」 「下流。」 「对这么小的孩子会联想到那边的你才叫下流啦!!」 「哼!」抱著手肘从鼻子喷气的拉姆让昴虚脱,但是看著两人互动的佩特拉却战战兢兢地走近拉姆。 摇晃头上大大的蝴蝶结,带著有点紧张的面容—— 「那个,拉姆大姊姊。这是我第一次像这样跟你好好说话……我是新进女仆,要在宅邸里侍奉老爷的佩特拉。请多多指教。」 「唉哟?今天不叫人家拉姆唧了吗?」 挑眉的拉姆拿出两个月前被村里的小孩叫翻天的绰号来揶揄她。对此佩特拉满脸通红,害臊地支支吾吾。 「那、那个时候我……我还只是个孩子。可是,以后就不一样了。请看著现在的我。」 「……跟巴鲁斯不一样,分得挺清楚呢。好。算你合格。」 「你算老几啦?」 「顺带一提巴鲁斯不合格,连宅邸的门槛都跨不过。」 「我回来的意义都没啦!」 昴和拉姆像平常一样拌嘴,紧张的佩特拉表情也自然地舒缓开来。拉姆的体贴还是一样让人难懂。看著佩特拉的样子,昴这么想道。 话虽如此,昴也没点明,而是看向宅邸。 「啊,所以,佩特拉,我们不在的期间,有没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 「嗯~我才想问呢。为什么会只有昴和拉姆姊姊一起回来?爱蜜莉雅大人和很吵的哥哥呢?」 「爱蜜莉雅酱正在做重要的工作。奥托他……奥托在干嘛?」 「不知道,也没兴趣。」 拉姆简短地说。不过奥托平常在干什么昴也不知道。应该有在「圣域」内和载村民避难的旅行商人接触吧。 除此之外,就没什么特别委任他的工作—— 「姑且是有期待他能稳定爱蜜莉雅酱的心情,但感觉撑不了多久。」 「对吧。那一副耐久度很低的脸,一定马上就被弄坏了。」 「我留他在那可不是要让他当沙包耶!?」 第一,爱蜜莉雅不是那种会把负面情绪宣泄在别人身上的人。假如她有那么单纯的话,要安慰沮丧的她反而简单就是了。 听到昴的回答,佩特拉暂且能够理解的样子。因此这次的发问权转给昴,他又重复方才的问题。 「那,重来一次。我不在的期间,有什么奇怪的地方吗?特别是跟法兰黛莉卡有关的。」 「法兰黛莉卡姊姊?姊姊很温柔,教育我的时候也很细心,完全没有奇怪的地方……顶多偶尔会忧心忡忡地往外看。」 「往外?」 「讨厌!就是担心昴和爱蜜莉雅大人啦!这种事好歹要知道呀。」 被骂不懂事的昴因此消沈。 从佩特拉刚刚的话显示,她跟法兰黛莉卡感情很好,在她眼中法兰黛莉卡根本没有可疑之举。而且,这种状况乍看之下彰显出昴不知感恩,继续追问的话只会惹来佩特拉反感。 「尤其后半段可是大问题……我的秘密小疗愈要是没了。会万分困扰的。」 「巴鲁斯的蠢话先不管,佩特拉?法兰黛莉卡现在在哪?」 「法兰黛莉卡姊姊外出去检查森林结界了。她说在村子里的人回来之前,不让结界出破绽也是我们的职务。应该再一下子就回来了。」 「是吗。该说时机刚好还是不好呢……巴鲁斯,怎么做?」 得知法兰黛莉卡不在,拉姆这么问昴。在三言两语中。拉姆就已嵌进了「撤退?进攻?」这样的选项。 至少。在现阶段让佩特拉到阿拉姆村避难的话,那就算法兰黛莉卡使出强硬手段也不会牵连到佩特拉。 可是—— 「——我想看对方怎么出招。我跟你,在这段空档先去雷姆那儿。」 「……雷姆。」 即使间接证据显示法兰黛莉卡有背叛之意。但没有交谈就不知道对方的真心。对此怀抱希望的昴如此判断并提出替代选项,拉姆不出意料地低下头。 ——雷姆的存在。以及与她的关系。回村的路上都跟拉姆说了。 这些终究是讲不完的,但她们是姊妹,为何她会忘记形同另一半的妹妹,该说的昴全都说了。 「————」 跟被自己忘记的妹妹重逢。就算是拉姆也没法平静以对。她脸颊僵硬,浅红色双眼充满忧郁。昴从旁窥探她的侧脸。 「……干嘛?」 「觉得你在紧张。」 「什么紧张……」 「不,尽管紧张吧。我觉得这很正常,也希 望你这样。」 分离的姊妹感动重逢——才不是。 雷姆陷入沈眠一直没醒,而且这次的重逢对拉姆来说是毫无头绪。但就算如此,唯一知道两人交情的昴还是希望让她们见面。 希望这次的见面。能激起拉姆心中一丁点的感受。 「佩特拉。」 「嗯……不对,是。雷姆姊姊还在同一个房间。请往这走。」 听到昴的呼唤,敏锐的佩特拉走在前头带路。跟著她娇小的背影,昴和拉姆踏进睽违几天的罗兹瓦尔宅邸内。 目的地在东栋二楼。雷姆过去使用的个人房。走在可以窥见法兰黛莉卡和佩特拉细心工作的屋子内,三人没多久就抵达目的地房门前。 「那么,我继续去打扫西栋了。有什么需要请再叫我。」 不想被当成不识趣的佩特拉鞠躬后就离开了。目送能干的新手女仆离去,昴朝著凝视房门的拉姆耸肩。 「——很机灵的女孩。很适合侍奉罗兹瓦尔大人。」 「规格完全不是单纯的村姑等级这点我也持同样看法。……所以,做好心理准备了?」 「随时都有呀?拉姆跟巴鲁斯可不一样。」 拉姆冷言冷语。昴苦笑,手缓缓握住门把,只犹豫了一瞬间,门就伴随声响开启,朝外侧打开。 然后,在敞开的房间内—— 「————」 干凈整洁的床上,躺著一名静静沈睡的蓝发少女。 这副光景就如印象中最后所见,简直像房间的时间停滞不前。只有胸膛微微起伏的动作,和微弱的呼吸声,是她的性命还在持续的微小证据。 「——雷姆」 昴道出她的名字。有谁能明了灌注在这短短字词里头的感情漩涡呢?举世只为她一人滚滚奔流的感情,就蕴含在其中。 必须坚强,将自己的心锻冶成钢铁,下定决心:不论面临任何困难都绝不动摇,挺身面对。 ——这份觉悟与决心,却在她的睡脸面前就轻易碎散。 「……平安…无事呢。」 被诊断为「睡美人」的状态能叫平安无事吗,昴对此还有些抗拒。 即便如此,跟出发时没两样的状况,确实让昴安心不已。还好没有发生无法挽回的事,感觉好像有人这么说。 ——不要放弃挽回,又觉得有人这么说。 「————」 以安心来说太热情,以决心来说太天真。有别于心头这样汹涌的昴,拉姆也凝视著睡在床上的雷姆,一时半刻说不出话来。 她情不自禁往前踏出半步,因此昴看不到她的表情—— 「——巴鲁斯。」 「……干嘛?」 「可以让我们独处一下吗?」 「——嗯」 不是命令和肯定,而是拉姆由衷的请托。 没有理由拒绝,昴点头回应,接著依依不舍地看著雷姆的睡脸,静悄悄地留下她们姊妹后离开。 然后转身,背靠著门深深叹气。 「暂时……暂时没事。」 已经确认雷姆和佩特拉平安无事。 最糟的情况,就是太晚离开「圣域」而赶不上——至少确认了目前仍未抵达走投无路的局面。再来就得面对面而坐。看穿对方下一步怎么走。 为此—— 「——回来得真早,昴大人。吓到我了。」 「……看你的睑,不像是惊讶的表情。」 「请不要讲到脸。人家会在意的。」 对方口气像在开玩笑,昴也牵动嘴角回敬一抹笑意。收下称不上客套的笑容后,对方望向昴背后的门。 「见过里头的雷姆了?」 「嗯。不过两天,却觉得过了很久。……现在,她们姊妹正在见面。」 「——姊妹。对喔,她们是姊妹。那孩子……拉姆心情很复杂吧。」 说完,女性越过门板的眼神带了担忧。那是真心在担心,昴益发感受到这跟间接证据兜不拢的不协调感。 既不是不分青红皂白就攻过来,也没有拿雷姆和佩特拉当人质,甚至更进一步说。像这样干脆地彼此面对面也是,一切都与前提相矛盾。 「再让她们独处一阵子比较好吧。昴大人,请到会客室来,我为您泡茶。想必您捎了很多话,就在那儿谈吧。」 「说的也是。虽说没带拉姆就过去根本是本末倒置……」 以防万一才带拉姆来,结果可能有万一的时候反而没让她跟。虽然觉得这无异是自杀行为,但在双重意义下,昴否定了这个念头。 一定不会有什么万一。而且,自己不想当妨碍姊妹俩重要时光的大笨蛋。 「既然如此,不要背叛我的期待喔。我相信你,法兰黛莉卡。」 「既然如此。人家也会努力回应您的期待的。——这是女仆的职务,人家可是很有心得的。」 说完,女性——法兰黛莉卡用手遮住利齿,朝昴温和一笑。 8 「爱蜜莉雅大人没跟您一起回来。代表『试炼』还没结束吧。」 离开雷姆寝室的两人。坐在会客室的沙发上。 两人之间隔著茶几,还有刚泡好的红茶与杯子。面对泡完茶的法兰黛莉卡开口的第一句话,昴边望著茶杯口的水蒸气,边点头回答。 「嗯。能像这样明确地从你口中听到你了解状况。真的很感激。特别是在跟明明知情却又搪塞或岔过话题的家伙说过话后,更是如此。」 「听到这种形容后从我心底浮现的对象,似乎和昴大人相同呢。」 「对吧。就算受重伤却还是不忘化妆,那已经完全是不容妥协的偏执了呢。」 「唉呀。」昴那讽刺的答案。法兰黛莉卡愉快地接受了。先来一记轻微的刺拳后,昴身子往前倾,进入主题。 「——先是『圣域』,再来是『试炼』,你送我们离开时刻意隐瞒了早就知道的情报……是因为誓约吗?现在也还是不能说?」 告诉昴他们「圣域」所在的法兰黛莉卡,老是用「不能说」来带过已知的事实。 坚持这样做的理由,法兰黛莉卡说是因为「誓约」。 那个枷锁如今还在吗?面对昴的质问,法兰黛莉卡摇头。 「十分遗憾,没法回应您的期待。誓约依旧还有效……不过,誓约跟契约与盟约不同,没有强制力,就只是我个人的决心。」 「既然没有强制力。就不能给个方便吗?就算那违反你的道义,可是你也知道我们这边有状况吧?」 「——十年,又七个月十三天。」 法兰黛莉卡突然对谆谆说服的昴这么说。没听过的年月日。昴对此感到困惑,法兰黛莉卡则是安静地把茶杯送到嘴边。 「这是我离开『圣域』,侍奉老爷的日子。同时也是誓约开始的时间。……昴大人是要我舍弃这段岁月?」 「……时间这话题,我也才刚被拉姆念了一顿就是了。」 见她说得平静,昴抓抓头。深呼吸一次后继续。 「——我认为,要视状况而定。我想尊重你花费的时间和累积的心情。可是,假如那妨碍到重要的某事,就应该打破。」 「讲得倒简单。」 「不是要你一脸严肃地撕毁。是假如你只要同意撕毁这一点的话。」 一做出撕破纸的动作,法兰黛莉卡就眯起翡翠色双眸。双方都不让步,在称不上谈判的情况下将意见强押给对方。昴也知道这没法带来什么好结果,因此便决定从别的方向进攻。 「……我了解你很固执了。那么,就谈谈别的。法兰黛莉 第二章『少女的福音』 1 ——剎那间,昴错以为时间停止了。 感觉很讨厌,但对这错觉有印象。那是性命濒临危机时,大脑顺从生存本能拼了命所挤出的片刻犹豫——短短的几秒,就是分出胜负的关键。 为什么艾尔莎会在这里?连思考这个疑问的时间都没有。 该想的不是为什么,而是怎么应对。要冷静、尽可能地掌握事态。 站在会客室入口的黑衣杀手,会客室内坐在沙发上的昴和法兰黛莉卡,以及拿著法杖站著不动的拉姆——但,这还不是所有人。 「————」 ——因为还有佩特拉。 把房门整个打开的艾尔莎,身旁站著年幼的佩特拉。脖子被刀刃抵著的少女,从圆溜溜的眼睛冒出斗大泪珠。 可以理解。是佩特拉带她到这的。被强迫要求带路,连哭泣都被禁止。 现在,佩特拉的心中应该充斥庞大的恐惧。生命受威胁,又还被迫带歹徒到昴他们所在的地方,她应该很想大喊「救救我」—— 「……姊姊、昴。」 佩特拉用颤抖的声音呼唤他们。 听到那声音,自己能做什么呢?点头让她安心,跟她说哭喊也没关系—— 「——快逃!!」 「————」 在那一瞬间,佩特拉喊的不是「救救我」,而是「快逃」。这让三人的思考激情起来。 ——昴是对已知的威胁,拉姆对杀手的逼人鬼气,法兰黛莉卡对少女的眼泪产生反应。 「埃尔·芙拉——!」 最先攻击的,是原本就拿著法杖威胁人的拉姆所使出的风刃。 聚集的玛那化为看不见的斩击,为了切割从容不迫的艾尔莎而逼近。那风刃是无法以物理性攻击止住的。可是—— 「好凉爽的风呢。不过,今天天气风和日丽,用不著那么贴心。」 必杀一击的风刃,艾尔莎只是上半身往后柔软仰躺就闪过了。黑影继续轻松躲过接连而来的攻击。简直就像看得到风——不对,不是那样。 拉姆在发出风刃时,避开了被当成人质的佩特拉。艾尔莎利用这点,钻进少女和风之间的死角来躲过风刃。 「要是连这个小女仆也一起杀的话,状况可能就不一样啰。」 「——很遗憾,罗兹瓦尔家的佣人会互助互补,这是我们的信条!」 「唉呀。」 从后方摩娑佩特拉的脸颊,令少女的纤细喉咙为之冻结的艾尔莎挑眉。法兰黛莉卡活动双腕,摆出格斗架势准备撕开艾尔莎的躯体。 她的攻击是弯曲五根指头,使出像是南拳虎爪的拳路。唯一跟虎爪拳不同的,就在法兰黛莉卡的双手真的变成了兽爪。 原本又白又细的手指变成强韧的猛兽之爪,双手就这样化做撕皮裂肉的凶器。艾尔莎的库克力弯刀和法兰黛莉卡的兽爪演奏出激烈的敲击声响,撞出火花。 「部分兽化……!亚人的血统,太棒了!」 「感谢复杂至极的褒奖……还可以做出这种事喔!佩特拉!」 艾尔莎为这预料之外的攻防战感到欢喜,而她面前的法兰黛莉卡倾斜身体。突然被叫到名字的佩特拉瞪大圆圆的眼珠。 金色带子伸至伫立的少女眼前。那是接在法兰黛莉卡裙底深处,被细柔金毛覆盖的兽尾。 「——!」 理解到那是什么的当下,佩特拉朝兽尾飞扑。凭感触得知的法兰黛莉卡收起尾巴拉回佩特拉,抱著少女脱离杀戮范围。 她一跳,艾尔莎就想用刀刃弥补拉开的距离,但拉姆可不允许。 「变成碎片飞舞吧!!」 抢回人质,失去安全地带的艾尔莎被风包围。鼓成球状膨胀的风刃封闭退路,朝中央的猎物一口气收缩,疾风开始肆虐。 「————」 时间拿捏得恰到好处。鲜血飞散,利风确实割中艾尔莎。只是—— 「用手……!」 「啊啊,好痛,好痛……还以为会死呢。」 艾尔莎举起被挖下好几块肉的手臂,轻舔从惨不忍睹的伤口流出的血。 伤势凄惨,但只折损了一只手。艾尔莎以手为盾去撞风刃,将被害控制在最小程度。乍看是有勇无谋,却是最正确的做法—— 「讨厌的女人。」 「我倒是很欣赏你呢,中女仆。」 艾尔莎用还完好的手旋转库克力弯刀,将之朝向不爽的拉姆。微弱闪耀的刀身一一映照出艾尔莎以外的四人。 「大中小三女仆,还有男人。我要把你们排在桌上,比较一下内脏。」 「邀请人的技巧比嘉飞还不如。所以说——巴鲁斯!」 「知道啦——!!」 抱著佩特拉的法兰黛莉卡在身后著地,拉姆就在这瞬间打信号,昴抓紧机会举起右手朝向艾尔莎。 从头到尾都旁观的他,根本无力介入战况。当然,这是理由之一 ,但最大的理由在于等待时机。 ——遇到艾尔莎的时候,使出决定性王牌的时机。 「——纱——幕!!」 没有武装,没有迎击手段,准备不够、觉悟也不够,还在预料之外遭遇敌人。 可是,昴将稀少的手牌发挥到最大功能。朝自己体内不完全的魔力炉生火,在血流中点燃热度。「不准用魔法!」菲莉丝的忠告也同时掠过脑海。 将那句话咬牙啃碎的瞬间,黑色雾霭自右手掌爆发般喷涌而出。 比阴影更深沈的漆黑,将目标黑衣女子整个吞噬。那是强制让内部的生物失去所有感官能力,连根剥夺思考力和行动力的魔法。 「怎么、样……!无法理解的障壁,你跨越得了的话……」 按照预期使出魔法,昴才刚大呼痛快——就发生了。 「——叽、噫!?嘎啊啊啊啊!!」 随著某个东西被撕成碎片的声音,头盖骨和身体的正中央爆发出难以忍受的剧痛。 痛到思考都爆裂,惨叫的昴视野被红与白交替染色。玛那被不完全的门给榨干,灵魂仿佛干涸的空虚和倦怠一口气涌上来。 视野打转,双腿失去力气。就这样将意识抽离现实—— 「昴——!」 在跌进黑暗的前一刻,靠著传进耳里的声音和手掌的触感来维系住意识。 闪烁的视野中,是佩特拉泪眼婆娑的脸蛋。少女的声音让昴的心燃烧。 现在可没空倒地。只有在那一瞬间忘记了神经被扯断、灵魂被刨削的痛苦。趁著「逞强」的效果还在,昴回握握住自己的手。 「——撤退!」 「我要稍微粗暴点啰!」「呀!姊、姊姊……!?」 拉姆迅速下令撤退,法兰黛莉卡也毫不犹豫地将佩特拉抱在腋下,然后用空著的手把摇摇欲坠的昴一把抱在胸前。好柔软的触感。 「真、真想在安全的时候,尽情享受……!」 「平常的话才不会让您碰呢!总而言之,从窗户——」 痛到呻吟的昴还口出轻薄,冷淡响应他的法兰黛莉卡退进会客室更里头。只要打破那边的窗户,就能跳到宅邸的前院。纱幕这招障眼法没法维持多久,因此现在需要当机立断、即刻执行—— 「——呜?」 抓著法兰黛莉卡的昴,感受到背部有轻微撞击。 右肩膀,肩胛骨那一带有异样感。喘著气,转动脖子确认肩膀。那儿插著像竹签一样的东西,细长物体的尾端还在震动,证明它是刚刚才戳上去的。 ——无数的这东西从黑色雾霭后方一齐朝这边射了过来 。 「——法兰黛莉卡——!!」 吶喊。赶不上。 锐利闪光迸射,穿透软肉的声响接连不断—— 「——唔呃!!」「——乌尔·芙拉!!」 ——鬼与兽的咆哮重叠,会客室被整个炸开吹散。 2 脱离会客室,昴一行人直直朝宅邸的庭园落下。 预期的著地冲击感没有发生。这是抱著昴和佩特拉、从二楼跳到草皮上的法兰黛莉卡的厉害之处。可是,撤退的代价却格外庞大。 「法兰黛莉卡姊姊!」 发出惨叫的是被扔向草坪倒在地上的佩特拉。她的视线牢牢钉在单膝跪在庭院、背后鲜血淋漓的法兰黛莉卡身上。 「太小看、对手了呢……呃!」 痛苦喘气的法兰黛莉卡,背上宛如剑山插满细细的铁签。铁签长约二十公分,恐怕有不少深达内脏。 其威力不只法兰黛莉卡,昴也切身有感。 「好痛……唔!可恶!那家伙也跟由里乌斯一样,纱幕对她没效……!」 「不是喔。她只是被黑暗包围看不见所以就乱扔一通。直觉异常敏感呢。」 拉姆朝右肩被铁签贯穿的昴这么说。她一看昴和法兰黛莉卡的伤势,微微皱起黛眉。 「没人会用治愈魔法。贸然拔掉铁签的话会失血而死吧。」 「别说拔了……连碰和看的勇气都没了。干掉艾尔莎了吗……?」 「虽然连同房间整个炸毁,不过没有杀掉的手感。最好不要大意。」 「王八蛋……!好不容易争取到一点时间的……」 听了拉姆的回答后昴咬牙切齿,为在场人无人有治愈能力一事感到扼腕。要是以前的话,轻伤交给雷姆,重伤就交给碧翠丝——至此,他才迟来地察觉。 「雷姆和碧翠丝都……!」 两人都还在艾尔莎待著的宅邸里。 逃走的选项在这时消失。昴不能留下她们就离开。 「说什么都要救出她们……!」 即使因伤口痛楚和现状焦头烂额,昴还是全力运转大脑、摸索方针。 雷姆位在宅邸东栋,这点是肯定的。问题在经常以「机遇门」改变位置的碧翠丝。在这紧要关头,「机遇门」的特异性成了问题所在。 ——现下以救出雷姆为优先,期待碧翠丝自行应对? 考虑到「机遇门」的性能,这也是可行方案之一。 其实,前些日子与魔女教开战的期间,昴没能带走碧翠丝,只能相信「机遇门」的能力,留她在宅邸里就跑去赴战。 假如条件跟那时相同,那碧翠丝遇害的可能性就—— 「白痴吗我。不对,我真的是白痴。条件跟上一次完全不一样啊……」 ——魔女教的目的,和艾尔莎的目的打从根本就不同。 魔女教大罪司教贝特鲁吉乌斯的目标终究是爱蜜莉雅,所以没有事先获取宅邸居民有谁的情报,因此才能够将与他的目标无关的碧翠丝留在宅邸。 可是,艾尔莎不同。那个杀戮者的目的,很明显的是屠杀宅邸内的人。 除了昴、法兰黛莉卡、佩特拉,当然也不会放过雷姆和碧翠丝。 「————」 所以要全部带走,不能剩下任何人。留下来的人就等于是等死。 因此,在烧光这个派不上用场的大脑之前,得先想出解救全员的方法—— 「巴鲁斯。」 「干什么!?我现在在想要怎么带雷姆她们离开……」 拼命思考的昴,突然被拉姆叫唤。烧糊的脑浆像要从耳朵流出,昴只好盯著拉姆看,希望能有什么开辟这局面的对策。 等著粉红色的嘴唇,授予可以起死回生的策略—— 「——丢下她们,就我们四人逃离宅邸。这是现下最妥善的策略。」 「——啊?」 拉姆配合昴的视线高度,坚定地这么说。昴的思考顿时一片空白。 她说什么?耳膜振动,将声波带进大脑,浸透进意识,最后理解意思。而在理解的瞬间,情感整个沸腾。 「你、你说……你说、什么!竟然!你竟然、讲这种话!!」 「大吼大叫干嘛。冷静下来。这是极其自然的想法吧。」 「管你自然还不自然!屋子里头有雷姆在!是你妹妹!!她敬爱你,你也疼爱她!受你保护是天经地义的!妹妹呀!!」 一大喊,伤口的痛楚就益发强烈。但是昴不介意。因为他的激情毫不夸张,真的灌注了几近吐血的痛苦与愤怒,无止尽地撞向拉姆。 可是,即使被昴骂得狗血淋头,拉姆依旧冷淡。 「拉姆只是正确判断现状罢了。在这失去拉姆和法兰黛莉卡,顺道失去巴鲁斯的话,对我方阵营会是很大的损失。牺牲应该要控制在最小程度。」 「所以说!就牺牲她们吗……!」 「是的。雷姆或许是拉姆的妹妹。——不过,如果是拉姆的妹妹的话,应该也会这样说吧。」 拉姆停了一下,才对著激动到说不出话来的昴说。 「——『为了罗兹瓦尔大人,请牺牲雷姆』。」 「————」 听到这句话的瞬间,昴的心中响起某物粉碎的声响。 那足以匹敌硬是使用魔法导致不完全的门产生龟裂所造成的冲击——不,是凌驾其上的强震,从根本撼动菜月·昴的灵魂。 「我、我可不是……为了让你说这些话……」 ——才让拉姆和雷姆相见的。 雷姆从这世界被抹除,不存在于任何人的记忆里。即便如此,如果是彼此相爱、共享灵魂的双胞胎姊姊的话,应该还会记得些什么。 紧抓著这虚无得称不上希望的期待,昴带著拉姆回到宅邸。 ——却没想到,结果是让拉姆说出自己最不想听到的话。 「在这个世界,连拉姆……连你都不能站在雷姆这边吗……」 那可能是雷姆的存在被夺去后的最大悲哀。 毕竟,昴多么希望拉姆和雷姆这对姊妹,能够继续维持相亲相爱的关系—— 「——两位,现在不是争论的时候!」 被击溃的昴,以及浅红瞳孔始终透彻的拉姆。两人的互动被重伤的法兰黛莉卡的喝叱介入。 换算成时间才十几秒的争论,在现今的状况下只会成为致命的疏失。 「冷静一点!你们两个都是!这种时候还在吵……呃。」 「……拉姆很冷静喔。自顾自一头热的就只有巴鲁斯。要说哪边的意见正确,法兰黛莉卡应该也明白吧。」 「确实,拉姆,你是正确的。你没说错话。」 法兰黛莉卡快嘴肯定拉姆的主张。对此,昴直觉连法兰黛莉卡也要扔下雷姆和碧翠丝,因而感到失望不已。 然而,法兰黛莉卡又接著说: 「可是,我认为应该救出她们两人。」 「……你认真的?」 「嗯,当然。考虑到阵营的损失,这是你讲的吧。既然如此,果然救人才是最妥善的方案。——碧翠丝大人和雷姆,都是必要的存在。」 法兰黛莉卡这般断言,拉姆一脸诧异,昴则是整个人楞住了。不过,现场的最后一人在意见胶著的情况下慢慢举起手。 「我、我也……我也赞成去救她们!我、我赞成……!」 「……这又不是多数决定就好。小孩子就乖乖闭嘴。」 「就、就算是小孩子,我也是很棒的大人!法兰黛莉卡姊姊也说我比拉姆姊姊还要帮得上 忙!」 面对拉姆冰冷的目光,佩特拉毫不退让地主张自己的意见。泪汪汪的反驳令拉姆沈默,接著看向昴和法兰黛莉卡。 「有胜算吗?」 「——!大家都知道雷姆在哪!找到碧翠丝是我的任务!」 「是呢。因为巴鲁斯和碧翠丝大人感情很好嘛。」 「为了说服你,就只有现在我不否认这点……」 虽然不是认输,但三人意见相同迫使拉姆深思熟虑。当然,都到这个时候了,昴也不能否认不管哪个方案生还率都不高的事实。 可是,自己生还,却牺牲雷姆和碧翠丝,这还有什么意义。 那样毫无意义。假如要以那种形式来更新世界的话—— 「——我……」 「……人手不够。寻找碧翠丝大人和救出雷姆,都有敌人妨碍。」 「——是发起人的我应负的责任。」 呼吸沈重又痛苦的法兰黛莉卡抚摸自己的胸膛,对列举代办事项的拉姆说。她的毛遂自荐让昴和佩特拉都大吃一惊,只有拉姆了然于心地叹气。 「又像这样,主动去抽下下签了。跟嘉飞一个样。」 「你们可是我可爱的后辈。而且,我才不像嘉飞。是嘉飞像我吧。」 说完还眨眼,露出口中的利齿笑了。 从那愉快的笑容中感受到觉悟和决心,昴不禁屏息。而法兰黛莉卡就在大家面前,做出更叫人惊讶的行动。 「法兰黛莉卡姊姊……!?」 佩特拉惊叹。这也难怪,因为法兰黛莉卡抓住自己身上染血的女仆装,粗鲁地扯破。被血弄脏、冒著一层薄汗的雪白肌肤裸露出来。也因此可以窥见她华丽的内衣,虽是非常事态,但还是让昴瞪大了眼睛。 「——请不要吓到出声喔。」 忠告完,半裸的法兰黛莉卡跪在草皮上,然后在脖子上挂上嘉飞尔的项链——接著,空气变得紧绷。 「——啊。」 要是没有先前的忠告,真的会吓到叫出声来。 首先,看到法兰黛莉卡美丽的金色长发逐渐缩短。接著像是要遮蔽裸露的肌肤似的,全身皮肤开始长出金毛,骨骼也边发出剧烈的声响边变形、肥大化。 四肢撑著地面,张大的嘴巴里原本就吸睛的牙齿变得更尖锐、强大——这些全都在几秒内发生,让人怀疑自己的眼睛。 「——这就是,所谓的兽化吗。」 喃喃自语的昴,面前是一头金色猛兽——兽化完毕的法兰黛莉卡。 苗条纤细的躯干长约两公尺,是猫科肉食动物。以昴的知识来说,近似猎豹或花豹,但是身上又没有黑色斑点,总体来说姿态相当优美。 假如耀眼的金毛没有血污的话,会是让人看到出神的美丽野兽。 「不是美女与野兽,是美女变野兽吗……哇,好想一起洗澡抱抱看喔。」 「请恕我拒绝与您共浴。」 「——!这、这样还能讲话呀!?」 原本想耍嘴皮子隐藏自己的惊愕,却被猛兽用低吼的神情拒绝。声音就跟兽化前的法兰黛莉卡一样,所以昴又被吓到一次。 「我还是我,跟外观不同,是很理性的。……而且,变成这样子,伤口多少也有堵起来。」 不睬昴的吃惊,法兰黛莉卡甩动身子,甩掉许多铁签。在兽化的过程中,一部份的伤口闭合,铁签因此脱落。不过,还是有些伤在,不能说是痊愈。 「法兰黛莉卡……」 「请不要在这时候问『做得到吗』。我就是要去做。」 「……嗯,知道了。现在只能交给你。拜托了。」 将战场托付给器宇轩昂、四肢立于大地的法兰黛莉卡。接受昴的请托,猛兽看向拉姆和佩特拉。 「佩特拉,抱歉吓到你了。你没有吓到惨叫,很厉害喔。」 「是……是的,姊姊,请小心……!」 「好孩子。——拉姆,之后就拜托了。最坏的情况,就从老爷的办公室脱离。」 「用不著叮咛。法兰黛莉卡才是,要是迟到了,拉姆可不管喔。」 简短的对话,可以窥见这两人与法兰黛莉卡之间的信赖。 最后,法兰黛莉卡仰望上方刚刚才跳下来、被破坏的会客室。粗脖挂著辉石项链的猛兽,像狮子般用力咬牙并弯曲身体。 「————喝!」 短促的低吼响起,下一秒猛兽已踏在破损的窗框上。 这眨眼间的速度令昴瞠目结舌。因为那外表才刚让他觉得很像地表速度最快的生物猎豹,没想到法兰黛莉卡的奔驰就轻松地超越这般常识。 跨越崩塌的墙壁,猛兽发出吼叫冲进屋里。黑色雾霭的效果刚好解除,不远处再度传来双雌开战的声响—— 「别发呆!法兰黛莉卡在争取时间,还不快点去完成夸下的海口。」 「哦、哦!对呀!先是东栋的雷姆!」 艾尔莎的战斗力是威胁,但法兰黛莉卡的速度超越常识。一旦昴他们完成目的,凭她的脚程应该可以逃脱。 再来就是为了负责吸引敌人注意的法兰黛莉卡,他们的行动能有多快了—— 「——这时就别抱怨我搞破坏了!」 穿过前庭,三人一口气冲向东栋。到了东栋外墙后,昴捡起园艺用的铁铲打破窗户,跳进建筑物内。泥土脏了地毯,跌进走廊的昴抬起头。东栋二楼,雷姆的房间就在那儿。 但是,抬起头的瞬间,昴就被奇妙的异样感所惑。那是—— 「……门,怎么都开著?」 在他面前,一楼走廊所能见到的门全都敞开著。回头看,后方的门也一样,走廊上所有的门全都开著。 「要说忘记关的话数量也太多了。佩特拉?」 「我、我才不会那样呢!法兰黛莉卡姊姊也是!」 跟著跳进走廊,看到同样光景的拉姆询问佩特拉。对此感到困惑的佩特拉否定这质问,但跟昴的异样感根本不能比。 门开著不是问题。——问题在面前这光景很眼熟。 「上次也是像这样房门敞开……」 ——在「死亡回归」前,昴所看到的宅邸内也是这样。 那时觉得很不对劲,但昴直到死前都没法阐明。即使现在再度遇到这状况,还是不解个中含意。但可以肯定的是,这是不吉利的预兆。 「既然不是佩特拉或法兰黛莉卡做的话……」 当然,也不会是昴和拉姆做的。更不可能是睡著的雷姆。唯一能办到的可能是碧翠丝,但她没理由这么做。有理由的人—— 「——雷、雷姆!雷姆危险了!快点到二楼!」 会这么大费周章碰过每个房门的人,就只有不知道谁在何处的外人。而符合这条件的人物,目前就只有一个。 而要是这个人已经开过东栋所有房门的话—— 「冷静,巴鲁斯!敌人有法兰黛莉卡压制!什么都……」 「你啊!都什么时候了还这么冷静……!」 妹妹有生命危险却还冷静自持的拉姆,与其说可靠,更让昴觉得愤怒。 可是,昴这样的急迫感情却在下一秒消失无踪。 「吼————!!」 咆哮来自建筑物外,从昴他们方才跳进来的庭院那里传出轰然巨响。 紧接著,窗户——不对,是窗户、窗框连同墙壁,宛如被挖开一样破裂。玻璃碎裂的声响四起,那东西踩著沈重的脚步声侵入宅邸内。 大到挡住走廊的巨大身躯,貌似狮子的凶恶面貌,异形怪物出现在眼前。 ——「睡美人」 所在的二楼,好远。 3 ——状况一直在变动。 快速到眼花缭乱,超越昴的想象,踩躏他的理解力,接二连三地袭来。 「————」 踩踏地毯的异形,将长达四公尺的身躯硬是挤进走廊。 黑色体毛,像狮子的头部,有马的躯干和臀部,细长的尾巴酷似蛇。仿佛要表现残虐的性情似的,浑身散发著阴森鬼气——额头上有一只白色弯曲的角。 「魔兽……!?」 虽说是没见过的存在,但只要一眼就能明了的特征让昴战栗。身旁听到并咂嘴的拉姆拔出魔杖,举向魔兽。 「芙拉!!」 拉姆毫不犹豫所施放的一击杀向魔兽。 但是,黑色魔兽的躯体虽庞大,却身轻如燕纵身一跳,避开风刃。躲过狂风肆虐的斩击,将受害控制在最小程度的它吶喊,往昴他们冲过来。 「昴!这边!」 佩特拉一把抓住整个人呆掉的昴的手,跑进隔壁的房间。紧接著拉姆也冲进同一个房间,粗鲁地关上房门—— 「退下!」 被厉声和手给推进房间深处,紧接著兽爪就轻而易举地破坏了门。弹飞的合叶和一分为二的门板飞进室内,昴立刻抱紧佩特拉。 「吼————!」 房门是给人类用的,庞大的黑魔兽挤不进来。不过魔兽毫不在意,挥舞利爪破坏墙壁,试图挤进房间里。 「呜喔喔喔!?慢著慢著慢著慢著!为、为什么、魔兽会……!?」 「不是讲这的时候!就是出现了!佩特拉,窗子!!」 「好、好的!」 魔兽猛烈扩大入口的举动吓得昴大叫,这段期间拉姆命令佩特拉打开窗户,打算从才刚进入的东栋又逃到外头。 「————」 对只能逃跑一事感到焦急。可是,在混乱中还有超越焦急的疑问。 很奇怪。这状况太不自然了。这样的局面在上一轮没发生过。 昴利用「死亡回归」改变状况许多次。每一次采取的行动不管会怎样改变局面,发生的事基本上都一样。这应该是铁则才对。 就像不管重复几次,魔女教始终不放弃爱蜜莉雅那样。 ——降临宅邸的灾厄,不是艾尔莎·葛兰希尔待的话就太奇怪了。 「埃尔·芙拉!!」「吼————!!」 在昴的思考被搅成一团乱的时候,拉姆的魔法划破他身后的魔兽的脸。一个劲地在扩张入口而忘了防御的狮子顿时自头脸喷发出黑血。 魔兽往后仰,中断破坏行为。但是要让惊人的生命力告终还困难至极。 「竟然要逃给这种低能对手追,真是屈辱……!」 面对曝露丑态的魔兽,痛骂著无能为力的拉姆冲向窗户。然后一把抓住昴的脖子,一口气从佩特拉打开的窗户跳到外头。 草皮的触感。从前庭进入东栋,然后穿越建筑物来到后庭。 「咳咳!刚、刚刚的魔兽是……」 「愚蠢……不对,是基尔提拉乌。已经把它弄瞎了,应该是不会追过来。」 「可、可是……那只魔兽,有角啊!」 拉姆道出魔兽的名字,但佩特拉接著说出不该有的特征。两人的发言,特别是佩特拉的话,让昴焦急地点头。 「嗯。那种魔兽不可能是自己闯进来的野生生物吧。是被某人放进宅邸的……!」 所谓的魔兽就是所有生命的天敌,甚至并非争斗本能,而是杀戮本能的团块。而唯一的共同点,就是所有魔兽头部都长著角,会服从折断自己的角的对手。 若是利用这点,就有可能让艾尔莎和魔兽同时攻进宅邸—— 「不过,这只魔兽的角没断……到底是谁,怎样把那只魔兽带来的!?」 「该不会——」 「——!?拉姆,你知道什么吗!?」 咬住拉姆心里有底的反应不放,结果她厉目瞪过来。 「以前的沃尔加姆那件事,难道不是单纯的魔兽骚动!?」 「一开始我也是这么想啦。……可是,王选开始了,现在不这么认为。」 魔兽施加的诅咒,以及因此而开始循环的宅邸轮回。 那次的事件,就跟徽章失窃的王都轮回一样,很明显是要妨碍参与王选的爱蜜莉雅。而且跟宅邸事件相关的一名少女后来就下落不明—— 「——该不会,是那女生又操纵魔兽攻过来了?既然如此,这就是——」 ——徽章失窃事件的元凶,和宅邸事件的元凶,同时进攻。 「——呃。」 「……啊!昴,没事吧?」 察觉到事态走向最恶劣方向的瞬间,昴整个人虚脱,还好有佩特拉支撑。 头莫名沈重是让人焦躁没错,但右肩膀伤口在失血的影响也很大。虽然没拔掉铁签,但也没好好止血就一直东奔西跑。 「——巴鲁斯。」 「不、不行……!舍弃她们逃跑这点……绝对不行……!」 「拉姆什么都还没说呢。……明白了。拉姆先去龙厩带地龙过来。」 「带帕特拉修、过来……?」 拉姆朝著因为贫血而呼吸急促的昴这么说,并以眼神示意后方——远处的龙厩。 因为绕到宅邸后方,因此靠近了位在院子后方的龙厩。假如是感情深厚的帕特拉修,那不管是逃跑还是抵抗,它都一定派得上用场。 「血完全止不住……昴,得止血才行!」 「手、手帕我给法兰黛莉卡了……」 「那,就用这个!」 拉姆冲向龙厩,这段期间昴乖乖遵从拼命的佩特拉的指示。她解开昴手上——绑在右手腕上的手帕,按在肩膀的伤口上。 「会痛,要忍住喔!三、二——!!」 「叽咕噫——!」 佩特拉还没倒数完就拔出铁签,在剧痛下昴发出怪声忍住痛。接著佩特拉利落地用手帕裹住伤口,还用上衣袖子巧妙地止血。 「得、救了……不过,一上哪去了……!」 「那样你才不会用力吧。……还好有给你手帕。」 佩特拉打自心底安心的声音,令昴长吐一口气。 被当成护身符而绑在手上的纯白手帕,现在被昴的血弄得红通通的。虽然佩特拉看起来丝毫不在意,但这反而更刺激昴的罪恶感。 「对不起……每次都让你遇到危险……」 「别说奇怪的话!我可是很感谢昴喔。每次遇到危险的时候你都会来救我!」 朝著道歉的昴破口大骂,佩特拉红著脸指向森林,继续说下去。 「我跟榴卡他们跑进森林时,昴也是一个人跑来找我们。后来听说你被咬成重伤濒死,我很担心耶……」 「————」 「所以说,没事的!这次换我救你。我们会带著雷姆姊姊、碧翠丝酱离开,跟拉姆姊姊和法兰黛莉卡姊姊一起!」 好弱啊,是因为发言过多的关系吗? 为了激励因失血和事态困窘而变得软弱的昴,佩特拉拼命诉说。看她那样子,昴再度觉得自己的愚蠢程度实在可叹。 「……佩特拉好厉害。我真丢脸。」 「哪有啊……」 「不,我刚刚的不是抱怨。因为你很厉害,所以我不能输。」 摇摇沈重的头,扬起脖子,驱赶软弱的心情。 如果力图振作,那么自身的智慧还不足以抓取到希望。 ——正是现在,为了弥补不够的一切,菜月·昴要赌上所有。 抬起软垂的腰,昴朝佩特拉伸出左手。一瞬间,佩特拉犹豫是否该用被血弄脏的手去握住昴的手—— 「——佩特拉,走吧。照你说的,我们大家一起离开。」 「……嗯!」 昴的果断话语,让佩特拉笑逐颜开,并握住他的手。 「啊。」而在回握这触感后,少女微微垂下眉,貌似有些伤脑筋的样子。 「怎么了?」 「不是『嗯』,『是』才对喔……不行,要说『是』。」 说完,佩特拉俏皮吐舌。 忘了说敬语。在这种状况下少女还能坚强地这么说。被她的勇气给拯救的昴不禁微笑,说:「之后不要被法兰黛莉卡或拉姆骂——」 ——剎那间,来自正上方的轰然巨响与冲击,将昴的意识抹为鲜红。 4 ——。————。——————意识好远。 「————」 窸窸窣窣。在被什么东西拖著走。窸窸窣窣,窸窸窣窣,窸窸窣窣。 在地面被拖来拖去,连自己是仰躺还是俯卧都不知道。 「岩豚……哼!巴鲁斯!听得见吗?巴鲁斯!」 听不清楚。是谁在拼命呼唤。 想要答腔或回应,却都没法做到。 「原来不只那个低能儿……真丢脸。要是早点看到的话……」 「————」 「做你该做的。拉姆也会这么做。——对,乖孩子。」 拖行的速度上升。窸窸窣窣的声响变快,被拖行的力道也加大。 寻找有哪边可以动的地方。头,脖子,肩膀,腰,脚,手——左手。 只有左手握著东西。珍惜地不肯放手。有握著东西的触感。 「————」 不能放手。把残存的力气灌入左手的同时,速度又变得更快。 身体飘了起来。腰部被什么用力夹著。奋不顾身的摇摆和呼吸传达出那个存在的奉献—— 「帕……拉、修……」 看不见的存在用仿佛触碰损坏之物的纤细敏感,告知自己是何人。 但就算想呼唤名字,喉咙溢出的却是虚弱的呻吟。嘴角还冒泡,有铁锈的味道。为什么自己会吐血呢? 身体动弹不得,全身的感觉变得微弱,意识远离,这代表—— 「——啊。」 意识的点与点衔接起来,想起自己是谁。 菜月·昴。回到宅邸,想带大家逃离造访的灾厄。艾尔莎,魔兽,法兰黛莉卡,拉姆,佩特拉,碧翠丝,雷姆,雷姆,雷姆雷姆雷姆—— 「咳、呕……!」 咕嘟一声,大量鲜血和生命被吐出。 榨干胃这种说法太小儿科,根本是整个内脏被搅拌的痛苦。无法阻止喉咙溢出东西,变得空荡荡的内脏就这样流出来。 呕吐,狂吐,吐不停,一直吐,吐到没东西好吐了,终于—— 「——我、是……」 想起睁开眼皮的方法,眨眼数次后才脱离黑暗的世界。 现实刺进眼球,眼泪伴随尖锐的疼痛流出。泪水是透明的还是血红的也没法判定,但可以肯定一件事。 ——那就是包围菜月·昴的世界,被染成血红色。 「————」 昴的身体上下左右地晃动。 因为漆黑地龙衔著昴的腰,在宅邸庭院内拼命奔驰。 「————!!」 接著换听力恢复。顿时,狂大声响整个挤进耳道,让人怀疑听力是否故障了。 高亢、急骤、笨重,全都在激起生理上的厌恶感。响彻耳内的是媚声、咆哮、吼叫——通通都是追在后头的魔兽的鸣叫。 有张开黑色翅膀的巨大老鼠。有特征是醒目黑色斑点的狰狞青蛙。有从身体长出无数脑袋的多头蛇。自己就被这些数都数不完的异形给团团包围。 ——魔兽使者。脑内只浮现这个单字。 「————」 衔著昴的帕特拉修拼命找出活路,但即便是地表最快的地龙也孤掌难鸣。面对魔海战术,路被挡,制空权被夺,只要停下来就没救了。黑鳞身躯已经有无数撕裂伤,淌著大量鲜血。 再过不久就会到达极限。——不对,早已到达极限了。只是帕特拉修跨越极限,为了昴而燃烧生命的残灯余火罢了。 「吼吼————!!」 格外巨大的咆哮响起。紧接著,比速度变慢的地龙大一倍有余的躯干并排在旁。 脸上受伤,凹陷的眼窝还在流血的黑色狮子——刚才的魔兽,但忘记名字了。 不过,它那一爪,就算想忘,昴也永远忘不了。 「————」 视野被笼罩。对方胡乱挥出一击,但却直接命中地龙侧腹。魔兽不是靠视觉,而是其他感官——嗅觉,吸引魔兽的气味。 像爆炸的冲击迎面而来,鲜血染红世界的速度比自觉还要快。 但是,冲击却没影响到昴。因为在爪击命中之前,地龙扭动脖子,将昴的身体拋向空中。 「帕特——」 直到最后连一声都没吭,很有那心高气傲的地龙的气概。 旋转的同时血花四散,根本没机会凝眼细看血花的来源,昴的背就撞破东西,边发出巨大声响边撞击地面。 「这、里是……!」 咳嗽的他额头皮破血流,因此失去右边的视力。即使如此他还是立刻发现了。 自己被丢进宅邸的二楼——就是一直心心念念的东栋二楼。 「————」 对于爱龙最后的奋不顾身,昴不知道该作何感想。 血流太多了。仿佛决心和觉悟都跟血一起流光。无法涌现活力。脑袋也没法运转。连心灵,都在慢慢死去。 就算这样,还是有一处,让这样的昴不会失去力气的地方。 左手有握著东西的触感。不可以放手,即使心死了,也只有这个不能死。 想起了在一切都瓦解之前,自己握著谁的手。 「佩特、拉……」 视线投向手掌握著的触感。手腕,手肘——就这样,没有了。 「————」 理应握著的少女之手,只到手肘就没了。 被扯断,变得支离破碎又变形—— 「——喔喔啊啊啊啊啊啊!!」 菜月·昴没能守护任何一样东西。 5 ——凝视残肢断肘过了多久呢? 「————」 思考停止,脑袋整个放空。 讽刺的是,这段期间视力和听力慢慢地恢复。然后,迫使昴理解状况已经恶劣到无以复加,逼使他奋起。 昴的状态,严重到右肩的伤看起来还称得上可爱的地步。 左脚关节肿成一倍大,左手貌似被什么给压烂而整个扁掉。同样的冲击也袭向了佩特拉吧。因此她才会只剩下手肘。 「————」 凭视觉了解到的惨状就到这样。但是,听觉所带来的情报更加无可救药。 颓倒在二楼走廊的昴,可以听到来自四面八方的魔兽咆哮。没必要去细数数量和种类,反正都是无路可逃。声音不断地将心灵逼到死路。 害死佩特拉。也看到帕特拉修临死前的样子。拉姆在那之后就不知去向了。假如继续奋战,精明的她或许有可能幸存—— 「——啊啊,终于找到了。」 昴发现了这么说著,歪头看向自己的黑发女子。 以跪在走廊正中央地毯上的昴来说,女子站著的 位置是正前方尽头。 本来由法兰黛莉卡负责牵制的杀戮者。而她出现在这里,就意味著—— 「法兰、黛莉卡……」 「那个大女仆?放心吧。因为我有充分享受到。可以的话,很想亲眼确认兽化时的内脏会有什么变化,可惜没机会。」 「……我、没问这个。」 没人问她这件事。可是,用不著问也知道的事被她亲口肯定了。 激战过是不争的事实。艾尔莎的斗蓬已经不在,黑衣处处都裂开,白霜肌肤被血染红。——尽管如此,状态还是好到堪称健在。 「你受了那种伤,还能上到这边,真佩服。」 「要、犒赏的话……就用、你的命吧……」 「在我听来像是想要我的人生,可以想成这是求爱吗?」 「如果……可以立刻踩在脚下的话,算是吧……」 艾尔莎扭曲话中意义,昴不屑地响应,然后背靠墙壁硬是站起来。左脚已经烂到不能用了,左手整个歪七扭八,正可说是满身疮痍。 「都这样了,血的香气里头还混著愤怒的气息……你的肠子,一定是顶级品。」 「脑子、有问题的人……搞不懂、你在、说什么啦。」 艾尔莎恍惚地抱著自己的身体,朝著拼命站起来的昴吐露热情呼吸。不管说什么或采取任何行动,都只会愉悦这个美艳杀戮者的心。 明知如此,昴还是站起来。是因为—— 「你,是受谁委托攻击我们……?」 「委托人的事我是不会说的。这方面的礼仪我好歹还懂。因为你比预期的还要早回来,所以处理方式跟委托的稍微不一样。」 「不一、样……」 「女仆两名和『家里蹲』一名,要配合你回来的时间一同料理。」 露出血色微笑的艾尔莎,将库克力弯刀的前端对准昴。她所说的计划,就是在上一轮所发生的宅邸惨剧的答案。 那个时候,在宅邸等著昴回来的,一定也是佩特拉她们的尸体—— 「已经、够了……」 昴摇头,拒绝强行推销残酷的艾尔莎。这样的回答令她不悦皱眉,遗憾地说: 「是喔。这样啊。那就结束吧。被梅莉抢先的话可就叫人火大。在事情演变那样之前,用你的火热来安慰我吧。」 「————」 「结束了。我会让你见到天使的。」 说完,艾尔莎的身影下沈。她压低身子疾驰,低到像是在走廊上快速爬行。黑影直直地冲向昴。好快。根本不觉得能够迎击。 但是—— 「——谁说要被你杀了。」 拖著烂掉的脚,昴抢先抵达身旁的门——雷姆的寝室。 这判断令艾尔莎蹙眉。因为就算逃进房间,也不过是拖延茍延残喘的时间罢了。尽管如此,只要能看到她这个反应,勉强也算聊表宽慰了。 ——已经不可能破解这次的轮回了。不可能。所以放弃了。 伤势过重,性命垂危,想守护的人没一个保护到,命运即将划下休止符。既然如此,至少不让艾尔莎称心如意,用这小小的抗拒来报一箭之仇。 「————」 「猎肠者」和「魔兽使者」都没到过雷姆的寝室。 绝对不让他们侮辱睡在这儿的她。只有这点绝不通融。 即便是在要结束的世界,也不会让任何人再次夺走雷姆—— 打开房门,跳进寝室里。 抬起头寻找睡在床上的雷姆,结果却整个人楞住。 ——因为是书架林列的禁书库,迎接了下定决心迈向轮回终点的昴。 6 呛鼻的古书气味,像是在劝告吵闹的来访者。 整个房间充斥著书架和塞满书架的书本。气味和视觉给予的最初情报,让昴发现自己并非踏进了想去的房间。 ——然后,这个迟来的认知招致致命的结果。 「——唔!?」 满脑子都是「为什么」的那瞬间,昴感觉到自己被风包围。 风用力把靠在门上的昴吸进房间里。叉开双腿使劲站稳却没发生效果,昴就这样倒进房间里。 紧接著,听到正后方传来门用力关上的声音—— 「——等、等一下!!」 扑向牢牢关起的门,昴拼命地想撬开它。但是,半毁的手没法传达意志给门,徒让剧烈声响刺激焦躁罢了。 然后,满身是血、拼命想到门外的昴的身后—— 「——再怎么想出去也没用啦。」 是声音和脚步声。回过头,看到少女穿过书架之间,往这走来。 奶油色的长卷发,奢华又闪耀的晚礼服。稚嫩惹人怜爱的脸蛋,现在寄宿著冷漠无情,笔直地瞪向昴。 「碧、翠丝……」 「真是惨不忍睹。你会把书库地板弄脏,少乱动……」 「现在!立刻开门!让我出去!!」 昴不容分说地朝冷眼眺望他的少女——碧翠丝大吼。 弄脏房间什么的,他根本听不进去。让失血的手继续滴著血,他说: 「为什么,现在才出来!?为什么是现在!?让我回去!现在就让我回去!!」 「……回去能干嘛?现在的你,究竟能做什么?」 「什么都做不到,这我自己最清楚!!可是,就算如此……!」 还是得回去那里,回到位在东栋二楼、她睡著的寝室。 昴原本要进入的房间,因为「机遇门」发动而到不了。 通往寝室的房门变成禁书库的入口,而且门已经放弃该项任务。也就是说,那扇门已经重拾原本的任务,恢复成通往雷姆寝室的门。 「我说——!」 「已经太迟了。」 「什么太迟了!?哪有什么事太迟了!!现在立刻让我到……」 「——贝蒂说,已经太迟了。」 昴原本放声大喊以对抗往上冲的恐惧,但在听到她这么说后陷入沈默。 面对瞪大双眼,嘴巴一张一合说不出话的昴,碧翠丝继续说下去。 「——就在方才,你已经失去回那房间的理由了。」 听到这宣告,昴真的失声了。——失去出声的意义。 碧翠丝淡淡的语气、残酷的话语,如实地告知真实。 「——啊。」 回过神来,昴当场瘫坐在地。 双手垂落,头往下垂,剧烈耳鸣在头盖骨内回响。 吵闹得更大声、更尖锐,搔刮大脑到要破裂的地步。 到无法思考的地步。到可以不必理解便能了事的地步。 干脆直接把这条命也拿去。明是如此—— 「……你、在干嘛?」 昴出声。用微弱得像在耳语的声音朝身旁出声。 「惨不忍睹,看不下去了。虽然讨厌,姑且就帮你治疗吧。」 回答他的少女就在身旁,用带有淡淡光晕的手掌盖住昴的伤口。 光芒缓和了一直侵蚀昴、持续主张自身存在的痛苦。以伤势严重的左半身为重点,带著热度的感觉逼退痛楚。血不流了,骨头回到正确的位置,被挖掉的肌肉纤维愈合,被扯断的神经—— 「——别开、玩笑了!!」 「——呃。」 昴用残存的所有力气吼叫,拒绝碧翠丝的治疗之光。 趁碧翠丝被熊熊气势给吓到时,昴一个翻滚拉开跟她之间的距离。血液脏了禁书库的地板,嘴角还挂著血沫,昴就以这副怒气冲冲的姿态瞪著她。 「我不、不需要你治疗伤口……!你,为什么要救我……!?」 「因为……你、你看起来惨不忍睹,贝蒂看不下去……」 「为什么,是我!?要救人,如果你想救人……为什么不救佩特拉和法兰黛莉卡!?还有拉姆,和雷姆!?你的话,可以救大家……!」 有碧翠丝的力量,要甩开敌人和逃跑都是轻而易举。 然而直到最后关头她都没有现身,拖到现在,就只放昴进入书库—— 「你明明救得了……!我是笨蛋,我很弱小……我一无是处什么都做不成,可是你应该办得到…… !但是,你为什么……!」 「为、为什么贝蒂得那样做……贝蒂根本没有理由去救谁啊。谁理你。谁理你们啊…………!」 「既然如此……那你有什么理由…救我啊……!?」 碧翠丝厌恶地摇头,否定了昴的恳求。而昴在她的否定中再添加了否定,举起烂得不成原形的左手。碧翠丝语塞,表情凄楚。 ——感情即将爆发。 「谁……拜托你救我了啊……!?」 「——。」 「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都怪你,一切可能都要完蛋了耶!?一切都被覆写,这个可恶的现实将确定成形……!」 为什么拖到一切都太迟的现在才现身? 假如艾尔莎知道昴转移过来,那她也会察觉到「机遇门」这机关,进而死追著碧翠丝不放。然而为什么,碧翠丝偏偏要救活一脚踏进棺材的昴? 为什么,要拯救放弃这个轮回、期望死去的昴呢? 「我该死,我真的该死……!你应该要杀了我的啊……!!」 该死的时候却错过死亡的机会,这样的机缘对菜月·昴而言毫无价值。 因为,一如字面意义所述,昴就是得毫不吝惜地消费自己的生命,才能得到重新再来的权利。 而直接面对他发自灵魂的沈痛吶喊与恳求的少女,双目圆睁道: 「不、不懂……不知道啦……」 碧翠丝在不能理解与恐惧交杂下拼命摇头。 她的答案让昴用力咬牙。既然如此,就这样吧。自己不会再求她了。 「那就这样。既然……既然你不帮忙的话……!」 打从一开始就没有拜托人的选项可以选。自己应该早就知道这点才对。 昴扫视周围,看到靠近入口、碧翠丝老是坐在上头的梯凳。他用力踹梯凳,让它撞向墙壁。 「你干嘛……!?」 碧翠丝惨叫,对昴的暴行感到惊讶。 啪卡一声,木制梯凳凄惨碎裂,变成好几块碎片散落一地。而昴就从中选了最大又尖的碎片捡起来。 「————」 这不是昴第一次自杀。只消一块这样的木片,也能轻易要人性命。只要一口气用这个穿透喉咙,菜月·昴就会再度得到机会。 ——这是昴在异世界中,第三次选择自杀。 第一次是在宅邸轮回中,为了取回无可挽回的事物而带著觉悟自杀。 第二次是以王都为开头的轮回,为了拯救被世界遗忘的雷姆而带著悔悟自杀。 而现在,第三次,是对自己的无能为力感到悲哀与愤怒,带著要挽回一切的悲愤自杀。 有意义的「死亡」。有价值的「死亡」。除了「死亡」以外,一切毫无价值—— 「——不行!!」 然而,就在顺应决心要触击喉咙的瞬间,娇小身躯飞扑过来妨碍。 碧翠丝掀起裙摆,奔过书库,硬是使力阻止昴自杀。她搂住握著碎片的右手,咬昴的右手掌,试图夺取凶器。 「你……!干什么……!」 「不让你死!贝蒂,不会让你死在这……!」 「——!够了!快放开我!」 情况演变成推挤,两人也开始大声争执。 可是,现在的昴连拨开手无缚鸡之力的少女都办不到。 两人拼命互抢,身体用力撞击书架,接著一同倒地。都分不清楚在冲撞下发出呻吟的是谁了,只知道达成目的的是碧翠丝。 「呼哈、呼哈……!」 一屁股坐在地上的碧翠丝把碎片扔到远处后,就这样跟昴拉开距离。愤恨地瞪著少女、趴倒在地的昴则是连动都没法动。 「为什、么……」 想自杀却被妨碍。不过,结局不会变。因为失血过多,昴很快就会死。 碧翠丝的行动前后矛盾。实在搞不懂她在想什么。 是厌恶有人死在自己眼前吗?还是单纯不想要昴自杀?抑或是不想扯上关系? 搞不懂,全都搞不懂。虽然不懂,但—— 「——咦?」 发生的凈是无法理解的事,于是不想正视一切的昴移开目光。 撇离碧翠丝,撇离禁书库,又或者是不想看自己的弱小无力,所以目光撇离逼至眼前的「死亡」 不过,撇离视线后,昴在视线尽头发现了「那个」。 「————」 ——「那个」就掉在坏掉的梯凳残骸旁边。 质朴的书封,厚重的装订,大小跟字典差不多,所以带著走会有点不方便。不过黑色书本释放的不祥气息强烈到让人完全不会留下这些印象。 昴曾看过「那个」好几次。看到「那个」被握在狂人的手中。 「为、什么……会在这里……」 是魔女教徒才会有的「福音」。贝特鲁吉乌斯持有的「福音」,应该被放在前往「圣域」的龙车上才对,不应该在这里的。 ——不对,要认清现实。那本黑色魔书其实被藏在梯凳里。 「————」 像是要肯定昴的惊愕般,身穿礼服的少女捡起书本。 少女把书抱在胸前,安心吐气,还用手指摩擦书皮。 温柔得像在抚摸怜爱之物。碧翠丝眼神冷静,抱著福音书不放。 009 「……你为什么,看起来…很珍惜那本书?」 「————」 「那是,魔女教的人才会有的书吗……不是、吧?只是,外表像吧?」 「————」 「说你把书藏起来,也是我太早这样断定了……是我自以为是,乱生气,所以……」 「————」 「你为什么……不否认呢……」 只有现在,昴忘了逼近的「死亡」和失血的痛苦,殷切诉说。 只要一句否定就够了。只要一句话,就能一扫昴的不安。 昴只恳求如此,而碧翠丝也如他所愿,只讲了一句话。 「——贝蒂没被指示该怎样回答那个问题。」 碧翠丝摊开抱在胸前的书本,边扫视内容边冷漠地这么说。 听说「福音」对魔女教徒而言就是教典。书籍记载了持有者的未来,基本上就是预言书。这是贝特鲁吉乌斯说的。 因此,魔女教徒会遵从「福音」的记述,将文字化为事实。 将这件事,搭配上刚刚碧翠丝的回答的话—— 「那本书,写了什么……叫你这么做,是吧……」 「这个问题,书中没有。」 「没有书,就什么都不会做了吗……?既然如此,干嘛藏匿我?」 「这个问题,书里也没写。」 「那现在,你跟我说话的事呢?还救了快死掉的我是为了什么……!」 「——不知道。」 目光始终在书上的碧翠丝看都不看昴,只给予空泛的回答。 她回以称不 上是答案的答案,将自己的心顽固地封印在书中。 那跟洋娃娃没两样的姿态,以及封印感情的双目,令昴害怕到肺部像是痉挛,头晕目眩到甚至忘了呼吸的方法,好不容易才放声说: 「什么都……一切都非得按照那本书上所写才行吗!?」 「……正是如此。所有一切,都遵照福音的引导。那才是贝蒂活著的意义,贝蒂只是为了这么做才存在的。」 「那么……你想救我,也是因为书上叫你这么做啰!?解救被诅咒的我也是!帮助无法自行振作的我也是!跟我斗嘴互骂,像白痴一样吵闹的时光……全都是多亏了那本书吗!?」 「——不是说了吗!正是如此!!」 过去曾责备她的同一根舌头,这回则恰好激起了少女对想要求助的昴的怒意。 碧翠丝气到脸红脖子粗,圆溜溜的眼珠瞪著昴,指著他说: 「从以前到现在,贝蒂做过的事,看过的事,说过的话!全部,都记载在这上头。你,你这个家伙,怎么可能打动贝蒂的心。少狂妄自大了,人类!」 「————」 「贝蒂的一切,全都是为了母亲。跟母亲的联系,就是贝蒂的一切……!像你这种、像你这种……人类,人类、人类……!!」 碧翠丝感情溃堤,源源涌出。 那是庞大的激情洪流,一时说不出话的昴只能被冲著走。 见昴沈默讲不出话,碧翠丝用力把书抱在怀里。 「不准碰贝蒂,人类。别过来这边,人类。谁要理你啊,人类。讨厌。讨厌死了。——最讨厌你了!」 这次少女含泪的叫喊,清楚地拒绝昴这个人。 混乱和失意,逐渐埋没心头。这份拒绝就是这么硕大。 ——自己毫无根据、顽固地相信两人之间拥有羁绊。 即使双方始终不肯好好认可对方,但还是相信彼此之间有著联系。 因为以宅邸为起头的轮回中,昴被碧翠丝救了好几次。 在死去又重来搞得心灵崩溃的日子里,是她拯救了自己。 不管是以怎样的形式都好—— 「那时候……我真的、很开心……」 不曾说出口的话,但昴又没能说到最后。 「——呜。」 视野大幅扭曲,昴呕出东西。 直觉那不是血也不是胃液,而是生命本身——时间到了。 失血过多,派不上用场。重伤,毫无价值。背叛,白死一趟。福音书,杀戮者,魔兽使者,愤慨而死。 没有完成使命,菜月·昴就要死在这里。 「————」 这时,在濒死的深渊中奇迹般地听见了声音。 将死之耳听见的,恐怕是开门声。接著是脚步声,有人进入房间。脚步声看到倒地的昴,叹气道: 「——真遗憾。」 声音好远。似乎对死人没兴趣,脚步声意图直直前进。 走向抱著书的少女。声音的主人,黑衣死神,悠哉前进。 ——那样的邂逅,少女与杀戮者相遇,会产生什么样的结果呢? 「唉呀。」 是女人发出的惊讶声。染血的手抱住杀戮者的长腿。 临死前的昴用尽全副身心,做出毫无意义的绊脚石行为。 「……碧、翠、丝……」 「真棒。你被疼惜著呢。」 瞬间,刮起一道风。紧接著,抓住脚的手脱落。——连同手腕的整只右手。 连血都没流。凶刃翻转,黑光是刺向昴的头,还是脖子,还是身体?总而言之就是某个地方。 它一定是朝某个致命的部位刺下去—— 「————」 在最后的光景中,看得到少女悲痛屏息的表情。 ——但那已经跟逝去的菜月·昴毫无瓜葛了。 第三章『朋友』 1 听得见洪水般的浊流声。 剧烈的水声。从上而下,顺从重力,遵照流向,遵循命运,往下直落的瀑布。 那是在耳里,或者在头盖骨里头响个不停的轰隆巨响。激烈的浊流搅拌脑髓,同时将昴的意识导向清醒。 有光,看得见光。然后,开阔—— 「——啊。咦?咳咳!」 尝到喉咙紧缩的感觉,呼吸频率因此整个乱了调的昴呛咳作呕。 吸进空气,再吐出来。不过就是重复这样做,却连做法都完全忘记。昴就像条离开水的鱼一样痉挛,流著口水复活了。 「咳呼!啊哈!」 整个人倒在地面成趴卧姿。手掌贴住粗糙坚硬的地面,手臂使力,以跪地叩首的姿势将氧气和理解送进肺部,照著顺序回想呼吸的方法。 痛楚缓和,吐掉失去去处的唾液。身体就这样取回了真实感和稳定,原本欠缺的氧气循环到脑子——意识清醒起来。 「我、我死掉……了吗……」 一边喘气一边低语,再度确认其实无须确认的事实——自己「死亡回归」了。 没错,「死亡回归」这件事用不著确认。那是昴的价值。重要的不是回归本身——而是回归到「何时」和「何处」。 「啊……」 昴抬起头,仔细环顾周围,然后立刻察觉。 还记得这片眼熟的黑暗,飘荡冷冽空气和不属于这个世界的氛围。这里是遗迹内的石室。粗糙不平的石砌地板,还有在朦胧黑暗中通往深处的石门。 ——以及,倒在昴身旁、楚楚可怜的银发少女。 「爱蜜莉、雅……」 刮去额头上的薄汗,在黑暗中找到昏睡却一脸痛苦的爱蜜莉雅。确认周遭状况到这边,昴心中也知晓了大概。 过去的时间,失去的性命,降临的灾厄,难以置信的背叛——这些事情接二连三如浪涛般袭来,把昴的心逼到绝境。 「重生点没有变……」 克服自身过去后醒过来的地方——菜月·昴又回到了坟墓里。 作为什么都没能挽回的报偿,回到的时间点是还没失去一切的时候。 「——呼、哈。」 理解到这事实的当下,安心感在昴的胸中扩散。 忍不住轻抚胸膛的左手还健在,没有被压扁。看看右手腕,上头还绑著佩特拉的手帕,一片纯白,没有一丝血痕。 确定后,吐出一口又长又深的气,再次抚摸胸膛——然后错愕。 「——骗人的吧。」 「……呃、啊。」 都不担心痛苦的爱蜜莉雅,而是先确认自己平安无事。昴对自己的思维感到错愕。 爱蜜莉雅在「试炼」里头被迫面对过去,现在也都还在受苦。而这段绵长持续的痛苦时光不会有成果,仅是难过、徒劳无功的时间。昴很清楚这点。 然而,现在的昴却是在目睹她的苦痛下,安心地抚摸胸膛。 ——还好自己回来的时间点,是爱蜜莉雅受苦的当下。 「什么跟什么……这才不是正常人会有的想法……」 硬生生吞下呻吟,昴咬牙切齿,对丑恶又脆弱的自己燃起怒火。 竟然把珍惜的人、重要的事、应该优先的事摆在后头,这还有什么脸救大家。 就是因为这种愚蠢的态度,才招致了宅邸的惨状不是吗。 「总而言之,先叫醒爱蜜莉雅……」 理清状况,确认「死亡回归」带来的情报,拟定排除问题与障碍的对策,这些现在都先放到一边。 现下要优先叫醒爱蜜莉雅,安慰脱离恶梦后痛哭流涕的她,带她到外头。 这样做才是正确的。——这样子做,顺序才对。 先是爱蜜莉雅,然后是坟墓、「圣域」、宅邸。要像这样,依序、确实地处理。 「要正确地,一个一个处理……」 为了拯救大家脱离那个可怕的灾厄命运。 下定决心,巩固心意,做好觉悟,为了摇醒爱蜜莉雅而伸出手。 昴本人完全没察觉:自己的脸上不带感情。 2 在坟墓叫醒爱蜜莉雅后的发展,几乎没什么改变。 安慰被过去折磨、在悲愤和悔悟中崩溃的爱蜜莉雅,带她到外头。跟在坟墓外担心两人的拉姆和嘉飞尔他们打照面,然后一同回到临时住所。 「——?干嘛一直盯著拉姆的脸看,巴鲁斯?」 「……没什么。想说你长得很漂亮。」 「下流。」 路上,听了昴直视自己的理由后,拉姆眼神轻蔑、用鼻子喷气。 因为「死亡回归」了,一切当然回到原本的状况。但看到拉姆平安无事的样子,就是会偷偷安心,而她那酸人不嘴软的态度也让昴更加放心。 「————」 回到暂居的琉兹家,把爱蜜莉雅带到寝室,就尽完男人能做的事了。虽然心疼被恶梦所魇的爱蜜莉雅,不过还是轻柔地将她放在床上。 「——啊。」 躺在床上,察觉昴的手要离开的爱蜜莉雅叫了一声。朝著不安的脸庞微笑,好让她安心,接著把剩下的事都交给拉姆。 今晚,爱蜜莉雅交给拉姆就行。拉姆肯定能让她放松。 这段期间,昴有该做的事。那就是—— 「——跟罗兹瓦尔约好的对谈。」 爱蜜莉雅挑战坟墓的第一个晚上,罗兹瓦尔就安排好要与昴对谈。在上一轮,昴借此机会提议隔天清晨回宅邸。而这要求获得罗兹瓦尔的许可,因此昴和拉姆得以用最快的速度返回宅邸,结果却是全军覆没。 昴救不了任何人。同时,还带了好几个疑问回归—— 「——菜月先生?菜月先生,有在听吗?」 「……抱歉,我没在听。」 背靠著建筑物,集中精神思考的意识被叫回来。转过头,呼唤昴的人是诧异皱眉的奥托。 地点在琉兹家外头,只靠篝火和星光照明的半夜,昴准备动身和罗兹瓦尔会谈,正在沈思的时候。 「干嘛,占用我宝贵至极的时间,是想说什么?」 「不要一开口就突然削落人家的干劲好吗,你这个人!……我就只是问问而已。」 「问问?问什么?」 「还什么咧,就是你现在不要紧吧?」 奥托重复询问,这次换昴一脸诧异。什么要不要紧。就是不要紧才听他讲话,一般来说应该是这样吧。 是洞察了昴的内心吧,奥托挥挥手说: 「哦,不是啦。我问的『要不要紧』不是指时间啦。我也知道菜月先生接下来会很忙,时间十分宝贵。」 「嗯啊,正如你所说。我现在也很担心爱蜜莉雅酱,整个人坐立难安。所以说也没啥闲功夫陪你演短剧……」 「——我想说的,就是那个啦。」 迂回的说话方式惹得昴嘟起嘴巴,打算快快把话题作结。但是,却被奥托反咬一口,紧接著问: 「可以吗?因为坟墓里头发生了异状,菜月先生才带爱蜜莉雅大人出来。我想,你现在八成因为许多我不知道的事而整个脑子乱糟糟的,不过我还是要问。」 「——?好啊,给你问。」 「那我就不客气了。——菜月先生,你不要紧吧?」 装模作样到最后怎么又回到这个问题?昴这次是真的感到疑惑。 话虽如此,也不是不明了奥托的担忧。同样进入坟墓的爱蜜莉雅,出来的时候精神崩溃。因此也难怪他会狐疑昴是不是哪里也有问 题。 所以说—— 「放你一百二十个心,本人现在状况绝佳精神百倍。我懂你因为爱蜜莉雅出状况所以在担心,但我没事。还是说,我哪里看起来怪怪的?」 「……不,从头到尾都没怪怪的地方。看起来十分冷静。」 「对吧?所以说……」 「正因为爱蜜莉雅大人陷入那种状态,所以说,你这样反而危险吧?」 才要主张自己没问题,就被奥托的追究给堵住嘴巴。 「————」 奥托眯起眼睛,像是要看穿昴的黑瞳。 他担心的,是昴目前的心境。确实,因为「死亡回归」而事先得知未来会发生什么事的昴,无法和位在过去的延长线上的他共享感受。 还在一开始的他们,和已迈入第三轮的昴之间,所受的心理影响有著极大落差。 「意思是,你认为我冷静过头咯?」 「嗯,就是这样。我不认为这是坏事。只不过……」 「——不,多亏了你,我有自信了。谢谢你,奥托。」 「咦?」 昴打断奥托,缓缓摇头。 虽然被他质疑太过冷静,但考量到昴现在置身的状况,这反而是好事。 「这是发生了很多事,我还能冷静思考的证明。」 「不,我认为,在『看起来很冷静』,以及『能够冷静行动』之间,有著非常大又深的鸿沟存在……」 或许是这段对谈并非对方预期想听到的内容吧,奥托带点踌躇的意味这么说。但是,昴却在与他的互动中更加坚信自己的想法。 经历了宅邸的惨状,内心深处的怒火仍旧熊熊燃烧之时,脑袋还是有在运转。 「对象是罗兹瓦尔,这回可不是被他四两拨千斤的场合了。」 支支吾吾、语带保留的对话烦死人了。至少在这一轮,有太多事想问罗兹瓦尔。 在前一轮,摆架子拿翘的碧翠丝也是,绝对不能再—— 「——呦~打扰一下呗?」 才刚立下新的决心,就有人介入两人的对话中。 走进暂居处入口露脸的人是嘉飞尔。他边敲响犬齿边走过来,昴搓搓自己的鼻子说: 「是嘉飞尔啊。……你也是个行动模式相当无法捉摸的家伙呢。」 「啊~?在讲啥鬼话?」 「我才听得懂的话。性情像猫一样变幻莫测的家伙应付起来很伤脑筋呢。」 面对昴含混的回答,嘉飞尔不愉快地皱起鼻子。 性情像猫一样变幻莫测,是昴对嘉飞尔的评价,但这不是讲假的。这个晚上对昴来说已经是过第三次,而每次嘉飞尔的态度都不同。 当然,根据昴的行动,除了他以外的爱蜜莉雅等人,反应全都会有细微变化。但唯独嘉飞尔的变化非常特别。 意见一百八十度大翻转,好恶整个颠倒,听得懂人话和顽固的态度交替出现。这种变化,强烈到让人怀疑他是不是变了个人。 就像这次,他刻意亲自来找昴说话,也是之前所没有的反应。 「明明之前我没叫你的话,你就马上回去了……。怎样,要找我讲什么?我之后可是有很重要的事。」 「重要的事,就是跟那家伙想些奸计吧。俺可不觉得有什么好期待的。」 「被当成共谋奸计我很意外。不过,没什么好期待这点我不否认。」 「你们两个怎么对边境伯讲话这么出言不逊啊……」 不信任罗兹瓦尔,这点是昴和嘉飞尔的共识。 两人的态度,让至今尚未和罗兹瓦尔见面的奥托寄予同情。昴则是朝不懂罗兹瓦尔是何许人也的奥托耸肩。 「你不懂啦,奥托。罗兹瓦尔那家伙,可以吐嘈的地方太多了。要是不能理解,光吐嘈你就会累死了。」 「你现在是认真这么讲的吗?还是这些话可以听过就算?」 「跟罗兹瓦尔那家伙讲正经话……?小哥,你脑子没问题吧~」 「现在应该是我被担心吗!?边境伯那边没问题吗!?」 「所以说,他就是那种人。」 被两人这样讲,奥托终于也开始认真烦恼起自己要见的是什么样的人。他抱著胸,嘴巴念念有词演练跟当事人见面时的应对。 「虽然越来越不安,但要一招逆转胜就只能靠这个……不不不不,可是我赌上人生一切的对象,被他的同伴讲得不像是正常人……」 「好啦,你就慢慢烦恼吧。至少,今晚是说不上话了。」 一想到之后预定要跟罗兹瓦尔交手的话题,要让奥托去打声招呼实在过于勉强。而且,昴也没有这份从容。 一定没有像现在这样稍微忘却未来的不安、嘴角上扬的从容。 「欸,够了。虽然三个男人聊八卦也不赖,可是你有事吧?要讲什么?」 「喔~都忘记了。这样简直像『酷酷鲁是冒失鬼』。」 昴修正偏移的话题,催促嘉飞尔进入主题,嘉飞尔这才一敲手。不过,他翠绿色的眼睛却意有所指地瞄向奥托。 「不过呢~欸——给那边的小哥听到好吗?由你判断吧。」 「……听到这开场白,代表是跟『圣域』有关的话题?」 「要不然本大爷跟你之间还有什么话好讲啊~」 「搞不好是要跟我套拉姆的情报呀。她喜欢的类型是身高高、地位高、学历也高的三高男。还有,喜欢化妆成小丑的样子。」 「别说了……俺又没问,而且听了叫人郁闷……」 嘉飞尔看起来倒真的是挺难过的,所以昴怜悯地收起了更毒辣的嘴炮。 这部分姑且不论,他还是感谢嘉飞尔的细心。虽然就算忘记也不是什么大事,但要是把奥托卷进阵营内部的问题,那可就过意不去了。 毕竟奥托只是被牵扯进来的人,总要让他平安回归日常生活。 「就是这样,我们接下来要谈恋爱话题。时间也晚了,你就到前面的大圣堂过夜吧。那边可是有跟村民一起避难、你做生意的敌人喔。」 「呜呜……被认识的人看到的话,我偷跑却搞砸的事一定会被拿来耻笑的……!是说,不对啦!我说,菜月先生,我……」 「——慢著。」 可怜兮兮的表情转眼就变成不肯罢休的拼劲,奥托往前一步。但是,昴却在那之前先出声,挫了他的锐气。就奥托来说,为了要给罗兹瓦尔良好印象,所以想主动牵扯昴他们的事务。他的心情不是不能理解,但—— 「拜托了,奥托。等明天再说。」 「咕唔唔……知、知道了啦。我会老老实实地去跟大家睡,在同行的嘲笑声中入眠的!」 见昴态度强硬,领悟到他不会退让的奥托委屈地脱下帽子,边用力捏边朝大圣堂走去。 垂头丧气的背影,带出一股完美无比的哀愁。 「多么适合寂寞背影的人呀……」 「那家伙啊~本大爷也有想过啦,这样好吗~?」 「很好啊。反正那家伙不管变成怎样都睡不好啦。」 听到目送奥托离去的昴这样回答,嘉飞尔歪了歪头。「哼,算了。」接著他丢出想法,轻拍昴的肩膀。 「俺有事想说。换个地方。跟俺来。」 态度不容分说,嘉飞尔也不听回应就昂首阔步。朝著他的背影抓头的昴,无可奈何地低语。 「饶了我吧。……又是不一样的发展喔。」 3 嘉飞尔走在前方,昴跟在后头,两人进入森林深处。 夜晚的森林很危险,这是一般常识,其中 又以「克雷马尔堤迷路之森」格外危险。因此这次的夜游散步实在叫人不安。 「求求你,不要丢下我。」 「少讲恶心巴啦的话。不过就走在晚上的森林里嘛~」 「觉得晚上走在森林里很危险的人类,出乎你意料的多喔。不只腕力,我鼻子也没灵到可以闻到远方有外来者喔。」 「哼!在讲白天的事啊。你还在记恨?」 「没有啊。毕竟真正受害的,就只有被弹额头的奥托而已。」 而且对昴而言,今天白天发生的事早已是几天前的事了。就算假设昴和奥托是朋友,气到现在也未免嫌太久了。 「更何况我跟那家伙非亲非故的。我不过就是他的救命恩人而已。」 「那个小哥也很辛苦呢……」 他不知何故同情起奥托,昴只当左耳进右耳出,继续观察嘉飞尔。 矮个子,看起来瘦小,但其实肉体锻链得很扎实。虽然体格并没有超脱一般人类的常识范畴,但这是他个人见解,也不是多靠得住。原本这个世界的生物,身体外型跟能力就不一致。像是娇小的雷姆还甩得动铁球呢。 因此,在昴盯著嘉飞尔的背影看的时候,思索的是其他事。 「——你多久没跟法兰黛莉卡见面了?」 突如其来的话,让嘉飞尔肩头震了一下。 法兰黛莉卡和嘉飞尔,两人的姊弟关系已获得证明。还从当事人口中听到这份关系不算良好。 只有法兰黛莉卡对「圣域」的立场还不明朗而已。 至少,她跟艾尔莎是敌对的。因此法兰黛莉卡找她进宅邸的可能性是零。——不如说,其他人更有可能找上艾尔莎联手。 因此,也算是为了确定法兰黛莉卡确实是我方的人—— 「……为~什么本大爷非得跟你讲这种事不可?」 「原本就觉得问不到,但姑且还是问看看罢了。想说搞不好你会回答。」 「哼!这个白天的时候就讲过了吧。那家伙跟这里头的事一点关系都没有。那家伙从这里离开后,就跟这没牵扯了。」 「就是这点。」 嘉飞尔看都不看昴一眼,咬牙切齿地声明。而昴就在这时叫停。 这是在得知法兰黛莉卡与嘉飞尔之间的关系后,就一直惦记在心头的事。 「嘉飞尔,我知道你跟法兰黛莉卡是姊弟。」 「……是那王八还拉姆说的?可恶,嘴巴真不牢。」 「这没什么好隐瞒的吧。而且拜此之赐,我刚刚才会那样问你。既然你跟法兰黛莉卡是姊弟,那法兰黛莉卡应该也是『混种』可是,为什么她却在外头?」 「————」 包围「圣域」的结界,将人类与亚人之间的后代——「混种」给幽禁起来。 因此,爱蜜莉雅和嘉飞尔等居民都被结界给困住,而为了得到自由,才会有挑战「试炼」的公式成立。至少,听琉兹的说明应该是这样。 既然如此,和嘉飞尔是血亲的法兰黛莉卡却没被结界囚禁,太奇怪了。 「要达成这匪夷所思的情况,一定是有什么旁门左道。知道的话就跟我说。」 「问了又能怎样?没通过『试炼』结界就不会开启,这一点不会变的。」 「我只是想知道。知道的话选项就会增加。我是那种想先得到所有情报,再为如何破关伤脑筋的类型。」 「————」 谈话期间嘉飞尔都没回头,因此看不到他的表情。不过还是可以知道他一定一脸不快,这从他的背影传来的压迫感就能得知。尽管如此,没耐心的他没有中断对话,就代表他在迷惘。——会这么想,是自己偏心吧。 「……到了。」 没有回复昴的嘉飞尔边说边用手拨开挡住路的长春藤。谈话期间两人持续在步行,目的地因此比答案抢先一步到达。 可是,刚刚的对话要是被含糊带过,那就伤脑筋了—— 「不要太欺负嘉小子了,昴小子呀。」 张开嘴巴想要催促答案的昴,先被稚嫩的声音给叫住。一看,嘉飞尔拨开长春藤的后方,是森林里头一处开阔的空间。 天空挂著弦月、布满星辰,大自然的光芒倾泄而下的空间,酝酿出某种梦幻氛围。在月色与星光下,有美少女站在那儿的话,就更梦幻了。 「……只不过,我的攻略对象在书中,可加注了『外观年幼除外』这条。」 「嘴巴不饶人的孩子呢~。不可爱的地方跟罗兹小子有得拼喔?」 「这样说就太过份啰。我可是以讨喜和不轻言放弃为卖点耶。」 对难听的评价回以苦笑,昴踏进月下广场。假如对手只有嘉飞尔,那解除警戒是一著坏棋。 「如果有监护人在的话,就另当别论了。」 「呿!」 闹别扭咂嘴后,嘉飞尔就通过昴身旁走向广场中央,站到站立在那儿的少女——只有外表是少女的琉兹身边。这固定班底老是站在既定位置,令人发噱。不过此时昴却觉得不对劲。 琉兹的服装跟在临时住处分开时不一样。原本是黑色,现在却是穿白色贯头衣。 「唉哟,琉兹小姐。你该不会换过衣服了吧?」 「因为要在这时间保持清醒对老人家来说很辛苦嘛。连累昴小子一并熬夜真是过意不去……」 「我会看深夜动画,所以是不觉得辛苦啦……有事找我的是琉兹小姐?」 「要这么解读也没关系喔。嘉小子是老身的随从啦。」 仿佛要肯定琉兹的话,嘉飞尔当场交叉双臂,看起来可靠无比。面对那副表明自己不会插嘴的模样,昴闭上一只眼,稍稍仰头往上望。 凉风徐徐。树叶摇动的声响。清澈夜空镶嵌繁星点点。 「……好地方。简直就像是森林里头的秘密基地。」 「就只是草地啦。要称作基地不嫌空旷过头吗?……虽说对老身而言,这成了舒适宜人的理由。」 「这么说来,这里是琉兹小姐歇息的地方咯。才半天的时间,感情就好到被邀请到这种地方。这代表被告知秘密的机会也不小咯?」 「很会说大话呢~」 琉兹面无表情,只有用字遣词老成。与她的对谈还算平稳。 话虽如此,昴跟他们共度的时间太短。仅凭半天的时间就以为可以消弭隔阂,未免也理想过头了。个中必有源由。 「嘉飞尔的反覆无常,和我的疑问起了良好反应……是吗?」 令他们的态度变化的原因,顶多只想得到这点。 虽然每次嘉飞尔态度都有改变,但都朝坏的方向走的话,昴也会很头痛。这一轮算是抽到好签。既然如此,就想得到相对应的回馈。 「不管怎样,作为即将与罗兹瓦尔唇枪舌战的前哨战,要是能和你进行有意义的对话,我就很高兴了。」 「用罗兹小子当基准负担太重了吧。算了,老身会努力回应期待的。」 以苦笑的口吻这么说的琉兹敲敲自己的腰杆。虽然心里想著没必要装老人到这种程度吧,但昴说出口的是其他事。就是—— 「刚刚我也问过嘉飞尔,那件事琉兹小姐能回答吗?」 「……法兰黛莉卡能够离开『圣域』的理由,是吗。虽然昴小子已经问过嘉小子了,但知道后昴小子打算做什么?」 「虽然说,关于这部分,我的答案是『知道以后再来考虑』,不会改变……但这样的话。」 打破惯例穿越结界的法兰黛莉卡,不像是受罚遭驱逐出境的样子。既然旁门左道行得通,如果可以适用于「圣域」全体 居民的话—— 「利用那个方式,带『圣域』的人到结界外头。白天的时候你用灵魂出窍的理由驳回,不过法兰黛莉卡的方式是不用接受『试炼』也ok的吧?」 「理论上是这样。可是,昴小子这么想避开『试炼』的理由是……」 「我不想让爱蜜莉雅接受『试炼』。这完全是出自我个人的任性。」 「————」 昴抓抓脸,如此回答。琉兹垂下眉尾,看似忧虑。 受过去折磨的爱蜜莉雅没法克服「试炼」,只能一直痛苦。至少接下来这几天都会是如此,这点昴很肯定。 「以她的状况,我不觉得有办法跨越过去。所以说,我不想让她去挑战。」 「『试炼』是可以摆著不管。但是,苦难降临时是不会挑选时机的。安稳的日子也不可能永远持续。每次面对苦难,也不可能一直逃避……」 「我没说要一直逃避,是要为了好好迎击而做准备,所以先撤退……要说的话就是战略性撤退啦。就像琉兹小姐说的,在不利的场合下与苦难相遇的状况是免不了的……但就是为了尽可能不演变成那样,所以才该努力吧?」 面对滔滔不绝试图说服的琉兹,昴回复逃避的正当性。 背对苦难并不可耻,至少昴是这么认为的。更重要的是,纵使现在背对过去,爱蜜莉雅也绝对不会就这样到此为止。 「即使不是现在,爱蜜莉雅迟早有一天要面对过去。『试炼』让她意识到这点。所以说,不管是决定忘记还是跨越,爱蜜莉雅终究要做出选择。既然如此,那么尽可能排除障碍就是我的任务。」 「……明明就打算逃避,却唯独不避开最痛苦的难关哪。」 「因为发自内心对她深深著迷的我确信,她不会逃避,而会打胜仗回来。」 虽然不知道这是否适合作为话题延续至今的结论,但昴还是这么说,露齿一笑。那笑容令琉兹感慨良深地眯起眼睛。 从外表看不出年龄的老人家,可能在嘲笑乳臭未干的小子想得太天真美好。 「——老太婆,你兴趣很恶劣耶。」 这样抱怨的,是一直没出嘴、双手在胸前交叉的嘉飞尔。原本闭著眼睛的他睁开一只眼睛,盯著身旁的年幼老女人说: 「速速讲清楚啦。简直就跟『佳德基·古雅德瑟安多隐居山林』一样~」 「为我说话是很令人感激,但我完全听不懂是跟什么一样。」 「嘉小子想说的,是才没有旁门左道这么好的事。这件事,是拖延结论的老身的错。这是老人家的坏习惯啦。」 解释神秘惯用句后,琉兹用手指绕著自己的浅红色头发。接受这答案的昴,用目光要求她详细说明。 「法兰黛莉卡能到结界外头,终究是个案。那孩子没有满足被结界囚禁的条件,所以才出得去。就这样而已。」 「被结界囚禁的条件?是什么?除了混血还有吗?」 「不,没咯。被结界囚禁的条件就只有一个,无一例外。」 琉兹虽然有反省自己讲话在兜圈子,但现在讲的又更不明不确,让昴皱眉。 试著解读她的话。包围「圣域」的结界发动条件没变,亦即问题不是出在结界,而是出在法兰黛莉卡身上。那么法兰黛莉卡要不被结界影响的话…… 「只要法兰黛莉卡不是『混种』就行了,对吧?」 「严格来说,结界判断是否为混血的基准,在于『血统浓度』。要是人类与亚人的血统各半,就会被结界囚禁。可是……」 「要是不到一半……好比只达四分之一的话,就不会被结界限制?也就是说……」 说到这,昴停下来,看著嘉飞尔。对方嘴角下垂,一脸不高兴地敲响牙齿,接著说了下去。 「就是那样~啦。本大爷跟法兰黛莉卡的父亲不是同一人。——本大爷叫嘉飞尔·霆杰尔。跟那家伙报上的姓氏应该不一样。」 至今从未报上的姓氏,佐证了昴的推论。 嘉飞尔报上的姓氏,与法兰黛莉卡的姓氏确实不同。法兰 黛莉卡·鲍曼——这是她对昴他们自我介绍时报上的姓名。 「法兰黛莉卡的血统较薄……所以才能到结界外吗。」 「因为是人类母亲和混血父亲生下的小孩。所以说,那孩子能够自由进出这森林。」 「哼!自由进出?别笑死人了!」 琉兹严肃点头,嘉飞尔却焦躁地用力咬牙。他用拳头抵著额头上的白色伤痕,眯起翡翠色瞳孔。 「什么自由进出。这十年来,法兰黛莉卡一次都没回来过。她早就舍弃这里了。所以那个女人已经跟这里无关了。」 「嘉小子……」 不屑地说完,嘉飞尔就一脸苦涩地别过目光,拱起背,缩起原本就娇小的身躯。站得直挺挺的琉兹则是拍了一下他的肩膀。 然后,琉兹重新面向昴。 「就是这样。拖这么久又没结果,真的很抱歉。」 「……哪里,没事。选项确实消失了,但总比不能用的选项一直卡著位置好。不过,讲到底,又回到『试炼』上头了。」 不能说不灰心。但是,刚刚说的话不是单纯在逞强。得知法兰黛莉卡与嘉飞尔之间的复杂关系,也不算损失。 只是问题绕了一圈,最后又回到最初的课题。 要解放「圣域」就必须突破「试炼」——看到这答案,就觉得被无形的命运给嘲笑。 只不过,这次可不能一直被命运嘲笑。 「琉兹小姐,嘉飞尔。其实我有个提议。」 「……提议?是什么?」 「我待会也会对罗兹瓦尔说,也必须要得到爱蜜莉雅的谅解……不过我决定先跟你们两位说。是十分重要的事,还请麻烦不要外传。」 竖起手指贴著嘴唇,昴朝著他们叮咛。对于这样的开场白,两人都很讶异,不过也因此绷紧神经。 「————」 在前一轮中,法兰黛莉卡被牵扯进宅邸的攻击里,因而洗刷了她的清白。 可是,设置转移陷阱的幕后黑手,她依旧不肯坦露。虽然法兰黛莉卡不知道「维持现状派」的存在,但幕后黑手与该派系恐怕不无关系。 因此,要是昴的提议泄漏出去,就给了幕后黑手可趁之机。为此,情报只想给代表「圣域」的两人知道。 「这一点,可以答应我吗?」 「约定吗。昴小子不是说过这是你讨厌的字眼吗?」 「契约和誓约,因为发生了很多事的缘故,让我越来越讨厌它们。不过,约定不同。因为这个词会被认为是必须要遵守的……所以说,想拜托两位。」 就算只是口头约定也无所谓。昴相信即使是口头约定,他们也不会视若无物。 见昴要求立下约定,两人沈默半晌。不过,琉兹代替不吭声的嘉飞尔来个老人家才会有的叹气,接著点头。 「明白了。老身两人绝不松口。昴小子要说什么都行。」 「帮了大忙。多谢。」 朝允诺的琉兹道谢后,昴也看向嘉飞尔。虽然他一样不说话,但也没否定。视这态度为肯定的昴继续说下去。 「我想说的事跟『试炼』有关。不想让爱蜜莉雅去挑战,我这个意见还是没动摇。希望两位也能认可。」 「啊~?别开玩笑了。公主殿下不接受的话那结界怎么办啊,混帐。就算她哭著说以前的事好可怕,但就只有这件事……」 「知道啦。所以说,由我代替她接受『试炼』——怎么样?」 「————」 打断露 齿威胁的嘉飞尔,昴一鼓作气翻开自己的手牌。 其内容不但让嘉飞尔目瞪口呆,连琉兹看起来没表情的脸颊都僵硬了。见两人这种反应,昴开始说明在坟墓里发生的事。 「我为了救爱蜜莉雅而踏进坟墓时,整个人都没事吧?那是因为我有接受『试炼』的资格……坦白讲,其实我已经突破『试炼』了。」 「你通过『试炼』了……!?」 在上一轮,把爱蜜莉雅送进琉兹家之后的对话再度出现。那时候,嘉飞尔也像这样,对昴拥有资格一事感到震惊。 因此,他身边的琉兹的反应也在昴的预想之内。 「变得有点麻烦了。你是在这么想吗,琉兹小姐?」 「每一字都戳中内心,老身不否认。不过,昴小子的意思老身懂。」 与惊魂未定的嘉飞尔不同,琉兹很快就接纳了冲击。尽管如此,嘉飞尔还是朝沈思的她投以不知所措的目光。 那是在征求判断的眼色。接收到的琉兹小声吐气。 然后—— 「昴小子呀,老身也有重要的事要说。」 「是什么?」 「在这边,要请昴小子乖乖听话。」 「——。————。啥?」 到底是肯定还是否定? 只等著其中一个答案的昴,虽然耳膜被话语振动,但理解速度却慢得要命。不,就算不慢也赶不上吧。 要说为什么的话—— 「——呃、呜!?」 「不要乱动喔。那样只会找苦头吃。」 嘉飞尔抓住昴的脖子,连同身体整个往上抬。 昴在超脱常轨的臂力下双脚腾空,握力压迫喉咙,导致他无法呼吸。 「咯、啊、呃……什、啊……!」 「昴小子在想为什么对吧。不过,老身不会乞求谅解。」 琉兹缓缓摇头,语带寂寥地这么说。 不明所以。为什么,突然就做出这种暴行—— 「老身会遵守约定,绝不外传。赌上琉兹·席玛之名发誓。」 声音变得好远。琉兹说了什么,都听不清楚了。 取而代之的,是意识集中在嘉飞尔的火烫手掌上,现实与梦境的界线即将消失。 就像线被扯断一样。——是哪里搞错了? 「————」 在什么都不明了的情况下,昴的意识栽了跟斗,直直坠入黑暗中。 4 ——一开始勾起意识边缘的,是水滴连续滴落的声响。 「————」 隔著一定规律落下的水滴,在无声之中,给人声响偌大无比的错觉。顺从错觉,原本休眠的大脑再度开始活动,这才有了血液行遍全身的真实感。在血液循环下强烈感受到手脚麻痹,于是试图扭动身子——却发现连这都做不到。 「——唔!?」 顿时,意识当场清醒,昴恢复自我。于此同时,再度确认到本应看得见的双眼却什么都看不见,应该要能动的手脚却动弹不得。 ——该不会我眼睛被戳瞎、手脚被切断了吧!? 最坏的想法掠过脑海,但在因这急躁的结论而绝望之前,他先感受到了头部的压迫感。 牢牢遮住双目的感觉,八成是遮眼布。手脚不能动,也是因为被绳子绑住吧。双手被反绑至背后,连脚踝都被紧紧捆住。 还有,嘴巴被塞了东西堵住。确认到这边,就算不情愿也被迫知道——自己被监禁了。 「————」 昴为这突如其来的事态感到混乱,同时活用大脑,试图理解现状。 假如「死亡回归」的地点不会变更,那重生处理应在坟墓的石室才对。也就是说这件事与「死亡回归」无关。既然如此,在失去意识前发生了什么事—— 「————」 跟嘉飞尔前往森林,与琉兹交谈到一半,就被施暴—— 「——想说过来看看状况~这么刚好你就醒了。俺挺走运的。」 这是紧接在昴记忆复苏、掌握现状后发生的事。 简直就像算准时机,声音从头上洒下。腹部贴地的昴抬起头,即使看不到,却还是朝对方的位置发出声音。 「啊——咿——呜……」 「不知道你在讲什么,八成是在叫本大爷的名字吧。等一下。现在帮你把嘴巴的东西拿掉。先跟你说,就算你高声呼救也没用。」 有脚步声接近。有人蹲在身边,手摸向昴的嘴畔。那只手解开绑得很紧的封嘴布,解放昴的嘴巴与舌头。 「这样子……」 「——有人吗——!!我在这里——!!救命啊——!!」 「蛤~?王八蛋,不是叫你不准大呼小叫吗!」 嘴巴一解禁就打破告诫的昴,双颚被蛮力强行闭合。在嘉飞尔的握力下脸颊骨痛得吱嘎响,昴忍住呻吟,说: 「就、就算叫我不准大呼小叫,但天底下哪个被绑架的人不会呼救……!」 「管你是骂人还是大叫都没用啦。这里是连『圣域』的人都不会来的藏身处。听好了,不想再被塞住嘴巴的话就给俺闭嘴。」 非常靠近,恐怕是他和眼睛被遮住的昴脸凑著脸所下达的忠告。接受的昴不再吵闹,也为不会有救援一事倒抽一口气。 「就这样子,老老实实地待著别吵。如果不想吃苦头的话。」 咂嘴的嘉飞尔投射带刺敌意。虽然沈浸在敌意中,还是必须再度问他这么做的用意,昴因而咬紧牙根。 为什么要绑架自己?包含琉兹的想法在内,全都得问清楚。 「……首先,作为我逃跑时的参考,能详细告诉我这里是哪吗?」 「哼!很从容嘛,鳖三!还以为你会惊慌失措呢。对你稍微另眼相看了。」 「就算发脾气情况也不会好转,这是我最近学到的。要慢慢增加问题的范围,让你按部就班回答。……我睡多久了?」 「……这点小事就回答你吧。半天,现在是火刻正当中。」 面对昴摊开底牌的交涉,嘉飞尔降低音调回答。 才过半天,这点凭饥饿程度可以相信他。这样一来,外头的爱蜜莉雅他们应该察觉到昴不见了—— 「我有自信不是那种会被晾了半天还没人想到的角色。你们是怎么蒙混过去的?」 「那才不是你该管的问题咧。比起那个,你更该在意的是其他事情吧。——还是说,没必要?」 嘉飞尔的声音突然就变得杀气腾腾,昴皱起遮眼布底下的眉毛。 现在的嘉飞尔,话中带著蛮力与不协调感。那是断定与确认。嘉飞尔从昴身上确定了某件事,可是昴对此却毫无头绪。 所以嘉飞尔刚刚那句话,听在昴耳里就是不对劲。 「这次不耍蠢啦。方才的勇敢跑哪去啦,啊~?」 「……抱歉,我真的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假如你对我的作为有什么意见,能否说清楚讲明白呢。就像讲给拉姆听那样。」 「还真是随便的挑衅。——俺最喜欢随便的挑衅了。」 用力吐一口气后,嘉飞尔揪住昴的衣领把他拎起来。 动弹不得的昴只能任由对方把自己压在冰冷坚硬的墙壁上。然后,锐利的触感——是嘉飞尔的指甲吧,抵在喉咙。 「不怕死呢~。你们这群王八每个都以脑袋有问题而出名啊~」 「慢、著……我是真的、不懂你在说什么。……你、看我哪里不顺眼?」 「少装傻了!浑身上下都是瘴气,你以为装傻有用吗!——蛤~?你这个魔女教徒!」 「——啥、啊?」 被指甲用力按压,昴的喉咙破了一层皮。虽然感受到像针刺的痛楚,还有破皮的伤口在滴血的触感,但昴把分散给痛楚的注意力给拉回来。 超越以往的震惊与冲击,朝昴的大脑里敲进超越理解的东西。 「你离开坟墓的时候,臭味变得更浓了。不过~管你是瘴气浓还是普通人,都是罕见地惹人厌。正所谓『可疑的皮特罗被无罪赦免』啦~,所以说,本来打算你什么都不做的话就放过你……结果竟然敢说要代替公主殿下接受『试炼』~?」 「————」 「这可不好笑。就算是无心之语,谁要听你这家伙的话啊,王八蠢蛋!」 「无心、之语……?」 「对啦。弄一堆很严肃的课题,讲一堆有的没的藉口,但是你的态度里头哪里有担心爱蜜莉雅大人过了?还有那个,跟本大爷最讨厌的家伙一样的眼睛。——除了自己想看的东西以外,其他都看不见的眼睛。」 这什么没来由的误解!要是能这么放声大叫就好了。 但是,对于「死亡回归」后所怀抱的感慨——并非关怀爱蜜莉雅,而是因为掌握自己确实「死亡回归」了而感到安心,这个事实导致昴无法反驳嘉飞尔的疑惑。 再加上他所说的强而有力的话,让某件事在昴的脑子里苏醒。 过去,也曾发生过酷似这状况的场面。 「我、我的身体,散发魔女瘴气……?」 「对啦。别以为装傻有用喔。你的那个——太异常了。」 「……你说,是从、坟墓出来后,才变浓的。」 原因出在接受「试炼」,不对,是「死亡回归」。每次以魔女之力复活。包围昴的魔女气味和颜色都会变浓厚。 而那股气味,「雷姆」是这样称呼的。 「魔女的、遗香……!」 「哼!很有意思的称呼呢。很适合嘛,魔女的遗香!从你体内流出来的这股臭不可闻的魔女臭气!」 在昴挤出声音后,嘉飞尔就粗鲁地将他扔向地板。 没法采取受身姿态,肩膀就这样直接撞上坚硬地面。昴痛到差点呻吟,但他硬是把懦弱的声音吞下肚,再次诅咒事态的恶劣程度。 过去,雷姆怀疑昴,甚至逼死他的原因就出在这里。 ——魔女的遗香,这个东西再度横亘在昴面前,形成障碍。 「————」 「你进坟墓里干嘛?有什么企图?既然是魔女的坟墓,绝不会是正经事吧~」 每次回来,嘉飞尔的态度都有所改变。原本以为这是因为他的反覆无常,但并非如此。 嘉飞尔的态度会有所变化,原因出在包围昴的瘴气浓度产生改变。 所以在第一轮,他才会对瘴气最薄弱的昴提议攻克坟墓;而之后瘴气浓度增加,他对昴的不信任也随之涌现。这次的路线会走到被监禁,也是这个原因。 ——而这样的事实,对昴而言是麻烦至极的状况。 「————」 既然原因出在「死亡回归」,那么随著重生的次数增加,跟嘉飞尔的关系就会恶化。要再补充不利要素的话,重生地点在坟墓——要改善关系的时间压倒性的不够。 第一次见面时,同样以瘴气为理由敌视昴的雷姆,至少还给予犹豫期来评鉴昴。但是,没耐性的嘉飞尔可不会这么做。 假如他认为昴身上的瘴气很危险,那就算立刻排除昴也不奇怪。 「慢、著……既然如此,你为什么、要先把我关起来……?」 「啊~?」 「说我、异常……既然你判断我进坟墓很危险,还像这样……把我关起来,太奇怪了。为什么、不收拾我……?」 「收拾!哼!随随便便就吐出了和身分很相符的字眼嘛!」 面对昴的疑问,嘉飞尔用力吐气,憎恨地咂嘴。 「本大爷要是能那样的话,老早就动手了。可是,就是不行~」 「办不到……?」 「因为你这家伙,巧妙地讨好了身边的人吧。要是随便对你出手,要是像『特斯拉城寨陷落』一样爆发的话,俺可敬谢不敏。」 又出现神秘惯用句了,不过这次可以从前后文猜测到意思。 嘉飞尔害怕的爆发,是那些知道昴出事的人——八成是爱蜜莉雅和阿拉姆村村民会因此排斥「圣域」。 但是,会将这件事视作危险,就代表—— 「意外的,你们手中没什么力量呢……。我既是危险人物,同时也有威吓力啊。」 「爱耍小聪明的家伙。但要是不那样的话,也没法动歪脑筋吧。」 声音更靠近了。是蹲下来的嘉飞尔脸凑近倒地的昴吗?在这个距离感下,嘉飞尔抓住昴的头,继续追问。 「老实说,『试炼』的事吓到俺了。不过,说通过也太吹牛了~。结界根本就没有变化。你的谎言早就曝光啦~」 「哦,那个啊……其实,坟墓的『试炼』似乎共有三个。」 「在这种状况下还敢回嘴。就你这个胆子,俺很佩服。」 「唉,也难怪你不信啦……我也是,把对话顺序完全搞反了……」 诉说自己有接受「试炼」的资格,宣告已跨越「试炼」,但其实关卡不只一个。朝怀疑自己的人这样开诚布公,说是最糟糕的作为也不为过。 「……我的事,怎么解决?」 「说是看爱蜜莉雅大人的反应啦~。反正就是先继续监禁,不要把你搞死就好……不过结界解开后,瘴气的事再商量看看。」 听到嘉飞尔宣告不杀、继续监禁后,昴吞了口口水。 掠过脑海的,是剔除繁杂感情后的各种问题。 ——挑战「试炼」的爱蜜莉雅,可疑的罗兹瓦尔,肯定他的拉姆,没反应的帕克,袭击宅邸的艾尔莎,共犯「魔兽使者」,不肯告知幕后黑手的法兰黛莉卡,被惨剧吞噬的佩特拉,现在也还在沈睡的雷姆,抱著魔书的碧翠丝。 然后还要加上视瘴气为危险的嘉飞尔,以及与他持相同意见的琉兹,因为昴不在而险些擦枪走火的阿拉姆村村民。 「哈。」 搞什么啊?这是要怎样?为什么?要怎样做才好? 到底该怎么做,才能突破或打破塞满障碍的状况? 与其要在被监禁的状态下「卡关」—— 「——唔!?」 「——不会让你如愿的。」 口中被塞入异物,昴惊愕得剧烈作呕。然而,这么做的嘉飞尔毫不犹豫地把堵嘴物快速塞回昴透不过气的嘴巴里。 这样一来,就出不了声。于此同时—— 「才不让你自杀咧。王八蛋,你以为没人知道你在想什么吗?」 「————」 冲动下想要咬舌自尽,却被嘉飞尔妨碍。被套上堵嘴物的双颚失去自由,连要擦拭从嘴角流滴的口水都没办法。 自杀这条路、「死亡回归」这一招被断绝。 嘉飞尔有让昴活下去的理由。因此,不能让昴死掉。 「本大爷最不爽你的,就是你这态度啦。」 「啊——咿——呜……!」 「不只瘴气那些杂七杂八的事。——你那双眼睛,就跟罗兹瓦尔那家伙一模一样。」 说完,嘉飞尔朝呻吟的昴踹了一脚。在坚硬地板上滚动,撞到墙壁的昴最后仰躺,拼命地重复紊乱的呼吸。 「吃饭和大小便由俺负责。——少给俺做些可疑的举动。」 用恐吓做收尾后,嘉飞尔的脚步声就远去了。 「啊噎 !啊~咿~呜——!啊噎噎噎!!」 扭动身子,朝远去的动静出声。但不成话语的声音根本拦不住对方。 就这样,拼命发出的声音传达不出去,嘉飞尔的气息消失无踪—— 「啊——咿——呜——!!」 ——昴的超恶劣监禁生活拉开了序幕。 5 空虚的时间过去,缓慢地削减昴的心神。 「————」 嘉飞尔离开,陷入真正的监禁状态后几个小时——其实也不确定是不是真的有几个小时,不过外头、「圣域」是否发生了什么事? 回想跟离去之际的嘉飞尔的对话,状况绝对称不上乐观。 ——在这种时候,我到底在干嘛? 连要自言自语都被堵嘴物给堵住,昴只能边流口水边在心中自嘲。 必须解决的障碍堆积如山,然而关键的昴却啥都做不了,只能在这儿像只毛虫般匍匐于地。 「————」 要是相信某人,向对方掏心掏肺就能解决问题吗?好想知道答案。 对爱蜜莉雅的爱情,对罗兹瓦尔的不信任,对碧翠丝的悔悟,对嘉飞尔的愤怒,对艾尔莎的憎恨,纠结、缠绕、打转,把昴的心搅得黏糊糊的。 遮眼布绑得死紧,到了发疼的地步。什么都看不见,昴只能把问题的矛头对准自己的心。堵塞在心里的是谜团和疑惑,也就是无计可施。 想法碰壁,行动受阻,欲自杀都不可得的昴被焦躁感侵蚀。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一定会来临的灾厄正随著倒数计时逐步逼近。 「————」 内心被焦躁火焰焚烧的同时,宅邸的惨剧在昴的脑里复苏。 无人得救的悲剧,尽管如此,收获并不是零。知道法兰黛莉卡和偷袭无关,还知道来袭者有艾尔莎和「魔兽使者」。 而最大的收获,在于偷袭宅邸的时间点会根据我方的行动而有所变化。 上一轮和上上轮,宅邸遇袭的时间差了将近三天。关于时间点方面,艾尔莎曾说溜嘴——「变更预定」,这个情报颇丰。 偷袭,是在等某人回宅邸的时候执行。 以现阶段来说,最慢会在第五天——这在第一轮昴回宅邸的傍晚获得保证。 但是,这个事实同时孕育出其他问题。 不论何时回去宅邸都会遇袭,又不可能带雷姆她们避难。所以只能当场击退来袭者艾尔莎和「魔兽使者」。 然而我方的战力却只有拉姆和法兰黛莉卡两人,根本就不够。依现状来说,除去那两人之外,称得上战力的就是爱蜜莉雅、罗兹瓦尔和嘉飞尔这三人。 罗兹瓦尔受重伤;爱蜜莉雅被结界挡住;嘉飞尔除了结界,缺乏信任感也是问题。 又或者是,如果借助留在宅邸的最后一名战力的话—— 「噎啊、哦噫呜……」 像哽咽般道出少女的名字。 ——结果,昴到现在都还不知道碧翠丝的定位在哪。 拿著「福音」,高喊之前的所有作为都是遵从书中记述的碧翠丝。 互相找架吵,只要一碰面双方都会臭著一张脸。即便是在这样的关系中应该也孕育出了什么,但这全都是昴的自作多情。 ——真的是这样吗? 正是如此!碧翠丝高声肯定。 她用含泪的声音,断定这一切全是虚构。 即使她说到这种地步,昴还是希望她的话都是骗人的。 临死之际看到的泪眼和听到的哭声,都让昴对碧翠丝的话存疑。 「啊、喔噎……」 就算之前的一切全都是按照书中所写。 即使宅邸的惨剧是遵从书中记述而引发的。 ——现在,好想听听你的声音。 「————」 没人过来。什么都听不到。自己被孤零零地留在这里。 昴就在无止尽的黑暗中,继续描绘渺茫的希望,持续紧抓不放。 ——就这样,昴置身于黑暗的期间,时间依旧流逝。 被醒不过来的恶梦所魇。力有未逮而后悔的那瞬间,在梦中重复了无数次。 只剩手肘前半的佩特拉。在昴看不到的地方被斩杀的法兰黛莉卡。下落不明的拉姆。只被告知为时已晚的雷姆。最后是死前的碧翠丝。 「————」 鲜红一片的光景,不断重复。 倒在赃物库地板上的爱蜜莉雅。喉咙被玻璃割破的罗姆爷。被无情的一击给割开的菲鲁特。因诅咒而衰弱至死的雷姆。被魔女教屠戮的阿拉姆村村民。挤在仓库里的孩童们。眼球被挖出来的佩特拉。死后被化妆的拉姆。全身被蹂躏的雷姆。被二度屠杀的村民。为了保护他们而被刺杀的拉姆。被白鲸的巨躯给压烂、被雾给消灭掉的讨伐队。被「怠惰」的手扯成四分五裂的兽人们。被爆炸给吞噬的村民和讨伐队。——尸体、尸体、尸体,被死亡包围,见证到最后,重复后悔。 「————」 扭动身躯,紧紧绑住手脚的绳子带来痛楚。疼痛很好,现在正需要这个。 在什么都看不见的黑暗中,后悔的景色重复上映。 在什么都听不见的无声中,没能得救的人们不断重复演出临终场景。 因为无能为力而数度品尝过的绝望复苏,损耗昴的灵魂。 「————」 一个人被留在黑暗中,早已不是第一次。 曾被扔在冰冷无光的洞窟里。 可是,那时候心灵被愤怒与憎恨支配,还有濒死的雷姆作陪,所以正确来说昴不是一个人。 现在,才是孤独无依。 孤独腐蚀心灵的滋味,昴如今才真正初尝。 「————」 被监禁的期间,其实不是没和人接触过。 就如嘉飞尔说的,他有不能让昴死掉的理由。为此,他会送食物来,也会照料昴的排泄需求。 虽然称不上舒适完善,至少有人照料。但不能因此就归类在上乘的监禁生活中。 原因在于,这个照料者的存在,无助于治愈昴的孤独。 「————」 啪搭啪搭,听见光脚走在地板上的声音,察觉到有人接近。 每天两次,有时三次,照料者会来喂食昴。 「————」 照料者大概是默默地将金属托盘放在地上,然后慢慢抬起昴的头,卸下堵嘴物。只有这一瞬间,是可以咬舌自尽的机会—— 「——啊咕。」 小拳头机械性地塞进昴的嘴巴里。 拳头封住双颚的动作,这段期间对方就用空著的手从托盘上拿起盘子,然后将盘中食物从嘴巴缝隙灌进去,强行喂食。 食物很像是冷掉的汤。根本没有品尝的余裕,只能拼命地吞咽侵入喉咙的物体,边喘气边吞入胃袋中。与其说进食,更像是单纯灌食。 结束后,堵嘴物又会毫不留情地再度套上昴呛咳的嘴巴。照料者也不擦拭被汤汁弄脏的脸,而是直接确认昴的裤子里头——有无排泄物,然后就迅速离去。 这段期间,照料者从未和昴说过话。 一开始昴试图隔著堵嘴物和他说话,但对方完全没响应。 照料者给人的印象,就是毫无意志的人偶。 「————」 与这种照料者的接触,慢慢把昴的心逼进绝路。 正因为知道有人在,反而加深了昴的孤独。 时间逐渐过去。这不是错觉。无法挽救的事即将发生。 现在是几点?是哪一天?发生什么事? 没发生什么事?会变得怎样? ——自己到底要过多久才能死呢? 感受脸颊上的汤汁逐渐干硬的不快感触,昴这么想。 人的心会因为黑暗与孤独而衰弱。以前不知道在哪听过这种话。 听到的当时,昴八成是嗤之以鼻。心灵又不是可以跟别人比较的东西,但屈服于黑暗与孤独实在是很荒唐愚蠢。 是不知道那是透过怎样的测试得来的结果,但自己不会变成那样。 毫无根据,只觉得自己才不会那样。那么想著,只当成无稽之谈来看待。 「————」 然后,实际被扔在黑暗与孤独中,度过了一段不短的时间。现在,昴满脑子只想死。 思考寻死的方法。渴望「死亡」。 说不定,那渴望跟「死亡回归」无关。 黑暗好可怕。孤独好恐怖。自己才不想知道这些事。 憋气的话会不会死呢?一直用绳索摩擦手腕,靠失血死掉怎样?如果头可以撞击地板的话,什么时候会死?下一秒,地板会不会裂开然后摔死? 到处都有散落的汤汁。若是引来蛆虫,让它们吃光自己怎么样?有听说过老鼠会去咬受伤的虚弱病人的手指和耳朵。为什么它们现在都不把自己当成食物呢? 连自己都忘记自己是什么,认为自己只是单纯的肉块—— 「————」 因为太过迷恋死,所以很慢才察觉。 是脚步声。有人在接近。又到了照料时间吗。加深孤独的机会又来了。 听见有东西在敲击坚硬的地板,慢慢朝倒地的昴过来。现在,自己是仰躺还是趴卧都不知道,反正对方就是过来了。 饿死,饿死怎么样?顽固地拒绝进食,缓慢地等死。尝试看看,拒绝照料者伸出的手—— 「——我是有想过状况会很糟,但没想到恶劣到这种程度。」 一瞬间,昴不知道那是什么东西。 振动耳膜的声音。原来这世界除了自己污秽的呼吸和心跳声外,还有其他声音吗?好像遇到什么未知生物,过了很久很久才理解到那是「人声」。 是谁的声音?好像几百年没听见的人声,而且还是听过的声音。 「——啊。」 「唉哟,请不要出声。现在可是危险关头,我可不想在这被看守的人抓到。你们都是不轻言放弃的个性吧?」 对方用不客气的口气响应昴的呻吟,并且对他倒在地上的身体做了些什么。一声轻响,昴知道困住自己手脚的拘束被解除。手跟脚都可以自由活动了。 原本趴著的身躯被翻转成仰躺。呼吸好困难。为什么呢? 「我要拿掉堵嘴物啰。还有遮眼布也一并拿掉。」 「————」 造成呼吸困难的原因被剥除,口水从嘴角溢出。于此同时,一直绑在头部的遮眼布也被卸下。解放感逼出眼泪,昴眨了眨眼皮。 眼皮发出像是撕开浆糊的声音后打开。黑暗随著时间一并变得明朗—— 「不管怎样,你还活著叫人松了一口气呢,菜月先生。」 ——说完,奥托·思文在睽违数百年的光景中灿笑。 6 看到眼前的脸,昴不发一语,只是发呆。 「你那什么脸?那奇怪的表情像是看到不可理喻的东西,无法相信自己的脑子所下的判断,到最后怀疑自己到底是作梦还是看到幻觉。」 「……就是那样。」 仰望手插腰、表情有点愤慨的奥托后,昴勉强这么说。 喉咙干痛,全身因衰弱而感到倦怠,甚至连空气都觉得很沈重。一直被捆绑的手脚和身体只要动一下就会痛,监禁期间没察觉到的不舒服都发生了。 但就算如此,他还活著。而且—— 「——你来救我,真的是出乎我的预料又预料之外呢。」 「唉呀,我懂。老实说,我在这里是很不可靠的人吧……」 「怎么说呢,因为你没存在感到让人根本没想到你……不夸张,明明过了这么久……你的名字和身影从来没浮现在我脑海过……」 「你这个人!!都这种样子了,削弱别人的干劲却还是那么不手软呀!」 「不要、叫那么大声啦……这是你自己说的耶……」 奥托发出哀嚎般的声音,对昴的叮咛一脸不能释怀的样子。不过,这种互动真叫人怀念。看样子,在这边的真的是奥托本人。 「我还在想,孤独过头而看到幻觉的话……要是第一个出现的人是你,那该怎么办啊……」 「在喉咙和体力都很艰辛的状态下,却只讲得出这种话吗。拿去,水啦。」 为了让损人不嘴软的昴闭嘴,奥托递出金属制水壶。接过的昴一口喝到剩下一半。不过有一部份其实流到脸上,拿来洗脸了。 用冰凉的水滋润喉咙,再粗鲁地洗洗脏掉的脸后,心情多少也像样了点。 「好啦,差不多能好好说话了吧?」 「咳咳……勉勉强强、啦。可以先问一下吗?现在,是第几天?」 「这个问题,如果是以菜月先生你下落不明那一晚来开始算的话,已经过了三天啰。建筑物外头是晚上……现在是『试炼』的时间。」 「三天……唔!而且,『试炼』还在继续!?」 奥托的回答,以及附加的情报让昴脸色大变。 三天后的晚上,就是过了宅邸的时限半天后。而且会继续挑战「试炼」,跟昴被监禁后的「圣域」状况有直接关连。 昴的反应,让奥托一脸疲累地摇头。 「菜月先生的心情我也懂,但爱蜜莉雅大人也有自己的考量。解除结界依然是有其必要,这点没有改变……」 「……可以告诉我,我不在的期间,发生了什么事吗?」 「其中是有发生我也不太详细的事情啦……」 奥托先丢了一个奇怪的开场白,然后才娓娓道来。 昴失踪的那晚,亦即以他下落不明这件事为契机。 「很理所当然的,菜月先生失踪的事立刻传开来了。毕竟听说那一晚你跟边境伯有约,就算没那个约定,菜月先生在这里也是知名人士。」 「奉承话就免了。继续。」 「我才没说奉承话呢……总而言之,因为菜月先生下落不明,聚落慌乱起来。特别是爱蜜莉雅大人,慌张到失了心神,甚至隔天没有去挑战『试炼』。」 「爱蜜莉雅她……」 听到她这样,让人担心她的心境如何。昴不在她身旁,自然也无法照看她第一天在「试炼」所受的心灵创伤。 事到如今,才在后悔没能温柔鼓励、安慰她。 「……我继续啰,菜月先生。」 「……嗯,拜托了。」 之后,奥托平淡又客观地说明「圣域」发生的事。 昴会失踪,被认为是因为在晚上进入迷路之森。但即使拉姆动用到「千里眼」却还是找不到人,爱蜜莉雅也曾到森林里搜索。阿拉姆村的村民也集合有志之士,组成搜索队在森林里寻找。 而且嘉飞尔他们也毫不吝惜地协助这样的活动—— 「想不到会来自导自演这一套。……外头的状况,进行得很顺利嘛。」 巧妙地在昴失踪这件事上蒙混过去,但只要有人揭开秘密,纸就包不住火。可以窥见嘉飞尔做事都是临时抱佛脚。 「不过,爱蜜莉雅停止找我这件事是事实……」 「那是爱蜜莉雅大人的考量,和边境伯说的话导致。」 见昴在疑问中低头,奥托竖起 食指左右摇晃。 「是边境伯向爱蜜莉雅大人建议。说既然靠少数人在森林里无法找到线索,那就只能派出大规模搜救队。因此,就得优先解放『圣域』。」 「派出搜救队、搜查森林……然后爱蜜莉雅就接受了?」 「好像是边境伯立下正式誓约,说绝对不会做出『不重视创下讨伐白鲸和击败魔女教大罪司教这等功勋的菜月先生』的行为。」 奥托尴尬地低垂眼帘,但昴的内心一片混乱。 嘉飞尔的推托之词姑且不论,罗兹瓦尔的态度有太多谜团。 原本这一次,昴打算主动进攻质问罗兹瓦尔:在宅邸爆发惨剧之时,拿著「福音」的碧翠丝是如何参与其中的?最了解她那个精灵的想法的人,应该是和她缔结契约的罗兹瓦尔。 这一轮的目的本来是不让他隐匿实情,要他把他们之间的关系一五一十地如实招来。谁知道却杀出嘉飞尔和琉兹这两个程咬金—— 「因为有那誓约,因此昨天和今天,爱蜜莉雅大人都气势汹汹地挑战『试炼』。只不过,却都没能通过『试炼』,因此好像非常痛心疾首的样子……」 「……打从刚刚,我就不时觉得在意。」 「喔?是什么?」 话被打断的奥托抬起眉毛,昴说。 「没有啦。你的话听起来似乎不是很肯定。为什么你的说明,像是听人说的?」 置身在事件核心就另当别论,但奥托好歹也是跟「圣域」相关的当事者。可是,他从刚刚讲的话一直都有是从他人那儿听来的感觉,这是为什么呢? 「啊~你问到了呢。……是有点难言之隐啦。」 听了昴的疑问,奥托的举止变得明显可疑。他一边用手指搔自己的脸,一边生硬地苦笑。 难言之隐,到底是什么意思?昴稍稍做好心理准备。 「是什么?如果是这个当下,因为一连串的惊奇报告正持续不断,就算混进来可能也不会引人注意哟?我推荐你打开天窗说亮话。像是你的存款余额之类的。」 「假如是债务账本,给菜月先生看的话,你可能会吓破胆喔。」 「不要打哈哈。」 昴虽然语带轻浮,但他可不允许奥托趁势逃避话题。 从视线察觉到昴的意图,奥托不抱希望地叹气。 「没有啦,其实呢……我也跟菜月先生一样,被嘉飞尔盯上了,所以一直在『圣域』里头四处逃窜。」 「——啥?」 「所以说!如果菜月先生是被监禁的被害者,那我就是被追杀的逃亡者!那些情报全都是我边逃边收集的……所以,那些话确实都是听来的。」 俯视楞住的昴,奥托看起来万分疲惫,垂下肩膀。 听了说明后,昴眨了眨眼,直盯著奥托看。这时他才终于察觉:眼前的奥托浑身脏污,衣物还破破烂烂。 就旅行商人的立场而言,给人的第一印象很重要,因此奥托平常都将自己的外观打理得很整洁。昴甚至也曾听他说过那可是商人该有的常识。 但如今奥托却是满脸汗水尘土,头发都没整理的状态。帽子塌了,衣服处处都有扯破的洞,靴子满是泥土,最值得附带一提的是—— 「——你,臭死人了!臭到刺激我眼睛了!」 「说得有够直接,不过这点不是只有我,你不也一样!?」 「哦哦,对喔,确实如此。……确实是这样呢,哈哈。」 昴无力地笑了,把自己的袖子贴在鼻头。果然如此,真的很臭。 遮眼布和孤独,视觉和听觉被封闭所造成的影响格外地大,但本以为平安无事的鼻子似乎也遥遥逸脱常轨了。只是,变成这样的最大原因不是出在自己的体味。 是因为有更独特、会刺鼻的恶臭弥漫在周围。 「可别说,该不会这个臭到呛鼻的味道是瘴气的臭味吧……?」 「虽然不知道为何你会突然提到瘴气,不过用不著担心。魔女的坟墓确实在附近,但那个危险的东西不会飘过来的。虽说这个臭味的原因不能保证安全。」 「你知道瘴气?」 「如果有足以让人知道是瘴气的量飘散开来的话,会让生物的脑袋变得怪怪的。我所知道的仅止于此。」 像是能够判别瘴气的发言,让昴瞬间警戒起来。但奥托接下来的说词让他解除了戒心。反正,臭味与瘴气无关—— 「说起来,这个地方有够臭的。让人不想待太久。」 「以别的意义来说我也有同感。我想在看守回来之前尽快离开这里。」 「看守看守的,讲那么多次很可怕耶。不过,在那之前……」 奥托压低音量,盘算逃脱的步骤。可是,在顺著他的方针之前,昴有必须要先确认的事。 就是方才所提到的——奥托在「圣域」中的立场。 「我先问你。为什么你会被嘉飞尔追著跑?你浑身上下骯脏破烂,就是因为四处逃窜吧?」 「————」 「你救了我,我真的很感激。老实说,在看到你的脸之前,我已经被逼到觉得死了还比较好的地步。不过……」 说到这边昴停了下来,凝视沈默以对的奥托。 很难得的是,近在眼前的奥托也一脸认真,正面接受昴的注视。然后昴继续说下去。 「我找不到你帮助我的理由。虽然以道理而言,好像有可能。」 不是想要怀疑奥托,而是他的行动让昴纳闷。 搞到浑身破烂,还与「圣域」的最大战力嘉飞尔为敌,都到这地步了却还来救昴。当然,也是可以牵强地解释。 在这边卖昴恩情,处理了「圣域」的问题的话,他就是爱蜜莉雅阵营的大恩人。罗兹瓦尔也会认为他的贡献最大。如此一来,本来就想见到边境伯的奥托也达到了目的。 不过,那只是刚好切合现在的状况。若是要分在打赌、一决胜负、赌博这一区的话,情势也太过险恶了。 必败无疑、看不见胜算的行为不叫打赌,只能说是自杀。 假如他这个行为不是「自杀行为」的话,事情又另当别论,但—— 「你,不是喜欢自杀的类型呢。」 「——有那种因为喜欢才自杀的人吗?」 「谁知道。」昴歪头回应奥托的疑问。 至少,这里就有一个男的,这三天来都在想著去死。 没错,这三天期间,昴不断地祈求「死亡」。边祈愿「死亡」,又重看一遍至今所见过的诸多「死亡」。昴对奥托说的话是真的。不开玩笑,昴在这三天里从来没想到过他。 这在某层意义上,代表昴信任奥托。 恶劣状况重复持续到最后,不希望出现什么理由让自己必须警戒奥托。 那是带有逃避意味的信赖。 「所以,回答我吧,奥托。你为什么要来救我?」 问话虽平静,对现场的两人而言却是分水岭。 昴屏息,等待奥托回答。听了昴的问话,奥托也吞了一口口水,回望凝视自己的黑瞳。 然后—— 「——我会被嘉飞尔追著跑,原因出在菜月先生身上。都是你害的。」 「……我害的?」 「那天晚上,我不是看到菜月先生最后见的人是嘉飞尔吗。在那之后,菜月先生就下落不明,所以当然会怀疑到他身上。对他来说,我的目击证词也很碍事,想让我保密吧。」 这个说明,昴完全同意。 也就是说,嘉飞尔是为了封口才会追著奥托跑。事情演变成这样,为了打破现状,奥托自然会想到救 第四章『生命的价值』 1 昴被监禁的地点,位在远离聚落的森林深处——能让「克雷马尔堤迷路之森」发挥本领的深绿僻地。 走出建筑物的瞬间,肌肤沐浴在暌违三天的外头空气中,昴反复深呼吸。 「不过话说回来,真的有够臭的。……这究竟是什么的味道啊?」 「谁知道。跟腥臭和腐臭不一样,不过刺鼻这点是一样的。感觉有点像是油或药品之类的……」 「考量到刺激性臭味这点,应该是阿摩尼亚那种的吧。算了,之后再考究。」 回望监禁自己的建筑物,扯掉这个臭到叫人印象深刻的话题。 建筑物是白色,很有历史感的石砌造物。材质和年代感觉都很接近坟墓,不过保存状态比坟墓还要好。恐怕是受到了包含臭气在内的环境影响。 「我被关起来的时候就有想到,里头连只虫或老鼠都没有呢。」 「一定是因为环境很奇特。我本来也是打算用加持的力量碰运气找出菜月先生的位置,但要是没察觉到这股不对劲的话,真的很危险。」 「不对劲?」 「要是认真起来,我的加持是可以听到各种动物的声音,不分虫鱼鸟兽的。毕竟这世界上不可能有全然安静的地方。要是有的话,觉得可疑是人之常情吧?」 奥托闭上一只眼睛眨眼,昴则双手抱胸,然后感动地说: 「嗯,你真精明。我是真心不了解为什么你都没有出头天。」 「是褒还是贬,不能只选一个吗!?」 「你为什么没有出头天?是因为有不能对人说的严重缺陷吗?」 「竟然是用贬来结案!?」 奥托碎念昴对他的功绩称赞不足。对此昴以苦笑回应,并且感叹。 奥托的加持——「言灵加持」,是可以和任何生物沟通的能力。利用这个加持,他能和地龙对话,直接听取鸟和昆虫的意见,得知安全的路径。 「你就是用那个加持找我和躲避嘉飞尔的吧。你那能力果然乱方便一把。」(注:方言,就是方便的一逼的意思) 「也不尽然只有好处啊。它们也只是上谈判桌,谈判的结果还是要看我。要是惹它们不高兴,被骗的我可是会直接被带到悬崖边的。」 「大自然的生物好可怕!」 由当事人口述给没有加持的人的告诫。将其铭记在心,昴总之先把对白色建筑物的兴趣搁置在一旁。虽然在意那是什么地方,但就算想破头也不会出现答案。现在有比那更需要去思考答案的问题。 「例如,我们回到大家那边,揭露嘉飞尔的企图。」 「……其实,我不推荐你这么做。」 「是喔,为什么?」 「呃,我刚刚说明的时候解释不够。菜月先生不见所造成的影响,比字面上的意思还要大……」 奥托像是难以启齿,不但别过视线,双手手指也在胸前互相接来点去。这娘娘腔的举动惹来讨厌的预感。「讨厌,好可怕。」昴先丢了这一句开场白,然后又问: 「虽然可怕,但说吧。我不见之后,其实是怎样的感觉?」 「没有啦,事实跟我的说明没有相冲突喔?只是,真实情况该说是比说明的还要激烈呢,还是有点严峻呢……」 「讲重点!」 「因为爱蜜莉雅大人被逼到绝境,避难的村民们又不安到极点,要是这时听到菜月先生被监禁的话,累积的情绪会一口气爆发的!」 举双手投降的奥托,自暴自弃地暴露真实状况。 而他说的话让昴的嘴巴一张一合,好不容易才发出声音问: 「情况,有那么严重吗?」 「……自己对身边的人而言是多重要的精神支柱,对此菜月先生最好要再多有点自觉。详情我不清楚,不过爱蜜莉雅大人联络不上契约精灵,而且村民们不也是第二次被菜月先生拯救了吗。」 「那是,这个嘛,是这样啦……」 「真是不可靠的回应呢。」 奥托叹气耸肩,但昴可没法轻易点头。 爱蜜莉雅的不安,昴懂。帕克不在后,绝对站在她这边的人就只剩下昴。话虽如此,就算去掉「试炼」,爱蜜莉雅也没理由仓皇到这种地步。 阿拉姆村的村民也是。自己是帮忙他们解决了魔兽骚动和魔女教的问题,被他们感谢的感觉虽然不坏,但这样太过头了。毕竟昴曾眼睁睁看他们死亡好几次,所以觉得他们对自己的评价太过。 只不过,假如这两件事都是真的,那状况可说是非常麻烦。 「我出现的话『圣域』会发生大暴动……那,说真的你为什么找我?就算找到了,也不能解决任何事啊。」 「那要我放著不管让你等死吗?这个理由不行吗?」 「————」 「好痛好痛好痛!干什么!?为什么不发一声就打人啊!?住手好吗!?」 昴不是用巴掌,而是用拳头敲奥托的肩膀,涌上来的感情也一起敲进去了。 总而言之,揭露嘉飞尔的阴谋作战法只好放弃。昴也不希望与「圣域」的关系恶化。当然,他也不打算哭著入眠就是了。 「在这边坦白事实不是上策,是吗。没办法,只好执行n b。」 「扑累逼是什么?」 「啊?哪有那种东西。要是讲话的期间有想到就好啰。」 毕竟在逃脱之前,满脑子只想著死。即使因为机缘造化,被人从死心里头给拉出来,但脑袋的思考区块还没能起作用。 「不过,你跟我不同,心中确实有计划。你应该不是那种只是为了救朋友,就脑袋空空不考虑后果直直往前冲的人吧?」 「呜哇!呜?哇!突然讲那什么话啦,真是的!不过,我当然不是什么都没想就跑来啦?」 被期待就会想要回应,奥托也跟昴一样耍嘴皮。 他露出坏坏的笑容,稍微压低声音说: 「菜月先生本身对嘉飞尔来说就是烦恼之源。明明没用处却还让你活著就是证据……所以说,你只要把他的烦恼根源收走就好啦。」 「你的意思是?」 「让菜月先生逃到结界外。只要有结界,包含嘉飞尔在内,原先的住民就没法追你。等结界解除、条件齐备时,烦恼的火种也等于泡水了。」 因为「圣域」的结界尚未解除,因此要是在内部发生暴动就会造成致命的伤害。 奥托的提议很简单。为了避免暴动,先让能够星火燎原的火种——昴到外头去。这样一来,要解救被当成人质的村民就不难了。 「问题在于,办得到吗?正所谓『知易行难』。」 「讲那种有典故的话,简直就像嘉飞尔呢。不管怎样,这一点可以说你用不著担心。因为早就有可靠的协助者了。」 「协助者?」 「对。多亏有她,我才能边逃边了解里头的情报。就算听其他生物提起,它们也很难理解复杂的人际关系和情势变化。」 加持在这方面也不是万能的,这主要是因为生物的价值观不同。 不过,有协助者存在还是叫人有点吃惊。「圣域」似乎也不是团结一致。虽说也能理解置身在化为火药库的「圣域」中,不希望火星狂扑过来的心情。 「不过,逃脱啊……」 「是的,那是最好的选择。我懂你很想直接跟爱蜜莉雅大人说你没事……」 「会有那份心情是正常的……讲是这样讲啦。」 没法反驳奥托的计划。担心爱蜜莉雅的心情还可以忍,可是,会犹豫是否要就这样脱逃,则是因为别的事。 「总而言之,我想跟协助者碰个面。就算要逃,机会也只在爱蜜莉雅挑战『试炼』的这段期间……也就是说,只有现在。你是这个意思吧?」 「真的很难得,菜月先生竟然会想得那么快。我跟协助者约好在森林外头碰头。所以先去那边吧。请不要迷路了喔。」 肯定昴的判断后,奥托朝向森林竖起耳朵,发动「言灵加持」的力量,倾听周遭生物的耳语。 「————」 有时候,奥托会发出不是人类会发出的声音。似乎是加持让他说话时会配合说话对象的频率。好想知道他跟蝙蝠是用超音波对话的吗。 等奥托谈判完,两人就动身去见协助者。要仰赖价值观迥异的昆虫和小动物说的话来穿越阴森的森林,比想像中还要耗费精神。 「没想到,会带我们到人类不会去的巢穴……」 「因为对方不是人类嘛。不过,这样的辛苦也即将要结束了。」 昴疲累吐气,头发沾满叶子的奥托这样回答他。听到如此积极的回答,昴抬起头,正前方有微弱的火光——是聚落的篝火。 有篝火,就代表爱蜜莉雅正在坟墓里进行「试炼」。其实可以的话好想直接冲过去,陪在她身旁—— 「……可是不行。对了,你说的协助者是谁呀?」 「约好碰头的地方就在这里。她很守时,应该已经到了……」 「——等到都打瞌睡睡一轮了。人家都等得不耐烦要变成老太婆了。」 「——咦?」 突然有人加入对话,让昴倒抽一口气。 有人踏草接近。往那边看过去,刚好看到分开草丛现身的粉红色头发少女正在拂拍短裙裙摆。然后—— 「只不过,拉姆就算变成老人还是会很可爱就是了。」 语毕,拉姆用一贯的态度朝著昴他们轻哼。 2 抵达与协助者会合的地方,结果现身的人是拉姆。 昴对此惊慌失措、浑身僵硬。拉姆则是眯起浅红色双眼注视他。在那危险的视线中吞了一口口水,昴快速朝身旁的奥托使眼色。 「……奥托,我数到三就分开来逃跑。你负责担任大吼大叫吸引敌兵的诱饵,我则是安静无声离去的匿踪者。有异议吗?」 「充满异议啊!?是说,干嘛那么警戒……」 「笨蛋,我们被盯上了。看看拉姆的眼神吧。她想杀了我们两个。不会错的。我在宅邸偷懒的时候,她也老是用这种眼神看我。相信我吧。」 「要我相信一个平常就被人用充满杀气的眼神盯著看的人类什么地方呀!?」 昴小声告知逃跑的盘算,可是奥托的反应却很迟钝。对上拉姆时,直觉太差可是会要人命的。很遗憾,但奥托已经算死了。 「然后,我会把死去的你放在心上,成就你解放『圣域』的遗志的……!」 「玩笑可以到此为止,先继续话题吗?浪费时间,就是浪费人生喔。」 「这种被当作浪费的感觉,好像我已经死了!」 奥托紧咬拉姆的冷漠不放,但对他这种态度,拉姆回以冰冷无情到可怕的目光。被视线切成碎片的奥托徒劳无功地被炸沈。 看完单方面的应答,昴接著说下去。 「不管怎样,看奥托拼了老命却又不焦急的样子……你就是他说的协助者?」 「协助者听起来立场是对等的。要说使唤者。」 「感觉奥托变得超像使魔的。」 被当成使魔的当事人虽然不满,却没反驳,所以算是默认。称呼姑且不论,拉姆帮了奥托一把似乎是事实。 也就是说,她也是不希望「圣域」发生暴动,要昴逃到外头的人—— 「拉姆会和奥托联手,真是叫人无法想像。」 「算是吧。不过,就接受这事实吧。」 「就那样吧,不过我也认为还有其他观点。而且那个观点还比较正常。」 「————」 「你会要我逃跑,是罗兹瓦尔的指示吧?」 昴刻意逼问,沈默的拉姆表情顿时冻结。 她是主动帮助昴,这想法确实会让人心头热起来,但昴非常了解像她这种实用主义者是不会出手的。拉姆的行动源头,都来自于对罗兹瓦尔的忠诚。因此,她这么做的用意,背后一定是有罗兹瓦尔的考量。 「————」 「不否定是吗。虽然不晓得奥托知不知情呢。」 「我是跟菜月先生做交易。才不会做逾越的事呢。」 「这样一讲,是拉姆先主动找你啰。如果这也是罗兹瓦尔的指示,那应该还讲了其他事吧?那家伙,是基于什么想法在行动?」 「……明明是巴鲁斯,血液循环得倒是很快呢。」 听了奥托的自我辩护,昴更确信自己的想法。拉姆叹气,里头似乎含有些微的疲累与著急。 「真不像你会有的态度耶。」 「那是拉姆的台词。被人监禁在不知名的地方,还能这么沈著冷静才叫不可思议……应该说,令人毛骨悚然。」 「不要讲毛骨悚然这种话嘛,我会受伤的。还有,我会看起来很沈著冷静是因为我大笑过了。」 虽然遗憾,不过方才和奥托的互动让昴恢复了精神。假如虚张声势也算在精神内的话,现在的昴毫无疑问很有精神。而就在这股精神持续的期间—— 「我想要刚刚那问题的答案。那答案会决定我接下来要怎么做。」 「什么怎么做?只有逃离这里的选项吧?讲白一点,不管菜月先生有没有被人发现,状况都已经差到不能再差了哟?」 「你说的我懂。我也很感谢你来救我。但是,就这样被人扁一顿作为这回合的结束,我等于进入早就输却又输得拖泥带水的路线了。」 奥托的意见打从一开始就没变,坚持要昴逃跑。可是,昴知道这样一来状况只会越来越糟。要打开局面,除了豪赌别无他法。 而这场赌局的庄家,就是眼前的拉姆。 昴满怀觉悟的目光,让拉姆的美目往下看。然后—— 「……嗯,如巴鲁斯所想。去救巴鲁斯是罗兹瓦尔大人的指示。只不过看上奥托是拉姆自身的判断。」 「意思是他符合你的目光啰。」 「单纯是觉得要是没有妥善使唤的人,只会白白送死罢了。」 「呃……没法否定!」 「给我否定啊!!」 奥托破口大骂。但有鉴于整起事件的背景,拉姆的推测很正确。要是没有拉姆的协助,拒绝嘉飞尔要求的奥托根本没有活路可走。 到时,昴就会进入因长期监禁而成为废人的路线吧。 「看来是亲身感受到了拉姆的伟大呢。」 「那跟接受又是不同次元的事了。……而且,想问的事增加了。你说你遵从罗兹瓦尔的指示,那个指示是要让我逃到外头吗?」 「……指示内容是『出手帮忙』。不过,以『圣域』的现状来看,让巴鲁斯逃到外头才是最妥善的方案吧?」 「确实如此。——那你准备让我怎么逃走?」 要如何从即将爆炸的火药库中取出火星呢?对此拉姆抱住自己的手肘,说。 「简单。爱蜜莉雅大人挑战『试炼』的期间,嘉飞都不会离开坟墓。趁他的注意力不在的期间,让巴鲁斯骑地龙穿越结界就行。」 「很简单呢。不过,真的不用准备我的替身吗?」 「这种时候越单纯的方法越好。少磨磨蹭蹭的。」 拉姆立刻背对他们,走在前头引导昴脱逃的方向。顺从她的 指示尽快离开「圣域」才是正确答案——假如问题只发生在「圣域」的话。 但却不是如此。所以说,如果没法到达其他正确解答的话—— 「——拉姆,计划变了。逃跑留到后面再说。」 「菜月先生!?你说什么呀!?」 「我没说不逃。但是,当嘉飞尔在坟墓的时候,并不只是动身脱逃的机会而已。这也是做其他事不会被妨碍的大好时机。」 昴用力指向哀嚎的奥托。这举动让奥托安静下来,取而代之则由回过头的拉姆看向昴。 「你打算做什么?」 看不见感情的双眼和冷漠的嗓音,质问昴的意图。 在视线下深深吐一口气后,昴歪起嘴角回答。 「——三天前被妨碍的事,现在不做,以后可就难了。」 3 「——罗兹瓦尔,这次一定要你全盘招供。」 开口第一句就是这种话的昴,让罗兹瓦尔眯起自己的一对异色瞳。 地点在琉兹家的寝室,身负重伤而躺在床上的罗兹瓦尔,对稀客突如其来造访一事未显一丝惊讶。简直就像早就知道昴会跑来。 事实上,他还深深点头,宛如肯定昴的感觉般,说: 「暌违三天再见面,你奇迹似地生还了,不过却是剑拔弩张地回来——呢。」 「少打哈哈。现在的我可没闲功夫配合你的恶劣玩笑。这跟你受重伤没有关系。我已经做好不惜行使实力的觉悟。」 「原来如此,考量到这三天吃到的苦头,所以才变这样吧。唉呀呀呀唉——呀,就算我主动慰劳也只会惹人嫌吧。那就快点进入主题啰。」 面对急匆匆闯进来的昴,罗兹瓦尔面露笑容后摇摇头,接著目光朝向昴身后关上的门。 「带你来的是拉姆?我有命令那孩子去帮你。」 「是啊。所以说,我才能畅行无阻进来这里。要是我说想逃走的话,她就会让我逃走吧,不过那个选项被我延后了。」 「——嘿?」 听到这回答,罗兹瓦尔闭上一只眼睛。剩下的黄色视线,让昴轻轻湿润嘴唇。 ——延后逃离「圣域」的计划,先和罗兹瓦尔对谈。 当然,奥托是强力反对,极力主张这行为只有危险可言。不过昴劝退他,拜托拉姆安排,小心翼翼地在不被「圣域」的居民目击到的情况下来到这——就为了与罗兹瓦尔对谈。 「听好了,罗兹瓦尔。虽然迟了三天,但你不会改变心意把誓约作废吧?」 「严格来说,立下的誓约只限那天晚上有效——喔……不过,好吧。我又不是精灵术师,挑语病可不是我的兴趣——呢。」 本来要对谈的那天晚上,罗兹瓦尔有立下不说谎的誓约:如果对自己不利就保持沈默,但只要开口说话就一定是真的。 昴善加利用这点。说来讽刺,但真的被前一轮的罗兹瓦尔给说中了。 「『圣域』的状况我知道了,包括我留下来会有危险这件事。因此,以脱离这里为大前提,我想问一些宅邸的事。」 「呼嗯,宅邸的事啊。只要是我知道的——就可以。」 「不如说,这是只有你能回答的事。——我想问的,是碧翠丝的事。那家伙为什么在宅邸……不对。」 讲到这边,昴自己中断问题。因为知道这种问法没有用。 罗兹瓦尔已经闪避过相同的问题了。虽然觉得这样好像又听从了罗兹瓦尔的建言,心里不太痛快,但必须「巧妙」发问才行。 状况跟上一轮有决定性的不同。这次添加了不容他蒙混过去的情报来发问—— 「……我换个问法。那家伙,碧翠丝她……是魔女教徒吗?」 昴挑选字词,边换气边压抑心跳,问出这个问题。 决定性的不同,在于这一次知道了碧翠丝持有魔书。亦即,她被怀疑跟魔女教有关。 「————」 平静接受昴的疑问后,罗兹瓦尔沈思片刻。 这股沈默长得令人讨厌,逼使昴越来越心急。 不久,他在焦急的昴面前吐气,道: 「为什么,会认为碧翠丝是魔女教徒呢?」 「……因为我在那家伙的房间看到了。」 「看到什么?」 「还用说!那家伙……有书!她有『福音』……!」 清楚明白地喊出不想说的话,昴的声音里头混杂著愤怒。带著悲痛的叫喊,正是昴想质问罗兹瓦尔的疑问。 怀抱「福音」,高喊自己是遵照书中内容、拒绝昴的碧翠丝。 假如她真的是服从「福音」的狂信教徒,是促成了宅邸惨剧的人的话—— 「——到时,那家伙就是我们的,也是我的敌人。」 把碧翠丝看做敌人,视为应该排除的障碍。 「很可靠的话呢。实在是充满觉悟的话语。」 听到昴的宣告,罗兹瓦尔重重点头,然后闭上眼睛。 「……只不过,用那么难过的表情这么说,欠缺说服力哟。」 「——唔。」 「要你和那孩子敌对,太残酷了。对总是微笑看著你们吵闹的我来说,也是如此。因此,我想伸出拯救之手。」 「拯救之手?你对我?……可疑的程度到达世界最高等级了啦。」 感觉心中所想被掌握,昴边脸颊抽搐边挤出内心话。被看穿是在逞强吧。罗兹瓦尔对昴的恶言没做任何回应,只是竖起指头说: 「你所看到的书,确实很类似魔女教徒持有的『福音』。你会因此怀疑碧翠丝也是难怪。不过,我可以保证。」 「保证……?」 「那孩子,不是魔女教徒啦。她跟那些追求不存在的爱,自愿跳进大瀑布的人无关。不过书的性质是类似的,这点是事实。」 「——啥!她不是魔女教徒……!真的吗!?」 罗兹瓦尔的回答,让昴吃惊到差点跌倒。 在这一轮中,这可是头一个好消息。因为证言出自罗兹瓦尔所以让人有点不安,不过这边有不说谎的誓约来弥补。 「碧翠丝不是魔女教徒……如果是这样……」 如果是这样的话,就用不著势不两立,没必要放弃。不用放弃那名少女—— 「慢、慢著!我不想空欢喜一场。问题不是她属于哪个势力。既然那家伙不是魔女教,那那本书呢?为什么她会有『福音』?」 「因为那个地方是收集所有魔书的禁书库……就算这样讲,在道理上说不过去吧。所以我就直截了当地回答……那本书不是『福音』啦。」 「不是……?可是,那家伙的确叫那个是福音书呀?」 「因为没有正式的名字啰。所以说,那孩子才用劣质品的名字来称呼那本书。」 碧翠丝的拒绝到现在还萦绕耳际。不过罗兹瓦尔否定了对那难以忘却的叫喊非常执著的昴。一脸了然于心的他,在昴说了「是吗?」之后接下去。 「我不知道你了解到什么地步,但魔女教徒持有的『福音』是瑕疵品。记述的次数有限,内容含糊不清,解读的方式也很随性。那么不亲切的书本,竟然是揭示持有者命运的指标?不觉得太牵强了吗?」 「……你倒是很了解嘛。我只听说它是可以预知未来的教典。」 「魔女教徒到处都有,尤其我又是负责管理与魔女相关的『圣域』的人,对上他们也不是一两次了。在化为焦炭的遗骸中,也曾发现书的残骸。只不过,内容都只有持有者看得懂,因此不可轻信。」 「这么说来,在我记忆中……」 昴也持有一本「福音」,但却看不懂内容。 看起来像外国的书写体文字,无法转化成情报传进脑子里。就算试著回想看过的页面本身,但连一个字都想不起来。 「效果感觉跟妨碍认知的袍子很像……也就是说,虽然不到常见,但那种书并不稀奇。所以碧翠丝有也不奇怪?」 「——不对喔,碧翠丝的书是完成品。是最接近举世仅现存两本、记载真正未来的魔书『睿智之书』的东西。」 (注:此处很有可能是“是举世仅现存两本、最接近记载真正未来的魔书“睿智之书”的东西”,台版翻译可能有所混淆) 闭著眼睛的罗兹瓦尔,说出了昴没听过的书籍名称。 然后,在坦白碧翠丝的书本真面目后——突然感觉气温急速下降,昴不禁身子一硬。 原因来自于面前低头的罗兹瓦尔。他身上的阴森之气让昴屏息。 「罗兹、瓦尔……?」 「抱歉。稍微想起以前的事,就忍不住笑了。」 「……那、那是想起以前的事的笑意的话,可真会让人失去追问的动力啊。」 「不有趣的往日回忆还是留待下次再聊。现在时间应该很有限吧。」 当罗兹瓦尔挂上松懈气氛的微笑,原本紧绷的空气顿时消失。 紧张的气氛一解除,昴也跟著虚脱,但被他那不寻常的态度刺激出的恐惧并没有消失。只是昴硬是咬牙忍住那股恐惧,强迫自己保持意识。 即便在这段期间,「试炼」依旧正迈向终结,届时嘉飞尔就会回来。 在那之前要将对谈结束。燃起使命感的昴重新面向他。 「虽然很想详细询问你刚刚说的『睿智之书』,不过梗概怎样都好了。我现在需要的,是如何说服持有书本的碧翠丝。」 「只要你痛哭流涕拜托她的话,她不就肯听了?」 「就说不要开玩笑了!我不是在跟你讲笑话,我是认真在问你。」 「我个人认为这个答案称不上是开玩笑喔……」 攻略顽固的碧翠丝,是要突破宅邸惨剧的不可或缺之举。就算带她逃跑的选项消失了,只要有她的协助,战况就能变得有利。 像是把雷姆和佩特拉这些无法战斗的人员藏在禁书库,也可以让她们直接到阿拉姆村去。 「而且那孩子就算对上法兰黛莉卡,应该也能轻松击退她。」 「……我已经不怀疑法兰黛莉卡是敌人了。」 「唉呀,你本来因为辉石那件事而在怀疑她的,现在却突然改变看法了?」 「……嗯,是啊,没错。」 「很不可靠的回复呢?假如不安,带拉姆回去也行。她应该不会拒绝。」 法兰黛莉卡的嫌疑被洗清,终究只存在于曾回到宅邸的昴心里。 就罗兹瓦尔来说,他认为昴对回宅邸一事感到不安源自于法兰黛莉卡的叛意,和持有魔书的碧翠丝这两者吧。 因此,提议拉姆同行就成了再自然不过的走向。假使撇除「已经试过却失败了」这一点的话—— 「——『罗兹瓦尔说了,发问吧。』」 「……啊?」 这唐突的发言让思考的昴傻傻地张开嘴巴。躺在床上、撑起上半身的罗兹瓦尔仰望昴,重复一遍。 「我说的是,『罗兹瓦尔说,要你发问』。要是你这么不安,那回宅邸后就跟她讲这句话。碧翠丝听了应该会有反应。」 那是在第一次的轮回中,要离开「圣域」回宅邸之前,跟昴关系恶化的罗兹瓦尔透过拉姆所转达的传言。 因为「死亡」的冲击,所以在第二轮的时候完全没想到的话—— 「……原来如此,看起来你觉得这句话还不够呢。」 「慢、慢著。不够是指……不对,在那之前,这是……」 「那么,就继续吧。或者,这样说比较确实?」 不理睬陷入混乱的昴,罗兹瓦尔面露微笑。然后他像平常那样闭上一只眼睛,只用黄色瞳孔看著昴,说: 「——你就说自己是『那个人』就行了。」 「那个、人……?」 「让碧翠丝发问,你再这样肯定。这么一来,那孩子一定会成为你的伙伴,毫不吝惜地帮助你的。」 他的话中带著强烈的确信。这股确信,使昴回望罗兹瓦尔的眼睛,但静谧的黄色光辉让人看不透想法。 不过那句话里头蕴含著力量,让昴相信他说的是事实。 「这是怎样?为什么你敢这样说死?」 「因为对碧翠丝那孩子来说,这是无法颠覆的契约。」 「——契约。」 震动耳膜的单字,让昴感觉原本闷烧的怒意再度炽燃。 契约、誓约、盟约、约定——这些东西到底要束缚多少心灵才够? 「那家伙说她会在宅邸……在禁书库里,是因为契约。你跟她到底交换了什么样的契约……」 「你误会啰,昴。我跟碧翠丝并没有交换任何契约。」 「……什么?」 愤怒到颤抖的昴问道,罗兹瓦尔却摇头否定,然后触碰裹住自己胸口的绷带,对楞住的昴说: 「我再说一遍。我跟碧翠丝之间,并不存在契约关系。那孩子会住在本家是因为利害一致……守护禁书库的契约,是她与其他人缔结的。」 「其他人……!?那,那个人是谁!」 「这是碧翠丝的私人问题。你不应该问我,应该问她。」 与慷慨激昂的昴相反,罗兹瓦尔的回答渐渐失去热度。「可恶!」他的态度和回答让昴用力跺地。 「又是这样!那家伙叫我问你,你又叫我问她!互踢皮球也要适可而止!我想知道答案啦!」 「抵达答案的钥匙我已经给你了。再来只等你插进钥匙孔转动而已。箱子里头……不对,不会让你做出从旁窥视书库里头的不识趣之举的。」 罗兹瓦尔用言外之意,主张自己不会改变意见。 面对他顽强的姿态,昴狠咬牙根,硬生生将气愤推回肚子里。 「……照昨天的速度来看,爱蜜莉雅大人差不多要离开坟墓了。成败姑且不论。好啦,你要怎么——做?」 刻意停用小丑腔调到刚刚,罗兹瓦尔恢复原本的语气扫兴地这么说。 虽然火大,但他说的没错。时间紧迫,离宅邸遇袭的时间只剩下半天。就算要帕特拉修全速奔驰,也不能再继续久留。 可以对抗两名灾厄来袭者的战力,就只有留在宅邸的法兰黛莉卡,和接下来要回去的昴和奥托,加上拉姆—— 「……碧翠丝真的会照你说的那样做吗?」 「我立过誓约,绝不说谎。至少,我是这么相信的。」 「要是不管用,我就揍你的脸。不管会被人怎么说我都会这么做。给我记住。」 昴的单方面约定让罗兹瓦尔罕见地睁大眼睛。当然,失败的话就代表昴这条小命不保,届时这个约定在下个轮回就不存在了。 不过,昴会记得。所以现在先在这宣告。 「明白了。随你高兴。假如你能和碧翠丝结成同盟,一定能成为解决『圣域』问题的莫大助力。」 「不要在人要走的时候讲这种意义深远的话。明明不打算再多透露了。」 「这点程度有什么——不好的。——因为我好像无法企及。」 移开视线的罗兹瓦尔,稍微降低声音低语。后半段听不清楚的昴反问:「你讲啥?」但罗兹瓦尔耸肩。 「自言自语罢了。好啦,依依不舍就留待后头。要是因为你迟到而栽 跟头,我可不会遵守让你揍我的约定啰?」 「……罗兹瓦尔,最后我只问一件事。」 「——问吧。」 昴没有被罗兹瓦尔开玩笑的态度所惑,而是正经八百地凝视他。接受锐利视线的他,也用异色瞳映照昴的身影。 彼此的眼中有彼此,昴递出这一晚的最后一个问题。 「你,不是我们的敌人吧,罗兹瓦尔?」 「————」 慢了一拍后,罗兹瓦尔才回答。 「当然。——你们,是我的同伴呀。」 4 结束密谈后,昴前往位在「圣域」偏远处的会合地点。 已经在那儿做好逃脱准备的奥托与拉姆,带著帕特拉修等著和昴会合。走在路上的昴时而偷偷摸摸,时而大胆快跑。 「呼哈……可恶,侧腹好痛……!」 只不过,赶时间的昴双脚很难健步如飞。 原因在于被监禁的这三天,饮食和环境都太差,肉体衰弱的程度出乎意料。但是,牢骚之后再说。因为回到宅邸,会有更严苛的状况在等著自己。 「就算,跟罗兹瓦尔说的一样……」 就算碧翠丝真的会回应昴的呼唤,但她是否真的能对抗艾尔莎她们还是未知数。不管怎样,抵达宅邸并不意味昴的责任结束。不如说,是终于要战斗了。 「————」 看看右手腕上绑得紧紧的手帕。即使被监禁依旧不离身的手帕脏到发黑,还有醒目的绽裂以及血迹。尽管如此,归还手帕的约定可没有脏。力量涌现。那个约定的效果再度给予昴力量。 「……只有那个——」 尽管不喜欢契约和誓约这些字眼,但昴本身也以约定为依归。 根据罗兹瓦尔所言,碧翠丝也被契约束缚。对非人的精灵少女来说,契约的意义一定远比昴认知的还要长久沈重—— 「所谓的契约,到底是什么鬼……我——」 掠过脑里的,是至今听过的许多约定。 爱蜜莉雅与帕克的契约,让碧翠丝与禁书库连结的契约,罗兹瓦尔今晚所立的誓约,露格尼卡王国与龙缔结的盟约,昴和佩特拉的约定—— 然后,昴对雷姆、雷姆对昴施加的,宛如诅咒的—— 「——菜月先生!」 旁边传来的声音,让横冲猛撞的昴停下来。 一面喘气一面看过去,是正朝这边招手的奥托和站著不动的拉姆。看样子,自己似乎太过专心思考,导致跑过头了。 边擦汗边走过去,在两人后方,背著行李的帕特拉修也在。看他们已经整装待发的样子,昴长吐一口气。 「怎么了呀?才想说你终于来了,却又直接跑掉,我很焦急耶。」 「……抱、抱歉。我在想事情,不小心就冲过头了。」 「巴鲁斯不对奥托恶作剧吗?看来病得不轻啊。」 「我想对你的判断基准提出抗议啦!」 两人以平常的态度迎接回来的昴。但是,毫无从容的昴不搭理他们,使得两人讶异皱眉。 「不是跟罗兹瓦尔大人谈过话了吗,怎么还一脸阴沈?」 「我说,只要跟罗兹瓦尔说话就会恢复精神的标准,能不能不要套用在每个人身上?」 「可是,那表情很要不得耶。你可是冒著危险去见边境伯。请不要说自己一无所获喔?」 「收获很多啦。虽然很多……」 重新回顾起来,那真的好吗?——尽管已事到如今,但他的收获不免也让人这么想。 当然,是开启了解决卡关的可能性。因为得到了对抗的策略,昴在这一轮免于什么都没做,只能轻言放弃的下场。 完全防范宅邸的灾厄,救出雷姆和佩特拉,还可以改善跟碧翠丝之间的关系。可是—— 「……为什么,胸口这么不舒服?」 只要让碧翠丝成为同伴,救了法兰黛莉卡的话,也就能处理「圣域」的问题。只要让她吐出幕后黑手,剩下的问题就只剩下通过「试炼」而已。 而且那个「试炼」,要是爱蜜莉雅不行的话,由昴代为达成即可。 「一切都条理分明。可是为什么,我会……」 「在你烦恼的时候打岔很抱歉,但我们现在赶时间。不能再待下去了。」 奥托毫不留情地切断昴的犹豫。虽是无情的判断,但他说的很对。昴的犹豫不是该在这边解决的问题。 一切都是在脱离「圣域」、回到宅邸后才会成立的问题。 「带走龙车的话就太醒目了。所以由我和菜月先生一起共乘帕特拉修酱,不介意吧?」 「你留在这里也是危险。我没……啊,慢著。」 奥托朝帕特拉修招手,准备要共乘。昴要他等一下,然后转过身。背后的拉姆眯起眼睛问:「干嘛?」 「出了『圣域』,我们会先去宅邸。因为不能放著法兰黛莉卡不管。不过,就只有我和奥托的话……」 「战力远远不够。——也就是说,希望拉姆跟去?」 「我跟罗兹瓦尔说了。你来的话……就是,叫人安心。」 要是能说服碧翠丝,获得法兰黛莉卡的协助,再加上拉姆的话,就是这一轮可以筹备的最高战力了。昴也这么想。 昴描绘出最完善的方案。面对邀请,拉姆考虑了一下,马上就叹气了。 「没办法。」 「可以吗?」 「拉姆被罗兹瓦尔大人命令要帮助巴鲁斯。」 比想像中还要果断地接受,这反而让昴不知所措。但是,拉姆抱著手,继续道。 「要一起去是可以啦,但要怎么做?地龙只有一头,我们却有三人。」 「……啊。」 「巴鲁斯和奥托虽然只称得上半个人类,但质量上却是两个人。果然要一头地龙载三个人,太残忍了。」 「半个人类是怎样!?」 撇开奥托的悲叹不管,昴为拉姆正确无误的意见抱头苦思。 先前没考虑到移动方式。假如是帕特拉修,就算追加体重轻的拉姆应该也是游刃有余,但在那种情况下,搭乘方式就—— 「考量到安全,让拉姆夹在我跟奥托之间做个三明治……吧?」 「顺道提一下,还有让某个人下龙用跑的选项喔。」 「这个方案,从疲劳和体力层面来看,就决定是奥托了……」 那个选项的画面将会极其悲惨。当然,奥托猛烈反对——却没听到他反对的声音。这太不自然了,昴和拉姆狐疑地看向他。 被两人盯著看的奥托,面容僵硬直盯著另一边瞧。 顺著他的视线看过去,那是照耀聚落的篝火—— 「——你们感情很好,边散步边聊天啊。机会难得,也让本大爷加入吧?」 背对摇曳的红色火焰,一道橘色身影走过来。 ——人影敲奏锐利牙齿,边笑边释放惊人气魄。 「————」 顿时,帕特拉修低鸣,对人影表露怒意。高尚地龙进入临战姿态的样子,让人影开心地加深笑意。 「哼!都被那样对待了还不怕啊。那头地龙,是个好女人呢——。就是所谓的『越是闪亮马阁利札退越远』啦。」 「嘉飞尔……」 挤出声音的昴,因出现的人影——嘉飞尔而浑身战栗。 他为什么会在这里?这个理所当然的疑问早因胆战心惊而不见踪影。 造成昴被监禁的直接主因。一看到他就想起那暗无天日的三天,恐怖也再次苏醒。昴抓著肩膀,咬紧牙关,藏住 畏惧后抬起头。 「……现在,你正在进行『圣域』代表的工作吧。在这边摸鱼打混可以吗?」 「本大爷的立场,就是守护这个『圣域』。要是遇到有威胁的人,完成本分是应该的吧?。你们这些家伙,逃不过『圣域』的耳目啦。」 「『圣域』的耳目……?」 「就只是被摸得一清二楚而已啦。喂,你们接下来要去哪啊?」 皱著鼻子的嘉飞尔询问昴的目的地。对此,昴犹豫是否该老实回答,结果—— 「——巴鲁斯接下来要逃到『圣域』外头。待在里头对嘉飞来说也只是麻烦,这样对大家都好吧?」 「……拉姆。」 「事先声明,这是嘉飞的过失。拉姆可是特地代为处理,所以应该要感谢拉姆。」 拉姆挺起胸膛,用极度挑衅的方式朝嘉飞尔表达方针。昴一瞬间对她的态度感到危险,不过却又觉得那才是正确解答而闭上嘴巴。 拉姆说的很对。昴的存在对现在的「圣域」来说就只是枚炸弹,这点嘉飞尔应该也懂。所以不引爆炸弹,扔到外头才是上策。 因此,嘉飞尔烦躁地用力抓自己的头。 「我们这边都被看穿啦。真不可爱的女人,但就是这点好。」 「……也就是说,可以看做是会放我们一马吗?」 听到他边叹气边吐出的话,昴为找到一线光明而睁大眼睛。被抓语病的嘉飞尔不开心地说: 「啊??不只是有魔女臭味,还很麻烦的家伙。留你在这徒增事端,这点本大爷也知道啦。只是也有『合辛的巴那夕阳』这种事。」 「这样啊。虽然还是听不懂你那神秘惯用句,不过你懂事明理就……」 曾被监禁的事不会消失,但至少利害一致这点达成共识。不过,正当昴对嘉飞尔放大家一马的话感到放心时——却被走上前的两人打断。 「怎、怎么了,你们两个?」 「没教养的巴鲁斯或许不知道呢。」 「『合辛的巴那夕阳』,是拿传说商人合辛使小国巴那沦陷的轶事作比喻的格言。——用在逼迫对手全力攻击或彻底投降二选一的时候。」 「全力攻击或彻底投降……不会吧!」 面露警戒的拉姆和奥托说的话让昴脸色大变,看到这一幕的嘉飞尔双手环胸,用力扭动脖子让颈骨咖咖作响。 然后,翡翠色瞳孔闪著好战光芒,露出锐利尖牙。 「嘉飞!你打算做什么?是蠢到不懂拉姆在讲什么吗?」 「你才是该注意用字遣词吧,拉姆。迷恋你跟不会撂倒你完全是两码子事。听到没,让那边那个家伙回到他原本待的地方。」 「你、你很坚持要监禁我耶。或许听起来很像在讨饶,不过我真的是瘟神。光是放著就是损失,要脱手的话最好趁现在免钱喔。」 「『贪图小钱会灭亡』啊——这也是合辛语录喔。」 没有比免费更贵的东西。嘉飞尔用这格言断然拒绝昴的提议。他顽固至此的态度叫人无法理解。他对昴这么执著的理由是什么? 「像你这种来路不明的家伙,可不能放到外头。留在里头,放在最强的本大爷手边才是最妥当的。」 「这判断,可能会惹罗兹瓦尔大人不高兴。毕竟,巴鲁斯对罗兹瓦尔大人来说可是——」 说到这拉姆停住,别有含意地斜视昴。不明白这视线意义的昴困惑不已,不过拉姆重新面向嘉飞尔。 「没用的佣人。……丢掉也行。」 「都这种状况了,大姊就别好胆讲这种话了啦……」 话说到一半立刻放弃包庇自己的拉姆,让昴忘记状况浑身乏力。 不过,却有人听到这番话后反应跟昴全然不同。 「罗兹瓦尔会不高兴……?」 「————」 顿时,鸡皮疙瘩掉满地的感觉让昴全身紧绷。一眼望过去,拉姆和奥托也都面颊僵硬,紧盯著眼前的嘉飞尔。 「那个家伙,有为这里和老太婆他们著想吗?根本没有。那家伙,只关心自己!拉姆!连你也不被重视!」 「嘉飞,罗兹瓦尔大人……」 「吵死了吵死了吵死了!管那家伙去死!俺说最后一次!把他交过来!俺要把他捆起来,你们就安静——」 生起气来的嘉飞尔不听人说话,破口大骂。他猛烈的斗气直接膨胀,给人他的肉体变大一倍的错觉。 但是,就在那一剎那,状况像反弹一样发生。 「——拉姆小姐!」 「快走!!」 「哦哇啊!?」 听到紧迫的声音的同时,有人的手臂绕过昴的身躯。是奥托。他不容分说地扛起昴。 「帕特拉修——!?」 迅猛跑起来的帕特拉修,像捞金鱼一样让昴和奥托攀上自己的背。 昴为这意想不到的展开而目瞪口呆。奥托抱著他,勉强握住缰绳——抓紧提升速度的帕特拉修,一口气冲出夜晚的聚落。 「你这鳖三——!!」 「你没时间看别处吧,嘉飞!」 「——!不要妨碍誓约——!!」 隆隆怒吼,以及盖过怒吼的汹涌狂风。 两者激烈相撞,爆炸。昴的大脑根本追不上,只能抓紧身边绷著脸的奥托的胸口,大叫: 「等、等一下,奥托!为什么把拉姆留在那!?」 「再这样下去你就危险了!这是我跟拉姆小姐的判断!」 奥托怒吼回应,昴咬牙切齿凝视身后。篝火被踹倒,视野变得模糊。不过还听得见刮起剧烈狂风与怒骂声交错的声音。 为了挡住彻底裸露敌意的嘉飞尔,考量到战斗力的话这是最恰当的解答。可是理性可以理解,感情却不能接受。 「——呃!!」 疑问和混乱在脑中交杂,另一方面,尖锐高亢的声响敲击耳朵。 声音源头近在身旁,具体来说就是含著自己手指的奥托。高亢的口哨声响彻夜晚的「圣域」,而且奥托还重复两、三次。 「刚刚的口哨,是什么的信号!?」 「……我不太想用到的手段。要是能不用就解决是再好不过。」 「不要讲得那么莫测高深!我担心拉姆,别再让我更混乱……」 擅自和帕特拉修结盟,拟定逃跑手段的奥托都到这地步了是在隐瞒什么。不过粗声粗气的昴马上就发现了。 「——啊。」 不是在后头,而是前方。地龙急驰的路线上逐渐有亮光点燃。 那不是篝火的红色火光,而是结晶灯的白光,照亮迷路之森的路标。 而化身为路标,在黑暗中手持光源的是—— 「阿拉姆村的……」 「——我说过了吧。有可靠的协助者!」 奥托说的话,让昴内心受到冲击,进而感到胸闷。 协助者,奥托是这么称呼为了救昴而出手相助的人。昴原本以为协助者就只是指拉姆而已。 「——昴大人!请务必平安无事!」 通过光芒旁边的瞬间,手持结晶灯的男子大声这么说。当然,是见过的面孔。是寄居在大圣堂,期望与家人重逢、将希望寄托在爱蜜莉雅突破「试炼」的村民一员。 协助者不只有他。在聚落和森林中,发光的数量有多少,就代表同伴有多少。 「你不是说大家知道的话会暴动……」 「其实,早就开始了!但为了你,大家才决定默不作声!既然菜月先生要逃,他们不想成为你的绊脚石!」 「————」 不懂意思。奥托的叫喊,村民的顾虑,昴都不懂个中意思。 为了什么要这么做?绊脚石?谁是谁的绊脚石?只见黑暗中,浮现无数光点。 「————!」 村民牺牲奉献做出一条光路,帕特拉修简短鸣叫向他们表达敬意。 即使是知道迷路之森正确道路的帕特拉修,要是被夜晚的黑暗吞噬的话也有可能走错。白光击溃那股不确定要素,顺著白光的地龙速度逐渐追上风。 「这边!往这里头!昴大人!」 「奥托先生,昴大人就拜托了!」 「还请别比老人家先死啊,昴大人……!」 有许多声音投向光是要振作起身心就已经几乎拼尽全力的昴。每道声音全都是拼命又努力地呼唤昴的名字。 「为什么大家要做这种蠢事……」 「就算昴大人说这种话,也没有说服力喔!」 无法处理涌上来的情感,昴哽咽地说,却被投以苦笑。抬起头,前面是特征醒目的大树——树根那边站著好几名村民。 「直直穿越这里,好像就是结界了!逃到那边就行了!」 「你们呢!?」 「阻止追兵!没什么,只是帮昴大人争取逃跑时间的话,总有办法……」 有五道人影,是青年团的成员。五个人的装备都很寒酸,但还是决定凭毅力与骨气绊住嘉飞尔几秒。这是他们的判断。 拉姆会留下来,也是盘算嘉飞尔对心上人应该会手下留情吧—— 「吼———!!」 咆哮震动森林,下一秒昴就被剧烈冲击波给吞噬了。 5 「——。———。————啊。」 耳鸣过去后,昴缓缓张开眼睛。 一张开眼,脑袋就大幅摇晃。整个人倒在地面上,尽管如此,三半规管依旧让人迷失自己在世界的定位,只能像被波浪摇晃一样左摇右摆。 烟尘覆盖住视野。倒过来的胃让什么东西逆流了出来。是先前喝过的水,还有胃液。又酸,又苦。用袖子擦拭,把头放倒。 「——啊。」 在倾斜九十度的世界里,有被挖开的大地和折断的大树,以及蹲下的影子。 ——被金色体毛覆盖的东西,就昴看来像一只巨大老虎。 「————」 猛虎趴低、弯曲身子,用翡翠色瞳孔俯视昴。 体长大约有四公尺,跟昴所知道的老虎相比身形大上一倍。四只脚又粗又健壮,闭上的嘴巴长著口腔无法完全收纳的成排尖牙。 011 只消一眼,就能以视觉明了那存在本身就是威胁。 「……呜。」 这股冲击,这种状态,自己曾在极近距离下品尝过。在上一轮宅邸被魔兽攻击、失去佩特拉的那场惨剧中。 「————」 昴拼命转动脖子,看向周围。折断的大树根部,倒著五名被冲击吹出去的年轻人。还有近在身旁的奥托的呻吟,以及帕特拉修的气息。 大家都勉强保住一命,没有人死。不,是被留下一条小命。要说为什么的话,因为对方是—— 「嘉、飞……尔……」 巨躯的下腹部,挂著一条特色鲜明的布片。昴马上就发现那是嘉飞尔腰巾的一部份。脑内浮现兽化后的法兰黛莉卡的姿态,同时也连结了她与嘉飞尔是血亲这个事实。 ——眼前的猛虎,就是兽化后的嘉飞尔。 嘉飞尔只花几秒就突破拉姆的防线,迅猛地追击昴他们。不知道他兽化后的战斗力多强大,但绝对不是昴敌得过的。 是时候了,他想。已经逃不掉了。但是,只有一件事绝对要做到。 「我会、乖乖、照你说的做……但是、不准、再伤害……」 不准伤害其他人,不准杀了其他人。——只有这个,一定要说清楚。 即使是外表看似狰狞的兽化状态,依旧是可以沟通的。法兰黛莉卡证明过这点。既然都现出了这种样貌,代表嘉飞尔是认真的。可是,昴也是认真的。 就算要被拖回那片黑暗中,也不希望再有人受伤。 ——跟「死亡」相比,那片黑暗算什么呢,菜月·昴。 「————」 硬是撑起身体站起来。承受昴的坚毅视线,大虎沈默不语。 不过,距离逐步缩短。近到能感受野兽呼吸时,昴吞了口口水。就这样,等待嘉飞尔的判断。等他解除兽化,变回原本的样子—— 「——咦?」 世界突然变得缓慢。大脑在极限状态下觉醒,在理解之前抢先运作。 在这缓慢的世界里,猛虎举起前脚,亮出锐利的钩爪。想要立刻挪动身体,但大脑觉醒的地方仅限意识,效力没有到达肉体。 比一般利器还要尖锐的爪子,挥向昴的身体给予致命伤—— 「——你这个大笨蛋!」 声音来自侧面,于此同时一股冲击把昴撞飞。 眼前散开一片朱红。世界的迟滞还在持续,血红混在夜晚的黝黑中,人影发出哀嚎倒下。是保护昴而倒下的人影,倒下的奥托·思文。 他的胸部和腹部被爪子挖出洞,喷出的鲜血溅到昴的脸颊上。 「什……」 伤口,鲜血,保护,大老虎,投降,黑暗,嘉飞尔,对昴,钩爪,伤害奥托,「死亡回归」,佩特拉,兽化后,要求,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嘉——飞——尔——!!」 顺从在腹中爆发的感情狂吼,昴被猛虎的暴行气到双眼充血。 激情煮沸大脑,激愤将体内的血液化为燃油,愤怒之火冲进绕行全身的燃油,连锁炸开的热度烧尽思考、感情和性命。 叫喊,狂吼,发出不成声的声音。现在,菜月·昴只有愤怒与憎恨。烧毁吧。烧死眼前的怪物。假如愤怒与憎恨可以化为力量,那就把他扯成碎片吧。 「吼————!!」 但是,声音不具有颠覆命运的力量。 昴的吶喊被凌驾其上的野兽咆哮盖过,几乎反被扼杀。事实上,猛虎吼出声的同时还举起爪子,要使出方才招呼奥托的同样一击。 头盖骨被贯穿,肋骨碎裂,性命连同内脏被挖出,变成稀巴烂死去。 「————」 闭上眼睛,迎向逼至眼前的「死亡」,昴发誓要在下一个世界给他报应。自己一定会报仇的。愤怒之火没有熄灭。铁定要咬碎他! 在灵魂上头刻下憎恨,昴等待那瞬间。然而,该来的终结却没降临。「死亡」的时机偏离了。为什么?昴睁开双眼,瞪向大虎。 猛虎依旧举著爪,动作没有改变。只有一点不同,那就是翡翠色瞳孔不是盯著昴,而是朝旁边看。 顺著视线看过去。视线尽头有东西飞过来,砸中猛虎的头。落在地面发出轻微声响的,是毫无奇特之处的石头。 扔出石头的,是额头冒血、晃悠悠站起来的阿拉姆村年轻人。 「给我离开……昴大人,你这个、怪物……」 挤出声音、痛得呻吟的年轻人表达自己的坚强意志。 面对不可能赢的猛兽,这个抵抗是多么拙劣、微弱又虚幻。但不只是他,其他年轻人也站起来,捡起脚下的石头和树枝,当作武器。 「喂、喂……」 他们在做什么?要怎么制止他们的有勇无谋? 他们的怨恨是朝向哪呢?是丢向猛虎吗? 不知道。——可是,之后的结果,单纯到小孩子都想得出来。 「————」 猛兽挥爪,鲜血喷溅。连续重复两、三次。 不忍听闻的临死惨叫,肉被挖出的水声,昴尖叫到喉咙快要撕裂——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啊———!!」 紧紧抓住眼前的野兽,用力咬住他厚重的毛皮。被甩开来。门牙因为刚刚的冲击折断了。思考过热。吐出牙齿和血,飞扑过去。尾巴从旁边敲过来,整个人轻而易举地被打飞,倒在地上成大字形。 现在不是躺著的时候。站起来,快站起来,要死的话你应该要比任何人都先死。 「给我、慢著……要死的、只有我……其他人……!」 如果要杀,先杀了昴就好了。 原本嘉飞尔的目标就只有昴。勇敢又和善的他们没有理由被夺去性命。完全没有。明明没有的—— 「——呜、啊?」 咬牙切齿、吐血的昴身体被举起。 紧邻身旁、染血的黑色鳞片。是帕特拉修。流淌惊人血量的她,证明了她保护昴免受猛虎的初始攻击。伤口很深,几乎是半死不活的地步。尽管如此帕特拉修还是像在宅邸时那样,即使濒死也要保护昴。 「够了……已经够了。够了啦,帕特拉修……」 恳求她停下。但慈悲深怀的地龙拒绝了抓著自己的昴的请求。 她衔住昴,黄色瞳孔宿著坚强意志。让人联想不到濒死的潜力充斥双足,地龙再度迅猛奔驰。 丢下为了保护昴而进行殊死战的他们,脱离战场。 「————」 不要丢下大家!昴想这么喊。 硬是回过头的瞬间,远方的最后一人飞出去。翡翠色双眸在黑暗中猛烈摇曳,紧追逃跑的昴和地龙。速度太快了。 距离又再缩短。逃跑也没意义。为什么帕特拉修要逃跑呢? 「——啊。」 帕特拉修双颚使力,用力扭动脖子把昴丢出去。昴整个人朝前方飞出去。至少让主人稍微远离威胁也好,举动中包含著她这样的牺牲奉献。 然后,飞舞在空中的昴发现,怀中有什么在发光闪烁。 「————」 是辉石。法兰黛莉卡的辉石。收在怀里的石头闪耀著蓝色光芒。 昴顿时理解到,帕特拉修并非随便带著自己逃跑。她将昴送到结界,送到猛虎獠牙、嘉飞尔的威胁碰不到的地方。 「帕特拉修!」 在旋转的视野中寻找她,呼唤她的名字。奇迹似的,两者的视线交会。 在像爬虫类的黄色细瞳中,看见不应有的慈悲光芒。 「————」 追上来的猛虎利爪,从旁打中漆黑地龙,将帕特拉修分成两半。 连惨叫都没发出,忠龙直到最后都为昴鞠躬尽瘁,最终殒命。 「————」 又是一样。跟宅邸一样的结果,朋友死了,爱龙死了,脑袋和血液因此沸腾。 在地面打滚。光芒闪烁。是越过结界了吗?谁管它啊。杀死帕特拉修的猛兽、害兽逼近至眼前。跨越结界,顺从杀意飞扑过来。 「————」 即将剧烈碰撞。 在那之前,光芒膨胀,将菜月·昴染成蓝色。 ——转移发动了。 6 恢复意识时,昴一开始感受到的是不舒服的刺激性臭味。 「————」 只要嗅过一次就难以忘记的刺鼻恶臭。 近似药品的臭味让昴皱起脸,在冰冷的地板上撑起上半身。咳嗽,浑身都在痛。他咳得更加剧烈,手贴著墙壁慢慢站起来。 手腕上,是被干掉的血迹和呕吐物弄脏的手帕。昴借此得以确认时间过了多久,以及「死亡回归」没有发动。自己没死。世界犹是惨剧的后续。 ——脑海里浮现在猛兽爪下接二连三倒地的人们,以及爱龙的末路。 「……呜、唔。」 自己活下来了。因为某种因缘,所以幸存下来了。 现在好想立刻去死的悔悟堵塞胸口。不过,昴压抑咬断舌头的冲动,身体靠在墙壁上,踉跄往前走。 恶臭让昴轻易理解到这里是哪里。 追随记忆,拖著脚,牵著遗憾,昴走向出口。 是监禁自己的建筑物。不知道为何会飞到这里。但是,直觉到原因出在辉石和碰触结界这两件事上。 「——唔!」 抓住藏在怀里的辉石,扔出去。石头发出轻响,滚到远处。这个石头已经没有价值了。这个世界也没有任何价值了。 ——这里是结束的世界。这里有的,是必须结束的世界。 「————」 在给予自己「死亡」前,昴要看著这个世界是怎么结束的。 必定要见证到最后,咽下去,化为粮食。 这是该死的时候却未遂的菜月·昴应尽的职责。 前方就是建筑物的出口。触碰的白色墙壁好冰,冰到手指都没感觉了。从外头照进来的光芒逼使眼睛眯起。看样子夜晚已在不自觉的时候结束,白昼来临。 自己在这里,嘉飞尔没察觉到吗?那个怠惰的家伙。昴边吐著白雾,边踏到外头—— 「——啊?」 ——整片的银色世界,让昴尝到超乎预料的冲击。 7 理解,绝望,几度重复更替。 ——烙印在昴的灵魂上,描绘出地狱的圆画。 为了重新修正那张图而不断奔走,昴打算竭尽全力。而事实上,经过两次的「死亡」,照理来说应该可以让画笔碰到图画才对。 但昴全然不知,在画笔碰到图的瞬间,图画的内容被改画成别的地狱绘图。 「——哈、呼哈。」 在银色世界中,呼吸变成白雾,踩踏白雪的昴手撑在膝盖上喘气。 自出了建筑物后,漫无头绪地走了几个小时。昨晚,昴能平安无事回到聚落,都多亏了奥托的加持帮忙带路。 而没有加持的现在,位在「克雷马尔堤迷路之森」最深处的这里——纷飞的雪花让景色为之一变,却不给任何可以帮助昴的存在。 「可、恶……!」 消耗体力走动,体温又被雪景的低温给夺走。昴心想至少要预防体温下降,于是拿佩特拉的手帕擦拭额头上的汗水,然后再度迈步。 「跟佩特拉的约定,还没……」 太阳升起,代表造访宅邸的惨剧已无从避免。 什么都做不到。没能解救佩特拉和法兰黛莉卡。一定也没法救雷姆。碧翠丝继续抱著魔书,奥托死了,帕特拉修也死了,拉姆怎么样了呢?嘉飞尔,罗兹瓦尔,他们在想什么?爱蜜莉雅她—— 「可是,我……」 取回一切。重新再来。自己有责任让一切走在正确的道路上。 这是只有昴能做到的事。昴必须去做的事。 只有昴必须持续去想著那些为此而失去的一切。 只有昴的心底必须持续记得那些为此而支付的牺牲。 只有昴必须继续支付为了这些而需要花费的代价。 支付对等的代价吧。不断累积牺牲吧。然后取回一切吧。 「————」 搞清楚应尽的责任与义务的瞬间,眼前的森林敞开。 以为会永远持续的景色结束,被大雪埋没的聚落闯进眼帘。 不讶异。早就做好觉悟了。就算此时那只大老虎突然出现在眼前,自己也只会烧烙憎恨笑著死去。内心老早就冻结了。 可是,与他 的觉悟相悖,猛兽并未出现。不对,不仅如此—— 「一个人、都没有……?」 熄灭的篝火被雪覆盖,「圣域」里头完全感受不到有人的气息。 因为是人口很少的聚落,这种说明不适用。因为这里给人的感觉是毫无人烟。 像现在,白银积雪上任何足迹都没有。因为没有人走过的迹象。 「下雪……没人在……」 手掌贴著脸,指甲搔著面颊,昴开始怀疑自己的精神是否正常。 「圣域」充满寂静。没有人的气息,也没有虫鸣鸟叫。就只有偶尔风摇晃叶子的声响,朝耳膜告知些微的变化。在这个世界,什么都听不到—— 「——啊?」 在无声世界、一片银白的地狱里,出现了变化。昴因此呆若木鸡。 一开始,昴还以为是因风吹而滚动的白色毛线球。 可是,很快就知道那不是毛线球。因为那玩意滚到昴的脚边,微微颤抖。然后朝著瞪大眼睛的昴竖起两只长耳朵。 长长的耳朵,又白又柔软的毛皮,短短的手脚,两颗红通通的眼睛。歪著头,忙碌地蠕动嘴巴,唧唧地叫。 「兔子……?」 在昴眼中那是兔子,而且还是小得夸张的兔子。 差不多就跟握住的拳头一样大,跟老鼠这类小动物差不多大。特征的长耳朵跟真的兔子相比又太短,搭配圆滚滚的尾巴,所有的部位组合成一种小巧可爱的生物。 在虫类、动物、地龙、人类、一切都被雪覆盖而消失的「圣域」中,突然出现的兔子。 「为什么这里有兔子……是兔子吗?」 谜题无穷无尽地衍生,情报量压迫大脑,使昴觉得想吐。脚边的这只兔子是否会成为得知「圣域」发生何事的线索呢? 怀著溺水者捉住稻草的心情,把手伸向兔子—— 下一秒,昴的左手从手腕处被整个扭断。 「……啊咧?」 杂乱的断面喷出鲜血,暗红色血管垂落。那又白又细的线是肌肉纤维还是神经呢?不管是哪一种,人体被破坏的光景是万分猎奇。 逃避失去左手的现实恰恰两秒后——不同次元的剧痛冲破大脑。 「嘎、啊!?呜喔啊——!啊啊啊、嘎呃嘎啊啊啊——!!」 012 世界泛白发热。 意识被痛楚支配后「好痛」丧失了认识「好痛」现实的能力「好痛」为什么非得品尝到「好痛」这样的痛苦「好痛」原因是出自哪「好痛」发生什么事「好痛」为什么「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 痛到扭动身子,把冒血的左手插进地面。昴下意识地啃咬雪,不明所以地咀嚼泥土和冰块。品尝泥土,咬碎冰块,为了寻求发生什么事而挪动视线。脚边,白色的毛线球——毛皮上散落著红色斑点,嘴巴动呀动的。 嚼著嚼著,从正在动作的小嘴巴里可以看到昴的手指。昴理解到,被吃了。 手被吃掉了。 「咳、嘎———啊啊——!!」 不想去理解,不想去感觉,但理解和痛楚都逼使精神发狂。 心灵像玻璃艺术品一样龟裂、粉碎成像沙砾一样的残骸。 「咯、噫呃咯咿咿咿!!」 然而,碎裂的心灵却被痛觉逼著清醒。 小腿肚有烧烫的感觉。以锉刀毫不留情刮削骨肉的刺激让人翻白眼。暗红色泡泡在喉咙深处涌出,整个人像离水上岸的鱼一样痉挛。没有昏厥。没办法昏厥。痛楚太强烈。痛楚太痛了。残酷的痛楚强迫意识保持清醒。 唧唧。耳朵听到无数的唧唧叫声。 那些高亢的声响数量庞大,昴被数不尽的气息给包围。眼球已经扔下工作,放弃去看四周。多亏如此才得救了。 幸好还有在运作的只有耳朵。自己不可能忍受得了这副光景。 「————」 牙齿啃咬全身。陷入身体的牙齿触感,让昴理解到自己正被集体进食。 大叫。倒地仰躺,朝著天空放声大叫。顿时,毛茸茸的某种东西钻进张开的口腔,舌头被咬断,喉咙被蹂躏,食道到胃的路径被那东西从内侧开怀大嚼,吞吃殆尽。 从肛门入侵的利牙,跟从嘴巴进入的东西在体内相遇。双方像在比赛似地分朝左右吃遍内脏,逐步将菜月·昴变成肉末。 活生生被生物咀嚼、变成残破肉片的真实感。 不可怕。也已经感觉不到痛了。都不知道意识在哪了。 正在被吃。慢慢被吃光。左眼被吃掉了。耳朵也已经没了。内脏被吃得一干二凈,现在,连脸皮都被剥掉。头盖骨开了洞,牙齿刺向脑髓—— ——。 ————。 ————————。 ——————————————————————啊。 8 肉体再度组织、建构起来。 被撕扯掉的脸颊肉,被剥掉的脸皮,被咬碎的头盖骨,被咀嚼的神经,被舔吸的血液,被残暴的食欲给蹂躏的灵魂——全都恢复原形。 「——啊。」 血液通过手指,昴全身痉挛、剧烈跳动。 冰冷坚硬的地面上,呻吟的昴口吐白沫,眼球朝四面八方转动。 不会痛。没有失去什么的感觉。四肢都还连在身体上,维持生命所需的必要内脏全都还在体内。肉体恢复了。但是,被吃光抹凈的精神变成怎样? 在保有「被吃掉」的记忆下,有谁可以回来正常的世界? 「噗、噗、噗……!」 简直就像癫痫发作似的,昴用头撞击地面。撞击力道被坚硬地面反弹回来,头盖骨内的大脑在摇晃。一瞬间,咀嚼的残渣平静下来。为了追求平静,于是重复撞击。 ——为什么? 不是肉体也不是精神,而是灵魂拒绝认识现实。 最重要的意志决断机关拒绝再度启动,菜月·昴因此回不来。 灵魂所追求的,就只有对「为什么」这个无尽反复的问题的解答。 发生什么事?有什么事?为什么会变那样?为什么只能变那样?现在的自己变成什么样子?变成怎样?该怎么做才好?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得不到答案,连问题都很含糊。面对这样的命题,灵魂只能一味地恸哭。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溺于现实,被恶梦折磨,看不见活路,只能一个劲地问「为什么」。 正是那个—— 「——你再度获得了资格。」 微微颤抖的昴,耳畔听到这样的低喃。 「邀请你——参加魔女的茶会。」 下一秒,才刚回来的菜月·昴,灵魂再度与现实分离。 第五章『魔女们的茶会』 1 在青青草原里的小山丘上,吹著让人联想到春天的凉爽微风。 清爽的风摇曳昴的刘海和长得很高的绿草,朝晴空中有积雨云的遥远彼方吹过去。 「————」 用手指触碰被风搔痒的额头,昴眯起眼睛对抗强烈日照。接著,视线慢慢从天空下移,重新面向前方。 不知何时,昴已经坐在白色椅子上。 像扶手椅一样大的椅子,和眼前的纯白小餐桌。隔著餐桌坐在对面的,是同样坐在椅子上,交叠修长双腿的人影。 除了长发和少部分没被衣物遮盖的皮肤很白以外,其他地方都裹著黑色的美少女—— 「——才怪咧。其实你不过就是死了四百年之久却没法成佛的地缚灵。」 「才又见面就把我当成幻影,真是何等招呼。第一,我的情况是享寿十九岁,因此外表应该是和你很相配的,楚楚动人的少女才对。」 「享寿十九岁听起来普通地有种沈重感耶。……我不该笑死人。对不起。」 「——?意外地顾虑耶。真不像你,但我们的交情好像没有深到可以这么说。」 昴低著头,将手放大腿上,握拳又张开。这让少女——魔女艾姬多娜兴致盎然地眯起眼睛。她手撑在桌子上,手掌托腮,朝昴送出挑衅的秋波。 「同一个客人被我连续邀请到茶会两次,很难得呢。这不多见。你可以自豪喔?」 「主人少正大光明地对客人说这种话啦。要是害得我不想老实感谢你的话怎么办?」 「唉呀?所以你本来打算老实感谢我的啰?」 「呜呃……」 被说中的昴,视线移离含笑的艾姬多娜。因为方才的精神状态,嘴巴不听使唤说溜了嘴。不过,问题正是出在「方才的精神状态」。 「我应该在坟墓里……」 连要说出口都会怕,因此「发疯了」这三个字没吐出来。 事实上,昴的精神完全崩溃了。这次的「死亡」严重到在昴的灵魂中刻下不会消失的伤口,击溃重复多次的「死亡回归」的经验。 自己已经习惯「死亡」,这种话是撕裂嘴巴都说不出口的。但是,一直以为自己至少是有觉悟的。 然而,这种想法却被轻松推翻———— 「明明是这样,我现在却好好的。正常到很恶心的地步。」 「讨厌这样?你比较想丧失平静、失去理智?还是想丢人现眼地嚎啕大哭?」 「……我想说的并不是那些。你应该知道的,艾姬多娜。」 「是呢。刚刚是我太坏心了。忍不住就想欺负你。」 昴的声音里头一掺进责备之情,艾姬多娜就像投降般举起了双手。然后,魔女扇扇手,歪著脑袋说: 「不过呢,邀请你来茶会,可不单纯只是要恶作剧。而是不这样的话,你的心灵会崩溃瓦解……这你有自觉吧?」 「所以我才会想要老实道谢啊。结果你……」 「原来如此。自己的言行招祸惹事,这点从我生前就没变呢。那么要不,这次我诚心诚意地听听你的感谢吧。——来,尽量说吧。」 艾姬多娜浅浅一笑,挺起胸膛摆出接受道谢的姿态。昴盯著那张有点自鸣得意的脸,然后叹出又深又长的气。 假如她从头到尾的言行都是不假修饰的话,那她真不愧是魔女。「魔」性之「女」。 「——?怎么了?我随时都可以喔?」 「……我来到这里就变正常,是多亏先前喝的茶吗?」 「嗯,对呀。我用茶的形式让你的魔女因子运作,促使你安定下来。其效果就算出入茶会也不会消失。……对了,感谢的话呢?」 「这样啊。稍微放心了。所以可以认为这效力到了外头也会持续啰?」 「毕竟是精神状态嘛。既然恢复了平静……假如可以记得在这的事,那就算回到梦境外头,内心也能保持平稳吧。欸,感谢呢?」 事不关己的回答让昴屏息。 假如记得在这的事,这是艾姬多娜说的。而事实上这是有困难的。这从让自己忘记与魔女二度接触的誓约就能证明。 誓约会让昴忘记艾姬多娜。其结果,昴也会迷失自己。 「——艾姬多娜,没有更改誓约的方法吗?」 「嗯?」 「有没有就算离开这里也不会忘记你的方法?只要『基于誓约所以我会忘记你』的前提还在,我的心灵就很脆弱易坏。对吧?」 「是没错啦……」 「还有,不单是我心灵的问题。就算没这件事,我也想记得你。」 「——咦?」 没错。这不单单只是心灵的问题。记得艾姬多娜的存在,对解放「圣域」和改写地狱图画而言是必要的拼图。 因此,昴手撑桌子,脸凑近到呼吸几乎相触的距离。 「假如需要代价,我什么都付。取而代之——」 「————」 「你不能躲在我的记忆里。」 「——。好、好啦……」 昴的强硬要求,让艾姬多娜格外生硬又战战兢兢地点头。 013 虽然觉得她的态度不对劲,但她的回复是肯定。太好了!昴拍手叫好。 「你说的喔!万岁!我可不接受你说话不算话!」 「我不会做那么恬不知耻的事啦。虽然不会做……但我觉得你有点卑鄙。」 怎么突然被当成卑鄙小人?昴不解。他那反应让艾姬多娜有点不开心地别过脸。接著,魔女用手示意对面的座位。 「总而言之,你的意思我懂了。先坐下吧。我们慢慢谈。」 「啊啊……可是没那个时间了。比起那个,解决誓约……」 「——希望你不要误会了,菜月·昴。」 艾姬多娜出声呼唤对她悠哉的态度感到心急,想催促她的昴。昴中断了话语。 她的声音,不知为何有难以违抗的力量。 然后,见昴吞了口口水,艾姬多娜——魔女继续说。 「改写誓约,确实不是难事。我也不讨厌你堂堂正正说出难以启齿的事。不过,搞不清楚立场的发言我可无法接受。」 「————」 「你终究是被邀进茶会的客人。而这里是由我支配的梦之城堡,我的领域。在这儿若是被提出太任性的要求,可是事关我的颜面。」 平静的语调没有变化,但声音的力量却有改变。 足以一扫方才的气氛,深不可测的暗色瞳孔仰视昴。 ——在那儿的,是超乎常理的存在「魔女」。 「……啊,呜。」 她给人的压迫感就像灵魂被一把抓住,让昴想起对艾姬多娜的第一印象。那是面对远远凌驾白鲸和「怠惰」的威胁所感到的畏惧。 「强欲魔女」艾姬多娜,是眼前由白与黑构成的魔女之名与头衔。 「被邀至茶会的你,行为举止要符合来宾的礼仪。懂这道理吧?」 精神体不该会流汗,但昴却觉得自己冷汗直流。魔女一个劲地抚摸自己的白发。在喉咙与舌头越来越干的感觉下,呼吸变乱的昴勉强挤出答案。 「所谓的…来宾的…礼仪是……」 「很简单。我是主人,你是客人。——按照这个规矩来。」 继续释放压迫感的艾姬多娜缓缓伸出手,纤细柔软的手指触碰桌子,然后在桌面上轻弹三下。 手指示意桌上一处——没被碰过、冒著蒸气的茶杯。 「……啊?」 「既然是茶会的客人 ,就该先立下接受招待的证明。不是吗?」 「……!很难懂耶,你这个人。」 「因为我是魔女呀。把我跟普通女生拿来比,那些女生很可怜耶?」 让情势照自己的意思走的艾姬多娜微笑,压迫感随之解除。虽然是在报复客人的无礼之举,但总觉得以此而言昴所受的精神痛苦也太大了点。 「可恶……知道了啦!」 咂嘴后,昴一把抢过茶杯,一口气喝光里头的液体。都不知道冲泡好多久了,适口的温度却没变化。不愧是魔女茶会的主要道具。 喝得又快又急,根本没去品尝味道。喝完后昴用力用袖子擦嘴唇。 「好啦,喝光了。这样一来,可以认可我是茶会的参加者了吧?」 「这么热情地喝光我的体液……嗯,有点害羞呢。」 「呜呕恶!我都忘了——!!」 第一次的茶会中在不知情的状况下喝下多娜茶,结果现在又发生同样的事,昴整个人跪倒在地。 看到当场拼命呕吐的客人,主人魔女耸肩以对,然后忽然像是想起什么似地一拍手。 「对了,感谢的话呢?我记得还没听到。」 「谢谢你泡这种脏茶!臭魔女!」 虽然是依她所说的道了谢,不过艾姬多娜对那谢词感到相当不满。 2 茶会再度开始,昴和艾姬多娜隔著桌子面对面重新坐好。 跟上次一样,即使拼命呕吐也无法吐出被吸收的多娜茶。昴只好当作没发生,用使命感取代呕吐感,面对茶会。 「被拒绝到这种地步,提供体液的我的少女心受伤了。」 「真正的少女一辈子都不会说出提供体液这种话。不提这了,赶快继续谈重要的事。誓约那件事,你答应——不对,你会做吧?」 「你排斥『约定』这个字眼?不管怎样,我当然会做。」 带著玩笑的对话叫人在意,不过得到保证后,昴安心许多。 就算梦醒,也不会忘记艾姬多娜的存在。 在被称为魔女实验场的「圣域」里,这一定是能通往答案的必备钥匙。 既然这一点得到允诺,那还有一件事想向魔女确认—— 「——艾姬多娜,你到底知道我多少事?」 「如果是知道,那就仅限我所知道的事。如果是想知道,那我想知道这个世界的一切。」 「不要搪塞。你应该察觉到了,我在这里很奇怪。」 「没那回事喔。是因为你满足了被邀请至茶会的条件:在我的领域所及的场所内,强烈渴望『为什么』。那股渴望吸引我的强欲——」 玩弄文字的艾姬多娜,惹得昴再度手撑桌面。 陪她开茶会是可以,但是自己可不打算陪她演闹剧。 「很奇怪吧。毕竟对你来说,应该才刚跟我分开。」 「————」 「我完成『试炼』……跨越过去回来了。然而却又马上来到这里。」 本次轮回的重生时间,设定在刚通过第一「试炼」之后。 昴就算回去了,应该也是在坟墓的石室里。那时才刚跟艾姬多娜结束对话,因此对魔女来说,这次的再会应该是快得惊人—— 「脑袋好的你,不可能不觉得奇怪。假如不觉得,那就是……」 「……就是?」 犹豫接下去该怎么说时,艾姬多娜推了昴一把。昴吸气,吐气。 艾姬多娜对这场再会不抱疑问的理由,就是—— 「——因为你知道为何会这样子。」 「————」 昴的追问,艾姬多娜保持浅笑,沈默以对。 ——这个疑问的根据,源自于在进行第一「试炼」的期间,跟艾姬多娜在暂时性的教室里交谈,而她告诉他那个世界不过是仿照的赝品时。 在「过去」传达给双亲的答案,如今依旧没变,还清晰地留在心头深处。 因此昴在意的不是那个,而是构筑那个世界的方法。艾姬多娜参照昴的记忆构筑出异世界,甚至重现了学校的制服。 假如那是在坟墓里永眠的「强欲魔女」的能力的话—— 「——你有能力看到我的记忆。所以说,不觉得这个状况奇怪。」 假使是能够参阅记忆的能力,就会知道对昴来说,这次的相遇不是紧接著在教室分别之后。当然也会知道在那之后已经过了好几天,包括输去了一切、迎接「死亡」那些事。 ——还有菜月·昴透过「死亡回归」,回到这个时间点这件事。 「————」 犹豫堵住昴的话。再讲下去就危险了。心脏正剧烈跳动。 ——要是说出口,昴就会触碰禁忌。 说出「死亡回归」,会违反魔女订定的唯一禁令。 一旦打破禁令,昴就会被迫品尝极限痛苦。 又或者,魔手会夺去昴重要的人,就像要了爱蜜莉雅的命那样。 「呼、哈……呼哈……!」 汗水逐渐湿润精神体的额头,顺著脸颊,滑到下巴,最后滴落。 肉体反应了灵魂的状态,重现得惟妙惟肖。昴被逼到了这副境地。 现在,逼迫昴的心灵的,不是对禁忌的恐惧,而是「未知」。 面对未知的事态,昴的舌头拒绝将之化为语言。因为,不知何故,现状跟至今他所经验过的「死亡回归」的回溯状况完全不一样。 昴要是主动说出禁忌,心脏就会被抓。 昴要是打从心底想要对某人坦白,魔手就会夺取那个人的性命。 既然如此,要是有人从别的角度参透了「死亡回归」并说出口,那会怎样? 那是过度未知、无法想象的事态—— 「就试试看吧。」 「——!?」 艾姬多娜一派轻松地对畏惧禁忌与未知的昴这么说。 最初她的轻松让昴楞住了,接著涌现愤慨。艾姬多娜不知道:尝试这种事,会带来多么大的损害。她根本就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 但是,面对昴的愤怒,艾姬多娜摇头说: 「渴望结果而面对,是尊贵的行为。正因如此,才有想要的价值。」 不知道昴的迟疑,不知道被害甚至会波及于自己——不,不是那样。 魔女艾姬多娜,看穿了昴迟疑的理由。 她知道危险的不只有昴,也有可能波及到她自己。魔女是明知如此却还叫昴做。她能这么说,是因为她所脱口而出的信念是不会动摇的。 知识欲的化身「强欲魔女」,为了看不见结果的行动,甚至不惜赌上性命。 「你可能连后悔的时间都没有喔……?」 「到那时,我就会期待你会在我的尸骸前面痛哭流涕吧。」 昴犹豫得快到极限,艾姬多娜依旧一派轻松地回应。 连那态度都是为了不让昴的决定掺入多余的私人情感而有的顾虑。 与其说那是对昴的体贴,不如说是她的决心所产生的结果——为了不让里头混有杂质,因此魔女释出诚意。里头别说期待了,连愿望都没有。 只求最纯粹的结果。她这态度,让昴看到了魔女的真实样貌。然后,下定决心。 她那对自身毫不存疑的生存方式,让昴感觉自己的器量被一笑置之—— 「艾姬多娜,我会『死亡——』」 说出禁忌的话语。 以前也曾说过好几次的话。那是打破规则的惯例字眼。 自愿成为诱饵吸引魔犬和白鲸,为了欺骗魔女教徒,这个字词讲过 好几遍。 每次都没法讲完,世界的时间会暂停—— 「『——回归』。」 紧闭双眼的昴,咬牙忍耐即将造访的剧痛。 可是,那悲壮的觉悟没有机会发挥效果。 「……咦?」 睁开眼睛。世界没有变化,时间也没暂停,痛楚也没降临。 接著,昴看向前方的魔女。 「呼嗯……」 坐在椅子上,换腿交叠的魔女微微蹙起端整容貌上的眉毛。不过,反应就只有这样。即使凝视魔女的胸膛,也没看到变化。 「……被你那样盯著看我会害羞的。虽然我对外表还颇有自信,但对身材就没有了。我跟赛赫麦特和密涅瓦不一样啦。」 「我又不是因为那个理由才盯著你看。不对,比起那个……」 面对出乎意料的态度,昴在思考停止的状态下顺著她的话回答。 用手遮住胸部不给昴看的艾姬多娜,不适用于禁忌的罚则。 这件事,让思考开始慢慢运作,同时手按住嘴巴。 因为牙齿在打颤,声音在颤抖。 「我、我只要死了,时间就会回溯,世界重来一遍。我叫这现象为『死亡回归』。」 「我听到了。还有,在听到前我就先看过了。原来如此,十分稀有的状况……」 「我!会『死亡回归』!『死亡回归』!『死亡回归』!!」 「等、等一下!?」 见昴重复述说禁忌之词,艾姬多娜为之惊愕。 魔女失去方才的从容,瞠目结舌下试图让昴冷静。 「冷、冷静点。你的心情我了解……」 「我!会『死亡回归』!我死了好几次、好几次,都会重新复活再来过!我!会『死亡回归』……!」 「就说我知道了!所以,好好的……」 「我会……!『死亡回归』,已经,重来好几次……!」 「————」 忍不住一直大叫大喊的昴,双目滚出热泪。 沿著脸颊滑到下巴,泪珠落地。——那不是汗滴,是泪水。 「我……一直……!」 梦见了无数次。好几次都苦恼著想要这样叫喊。祈求了不知多少次。 「死亡回归」不能对任何人说。 所以只能一直孤独对抗—— 「我啊……!」 「——我知道。」 坦白化为哽咽,叫喊变成半咆哮。 听著昴的声音,魔女静静点头。 魔女站在泣不成声的昴身旁,手指插进黑发里头。 接著,用纤细柔软的手掌,轻柔地抚摸昴的头。 「我知道你一路走来的足迹。因为我看到了。」 「————」 「可是,我只能看。所以可以的话,希望你亲口说出来。你至今为止都想了些什么,怎么去感受,暗藏多少心事,我都想知道。毕竟——」 魔女摸著他的头,停顿了一下,才接下去。 「——我是想要知晓这世间一切的『强欲魔女』艾姬多娜呀。」 3 昴断断续续说的话,听起来应该是结结巴巴的吧。 不过,魔女花了很长的时间,专注倾听昴笨拙地说话。她一次都没插嘴,也没催促。 只在安静听到最后,确认说完的昴低下头后,才开口: 「——真过份。」 简单三个字,蕴含藏不尽的嫌恶。 她的话,让昴一时之间感到不安。走过的足迹让魔女骂人,使得昴胆怯。不过,见昴这样的反应,艾姬多娜摇头说: 「不是的。抱歉让你误会。我刚刚说的,不是对你说的话的感想。而是对让你历经种种苦难的存在感到怒不可遏而已。」 「让我历经种种苦难的存在……」 「——『嫉妒魔女』。」 艾姬多娜接近呢喃的声音,让昴停止动作。 在以为身体、呼吸甚至心跳都停止的错觉中,艾姬多娜眯起黑眼。 「你应该在很早之前就知道了。让『死亡』的你复活进而扭转局势的能力……不对,是不容许你拥有『死亡』的安宁的这股力量,毫无疑问是『嫉妒』的能力。」 「……因为一路走来有很多人都跟我说过魔女的事。虽然我从未直接遇过那个魔女,但从每次出现的『手模』可以猜想到是谁。」 要给予触犯禁忌的惩罚时,会在时间停止的世界中现身的黑影女子—— 影子在给予痛苦当惩罚的时候,也会怜惜地抚摸昴。一开始只有一只手,但现在已经可以看见双手和胴体的轮廓。感觉对方越来越接近自己。 每次触发「死亡回归」,就会觉得离幽会时刻又接近了一点。 「我完全不知道她为什么对我那么执著。你知道原因吗?」 「谁知道呢。因为不是只有我,其他人都没法理解『那个』的想法。就算真能理解,我也会拒绝。」 别开视线的艾姬多娜辛辣地说。她这态度让昴挑眉。 「你明明说想知道这世间的一切,却唯独不把『嫉妒魔女』算在内。不过,毕竟是杀了自己的人,这也难怪啦……」 艾姬多娜是超然的存在,置身在人类无法到达的境界。 连死后仅剩灵魂的状态都能构筑出一个被她称为是「梦之城堡」的世界,超越人类的魔女却跟普通人类一样会因为对他人有好恶而夹带私情。 感觉窥见到她人性的一面,昴觉得有种莫名的亲近感。 不过,当事人艾姬多娜却丝毫不察昴这样的感慨,而是叹气道: 「我想你应该也是恨意满满,不过一讲到『那个』我就没劲。所以说,聊些别的吧。有想问的事,尽管问不要客气喔。」 「其他事啊……」 被要求转换话题,昴陷入沈思。老实说,蛮扫兴的。 藉由表明「死亡回归」的能力,昴打破了之前包住自己的闭塞感,仿佛苦闷的世界获得开放而充满解放感。 因此,原本期待会有戏剧性的变化。但是,艾姬多娜只是很自然地肯定「死亡回归」的原因出在「嫉妒魔女」身上,也敞开心胸让昴问话商量。 毫无起伏的发展,让昴觉得刚刚哭成那样的自己简直不像真的。 「例如,对了。好比说,将这权能——强加不会结束的苦难在你身上,让『死亡』重新来过的能力——解除的手段,有没有兴趣知道这类话题?」 「……就算有那种手段也只叫人伤脑筋,我没兴趣啦。」 看昴语塞,魔女提议,但昴毫不犹豫地摇头。 「死亡回归」的能力,确实是强加苦难于昴。但尽管如此—— 「虽然火大,但我需要『死亡回归』。没有这个,就会有许多无法到手的结果,还会有很多救不到的人。」 「————」 「没有这个能力,会有很多人无法得救。所以说,我需要它。」 说完,昴再次自觉到:「死亡回归」是自己唯一的武器。 于此同时,想问的事油然而生。那是一直以疑问呈现的想法。 「艾姬多娜,你觉得我的『死亡回归』有次数限制吗?」 「……原来如此。这是理所当然会有的疑问呢。」 自来到这个世界,昴已经体验超过十次的「死亡」经验。 品尝痛苦与失去后,昴藉由「死亡」让世界重来。每次「死亡」都会有的恐惧,正是怀疑这次是否是最后一次「死亡」这般理所当然的感情。 「理所当然啊……」 本来一生只会有一次的「死亡」,昴却已经颠覆这个常规许多次了。 每次的死,昴都是在达成目的半途中尝到崩溃的绝望感。——假如是将那股绝望感留到最后,所有一切都将猛然溃灭的话,那「死亡」是多么恐怖的事啊。 那股亵渎「死亡」的能力,给昴带来了多少犹豫呢—— 「这一点,我先声明,这终究只是我的推测。你的权能的原理我只能做笼统的猜测。所以首先希望你原谅我给的只是含糊的答案。」 「……好,让我听听。」 「你的『死亡回归』,是在特定条件下方能发挥的能力,而次数限制嘛——」 昴屏息,等待答案。 笔直地凝视看著自己的艾姬多娜的眼睛,每字每句间那小小的间隔久得像是天荒地老,让昴焦急难耐。 而让人这么心焦的结论,终于—— 「——恐怕是没有。」 「————」 「你的『死亡』没有尽头。不管死几次、断气几次,你的灵魂都会回溯到之前的时间强迫你重来,直到你打倒导致『死亡』的命运。不管被杀的时候有多凄惨,身心被击溃到什么地步,都会重来。」 在理解艾姬多娜的结论之前,昴的脑内一度被空白占据。然后才在摊开的空白中塞入结论,一点一点磨碎,渗透、理解。 做到这里以后,话语终于和带著颤抖的呼吸一齐倾泄而出。 「——这样、啊。」 「没想到你就这样平淡接受了。」 「反应薄弱,没有配合你的喜好?那可真抱歉。」 昴苦笑。终于恢复成能够苦笑的精神状态了。昴就这么带著苦涩的笑容,让思绪绕著被魔女肯定无次数限制的「死亡回归」转。 那在昴的设想之中,是最好的结论。但是—— 「——严格来说,并非没有次数限制。你说的『特定条件』是?」 「……虽然很恼火,但让你『死亡回归』的权能来自于魔女的执著。只要那个魔女的执著没有断绝,你便无法拒绝『死亡』。——只是也不知道有没有那个机会就是了。」 「明明就连被执著的理由都不知道耶?突然被拋弃也没什么好奇怪。」 「那是绝对不可能发生的,你不是有这种感觉吗?」 面对揶揄似的语气,昴无法回嘴。实际上,那是一股莫名其妙的确信。 不允许昴「死亡」的魔女,同样也不许自己放掉昴。那毫无根据的绝对确信,像一根楔子般深深钉在昴的存在深处。 「……这是为了什么而有的能力?你怎么想?」 「为了不让你死掉的能力。不容许你犯错的能力。」 「魔女是为了什么……『嫉妒魔女』为什么要把这种能力给我?或许你讨厌去想象,但你知道吗?我的能力的意义。」 越讲越快的昴,为这占据心头的诡异确信感到畏惧。 看到昴一点一点,或者说始终失去从容的态度,艾姬多娜皱眉。 「——我不知道你在怕什么。什么事那么可怕?」 「我害怕?对啊,很怕!我很害怕!我怕的是……」 艾姬多娜名为「好奇心」的手术刀,毫不留情地切开昴名为「畏惧」的患部。切开后,代替鲜血流出来的,是卡在胸口深处、黏糊糊的感情。 恐惧,后悔,不安,悲叹,负面情感一股脑地溢出。 「就算死了,也能回来……我不想变成依赖这点,毫不在乎死掉几次的人。虽然我不想这样……但要是只能仰赖这个,那我也只能靠它了。可是——」 就算「死亡」没有次数限制,但逐渐成形的魔女影子迟早会跟昴对峙。 而且「死亡回归」不是万能的,也是会留下无法挽回的事态。 他所留下的,至今也仍无法挽救的就是—— 「——我救不了雷姆。」 昴唯一的武器「死亡回归」,无法救回雷姆。 昴忘不了在知道失去雷姆后,自己在沈睡的她面前持刀刺进喉咙里的冲动。 也忘不了发现回归的时间点就是要刺进喉咙的那瞬间,当时的绝望。 「为什么没法救雷姆呢?假如『死亡回归』是让我能够矫正命运的能力,为什么要让我回到无法挽回的地方……!」 「那就是你的恐惧源由吗。……既是后悔的源泉,也是欲望的基础呢。」 双手紧握到指甲陷进肉里,昴咬牙切齿的声音让艾姬多娜眯起眼睛。 听到魔女的话,昴抬起头。两对黑瞳视线交错,魔女说: 「我接下来要告诉你一件更残酷的事。」 以此作为开场白,魔女对表情僵硬的昴继续说了下去。 「——『那个』,根本不在乎你后悔没救到的少女命运如何。」 「——!」 「『那个』所期望的,是不让你被卡在命运的死胡同中。权能是为此而生的手段,根本没有为你以外的人著想过。想要利用那股力量为了拯救其他人而奔走的,从头到尾都是你自己。是你自己的期望。这部分……和『嫉妒魔女』没有关系。」 「啊……」 「所以说,我重新讲清楚吧。」 昴已经受到冲击,艾姬多娜却继续诉说残酷。 这么做,对现在的昴而言是必要的。白与黑构成的魔女一时闭上眼睛,那是忍住痛苦的表情,接著黑瞳再度映照昴。 「未来,不管有多少阻碍,你必然都可以透过无限挑战来打开命运之路。可是,假如你容许用众多的牺牲来改变命运的话……」 「——那么,我将再也没机会挽回被牺牲掉的事物。」 「……就是如此。」 艾姬多娜断言。「嫉妒魔女」所在乎的,就只有昴的命运。 只要昴能够跨越「死亡」的命运,那其他人事物都微不足道。 她相信不管状况看起来多么无计可施,无限挑战都能让昴打破命运。 然后总有一天,每次重来就会变深的影子终将成形,两人将会重逢—— 「——好啊。你要这么做、只偏袒我的话,那我决定了。」 「————」 「你给我的『死亡回归』,这个恩惠……我会用到爽的。」 当最后抵达魔女的跟前时,自己不会遗漏任何人事物。昴要做给她看。 「好,决定了。我下定决心了。——讲到背叛他人的想法,我可是天下第一。」 推测变成确信,愤怒点燃觉悟与决心,菜月·昴奋起。 既然「死亡回归」不救昴以外的人事物,那昴就去救自己以外的所有人事物。 要是魔女不在意,那昴便在意。为此不惜利用魔女的爱。 在意,好在意,紧紧抓著不放。累积,跨越,一肩扛起。 ——办到的话,就是菜月·昴头一次向「嫉妒魔女」报上一箭之仇。 「……这么简单就重新振作了。遇到这么绝望的状况,也太有勇无谋了吧你。」 「我才没有多简单就重新振作了咧。假如像之前那样的话,我现在可能要拼命地用胶带贴好我破损的心。不过……」 现在,「不是独自一人」这点意义重大。自己可以不用一个人面对「死亡回归」。 光只是这样,昴的心就非比寻常地被拯救了。 然后,要说这得感谢谁的话—— 「————」 「嗯?怎么了吗?不过什么?接下来呢?欸,下一句是?」 「你一定是知道还这样问的吧……?」 心情 大好又饶舌催促的艾姬多娜,让昴不耐烦地咂嘴。连这举动都被猜中,魔女果然早就洞穿一切。 自己得以坦白,有人倾听。艾姬多娜的存在是莫大救赎。 但这些事,昴绝对不会直接对著她说。 「总而言之!你的意见很值得参考。这也帮助了我做出觉悟。这点要先说声谢。」 「就这样?你想对我道谢的部分就只有这些?欸,怎么这样?」 「吵死了!闭嘴!就是只有这样!前进到下一个话题啦!」 朝著啰唆的魔女怒吼,昴粗鲁地坐回自己的椅子上。 然后,仰视不满的魔女,接著说: 「拜托,借我你的智慧。我只能仰赖你了。」 「还真方便。虽然这样讲,但我身为茶会主人,自认已经充分招待你了。假如你想再要求我更多……」 「我知道。我在一开始的誓约时就有讲过,需要什么代价我都会支付。所以说,这点也包含在内,请助我一臂之力。」 手贴膝盖,昴深深低头鞠躬。当然,这样不够的话,他愿意跪地叩首。自尊这玩意在这时没什么价值可言。 为了粉碎魔女的意图,而借助魔女的智慧。——这是救大家的最妥善方案。 「————」 俯视堂堂正正低头拜托人的昴,艾姬多娜沈默片刻。 不过,没多久,魔女本人似乎耐不住这股沈默,率先叹息打破寂静。 然后—— 「……你可能有说服魔女的才能喔。」 嘴角上扬,露出微笑,魔女无可奈何地这么说。 4 想找魔女商量的内容根本多到说不完。 但是,这个时候,昴首先确认的却不是那些事。 「我明白我是在『死亡回归』后立刻被叫来茶会。可是,我在这跟你说话的期间,外头会变得怎样呢?」 「我之前没说过吗?这里是梦之城堡,我跟你现在都是只有灵魂的存在。在这儿的期间,不只与外头,甚至连时间都被隔绝。虽然不能说时间完全没有走动,但是对外的影响是微乎其微。所以反过来说,大致上也不会有被外头给吵醒的情况发生。」 「这样啊。……既然如此,就能避免发生放任爱蜜莉雅躺在冰冷地板上几个小时的状况啰。这是好消息。」 既然重生点没有变更,那昴的身体现在还躺在石室里。身旁就是正在进行「试炼」的爱蜜莉雅,现在她应该正在做著醒不来的恶梦。 要是这次的邂逅会拉长她的恶梦就太可怜了。昴本来这么担心。 「你对公主的可笑担忧是多余的。所以,想借用我的智慧解决的问题是?不会是怕公主四肢发冷吧?」 「是会担心,但你说话很带刺耶。怎么了呀?」 「没有呀?只是要我来说的话,追完魔女紧接著就在意起其他女生,以一般观点来说会让人觉得这有问题吧。」 「我不记得有追过你,而且刚刚说把魔女拿来跟一般人比很失礼的人,可是你喔。」 光是毫无印象的「嫉妒魔女」对自己执著就已经叫人很棘手了,这边要是被艾姬多娜死咬著方才的顽皮话威胁的话,可就伤脑筋了。希望她的戏弄适可而止,到此为止。 就如艾姬多娜说的,自己有该问的事,想要认真地商量。 深深叹气后,昴抬起头,以正经八百的表情面对解决事态的方法。 「这一次,发生的都是我不知道的事。而其中最叫人摸不著头绪的,就是最后面……吃了我……吃死我的家伙。」 「————」 「说来丢脸,我被巴掌大的兔子给杀死。看样子它是杂食性的,饲主可能很坏吧,所以它肚子好像很饿。也因为这样,我被吃得干干凈凈……」 光是想起来也让人毛骨悚然的体验,昴刻意讲得很俏皮。 虽然用婉转的方式表达,但其凄惨程度根本是笔墨难以形容。全身都被牙齿啃咬,肉和骨头甚至血液都被吃光抹凈,被蹂躏的记忆在昴的灵魂上留下浓厚的色彩。 那已经到了要是没有茶会和艾姬多娜的干涉,昴的心一定会因此崩溃无法重组的地步。 「说是饲主,未免也太滑稽了。其实,达芙妮根本没教『多兔』任何礼仪。」 「……大兔?」 「正确来说不是『大』,而是『多』。多兔以讹传讹成大兔。魔兽『大兔』,是『暴食魔女』达芙妮所留下的负面遗产,也是三大魔兽之一。」(注:日文的「多兔」与「大兔」发音一样。) 「三大魔兽中的大兔,之前由里乌斯有提到……」 昴有听过。那是在讨伐完白鲸,与由里乌斯会合后,于谈话中出现的魔兽名字。说是其威胁与白鲸相当,一点都不辱没三大魔兽之名。 现在听艾姬多娜说,才知道那是过去的魔女所制造出来、给人添麻烦的遗物。 「三大魔兽……?才刚打倒白鲸,又马上出现一个?饶了我吧……」 「你的苦难连我都不禁同情。而且,大兔是最麻烦的对手。」 超乎预料的灾难让昴抱头哀嚎,艾姬多娜的表情也莫名阴沈。 「看你的表情,我有讨厌的预感。……白鲸和大兔,哪一个强?」 「单纯用战斗力比较的话,白鲸是压倒性获胜。可是以状况来说,该优先看重的不是战斗力,而是讨伐的难度。这点是大兔压倒性获胜。」 「讨伐难易度啊……是不好打倒的意思吗?」 跟讨伐白鲸一样,最佳结果当然是把大兔也给干掉。 艾姬多娜朝著打这如意算盘的昴竖起食指,说: 「听好啰?你们似乎是把三大魔兽想成是比普通魔兽稍微麻烦的生物。」 「哪有,我知道它们才不是和那么可爱的评价相符的家伙咧……」 「要说符合三大魔兽的词汇,那就是『天灾』。」 话被打断,但昴却没法嘲笑艾姬多娜接著说出口的话太夸张。 正因为是与白鲸直接对峙过、了解其恐怖之处的昴,所以面对魔女的话,他笑不出来。 「大兔基本上是群体行动,食欲没有饱足过的它们会吃光一切。对大兔来说,其他生物全都是食物。除了啃食其他生物好满足饥饿之外,它们没有其他任何欲望。它们就只是吃。被它们吃过的地方会变成一片荒野。你应该亲眼目睹过了。」 「一片荒野,难道……你是说那个『圣域』!?」 艾姬多娜所说的大兔特征以及造成的损害,让昴面色一变、放声大叫。 在无人的「圣域」里,那群兔子贪食昴全身。而同样的,要是聚落的人们也被那群魔兽的牙齿啃食,结果就是成了那片无人的光景的话—— 爱蜜莉雅、罗兹瓦尔、琉兹,包括兽化后的嘉飞尔也不例外。 每个人,都被那牙齿群起围攻,品尝被吃的丧失感和痛苦,然后殒命—— 「喔、恶……!」 想到的瞬间,昴胃痛如绞,涌现一股呕吐感。正因为亲身体验、鲜明地感受过,所以能够理解大家尝过的痛苦。 蝗灾——这个单字掠过昴的脑内。 所谓的蝗灾,指的就是大量蝗虫所引发的灾害现象。严格来说不是由蝗虫,而是突然产生变异的大量蚱蜢吃光田地里的作物,导致歉收进而引发饥荒的灾害。 大兔的习性,近似昴所知道的蝗灾。 只不过,它们跟蚱蜢不同,不是吃农作物而是啃食生物的血肉,是真正的天灾。 「有、没有……击退的方法呢?」 「很难吧。大兔只有一只的时候是 没多强。问题在其生育力……只要一只就能无限分裂繁殖,不管怎么杀都杀不完。」 「一只就能……无限繁殖!?它是阿米巴原虫吗!?不、不对,等一下!它们是群体吧?既然如此,打倒群体的首领就能瓦解它们吧?」 人类世界的法则:擒贼先擒王。只要干掉头头,剩下的集团就是一盘散沙。而以动物世界的法则而言,群体中的首领死了以后可能就是由第二名递补上去而已。不知魔兽的生态是像哪一边。 听了昴的推论,艾姬多娜耸肩道: 「很遗憾,虽然我说它们是群体,但大兔本身没那种概念。我说过了吧?它们是只要一只就能无限分裂繁殖的魔兽。也就是说,追本溯源的话它们是同一只。无数只大兔共有饥饿感,假使没猎物可吃也会自相残食好捱过饥饿。它们就是这样的存在。」 甚至连同族意识也没有,如此怪异的生态让昴说不出话。 确实,捕食其他生物以维系生命是生物的常理。但是,个体就会分裂繁殖,而且为了满足饥饿而互相取食个体,这怎么看都不合常理。 ——以活著的生物而言,大兔完全就是可能性已告终结的怪物。 「假如要消灭它们,就只能一口气歼灭所有的大兔。但那跟让降下的雨滴一点不留全数蒸发的行为没什么两样。我是这么想的。」 夸张的比喻,但就是有这么荒唐。 听了艾姬多娜的说明,打倒大兔的难度之高让昴感到晕眩。若是讨伐困难到这种地步的话,大兔来袭的时候除了逃跑以外别无他法。 但是,要逃离现身在「圣域」的大兔群—— 「——有结界挡路。只要有那个,爱蜜莉雅他们就没法到外头。」 这样的局面,简直是演练到了十面埋伏、面面俱到的地步。 大兔的生态和「圣域」的环境,再也没有比这更契合的恶意了。 宅邸有杀手,「圣域」有大兔,不同的威胁将会在第五天造访。 在那之前,必须解除「圣域」的结界,解放爱蜜莉雅他们。 在那之前,要将必要的战力聚集到宅邸,击退艾尔莎她们。 ——这就是昴在这个轮回必须做到的职责。 「————」 办得到吗?这种软弱的话绝对不能说出口。下这决心的人不是别人,正是昴。 不管是怎样的灾难挡路都会跨越过去,他这样发誓过。 可是,与决心和誓言相反,面对这事态,该从何著手才好呢—— 「——艾姬多娜?」 陷入思考迷宫的昴,突然察觉到坐在对面的魔女有异。 原本悠哉坐在椅子上跟昴交谈的艾姬多娜,微微皱起眉头。就昴的想法,那是在犹豫什么的表情。 「你是不是想到什么了?」 「……坦白讲,我不是很推荐就是了。」 「可是,那意味著可以打破局面……对吧?」 艾姬多娜闭上眼睛,不肯定也不否定昴。但那态度本身就是肯定。 以庞大知识量为傲的魔女,想到了昴没发现的可能性。昴一探出身子,艾姬多娜立刻伸掌斥退,牵制他。 然后,魔女朝碰了一鼻子灰的昴说: 「我希望你听进去。我不推荐这个手段,因为真的很危险。」 「我知道很危险,但是……」 我有「死亡回归」,就算是昴也说不出口。可是,虽然言词支吾,但真正的意图想必有传达出去吧。接收到的艾姬多娜摇了摇头。 「危险的不是外头,而是这里。你在这个地方,会遇到危险。」 「在这边……?你到底是要说什么……」 「——我给你机会和『暴食魔女』达芙妮对话,如果我这么说呢?」 「————」 对方给出不可能的提案,昴呼吸的节奏被打乱。 昴面前的艾姬多娜表情认真不减。这不是开玩笑的气氛。既然如此,魔女说的就是真的。但就算是讲真的—— 「魔女应该全都死掉了,哪有可能跟那个魔女讲话。」 「那不然,现在在这里跟你说话的我是什么?这个状况要如何说明?我是身故之人,事到如今用不著说你也知道。」 「是那样没错啦……」 「赛赫麦特,密涅瓦,缇丰,卡米拉,达芙妮——」 在口浊的昴面前,艾姬多娜触碰自己的胸口,怀念地呼唤这些名字。 那是已成为过去式的魔女之名,在之前的邂逅中昴有听到。 「——死去的她们,灵魂跟我同在这个梦之城堡。在肉体被灭,被波尔卡尼卡封印之前,我自己搜集的。为了不要失传。」 「你搜集了灵魂……所以,可以叫她们到这里……?」 「用我的存在作为附身之物的话,就行。这段期间,就如同字面意义所示,我跟她们会交换。」 「真的吗……!」 假如真如她所说,那就太厉害了。而且最重要的,若是能跟「暴食魔女」说上话,就有可能得到打倒「大兔」的线索。 可是,与见到一丝光明的昴成对比,艾姬多娜却是一脸不高兴。 「……明明是你自己提起的,怎么却那么怕咧?」 「就说了,太危险了。你可能对魔女是什么样的存在有所误解。你只知道我跟『那个』,而我们都对你没有敌意。」 「其他的魔女,会对我有敌意吗?」 「……搞错应对方式的话,分别会有危险、安全、很危险、强烈危险、绝对危险吧。」 「在这阵容里头,让我反而在意那个安全的人。……『暴食』呢?」 「是绝对危险那位。」 艾姬多娜闭上眼,为魔女们的难以应付揉揉眉心。不过,她对那些魔女的态度蛮亲密的,魔女之间的关系应该不差。 昴也是有几个虽然关系友好、立场却不同的朋友。大概就是这种感觉。 「你的担心我懂。不过,拜托你的话,你还是会帮这个忙吧?」 「假如你真的希望,那我也无法阻止。而且,以我个人而言——你与她们相对面时会擦出什么样的火花,我不能说没有兴趣。」 说完,艾姬多娜凝视昴,双眸的黑暗闪耀著没有极限的好奇心——而昴没被压过去,翘起嘴角响应。 面对魔女的笑容,就以身为被邀请至魔女茶会之人的自豪响应。 「顺便问一下,在这边死掉的话会怎样?」 「这个世界只有邀请你的精神,所以是与死亡无缘的世界。当然,假如受到让精神体以为会死亡的伤,那就算回到肉体,心灵还是一样会千疮百孔。」 「也就是说会变成废人啰。这风险不是比外头更大吗?」 「那,就别做了?」 听到有可能会变成废人,昴不禁大声起来。艾姬多娜回以挑衅的笑容。 她的笑容点起了火苗。他不会却步的。 「我要做。」 「——那就祝你有好表现了。」 她最后的笑容,让人不清楚她是否真心为昴的奋斗祈祷。 因为里头那宛如孩童欢喜期待结果的愉悦强欲,太过强烈了。 而且,昴立刻就失去了在意这件事的从容。 「————」 艾姬多娜的微笑,突然溶进空气中。组成魔女的粒子散开,艾姬多娜的存在分解开来,然后再度组成完全不同的样貌。 那是眨眼间的事。紧接著,隔著桌子出现在昴对面的是—— 「哦~终于见到面了~」 「……啥? 」 「啥?还啥咧,你什么意思啊。你喔~真是个冷淡的家伙~」 说完,在昴面前摆动光溜溜双腿的人鼓起腮帮子。 坐在那儿的是十岁左右的女童——很难令人联想到是魔女的人。 5 褐色的肌肤,开朗讨喜的面容,天真烂漫的女童。 深绿色的头发,又大又圆的红色眼珠。在细部以蓝花做点缀的白色连身裙看起来楚楚可怜,头上也别著跟衣服同样的蓝花发饰。 天真无邪,宛如具现这几个字的女童,让昴倒抽一口气。 如果方才和艾姬多娜交流的内容是正确的,面前的女童正是—— 「你……不,您也是魔女吗?」 「嗯~你听多娜说的吧~?你是——我~记得是~凹!是凹——!」 多娜指的是艾姬多娜,凹就是指昴吧。 女童的回答一如她的外表年龄,甚至还更年幼。昴不禁退缩。确实如艾姬多娜所言,与魔女应对是一番苦战。 「那应该不是得和小孩应对的意思吧……你跟艾姬多娜聊过我?」 「该怎么说咧~基本上~是在多娜里面听到的~」 「艾姬多娜里面,真是叫人在意的情报……总而言之,可以进行最低底限的对话真是太好了。虽然很直接,不过兔子……」 想问大兔的事而探出身子的昴干劲十足。然而,面对他的态度,女童却歪起脑袋瓜,打断他的话。 「对了~凹你啊~是坏人吗——?这个,我一直很在意耶——」 「……坏人?」 意图不明的发问,让昴不禁楞住。于是,女童晃动碰不到地面的双腿,让椅子前后摆动。 「你是坏人,或者不是咧~我问你这个啦~。是——哪——个——?」 「坏人的……意思是?不对,我根本不明白你问这干嘛……」 「嗯嗯~知道了~。既然如此,就来确认吧——」 看到她展露无邪的微笑,昴深感与魔女对话有多困难。 女童不睬他的感慨,直接跳下椅子,赤著脚踩在草上走近昴。「嗯!」接著露齿一笑,伸出手。 「……是要握手吗?用握手就能知道什么吗?」 「嗯~!」 「知、知道了知道了。要是你满意了,可以听我说话吗?」 感觉完全就跟与小女孩互动没什么两样。一边对那股比阿拉姆村的小孩们还要幼稚的氛围感到退缩,昴牵起女童的手。她的手很小,手掌柔软,不过体温很高,是幼童的手。原来精神体也是有体温的啊,正当想到这边的时候—— 「——罪过唯有透过痛苦才能获得救赎。」 「什么?」 听不清楚。昴打算再问一次她在说什么,但却先受到了轻微冲击。伴随著手腕被扯下的感觉,另有一股卸下重担的解放感。 发生什么事?昴注视著女童。女童则是满脸笑容,胸前抱著一只手。 是从肩膀处断裂,裸露被扭断的断面的成年男性的手——昴的右手。 014 「哦~不会痛就代表不是坏人~。太好了呢——」 事态太异常了。昴看向自己的右肩——被夺去整只手的伤口,断面不甚整齐,被扯断的手就如女童说的,没有感受到疼痛。 不只不会痛,也没有流血,应该说毫无感觉。 内含骨头和血管的伤口鲜明裸露,让人想到陈列在肉铺的食用肉。 发生在自己肉体上的异常,使昴扯开喉咙尖叫。 「哦、啊啊啊啊啊啊!我、我……我的手啊——啊!?」 「不会痛吧~?叫那么大声被知道的话,会被多娜讨厌的喔~」 「你、你、你——!?。在说、什么……还、还我!手还我————」 女童态度随便,无法接受她的异常世界观的昴脑子失灵。他当下的判断是取回女童抱著的手,想到的是得立刻接回肩膀上。 人体并非那么就能简单治愈的,但现在昴已经混乱到忘了这点。 总而言之必须要拿回手。为此,昴试图抓住女童—— 「——过错会化为楔子,不容放过。」 下一秒,昴的双腿、膝盖以下的部位像玻璃一样碎裂。 先是失去右手,然后是两只小腿,昴的身体顺著原本冲向前的力道往前倒下。腰部受到冲击而裂开,胸部也产生龟裂,颜面被斜斜压扁。 「嘎、啊……!怎、么会……」 「明明不是坏人,但你认为自己是罪人呀~。凹~很温柔呢~实在是~好可怜~。很~难过吧~对吧~」 不管是碎裂的双腿还是皲裂的身体或脸,都不会痛。就只是破碎,然后失去。 蹲下来的女童,温柔地抚摸倒地的昴的头。手的力道,呼唤昴的声音,都有著真心的慈悲,让人涌现恐怖感。 无法理解她。无法容许她的存在。无法适应她的异常。 「缇丰的目的完成了~。再来是——……咦?啊~知道了~」 站起来拍腿的女童不知道在说什么,但昴没法去在意。女童也已经对昴失去了兴趣。 昴往上看,视野中的女童消失,取而代之看到的是万里晴空。 「————」 不会痛,是因为在这里的不是昴的肉体,而是只有灵魂的精神体吗?方才有被提点:精神体要是受到以为会「死亡」的伤,状况将会无法挽回。 没事的。我忍得过去的。昴是这样想的,结果成了这副德性。 手脚、腰部、身体、脸部、头部的裂痕扩散加大,最终散为粉尘,化做一场梦—— 「——第~一!打遍人世的不讲理!」 有声音。在碎裂成灰尘之前,昴听到格外响亮的嗓音。 声音继续说下去。威风凛凛,毫不害臊又雄壮威武。 「——第~二!蛮不讲理的诸恶行径谁管它啊!」 原本听起来很远,渐渐地靠近,但还是铿锵有力。 「——第~三!无论美丑,既在人世即为所有!!」 逐渐粉碎的昴听到人声。 变成粉尘的手脚,已经缺损的躯干,承受到的伤能与「死亡」匹敌的灵魂。 伴随地鸣闯入昴睁大的双眼里的,是某个旋转的东西。 是拳头。雪白纤细的手指握成的少女之拳—— 「——给我!平安无事!回来呀——!!」 拳头命中仰躺的昴的鼻梁,冲击贯穿后脑勺,炸裂大地。草原出现撞击坑,还喷出烟雾,揭示这一击的破坏力。 「——!?」 发生什么事了?不知道。不过,原本将死的意识被连根抓起,硬是被强迫回头。像是在说要死还太早了,就这样被硬生生抓回来。 不仅被抓回来,还被狠揍。拳头乱舞,像雨点一样不断穿透昴。 被冲击贯穿、包围,完全丢失了方向感。意识染为一片空白。视野里头只有无止尽的拳头,以及挥舞拳头的少女的脸——是一张被滂沱泪流濡湿的侧脸。 少女的眼泪闪著亮光,散落到空中。每一拳、每一击,少女都是边哭边殴打濒死的昴。殴打,殴打,打个不停。 「我的拳头能让世界再生!我的愤怒会凈化世界!!我的愤怒!这个拳头的抚慰!就是我的答案——!!」 015 洪荒之力。符合这称呼、使出浑身解数的一击,贯穿昴的颜面。 爆裂开来了。遭遇这冲击,昴对此有著确信。 「——。————。————咦?」 可是,原本确 信的爆裂没有发生。 头盖骨好好的,连应该碎裂殆尽的性命,全都不受拳头的影响。 ——不对,有影响。无论是手、脚、身体、脸、头,上面的裂痕都消失,并恢复原状了。 即将碎散化为梦之尘土的灵魂,被维系下来。 「这、这究竟是……」 「手和双脚都没事呢!不愧是我,做得漂亮!!」 盘腿坐在地面确认手脚没事的昴,听到背后传来威风凛凛的声音。 昴连忙转头看过去,声音的主人已经站到近得可以碰到的距离来了。仰视面前的对象。然后,闯进昴眼帘的是—— 「……胸部?」 「——唔!你、你在看哪里啊,大色鬼!」 因为太近了,所以不是看到对方的脸,而是先被胸部挡住视线。昴傻眼的声音让胸部的主人尖叫并往后跳。这样一来总算是看到她的全身了。 「说、说话的时候请看著对方的眼睛说呀,看眼睛!真是的!就因为男人全都一个样,所以不能信任!」 对男人的本性表露怒意的,是一个又没见过面的少女。 美少女闪耀的金发绑成一束,在头旁边扎成了侧马尾,一对清澈的蓝眼鲜艳无比。她穿著重视活动方便的短裙,再套上一件以白色为底的外套。看起来跟昴同个世代,但个头相当矮——不过胸部和屁股都很大,充满肉感魅力。 因为当事人的态度很爽朗,所以应该说是健康的性魅力吧。 由于少女汹涌的气势以及她的所作所为,昴打从心底犹豫著开口第一句话应该说什么。就在这段期间,少女产生了变化。眼尾微微上扬的蓝眼睛急遽湿润。 「你、你在哭吗……?」 「我才没哭!我只是生气!没错,我在生气!都怪缇丰啦!我本来没想出来的,她却害你受那么重的伤……!缇丰大笨蛋!我也讨厌让那孩子这么做的世界!我最讨厌大家了!」 跺地流泪的少女,脚底下的大地剧烈震动。仔细朝周遭放眼望去,施加在昴身上的打击其实造成了莫大损害。 与艾姬多娜开茶会的山丘被夷平,桌子和阳伞早已不翼而飞。伤害大成这样,昴却没受到什么影响,实在是太奇怪了。 不过,从她刚刚的话和现在的态度,可以猜想到眼前的少女是何人物。 「谢、谢谢你救了我?不过,照这发展,你也是……」 「我是『愤怒魔女』密涅瓦!不是什么需要报上姓名的人物喔!!」 「你这不是报上姓名了吗!」 「总而言之!伤治好了!我的任务结束了!不要再受到被虫咬的小伤了!这可是你跟魔女的约定!」 「不要那么随便就讲出魔女的约定啦!你知道我有多害怕吗!」 背过脸的少女——魔女密涅瓦生气的样子可爱非凡。 可是,果然还是证明了她的异常。粗暴疗法——完全如同字面意义所示的结果。被打成那样,周遭都被破坏殆尽,伤势却被治愈了。就算是不可思议的现象也要有个限度。 只不过,被粉碎,被治愈到这种程度,感觉就只是好好被玩弄的展开而已—— 「哼……!知道了啦!」 突然,瞪著天空的密涅瓦像是在跟看不见的某人交谈,昴对此皱起脸,而最后她指向昴。 「听好了!有得到这次教训的话就别再做蠢事!小心下次我治疗大家喔!」 「不要讲得像是要杀光大家啦……」 被她指过来的手指以及蕴含强烈意志的声音给压倒的昴,好不容易才做出仅像是在发牢骚的回答。而在他眼前,密涅瓦的身影像暑气一样摇曳—— 「……看到你的脸,有种回到老家的安心感呢。」 「……真是叫人有点复杂的评语。我也在想该不会说不下去了吧,正感到有点慌呢。」 出现在虚脱的昴面前的,是面露尴尬的艾姬多娜。魔女用手指绕著自己的白色长发,不太敢看昴。 魔女怯场的态度,让昴叹息。 「你的忠告是正确的。差点死掉收获却是零。……真丢脸。」 「那是无可厚非……不说这了,回到原本的问题。本来是要帮你和达芙妮牵线,但就在我要让出身体的时候,缇丰就先偷跑……」 「嗯嗯?慢著,她不是达芙妮,是缇丰?」 对名字感到不对劲的昴歪头,话被打断的艾姬多娜点头。 「一开始出现在你面前的魔女是缇丰……『傲慢魔女』。我想跟她接触过的你应该知道,她就是那样的孩子。因为很想见你所以就先冲出来了。」 「所以说,我差点被毫无关系的幼女给杀掉啰……」 严格来说不是「死亡」,而是有变成废人的风险,但结果都一样。不管怎样,她是真的想见自己吗?其实是想杀了自己吧。 「救了差点死掉的你的,虽然已经自报姓名,不过她就是『愤怒魔女』密涅瓦。按照先前的说明,那孩子对你来说是最『安全』的魔女了。」 「那可真是…嗯,这样啊……全新感受暴力傲娇系治愈巨乳萝莉。虽然多亏了她我才没有死……」 说到这,昴看向四周。草原的光景丕变,小山丘已不成原形。 从昴的视线察觉到他的要求,艾姬多娜苦笑,然后弹响手指。 顿时风起。于此同时,世界仿佛落幕般被黑暗包围。然后布幕升起——又回到了跟一开始一样的梦之茶会。 「哦哦……你真的是魔女耶。」 「都跟你有过那么多对话了,你还怀疑这点,真叫我惊讶。所以呢,要怎样?」 「什么怎么样?」 「要继续吗?这次不会有人阻碍,我敢断言一定可以让你和达芙妮面对面……不过,达芙妮比缇丰还危险喔。」 昴吞了一口口水,忍不住对艾姬多娜的话产生了畏惧。 「……假如『愤怒』是安全,那『傲慢』是哪个?」 「缇丰是『很危险』吧。跟卡米拉和达芙妮相比的话,还能对话。」 「听你这样讲会让我解读为自己正在被警告耶……」 自己和据称可以沟通的缇丰根本没什么曾成立像样对话的印象。要是有比缇丰更难沟通的对象,那这次性命就真的有危险。 就算不是这样,对方可是创造了本能只有杀戮的魔兽。有可能打从一开始,昴就只是在挑战毫无胜机的无谋之举。 而一想到这是一点胜算都没有的战斗—— 「——那么,我就必须把它撬开。」 假如单论胜负,没有菜月·昴赢得了的对象。为求胜算而挑战,方是昴的战斗方式。 「决心很坚定呢。知道了。」 从昴的眼中看到挑战的气概,艾姬多娜宛如放弃般吐了口气。 然而,魔女在这边竖起食指。 「就只有一件事我要先说清楚。绝对不可以解开达芙妮身上的束缚。」 「束缚……」 「再来,就是禁止触碰她。可以的话最好连眼神交会都避免。」 「感觉是个就算我全部遵守也还是会死的恶劣家伙耶!」 到头来,关于「束缚」这个无法听过就算的单字,她却啥都没说明。 但是,在追问之前,艾姬多娜已经准备妥当。魔女的身影摇曳,存在消散,融入世界替换成别的魔女。 然后,在紧张到浑身僵硬的昴面前,那个缓缓出现了。 「……喂喂,这再怎么样也太超过了。」 脸颊抽搐的昴,在那个面前吐出颤抖的声音。 假如出现在眼前的这个就 是「暴食魔女」,那真的是很难无视的样貌。 「——你想~问达芙妮什么事呢~昴~噜?」 娇滴滴的嗓音,「暴食魔女」——达芙妮以鼻子轻哼,这么说道。 ——魔女躺在棺材里,被链条和拘束衣五花大绑,双眼还被黑色眼罩盖住。 6 并非茫无头绪,而是外观有著太多让人困惑之处的魔女。 棺材——形状近似被称为「铁处女」的拷问器具。魔女躺在纵向立起的黑色棺材中,外观年龄大约十三、四岁。 长及背部的灰色头发绑成两束垂马尾,身穿白色衣服,再以漆黑拘束衣和铁链固定在棺木中。遮住双眼的眼罩以脸部中心为交叉点。与其说她的样貌危险,不如说她的外型和至今为止的其他人比起来有种压倒性的魔女感。 016 「因为一直被多娜吵才出来的~人家本来睡得正甜~……因为~不想清醒太久~请不要说无聊的话喔~」 「哦,好喔,谢谢你特地出来。刚刚的话,比起『暴食』更像『怠惰』会说的呢……你是 『暴食魔女』吧?」 对方看不见自己,要是站得远远的有点不方便吧。不过,因为艾姬多娜方才有忠告,因此昴只慎重地往前踏出一步。 顿时,棺材中的达芙妮轻轻抽动鼻翼,喃喃说道: 「啊……这个,对达芙妮的身体来说是猛毒。——百足棺。」 「——呃!」 一叫唤,面前的光景就让昴的喉咙深处发出惊讶之声。 简单来说,就只是达芙妮朝背后移动,像是要拉开昴缩短的距离。只不过,移动方式超乎昴的想象。 束缚达芙妮的棺材下半部,突然浮空离开地面。原因来自棺材底部长出的脚——像是蜘蛛或螃蟹等节肢动物的脚。那些脚抬起棺材,往后方移动。 会动的铁处女——但比起这说法,那更像是生物才会有的动作。 「那、那个……我可以问那个,是什么吗……?」 「哪个~?麻烦要讲得让看不见的达芙妮听得懂喔~」 「就是……十分有造型美的棺材。以我狭隘的见识来说,棺材通常没有脚,也不会像昆虫以迅速的动作移动。」 棺材发出叽吱声,像坐下一样在目的地著地,长出的脚再度缩回里头。很像乌龟将手脚藏进甲壳的动作,但诡异程度根本不能比。 昴为这光景吞口水,达芙妮则是点头表达理解。 「哦~如果是说百足棺~因为达芙妮不能动嘛~所以才做了这个孩子啰~。是靠达芙妮的汗水和尿尿来活动的,很方便哟~?」 「突然就出现了不想听的体液话题。」 总之就是以宿主的废弃物质为食进而活动的生物吧。想说是她表达方式差,所以就先在脑中思考理解,但果然还是太异常了。 最异常的地方,就是「做了这个孩子」这部分吧。 「待在昴噜旁边~达芙妮的身体会受不了~……因为昴噜,身上有达芙妮很~喜欢很~喜欢的气味……让人很想吃掉~」 「想吃……你是指性方面的?」 「本性的意思……」 达芙妮红著脸,陶醉地回答。但她说的恐怕不是昴所说的意思。 表达法很可爱,但魔女毫不犹豫就说出「想吃昴」这种话。而且是完全按照字面,除了捕食以外没有其他层面的意思——也就是说,她不排斥吃人。 以常识伦理赢不了对方。为了掌握步调,昴先发制人。 「我明白,对我们彼此而言讲太久都没有意义。既然知道了,就让我速速发问吧。是关于你所制作的三大魔兽的事。」 「三大魔兽……?」 「——!就是白鲸、大兔还有黑蛇这些魔兽呀!它们是你做的吧!?」 她的态度像是没印象,昴著急了,边凶边讲出魔兽的名字。听到名字,达芙妮的头朝左右摇摆几次后,才说: 「哦~是鲸鱼~兔宝宝~还有蛇蛇吗?」 「我刚刚就说了……」 「谁叫昴噜用奇怪的名字称呼它们。人类取的名字~人家没听过啦~那些孩子~是自己从达芙妮身上跑出来的~」 在棺材里头扭动身躯的达芙妮,试图闪躲昴的愤怒。看样子,她似乎没有创造生命的自觉。 ——明明达芙妮创造魔兽的行径,可以说是跟神的能力相匹敌的。 「那么,为什么要做出它们……」 「——?你说什么~?」 「为什么!要创造它们!是你把它们放到这世界上的!」 没法忍受她那事不关己的态度,昴朝著魔兽之母怒吼。 他气到红著脸,指著达芙妮大叫。 「自从你死后,过了四百年!你知道魔兽有多猖狂吗!?不是死了几个人,是死了几十个、几百个人!至今牺牲人数都还在增加!」 脑子里浮现的,是在鲁法斯平原上与白鲸的激战。 丧妻的威尔海姆的叫喊与执著,参与那场战斗的战士们悲叹与愤怒的日子——这一切的起源,都源自于眼前的棺材魔女。 「为了什么!你是为了什么制造出那种怪物,制造出白鲸!?」 「——?大~的生物,不是比较有吃的价值吗~」 「——呃、啥?」 昴的话咄咄逼人,达芙妮打从心底觉得莫名其妙的表情却阻断了他的怒意。这样的态度让昴气势空转、呻吟不已,达芙妮则是越来越显疑惑。 「白鲸,很大~哟?那孩子,拿来吃的话不是可以喂饱很多人吗~?」 「你说什么……?」 「大兔啊~不管数量要增加到多少都可以~。只要有那孩子在~大家都不用饿肚子啰~很厉害不是吗~?」 「刚好相反,是很多人被大兔吃掉了呀!!」 达芙妮说的话简直支离破碎。要是单纯就她的字面意思来理解,就能知道她创造魔兽的理由在于想解决粮食问题。为了拯救受饥馑所苦的人们,因此催生魔兽供作粮食。——而那些魔兽,却造成大量牺牲。 「你的贴心造成反效果了!什么被魔兽喂饱,被吃掉的人还……」 「想要吃对方~却没考虑到自己被吃的可能性~这样不会太任性了吗~?」 微笑的达芙妮朝著苦瓜脸的昴说,口气极为理所当然。 「————」 吞下这番话,努力去理解,而后终究了解到自己无法理解。 被外表和语言能通给骗了。以为这是人与人之间的对话。 但是,这是误解。眼前的少女,绝对不是「人类」。 「那是动物的法则吧……」 弱肉强食——达芙妮的行动理念源自于此。而且她并非从强者吃弱者的世界中找到价值,她的焦点自始自终都集中在「进食」上。 艾姬多娜说达芙妮很危险,还说她是没法对话的存在,现在昴知道理由了。 因为昴和达芙妮的价值观天差地远。 她是魔女,她们这些魔女,是在这世界上仅有七人的真正魔女。 「昴噜也是……大家~不会把『暴食』想得太简单了吗~?」 「————」 「食欲啊~可是为了存活而拥有的最重要欲望喔~?毕竟~不满足食欲的话就没法活下去嘛~」 「————」 「就算没有安稳,就算不被爱,就算不能吐露感情,就算无法保有自尊心,就算得不到想要的东西,就算没有渴望什么,也不会死掉不是吗~。可是……」 「————」 「要是不吃东 第六章『我爱你爱你爱你爱你爱你爱你——』 1 「呜恶!咳咳!咳恶!」 清醒的瞬间,昴因为口腔里的尘土苦涩味而夸张呕吐。 跪在冰冷地板上,泪眼汪汪地拼命呛咳,努力吐出混有沙粒和泥臭味的口水。 「这个,每次都要来一遍吗……唔!」 吐出异物后,咒骂事态的昴摇摇头,督促意识醒转。 慢慢回想睡著期间发生的事。宛如雾霭散去,记忆苏醒—— 「我被大兔给干掉了……回来后,进了茶会……」 茶会和魔女—— 一冒出这关键字,眼皮底下就浮现个人特色丰富多样的魔女们。昴知道艾姬多娜履行了誓约。 下意识地触碰手腕。是布的触感。佩特拉的手帕还好好地在这里。 「……艾姬多娜有遵守约定啊。真是的,头衔根本是诈欺的魔女。」 不知是叹气还是感慨,总之昴微微吐气。 相对她的身份而言欠缺魔女感的艾姬多娜,在这次的轮回中是少得可怜的伙伴。知识丰富, 智慧过人。而拜托她的机会不多,就只有茶会和「试炼」—— 「——但取而代之的,得到了最大的优势。这很重要。」 手贴胸膛,昴再次为能够坦白「死亡回归」一事发自内心颤抖。 尽管有「只能在那个地方,只能对艾姬多娜和其他魔女」的限制条件,但是,能坦承以对、 以「死亡回归」为谈话基础的商量对象,是自己至今想都不敢想的。 拜此之赐,也得到了大兔的情报,并推定「死亡回归」的特性。 昴所拥有的权能,原因出在「嫉妒魔女」。想必总有一天跟魔女对峙的时刻会到来,但换句话说也像带回了特大号的灾厄话题。 「现在,就先仰赖你的力量。管它几次,就尽量使用我的性命吧。」 假如这样能够接近答案,那正是昴的期望。为了未来,这样的交易根本是便宜了。 用袖子粗鲁地擦擦嘴角,昴当场站起来。原本表情充满了强烈决心,但却因为不对劲而转眼变成诧异。 想起方才在梦之城堡的对话。茶会结束的原因是—— 「因为爱蜜莉雅叫我起来……应该是这样的。」 正确来说,似乎是外头的干涉唤醒了昴的意识。不过,跟设想的情况有些微的差异。而这件事在现状下已经不重要了。 因为坟墓的石室里、第一「试炼」场所——看不到爱蜜莉雅的身影。 「……骗人的吧?」 愕然失声,昴环视昏暗的石室。 可是,「试炼」房内到处都没有爱蜜莉雅的身影。以往在被昴摇醒之前都为恶梦所苦的她根本不在现场。 「是先醒过来,想叫我起来,然后……然后?」 ——然后丢下没有醒过来的昴,离开这里了? 那不像是爱蜜莉雅会做的事。比起到外头求助,爱蜜莉雅更倾向扛起无意识的昴走到坟墓外头才对。 或者,是她的精神状况跟平常不同,甚至让她做出平常不会做的事? 「——!」 昴迟到现在才察觉。 自己是第四次在这坟墓醒过来了。但是,之前爱蜜莉雅从未比昴先清醒,这次是第一次。爱蜜莉雅被过去的恶梦挖开心灵而伤心透顶,而昴却没能安慰她。 「不会是精神错乱而冲到外头了吧……!」 想到因为过去而失魂落魄的爱蜜莉雅,很难说那种事不会发生。 坟墓外头有拉姆和奥托。就算爱蜜莉雅啼哭不已,他们两人应该也会安慰她。而且,外头还有—— 「嘉飞尔和琉兹小姐。」 原本转身要走向坟墓入口的脚硬生生停下。才刚「死亡回归」,昴身上的瘴气浓度恐怕是暴增,但却还没想到任何对策。 要是瘴气浓到超出前一轮,不知道嘉飞尔他们几时会动手。搞不好才刚踏出坟墓就会被攻击。 「……想也没用,只能出去了。」 担忧爱蜜莉雅是否平安无事,不想留下任何遗憾。 而且,若每次回来瘴气就会变浓,那每一次的误判就会导致状况变坏。昴的解释要能被接受,仅限于轮回次数还不多的期间,这次说不定是最后了。 以昴的感情层面来看,也觉得很难说服急性子的嘉飞尔。但是,说不定还是可以对明理的琉兹说瘴气的事是误会。 「这次,就在对谈赌上一把——!」 赌上只限于这一轮的可能性,昴藉此硬是推动一时止步的双足。只要踏出一步,之后就不会犹豫。踢著坚硬的地板,他一口气跑了出去。 脚步声在冰冷的坟墓空气中回响,急著到外头的昴的呼吸声也混在里头。入口处吹进温暖的风,觉得厌恶的昴边挥赶暖气边往外冲。 才咬紧牙根,前方就看到被月光照亮的入口。跃过爬满通道地板和墙壁的藤蔓,昴抱著不管看到什么都不会动摇的觉悟到外头。 冲出坟墓后,第一个映入眼帘的会是爱蜜莉雅,还是嘉飞尔呢? 「——啥?」 紧急煞车的身体硬生生停下。身子整个往前倾,好不容易才重新站起。 不过,被出乎意料的惊讶打击到的心,没法轻易重新站起。 「————」 啼哭啜泣的爱蜜莉雅,或是对冲出来的昴充满敌意的嘉飞尔,昴原先描绘的这两个最糟的可能性,结果却都不存在。 爱蜜莉雅,嘉飞尔,甚至拉姆、奥托跟琉兹,都不在外面。 在那的只有—— 「——影子。」 昴忍不住发出的低喃,清楚地描绘出眼前的光景。 坟墓外头,被结界包围的森林「圣域」,全都被漆黑影子给吞没。 2 影子——眼前的光景只能这样形容。 原本可以从坟墓入口一览无遗的风景丕变。坟墓前面的广场,可以瞭望到的聚落,为了照亮夜路而点燃的篝火,全都不在视野里。 仰望天空。上头是缺损的皎洁月亮,还有无数的闪烁繁星。 就连月光和星光,也完全无法影响把「圣域」染得漆黑的影子。 「————」 昴屏息,坚定地步下坟墓阶梯,走向眼前的广场。鞋底一接触影子,就感受到肉眼看不见的草和土的触感。看样子不见的一切并非沈入影子,但是鞋底到脚踝处一带都被影子盖过了。 顿时,这不舒服的影子让昴毛骨悚然,于是他震响喉咙大喊。 「爱、爱蜜莉雅!爱蜜莉雅,你在哪!你在哪里!?快回答我,爱蜜莉雅!」 眼前的不确定,映入眼帘的变形世界,都让昴恐惧。 本来抱著不管发生什么事都不怕的觉悟,但却被不知道发生什么事的不讲理现状给淹没、覆写过去。 爱蜜莉雅没有回应。听不到她的声音,看不到她的人。 「拉姆!琉兹小姐!奥托也好!你们在吧!快出来啊!」 假如现在是刚接受完「试炼」,那自己叫的人应该都在现场。当昴安慰心慌失措的爱蜜莉雅,带著她到外头的时候,他们都会在外头迎接。本来应该是这样的。 应该要这样的,但现在没一件事是按照昴的经验走。 「白痴吗我……不对,我是白痴。现在是怕的时候吗。不管发生什么事,你都要像浇一盆冷水那样,先让头脑冷静……!」 用力咬唇咬到破,血流到下巴。置身在异常状况下的昴努力让自己保持平静。 内心凌乱,感情用事,被耍得团团转浪费时间,这些自己已经敬谢不敏。 ——不是在坟墓 里、在艾姬多娜的茶会上,下定决心了吗! 勇敢挑战这不可解释的状况,就算没法找到正确答案,也要踏出一步,让手更接近答案,下次好报一箭之仇。自己要在这样的决心下重复「死亡」。 「……先确认爱蜜莉雅他们去哪了吧。」 道出应该做的事,昴先决定好挑战影子的方针。 先去聚落吧。要先去收容阿拉姆村村民的大圣堂呢,还是罗兹瓦尔在疗养的琉兹家——先去近而且人数多的大圣堂吧。就先去那。 顺从这想法,昴在影子中举起脚准备迈步时—— 「——呜?」 准备起跑的瞬间,才第一步昴就停止了动作。不是因为害怕。停止的理由,是眼前突然吹过来的风。 温暖的风有颜色。是黑色,跟包围「圣域」的影子很像。 「————」 风像是舔遍昴全身一样擦过,来到背后。脖子被轻搔的感觉让人起鸡皮疙瘩,昴慢慢地转过头。 用肉眼去追踪风。虽是愚蠢之举,却有意义。 「啊。」 落入黑暗中的「圣域」,除了昴以外没有人在的广场,被影子覆盖的大地上。 有道影子,静静地站在那里,近得呼吸都快碰到。 明明站得那么近却没感觉,被对方接近到这距离却没察觉,都来到这么近了却没出声,明明都近到可以凝视彼此了。 看不见对方的脸。但是,那张看不见的脸,反而是最显而易见的身份证明。 「——!?」 下一秒,覆盖整片大地的影子爆发性地膨胀,勉强能称为「圣域」的光景完全崩坏,被黑影之海吞噬,黑暗涂销掉森林、聚落和世界。 但是,面对如此庞大的异状,昴却丝毫不在意被影子吞噬的世界。 他的意识被眼前的存在、不应有的邂逅给夺去。 「你……」 声音颤抖,没法继续说下去。昴说不出话,换影子开口。 以再也不能更明白的形式,表明自己的心思。 「——我爱你。」 话语中充满连世界都要为之融化的火热情爱,影子如此低声倾诉。 3 面对影子的侵蚀,门和墙壁这种物理性屏障根本毫无意义。 石砌墙壁,年代久远的木门,金属制棚架,处处都有摆放、用途不明的孩童手工艺品,日积月累的心情,都逐渐被影子染色。 「——唉呀呀呀。实在是~不走运。用不著知道『试炼』成功与否了。」 置身在逐渐被影子吞食的房间里,眺望著被侵蚀的住居,躺在床上的人物透出这样的感慨。 声音里头没有心焦,也没有对影子的惊讶。就只有虚无,以及认命。 虚无和认命,是分别浮现在该人物左右异色瞳中的感情。不过,两者的情感绵远深长到他人无从窥知的地步,足以让人感觉到岁月的密度。 耗费漫长时间努力,结果是走到了这份虚无和认命。就是这样的感情。 「爱蜜莉雅大人挑战坟墓的『试炼』,而你去帮她。这样一来,状况一定会改变。……只是,看到那改变的似乎不是我。」 叹气,慢慢撑起上半身,那人下了床。房间地板已经被影子吞食,侵蚀也开始蔓延到那人的脚上。 影子毫不留情地绕住脚踝,慢慢往上蠢动,准备涂灭那人的存在。 影子的侵蚀应该会带来相当大的痛楚,可是即使脚被影子腐蚀,那个人依旧面不改色。—— 不,他的脸色被隐藏在涂白的妆容底下。即便如此,他的表情仍旧没有丝毫动摇。基于他那令人惊叹的,又或者该说疯狂的精神力。 影子罩住双足,侵蚀到达腰部。这段期间,那人解开缠绕住上半身的绷带,裸露柔韧肉体上触目惊心的伤口。 染血的绷带落到脚边,影子抢著吞食。那个人看都不看,而是朝床上伸手,挪开枕头,取出底下的东西。 然后,珍而重之地抱在胸前。宝贝地抱著黑色书皮、没有书名的书本。 宛如抱著心上人,仿佛那本书就是心爱的某人。 抹得朱红的嘴唇,弯出诡异笑容,喃喃道。 「假如你选择地狱,我很欢迎。假如你走向地狱,我会欢喜同行。假如你想活在地狱中,那我便渴望那地狱吧。」 无人听到他的低语。 一切都只是打发时间、没有意义又毫无价值的戏码,永远不会被人听到的自言自语。 但是,自言自语演著独角戏、用力抱紧书本的那个人又说。 在没人来的地方,以没人听见的声音,就只对一个听不见的人述说。 「——下次,别再搞错啰。菜月·昴。」 以这句话作结,笑容被影子吞没,书本落地—— 一切都沈入黑暗,消失。 《完》 后记 大家好,总是承蒙各位的照顾。我是长月达平,也是鼠色猫。 这次也谢谢您购买和翻阅re:zero第十一卷!虽然说对于为了决定是否要购入而翻到后记来看的人我的顾虑也是re:zero,但都来到第十一卷了事到如今哪还顾虑什么,还请认为作者在后记已毫无顾虑。总而言之谢谢啦! 在前一卷抵达第十卷大关,再来故事也进入了第四章,令人很有成就感。不过在这一卷,我又得到了另一种成就感。 那就是,从这一卷开始,剧情将与内容超前的网络版有大幅不同。当然,在作品要出书之时,每一卷我全都重新誊写成比较好懂的内容,但包含故事主干的剧情在内,则是从第八卷开始有所变动。 不过,第八至第九卷的变动终究不出细部的变更,这点我有自信。剧情大改造是从这一卷开始,以看得出的形式表达出来。 我想这是投稿到网络上的作家会有的烦恼。果然,作品一度问世后,要改写成不同的内容给读者们看,是需要勇气的。用与网络版不同的形式所描写的书籍版第四章,我很期待各位看完后的感想喔! 虽然讲了很多,到头来好像还是会被人说:「结果内容只是求感想嘛~」嘿嘿其实正是如此。因为想要所以才写出来,还请各位实现我的心愿。 写在推特我也很开心,不过真要说的话我还是期待信件。粉丝信的收件地址就写在本书的最后面,请仔细确认。这一点任何一个作家的书应该都一样,要是您能提起勇气寄出感想的话我会很高兴的。 好啦,花了很长篇幅和心力在要感想上,接下来就进入惯例的致谢吧。 责任编辑i大人,这一年内该出的书全都平安无事出版了。这一集还多了改造的时间,给您添了诸多麻烦,但多亏您的帮助还是顺利出书了。一直以来真的很感谢您。明年也请多多指教。 负责插图的大冢老师,在前一卷劳烦您设计第四章的新角色,结果在这一卷又一口气跑出更多新角,承蒙您的功力了。不过,大罪魔女的造型全都非常出色,感谢您。 设计师草野老师,本集以令人会心一笑的日常一幕为封面,这在re:zero很少见(笑) 虽然是以场景图作为封面,不过将画面印象完整保留下来的同时还设计得这么美,谢谢您!与re:zero相关的十六本书都劳烦您了!今后也烦请多多指教! 漫画版的マツセタイチ老师和枫月诚老师,文章没法包含之处全靠两位弥补,真的非常感谢!第二章终于进入高潮,第三章也即将进入精彩场面,漫画版也是热闹非凡!还请务必也看看两位老师诠释的re:zero!作者我也超努力的! 其他还有mf文库j编辑部的各位,各家书店和营销人员,每次都很谢谢各位。有大家的协助才能有这本书。 然后前阵子re:zero的动画办了庆功宴。动画工作人员和配音员全都齐聚一堂,许多人都对我温言暖语,让我非常开心感动。我又因此充满了活力,觉得还要更加油才行。各位相关人士,真的辛苦了。 今后re:zero也要加油!各位,谢谢你们! 最后,要向购买本书、享受故事的诸位读者献上感谢。 作品变成动画是作者的梦想。因为这个梦想实现了,因此作者想要见到下一个梦想。re:zero还没结束。 跟这本书同时期出版的,还有与暁なつめ老师的《为美好的世界献上祝福!》的合作书籍, 明年二月会有以「雷姆」为主角的企划活动(编按:以上皆为日本地区限定),不只2016年,2017年开始也请各位继续关照re:zero! 那么,期待在下一卷第十二卷再相见。谢谢——! 2016年11月《动画庆功宴后的隔天,燃起干劲中》 017018 「法兰黛莉卡姊姊!这次由我们主持下集预告耶!」 「好好好,不要太兴奋雀跃了,佩特拉。不可忘记女仆时时刻刻都要端庄娴熟。腼腆也是很重要的喔。」 「是~法兰黛莉卡姊姊。不过呀,和法兰黛莉卡姊姊一起主持,让人很放心呢!」 「我也很高兴能跟佩特拉一起喔。好啦,这次是有什么事呢?」 「我看看……首先,跟这本re:zero11卷同样在十二月发售的,是alive版的re:zero漫画第四卷喔!要说是什么故事的话……」 「对昴大人、爱蜜莉雅大人以及佩特拉而言很难过的故事还在持续呢。不过,正因如此,后续的情节才能闪耀光辉……总之是很重要的故事。再来呢?」 「是!再来就是重要的合作企划!由暁なつめ老师的《为美好的世界献上祝福!》和《re:从零开始的异世界生活》的奇迹合作企划!」 「收录两位作者的对谈,以及两部作品的担纲绘师的访谈,还有漫画版的漫画家老师精心绘制的合作漫画,里头充满了不能错过的要素喔。」 「合作书籍《re:从零开始的美好世界生活》, 让人从现在就开始引领期盼了呢!」 「re:zero本传的后续、第十二集预定在明年三月出版。未来的目光也离不开re:zero呢。」 「就是说啊!再来还有什么呢……」 「最后是……明年二月开始会在秋叶原与涩谷举办特别活动『雷姆之日』。这个可得告诉大家呢。」 「雷姆之日……是那个雷姆姊姊吗?」 「为了庆祝那孩子生日,所以举办了『re:从零开始的雷姆生日生活2017 in akihabara&shibuya』。详情请见官网或官方推特,往后的情报应该会陆续公布在那才对……」 「除了庆祝雷姆姊姊生日,好像还会贩卖纪念品和摆设各种展示品。还会有很多为了这次的活动而全新绘制的图片,让人觉得雷姆姊姊真的非常非~常被大家疼惜著呢。」 「佩特拉。」 「所以说,为了让雷姆姊姊早日恢复,我从现在开始也要更努力。对吧,法兰黛莉卡姊姊!」 「——是啊,当然啰。就像对你跟拉姆那样,我也还有很多事情要教导雷姆呢。为此,我跟你都得孜孜不懈。我会严格指导你的喔。」 「是!请多多指教!」 「回答得好。——唉呀,真可爱。」 (编按:上述皆为日本地区限定的活动时程) 大家好,总是承蒙各位的照顾。我是长月达平,也是鼠色猫。 这次也谢谢您购买和翻阅re:zero第十一卷!虽然说对于为了决定是否要购入而翻到后记来看的人我的顾虑也是re:zero,但都来到第十一卷了事到如今哪还顾虑什么,还请认为作者在后记已毫无顾虑。总而言之谢谢啦! 在前一卷抵达第十卷大关,再来故事也进入了第四章,令人很有成就感。不过在这一卷,我又得到了另一种成就感。 那就是,从这一卷开始,剧情将与内容超前的网络版有大幅不同。当然,在作品要出书之时,每一卷我全都重新誊写成比较好懂的内容,但包含故事主干的剧情在内,则是从第八卷开始有所变动。 不过,第八至第九卷的变动终究不出细部的变更,这点我有自信。剧情大改造是从这一卷开始,以看得出的形式表达出来。 我想这是投稿到网络上的作家会有的烦恼。果然,作品一度问世后,要改写成不同的内容给读者们看,是需要勇气的。用与网络版不同的形式所描写的书籍版第四章,我很期待各位看完后的感想喔! 虽然讲了很多,到头来好像还是会被人说:「结果内容只是求感想嘛~」嘿嘿其实正是如此。因为想要所以才写出来,还请各位实现我的心愿。 写在推特我也很开心,不过真要说的话我还是期待信件。粉丝信的收件地址就写在本书的最后面,请仔细确认。这一点任何一个作家的书应该都一样,要是您能提起勇气寄出感想的话我会很高兴的。 好啦,花了很长篇幅和心力在要感想上,接下来就进入惯例的致谢吧。 责任编辑i大人,这一年内该出的书全都平安无事出版了。这一集还多了改造的时间,给您添了诸多麻烦,但多亏您的帮助还是顺利出书了。一直以来真的很感谢您。明年也请多多指教。 负责插图的大冢老师,在前一卷劳烦您设计第四章的新角色,结果在这一卷又一口气跑出更多新角,承蒙您的功力了。不过,大罪魔女的造型全都非常出色,感谢您。 设计师草野老师,本集以令人会心一笑的日常一幕为封面,这在re:zero很少见(笑) 虽然是以场景图作为封面,不过将画面印象完整保留下来的同时还设计得这么美,谢谢您!与re:zero相关的十六本书都劳烦您了!今后也烦请多多指教! 漫画版的マツセタイチ老师和枫月诚老师,文章没法包含之处全靠两位弥补,真的非常感谢!第二章终于进入高潮,第三章也即将进入精彩场面,漫画版也是热闹非凡!还请务必也看看两位老师诠释的re:zero!作者我也超努力的! 其他还有mf文库j编辑部的各位,各家书店和营销人员,每次都很谢谢各位。有大家的协助才能有这本书。 然后前阵子re:zero的动画办了庆功宴。动画工作人员和配音员全都齐聚一堂,许多人都对我温言暖语,让我非常开心感动。我又因此充满了活力,觉得还要更加油才行。各位相关人士,真的辛苦了。 今后re:zero也要加油!各位,谢谢你们! 最后,要向购买本书、享受故事的诸位读者献上感谢。 作品变成动画是作者的梦想。因为这个梦想实现了,因此作者想要见到下一个梦想。re:zero还没结束。 跟这本书同时期出版的,还有与暁なつめ老师的《为美好的世界献上祝福!》的合作书籍, 明年二月会有以「雷姆」为主角的企划活动(编按:以上皆为日本地区限定),不只2016年,2017年开始也请各位继续关照re:zero! 那么,期待在下一卷第十二卷再相见。谢谢——! 2016年11月《动画庆功宴后的隔天,燃起干劲中》 017018 「法兰黛莉卡姊姊!这次由我们主持下集预告耶!」 「好好好,不要太兴奋雀跃了,佩特拉。不可忘记女仆时时刻刻都要端庄娴熟。腼腆也是很重要的喔。」 「是~法兰黛莉卡姊姊。不过呀,和法兰黛莉卡姊姊一起主持,让人很放心呢!」 「我也很高兴能跟佩特拉一起喔。好啦,这次是有什么事呢?」 「我看看……首先,跟这本re:zero11卷同样在十二月发售的,是alive版的re:zero漫画第四卷喔!要说是什么故事的话……」 「对昴大人、爱蜜莉雅大人以及佩特拉而言很难过的故事还在持续呢。不过,正因如此,后续的情节才能闪耀光辉……总之是很重要的故事。再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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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这是投稿到网络上的作家会有的烦恼。果然,作品一度问世后,要改写成不同的内容给读者们看,是需要勇气的。用与网络版不同的形式所描写的书籍版第四章,我很期待各位看完后的感想喔! 虽然讲了很多,到头来好像还是会被人说:「结果内容只是求感想嘛~」嘿嘿其实正是如此。因为想要所以才写出来,还请各位实现我的心愿。 写在推特我也很开心,不过真要说的话我还是期待信件。粉丝信的收件地址就写在本书的最后面,请仔细确认。这一点任何一个作家的书应该都一样,要是您能提起勇气寄出感想的话我会很高兴的。 好啦,花了很长篇幅和心力在要感想上,接下来就进入惯例的致谢吧。 责任编辑i大人,这一年内该出的书全都平安无事出版了。这一集还多了改造的时间,给您添了诸多麻烦,但多亏您的帮助还是顺利出书了。一直以来真的很感谢您。明年也请多多指教。 负责插图的大冢老师,在前一卷劳烦您设计第四章的新角色,结果在这一卷又一口气跑出更多新角,承蒙您的功力了。不过,大罪魔女的造型全都非常出色,感谢您。 设计师草野老师,本集以令人会心一笑的日常一幕为封面,这在re:zero很少见(笑) 虽然是以场景图作为封面,不过将画面印象完整保留下来的同时还设计得这么美,谢谢您!与re:zero相关的十六本书都劳烦您了!今后也烦请多多指教! 漫画版的マツセタイチ老师和枫月诚老师,文章没法包含之处全靠两位弥补,真的非常感谢!第二章终于进入高潮,第三章也即将进入精彩场面,漫画版也是热闹非凡!还请务必也看看两位老师诠释的re:zero!作者我也超努力的! 其他还有mf文库j编辑部的各位,各家书店和营销人员,每次都很谢谢各位。有大家的协助才能有这本书。 然后前阵子re:zero的动画办了庆功宴。动画工作人员和配音员全都齐聚一堂,许多人都对我温言暖语,让我非常开心感动。我又因此充满了活力,觉得还要更加油才行。各位相关人士,真的辛苦了。 今后re:zero也要加油!各位,谢谢你们! 最后,要向购买本书、享受故事的诸位读者献上感谢。 作品变成动画是作者的梦想。因为这个梦想实现了,因此作者想要见到下一个梦想。re:zero还没结束。 跟这本书同时期出版的,还有与暁なつめ老师的《为美好的世界献上祝福!》的合作书籍, 明年二月会有以「雷姆」为主角的企划活动(编按:以上皆为日本地区限定),不只2016年,2017年开始也请各位继续关照re:zero! 那么,期待在下一卷第十二卷再相见。谢谢——! 2016年11月《动画庆功宴后的隔天,燃起干劲中》 017018 「法兰黛莉卡姊姊!这次由我们主持下集预告耶!」 「好好好,不要太兴奋雀跃了,佩特拉。不可忘记女仆时时刻刻都要端庄娴熟。腼腆也是很重要的喔。」 「是~法兰黛莉卡姊姊。不过呀,和法兰黛莉卡姊姊一起主持,让人很放心呢!」 「我也很高兴能跟佩特拉一起喔。好啦,这次是有什么事呢?」 「我看看……首先,跟这本re:zero11卷同样在十二月发售的,是alive版的re:zero漫画第四卷喔!要说是什么故事的话……」 「对昴大人、爱蜜莉雅大人以及佩特拉而言很难过的故事还在持续呢。不过,正因如此,后续的情节才能闪耀光辉……总之是很重要的故事。再来呢?」 「是!再来就是重要的合作企划!由暁なつめ老师的《为美好的世界献上祝福!》和《re:从零开始的异世界生活》的奇迹合作企划!」 「收录两位作者的对谈,以及两部作品的担纲绘师的访谈,还有漫画版的漫画家老师精心绘制的合作漫画,里头充满了不能错过的要素喔。」 「合作书籍《re:从零开始的美好世界生活》, 让人从现在就开始引领期盼了呢!」 「re:zero本传的后续、第十二集预定在明年三月出版。未来的目光也离不开re:zero呢。」 「就是说啊!再来还有什么呢……」 「最后是……明年二月开始会在秋叶原与涩谷举办特别活动『雷姆之日』。这个可得告诉大家呢。」 「雷姆之日……是那个雷姆姊姊吗?」 「为了庆祝那孩子生日,所以举办了『re:从零开始的雷姆生日生活2017 in akihabara&shibuya』。详情请见官网或官方推特,往后的情报应该会陆续公布在那才对……」 「除了庆祝雷姆姊姊生日,好像还会贩卖纪念品和摆设各种展示品。还会有很多为了这次的活动而全新绘制的图片,让人觉得雷姆姊姊真的非常非~常被大家疼惜著呢。」 「佩特拉。」 「所以说,为了让雷姆姊姊早日恢复,我从现在开始也要更努力。对吧,法兰黛莉卡姊姊!」 「——是啊,当然啰。就像对你跟拉姆那样,我也还有很多事情要教导雷姆呢。为此,我跟你都得孜孜不懈。我会严格指导你的喔。」 「是!请多多指教!」 「回答得好。——唉呀,真可爱。」 (编按:上述皆为日本地区限定的活动时程) 大家好,总是承蒙各位的照顾。我是长月达平,也是鼠色猫。 这次也谢谢您购买和翻阅re:zero第十一卷!虽然说对于为了决定是否要购入而翻到后记来看的人我的顾虑也是re:zero,但都来到第十一卷了事到如今哪还顾虑什么,还请认为作者在后记已毫无顾虑。总而言之谢谢啦! 在前一卷抵达第十卷大关,再来故事也进入了第四章,令人很有成就感。不过在这一卷,我又得到了另一种成就感。 那就是,从这一卷开始,剧情将与内容超前的网络版有大幅不同。当然,在作品要出书之时,每一卷我全都重新誊写成比较好懂的内容,但包含故事主干的剧情在内,则是从第八卷开始有所变动。 不过,第八至第九卷的变动终究不出细部的变更,这点我有自信。剧情大改造是从这一卷开始,以看得出的形式表达出来。 我想这是投稿到网络上的作家会有的烦恼。果然,作品一度问世后,要改写成不同的内容给读者们看,是需要勇气的。用与网络版不同的形式所描写的书籍版第四章,我很期待各位看完后的感想喔! 虽然讲了很多,到头来好像还是会被人说:「结果内容只是求感想嘛~」嘿嘿其实正是如此。因为想要所以才写出来,还请各位实现我的心愿。 写在推特我也很开心,不过真要说的话我还是期待信件。粉丝信的收件地址就写在本书的最后面,请仔细确认。这一点任何一个作家的书应该都一样,要是您能提起勇气寄出感想的话我会很高兴的。 好啦,花了很长篇幅和心力在要感想上,接下来就进入惯例的致谢吧。 责任编辑i大人,这一年内该出的书全都平安无事出版了。这一集还多了改造的时间,给您添了诸多麻烦,但多亏您的帮助还是顺利出书了。一直以来真的很感谢您。明年也请多多指教。 负责插图的大冢老师,在前一卷劳烦您设计第四章的新角色,结果在这一卷又一口气跑出更多新角,承蒙您的功力了。不过,大罪魔女的造型全都非常出色,感谢您。 设计师草野老师,本集以令人会心一笑的日常一幕为封面,这在re:zero很少见(笑) 虽然是以场景图作为封面,不过将画面印象完整保留下来的同时还设计得这么美,谢谢您!与re:zero相关的十六本书都劳烦您了!今后也烦请多多指教! 漫画版的マツセタイチ老师和枫月诚老师,文章没法包含之处全靠两位弥补,真的非常感谢!第二章终于进入高潮,第三章也即将进入精彩场面,漫画版也是热闹非凡!还请务必也看看两位老师诠释的re:zero!作者我也超努力的! 其他还有mf文库j编辑部的各位,各家书店和营销人员,每次都很谢谢各位。有大家的协助才能有这本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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负责插图的大冢老师,在前一卷劳烦您设计第四章的新角色,结果在这一卷又一口气跑出更多新角,承蒙您的功力了。不过,大罪魔女的造型全都非常出色,感谢您。 设计师草野老师,本集以令人会心一笑的日常一幕为封面,这在re:zero很少见(笑) 虽然是以场景图作为封面,不过将画面印象完整保留下来的同时还设计得这么美,谢谢您!与re:zero相关的十六本书都劳烦您了!今后也烦请多多指教! 漫画版的マツセタイチ老师和枫月诚老师,文章没法包含之处全靠两位弥补,真的非常感谢!第二章终于进入高潮,第三章也即将进入精彩场面,漫画版也是热闹非凡!还请务必也看看两位老师诠释的re:zero!作者我也超努力的! 其他还有mf文库j编辑部的各位,各家书店和营销人员,每次都很谢谢各位。有大家的协助才能有这本书。 然后前阵子re:zero的动画办了庆功宴。动画工作人员和配音员全都齐聚一堂,许多人都对我温言暖语,让我非常开心感动。我又因此充满了活力,觉得还要更加油才行。各位相关人士,真的辛苦了。 今后re:zero也要加油!各位,谢谢你们! 最后,要向购买本书、享受故事的诸位读者献上感谢。 作品变成动画是作者的梦想。因为这个梦想实现了,因此作者想要见到下一个梦想。re:zero还没结束。 跟这本书同时期出版的,还有与暁なつめ老师的《为美好的世界献上祝福!》的合作书籍, 明年二月会有以「雷姆」为主角的企划活动(编按:以上皆为日本地区限定),不只2016年,2017年开始也请各位继续关照re:zero! 那么,期待在下一卷第十二卷再相见。谢谢——! 2016年11月《动画庆功宴后的隔天,燃起干劲中》 017018 「法兰黛莉卡姊姊!这次由我们主持下集预告耶!」 「好好好,不要太兴奋雀跃了,佩特拉。不可忘记女仆时时刻刻都要端庄娴熟。腼腆也是很重要的喔。」 「是~法兰黛莉卡姊姊。不过呀,和法兰黛莉卡姊姊一起主持,让人很放心呢!」 「我也很高兴能跟佩特拉一起喔。好啦,这次是有什么事呢?」 「我看看……首先,跟这本re:zero11卷同样在十二月发售的,是alive版的re:zero漫画第四卷喔!要说是什么故事的话……」 「对昴大人、爱蜜莉雅大人以及佩特拉而言很难过的故事还在持续呢。不过,正因如此,后续的情节才能闪耀光辉……总之是很重要的故事。再来呢?」 「是!再来就是重要的合作企划!由暁なつめ老师的《为美好的世界献上祝福!》和《re:从零开始的异世界生活》的奇迹合作企划!」 「收录两位作者的对谈,以及两部作品的担纲绘师的访谈,还有漫画版的漫画家老师精心绘制的合作漫画,里头充满了不能错过的要素喔。」 「合作书籍《re:从零开始的美好世界生活》, 让人从现在就开始引领期盼了呢!」 「re:zero本传的后续、第十二集预定在明年三月出版。未来的目光也离不开re:zero呢。」 「就是说啊!再来还有什么呢……」 「最后是……明年二月开始会在秋叶原与涩谷举办特别活动『雷姆之日』。这个可得告诉大家呢。」 「雷姆之日……是那个雷姆姊姊吗?」 「为了庆祝那孩子生日,所以举办了『re:从零开始的雷姆生日生活2017 in akihabara&shibuya』。详情请见官网或官方推特,往后的情报应该会陆续公布在那才对……」 「除了庆祝雷姆姊姊生日,好像还会贩卖纪念品和摆设各种展示品。还会有很多为了这次的活动而全新绘制的图片,让人觉得雷姆姊姊真的非常非~常被大家疼惜著呢。」 「佩特拉。」 「所以说,为了让雷姆姊姊早日恢复,我从现在开始也要更努力。对吧,法兰黛莉卡姊姊!」 「——是啊,当然啰。就像对你跟拉姆那样,我也还有很多事情要教导雷姆呢。为此,我跟你都得孜孜不懈。我会严格指导你的喔。」 「是!请多多指教!」 「回答得好。——唉呀,真可爱。」 (编按:上述皆为日本地区限定的活动时程) 大家好,总是承蒙各位的照顾。我是长月达平,也是鼠色猫。 这次也谢谢您购买和翻阅re:zero第十一卷!虽然说对于为了决定是否要购入而翻到后记来看的人我的顾虑也是re:zero,但都来到第十一卷了事到如今哪还顾虑什么,还请认为作者在后记已毫无顾虑。总而言之谢谢啦! 在前一卷抵达第十卷大关,再来故事也进入了第四章,令人很有成就感。不过在这一卷,我又得到了另一种成就感。 那就是,从这一卷开始,剧情将与内容超前的网络版有大幅不同。当然,在作品要出书之时,每一卷我全都重新誊写成比较好懂的内容,但包含故事主干的剧情在内,则是从第八卷开始有所变动。 不过,第八至第九卷的变动终究不出细部的变更,这点我有自信。剧情大改造是从这一卷开始,以看得出的形式表达出来。 我想这是投稿到网络上的作家会有的烦恼。果然,作品一度问世后,要改写成不同的内容给读者们看,是需要勇气的。用与网络版不同的形式所描写的书籍版第四章,我很期待各位看完后的感想喔! 虽然讲了很多,到头来好像还是会被人说:「结果内容只是求感想嘛~」嘿嘿其实正是如此。因为想要所以才写出来,还请各位实现我的心愿。 写在推特我也很开心,不过真要说的话我还是期待信件。粉丝信的收件地址就写在本书的最后面,请仔细确认。这一点任何一个作家的书应该都一样,要是您能提起勇气寄出感想的话我会很高兴的。 好啦,花了很长篇幅和心力在要感想上,接下来就进入惯例的致谢吧。 责任编辑i大人,这一年内该出的书全都平安无事出版了。这一集还多了改造的时间,给您添了诸多麻烦,但多亏您的帮助还是顺利出书了。一直以来真的很感谢您。明年也请多多指教。 负责插图的大冢老师,在前一卷劳烦您设计第四章的新角色,结果在这一卷又一口气跑出更多新角,承蒙您的功力了。不过,大罪魔女的造型全都非常出色,感谢您。 设计师草野老师,本集以令人会心一笑的日常一幕为封面,这在re:zero很少见(笑) 虽然是以场景图作为封面,不过将画面印象完整保留下来的同时还设计得这么美,谢谢您!与re:zero相关的十六本书都劳烦您了!今后也烦请多多指教! 漫画版的マツセタイチ老师和枫月诚老师,文章没法包含之处全靠两位弥补,真的非常感谢!第二章终于进入高潮,第三章也即将进入精彩场面,漫画版也是热闹非凡!还请务必也看看两位老师诠释的re:zero!作者我也超努力的! 其他还有mf文库j编辑部的各位,各家书店和营销人员,每次都很谢谢各位。有大家的协助才能有这本书。 然后前阵子re:zero的动画办了庆功宴。动画工作人员和配音员全都齐聚一堂,许多人都对我温言暖语,让我非常开心感动。我又因此充满了活力,觉得还要更加油才行。各位相关人士,真的辛苦了。 今后re:zero也要加油!各位,谢谢你们! 最后,要向购买本书、享受故事的诸位读者献上感谢。 作品变成动画是作者的梦想。因为这个梦想实现了,因此作者想要见到下一个梦想。re:zero还没结束。 跟这本书同时期出版的,还有与暁なつめ老师的《为美好的世界献上祝福!》的合作书籍, 明年二月会有以「雷姆」为主角的企划活动(编按:以上皆为日本地区限定),不只2016年,2017年开始也请各位继续关照re:zer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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录入:kid 1 回荡不已的爱之呢喃。 甜蜜温柔地敲响耳膜、大脑、心灵和灵魂。 「──我爱你。」 那是含糊不清的爱之呢喃。 是男声还是女声,甚至连这一点都无法分辨的爱之呢喃。 只有一点毋庸置疑。那是只对著菜月?昴诉说的爱之呢喃。 ──对昴倾诉爱意的,是在眼前蠢动的黑影。 而且还呈现出人类的形体。穿著黑色连身裙,有著一头黑暗长发,还用被漆黑覆盖的脸凝视著昴。 影子缠绕的一切捆绑住菜月?昴的身体和心灵,甜美地将之融解。 「──我爱你。」 思考停滞,连呼吸都忘了,昴无法动弹,只能睁大双眼。 浓密到刺痛肌肤的瘴气,「圣域」沉入影子的惨状。这种叫人窒息的压迫感让人就像遭遇威胁的小动物一样,被囚禁在完全失去生气的世界里。 昴认识这个世界。那是他品尝过无数次痛苦与失望的地方。 每次打破禁忌,在时间暂停的场所与魔女展开邂逅── 「──我爱你。我爱你。」 昴沉默不语,浑身僵硬。影子朝他的脸慢慢伸出手指。 没法挥开。不能动弹不是因为被影子束缚而无法抵抗,单纯是因为昴的肉体不允许如此。昴的灵魂放弃抵抗影子。 因此,昴只能品味被影子抚摸的触感。 「──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 影子没有敌意,也无恶意。但并非对昴不理不睬。 不如说,情况刚好相反。 影子朝昴倾倒疯狂的压倒性执著。 让人不解为何盲目偏执到这种地步,发疯似的狂热爱意笼罩住昴,让他无处可逃──现在的影子全神贯注在昴身上,对其他一切都毫不关心。 「──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 不断倾诉的爱之呢喃在头盖骨里头打转。 耳膜被爱搅拌,大脑沉浸在爱里,内心被爱给充满的话,连灵魂都要被爱煮得稀烂。那是爱的暴力、爱的杀戮、爱的凌辱。 「──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 爱支配了昴。爱俘虏了昴。爱,要掏尽昴所有的爱── 「──开什么玩笑,混帐!!」 下一秒,惊人的破坏力介入相爱的昴与影子之间。 破坏一直线地撞向影子,击碎染成一片黑的大地。黑色的爆炸气浪肆虐,近距离受到冲击的昴被吹向后方。 「呜喔啊──!?」 在坚硬的地面滚动,直到撞上坟墓的老旧墙壁才终于停下。昴摇摇头抬起脸,方才被异常之爱所囚禁的心灵突然就被解放了。 原本充满杂音的意识变得清晰,昴瞪大眼睛想知道发生什么事。结果── 「──有够恶劣的状况。喂,臭小子,能动吗?」 向自己搭话的,是与影子对峙,却不住后退的矮个头金发背影。 口气粗鲁,身上斗气强悍无比。对那压低身子张牙舞爪的模样有印象。正因为有印象,反而使得昴目瞪口呆。 因为压根儿没想到那号人物会在这里挺身而出保护自己。 「为什么你要帮我,嘉飞尔……?」 「啊~?这种状况少开玩笑好吗。虽然当然是顺便的,老子是不能来捡人吗。」 昴惊愕发问,青年──嘉飞尔厌烦地回应。他的眼睛没有离开过影子,手直接一把抓住瘫在地上的昴的领子,说: 「要跳啰。脖子可能会折断,就用骨气忍住吧!」 「骨气有那么万能──嘎!?咕恶!」 才反驳到一半,弯曲膝盖的嘉飞尔身体就急速上升,昴也发出呻吟一并被带上空中──紧接著,膨胀的大地黑影炸裂。 质量爆炸性增长的黑影化为浪涛,朝著飞离的两人穷追猛打。黑色巨浪吞没周围的影子,边扩张势力,边散播可怕的毁灭之力。 其力量凶猛到不只森林和住房,连魔女的坟墓都逃不掉。 「不要──咬到舌头啰!!」 这种世界末日般的光景让昴失声,但嘉飞尔却没被吓垮。 他遵从本能,找到还没被大浪吞噬的落脚处然后跳过去。他踢碎变成泥泞影子的地面,脚踏树木,跳跃,跳跃,再跳跃── 「嘿──!喝──!呀哈──!」 波涛汹涌的黑影横扫森林,翘起的地面被漆黑覆盖,触目所及处处都被偌大影子给侵蚀吞没。──不过,嘉飞尔还是到了。 被聚落排挤在「圣域」角落的石砌屋子。跳到屋顶上后,嘉飞尔放掉昴,大口喘气。 「啊~可恶!搞什么东西,那家伙……!」 「谢、谢谢你救了我……」 「嗯啊~?你那是道谢的嘴脸吗?有什么要抱怨的,啊~?」 破口痛骂的嘉飞尔对趴在屋顶上的昴龇牙咧嘴。仰望那张在黑暗中浮现的狰狞面容,内心五味杂陈的昴也皱起脸。 「我没在、抱怨……啦。只是没想到你会救我……」 「哼!本大爷被当成薄情寡义之人呢。『提磊欧斯的蔷薇骑士不需要摇篮』?不爽的话就朝那边的怀抱扑过去呀。」 「抱歉,我已经决定好要扑向谁的怀抱,所以免了。」 朝著酸人不嘴软的嘉飞尔吐气,昴轻轻手贴胸膛。 怦怦跳的心脏,除了无法理解状况之外,还为其他事──被嘉飞尔所救一事感到震惊。 毕竟对昴来说,嘉飞尔应该是在「圣域」的头号敌人。 嘉飞尔在前一轮绑架监禁了说要挑战「试炼」的昴,还对帮助昴逃亡的拉姆、奥托以及阿拉姆村村民痛下杀手。 忘不了那份怒意。绝对不原谅他。他是自己要打倒的仇敌之一。 然而为什么,这次嘉飞尔竟然出手救昴。 「嘉飞尔,你不是讨厌我吗……」 「是要老子说几遍。你是不会看状况吗?本大爷跟你之间的恩怨先放到一边去。现在最重要的,是咬断那东西的脖子的方法。就这样而已。」 昴还想追究,却被嘉飞尔四两拨千斤。 他语气冷静,反而让昴感受到至今为止最顶级的恐惧。而且迟至现在才注意到:嘉飞尔的翠绿双眸正燃烧著熊熊烈焰。 愤怒、暴怒、震怒──让人轻易联想到这些词汇的剧烈激情。 看著这样的嘉飞尔,昴好不容易才找到该问的事。 「──嘉飞尔,其他人呢?拉姆他们怎么了?」 「────」 「我从坟墓出来的时候,那一带已经被影子吞食了。你还可以像这样在我面前活蹦乱跳的,但是,其他人……」 「……在影子里。」 昴期望这番话能得到否定的答案,却被告知残酷的事实。 昴倒抽一口气,嘉飞尔懊悔地抽动喉咙。 「太突然了。一切都发生得太突然了。注意到时,地面已经被影子给悄悄占据。如果不是被拉姆用风吹走,本大爷也早就被吞掉了吧。」 「……拉姆就这样被吞掉了?琉兹小姐和奥托也是?」 「嗯,没错。老太婆跟那个吵人的小哥都在里头。」 「爱蜜莉雅…也是吗……?」 「────」 昴颤抖地问,嘉飞尔没有回答。但那就是 答案。 眼皮底下的影子还在诡异蠢动,继续侵蚀「圣域」。森林的高度变矮的光景令人愕然,这超乎规格的威胁让昴忘了呼吸。 漆黑吞食一切,而被那股黑暗吞没的东西会变成什么样子?就只是在里头沉睡吧。但这种希望却被眼前的景象给击溃。 被影子吞食的生物,其生存机率叫人绝望。 「这、这是怎样,到底……为什么…会在这个时间点……」 ──「掏肠者」、「魔兽使者」、「大兔」,还有嘉飞尔。 为了对抗接二连三的威胁,昴冲出坟墓。已经有了艾姬多娜的协助,内心觉得不论任何障碍自己都能跨越、突破。 却丝毫不知道,这份觉悟会被这种莫名所以的东西给阻挠。 「为什么会在这里……!」 事情发展太匪夷所思,昴瞪著翻腾汹涌的影子中心,拉扯喉咙大喊。 「为什么你会在这里──『嫉妒魔女』!!」 听过好几次的名字。也曾感受过许多遍的存在。 世人口耳相传的最恐怖灾厄、折磨昴的元凶。所有事件的万恶根源──「嫉妒魔女」,正是吞食掉爱蜜莉雅他们的影子。 「快想想。快想想快想想快想想。要怎么做才能打倒她……」 敲打两光的脑袋,昴拼命寻找胜算。必须赶走影子,让被黑暗吞没的「圣域」恢复正常──『为了什么?这个世界已经没有爱蜜莉雅他们了。』 「──啊。」 被内在的声音痛殴一拳,喉咙发出微弱呻吟。 声音和激动成反比,做出了极为冷酷的判断。也就是嘲笑还在对这濒临无可救药的世界执著不已的昴,漠然地要求他痛下决心。 『就算跨越了这个场面又能怎样?这个世界已经毁了,用不著继续了。』 「……那家伙,不追过来呢。」 「咦……?」 原本强烈到支配思考的死心断念,被身旁的嘉飞尔的低语给破除。嘉飞尔没理睬昴,锐利的绿瞳继续向著影子。 「不如说,朝外发展了!干掉这么多人,却不理这边吗,喂~!?」 被忽视而感到屈辱的嘉飞尔嘶吼咆哮。可是影子对他们不理不睬,径自朝「圣域」外头,也就是朝森林外开始移动。 影子甚至无视了原本无比执著的昴,正要离开「圣域」。搞不懂影子这么做的用意,昴感到困惑──却在瞬间像被雷劈到一样浑身发抖。 那是毫无来由的灵光一闪。可是,不会错的。昴有自信可以断言。 「──宅邸。」 「啥?」 「宅邸!那个魔女,打算去罗兹瓦尔宅邸!!」 被魔女倾诉爱语,被她的爱蹂躏脑内,心灵和灵魂都被强奸的记忆复苏。 那玩意的目标不是爱昴。──她会潜入昴的内心,翻找、理解昴执著的一切。 ──从这个世界夺走所有昴可能会去爱的人事物,好独占昴。 「哪能让你这么做……阻止她,非得阻止她……!」 『阻止了又能怎样?』昴硬生生地撇去这个冷酷低语。 阻止了又能怎样?要先阻止,找到阻止的方法才知道!必须找到打倒那个魔女的方法。这样「找到」这件事的本身就会有意义,阻止就会有意义。 「嘉飞尔!能攻击那家伙吗!?不能阻止她吗!?」 「窝囊废事到如今才……少说梦话了!本大爷早就出招好多遍,都没法穿透那个影子女!连一道伤都没有!」 「连嘉飞尔都没办法……」 他的第一招应该是出其不意,却没能给予魔女损伤。 既然嘉飞尔的全力一击都不管用,那物理性攻击可能对那个影子女无效。既然如此,就只能用魔法了。而第一个想到的人选── 「先跟你讲,用不著白费力气去找罗兹瓦尔那家伙。还在这个森林里的就只有本大爷跟你,以及那个传说中的魔女大人了。」 「连罗兹瓦尔都没逃出来!?有没有搞错!?」 「老太婆家和大圣堂连块砖都不剩。那家伙靠不住。只能靠我们自己。」 虽说身受重伤,但罗兹瓦尔的强大是毋庸置疑的。可是昴所抱持的印象却被嘉飞尔给彻底粉碎。 压倒性的力量连罗兹瓦尔都无法与之抗衡,毁灭仅存的胜算。 不愧是吞食半个世界,杀掉六名冠有大罪之名的最凶恶魔女── 「就只能……就只能束手无策吗?要是就这样让她去到宅邸的话……」 一切都会被那片影子吞没,被恶意蹂躏,夺走所有。 除了绝望以外,还有什么是昴能做的── 「──慢著。」 望著魔女远去的样子,昴觉得哪里不对劲。 真的会这么顺利吗?真的没有任何手段阻止她吗?快思考,快回想,快思索,摇晃记忆找出来。找出只有在这个地方才能办到的事。 这里是「圣域」,假如那个真的是世人口耳相传的「嫉妒魔女」本人的话── 「──有结界。」 「……什么?」 「有结界!『嫉妒魔女』应该也满足了『圣域』结界的发动条件!因为坟墓的『试炼』尚未被破解,而且那家伙是半妖精!」 ──据说「嫉妒魔女」莎缇拉是银发半妖精。 就因为这样,爱蜜莉雅一直遭受人们的不讲理歧视。但是从四百年前流传至今的特徵若是事实,那么「嫉妒魔女」就一定会被困在这座森林里。 除非影子魔女没有实体,而是类似思念体的存在的话,那就另当别论── 「──用不著担那个心。」 充满肯定的低语让昴挑起眉,这反应惹来嘉飞尔的敲牙作响。 「魔女有实体。刚刚的不就是『瓦尔葛兰的左翅根部』吗。」 「……那是弱点的意思吗?」 「还会有其他的意思吗?好耶。好耶,好耶,老子看见了!」 好个灵光一闪!嘉飞尔拍了昴的肩膀一下,狰狞一笑。 「──拜见头纱底下的可恨面容后,老子就要把你的脖子咬断!」 2 ──「嫉妒魔女」朝向「圣域」外头,拉著影子正大光明地前进。 追著那庞大的影子军容,昴──被嘉飞尔扛著,从一个枝头跳到另一个枝头,先行绕到魔女的前头。 「虽说不知道结界有没有效,但只要能稍微弱化她……」 嘉飞尔的利爪就能伤害到她。真这样的话,就算是「嫉妒魔女」也不可能会平安无事。 实际和兽化后的嘉飞尔对峙过的昴对此深信不疑。兽化后的嘉飞尔使出的攻击,是用不著说明的压倒性暴力。 再来就是让攻击能够确实命中影子的方法。为此── 「嘉飞尔,那家伙会被我吸引。所以说……」 「要是敢说把你用来当诱饵,老子就把你的手指一根一根咬掉,哼!」 在树梢上穿越森林的同时,嘉飞尔驳回昴的提案。这种没得谈的态度让昴怯懦了一下,但立刻怒气冲冲地反驳。 「不要开玩笑了!结界和诱饵!至少能稍微提高机率!我没说错吧!?」 「闭嘴啦。这么不懂事小心老子把你扔掉喔,王八。」 「──!你应该知道吧!我的身体有会吸引那家伙的瘴气……」 被他的顽固气到七窍生烟的昴主动坦承自身的瘴气存在。若是以此为根据,想必嘉飞尔也没法反驳。但是── 「老太婆!还有拉姆!其他人,全都在老子面前被吞掉了……!」 「──!」 「都这样了,还要连你都奉送给那家伙的话,老子这脸不就丢光了!『帕拉拉古拉拉的爪痕不会消失』!这招!绝对没得谈!爪痕要用力抓在魔女的心脏上!!」 双眼充血、口吐激情,嘉飞尔坚决地驳回提案。 ──嘉飞尔的愤怒是坚持,而且还是很无聊的坚持。 昴内在的声音、冷酷的部分这么说。昴知道那是另一个自己,但外在的自己可没法这样嘲笑嘉飞尔。 毕竟,跟慢一步走出坟墓的昴不同,嘉飞尔是亲眼看到了。 ──拉姆、琉兹和亲昵的人们被影子吞噬而消失。 但即使重要的人被接连剥夺,嘉飞尔却没有拿复仇做藉口,舍弃良知,藉此牺牲昴来获取胜利。 假如那是根植在他内心的理性或信念驱使他这么做的话── 「既然如此,为什么你会那么残忍地杀害大家……」 惨无人道地屠杀勇敢的村民,以及挺身保护昴的奥托。 嘉飞尔应该也知道被掠夺的痛苦和失去的悲伤才对。 「──到了。」 还没得到问题的答案,两人就已经抵达目的地。 被选作决战场所的,是森林当中一小片略微开阔的空间而已。头上是圆形的森林破洞,只有缺损的月亮和星辰充当「嫉妒魔女」上演复活剧的见证人。 背后是结界,而正面传来蠕动黑影逼近的气息。魔女笔直朝这儿接近,接下来只要迎头痛击──但这儿有个问题。 「嘉飞尔,你应该也会触发结界。怎么办啊?」 人类与亚人的混血儿是无法穿过森林结界的。不只魔女,嘉飞尔也符合这唯一条件。就算魔女被结界弱化,要是他也跟著变弱就没意义了。 对这份担忧,嘉飞尔从腰巾掏出某物。那是── 「……辉石?你的吗?」 「老子没义务一一说明吧。闭嘴看就是了。你不用当诱饵也用不著担心,本大爷会让起床的魔女早早睡回去的啦。」 闪耀著蓝色光芒的辉石──是在跟「圣域」扯上关系后看过好几次的东西。 第一次是被法兰黛莉卡要求携带,还知道嘉飞尔也有同样的东西,在之前的轮回中还不断更换持有者的辉石。虽说直到现在都还不清楚这玩意的底细── 「──!是谁!?」 听到轻微踩踏青草的脚步声,昴立刻转头问道。 不是魔女。方位和气场都跟影子天差地别。可是那不构成解除警戒的理由。 「……啥?」 但在目睹的瞬间,昴的警戒被替换成惊愕。 「────」 ──分开茂草、出现在两人面前的,是年幼的少女。 很眼熟的少女。浅红色长发,只穿白色贯头衣的轻便打扮。耳朵比一般人长了一点,这个特徵已经眼熟到再熟悉不过。 因为那正是「圣域」的代表人物,理应已被黑影所吞没的琉兹。 可是,她不可能是琉兹。接下来的光景继续否定原本的推测。 「开什么玩笑啊……」 光脚踩在草上的人影接连走出茂草间,而且每个人都是同样的服装、表情和态度──不,每个人全都一模一样。 从四面八方的茂密草丛中走出来的,是超过二十名外貌和琉兹别无二致的少女。 「────」 众多与琉兹有相同容貌的少女们都不说话。不发一语也面不改色的她们聚集起来,站到嘉飞尔的背后。 不能说是壮观,但眼前光景让人以为是在作恶梦。 「可以的话是不想给你看到的啦~」 和震惊不已的昴相反,嘉飞尔一脸不悦,看不出吃惊的样子。对他来说,这应该是没什么好惊讶的景象。而一开始震惊的昴也回过神来,心想:这里头应该有一个人曾跟自己有一面之缘。 「……是我来到这,突然被传送到森林里的时候遇到的。」 那是第一次来到「圣域」时,昴被转移后紧接著发生的事。 辉石对结界起反应,昴因石头蕴藏的力量而飞到森林的另一头。当时引导和爱蜜莉雅他们失散的昴前去坟墓的少女是精灵族,外貌跟琉兹一样──但这事被拉姆忠告最好隐瞒,因此也就没再深入追问。 直到这些少女再度现身前,昴早已将这段记忆放逐到角落。可是这意想不到的再会却唤起回忆,让昴首次认知到当初对少女的存在视而不见是错的。 默默站立不动,像人偶一样的少女──不,少女们很明显与一般人不同。 「该不会是生化人?复制人……?这种事有可能吗……?」 少女们的存在让昴的脑海浮现这些字眼。 科幻题材的故事常出现这些词汇,但这跟被剑与魔法支配的世界一点都不搭。首先,谁能办到这种技术── 「──在你东想西想的时候抱歉啦,时间宝贵。」 昴陷入混乱时,嘉飞尔推开他肩膀,重新面向森林。逼近而来的压力让背部寒毛直竖,昴轮流看著森林和这群少女。 「嘉飞尔!你的策略是……」 「用人数撬开防御揍扁她。正所谓『雷伊德总是正面迎战』啦!」 双拳在胸前互敲,嘉飞尔坦露他简单明快的策略。毫无特别之处,但因此毫无反驳的余地,也是最恰当的解答。──只不过,这个战术奠基在牺牲上。 「用不著在意这些家伙。它们跟老太婆不一样,里头是空壳子。不过还是会听从本大爷的指令。──就撬开缝隙,扭断那玩意的脖子!」 根本没时间抗议这战术,也没时间询问这群少女──复制人。 「……先跟你说声抱歉啦。」 不知为何,在把昴推到战线的后方之前,嘉飞尔这么说。 不明所以又没战斗力的昴就这样被送到战线最尾端。迎战阵型为先锋嘉飞尔,他后面站了超过二十名的复制人,最后是昴。 阵型底定,只剩下呼吸和心跳声在诡异的寂静中响荡。 ──终于,侵蚀世界的影子缓缓现身。 眼前的森林被慢慢抹杀。树木被大量影子吞噬而失去形体,像沉入水中一样销声匿迹。不管是「树木」还是「森林」,都被「影子」给污染。 「影子」亵渎一切,凌辱所有,杀戮万物。 用爱抹消世界的「魔女」,在去路上发现了「昴」。 然后── 「──我爱你。」 止不住的厌恶感和本能拼命敲响警钟告知危险。魔女这一句话,越过了嘉飞尔和琉兹集团,是只对昴表达的爱意。 在这一瞬间,魔女的注意力全放在昴身上── 「──喝啊──!!」 ──嘉飞尔抓紧这唯一的胜算,放声大吼。 接著,大地爆裂开来,扬起尘土。嘉飞尔穿破粉尘,像子弹一样飞冲出去。 他张开嘴巴,龇牙咧嘴地朝影子突击。全身上下在转眼间膨胀变大,无法承受肉体改变的衣物从内侧被撑破。浑身覆满金毛,四肢变成兽爪──那就是凶猛的野兽大虎嘉飞尔现身的样子。 「──吼!!」 咆哮的猛虎速度异于常轨。 嘉飞尔凶兽的动作不变,不知用了什么方法使结界的效果失效。因此他的利牙毫不犹豫、毫无顾忌地就咬向漆黑连身裙── 「────」 ──魔女脚下瞬间伸出影子,缠绕住飞扑过来的大虎。 影子捆住大虎四肢,硬生生阻断飞扑力道,困住呻吟的凶兽,接著陷进直径有昴的腰部那么粗的四肢 ,发出肉被扭断的声响,喷出血花。 嘉飞尔惨叫,用力挣扎。影子继续勒进他的身体,要将大虎四分五裂。 「──啊……」 冲向他们的,不是无法介入战斗只能眼睁睁看著的昴,而是在嘉飞尔的呼叫下,原本待机不动的琉兹复制人。 稚气的少女们发出毫无感情也无知性的声音,同时奔向影子。她们以意外的敏捷速度穿过一下就被影子抓住的大虎,接近伫立不动的魔女。 两名少女摊开双手,像要擒抱魔女一样扑过去。但却在碰到之前就被喷出的影子之枪给贯穿腹部,停留在空中。 影子将四肢被捆绑的嘉飞尔,和肚子被贯穿的两名少女举到同样的高度,像在嘲笑似地将他们左摇右晃。 有够恶劣的兴趣,但魔女的从容犯下了失误。 变化的预兆只有一瞬间──但发生的变化却极为激烈壮阔。 「啥──!?」 身体被刺穿的两个琉兹发出银白光芒,接著爆炸。 化为粉尘的肉体变成光粒子,将周围的影子给炸飞。原本一片黑的世界就只有在那短短一瞬间恢复,发光爆炸的情况连续发生。 接续在自爆的两人之后,剩下的复制人也齐声向魔女吶喊,执行自杀特攻。 以自身存在作为攻击方式的神风特攻队证实了这样的行为具有驱退魔女影子的效果,因此魔女对逼近的少女们毫不犹豫地挥出影子迎头痛击。 影子狂涌,为了压制、击杀围拢过来的少女们而分裂。对付一人就用五道锐利影子,一瞬间有近百道影子疯狂肆虐,蹂躏采取回避行动的少女们。 影子穿过头盖骨、身体、下腹部,贯穿,然后切割,斩杀少女们。 飞扑的时间差和同时来自多个方向的攻击,这些小聪明全都被正面击溃。琉兹们慢了一拍,接二连三地化为白光爆炸──魔女生成的影子暂时变淡,打开一条通往漆黑连身裙的路。然后── 「──哦哦哦哦哦啊啊啊啊啊!!」 强行扩张撬开的缝隙,满身疮痍的凶兽挤进窄路。 在复制人进攻期间逃离影子束缚、趴伏在地的猛兽在蓝白光芒炸开后立刻冲了出去,像要突破光芒似地边吶喊边朝魔女挥出兽爪。 「────」 面对化为暴风的大虎,魔女只拉回少数影子做出一道墙。但是,大虎朝影墙挥出爪击,他的前脚上勾著一道人影──将最后的复制人一把砸到影墙上,自己的手连同影墙被蓝白光芒炸开,尖牙利爪穿透光芒刺向影子连身裙。 ──成功了!这完美的组合让昴这样相信。 毫不吝惜地用二十一个琉兹的复制人做出自爆特攻队。 支付了这样的牺牲而使出的一击,就算是「嫉妒魔女」也没法全身而退── 「──我爱你。」 昴紧抓不放的想法,跟身子裂开化为血幕的嘉飞尔被一起粉碎。 3 发不出声的昴只能看著金色大虎裂开来。 就在尖爪要撕裂魔女身体、利牙要咬碎头部的瞬间。野兽的杀意即将轻易粉碎人体,就算是魔女也承受不住吧。──但那是在有触及到的情况下。 夺去嘉飞尔性命的,是钻进他四肢伤口的影子之刃。开头捆住嘉飞尔的影子,早就从伤口侵入,绕遍他全身,一点一点地切割他。 亦即,嘉飞尔早在一开始就被杀死了。性命被切割到偏执的地步。 惨无人道的方式让人失声。嘉飞尔这个人变成肉片,凄惨地飞散在染得黑压压的地面上,接著立刻被影子吞没。他的存在不留痕迹地消失。琉兹的复制人也一个都不剩,现场只有魔女和昴两人──不对。 「──我爱你。」 打从一开始,魔女的眼中就没有呆站的昴以外的人。 被杀死的嘉飞尔也好,被虐杀的琉兹复制人也罢,以及不知何时被影子吞食的「圣域」居民和阿拉姆村村民、拉姆、奥托、琉兹、罗兹瓦尔、帕特拉修、爱蜜莉雅──一切的一切,全都进不了她的眼。 「──我爱你。」 「吵死了。」 「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 「我说!吵死了……!」 魔女走在用影子编织的道路上,穿越广场,来到呆立不动的昴面前。 轮廓模糊,连身高都不确定,声音也还是一样又闷又含糊。 然而唯有那甩也甩不掉的热情,毫无顾忌地翻弄昴的心到可恨的地步。 「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 魔女朝著动弹不得的昴,持续倾吐像诅咒一样的爱意。 不懂看气氛和错棚的等级远远在昴之上。倾诉爱语的对象已经怒形于色了,却还固执地强加爱意在人身上。 她的爱让人毛骨悚然。而最让昴激动的是── 「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昴。」 「──不准用那种叫法叫我!!」 充满爱意的甜蜜呼唤,让昴打从心底感到激愤。 令人著迷的嗓音、惹人怜爱的举动、让人晕头转向的叫法,在在都触怒了昴。 「谁允许你那样叫我了!?开什么玩笑!不要给我开这种恶劣的玩笑!」 对近在身旁感到自豪,在一声呼唤里头充满的信赖,认同彼此的情谊。 昴允许别人充满爱意这么称呼自己的,举世唯有一人。 「这种事不好笑!只有一个人可以这样做。不是每个人……不对!管它是一根头发还是一个细胞,我都不会给你!不准你碰我──!!」 激动又愤怒的昴毫不留情地将席卷胸口的感情扔出去。 没有胜算,无法幸存。说起来,这个世界根本就不给人幸存的理由。 即便如此,要眼睁睁地任对方践踏羁绊,这点昴绝对办不到。 「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 魔女满口的爱意不停歇。所以,昴也绝对不回应爱语。 「在这个世界,我头一次得到的真心诉说的『我爱你』……具有让无可救药的窝囊废立志要变成英雄的力量!」 一个被现实挫折、扭曲到想要逃走的废物,深受对方的信赖,到了愿意不断去挑战原本打算放弃正面抵抗的未来。 甚至连与之相比都是侮辱。魔女的爱里头包含的内容物根本天差地远。 「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 「我心中的第一和第二宝座已经满了,不会让位。根本没你插队的空间!」 她讲一句就顶回去──面对无抑扬顿挫的爱意推销,昴凶狠地歪曲面容。 「我根本不屑你的爱。要和你比的话……」 没有攻击手段,但是有嘴炮这一招。昴最擅长激怒别人。 要说什么,该讲什么,才最能激怒魔女呢?昴在惹人火大这方面的功力可是无人能出其右,所以他知道。 因此昴冷酷无情地嗤之以鼻,轻蔑地看向魔女。 「──同样是魔女,我还比较爱艾姬多娜她们呢。」 「────」 语音方歇,宛如咒语的爱语头一次停止。 然后── 「──喔。」 昴放眼望去的世界,在一瞬间被影子吞噬。 4 「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爱我。」 在黑暗中听到声音。 被影子吞没导致天旋地转,整个人被甩来飞去。 不只身体,连脑袋里头 都被翻弄,菜月?昴不停地被影子搅拌。 这段期间,置身在慢慢溶解菜月?昴的影子内,听到了耳语。 「爱我。爱我。爱我。爱我爱我爱我爱我爱我爱我爱我爱我爱我爱我爱我爱我爱我爱我爱我爱我爱我爱我爱我爱我爱我爱我爱我爱我爱我爱我爱我爱我爱我爱我爱我爱我──爱我。」 鸡皮疙瘩。因快乐颤抖。因恐惧怯懦。因欢喜流泪。因气愤吐血。高呼快哉。感情被切片,跳来跳去,失去正当性,变得颠倒相反── 「────」 肉体融进影子,昴知道菜月?昴的轮廓变得含糊。不知为何就是知道。知道的人是菜月?昴,还是其他东西呢? 「────」 在影子里头,除了被倾诉的爱意之外,还感受到其他存在。──不对,不是感觉到。那不是其他东西,那就是昴。是菜月?昴本身。混杂搅拌、相溶在一起,化成一个个体的话,就跟别人无从区别。被吞噬的一切都成了菜月?昴。 有温度,有悲伤,有憎恨,有仁慈,有沮丧,有狂喜,有失望,有安心,有怨叹,有满足。 没错,有满足。虽然有许多绝望和怨叹,但在那之中也有满足。 那些满足也是昴的一部分。既然那能够充实菜月?昴,那就── 「──?」 朝满足伸手──不对,自己没有手,也没有身体──不对,没那回事。身体被影子吞没,但是还存在。融化的是心灵和意识,以及菜月?昴的灵魂。将这些收集起来。收集完后才理解到收集的理由。 有热度。恢复成菜月?昴的过程中,感受到热度。那跟暂时的满足完全不同。顺著找过去,右手臂、手肘、手腕。那是── ──即使置身在黑暗中也鲜明闪耀、里头充满祈祷的手帕。 5 ──意识上浮。 像是为寻求氧气而浮出水面喘气,整个人拼命扒开黑暗往上游。 黑暗一直纠缠著意识。整个人像是陷进沼泽般。感觉快被沉重和倦怠给侵蚀内心,尽管如此昴还是拼命地── 挣扎到最后,视野突然展开。昴的意识浮出到了现世。 从影子世界生还──但那绝非逃出生天。 「呼、哈……!呼哈……啊?」 呼吸很笨拙。喉咙卡著什么。是影子勒著喉咙。脚踩不到地面。被影子捆住,身体被斜斜地吊在空中。不能动。无法动弹。 可是还是用左手触碰绑在右手腕上的手帕,好抓住希望。 影子覆盖世界,昴的视野是一片黑。在这样的黑暗中,唯有佩特拉的手帕在呢喃,彷佛驱逐黑暗般散发白色光芒。 佩特拉蕴藏在手帕中的心情,给予昴这份奇迹。──实在很难这么想。动小手脚救了昴的人其实另有他人,而且昴已经猜到了。 ──就是离别之际触碰手帕,述说意味深远的话的「强欲魔女」。 「艾姬多娜那家伙……早就知道……事情会变这样吗……」 「做个保险啦。」现在想想,魔女当时的表情像在这么说。想起魔女无意识地浮现自豪的那张脸庞,昴老老实实地回以感激。 要是没有那道光,昴就会被影子吞噬,不留痕迹地消失。 在影子里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里头是一团混浊。昴的存在被融进了影子当中。正要融化,混杂在一起。跟那些被影子吞噬的所有东西混在一起。 ──魔女将被影子吞食的一切,和所有东西都搅拌在一块。 和先行被融解的东西合而为一后,昴接触到大量感情。那些不属于自己的感情、感觉、记忆、知识流了进来,宛如成了自己既知的事物般理所当然,刻画在肉体、心灵、灵魂上。 真是千钧一发。靠那零点几秒捡回一命。被那影子吞噬并不意味著「死亡」。菜月?昴本来会跟其他东西被一起搅拌,直到分不清界限在哪,然后消失。 那是连「死亡回归」都无法挽回的局面,是不该有的失败。 要是没有艾姬多娜的帮助,昴会无法脱离影子的拥抱而宣告结束。因为深刻感受到这点,所以很想向那位魔女献上真切感激。 「呃、呜、啊……」 然而,在艾姬多娜的帮助下所争取到的时间,也到此为止了。 昴的身体再度被影子慢慢吞食。从下半身开始沉入地面,而且比方才还要谨慎。魔女像是要一点一点地消化似的,慢慢地让昴泡进影子里。 逐渐失去自我,从而产生的不只是空虚感,还有安心,这点实在很恐怖。 好安心。对于被吞食、扩散、最后消失的命运,感到喜悦。 因此可以确定,就算被影子吃掉也不会死,而是「永远被爱」。 「可、恶……」 强欲魔女制造的光芒只有十几秒,可是这点时间救不了昴的命。 被摄取消化的时间很短。艾姬多娜是期望自己在这段时间做什么吗? 「那、个……混帐魔女……!」 得到结论的瞬间,昴舍弃之前的感谢,用左手拔掉光芒。 驱散黑暗、拯救昴不被影子吃掉的一线光明──里头有著艾姬多娜的愿望,艾姬多娜的目的。那是艾姬多娜托付给昴的「手段」。 这是救命道具。但不是用来救昴,而是让昴落入「死亡」的救命绳。 「────」 似乎察觉到他悲壮的觉悟,光芒转换形体,变成一把发光的短剑。 这么周全,用一条手帕要做到这样想必很困难吧。这份贴心叫人差点落泪。 只不过这眼泪流的是血泪。 闭上眼睛,吐出一口气──就这样藉著余势,把光之短剑刺向自己喉咙。 「──呃。」 不清楚有多锋利的光之刃轻易地刺穿了咽喉。血液逆流到致命伤,又从喉咙流到肺脏,意识开始溺水。 ──光之护身符不是武器。艾姬多娜让昴带在身上的,是自残武器。 十几秒的时间能用来干嘛?用来察觉,用来执行,用来「死亡回归」。 恐怕艾姬多娜早就预料到「嫉妒魔女」会出现在坟墓外头。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她会料事如神,但代价是用昴的性命来支付。 「──!」 昴自杀,让「嫉妒魔女」头一次喊出爱以外的话。 可是溺在自己的血泊中,已然放掉意识的昴不知道她在讲什么。 只是,手很自然地伸向了魔女那被影子覆盖的脸。这样做是对的,他想。 放掉光之短剑,用还带有些微光芒碎屑的手指碰触影子头纱。 头纱散开,被影子遮掩的魔女露出一半脸庞。 宛如宝石的蓝紫色瞳孔,像月光一样闪耀生辉的银色头发,熟悉的可爱容颜── 看到那张脸庞悲痛不已,比起惊讶,昴更是胸口生疼。悲伤贯穿胸膛。 溢出的血灌满喉咙,让他没法好好说话。 即便如此,还是对眼前的少女、对悲伤泪流的少女说: 「我一定──」 ──会救你的。 这么宣告的瞬间,菜月?昴殒命。 6 跨越「死亡」后回到一开始,先是尝到苦苦的灰尘味。 「──呜、恶!」 用力呛咳,把土臭味的异物连同口水一起吐出来。接著撑起上半身,昴确认自己倒在地上,且置身在冰冷昏暗的空间。 微微泛著蓝光的石壁,让人不安的寂静──这里是坟墓内。 「我、回来、了……」 双手在眼前张握,昴用乾渴无比的声音来 感受自己成功「死亡回归」。 刚刚的记忆还很鲜明。被影子吞食,还有自杀也是。──包括喉咙的剧烈痛楚。 「自杀是有价值的,是吧……」 利物贯穿喉咙的感觉,让昴摸摸刚才被开洞的喉头,然后长声吐气。 在自己的血中溺水的痛苦,逐渐远去的意识和丧失感,不管品尝过几次「死亡」都不曾褪色。都体会过无数遍了,却还是难以接受「死亡」。 「死亡」好可怕。「死亡」好恐怖。会痛,会难受,尽管如此── 「尽管如此,与其失去了……还回不来,这样还比较好……!」 选择回来。昴在当下毫不犹豫地选择「死亡」。 如此一来,昴又能战斗。为了对抗现状、战胜难关、到达未来而奋战。 「可是,不是为了能死成而感动的时候……我还有事要做啊。」 重新审视应做之事,昴边稳定心神边回过头。回到坟墓后,昴的身旁倒著银发少女。 这里是坟墓,也是「死亡回归」的储存点──爱蜜莉雅正为自己的过去而梦魇呻吟。 必须轻轻摇晃她的细肩,把她叫醒。她用不著回想痛苦的过去,所以要紧紧抱住她。那是昴一开头就该做的事。 因此,昴轻轻地把手伸向痛苦喘气的爱蜜莉雅── 「……怎么了?」 要碰触爱蜜莉雅的手指,正在微微发抖。 讶异怎会如此,并试图让手指不发抖。可是已经自觉在发抖的手指无视昴的想法,反而抖得更厉害。而且还不仅仅如此。 卡哒卡哒。奇怪的声音在石室内回响。刺耳的声响,颤抖的手指,到底发生什么事了?混乱的昴后来才发现。 发出声响的是自己的牙齿。无法咬合所以不停撞击,主因来自于打颤的下颚。 简直就像在嘲笑昴的胆小,手指继续发抖,牙齿也继续卡哒作响。 ──发抖的原因,在于狂暴的影子头纱底下的脸庞。 「什么啊,抖什么……莫非我,觉得爱蜜莉雅……」 很可怕?但这话没说出口。自己比任何人都还要清楚。 在「死亡回归」发动之前所看到的魔女脸庞──那张脸庞跟爱蜜莉雅长得一模一样。当时的恐惧,对魔女的畏惧,即使跨越了「死亡」却依旧跟了过来。 爱蜜莉雅才不是「嫉妒魔女」。内心怕到忘了这么理所当然的事。 「那是陷阱,用想的就知道……那是骗局,我应该知道才对……!」 突然就复活的魔女是基于什么而这样做,昴不知道。 可是,魔女为什么会用爱蜜莉雅的形貌,昴心里有个底。他想到一个可能性。 魔女恐怕是附在爱蜜莉雅的身体上,以这种形式在「圣域」现身。 大罪司教贝特鲁吉乌斯就是附身于他人肉体的邪精灵。由于昴了解那狂人,因此能够很自然地接受魔女有可能附身在其他人身上。 还有其他凭据。回想起来,嘉飞尔意有所指的态度也说明了这个可能。 在拟定利用结界的战术时,嘉飞尔很肯定地说魔女有实体。要跟魔女决斗之前,还对昴说「先跟你说声抱歉啦」,这些都还历历在目。 也就是说,嘉飞尔有看到爱蜜莉雅被魔女附身的当下。所以他不明讲爱蜜莉雅是生是死,而且得打倒成了魔女附身对象的她,因此他才向昴道歉。 这些都说明、证实了这个可能。就这样而已。不就只是这样而已吗?跟爱蜜莉雅无关。又不是她的错。根本用不著畏惧── 『──少讲那种骗不了人的谎啦。』内在的自己冷冷地这么说。 骗不了人的谎。内在的自己说的话,让昴醒悟到自己在自欺欺人。爱蜜莉雅不可怕是事实,但这跟畏惧魔女是两回事。 昴恐惧的是──魔女放过「死亡回归」的自己了吗? 「────」 ──让昴「死亡回归」的,是「嫉妒魔女」的力量。 这是昴的见解,艾姬多娜也持相同意见。而且从这件事可以得知:「嫉妒魔女」拥有回溯时间的能力。 既然如此,让昴「死亡回归」的能力也适用于她自己,所以她也可以回溯到现在啰? 昴无法断定她会不会、能不能这么做。但这种可能性让昴害怕。 得不到答案。──取而代之的,答案就横躺在眼前。 「────」 只要碰碰爱蜜莉雅,叫醒她,一切就明朗了。 只要睁开眼睛的爱蜜莉雅像平常那样温柔微笑的话,那一切就都是自己杞人忧天。 但假如不是的话── 「──爱蜜、莉雅。」 是向她求救,还是想救她,昴已经分不出来了。 只觉得呼唤她的声音和触碰脸颊的手指都没有颤抖,真是奇迹。 「────」 白皙脸颊传达给手指像要融化的热度。长长的睫毛微微颤动,低垂的双眼开始闪现光芒后,蓝紫宝石映照著昴,然后眨眼数次。 接著── 「……昴?」 被轻声呼唤,让昴的内心如释重负。 只那么一个字,仅仅接受这个呼唤,就让延续到刚刚的恐惧都化为过去。跟被迫接受的空虚之爱相比,一切是那么的不同。 因为不管是声音、眼神还是态度,全都是昴所认识的爱蜜莉雅。 「这里是……我刚刚都在……」 昴长吐一口气。不等他回答,爱蜜莉雅慢慢撑起上半身,困惑地皱眉,环顾两人所待的石室。 因为刚从恶梦醒来,所以理解得很慢,不过也慢慢地追上现实。 「──啊。」 声音微弱如蚊鸣,恐怕是想起了方才做的梦才会失声。 昴知道在那之后爱蜜莉雅马上会心神无主,因为已经看过三次为过去而心碎的她。自己必须温柔安慰这样的她。 为了别伤到脆弱的她,所以要柔声说没事了,然后── 「──昴。」 然而,做足准备的昴,却没想到爱蜜莉雅的行动跟预料的完全不同。 原本六神无主的眼神恢复平静,快要颤抖的嘴唇在坚强的意识下拉紧。接著爱蜜莉雅轻轻朝惊讶的昴伸出手,说: 「你为什么一脸难过的样子?」 他漏出了沙哑短促的惊呼。 爱蜜莉雅的手指温柔抚摸惊讶得浑身僵硬的昴的脸颊。细白手指轻轻擦拭眼角,结果毁坏已经溢出泪水的堤防,热度倾泄而下。 泪水。是眼泪。事到如今昴才发觉自己几乎就要滂沱泪流。 「啊?呜?咦?」 一旦发觉,崩溃就瞬间来访。 跟方才的手指和下颚颤抖不同次元的震颤出现了。它夺去体内的力气,原本跪地的昴差点要趴伏在地。 「没事的,没事了,昴。我在这里,有我陪著你。」 往前颓然倒下的身躯,被纤细柔韧的触感给一把抱住。 透过薄薄的衣服,能够感受到爱蜜莉雅的体温。头埋进的胸膛传来稳定的心跳,昴知道安心慢慢填补龟裂的心灵。 安心。──没错,这是货真价实的安心。 爱蜜莉雅没被魔女夺取身体,自己来到了她还是原原本本的她的时候。 为了表达自己对此感到安心,身体丢人现眼地选择了流泪和颤抖。 「对不起喔,害你担心了。没事了,真的没事了……」 爱蜜莉雅温柔地安慰发著抖缩起身子的昴,不断慈爱地安抚他。 昴就这样静静地一直接受爱蜜莉雅 的抚慰。 第三章『始自四百年前的吶喊』 1 进入宅邸大门,穿过前庭的昴仰望头上的太阳。 位置稍稍偏西,现在应该是刚过中午的时候吧。 从「圣域」出发后大约半天,终于抵达罗兹瓦尔宅邸。面对豪宅的威容,首先仍为平安无事归来而感到放心,昴轻声叹气。 「就说了,不要一脸傻住的样子啦。」 「……人家才没傻住呢。只是因为您回来得很快,所以惊讶而已。」 这么说的人,是瞪大翠绿双眸的金发高个子女性──法兰黛莉卡。出来迎接客人的她看到站在玄关的是昴,愣了好半晌。毕竟对她来说,对方是只花一天到了目的地就折返的人,所以当然会很惊讶。 ──不过对昴来说,这一天内一直在累积激动的时光。 「我折返是有理由的。……原因也跟你有关。」 「……所以就一个人回来了?甚至没带爱蜜莉雅大人。」 「爱蜜莉雅不能离开『圣域』的理由,你早就知道了吧?用不著演戏了。我可是带著比你想像得还多的东西回来的。」 法兰黛莉卡紧张起来,昴举起双手示意她放轻松。他不想做无谓的争论。在以前的轮回中,法兰黛莉卡的嫌疑已经洗清。 她跟宅邸遇袭以及在「圣域」发生的异状全都不相干。 不过要爱蜜莉雅带著辉石,以及隐瞒关于结界的几项情报,还有是被谁命令这么做的,她死都不肯说出口。 ──她藏在心头的秘密,自己一定要揭穿。 「……这么讲,根本是发誓要一口气揭露你们姊弟的秘密呢。真是讨人厌啊我。」 「您在自言自语?还一直盯著人家的胸部看……不、不可以哟……?」 「我不会说没兴趣,但不是喔?总而言之,事情……」 「──唉呀!?是昴!?」 因为昴的视线位置而遮住胸部的法兰黛莉卡扭捏地说。昴主张那是误会,跟雀跃的声音响起是同时发生。发出朝气十足的脚步声跑到两人面前的是娇小可爱、穿著女仆装的少女──佩特拉。 「哇啊!您回来得可真早!」 站在法兰黛莉卡身旁仰望昴的佩特拉眼神散发光彩,为他的归来开心不已。对此昴双手环胸,看向法兰黛莉卡。 「吶,你看。这才是女仆该有的态度吧。」 「佩特拉是特别的。这种讨喜我是做不来的。……啊~真可爱。」 「──?昴……大人,法兰黛莉卡姊姊,请问怎么了吗?」 听著两人的对话,被撇在一旁的佩特拉好奇地歪头发问。那模样让法兰黛莉卡愉悦,斜眼看著她们的昴则是安心地抚摸胸膛。 能够像这样和平安无事的佩特拉与法兰黛莉卡重逢,真的太好了。 特别是见到佩特拉,眼睛都觉得酸了。──因为对昴来说,与佩特拉的最后回忆,是在宅邸惨案中为了只剩下手的少女而痛哭。 「……昴大人?」 「没事,看到佩特拉我就被治愈了。老实说,看到你的脸我就真的放心了。回想起来,这次我能毫无顾忌说话的对象就只有你了。」 昴朝著仰望他的佩特拉笑著说,同时伸出手彷佛梳理般抚摸略带红色的咖啡色头发,佩特拉开心地接受了。 「昴大人,真羡慕……微笑对谈请留待后头。请问您回来是有什么要事呢?」 「前面掺了一些真心话呢,不过话题进展得快对我也有好处。……可以到休息室说嘛?」 「马上端茶过去。佩特拉,带路。」 「是,法兰黛莉卡姊姊。昴大人,请往这边。」 两人俐落分工。法兰黛莉卡去厨房,佩特拉牵著昴的手带路。 「────」 一踏入宅邸,昴就产生想去雷姆房间的念头。 可是他用使命感作为理由,硬是压抑住。现在要是以见雷姆的欲望为优先的话,感觉重要的事物都会因此夭折。 所以说,只有现在,先把雷姆的事藏在意识深处。珍而重之地收好── 「……对了,有件事得跟佩特拉你说呢。」 「──?请问是什么事呢?」 「谢谢你的护身符。它救了我。虽然方式可能跟你所想的不太一样就是了。」 昴将绑在右手腕的手帕现给不是走在前头,而是普通地走在自己身旁的佩特拉看,表达感激。这条手帕真的在意外之处帮了昴一把。 在魔女的茶会中变成代价,与「嫉妒魔女」对峙的时候成了武器── 「真的吗?我有帮上昴的忙吗?」 「嗯,帮忙捡回一命……这样讲有点不对,但就是这种感觉。」 「──?──?不过太好了!我好高兴!」 爽快地接受昴不明不白的回答,佩特拉开朗的脸蛋边笑边散发安稳,滋润了昴的心。 ──这张笑脸也是自己要守护的东西之一。昴朝内心牢牢发誓。 2 回到正面玄关后,凝视昴的佩特拉不开心地鼓起脸颊。 快一个小时前,昴发誓要守护的笑容已经不见踪影。红通通的脸颊和水汪汪的眼睛都在全力诉说不满,让昴觉得无地自容。 「佩特拉,嘴巴要嘟到什么时候。昴大人会觉得很伤脑筋的。」 「可是,可是……法兰黛莉卡姊姊……」 「没有可是。昴大人的话你也听见了,但你却闹脾气,这不是女仆应有……不,这已经称不上是女仆了。懂吗?」 「呜呜~」 被法兰黛莉卡责备而感到委屈的佩特拉低下头。被正确的道理驳斥到说不出话来的佩特拉很可怜,但这边昴插嘴的话只会火上加油。内心觉得过意不去的同时,也只能让自己变得铁石心肠,毕竟这是不能退让的事。 在休息室里,昴根据过去的轮回而向两人提出某个提议。 提议的内容正是让佩特拉不开心的原因。这个提议是── 「──让宅邸净空,暂时躲在村子里。这样就行了吗?」 「是的,拜托了。抱歉做了这么没道理的要求。」 「毕竟前阵子才刚发生魔女教的事。以此为理由的话,我也没法反驳。」 昴的提议是以魔女教为根据,使得法兰黛莉卡忧心忡忡。 贝特鲁吉乌斯率领魔女教徒袭击宅邸和村庄,是仅约一个礼拜前发生的事。记忆犹新的伤害,用在说服佩特拉和法兰黛莉卡上极具效果。 ──要求两人离开宅邸,好避开艾尔莎等人的攻击。 那是在这一轮以最快速度回到宅邸的昴所采取的策略。为了增加说服力,说明的时候不说敌人是杀手,而讲成是魔女教的残党。为了隐瞒两人是宅邸的工作人员,昴要求她们打扮成村姑模样再逃回村庄。 老实说,佩特拉姑且不论,法兰黛莉卡遵不遵从其实没什么把握,但── 「──我会好好遵守的。毕竟昴大人将爱龙和重要女性都托付给我。」 「……会托付给你不是要用来说服你,而是因为信任你才会交给你。」 「唉呀,是泡妞妙句。昴大人很擅长挑逗女仆心呢。」 「赞成!我也这么觉得!」 佩特拉边蹦蹦跳边举起手主张自己的意见。昴苦笑,然后视线慢慢移到手上──被抱著的心爱少女的睡脸。 抱起睡在个人房间内的她,昴就这样把她带到外头。然而── 「雷姆和佩特拉,以及帕特拉修都拜托你了,法兰黛莉卡。我也会尽快去跟你们会合……」 「满心期盼您能说服碧翠丝大人,然后跟我们会合。──我是真心盼望。 」 「……嗯,知道了。」 法兰黛莉卡脱口而出的希望,昴点头加以回应,用臼齿咬脸颊肉。 真正达成那个誓言会是在何时呢?这次吗?还是在之后的某一个轮回?这个连昴都不知道。但是他一定会实现这誓言。他赌上性命这样发誓。 所以,他现在只能在要留给尚不确定的未来的东西中,选择自己所能办到的最妥善选项。 「为什么佩特拉心情还是不好呢?要是被讨厌了我会很难过。」 「哼~这样的话……昴你刚刚说过,多亏了我才得救对吧?」 见昴高举白旗投降,原本不开心的佩特拉突然像是想到什么而提起方才的感谢。昴一点头,她就竖起手指说: 「那我要谢礼!跟我约会一次!这样我就原谅你!」 「你是从哪学到约会这个词……是爱蜜莉雅那次吗。你记忆力真的很好呢。」 这个可爱的提案,让昴想起之前做为解决魔兽骚动的奖励而和爱蜜莉雅第一次约会的事。那时因为走遍阿拉姆村周围全部的景点,所以全被村民和小孩子们看在眼里。佩特拉好像还记得的样子。 「知道了。如果这样可以让你消气,就让我当护花使者吧。能够成为佩特拉第一次的约会对象是我的光荣,我会鼓起干劲的。」 「好!那说好了哟!」 脸蛋笑逐颜开,佩特拉像是忘了方才的不愉快。 昴被那笑容拯救。被少女以约会就能一笔勾销的贴心给拯救。 「那我去叫帕特拉修酱过来!」 佩特拉挺直脊梁,朝气十足地冲向宅邸后头。虽然看起来欢欣鼓舞,但她之所以这么做,更大的理由恐怕是顾虑到他们吧。 昴还有话要跟法兰黛莉卡说。佩特拉敏感地察觉到这点,才让他们独处。 「……之后,我一定会实现这个约定的,佩特拉。」 昴朝著远去的背影呢喃,但只留在口中,没有传出去。 这个世界一定会消失。刚刚的约定将不会留在她心里。但是只有昴不会忘记两人曾经说好的约定。 ──为了能在往后选对正确的未来时,再次做出同样的约定。 「她是个好孩子呢。」 「是啊,总有一天会让我自豪,那孩子第一个约会的对象是我。」 目送佩特拉后,现场只留下三人,除去在怀中沉眠的雷姆的话就是独处──是两人对话的绝佳机会。 领悟到这股气息,法兰黛莉卡身子微微僵硬。昴重新面向她,然后── 「在送你们离开前,我有件事……不,可以问你三件事吗?」 「多么突然又极度厚颜无耻呀。要听过内容才知道啰?」 昴重新抱好雷姆后这么说,令法兰黛莉卡皱眉。翠绿的瞳孔透露出不安,昴斟酌了片刻,思考该朝她的不安倒入什么。 「我想问嘉飞尔的事。那家伙曾经进过坟墓,你知道吧?」 「──。您跟嘉飞尔之间发生什么了吗?」 「一直叨念要我们警戒他的可是你喔。再者,我也知道嘉飞尔跟你是什么关系了。所以说,你用不著粉饰了。」 「仅仅一天……实质上只花了半天。您相当受老爷的信赖呢。」 昴知晓的事情之多让法兰黛莉卡瞠目结舌,自言自语地做出结论。她似乎以为昴是从罗兹瓦尔那儿得知这些情报,但昴刻意不订正。 不可能在一天之内知道的情报量──正是昴才有的武器。 而昴要用这武器,探究嘉飞尔的真正想法,以及攻略「圣域」不可或缺的事。 拥有使徒资格,对「试炼」的偏见,以及对挑战坟墓的爱蜜莉雅展露的些微同情。嘉飞尔一定对那个坟墓抱持著某种特殊情感。 假如那就是每次轮回让他采取不同行动的根源的话,便将成为线索。 「您从舍弟那儿听说了我的事?」 「……不是很想讲,基本上都是坏话。法兰黛莉卡拋弃故乡,出去了就没回来。嘉飞尔是这么说的。」 「────」 「啊,不过,那家伙有可能只是随便谩骂……」 「不会,没关系。谢谢您的体贴。不过,我没事。」 看她坚强地摇头,昴反而口浊没法再说什么。这段期间,法兰黛莉卡眯起眼睛,宛如眺望远方般别过视线。 「我离开『圣域』,已经超过十年之久。离开后就跟舍弟……跟嘉飞再也没有说过话。所以彼此之间一直有著无法弥补的鸿沟。」 「……我可以问你为什么离开『圣域』吗?」 已经知道她不会被包围「圣域」的结界囚禁的原因。结界只会对人类与亚人的混血儿产生效果,但只要其中一边的血统薄弱就不会被影响。 亚人的血统不是二分之一而是四分之一,那就是法兰黛莉卡能离开「圣域」的原因。 「不过,出得来和出去是两回事。我问过嘉飞尔,结界解除后他想做什么……但他没有答案。」 「也是啦……我呢,恐怕是想要打造那个。」 打造那个?这么抽象的说法让昴觉得奇怪。丝毫不觉他的反应,法兰黛莉卡回顾自己内心深处那个不具形体的答案。 「总有一天,结界会解开。我是这么相信的。或许那是我的心愿也说不定。结界解开,『圣域』被解放……不久,里头的居民就会到外头。但他们就会像现在的嘉飞,不知道该做什么才好。」 「那么你所说的打造那个,到底是什么呢?」 「和那个相近的东西。和那个同等的东西。相当于肯让一直居住在『圣域』的居民们来到外头的『契机』,或是『勇气』的东西。──也许能说,是『居所』吧。」 在了然于心的气氛下,法兰黛莉卡手贴胸膛。至今没有形体的心愿,正缓缓发芽,准备开花。 「圣域」是遭受不讲理歧视和排斥而失去居所的人们的避风港。当结界解除,连「圣域」都不再是居所时,他们能上哪去呢? ──法兰黛莉卡的目标,就是建造一个让他们安居乐业的新居所。 她相信可以办到,翠绿色瞳孔绽放著真挚的光芒。「关于坟墓那件事,」接著,她用这句话作为回应昴的开场白。 「就我所知,嘉飞只进过坟墓一次,接受『试炼』也只在那时候。……但之后有没有再度挑战,就不清楚了。」 「那次的结果如何?可以想像是失败啦……」 法兰黛莉卡摇头,一脸严肃。 「我那时候没法进去坟墓,就只能通知婆婆嘉飞没回来,然后由能够进坟墓的婆婆带嘉飞回来……」 「是琉兹小姐带嘉飞尔回来的吗。」 「圣域」的居民无法解除结界,因为被契约束缚。这是琉兹以前讲过的。然而她却进入坟墓,这根本是违背魔女的指令。 一想到琉兹是复制人,就觉得她那作为等同于反抗造物主。 不惜抗命也要救出嘉飞尔,也难怪嘉飞尔会追随琉兹,把「圣域」看得很重要了。 但是,「试炼」的结果却是嘉飞尔变成了强欲使徒,这代表他应该有所期望。 「回来的婆婆要我对她入坟墓一事保密。而后来嘉飞再也没说过要进坟墓这种话了。那孩子以前都说要亲手解放『圣域』,好让婆婆他们看看外头的世界的。」 法兰黛莉卡备感寂寞的话语,让昴理解了连她自己都没察觉到的真意。 为了那迟早会到来的解放之日做准备,法兰黛莉卡为了打造出居所而离开了「圣域」。她一直在等──等嘉飞尔解放「圣域」的时刻到来。 为 了帮助过去弟弟所怀抱的希望,法兰黛莉卡才到外头的世界── 然而,那个希望却夭折了,嘉飞尔现在对守护「圣域」一事可是死心塌地。 是这样吗?那就是嘉飞尔行动的真正源头吗?担忧看不见的未来,守著现状。这个行动的结果,就是至今跟他对立的真相吗? 「──昴大人,人家的不肖弟弟,还请您多多关照了。」 「……跟我讲这话,我是有什么办法吗?」 法兰黛莉卡深深一鞠躬,朝著深思的昴这么说。被这样拜托的昴感到困惑。但是,法兰黛莉卡却缓缓摇头,微微一笑。 她没有遮住嘴巴,露出尖锐牙齿微笑,却美得让人出神── 「我认为现在正适合拜托昴大人。我可是很有看人的眼光喔?」 这番带著戏谑的话,让昴撇开视线。很想回应她的期待。只是,自己在这一轮是否已经做好万全准备,足堪回应她的期待? 因为没有信心,所以昴不敢跟她对上眼,也犹豫该怎么回答。 「人家的不肖弟弟,还请您多多关照了。」 面对犹豫不决的昴,法兰黛莉卡依旧微笑,重复说出同样的愿望。 「昴大人,也该把雷姆交给人家了。手也快没力了吧?」 「……是呢。其实是在逞强。因为怕她掉下去,所以我死命在撑。」 以此终结这段对话,法兰黛莉卡伸出手。蒙受她的贴心,昴转换话题,然后轻轻地把雷姆交给她。 有听说过睡著的人身体会比醒著的人还要重。但是,昴一点都不觉得沉眠的雷姆很重。简直就像这个世界要将名字和回忆都被剥夺的她变得更加稀薄,好抹消她最后一丁点的存在似的。 「────」 雷姆被法兰黛莉卡抱在怀里,昴摸摸她的浏海,仔细盯著她的睡脸。为了把希望之后能再相聚的誓言传达给在作梦的她。 「──找到碧翠丝大人的方法,已经有谱了吗?」 要是有时间的话,要他这样轻抚著雷姆度过多久都行。像是要斩断他的依恋般,法兰黛莉卡询问接下来要留在宅邸的昴之后的动向。 找到碧翠丝,找出现在应该还窝在禁书库的少女,然后带她离开。 「假若那家伙真有心要躲,那不管我想再多方法都没用。这我敢保证。」 「那么您要怎么做?因为昴大人必须见到碧翠丝大人吧。」 「我说过了吧,假如那家伙有心要躲的话。」 昴重复刚刚的话,法兰黛莉卡狐疑地垂下眉尾。面对她的疑问视线,昴的手总算离开雷姆,然后回头看向宅邸。 偌大而宽阔过了头的宅邸。有几扇门,就代表碧翠丝有几个藏身之处。但是── 「玩捉迷藏的人都希望被发现啦。我每次都能找到她,是因为躲著的她其实希望被人找到。」 而且,那八成正是昴与碧翠丝相连的唯一活路。 「雷姆和佩特拉,还有帕特拉修跟你自己,都万事拜托了。」 最后,他重新对法兰黛莉卡这么说。对此,抱著雷姆的法兰黛莉卡以恭敬行礼作为回答。 3 碰触到门把的瞬间,就有找到「正确答案」的感觉。昴苦笑。 毕竟在送法兰黛莉卡离开,回到宅邸伸个懒腰后,为了找碧翠丝而迈开步伐所选的第一扇门就是「大奖」。 假如在玄关跟法兰黛莉卡说的话是真的,那这个捉迷藏根本就称不上比赛。 不过,捉迷藏开始的时间点要算作「何时」,则会大幅改变解读这个事实的方向。 因此,为了确认这点,昴深吸一口气,转动门把── 「──你终于来了。」 迎接昴的招呼语,伴随著旧书味一同传向昴。 声音不亲切,语气不开心──然而昴的肩膀还是自然而然松弛下来。延续到方才的不安,和来到这里的辛劳,全都在这瞬间忘得一乾二净。昴举起手打招呼。 「哟,碧翠子。好久没见到你的脸,你还是小不隆咚的呀。」 「三天不见就叫好久不见,你的嘴皮子也还是一样让人厌烦呢。」 回应他的,是房内排满书架的禁书库主人。在四周都是旧书环绕的房间正中央,坐在木制梯凳上拄著脸颊的少女──碧翠丝。 昴看著她,突然想到:她老是坐在梯凳上。书库里头明明有桌椅,然而迎接访客的她老是坐在同个地方。 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也是,之后不管昴来这里几次都一样── 「……收起你那令人不快的眼神。贝蒂没理由被你那样子盯著看。」 「眼神的问题是与生俱来的。我承认我眼神很差,但不打算换掉。先不说眼神了……这次我来这里的理由跟之前不一样。」 昴将在其他轮回中所得知的碧翠丝情报放在言外之意中。虽然获得情报的地方不同,但是说「去了『圣域』就能知道想知道的事」的人,可是她本人。 事实上,碧翠丝一直执著于禁书库的理由,以及她拥有魔书这件事,昴都知道了。这些不能说是她的一切,但至少是线索。 面对昴充满决心的眼神,碧翠丝的脸微微僵硬。 「……你在『圣域』知道了?」 「不知道你的意思是不是我知道了多少,总之我知道了一些。话虽如此,但并不是全部,不够的部分就由我的想像力补足啰。」 「随你高兴啦。……不管是哪种,都是讽刺。」 叹气后,碧翠丝僵硬的脸颊突然放松。 原本涂上顽固的面具剥落,露出底下的安稳微笑和虚弱的蓝瞳光彩──昴不禁为那表情而喉头一哽。 不是因为虚幻又脆弱的美感而让他屏息。而是那微笑有太多的寂寞── 「绵长悠久的契约终点。──抵达终点、结束契约后,贝蒂这次终于可以从停滞当中受到解放了。只不过──」 说到这儿,碧翠丝停了下来,调皮地眯起眼睛,才说: 「对象是你,对贝蒂来说是再讽刺不过的收尾了。」 4 心灵被她的话语和微笑给捆绑,昴一度用力闭上眼睛,好整顿心情。 「讽刺……讽刺是吗。讲得全部都知道的样子,是照著你重要的书讲出来的?」 碧翠丝的微笑让昴焦躁,于是语气变得带有一点攻击性。 瞥了她一眼,只见碧翠丝叹气,同时将手伸向梯凳后方,拿出一本书──书皮是黑色的「睿智之书」,然后抱在胸前。 记载持有者的未来,藉由预言引导持有者走向更美好未来的魔书──但眼前的书被罗兹瓦尔说称不上完成品。总之,就像抓著希望般,碧翠丝的手指紧紧抓著书。 事实上,她曾说过自己一直以来都是照著这本书的记载去行动的。 不管是救昴一命,在宅邸互相笑闹,顽固地坚持这里才是自己的居所,一切都是按照书里的指示。不过── 「一切都是从书中现学现卖,不掺入你个人的意见。你是要这么说吗?」 「……问题真多。既然你知道这本书是什么,那应该用不著说明了。」 「我说过了吧,不够的部分我是靠想像力补足的。你和罗兹瓦尔都隐瞒太多事了。所以说,要带你出去才会费那么多心力。」 「带贝蒂出去……?」 听到出乎意料的话,碧翠丝反问。「对啦。」昴回嘴,接著说: 「我是来把你带离禁书库的。可以说是暂时避难……不过说真的,我不希望你回来这里。这样太不健康了。」 「什么啊……你在说什么啊?带贝蒂离 开……竟然擅自……!」 「你的表情写著你猜错了呢。我的所作所为,不是应该全都写在那本书里头吗?」 昴指著书,朝震惊的碧翠丝这么说。被提醒的少女恍然大悟,用颤抖的手指打开书翻页。 像是紧攫,又像是追忆未来,忧愁盈满水汪汪的大眼睛,手拼命翻书。 「为什么……」 昴开口讽刺,结果碧翠丝竟然照做,这样的态度让他大为光火。可能很不讲理,但是满腔怒火像岩浆一样涌上心头。 愤怒一瞬间取代了方才与碧翠丝重逢时产生的安心感。 「不要抓著那本书了。你不应该这样子。」 「────」 羸弱的举动让昴压抑怒气,轻声说。这段期间,碧翠丝仍旧拼命翻书,双目扫视内页寻求救赎。 多么弱小的少女。那个总是自信满满,傲慢地坐在梯凳上,一脸厌烦地迎接昴,然后不情不愿地帮助他的女孩── 那才是菜月?昴信任的禁书库管理员吧。 「我不就在你眼前吗。──跟我说话的时候,不要看著书,看著我的眼睛讲话!」 「──啊。」 昴往前踏了一步,站在碧翠丝面前。影子投射在打开的书本上,碧翠丝这时才首度露出一脸现在才察觉到昴站在身旁的样子,抬起头来。 看到她眼中的自己,让昴更为光火。那表情彷佛被亲人拋弃的孩子。而让她那样的人是昴,还有勒令少女行动的那本书。 不管是看开的表情、嘟嘴的脸蛋、灿笑的容颜还是脆弱虚幻的样貌,假如全都是按照书本记载的去做,那昴至今认识的少女上哪去了? ──真正叫碧翠丝的少女,到底是什么样的人? 「给我──!」 「呀……!」 昴伸出手,用力抢走碧翠丝抱著的魔书。少女抵抗了一下,但颤抖的手指根本没有力气阻止,书本被轻而易举地抢走。 意外地还真轻。就连重量都叫人火大。这么轻的一本书,却让碧翠丝的生活方式充满阴影。里头的记载到底具有怎样的力量? 碧翠丝过去的行为、话语、感情,有多少是按照这本书── 「──咦?」 抓著抢来的书,粗鲁地翻阅。双眼扫视字句,大脑读取内容。本来是打算在看了之后质问碧翠丝的真正想法。 然而,跃进眼中的内容,却让昴震惊得瞠目结舌。 打开的书页上头一个字都没有。翻页。后头也没有文字。再翻页,继续翻页,一直翻一直翻,不管怎么翻都是空白的。 每一页都没有文章,连一个字都没有── 「──已经很久了。」 面对因惊讶和困惑瞪大了双眼的昴,碧翠丝有如自言自语似地低喃。书被抢走的少女用双手掩面,不让昴看到自己的表情。 就只是用沙哑的声音,把乾枯的感情放在舌尖上吐露。 「那本书不再显示贝蒂的未来,已经这样很多年了……」 碧翠丝抱著膝盖,蜷缩身子蹲在梯凳上。看到她顽固地拒绝他人干涉自己的态度,昴压抑不耐,等她接著说下去。 在断断续续的沉默中,碧翠丝开始告解,阐述禁书库管理员的由来。 在怎样的经纬下有了这间禁书库,全听她娓娓道来。 「贝蒂被给予的职责,是维持和管理知识的书库。直到有朝一日再会的时刻到来为止,都必须一直守护这里……」 「知识的书库……」 昴站起来,环视塞满房间的书架。不管走到哪,放眼望去全是书籍。从昴在学习文字的简单书籍,到被归类在禁书的书本全都应有尽有。 简直就是塞满了庞大的量、贪婪不经筛选的各种书籍。 「她是个喜欢累积知识胜过一切的人。」 像是缅怀,又像是怜爱,又像是心焦的低喃。 碧翠丝的话,让昴联想到某个人。 「……我有隐隐察觉到。知道罗兹瓦尔跟魔女有关的时候。」 由罗兹瓦尔家每一代当家继承管理「圣域」,是被魔女托付的任务。罗兹瓦尔这么说过。而且从他至今的行为举止就多少可以察觉,他对魔女有著异常执著。 罗兹瓦尔住的宅邸里头,有著自古以来就定居于此的精灵。而他与精灵之间并无契约,这点也得到他本人的亲口保证。 既然如此,精灵是跟谁订契约才待在这宅邸里,一直守护禁书库的呢? 「碧翠丝,你是──跟艾姬多娜订契约的精灵吧。」 「────」 她的叹气就够当作回答了。光这样就足以充分了解少女的内心。 碧翠丝是和魔女艾姬多娜订契约的精灵。魔女自称是知识欲化身、想了解这世间所有。为她看守她所收集的知识精华,就是碧翠丝的任务。 而「睿智之书」可能就是作为任务的报酬,或是必要的道具,交给了少女。不管实情如何,反正已经失效了── 「……你刚刚说,那本书已经整本空白很多年了。」 「这是真的。」 「我没怀疑你。不,果然还是要怀疑。不然要怎么解释?你明明……那本书上什么都没写不是吗。」 ──因为她曾数度凭自己的意志帮助过昴。 「────」 她无法出声的默认,带给昴在这一轮回里最大的希望。 以前,在得知碧翠丝是魔书持有者的那个轮回里,因为她坚持自己的所作所为全是按照书中内容,使得昴大受打击。 跟碧翠丝往来才两个月──但是这两个月里,昴跟她是无话不谈。不但一起处理事情,还经常打打闹闹。 而那些过往被她断定全是虚伪,原本闷闷不乐、不愿相信的时光,全在亲眼看到空白魔书后感觉获得肯定。 治疗在王都被开膛剖肚的昴,贴近因宅邸发生的惨剧而心灵受挫的昴,帮忙查清昴中的诅咒,她救过昴很多很多次。 那些全都跟书的内容无关,之后渡过的快乐时光也都是── 「你不是因为那本书才帮我的……」 「──她最后对我说。」 彷佛想掌握希望的昴平稳的声音,被碧翠丝打断。 碧翠丝的声音没有颤抖,就在话被打断而屏息的昴面前,慢慢放下盖住脸的手──是宛如能乐面具、失去表情的面孔。 面无表情,宛如人造物的容颜让昴一惊,被奇特的感觉俘虏。她现在给人的印象就像琉兹的复制人──不知为何就是觉得她像皮可。 昴怕到唇角扭曲,但碧翠丝依旧面无表情,继续说。 「总有一天,『那个人』会出现在书库。等待他,是贝蒂的任务。」 「……啥?你说『那个人』?」 突然闯进耳膜的字汇,让昴凝然睁大眼睛。「那个人」,在之前的轮回也听过好几次──罗兹瓦尔曾要昴对碧翠丝说:自己就是「那个人」。 之前一直错过传达的机会,却在阴错阳差下听到碧翠丝本人亲口说出,昴再次为这个字词感到困惑。 碧翠丝似乎只当他的困惑是因为毫无头绪。 「她说了,在『那个人』到来之前,我要一直守护禁书库。那是这间禁书库和贝蒂的任务。贝蒂是要被交付给『那个人』的知识守卫。」 将「那个人」这个字眼挂在嘴边的碧翠丝,话中的复杂情感刺激昴的胸膛。那是宛如怜爱、憎恨、心焦难耐、恨到疲惫的复杂声响。 在听到这么复杂的声音后,却要昴轻率地自称是「那个人」,昴忍不住在心中咒骂罗兹瓦尔。 尤其现在又觉得碧翠丝的态度不安定到极点。 「要完成等待某个人在某一天来到禁书库的约定。贝蒂一直在等,等待书上记载那一天是什么时候,还有等待『那个人』。」 「等一下,碧翠丝。你冷静点。我跟你都太急躁了。先冷静下来……」 「可是,『那个人』没有来。书也没提到『那个人』。就这样,时间一直过去,一直过去,所以说……」 不能让她继续讲下去。虽然确定这点,却说不出话。 要说什么才能阻止她讲下去?要是讲错的话没法阻止,可是却又不知道要讲什么才是对的。所以说,昴只能一直喘气。 「就算你不是『那个人』也无所谓了。──只要能了结贝蒂,能够让契约结束,就算夺走贝蒂这条命的人是你,贝蒂也能妥协。」 那是碧翠丝的心愿,为了结束看不见终点的契约所做的恳求。 「────」 昴的目光离不开难过到湿透的双眼。 她的恳求滑进耳膜,脑袋却没法理解内容。──不,不是没法理解,只是在拼命防范意思渗透罢了。 其实他了解。意思有传达过来。眼前的少女,她的眼神、声音、想法都在吶喊。 ──祈求自己让冗长的契约结束,了结这段没有尽头的等待。 「所、所以说……你、你是想死吗?」 「严格来说,跟想死不一样。贝蒂希望结束契约。只是想从一直束缚此身的永远契约中获得解放。」 「假如方法就是要了你的命,那跟想死有什么区别!!」 昴朝著不懂事的她声嘶力竭、破口大喊,还把抓著的魔书用力摔在地上。旧书承受不了这样的冲击,书页散落开来,白纸飞扬在书库里。 白色书页在昴和碧翠丝之间飞舞,昴用手挥开白纸,大骂: 「什么想死,不要开玩笑了!竟然敢说想死……就算别人准你在他们面前这么说,但就只有我……就只有在我面前,你不准这么说!」 一旦死了,命就回不来了。这是必然的道理。只有这点是无法动摇的真理。 但只有菜月?昴不同。所以说,只有自己可以拋弃性命,因为那样做有价值。能让死亡带有意义,自己能提出这种根据。 碧翠丝不同。其他人也一样。所以说,他绝不容许。 「这什么不讲理的要求。──你又了解贝蒂什么了。」 可是面对气势汹汹的昴,碧翠丝的回覆却极其冰冷、宛如刀刃般锐利。 少女拍拍裙子,在梯凳上站起,翩然落地。然后用手比向书库。 「贝蒂长年在这边……遵从契约,过了四百年喔。」 「四百年……」 又是这个字眼。超想咂嘴的昴皱起整张脸。 四百年,这个世界的历史大多都集中在这段时间。魔女时代,崩坏的结束以及繁荣的开始,王国受庇护,歧视半魔──所有因果的源头,真是不吉利的时代。 碧翠丝也是生在那个时代,然后活到今天。 「遵从契约,依附在立场相同的梅札斯家,按照魔书记载过生活。一开始的几十年一点都不觉得辛苦。」 她的声音,话中内容的庞大,让昴感到一阵寒颤。 「不过,这段期间世界仍在运转。认识贝蒂的第一个罗兹瓦尔死了,由下一个人接替。贝蒂一路见证了这样的轮替。」 少女淡淡陈述。那样反而如实反应出碧翠丝在度过无机质的时间中,逐渐耗损心神的样子。 「每天就是等待总有一天会来的『那个人』……可是,贝蒂不会不安。毕竟,贝蒂的手中有书。只要相信并继续等待,只要页面继续誊写内容,就不会不安。」 「可是,那本书……」 魔书的残骸散落一地。昴知道只有白纸的页面对碧翠丝而言有多残酷。书中的雪白,对她来说就是绝望。 「睿智之书」本来应该要是她的希望象徵,却在不知不觉间── 「每天都确认好几次书中内容有没有改变……这段时间很难熬。」 「────」 「不知梦过几次最后一页有新的内容。只能一直希望那个不知道长相,也不认识的『那个人』会推开门,让贝蒂接受完成任务的祝福。」 「……碧翠丝。」 「每当有人推开门,贝蒂的心情都遭到背叛。」 因为开门进入禁书库的人,都不是「那个人」。 而在背叛她期待的「某些人」当中,一定也有昴。碧翠丝不断失望。她所受的伤里头,也有昴添加的伤口。 ──不客气又唐突、满不在乎地一直挖开伤口到流血,伤口始终无法痊愈。 「在度过这样的时光期间,贝蒂察觉了。……不对,是早就发现了。」 「发现什么?」 知道少女受伤,自己还参与其中的昴声音颤抖。 而面对良心不安的昴,碧翠丝突然微笑。 那是跟方才说希望结束契约时一样虚幻脆弱的微笑。 「──书本之所以没有记载接下来发生的事,是因为持有者的未来在那就结束了。」 「才不……!」 反射性的否定,却被碧翠丝强大的心灰意冷给弹开,没能传达给她。 毫无根据的感情理论,并不是她追求的。她不需要安慰和粉饰。在她心中早已有答案。她早就做出答案了。 「为什么……要这样子……!」 尽管如此,感情不允许她这样。感情否定碧翠丝的灰心和对死亡的渴望。 「不要一个人做出结论!!谁都一样!要是心怀不安一个人烦恼,最后就会朝不好的方向去想!想说就只有这条路好走,然后烦恼痛苦……最后就会相信自己眼前只有这条最坏的路!」 几经磨难且屡次悲叹自己弱小的昴非常清楚。 不讲理的命运,会将孤独强加在人身上。然后强迫人只身不断面对困境,却又用漆黑手指缠绕孤军奋战者的心。 但是,用不著遵从这样的规则。昴想把这点传达给她。 想把当初昴听了而滋长出力量的话也对她说,给她力量── 「假如想要人帮忙,既然这么想就说出来呀!一句话也好,不说出来谁知道。帮帮我,我很难过。这样说的话……我就会!」 这样说的话,理应就会察觉了。──察觉自己用不著放弃。 「我被你救了好几次……所以说,这次轮到我帮你……!」 「……贝蒂想要人帮忙。」 「没错……就是这样,说出来。」 「帮帮贝蒂……」 「就是这样!继续,继续说下去!只要这么说,伸出手的话──」 「好难过,好痛苦……希望有人把贝蒂救出这片黑暗……」 「好,交给我吧。我──」 细小颤抖的手指伸向昴。昴也朝她伸手。 心情很急躁,但是现在很想抱紧眼前的少女,温柔对待她。 如今昴已经完全忘记自己来这里的目的。 不过,这样很好。多亏这样,才会知道少女被孤独折磨。就是胸膛的这股火热使命感,在推动现在的昴。 若是牵起她的手,昴又要背负新的重担。没关系。碧翠丝打一开始就是不能放掉的人。现在只是再次确定而已。 灵魂在呼喊,一个劲地吶喊。所以说,昴只是加以遵从。 帮助她,救救她。因为她对你而言是「────」。 「所以说……」 昴的手确实碰到伸过来的手指。 抓到微微颤抖的手指,为了不让它逃离而牢牢握住。接著,犹豫该笑还是该点头,同时看向碧翠丝的眼睛。 少女的蓝色双目,盈满豆大泪珠── 「──希望你杀了贝蒂。」 ──昴的手被甩开。她不渴求随便马虎的救赎。 「──啊。」 被甩开的手,没抓到东西的手指,被拒绝的心灵,都在诉说麻木。 为什么?昴发不出声音。因为碧翠丝的眼神让人说不出话。 「────」 充满绝望的眼神──诉说著太迟了,一切已无法挽回。 「四百年……一直都一个人过。」 「碧、碧翠丝……」 「应该要来的『那个人』都不来,只能一直孤独地守护这里。」 目光离不开碧翠丝的双眼。 呼唤她的名字。但现在的昴就连这么简单的小事都犹豫不决。 「不知想过几次乾脆放弃吧。不知祈愿几次希望能够忘记这一切。不管几百次、几千次、几万次、几亿次,都还是不够……」 在这个昏暗的地方,碧翠丝度过了冗长的孤独时光。 抱著膝盖坐在那张梯凳上,对那个不知名的某人一直抱著希望和绝望。 而那份孤独,不知扼杀了少女的心灵多少次。 「帮帮贝蒂……?贝蒂想要人帮忙……?」 「──啊。」 「贝蒂…到底要…期望这种事多久?你以为……贝蒂从来不曾这么想,只知道放弃吗?」 结结巴巴的话逐渐带有热度,眼中泛著强烈光芒。 愤怒、失望、悲伤、灰心──都不是,就只是眼泪在闪烁。 「只要伸出手,你就会把贝蒂从这个看不见尽头的黑暗中拉出来吗?可以告诉贝蒂这条没有终点的单行道该怎么走吗?」 「────」 「假如你…办得到的话……为什么……为、什么……」 低头的碧翠丝深呼吸,空出一段沉默。 这是最后了。现在是开口的唯一机会。就只有现在! 但是,因害怕而犹豫。害怕伤害她而说不出话。 碧翠丝抬起头,瞪著昴。少女张开嘴巴,龇牙咧嘴── 「──放著贝蒂一个人四百年!?」 「──!」 「一个人!一直!贝蒂在这里、一直一直一直都是一个人!好寂寞!好可怕!以为被拋弃,以为没法遵守被赋予的任务……以为自己、自己会永远在这里孤零零一个人!」 泪水从碧翠丝的大眼睛中倾泄而下。 斗大泪珠爬过脸颊,从下巴滴到地板。每当热泪敲击地板,昴的心就被巨大冲击给痛殴,被打到龟裂,慢慢变成碎片。 「帮帮贝蒂!?救出贝蒂!?为什么不更早一点做!?为什么要放著贝蒂不管!?事到如今才拋来温柔的话语,为什么不在一开始就拥抱贝蒂!?为什么!让贝蒂孤孤单单一个人!?」 她的话化为刀刃,转为烈焰,化做钢铁,接二连三地伤害昴的心。用所有形式,以一切意义,变成百般苦痛责备、折磨昴。 然而在这四百年里,碧翠丝一直站在受伤的那一端。 区区菜月?昴的话,能为碧翠丝四百年的孤独点破什么呢? 「求救的话也好,希冀救赎也罢……!在这四百年来老早成了枯朽的愿望了……」 「────」 「四百年,不是没人来过这里。期间也有人想要带走贝蒂。因为贝蒂是高等精灵,所以想要贝蒂的力量……」 「别、别把我跟那些家伙相提并论!我只是不能看著你……」 「跟贝蒂的力量无关,就只是想救眼前的人。……不是你这种天真乐观的人还真说不出口呢。」 「啊、呜……」 「不过,他们没能带走贝蒂。这是当然。毕竟──」 碧翠丝停下,再度露出虚幻的微笑。 「束缚贝蒂的契约,用半吊子的觉悟是无法抵销的。人类绝对做不到。」 「那不然,该怎么做……」 「──把贝蒂放在第一顺位。」 扔过来的话语极为平静,却又锋利无比。 昴像被人用细针贯穿耳膜的冲击给洞穿。 「把贝蒂放在心中的第一顺位。第一个想到贝蒂,第一个选贝蒂。要覆盖契约,盖过契约,涂销契约。带贝蒂离开,拉著贝蒂,抱紧贝蒂。」 「────」 「这种事,你是绝对做不来的。」 碧翠丝殷切又拼命的恳求,勒住昴的心。 这就是存在于沉重得不允许人轻率点头的心愿尽头的东西。 「在你心中,第一名的位置早就决定给谁了。所以说,你救不了贝蒂。」 有爱蜜莉雅,还有雷姆。有两个人。碧翠丝直指这点。 想念她们时,昴的心就会雀跃变热。那是刻画在灵魂上的答案。 碧翠丝的话非常真实。碧翠丝不可能成为昴的第一顺位。 「所以说,帮贝蒂打破契约……为这个除了等待以外什么也不能做的四百年划下句点,消灭掉违背精灵本分的废物吧。」 「契约……有那么沉重吗?既然你讨厌、不想干的话就别做了。那种东西,凭自己的意思就……」 「──那对贝蒂来说,是唯一的生存意义。」 不但找不到答案,昴还犯下质问问题所在的可耻错误。 剎那间,碧翠丝眼中流露失望,用乾渴的声音这么告知。 「贝蒂是为了这个契约而活的精灵,出生以后被赋予这个契约作为第一个任务。随便扔弃任务然后活下去……你是要贝蒂这么做?」 「才不是随便好吗!你已经努力了四百年不是吗!这段时间都只守著一个约定,谁能责备你!谁有资格责备你!你已经做得很……」 「没人可以责备?没那回事……贝蒂就会责备自己!贝蒂绝对不会原谅自己!那种敷衍苟且的生存方式,精灵碧翠丝不会允许!」 昴踏出发抖的双腿,抓住娇小少女的肩膀倾诉,但碧翠丝却怒气熊熊地驳斥他,还推开他的身体拉开距离。 踉跄后退,咳嗽。身体使不上力。传达不出去的声音有什么意义。 「────」 碧翠丝瞪人的眼眸里还有著泪珠。她咬著嘴唇,用力抓著裙子。 不就是个小不隆咚的女孩子吗? 为什么每个人都放著这么小的女孩不管? 「贝蒂知道……你不是约定中的『那个人』。……」 「────」 「不过,你要成为『那个人』吗?你愿意把贝蒂摆在第一顺位吗?」 讲不出话。 没法轻易点头,也没办法冲动否定。 自己无法治愈碧翠丝的孤独。四百年,这份相思太漫长。要真正了解她的心,除非跟她度过相同的孤独,否则绝对没法了解── 「反正是不可能,贝蒂自己最清楚。」 「碧翠丝……」 「所以说,用你的手杀死贝蒂吧。自杀一样是违反契约,所以是精灵绝对做不出来的事。要死的话,一个人是办不到的。」 「为什么是我……?」 碧翠丝伸长双手朝他恳求。 犹豫到无法直视少女伸过来的手,昴用双手掩面。 「为什么把你的最后一程……四百年的终点托付给我呢……」 「为什么……呢?」 这只是牢骚,只是藉口。只是逃避,还对讨厌的事充耳不闻罢了 。 碧翠丝没有责骂昴胆小,仅是叹气。 接著隔了一下子,慢慢点头道: 「──啊,我知道了。贝蒂会把临终托付给你,一定是……」 听到答案的话就回不去了。──内心产生这种确信。 然而决心来得太慢,察觉得太慢。已经无力可回天了。 碧翠丝的嘴唇即将说出答案。就在这时── 「──抱歉打扰你们谈话。」 这不应该听见的声音,让昴被寒颤逼得回过头。 然后他看到了。 「──我可以变成你的『那个人』吗?」 一手拿著黑色弯刀──库克力弯刀的黑衣杀手就站在书库入口。 5 从背后传来的女子声音,是昴第一次「死亡」时的背景音。 自从被召唤到异世界后,就体验过许多绝境,还不时丢了性命。但就连对这样的昴而言,那名黑衣女子仍始终是「死亡」的象徵。 身披黑袍,毫不吝惜暴露丰满肢体的装扮,跟昴一样罕见的黑发绑成辫子,浑身上下散发异于常人的情色魅力,而且长相美艳。 ──「掏肠者」艾尔莎?葛兰希尔特就站在那里。 「──唉呀,你也在这里呀。在那之后身体状况如何?有没有好好爱惜肚子里头的东西呀?」 艾尔莎微微睁大眼,亲昵地询问吓到浑身僵硬的昴。 她打从一开始就不期望问话能衍生成对话。常人无法理解的话却讲得天经地义的女人毫无疑问是疯子。 「──你是得到谁的许可进到这间书库的?」 声音突然通过浑身颤栗的昴旁边,质问艾尔莎。 朝无礼之徒投以冷酷敌意的是碧翠丝。少女维持方才与昴对峙的姿势,脸上已失去方才哭泣的表情,现在正恶狠狠地瞪著入侵者。 听了少女的问话,艾尔莎用手慢慢地抚摸自己的长发。 「又没上锁,门开著,所以就进来啦?假如在讨论重要的大事,下次最好别忘记上锁哟。」 「装傻……这里可是贝蒂的禁书库,没得到许可的人是进不来的。」 「哦,是这个意思呀。那就简单啦。」 碧翠丝重复发问,艾尔莎终于了解问题的意思而点头。接著她的手指向现在还敞开著的门,说: 「你的空间隔离魔法……是以门做为媒介吧?将门扉之间相连起来,是如今已经失传的阴魔法,对吧?」 「……没错。不过知道又怎样?」 「唉呀,知道就能简单破解啦。既然关上的门是魔法的施法对象……那只要打开所有的门,选项就自动消失啰?」 「──!?」 艾尔莎直接公开简单破解碧翠丝「机遇门」的方法。听到的碧翠丝目瞪口呆,证明了那的确是正确答案。 于此同时,昴的脑内回想起至今的轮回──只要回到宅邸,就一定会看到宅邸里的门全被打开。那个叫人百思不得其解的光景如今得到了解答。 那是在翻箱倒柜──并不是为了把宅邸内的人全都找出来所做的野蛮巡视,而完全是针对碧翠丝个人而留下的搜索痕迹。 「怎样?很简单吧?虽然会花点时间,但找到后让我松了一口气。──在梅莉从村庄回来之前就找到,真的太好了。」 「──村庄?你刚刚说村庄?」 安心抚摸胸膛的艾尔莎说出了不能听漏的字眼。 村庄,还有人名。梅莉──昴记得那个名字。以前在宅邸遇到艾尔莎的时候,她就曾说了同样的名字。 依状况来判断,那是当时跟她一起攻击宅邸的「魔兽使者」── 「那个『魔兽使者』为什么会去村庄……!?」 「因为目标逃进村庄啦。既然被委托了案子,就该努力做到最好,对吧?所以说,就分工合作啰。」 「分工合作……?」 「论数量是那边多,但论质量,这边可是在那之上。终于有机会可以剖开精灵的肚子了。我一直满心期盼呢。」 艾尔莎说完还舔了舔嘴唇。了解她话中的意思后,昴这才惊觉自己所下的判断根本是大错特错。 失算了,竟然让雷姆、佩特拉和法兰黛莉卡逃到村庄。 就算目标不在宅邸,艾尔莎她们也会继续追杀。不管昴多快采取行动,都必定会把血腥味带进禁书库── 「──你在保护那女孩呢。」 「那当然。」 昴改变所站的位置,像保护一样让碧翠丝站在后头。艾尔莎的目标是碧翠丝,不能让凶刃碰到她。 还有,村子的事也不能放著不管。「魔兽使者」在村子做什么?现在赶快赶过去,白痴,现在要对付眼前的敌人,可是雷姆在那,村子,「死亡」── 「……满脑子杂念,你的保护根本是碍事。既然你下不了手,那其他人帮贝蒂一把也无所谓。」 「吵死了,闭嘴啦。我早说过我的答案了。我会把你拉出去。」 「与其那样,不如融洽地一道在我面前裸露肠子,一同度过最后的时光如何?」 面对心灰意冷地低下头的碧翠丝,昴焦虑地诉说。尽管艾尔莎不识相地插话,但是两人没有心思去理她。 昴不住后退,退到碧翠丝前面。于此同时,艾尔莎也步步进逼。 脸颊像针刺一样烫,心脏跳得快如警铃── 「感情真好。好嫉妒喔。──我会让你们一齐见天使的。」 微笑被浅浅拉长扩大,下一秒,姿势压低的艾尔莎宛如离弓箭矢。在速度加成下,她一步就欺身到两人前面,第二步是在转眼间接近,第三步── 「──!」 肉眼追不上速度。思考比剎那还快,让昴直接将决心化为行动。碰到艾尔莎就只能用那招了。他再度做了这个选择── 「纱──「──纱幕!」」 ──咏唱的同时,黑暗一鼓作气充斥什么都没有的空间。 源源不绝溢出的黑暗席卷整个书库,迫使人无从认知判断的领域全面展开。不管是书架还是梯凳都被吞噬,连冲过来的杀手也不例外。 要说例外的话,就只有── 「──!过来,碧翠丝。」 只有被当成例外的昴在瞬间咬紧牙根,抓住咏唱魔法的少女──碧翠丝的手,强行抱起她轻盈的身躯往前跑。眼前是用魔法编织出的黑暗,但左前方刻意做出了空隙,他往那儿冲过去──通过杀手的身旁。 纱幕对艾尔莎有效是经过实际认证的。扔下被囚禁在无从辨识之海的艾尔莎,一口气加速逃离她的杀戮范围。 「……放开。」 「够了,闭嘴!假如你真的想死,就不要使用魔法呀!」 被抱在怀里的碧翠丝发出拒绝之语,却被昴从上击溃。 逼使尚未康复的门发动魔法,试图击退艾尔莎。但打断咏唱使出规模让昴完全没得比的魔法的,是碧翠丝。 她用说著「想死」的嘴唇做出了幸存的结果。她到底是为了让「谁」幸存而咏唱的呢── 「────」 被奔驰的昴抱住的碧翠丝,不放心地抓紧他胸前的衣服。目睹这点的昴没说什么,刻意不去提起。 因为他觉得,这个当下,只要这样就好。 「碧翠丝!纱幕可以维持多久?」 「不长。本来就不是多有效的魔法……怎么办?」 「怎么办?怎么办?想也知道该怎么办!」 简直像打滚般冲出书库后,两人位在宅邸本栋一楼走廊。很幸运的,离大门玄关最近。只要从那跑到 外头,就能去阿拉姆村── 「刚刚的黑女人怎么办?」 「没时间理她!那家伙要脱离纱幕需要一点时间。现在──」 碧翠丝的话被搁置一旁。昴重新抱好少女,全力奔驰。 总而言之,现在必须去阿拉姆村。 被这份焦躁感驱使的昴,喘著气拼死拼活地奔跑。 同时看到窗户外头的景色──远方正黑烟冉冉。 6 通过正门,跑过街道,任呼吸紊乱无比,昴的脚始终没有停。 「呼哈!呼哈、呼哈──!」 感觉不到怀中的碧翠丝的重量。不是因为少女身体娇小,也不是因为她是精灵,而是昴跟字面意思一样跑到了忘我的境界。 因为被推动肉体的冲动给烧到忘记自己的状况。 从宅邸到阿拉姆村,用走的话通常要花十五分钟──用跑的话就能更快到,全力奔驰的话就更快了。 然而,好慢,太慢了。身体的速度完全追不上焦急的心。明明已经太迟了。打一开始就太迟了。但是── 「……事到如今再过去,也没用了。」 「别说蠢话!那家伙……有可能只是那家伙瞎说……!」 「你那连希望都称不上,就只是不死心和逃避现实。」 在听得见呼吸的距离下,碧翠丝低喃的无情话语──不,是现实,贯穿昴的脑海。 瞪大的眼睛映照著冉冉上升的黑烟。讽刺的是,因为在这个世界回溯时间好多次,所以那个光景已经熟到不能再熟了。 那道黑烟底下现在正发生无可挽回的惨剧。黑烟就是证据。 「反正不管做什么,贝蒂都已经……」 有预感她要说出负面词汇,昴的脑袋被愤怒与悲伤给搞得一团乱。 昴分不出是在气轻视性命的碧翠丝,还是为有这么多机会却仍失败的愚蠢自己而伤心。 什么是正确的,什么是错的?现在知道昴是错的了。既然如此,那怎样做才是对的?他想要这个答案。 去确认那道黑烟下方,到底是想要做什么,事情已经── 「──唉呀~?大哥哥你们怎么会在这里呀?」 「────」 低著头,憋住涌到眼睛深处的冲动一直奔跑,所以晚了一些才发现。抬头看向声音的来源,通往村庄的街道上站著一名小巧人影。 手在身后交握、慢慢走在街道上的年幼少女。 深蓝色头发绑成辫子,以黑色为基调的服装包住全身,是跟佩特拉年纪相仿的少女。五官端正,跟黄绿色的瞳孔一样给人神秘的感觉。 总有一天会拥有让众人拜倒在她石榴裙下的魔性──虽然给人这种印象,但昴却觉得不对劲。 当然也包含了这个场合不应该有稚气少女在的狐疑。可是这份异样感却是以另一种感觉为起头── 「艾尔莎竟然让你们逃掉,真丢脸。反正又是像平常那样信心满满,结果轻忽大意才会这样吧?」 「你……不对,你是……」 「──?啊,你可能认不出来了。毕竟之前我有染头发。」 在困惑中停下脚步后,先前忘记的耗损一口气蜂拥而上。可是昴用深呼吸硬是压抑住,将意识集中在眼前少女身上。 少女玩弄著自己的辫子,转了一圈让黑色斗蓬飞扬。 「那天一起玩得很开心耶。今天再一起玩吧?」 「魔、『魔兽使者』……!」 「是梅莉?波特鲁特。别用那么没情调的名字叫人家。」 少女,「魔兽使者」──梅莉自己报上姓名,嘟起嘴唇像在闹别扭。这样的举动天真无邪又孩子气,但正因如此才叫人颤栗。 因为做出可爱之举的少女身后,正冒著象徵惨剧的黑烟。而造成黑烟的原因,毫无疑问来自于眼前的少女。 「你……跟艾尔莎一样是怪物!你把村庄……把雷姆她们怎么了!?」 「这个嘛,那个叫雷姆的人我不认识,不过我很热衷于工作,所以被委托的事都会好好完成。宅邸的大女仆和小女仆──小的那个是佩特拉酱我很遗憾。」 「遗憾?遗憾什么鬼?还敢讲,讲什么遗憾……你、你做了什么……」 「别担心,因为我们曾是朋友,所以怕她会痛,就用一口结束掉啰。」 双手合十微笑,自以为这样才叫慈悲的梅莉点头道。 「──啊。」 听到她这么说,知道与自己说好要约会的少女的下场,昴双腿发软。 回过神时,昴已经瘫在地上,精疲力尽呆坐原地。 「────」 早就知道了。 逃离艾尔莎,看向窗外的时候,昴就知道自己错了。 连碧翠丝都说自己在逃避现实,即便如此还是坚持要去村庄,其实就只是想晚一点直视残酷的现实罢了。 装作看到希望,其实是肤浅的防卫本能让自己拼死命跑过来。 「……意外地不争气呢。既然最后会放弃,那一开始就不该挣扎。」 「────」 「自以为伟大,对贝蒂口沫横飞,结果却是这样。有镜子的话,真想让你看看你现在的凄惨表情。」 骂人的话来自于身旁,在昴跪地时被扔到旁边的少女。注意到时双手已经放下,原本抱在手上的少女现在站在地面,一脸失望。 讲得头头是道、大话说尽,最后却谁也救不了。简直就如她所说的── 「──贝蒂改变心意了。贝蒂的命给你这种人太可惜了。」 「咦……?」 站在旁边的身影发出脚步声,上前一步。碧翠丝背对著昴,跟梅莉正面对峙。 「唉呀呀?」梅莉对她的态度感到惊讶。 「要干架?我有听说,你应该不会战斗才对。」 「不知道你听谁讲的,但对方看错人了。贝蒂是禁书库的守门人……不会原谅扰乱书库安宁的人,就只是这样。」 「……是喔。」 碧翠丝以冷硬的声音再度报上一度要舍弃的头衔。对此梅莉回应得像是懒得搭理。不过,她眯起的双眼却透露出不愉快的光芒。 「我啊,很讨厌预定被打乱。本来带来的孩子们就被大女仆减少得超乎预期,实在不想再减少了~」 「那真遗憾。就顺便让你省去数数的功夫……」 「──所以说,你的对手就按照分工,交给她啰。」 歪著脑袋、眼中仍旧亮著残酷的梅莉如此告知。碧翠丝对此微微挑眉,跟风吹声是同时发生。 风声──不,那不是风。是招来杀戮的「死亡」在接近。 「碧翠──」 察觉到的昴出声,想尽快告诉她。 但是太迟了。黑影像滑行一样一直线穿过街道,越过跪著的昴的头顶,跳向背对她的碧翠丝。 「人家刻意来见你──竟然逃跑,太冷淡了吧。」 黑刃亮晃一闪,跟告知杀意的瞬间分秒不差──正当以为无计可施,突刺像被吸进少女体内的时候。 「──哼!」 脱离无法进行辨识的空间,紧追而来的杀手奇袭,毫不留情的刀刃直击后发出高亢声响。但那声响要说是钢铁断肉切骨的声音却又不像。 「──要是以为阴魔法没有攻击手段就小看贝蒂,那你就大错特错了。」 挥舞刀刃的手被冲击弹开,碧翠丝对身体整个失去平衡的艾尔莎这么说。像在证明她所言不虚,光芒接二连三朝著艾尔莎迸射。艾尔莎迅速往后移动,以近乎杂技的动作接连闪躲光芒。 「真惊人。可以做到这样。很棒喔。」 「密雅──时间静止的玛那箭矢,你就好好品尝吧。」 艾尔莎目光炯炯有神,碧翠丝则是集中魔力,继续摆出傲慢之姿。 飘在少女头上旋转的,是闪耀著紫光的水晶箭矢。数量用双手手指也数不完,每一支都像有自我意识一样锁定艾尔莎。 「在禁书库外头,这就是贝蒂的极限了……不过够用来解决你了!」 话语方歇,接著紫箭就一齐射出。不需要弓弩的魔力箭矢破风射向宛如蜘蛛爬地般压低身子的杀手。 「第一次见到确实很惊讶,但这种程度,只要看过一遍──」 然而射出的无数箭矢,在艾尔莎用黑刃挥舞迎击下,纷纷发出水晶碎裂声。脆弱又梦幻的光芒散落,没有一支有碰到艾尔莎── 「说过了吧。不要小看贝蒂,还有,够用来解决你了。」 「──是我失态了。」 舔唇的艾尔莎在兴奋下脸颊通红,这么回应。 握著武器的右手手腕破裂,前端掉落地面。伤害还延展到肩膀、脚和右半身。艾尔莎的身体就像玻璃艺术品一样产生皲裂。 阴魔法密雅,时间停止的箭矢──发挥真本领,决定了胜负。 「────」 碧翠丝没有展现听取遗言这种无谓慈悲,而是将手伸向艾尔莎,然后用力握紧张开的手掌。 只是这样子,停在空中的无数箭矢就集中朝艾尔莎射入,贯穿她全身。 连续不断的破坏力,让街道扬起烟尘。等到烟雾散去,留下的只有残酷和无慈悲,却又美妙至极的死亡艺术品。 全身被水晶穿刺,半个身体像无机物一样碎裂,名为「艾尔莎的死亡」。 「啊~啊。艾尔莎实在是喔,真的很白痴耶。」 威胁被排除,却无法轻易接受眼前的状况,昴哑口无言。代替昴做出反应的,是旁观战斗的梅莉。 她丝毫没有哀悼死去的同伴,还一脸厌烦、轻蔑地为战斗结果下结论。而且完全按照字面意思,除了对艾尔莎失望以外没有其他感情。 太扭曲了。太奇怪了。这里充满了「死亡」。为什么她这么轻视生命── 「好啦,同伴都这样了,接下来轮到你了。就算对手是小孩,贝蒂也不会宽容。」 「唉呀,讨厌。我跟你外表没差那么多吧。本来一定会成为好朋友的。」 「少骗人了。像你们这种人,哪有可能交什么朋友。」 面对梅莉的挑衅,碧翠丝沉著应对。头上的紫箭,还有刺杀过艾尔莎的箭矢转而瞄准梅莉。 想想同伴的下场,梅莉应该有察觉自己陷入了穷途末路的境地。然而为什么她却表现得如此淡然? 不怕「死亡」。真的没在在意「死亡」。这是梅莉和艾尔莎能够玩弄他人性命的原因吗? 「────」 彷佛不打算再深究梅莉的态度,碧翠丝眯起眼睛。紫箭前端微微摇晃,摆开蓄势待发的态势。 只要释放出去,梅莉就会死。跟艾尔莎一样。她是敌人。虽然这么做是对的── 「对方是……小孩子耶。」 「──就算是小孩,一样是敌人。放她活著不会有好处的。」 「那是,可是……她、她说是被人指派……」 「你说今天的事?这样会害我被骂,所以不行。我不会说的。」 良知到了这个地步还让昴说出冠冕堂皇的理想话。但是不只碧翠丝,连梅莉都视之为愚蠢。 这是当然。就连昴都不知道自己想做什么。可能就只是看不过去。不想看到小孩子死。或者是── 「你竟然会杀小孩子……」 「──!你又说那种话──」 沙哑的声音、懦弱的想法招惹厌恶。他的低语让碧翠丝扭曲唇角回过头,然后朝著昴伸出她的小手掌。 「──咦?」 肩膀被轻推,昴横躺在地。预料之外的事让跪地的脚承受不住,不知发生何事的昴瞪大眼睛,仰视推开自己的碧翠丝。 刚刚的举动如果是对自己的蠢话感到愤怒就太老掉牙了,而且她表情怪怪的。 在安心的剎那下垂下眼角,碧翠丝吐出一口气,然后浅浅一笑。 ──她的胸口长出黑色尖锐物。 「──唉呀,好怪的手感。精灵的肚子,果然跟一般人不一样呢。」 从背部入侵的刀刃从胸口刺出,慢慢往下滑,拓展伤口。碧翠丝的身体剧烈颤抖,昴却只是傻傻看著。 「……这样子…」 碧翠丝的嘴唇突然蠕动。 那表情,那眼神,诉说了碧翠丝在这瞬间掠过的思念的尺幅。 「终于……」 「等……!」 想说什么?不知道。期待对方说什么?不知道。 但昴和碧翠丝一定永远都不会再知道了。 碧翠丝失去力气,身子前倾滑落。刀刃顺著这动作拔出。伤口没有流血,少女肉体反而像挥洒一样溢出光点。昴知道她正从脚底化为粒子,逐渐溶进世界里。 「等、等一下……」 不知道自己在恳求谁。就只是一味恳求,手伸向散开来的光点。 不要把她带走。拜托不要带走她。求求你不要离开。 光点逐渐散去。昴拼命地想要抓住它们,但光粒却没有留在掌上,眨眼之间就消失了。每过一秒,碧翠丝就变得稀薄。 到不了。救不了。为什么会这样?是谁?为什么,把这孩子── 「──艾尔莎──!!」 「用不著叫那么大声我也听得见。」 狂喊嘶吼的脸,被库克力弯刀刀背从侧面用力殴打。 坚硬的冲击晃动大脑,昴在地面激烈滚动。眼花缭乱,思考空转,灵魂追不上视野旋转的速度。 「黏起来的速度好慢,害我担心了一下。还以为会被杀掉呢。」 「人家来救你还一副很伟大的样子。被人随便讲成是『黏起来』也叫人意外。」 昴仰躺倒地,两道人影闯进映照天空的视野中。那光景令人不寒而栗。因为站在梅莉身旁跟她一搭一唱的人不是其他人,正是艾尔莎?葛兰希尔特。 明明被紫箭贯穿全身、半个身子粉碎的女人,现在却好端端地站在旁边。她的身上没有伤口,但破坏的余韵毁去了衣服,使得她半裸身子。 那场战斗确实有发生,也确实给予她一定会死的伤害。然而── 「你该不会……是不死身吧……」 「没有呀?不是哟?只是活著的方式比别人脏一点。是某个坏心的人的『祝福』啦。不过被破坏到这种地步,就我来说也是屈指可数的经验,所以很新鲜呢。」 言外之意里头掺杂了疯狂记忆,艾尔莎露出魅力十足的狞笑。接著,她看向旁边的梅莉,问: 「精灵女孩,还有两名女仆……梅莉,村子那边收拾完了?」 「虽然人家可爱的影狮子酱输给大女仆和黑色地龙了呢。」 待在宅邸的三人才是目标──村民是被昴的浅薄想法给卷进来的牺牲品。昴又再一次害死了他们。还有雷姆、佩特拉、法兰黛莉卡──以及碧翠丝。 ──这次就到此为止了吗? 「真讨人厌的眼神呢。」 「嘎!呀啊啊啊啊──!?」 意识到「死亡」迫在眉睫的瞬间,左眼突然一阵火烫。 在被滚烫烧灼之前,左边的视野最后映照出黑色黯光──所以直觉是眼球被艾尔莎手中的库克力弯刀给挖出来了 第四章『死亡的味道』 1 ──刺痛肌肤的寒气,让昴半信半疑。 即便如此,亲眼目击的光景给予的冲击萦绕在昴的心头,冲击之大无法估计。 因为「圣域」的天寒地冻远超出以往,完全超乎昴的温暖想像。 「别开、玩笑了……明明、才第二天而已……」 因冷意抱住自己的肩膀,吐出白雾的昴用力咬牙。强迫没法咬合的上下颚使力,无视左眼窝的疼痛,拼命睁大快要结冻的右眼。 风冷到像要切断身体,粉雪不是飘降,而是整个打在身上。这是一场强烈到夺人体温、每一秒都在扼杀活动力的白色恶梦。 ──「圣域」在下雪。昴看过眼前的光景。 「可是,为什么……会这么快就……」 之前昴也曾看过这片白雪皑皑的景色。在前前一次的轮回,差点被嘉飞尔杀掉的时候,昴被辉石之力转移到这个实验室。然后一出实验屋,世界就已是一片雪白。──不过,那个时候雪已经停了。 所以说昴没那么重视白雪本身── 「雪原来大到这种地步吗……」 想像了一下,的确如此。才短短几个小时,或了不起半天,就让「圣域」被雪覆盖了。短时间内降下的豪雪,雪势到底有多强烈,并不难想像。 「总而、言之……先去、聚落那边……」 拍掉积在身上的雪,昴为了掌握事况而将意识转向聚落。 ──疼痛的左眼迫使人想起方才发生的多桩惨剧,在说莫忘、不能忘。 就这瞬间,将这个想法先留待后头。反正之后有的是时间去思考。现在先专注在眼前发生的事。不这样的话,昴的脚就动不了。绝对会动不了。 「行得通的话,就回应我……」 拂去闪过脑内的影子,昴从口袋取出硬物──辉石。他抓住石头,念念有词。假如昴还有资格的话,对方就应该会过来。 监视「圣域」的耳目,会回应强欲使徒的期望── 「──啊。」 声音被风刮走而听不见。她就这样缓缓现身。 在积雪上留下光脚印,走过来的人是琉兹──的复制人。既然是待在实验屋附近的个体,那可能是皮可。 「早知道就做个能够辨别的记号……」 那个时候有惊慌失措到脑袋这么不灵光吗?迟至被逼到走投无路的现在才察觉到,是因为这是想逃避现实的软弱表现吗──这是不允许的。 「我猜、你是皮可……我要麻烦你,带我到聚落。我现在没时间迷路。」 「────」 拜托她带路后,复制人──皮可没点头也没答腔,就只是背对昴,也没将雪路当一回事,便径自轻快奔驰。昴连忙追著她的背影。 指挥权仍在。在非情愿下获得的权利派上了用场,感觉一切按照擅自赋予自己权利的魔女想法去走,让昴心情十分复杂。当然,感谢的层面很大,但── 「你到底猜到哪一步去了,艾姬多娜……」 先是在佩特拉的手帕中添加对抗嫉妒魔女的计策,现在又给予昴命令皮可帮助自己的方法。不明白她真正的想法,但只有她是协助者这点不需怀疑。 净是不懂的事。可以的话,好想立刻得到这个不明所以的状况的解答。「圣域」之谜,碧翠丝的悲叹,所有的答案,是艾姬多娜的话── 「可恶,现在……先把那家伙的事放一边。这种状况……」 覆盖整个「圣域」的豪雪,连身体都要冻结的极寒世界,不管是性命还是别的东西全都被染成白色。 昴曾见过这种光景。曾被夺走性命。 跟那个时候一样,假如条件都相同的话── 「──到底发生什么事了啊,爱蜜莉雅!」 ──可以猜到让这场雪降下的是她,究竟她的真正意图是什么? 2 靠昴的双腿,花了一个小时以上才抵达聚落。 本来就已经是远近感无从分别的白银世界,对于才刚失去一只眼睛的昴来说是非常难熬的路。被雪夺去体温,加上思考能力下降,双腿走得就像乌龟爬一样慢。 「不过,总算……」 把鞋子拔离埋到脚踝的深雪,抖动冻僵的嘴唇这么说。 在暴风雪的对面已经可以看到零星的朴素石砌建筑物。那是「圣域」的居民居住的聚落,总算是回到那里了。 可是惹人在意的是──聚落里头感觉不到有人。 「住家、没有照明……里头、也是、没人吗……?」 放眼望去,看不到结晶灯或是蜡烛等照明。再怎么说,在这片严寒中,不生火取暖根本就是自杀行为。所以有人生存的话,一定会让人感受到气息。 一瞬间,这片寂静让昴的五脏六腑紧缩。脑海浮现的果然是大雪纷飞的「圣域」──突然出现在那儿的可怕白色怪物。 莫非因为大兔的侵袭,「圣域」早已被蹂躏殆尽── 「──哟~回来了呀。虽然不知道你有什么脸回来啦~」 闯进耳膜的声音,让昴反射性回头。视线尽头是大步踏雪行进的人影──嘉飞尔踢散积雪,悠悠哉哉地走了过来。他在昴的面前约数公尺的距离停下,似乎不大高兴地皱起脸。 「啊~?那张脸还真的有怎样呢。你左眼掉到哪去啦?」 「在去的地方,发生了很多事……你不像是机灵到会特地来迎接客人的人啊。」 「哼!老子才不会同情你。而且你似乎也察觉到辉石的力量了。」 看到皮可站在昴身旁,他似乎察觉到昴有指挥权。嘉飞尔身上的斗气顿时高涨,尖锐的敌意增加左眼窝的痛楚。 但是,与增强的痛楚不同,昴的心不畏惧嘉飞尔的斗气。并不是因为痛楚和寒冷而分心了──是因为嘉飞尔的敌意的本质。 「……机不机灵姑且不论,不像你这点是实话。如果是我认识的你,这个时间点根本不可能和我悠闲对话。」 「恶心至极。老子才不配合你的戏言。看到这场雪,用不著说明了吧,老子是不会跟你泡茶聊天的。」 「那代表除了泡茶聊天以外,有其他事要问我啰。」 「────」 嘉飞尔沉默,掠过翠绿瞳孔深处的是复杂的情感。 还有愤怒。强烈的愤怒。不过,同时也有恐惧。回想起来,在这一轮昴和嘉飞尔的关系与互相厮杀的轮回不同,是以别的形式在僵持。 昴那「会死也没差」的行动,让嘉飞尔感到困惑。 而那份困惑就在这个场合,为两人制造了仅容对话的缓冲。 「你没突然就杀过来,还很冷静……代表其他人平安无事吧?」 「是不知道你说的其他人是还包含谁啦,不过我这边的老头子和老太婆跟你那边的村民全都在大圣堂。是那个吵死人的小哥提议的啦。」 「奥托吗?那个提议是他提出的?」 「这种状况,没必要分敌我了吧。也没理由乱咬一通。而且那个小哥就只是被牵连而已,对吧。」 嘉飞尔敲响牙齿,昴点头。视这场大雪──不,是根据「圣域」的状况而做出像他会有的好判断,昴在内心感谢奥托。托此之福才能确保村民平安无事,也能和嘉飞尔好好对话。之后的问题──就是确认了。 「──这场雪,是爱蜜莉雅降下的吗?」 ──昴是明知故问。 早就知道这问题的答案却还提问,并非出于「抱著一丝希望」这么积极的理由。八成就只是畏惧而已。 害怕只有自己做出这副光景是爱蜜莉雅所为的结论 。 听到昴沙哑提问,嘉飞尔不屑地说: 「哼!老子也不知道。──公主殿下从昨晚就一直窝在坟墓里到现在。」 「──。啊?窝在坟墓里……?」 「都没自觉吗,就你害的啦。因为你消失,搞得公主殿下心神不宁啦。结果在身心交瘁的情况下进去坟墓……就这样。」 「哪有可能!我可是有留下信……」 「信~?」 他的反问代表他对此一无所悉。昴屏息。 信确实有插进琉兹家的门缝里。昴是真的有写信留下自己离开「圣域」的讯息。只要爱蜜莉雅看过,应该就不会担心到心力交瘁的地步。也不认为是她因什么理由隐瞒了那封信的存在── 「……看样子,除了你我以外,有其他人在从中作梗呢。」 「咦?」 「之后再说。跟老子来。正所谓『伊索德的抉择奠定了正史』。虽然一肚子火,但只能用你了。──去坟墓。」 以下巴示意昴跟上的嘉飞尔迈开步伐。是脚力不同吗,踢散雪的脚步毫无停滞。昴尽可能小跑步追著他的背影。 「要去、坟墓……你要让我见爱蜜莉雅!?」 「多亏你这混帐。才不是要让你们见面。是要你去公主殿下那儿阻止她下这场雪啦。你给我进去。那是你捅下的娄子。」 「……。嗯,那也好。假如你不会妨碍我跟爱蜜莉雅说话的话。」 粗鲁的要求,不过昴没反驳,而是老实接受。 并不是失去了敌意。这点昴和嘉飞尔都一样。只是目前的利害一致──就跟和魔女对峙时一样,暂时并肩作战。 「──嘉飞尔,你从琉兹那儿听到了多少?」 突然,盯著雪看的昴这样问走在前头的背影。对此嘉飞尔头也不回,不高兴地回应。 「啊~?……是喔。你是用辉石的力量硬是撬开老太婆的嘴巴呀。」 「讲得很难听耶,基本上是她主动说出来的。……她本人也说有强制力,所以不知道到哪种程度才有她的自主性。」 「哼!那又怎样。本大爷没从老太婆那儿听到什么。她只说有一个『耳目』带你回来,要我去接你。」 「『耳目』……这样啊,是皮可告诉琉兹小姐的吧。」 解答里头混杂著咂嘴,昴了然于心点头。看看斜后方,什么话都不说的皮可就站在那儿。昴这样子让嘉飞尔焦躁不已。 「是不知道你叫它皮可还啥的,但不要给它们取名字啦。它们就只是没有自我意识的人偶。就算对它们有感情也没意义。」 「……她们跟琉兹小姐长得一模一样,你还有办法那么想?」 「就是因为一模一样啊。反正有老太婆。除了老太婆以外的都不需要名字。它们是假货。」 这粗暴的结论,和字面与声音有极大的印象落差。看似冷酷的发言,在昴听来却像是嘉飞尔在说服他自己似的。 「──到了。入口也积了很多雪咧。」 嘉飞尔停下脚步,视线越过他看过去,能见到被暴风雪笼罩的大型建筑物影子──坟墓。昴微微屏息。 「爱蜜莉雅在里头。你明明知道,却不进去找她。」 「本大爷……『圣域』的居民不得进入。这是规矩。本大爷~是这里的居民。」 「我是有听琉兹小姐讲,这里的居民解不开结界,但出入就另当别论了吧?事情有轻重缓急,是你的话……唔!?」 「你这开场白乱七八糟、又臭又长的家伙,混帐!」 若是曾经践踏规则的嘉飞尔,应该是可以进去的。 可是昴还没说完,嘉飞尔就一把抓住他胸口打断他。昴整个人微微离地,必须垫脚尖才碰得到地。嘉飞尔把脸凑近他,裸露尖牙。 「本大爷~要保护这里。你的任务是什么?是保护公主殿下吧。『加尔甘邱毫无复活迹象』。你不只左眼,连右眼也想被挖掉吗?」 散发狰狞斗气砸向昴后,嘉飞尔才放手。昴轻咳,瞪向嘉飞尔。但是对方只是微抬下巴。 「快去。」 不容置喙。没办法再跟嘉飞尔多说一句了。 昴背过身,踩上一个脚印都没有的雪原,走向白雪坟墓的入口。 现场就只有嘉飞尔和皮可目送昴进去。 ──一边是毫无感情,另一边则是在愤怒底部煮沸无法理解的感情。 3 坟墓里头冰冷清澈的空气,与外头的冰寒无关。里头就像时间停止了一般。 在黑暗中踩著脚步声前进的昴,不断地问自己。 ──现在的自己是正常的吗?还是说已经精神异常了? 这个世界,已发生多起无法挽回的悲剧。 失去雷姆、佩特拉和法兰黛莉卡,亲眼看著碧翠丝死去。回来的「圣域」又是这副模样,对努力保持平静的自己只觉得滑稽。 对这份滑稽有自觉的男人,不是异常的话又是什么呢?不可能是正常的。 即便如此,仍不能放弃思考。要驱散放弃之类的念头。要看著前方,看著上方,看著未来。为此而有的花费可以用自己的性命来支付。 若不是这样的话,为什么昴要── 「──昴?」 幽暗中有人出声,打破昴感觉已经思考很久的牢笼。面前是通道终点,可以看到发著淡蓝光芒的石室,和里头的人影。 在昏暗的照明下显现闪耀的银发,勾人的蓝紫色瞳孔。这些特徵让昴不自觉地呢喃: 「──爱蜜莉雅。」 「对。没错,昴。……是我,是我喔。爱蜜莉雅。」 短短四个音组合成名字,而且对方还有回应,让昴震撼不已。 膝盖摇晃,崩落。可能会被认为反应太夸张,但真的是忍不住。 疲劳、丧失、绝望、安心──无数感觉在昴的四肢中灌入铅。虽然一直用毅力去撑,但在听到银铃嗓音后终于到达极限。 紧张神经断裂,整个人往前倒下,但立刻被伸过来的手撑住。 柔软温暖的触感。近在眼前互相接触的体温让昴浑身一僵。──自己现在被爱蜜莉雅温柔地抱在怀里。 「啊,我,对不……忽然、就没力……」 「────」 「爱蜜莉雅?」 听到道歉的藉口,爱蜜莉雅用紧紧抱住昴来回应。那不是多强的力道,只是觉得很像被当成救命浮木给搂在怀里。 而这种感觉不是昴的错觉,这点很快就获得证明。 「──好寂寞。」 「……咦?」 在听得见彼此呼吸的距离下被她凝视,昴整个人傻住。而彷佛要和他的惊讶重叠一般,爱蜜莉雅虚幻地垂下眉尾。 「人家好寂寞喔,昴。──你怎么可以丢下我。」 「那、是因……不对,不是的。我并没有丢下你……」 离开「圣域」是事实,因此昴在谴责下支支吾吾。本来不需要解释的,如果那封信她有看到的话。对呀,有信。 「信……对呀,我有写信。我把我要做什么都写在上头。所以说,其实我是有对你坦承一切的……」 「嘻嘻!」 结结巴巴地诉说自己有留下保险,正想著怎么解释那保险的下落时,昴顿时失声。 在这么紧张的状况下,爱蜜莉雅却笑了。笑得十分动听。 简直就像平常,就像无所事事在宅邸度过的午后,就像被昴的笑话逗到绽放笑颜。──彷佛忘记了自己对「试炼」的使命感。 「用不著那么拼命解释,我不会生气的。瞧你 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的,真的是很粗线条耶。」 「爱、爱蜜莉雅……?」 「没关系。用不著解释了。因为,你回来啦。我一直相信,你一定会回来的。只要我努力完成任务,你就会回来救我。……因为每次都这样,对吧?」 说完惹人怜爱的话后,爱蜜莉雅贴近昴的胸膛。 彷佛魅惑人的可爱微笑,和令人心荡神驰的甜言蜜语。浮现热意的艳丽气息,还被湿润的双眼给盯著看,昴的心逐渐被她的魅力给捆绑缠绕。 就这样,沐浴在会觉得喉咙乾渴的热情下,昴的本能大喊。 奇怪。太奇怪了。从重逢开始就一直觉得有哪里不对劲。 有什么地方怪怪的。有哪儿不对劲。明明爱蜜莉雅是这么可爱。 明明她维持著可爱的姿态回应自己。 「这、这么说来……我听说你…从昨天晚上……就待在这里。」 不对劲的感觉掐住喉咙,昴只好用连自己都觉得差劲至极的演技变换话题。继续下去的话会沉溺在她的甜美嗓音中。管它是稻草还啥的,在溺死前都得紧紧抓住。 「你会在这里,是因为『试炼』吧?可是,你现在……」 昴边说边指向其中一个不对劲。 这里是坟墓,「试炼」的房间。只要爱蜜莉雅来到这儿,「试炼」就一定会开始。而「试炼」会让她的意识进入过去,在结束之前都离不开。 然而,爱蜜莉雅醒过来后还待在这,就代表她的「试炼」── 「……爱蜜莉雅?」 问到一半,意料之外的触感让昴脸颊僵硬。那是有人把手指插进头发里温柔抚摸的触感。 爱蜜莉雅正在摸昴的头。她红著脸颊,微笑道: 「昴,你偶尔也会摸我的头发吧?所以说,偶尔也要回敬你。」 「────」 「其实我啊,超~害怕的。怕你是不是不想理我了,是不是讨厌我了。所以说,我好怕,就来这边挑战,可是果然还是不行……所以说,你来找我,我真的、真的好高兴。」 根本答非所问。可是,爱蜜莉雅真挚无比地看著昴。她的眼中就只有昴,没有别的。除了昴以外的事物,都进不了她眼里。 所以── 「我们可以永远在一起吗?只要有你,我可以不要其他人──」 ──想都没想到竟然会有畏惧爱蜜莉雅盲目的爱的那一天。 「一开始啊,我真的真──的好害怕。真~的好难过。毕竟,我这么没用,所以想说你是不是对我感到厌烦了。」 「可是,我马上就想到不可以这样子。就算怕到发抖,也不能抱著总会有人帮我的天真想法。……那样子简直就像个大笨蛋。毕竟,每次昴都会帮我,我好不容易终于察觉这件事了说。」 「我一直想起你之前跟我说的话。从第一次见面开始,昴就一直在对我说的话。你给了我勇气,勉励我,想支持我……还想起了你对我说喜欢我……」 「我总是从你那儿得到好多。好不容易才注意到这点,可是你却不见了。我好不安,觉得好像要崩溃……」 「所以说,现在也一样,看到赶来找我的你,胸口就会紧缩……感觉热热的,没办法忍受,以为是在作梦,可是又不是……对不起喔。我都不知道想说什么了。我想想,我想想喔……嗯,我想好好说出来的。」 「之前很抱歉,昴。我一直在做很过分的事。像这样子一直想著某个人,真的很费劲……我好自私。明明想要了解你,却根本就不了解。」 「可是,现在不一样。我一直想著你,只想著你。现在,就像你对我说过的,我也对你……不对,对不起。这样子太卑鄙了。我要好好说出口。」 「好好地……嗯,好好地传达给你。」 「吶,昴。我喜欢你。我最喜欢你了。我想著你,只想著你,想要永远跟你在一起。」 「昴要是也能这样想我……我会很高兴……」 「嘿嘿嘿。嗯,对……喜欢你。我最喜欢……昴了。」 4 「──王八蛋,你到底在想什么啊,啊~?」 看到走出来的昴站在坟墓的入口,嘉飞尔的声音充满愤怒。 大雪纷飞,丝毫不见减弱的迹象。迎面吹来的风劲更强,毫不留情降下的雪让「圣域」逐渐失去原来的风景。对此,身为居民的他当然会感到愤怒,而且会气昴也是在所难免。 ──因为昴留下造成这场大雪的元凶在里头,自己一个人走出来。 「一个人,你一个人……好意思啊~?公主殿下……半魔怎么了!雪呢!怎么办!」 「爱蜜莉雅出不来。她现在在里头睡觉。」 「睡觉,啊~?竟然那么悠哉……」 「因为她筋疲力尽。她似乎从昨晚就一直重复挑战『试炼』。身心……特别是心灵的消耗很剧烈。我现在想先让她静一下。」 强迫自己相信这是最能打破局面的手段,于是爱蜜莉雅挑战「试炼」无数次。但还是没能跨越,挑战几次,受挫就有几次,因此不难想像她的心情。 为什么想像得到?因为昴「死过」几次,就品尝过同样的无力感多少次。 ──目前,爱蜜莉雅盖著昴的外套,安稳地睡在石室里头。 她倾诉盲目的爱,依赖著紧拥的体温,这些样子还记忆犹新。带给昴血液沸腾的爱情,以及想死的悔恨。 爱蜜莉雅红著脸颊,声音在热情下颤抖,对昴倾诉爱意的画面不断复苏。 假使就这样沉溺在温香软玉的堕落中,跟爱蜜莉雅一起沉沦算了。这么想的昴有多苦闷,没人会知道。 没有被人责备的理由。反正这里早已是要结束的世界,逐渐消失的泡沫舞台。在落幕时选择安乐,有谁会责备昴呢? 「丢下半魔,雪也没停。两手空空还一张屎脸,以为这样本大爷就会买帐吗,啊~?喂,喂,现在怎么办,说啊!」 放任怒意敲响牙齿,嘉飞尔大步走进坟墓。站到伫立在入口的昴面前后,翠绿瞳孔便危险地眯了起来。 「还是说,你这混帐,要让本大爷听听什么好理由,啊~?」 「──爱蜜莉雅她,说喜欢我。」 「────」 面对嘉飞尔强调愤怒的主张,昴的反驳实在太过离题了。由于超出预料,嘉飞尔一脸呆样,瞠目结舌。 不过他马上觉得自己被愚弄,于是火上加油龇牙咧嘴。 「不只里头的半魔,连你也喜欢忤逆本大爷是吧!都什么状况了,还讲这种混帐放闪的话!想死啊!?」 膨胀的怒意开始孕育热度,把接触到嘉飞尔的雪蒸发。身体发出撑皮长肉声,牙齿开始长长,身体膨胀一轮,进入兽化前期阶段。 嘉飞尔正在兽化──但即使目睹这件事,昴依旧无动于衷。 就只是用剩下的右眼看著气疯的嘉飞尔,说: 「爱蜜莉雅说她喜欢我。说只要有我在就行了。」 「王八蛋……」 「她用可爱的脸蛋,甜蜜的声音,贴在我身上……对我这么说。」 「那又怎样!那个半魔对你死心塌地的,这用看的就知道吧!事到如今提这干嘛!等著被本大爷咬碎──」 「──爱蜜莉雅根本不可能会说喜欢我啊!!」 「──!?」 昴朝著吼叫的嘉飞尔大喊。 这爆发的感情,连气到忘我的嘉飞尔都闭上了嘴巴。瞪著退缩的嘉飞尔,皱著脸的昴叫喊。 将坟墓里的交谈、相互接触的体温和确认的爱情全都摒弃 。 可惜。当然觉得可惜。得到的话语、温度与爱情,都让人疼惜得要命。可是,昴没有机灵到可以被假货所骗还能继续演戏。 ──假如可以机灵到当个蠢蛋放弃思考,胸口就不用这么痛了。 「那哪是她会说的话啊。她喜欢我……跟我撒娇,把一切都交给我,只要有我她什么都可以不要……哪可能啊。」 「讲、讲这什么话啊,喂。」 「断言我就是她的一切……这绝对不可能。帕克在的话,她根本不可能会那样对我撒娇……!」 自己不知道有多想占据爱蜜莉雅的第一顺位宝座。 然而,现在却没法自恋到相信自己成了爱蜜莉雅的第一。因为她的第一宝座、她寄予信赖的最重要之处,直到现在都是小猫精灵、她唯一的家人。 现在的她只是因为没有帕克,所以昴自动晋升为她的依赖对象。 那番爱的告白,热情的手指,颤抖的吐气,实在不愿去想全是骗人的。 ──可是,那不是真的。既然不是真的,就得不到。 「有人把她……逼到那种地步。把她的心灵逼到不仰赖我就不行的地步。」 「铁、铁定是你吧……!害她失败就乱发脾气,把这里搞得漫天大雪的就是你吧!?要不然,是本大爷还是老太婆害的吗!?」 紧咬昴的话不放,嘉飞尔拨开积雪,抓住昴的衣领,用力把他按在背后的墙壁上。昴发出痛苦呻吟。 「知道她迁怒的原因又能怎样!交出半魔!不然的话……」 「带出爱蜜莉雅,强迫她停止下雪……?没用的。因为……」 「因为怎样!?」 「──因为降下这场大雪的不是爱蜜莉雅,而是其他人。」 昴的肯定发言,让揪住领子的力道变小。 直盯著愕然失声的嘉飞尔看,昴继续说道。 「状况颠倒了。大雪,和爱蜜莉雅……她窝在坟墓里,跟开始下雪的时间点有问题。假如雪是爱蜜莉雅下的,那理由是?」 「这个……就迁怒给本大爷或是老太婆老头子他们……」 「为什么爱蜜莉雅要迁怒于你们呢?这太奇怪了。这是因为你对爱蜜莉雅反感,所以才认为是她搞的。这场雪,和她被逼到走投无路的时间点兜不起来。」 从一开始,这个状况就有问题。只能想成是某个人设计的。 诱导爱蜜莉雅窝在坟墓里,藏起昴的信,引导嘉飞尔的怒意指向爱蜜莉雅,全都是控制「圣域」整个状况的「某个人」所为。 假如要说「那个人」是谁──昴心里有数。 「下雪……这里能够使出操纵天气的魔法的,就只有两个人。可是爱蜜莉雅做不来。没有帕克的她,是没办法做到这种地步的。」 「那家伙喔,你确定?」 「……这是掺入我个人愿望的推测啦。我只是想相信。爱蜜莉雅就算自暴自弃也不会做出这种事,我只是想这么相信。」 「只是想相信……」 听了昴再三说的话,嘉飞尔闭上眼睛,深思片刻。但是他心中也立刻做出结论,于是松掉抓著领子的手,放开了昴。 脚一著地,昴就轻轻摩擦喉咙,朝嘉飞尔点头。 「──罗兹瓦尔呢?」 「那家伙在老太婆家。拉姆应该去接他了……但不要太期待。」 用相同条件寻找符合人选,那么隐身在幕后的人名就只有一个。会这么自然就接受,不知是不是因为疑虑早在嘉飞尔心中萌芽了。 「拉姆她……」 「闭嘴。就算是著迷的对象,本大爷要做的事也不会改变。」 假如罗兹瓦尔是幕后黑手,那么她的忠臣拉姆也就脱不了关系。但嘉飞尔打断担心的昴,低沉地宣告。 这份觉悟,让昴著实钦佩。不被心上人有可能是敌人一事挫折心灵的他,生存方式就如昴所想要的铁石心肠一样。 而且罗兹瓦尔姑且不论,昴看准的是拉姆的立场还不清楚。 至今与拉姆的关系,以及在每一个轮回的「圣域」中她所采取的行动,都阐述了近似希望的推测── 「──听取那个答案,是我在这个世界要完成的最后目标。」 为了避免被气势昂扬的嘉飞尔听见,昴只在口中这么低喃。 5 「这真是,在有趣的时间点看到了难得的组合──呢。」 预料外的访客,让罗兹瓦尔开心微笑这么说。 重伤的身躯被绷带包扎,躺在寄住的屋子里的床上,脸还是跟平常一样化成小丑的男子──幕后元凶就在眼前,昴和嘉飞尔并肩而立。 两人的表情都很可怕,室内洋溢著一触即发的紧张感。尽管如此,罗兹瓦尔却处之泰然,甚至心情大好地张开双手。 「因为这场豪雪,派了两名男丁来搬运重伤患……以人选而言叫人有点怀疑呢。看你的左眼,不也是──重伤患吗?」 「少挑衅,罗兹瓦尔。虽说我跟这家伙都十分清楚你是这样的人……但能不能容忍也是要看状况的,就像现在。」 「看到你们站在一块,觉得很有说服力~呢。」 说完,罗兹瓦尔挑衅地看向昴身旁的嘉飞尔。堵在门口站著不动的他,不爽地皱起鼻子。 「他刚说过了,状况有变啦。谁是本大爷的敌人,谁不是本大爷的敌人,不先确认就不知道要把谁做成肉酱。」 「真野蛮……果然嘉飞就是嘉飞。」 朝低吟的嘉飞尔这样叹气的是站在房间角落的拉姆。就像方才在坟墓时的预测一样,在这场大雪中她果然还是陪侍在罗兹瓦尔身旁。 而既然在一起,拉姆应该了解罗兹瓦尔的想法──可能不到全部,但绝对是知道一部分的。问题在想法背后的真正含意。 到底罗兹瓦尔的目的为何,拉姆又为什么愿意协助。 「现在不要插嘴,拉姆。本大爷的爪子不想往你抓过去。」 「假如敢对罗兹瓦尔大人无礼,在那之前拉姆一定会挺身而出。看嘉飞啰。」 「你们两个冷静下来。不只嘉飞尔,拉姆你也是。现在就照他说的先闭上嘴巴。──刚刚的话,要保留到那个时候。」 「罗兹瓦尔大人都这么说了。你们要感谢罗兹瓦尔大人的慈悲。」 自大地从鼻子喷气后,拉姆退后一步,摆出贯彻随从立场的态度。看拉姆乖乖听话,嘉飞尔咂嘴。 「呿!拉姆就算了,本大爷没道理照你说的冷静下来吧。给我注意你的嘴巴。视情况而定,本大爷的爪子可不知道会抓向你们之中哪一人喔。」 「不要理所当然地把我放进候补名单啦。还在怀疑我啊。」 「你这家伙可疑的地方跟山一样多啦。魔女臭味疯子。」 虽然怀疑同一个人,但那跟伙伴意识是两回事。昴也不是完全相信嘉飞尔,彼此都是针锋相对。 看著两人的互动,闭上一只眼睛,只用黄色瞳孔看人的罗兹瓦尔说: 「一直躺著的我姑且不论,可不能太小看昴喔,嘉飞尔。你们真对上的话,可不仅限你──有胜算哟。」 「少了一只眼睛,赢个屁啊,瞎了你的狗眼。听了我的辉煌战绩,他铁定吓得屁滚尿流。」 「是这样吗?只要条件齐全,我不认为他毫无胜算~哟。」 眯起眼睛的罗兹瓦尔不赞同他的看法。自被召唤到异世界后,昴单打独斗的战绩,顶多只有以出其不意战胜顿珍汉三人组。 当然,三个巷弄的小混混和嘉飞尔,根本没得比。 「──哼!给我差不多一点 !老子可不是来聊这些的!是想睡了吗你们!外头的老太婆他们可是发著抖在等我们!」 受不了这种无意义话题的嘉飞尔用脚后跟敲破地板,冲击力道和木屑在室内飞散。面对嘉飞尔破口大骂的状况,昴闭上眼睛思考。 也难怪嘉飞尔这么焦急。昴也一样,把爱蜜莉雅留在坟墓里。因此在场的每个人都一样,没法悠哉处理事情。 因此,昴深呼吸,睁开右眼,让罗兹瓦尔进入视野── 「在『圣域』降下大雪的人是你吧,罗兹瓦尔。」 ──开门见山切入主题。 「────」 面对昴的质问,罗兹瓦尔沉默,但是嘴角的笑意消失了。 直到方才还黏著小丑面具的脸,露出一点真正的表情。这代表这个问题对他来说确实是要害。 在片刻的寂静中,只有暴风雪敲打窗户的声响在室内响荡。连呼吸都听不到的寂静像是会永远持续下去──却突然结束。 「昴。」 呼唤和视线都朝向昴。于是昴静默等待接下去的话。 见昴如此,罗兹瓦尔空了一拍才说: 「──那是从我这儿听到的吗?」 实在是意义不明的问题。 有设想过几个罗兹瓦尔会有的反应。像是辩解、动摇、蒙混、暴力──但结果却跟猜想的都不一样。 意义不明的发问,当然也就想不出他所要求的答案。 「呼嗯……这样啊。是这样啊。这──样啊。……遗憾。」 见昴的眼神充满疑惑,罗兹瓦尔一副了然于心的表情点头。从他消沉的表情和声音来看,马上就知道那不是他期望的解答。 昴对此感到困惑。脸色苍白的重伤人士──感觉名为罗兹瓦尔的男人因此落入凡人领域。不过── 「──喂,你不否认吗!」 罗兹瓦尔这样的变化,愤怒的嘉飞尔根本不睬。对他而言重要的不是罗兹瓦尔的心情,而是来势汹汹袭击「圣域」的犯人。 面对弹劾,罗兹瓦尔只是疲累地叹气。 「也是可以在这边打死不承认,但你们不会就这样点头离开吧?你们好歹是带著一定程度的根据找上门的,我不对此表达一些敬意怎么行──呢。」 「敬意!敬意个鬼!哼!还真感激呀。『米尔吉斯无退路』!本大爷是不是也该对你的愚蠢表达敬意呀,啊~!?」 罗兹瓦尔承认嫌疑,用力吐气的嘉飞尔朝他踏出一步。房间很小,从入口到床只有几步的距离。而嘉飞尔只花了一秒就到,顺著气势一把就往一派轻松的罗兹瓦尔的喉咙抓过去。 怕他气到不知道控制力道,昴正开口要出声。 但是影子却比昴快一步绕到嘉飞尔面前。 「──拉姆应该说过了,嘉飞。不许对罗兹瓦尔大人无礼。」 伸长的手前方是挺著胸膛、以身体挡住去路的拉姆。心上人的妨碍,让嘉飞尔的眼中在一瞬间闪过愤怒、犹豫与某种决心。 察觉到那份决心是「就算对手是拉姆也要排除」后,昴脸色大变。事实上,他在以前的轮回中就曾了结掉拉姆的命── 「拉姆,你真的是很称职的随从。」 ──因此,对于这一句话,昴的反应完全跟不上。 警戒嘉飞尔的暴行、担心拉姆的昴困惑皱眉。刚刚的话没什么奇怪的。就只是罗兹瓦尔称赞有按照自己的宣言保护主人的拉姆而已。 问题不在这里。也不是本来躺在床上的罗兹瓦尔不知何时站起来。更不是拉姆和嘉飞尔在互瞪。 只是,总觉得有奇怪的东西映入眼帘。偏偏不协调感不好好工作,使得困惑的昴更添焦躁,积极寻找答案。 然后,那股不协调感终于化为形体。 「────」 那是什么?嘉飞尔的背部穿出一只人手。 从胸膛中央贯穿到背部的东西具有五根手指,看起来是人类的右手。 「咳、噗……!」 宛如停止的时间开始运转,嘉飞尔的身体大幅颤抖。 他上衣的背部渗出血红,整个人当场膝盖一软。嘉飞尔跪地的同时,穿透到背部的手消失,失去堵塞物的伤口开始喷出鲜血。 「──咦?」 蹲著的嘉飞尔,和俯视他的拉姆与罗兹瓦尔。 然后,看著嘉飞尔倒卧在血泊中的拉姆,胸膛也…… 「罗兹……」 「我不会违背约定。我将向你献上这缕灵魂。」 打断虚弱无力、想呼唤名字的拉姆,罗兹瓦尔以万分温柔的声音这么宣告。 他从后方小心翼翼地抱著拉姆,左手轻柔地抚摸粉红色头发。这样的接触让拉姆脸红,一脸陶醉地泛出微笑。 ──而勾出微笑的嘴角,开始滴出鲜血。 这是当然。因为她被人从后方贯穿了胸膛。 「────」 这幅光景,让不久前才看过的景象复苏。被贯穿的碧翠丝,和拉姆的身影重叠。 手腕拔出。失去支撑后,拉姆的身体往前倒。而接住她的是本身也大量失血的嘉飞尔。两人就这样浑身浴血抱在一块。 「嘎啊……罗兹……拉、姆……拉姆、拉姆、拉姆、拉姆拉姆拉姆拉姆拉姆……!」 稍早曾被憎恨支配的心灵,在重伤的心上人面前化为粉碎。 呼唤怀中的少女,用鲜血吶喊的嘉飞尔手上发出淡蓝色的光芒。昴看出那个鲜艳的磷光是治愈魔法。 但是,这个事实和自己的印象产生了龃龉,更别说这眼花缭乱的状况扰乱了思考。 嘉飞尔会魔法,而且还是跟他完全不搭的治愈魔法,并且在现场立刻就能使用,代表他的治愈术已经用得很纯熟。 明明自己也受到致命伤,却倾尽全力优先治疗拉姆。 这一切都超乎昴的预料,超越昴的想像范围,使得昴动弹不得。 「嘎、啊啊、啊啊啊啊……!」 行使治愈术的嘉飞尔呻吟,肉体开始吱嘎作响,像脉搏一样规律地肥大化。 金毛覆盖裸露的肌肤,咬紧的尖牙开始伸长。察觉受到濒死重伤的肉体发挥本能,催促兽化好回避死亡危机。 要是变成大虎,或许就能保住一命。但这样的话治愈术就会中断,拉姆就会死。抗拒这件事发生的他靠著理性,和生存本能猛烈撞击出火花。 在兽化之前将伤口治愈的话,有可能两人都能幸存── 「──要是让你兽化可就麻烦了。」 往前踏一步的罗兹瓦尔右脚弯曲,踢了出去。 踢出的脚俐落得让人看呆,刮起风直击嘉飞尔的头部侧面──发出鸡蛋被重重摔破的声响,头部炸开来,鲜血染在金发上。 「──尔。」 脑袋少了一半,用剩下的眼睛瞪著罗兹瓦尔,嘉飞尔终于倒地。很讽刺的,他压在拉姆身上,两人都无力地横倒在地板上。 死去的嘉飞尔,和被他抱住的拉姆依旧维持浅笑,两人一动也不动。 治愈魔法没法治疗死亡,嘉飞尔根本无从发挥本领。在罗兹瓦尔的手拔出来的当下,心脏被破坏的拉姆就已经没命了。 只是嘉飞尔没有察觉到这点,拼命挣扎想救她。 「就算是我,要在不被嘉飞尔察觉的情况下凝聚魔力也是很困难的。因此,就动用了以魔法使者而言稍显离经叛道的手段。」 用床单擦拭被血弄脏的手脚,杀死两人的罗兹瓦尔转头看向昴。 这段期间,昴动都没法动,也没法出声,就只是站著。 对此罗兹瓦尔眯起 眼睛,泰然自若地耸肩道: 「那么──按照我们的誓约,来聊聊吧,菜月?昴。」 6 无法理解眼前的光景,昴傻傻地呆站原地。 泡在血泊中的拉姆,和头被打烂而死的嘉飞尔。杀了他们的罗兹瓦尔就站在旁边,眺望重叠倒地的尸体。 目睹他惊人的体术,昴发不出声。看他吓呆的样子,罗兹瓦尔只用黄色瞳孔看著他,说: 「魔法使者没法打肉搏战,这是先入为主的想法──陷阱。连魔女都有可能中这招喔。可以作为你以后的参考。」 不知是建议还是打算怎样,总之竖起手指讲课的罗兹瓦尔让昴颤栗。 确实很惊愕。被罗兹瓦尔的格斗术给吸引目光是事实,但这跟另外两人死亡所带来的震惊相比,有著难以弥补的差距。 然而,丝毫不在意还微笑的罗兹瓦尔,叫人无法理解。 「为、什么……」 「嗯?怎么了?」 「为什么、杀了他们……杀了拉姆……咦?还有嘉飞尔……」 「因为要跟你聊聊的话,嘉飞尔很碍事。虽然对拉姆不好……但要排除他的话,拉姆的协助是不可或缺的。不制作空隙,就没什么胜算。」 「──哈?」 看著他像是觉得没什么大不了地耸肩,呆呆地听著他坦白杀人动机。内容太过突兀,昴已经超越愤怒,不自觉地吐气。 荒唐的状况,鬼扯的答案,愚蠢的命运,夸张的论调,这是怎样? 「你的反应叫我意外。我所认识的你遇到这种场面的话,应该会激动莽撞到直接冲上来揪著我的衣领才对。──不是吗,菜月?昴?」 「你想、说什么,你这精神异常的混帐……我绝对……!」 「不原谅我,是吗?没有必要喔。你应该要更老实面对自己的心。我很期待你这么做。一直、一──直都很期待哟。」 「──哼!少用那种眼神看人!这是怎样!你到底是怎样!?」 说话的期间,罗兹瓦尔一直只用左眼看著昴。黄色瞳孔的注视像是搔刮内心底部一样令人不快。所以昴粗声粗气道: 「你杀了他们!不只这样!不只这次的事!之前也是,之前说过的魔女教的事!你唬弄我太多次了──」 「──太多次。没错,很多次呢。昴。」 一阵恶寒,昴觉得好像有人用湿湿的手在抚摸自己的背脊。 刚才放任内心的激情肆虐,不顾一切地就说出至今的疙瘩。而罗兹瓦尔朝著他露出这种场合不该有的表情。 是笑脸。嘴唇朝旁边咧开,像恶魔一样微笑。他对昴露出充满欢喜的表情。 不是讽刺或是其他意义,他单纯为昴的态度感到喜悦。昴对这无法理解的情感走向只觉厌恶。里头有绝对无法互相理解的恐惧。 盯著颤抖的昴的黑瞳,罗兹瓦尔慈祥地点头。 「好吧。自认为了解的我,就随便告诉不懂的你吧。告诉你为何亲眼看到他们死去,看到杀死他们的我,却没法顺著情感行动。」 「────」 「很简单。你呀──对他们的死并不悲伤。你是很惊讶,也很气愤,但是不悲伤。所以你才没有气到向我扑过来。」 ──真的是自以为了解的人随便说的话。 『你懂什么!』『他们死了我哪有可能不悲伤!』『我宰了你!!』 应该要叫出声的发言候补接连浮上心头,而且还是无限多。 事实上,这股暴力情感在昴的心中翻腾回旋,控诉自己应该要强烈谴责眼前的老江湖小丑。 愤怒、哀叹、悲伤、惊讶,感情很快就要爆发── 「──不就是因为你知道这些都是可以挽回──的吗?」 「──!?」 冲击彷佛让人血液冻结,昴因心脏被抓住而浑身僵硬。 不是比喻,是真的错以为自己被一把抓著心脏。这话给人的冲击就是这么大。 不论罗兹瓦尔的意图为何,这番发言已非常接近提及「死亡回归」的现象。魔女的判定十分严格,感觉现在世界似乎便将停止,黑掌就要出现给予惩罚。或者只有手还不够,吞尽「圣域」的影子魔女将再度出现── 「……没出、现?」 「这么警戒……原来如此。那就是你跟那个的契约。既然如此,至今你言行举止中的诸多不自然也就叫人能理解了。真的是很坏心呢。」 「你说理解……你,不对,在那之前!」 罗兹瓦尔手贴下巴点头,昴则一脸苍白。他刚刚的话,毫无疑问触碰到昴的核心,碰触到禁忌── 「你……我的…你察觉到我会变怎样了……!?」 「要说明的话,恐怕让你看这个是最快的了。」 「慢著!你又想这样唬弄我……」 罗兹瓦尔转身,走到床边。昴想制止而接近他,却又因为脚尖会踩到血泊──接触到拉姆和嘉飞尔的尸首,所以犹豫了一下。 这段期间罗兹瓦尔已经到了床边。他手伸向枕头,翻找下方── 「……那是!该、该不会?」 「不是福音书喔。尽管放心。这不是劣化品,是仅存两本的真货。」 罗兹瓦尔举起手上的东西这么说。昴记得听过。以前,他手上的东西成为话题的时候,他就曾说过那是真品,举世现存两本的书。一本在碧翠丝那儿,一本在── 「竟然是你拿著……!」 「看样子,用不著说明书本内容了呢。似乎也不需要说明另一本是谁持有的。既然如此,也不需要解答你的疑问了吧?」 「────」 被黑色书本吸引,昴觉得耳鸣听起来格外吵人。 将眼睛见到的拿来对照之前的记忆,最后合而为一。耳鸣就是专心执行这项作业的证据。拋弃现实时间,摧残大脑到要烧毁的地步,努力做出有意义的结论。 罗兹瓦尔手握第二本「睿智之书」。那是能够预言未来,利用空白迫使碧翠丝孤单度过四百年,而罗兹瓦尔看过书中内容,他看过后── 「看你的样子,碧翠丝似乎完成使命了呢。」 「──。使命?你说…她的……使命?」 思考因打岔而暂时中断,但验证作业仍在背景中持续。而为了在自己心中刻下丧失感的少女,昴和罗兹瓦尔极力辩驳。 碧翠丝的寂寞,高喊难过的少女心,这男人哪知道了! 「你不是知道她的苦恼吗!?她一直被绑在那间宅邸里,抓著横亘久远以前的约定不放……你知道她难过到哭吗!」 「我当然知道。对我来说,那女孩自我出生以来就有交情。那女孩心中的寂寥,逐渐变化的心愿,我一直都知道。」 「──!既然如此……」 「为什么却不做些什么,麻烦你别说这种话。你以为那女孩的悲伤是别人做些什么就能消除的吗?你应该有听到她这样叫喊吧?」 罗兹瓦尔说得再正确不过,昴的心被戳刺、淌血、跪趴在地。 这是事实。是真的。昴有听到碧翠丝的叫喊。想救她,所以伸出手。但却被拒绝,说的话她也听不进去,最后碧翠丝命丧刀刃下。 要奢求昴有智慧能够治愈四百年的孤独,实在是太高估他了。 昴拥有时间回溯、让世界重来的能力,他可以制造出无数次最后和碧翠丝交谈的机会。──但是四百年的悲伤,该如何治愈? 碧翠丝在禁书库度过的时间──昴又没办法回溯四百年。 「──好羡慕──呢。」 有道喃喃自语的声 音,轻巧地滑进被打垮的昴的耳朵里。 这话叫人难以置信。昴抬起头,看向说出这句话的罗兹瓦尔。只是罗兹瓦尔一点都不在意他的视线,而是微微叹气道: 「碧翠丝实现悲愿消失了。你会在这里,就意味著是这样,不~是吗?」 「你说……悲愿?那是……她死得那么惨,你却说是她的悲愿!你竟敢这么讲!」 「那是那女孩的期望。她期望结束,别人不该说三道四。她的想法是她自己的。不管是你还是我,都不能玷污她的死。」 「你杀了拉姆他们!结果现在却跟我说这个!?你有什么资格!!」 昴怒吼,指著罗兹瓦尔控诉他的杀戮行径,但罗兹瓦尔摇头。不提自己的行为,他有什么嘴脸讲这种清高的话。 昴听过碧翠丝的叫喊与悲叹。然而为什么眼前这个不作为的男人反而一脸了解碧翠丝的样子? 他无法和碧翠丝的心愿以及想死的吶喊起共鸣。那种愿望才不叫愿望。 ──因为,假若真是如此的话,为什么碧翠丝死前要保护自己? 「所以说,我羡慕那女孩。──我的悲愿,我个人是没法实现的。」 「──?」 话题到这,昴完全无法理解罗兹瓦尔的话,只觉得混乱。 不过,在这当中,就只有刚刚那一句,给人强烈的奇妙不协调感。 悲愿,实现。心愿,达成。不协调感,龃龉。他的愿望是── 「你……想做什么啊。你期望什么?为什么要这样……」 「这我不能说。就跟你一样,我也有誓约。方才所说的,已是我对你的最大让步。不过,就只有一点我可以声明。」 「────」 「我为了实现我的悲愿,所以随时做到尽善尽美。一切的策划、无情、协助或支援,都是为此而有。我的所作所为未曾背离这点。」 说得堂堂正正,甚至抬头挺胸,罗兹瓦尔全盘肯定自身的所有作为。 寡廉鲜耻,厚颜无耻,他有什么颜面可以这样说。漆黑怒意涌上心头。 昴自己也是,为了走到这里而蔑视了某些想法与感情,这股自顾自的愤怒无法断言与那些想法、感情无缘。但是,还是不由得这么想。 「什么是尽善尽美!?哪里没有背离目的!你……你也是因为那本书吗!你要说你都是按照那本书写的去做吗!?就像碧翠丝那样,你也要跟我说同样的话吗!之前的事,还有在『圣域』的事……!」 在第一次发现书的轮回里,碧翠丝对昴说她的言行举止全都遵照书中内容。但那是骗人的。在这次的轮回中,昴知道她的书其实是一片空白。 既然如此,罗兹瓦尔的魔书呢?上头真的有写下未来吗? 「这场大雪也跟书上讲的一样吗!?上头写叫你下雪吗?为了什么!」 「那还用说。──为了让爱蜜莉雅大人孤立无援。」 「──什、么?」 「我重复一遍吧。像这样下雪给予居民损害,会让爱蜜莉亚大人被怀疑。爱蜜莉雅大人被孤立后,就会陷入极度不稳定的精神状态。确实有变那样,对吧?」 罗兹瓦尔这么断言,说得像是他亲眼看过。但那确实是留在坟墓里的爱蜜莉雅的状态。 正确来说,状况按照罗兹瓦尔的推测进行。但是问题不在结果,而是这个过程中,罗兹瓦尔的思路令人不解其意。 罗兹瓦尔轻轻摊开双手,对困惑的昴说: 「这里是与魔女有关联的土地,爱蜜莉雅大人为了解放『圣域』而意图挑战『试炼』。拥有这立场的她,所在之处降下与季节不符的大雪……可以预料会变怎样吧?」 「你、你……」 「这时候,直肠子的嘉飞尔就很好用。他的话会第一个怀疑爱蜜莉雅,并高声挞伐。而且阿拉姆村的村民都还记得,爱蜜莉雅大人……正确来说,是大精灵大人引发局部地区的寒流。」 罗兹瓦尔的话让昴起寒颤。他口中的「局部地区的寒流」,是之前只在罗兹瓦尔宅邸周边发生的不合时节的雪景。 宅邸的人和村民们都快乐和睦度过的回忆,被拿来利用。 ──事实上,一切都按照罗兹瓦尔想的去进行。 嘉飞尔怀疑爱蜜莉雅,他的话也散播给聚落居民。昴想相信阿拉姆村的村民,可是他们与爱蜜莉雅之间有著白雪回忆。 会下这场大雪是爱蜜莉雅所为──尽管办得到的另有其人,但这块土地、这个世界却惯于将所有的错都怪在她身上。 那正是长年折磨爱蜜莉雅,名为偏见的恶魔。 「孤立无援的爱蜜莉雅大人会怎样?爱蜜莉雅大人其实是很软弱的人,就算想委身于能够肯定自己的『某人』也不奇怪。而要是『某人』也是全心全意想支持爱蜜莉雅大人的话,就更完美了。」 「慢著、慢著……慢著、慢著慢著慢著、慢著……!」 罗兹瓦尔滔滔不绝,昴对他的话本能地感到恐惧,伸手制止。 感觉他在讲不合常理的话、荒谬绝伦的事实。 现在,必须去问不能探听、听到就回不去的真心话── 「你不会疏远依赖你的爱蜜莉雅大人。这是当然。因为你爱她。心爱的爱蜜莉雅大人把一切都托付给你,你根本就不可能推开她。」 「才没、才没那……」 没有的事。才没有那种事。 像现在,昴就忍住了,没有沉沦于在坟墓紧紧依赖自己的爱蜜莉雅身上。他忍住了,因此才在这里。 知道那举动并非爱蜜莉雅的真心,所以没有沉溺在爱情替代品这立场中── 「现在没有,你是要这么回答吧。那对我来说确实很遗憾。现在的你,似乎缠上了太多多余的东西。」 「多余……?不对,你就因为这样,藏起我的信……?」 「──信?」 昴问出混杂在自问自答中的疑虑,罗兹瓦尔对此皱眉,但马上拋开不管。 往前踏出一步,踩在血泊上的罗兹瓦尔让昴下意识地缩起身体。摇晃修长手臂的罗兹瓦尔对他的反应是寂寞苦笑。 「凭现在的你到不了书中所写的未来。违背了记载,就必定要修正。」 「你、你打算、杀了我……吗?」 「杀了你,不就本末倒~置了吗。让你死掉我会很伤脑筋的。毕竟,不管你发生什么事,我都必须让你去挑战下一次的机会嘛。」 「──咦?」 步步进逼的罗兹瓦尔说的话让昴顿时愣住,但是马上领会到他话里的意思,也就是事实与认知之间的龃龉。 因为「睿智之书」上头的记载,罗兹瓦尔注意到昴在「轮回」。可是他不知道那是以「死亡」作为扳机的「死亡回归」。 因此,在昴凭自身的意志去触发「轮回」之前,罗兹瓦尔不能杀害昴。既然如此的话,胜算就在── 「──杀你是不行,但是其他的事就能做。不是吗?」 下一秒,昴受到心窝彷佛被贯穿的冲击,整个人撞上墙壁。 「嘎、啊……」 「考量到你跟我日后的关系,这不能说是『聪明(smart)』的做法。这个用法应该对吧?」 「呃啊!唔、呀啊啊啊!」 指头陷入倒地的昴的侧腹,罗兹瓦尔就跟平常一样歪头问道。不仅是踢击的威力,准确命中要害的精准度更使得痛苦倍增。 就这样,罗兹瓦尔单方面地朝因剧痛而挣扎的昴施加暴力。有时用拳头,有时以脚踢,还用力踩踏他的头,导致左眼窝再度流出血泪。 但是,没有做到致死的地步。如此一来就无法「死亡回归」,这个轮回就不会结束。 「……都做到这地步了,还不『重来』吗?真顽固。」 「我、呜……我、……」 「哦~还是说现在已经是你『重来』之后了?仔细想想,在你『重来』的情况下,无从证明我的认知会变得怎样。这还真糟糕。」 昴饱受折磨。用同情的眼神看著自己的罗兹瓦尔真是可恨。但是昴的嘴巴说出了比罗兹瓦尔的眼神更牵动胸口、一直卡在他心头上的事。 「罗兹、瓦尔……你、你说了好几遍『重来』……」 「唉呀?要说正经事了?我洗耳恭听。」 「我对你、有疑问……你说你以我的、他人的『重来』为前提,来拟定计画,付诸行动。那代表、你也是……」 一直挂在心上的不协调感,终于成形,化为疑问。 ──难道罗兹瓦尔也有继承记忆的方法? 就像在坟墓里、在梦之城堡度过与现实隔绝的时光的艾姬多娜,罗兹瓦尔莫非也像昴用「死亡回归」那样,用某个方式继承之前轮回的记忆? 不然的话,他期待「重来」的计画就说不通了。 「如果那样……也罢。不过,那样的话,我……」 饶不了你。既然能够共同继承这个世界的记忆,那彼此的关系就建立在这条延长线上。 罗兹瓦尔为了他不肯道出的目的,做了许多残酷无情的事。而且不只这个轮回,往后的轮回他也会继续执行这样的方针。 既然如此,昴所期望的最美好未来里,就没有他的位置── 「──看样子,谈话到此结束了。」 可是,罗兹瓦尔打断昴断断续续的发言,将脸转向窗外。然后瞥了一眼地上的昴,眯起眼睛说: 「戈亚。」 跟细若蚊蚋的音量相反,咏唱而生的结果是鲜明至极的火红。 咏唱生出的火球有拳头大小,速度像箭矢一样击出,烧融途中的窗户然后加以突破──直击意图闯进屋内的影子,将之燃烧殆尽。 与火球一样大的东西无法抵抗火焰,一瞬间就化为黑炭。只有在被烧光之前发出「吱──吱──」的刺耳惨叫── 「刚刚的、是……啊?」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是这种结束方式啊。」 罗兹瓦尔抓著不住喘气的昴的衣领,用瘦膀子轻松举起他的身体。呻吟的昴所做的抵抗根本不被当一回事,罗兹瓦尔拉著他走向房门,就这么快速穿过屋内,粗鲁地把他带到天寒地冻的建筑物外。 昴被扔在雪里,冰冷的触感让他甩头,想办法撑起身子。 然后察觉到那个,吓到说不出话来。 「────」 叽吱叽吱的声音,听起来是硬物互相摩擦的不协和音。昴藉由亲身体验,知道那是用来啃食猎物的牙齿所演奏出的牙齿交响乐。 被埋在雪里的「圣域」,与景色同化的纯白体毛。抖动小巧到可以放在手掌上的身体,圆溜溜的红眼睛睥睨周围的赏玩动物──只有外表如此的杀戮兵器。 「大、大兔……!」 出现的三大魔兽之一「大兔」,让昴颤栗大喊。 结果,彷佛感受到昴的胆怯,接二连三跳到雪上的魔兽飞扑过来。吱吱啼哭、叽吱叽吱摩擦牙齿的魔兽,数都数不尽。 本能只剩下无止尽饥饿感的怪物、群体魔兽──大兔抵达了「圣域」。 「可、可是……怎么会这样。今天明明才第二天……可是,怎么会……!」 大兔闯进「圣域」,在昴的记忆中是第五天的事。应该还有缓冲时间才对,但为什么这个时间点它们会在「圣域」里头? 「这场雪就是原因吧。」 「──!达芙妮有说过,大兔会扑向魔力、啃食大量的玛那……!」 与众魔女交谈时,大兔的创造者「暴食魔女」达芙妮对昴说过大兔的生态。大兔有著会被玛那吸引的习性,但他还不晓得应该要怎么活用这项情报,才能拿来当作对抗魔兽威胁的手段── 「操纵雪、操纵天气的大魔法,这些家伙不可能会放过。所以才……!」 「这里对兔子来说是上等喂食区。拥有亚人血统的居民生来就长于累积玛那……更何况,避难的村民跟他们都聚在一块。」 「大圣堂──!」 做出结论后,昴像弹起一样强迫疼痛不已的身体站起,然后用袖子擦去鼻血,靠近看著大兔攻过来的罗兹瓦尔。 「罗兹瓦尔!现在……现在先休战!总而言之先去大圣堂!在那边做守城战……不对,先跟坟墓的爱蜜莉雅会合,逃到外头……」 「逃?去哪?怎么出去?有结界,『圣域』的居民是逃不了的。」 「──。这、这个──」 「而且时间不够喔,昴。只要不结束『试炼』,居民就无法离开『圣域』。也就是说,你所期望的未来不会发生。」 罗兹瓦尔推开支支吾吾的昴,悠哉往前走。 踩著雪,他前进的方向──整群失序的大兔朝这边蜂拥过来,形成一条死亡线。 王国屈指可数的魔法使者,实力强大,尤其长于一对多,数量战术对他而言毫无意义。因为他能用压倒性的魔力扫除群体,开辟出一条路。 可是昴完全感受不到他有要抵抗的意思。 他的脚步和态度,很明显地就是要迎接「死亡」。 「慢著,等一下,罗兹瓦尔……!我们话还没说完!」 「不,已经结束了。至少,我要说的已经没了。活著的理由也是。」 「就、就算能够重来,这种形式也太惨了!再好好商量……虽然你也许觉得直接下次重来就好……!」 「──你好像误会一件事了,昴。」 「啊?」 误会,这个单字让昴语塞。罗兹瓦尔停下,只转动脖子回头看向他。 然后,朝著僵硬的他说: 「就算你重来了,我也没法重来。你重来之后那边的我,并不是这个我。我会在这边死掉。──不过,这样就行了。」 傻住,无言,愕然,晴天霹雳。 罗兹瓦尔亲口说他自己不适用重来这一套,自己始终在轮回外侧。 这意味著,罗兹瓦尔知道昴的「轮回」,并且试图加以利用好完成他的目的,但他所能做到的不会更多,亦无法再少,就仅限于此。 在这边死掉的罗兹瓦尔,生命就在这个世界告终,意识到了尽头。 尽管如此还是要昴重来,即便他知道昴重来后,「轮回」里的罗兹瓦尔不是自己。 这种想法也太── 「──这根本不是人类该有的想法。」 和意识连续不缀的昴相比,前提条件完全不一样。 意识不连贯的罗兹瓦尔,一旦死了就是结束。 他理解这点,还理所当然地接受,才拟订计画的。这太异常了。 「总有一天,你会『真正』追上我的,昴。」 「罗兹瓦尔……?」 「听好啰,昴。──重要的事物。对你而言,真正重要的事物就只有一个。你要撇除其他的一切,放掉其余的所有,全心只想著保护那重要的唯一。」 「────」 「这样一来──」 只有最后这些话是再真切不过又充满诚意。罗兹瓦尔朝昴微笑。 他的脖子被直扑而来的大兔啃食。以鲜血四散、肉被挖开的声音为起头,惨剧揭幕。慢来的兔子接著啃咬手、膝盖、臀部。 「罗兹瓦尔──!!」 「──你也能变得像我一样的。」 小丑的微笑,被欢喜群聚的兔子的身体给遮住,看不见了。 贪婪的大兔们覆盖罗兹瓦尔全身。毫无抵抗的他倒在地上,任兔子以牙齿挖掘、啃咬、咀嚼,满足饥饿。 鲜血喷在白雪上,在大自然这块画布上描绘出地狱。连血液拿去做素描都觉得可惜,魔兽啜饮染血的雪,消除原本的痕迹。 这副光景让昴哑口无言,默默地看著罗兹瓦尔变得不再是罗兹瓦尔。 看著罗兹瓦尔这个人消失在世界上,生命被咀嚼的样子。 ──只能看著。 7 ──终结的世界,无从抵达的未来,溃败的希望和被践踏的羁绊里,都有血的味道。 品味这些,品尝涌上来的苦涩,昴咬紧决心。 这是机会。这次,放弃这个世界,真正放手的时刻到了。 叽吱叽吱。被饥饿的执著给囚禁、怪物的牙齿交响乐到处都听得见。 「圣域」已经是大兔群的猎场了。惨叫和怒吼都被魔兽的叫声和咀嚼声给消除,无数残酷的死亡散播在雪景里头。 昴专心奔驰,一直线地跑向目的地。被想吃肉的兔子和满心期待新猎物的牙齿交响乐给包围,昴从怀中取出辉石,不顾一切地祈祷。 利用使徒的权利,集结「圣域」里剩下的复制人。让她们负责迎战扑过来的魔兽,让昴的生命暂时延续下去。 复制人的数量转眼间就减少。第一个顺应召唤来的皮可成为兔子的牺牲品而分解后,被当作弃子的她们就失去了压制的效果。只好让她们战斗到残破不堪,最后尽可能吸引多一点大兔然后自爆。就这样反覆── 「哈、哈哈哈……」 昴停下脚步,发出乾笑声。眼前是被熊熊燃烧的烈焰包围的建筑物。 是大圣堂。阿拉姆村村民和「圣域」居民,总计收容将近百人的地方。他们的围困之处,理应有生存者在等待的地方,被大火给吞噬了。 脑子只有食欲的大兔并没有火烤猎物的智慧。既然如此,火是谁放的呢?为了什么目的──这个不用想也知道。 不过就是里头的人们认为与其被魔兽吃掉,不如自残罢了。 地狱,这是地狱。里头应该有村民,「圣域」的居民,还有琉兹跟奥托。他们怎么会做出这么有欠周虑的行为呢? 昴没有责问的权利。对于自己的性命,他们不过是行使了再正当不过的权利。既然了结性命的权利在手边,他们就选择了这个方法。只是没有等昴他们而已。 应该被责问的,是菜月?昴才对。他害得与自己不同、生命无法重来的人们选择自残──这是昴终生无法挽回的业障。 「……用你们的身体保护我。等到了坟墓,就随你们高兴。」 大兔开始聚集到烧垮的大圣堂周围。察觉到它们靠拢的昴站起来,命令剩下的琉兹──六个复制人。 转动头,不是看向火焰,而是在大雪另一头的坟墓。 一步,再踏出一步,挥别犹豫奔跑。 背后锁定昴为猎物的魔兽弹跳矮胖身躯紧追不舍。复制人们按照命令,以不顾自身存在的方式保护昴。 魔兽的叫声,和负伤的复制人化为青光爆炸的声响四起。 扔下一切,昴用手摀著耳朵,在暴风雪中持续奔跑。 传到耳膜的无数声响,都在指责菜月?昴。但昴无视它们,甩开它们。 ──一直奔跑。 8 抵达坟墓的时候,昴的身体已经感受不到冷。 左眼空著,右眼的视力也逐渐死去。可是痛觉还什么的已经都不在意了。 在迟钝沉重的思考里,闪过的就只有一名少女。 踩在乾燥的石板路上,昴走向里头,更里头。那边有── 「──昴?」 通道尽头有一间充满淡蓝色光芒的石室。有人在那儿呼唤自己的名字。 顺从声音呼唤往前走,位在石室正中央的人就盯著昴。 「果然是昴!讨厌,你上哪去了?这样不是会让人很担心吗!」 爱蜜莉雅边说边小跑步过来,昴被她握住双手。 一脸闹别扭的爱蜜莉雅直接把昴的手抱在自己胸前,用柔软的体温温暖他的手,同时视线朝上仰望他。 「……你是不是累了?」 「嗯啊……可能…有点累了……」 「嘿嘿嘿,我就知道。那过来,过来。」 一点头,爱蜜莉雅就红著脸颊微笑。接著她当场坐下,双腿交叠侧坐,然后拍拍自己的雪白大腿。 「……睡大腿?」 「对。昴喜欢躺我的大腿吧?你说过的,我还记得。」 爱蜜莉雅自豪又有点害臊地提议。昴也乖乖遵从,花了一番功夫才坐下来,听她的话把头轻柔地靠在她大腿上。「嗯!」头发的触感一时让她叫出声,但她马上开始摸昴的头。 「像这样子,让昴睡我的大腿,是第几次了呢?」 「这个嘛……大概第三次吧。总觉得每次都是我身心俱疲的时候。」 「我很高兴昴像这样子跟我撒娇。你啊~爱撒娇鬼。好啦好啦,我来帮你弄头发。」 又是玩弄浏海,又是用手指贴著脸颊,昴任由开心的爱蜜莉雅这么做。 因为那是爱蜜莉雅表现爱情的方式,所以完全没有拍开她的念头。 ──而且别说念头了,连体力都没有。就连肚子里头,八成也都已经流光了。 「────」 昴现在的状态,凄惨到让人想背过脸。 腰部被啃食的伤口深达脏腑,挥开扑过来的兔子的右手只剩下拇指。裤子底下有无数深可见骨的伤口,血也流失过头。 讽刺的是,能够在意识朦胧下抵达这里,靠的是带有执迷不悟的固执,以及简直要让人结冻般促使代谢变慢的寒冷。只是这个廉价奇迹也要到极限了。 「昴,想睡吗?」 「有、一点……一点点啦。嗯,我没事,没事的……可以的,可以的……」 「真的?不要勉强喔?因为,你每次都为了别人而乱来……虽然我知道你就是这样子,可是还是会很担心。」 「我、我没……事……」 「心里有点复杂。我希望昴乱来是只为了我……可是,又讨厌装作没看到其他人的昴……对不起喔,我好任性。」 爱蜜莉雅说了很多,越说越快。但她的声音越来越远。 跟被埋在雪里的「圣域」不同,坟墓里的温度舒适宜人。这又是讽刺的地方,昴结冻的伤口因此融化,再度开始失血。血泊在石板上散开,昴呛咳出的血溅到爱蜜莉雅的脸上,但是她丝毫不介意。 「吶,昴,听我说喔?我有好多好多好──多想跟你讲、想听你讲的事。吶,求求你。待在我身边。听我说话,让我听到你说话,好吗?」 爱蜜莉雅不是忽视昴的状态和溅血,而是一无所觉。 蓝紫色的双眸确实映照著昴,却没有映出现实。 爱蜜莉雅看不见昴的异状、「圣域」的异变、逐渐接近的结束、名为现实的现实。──不过,这点或许昴也一样。 「────」 本来昴必须让爱蜜莉雅逃离「圣域」。 大兔已经聚集到坟墓外头,不久这里也将会被埋没吧。这样一来就跟罗兹瓦尔一样,爱蜜莉雅会一点都不剩。 爱蜜莉雅会死──明知如此,昴却说不出口要她快逃。 在所剩无几的最后时光中,想要在爱蜜 第五章『ending list』 1 坚硬冰冷的地面触感,仍旧以不变的乾枯迎接昴的意识。 「────」 维持趴地的姿势,睁开眼皮,吐出嘴巴里的泥土。泥臭味让脸皱起,看看四周,这里是昏暗的石室──坟墓的「试炼」之房。 在才刚迎向轮回终点的地方,就只有时间回溯,世界再度重新运转。 眼球回到左眼窝的空洞,视力早已恢复。对此感到安心,但另一方面又有害怕这只左眼将再度看到地狱的恐惧,总感觉在这份难以避免的闭塞感中,理应不存在的伤口正隐隐作疼。 预期又是死胡同的失望感,被倒在身旁的少女给截断。 美丽的银发在地板散开,痛苦呻吟的,是大概跟自己一同迎接了结局的爱蜜莉雅──她因坟墓的「试炼」而梦呓,做著醒不过来的恶梦。 「────」 昴静静地用手指碰触自己乾透的嘴唇。 脑子浮现「死亡回归」之前──让慢慢死去的昴躺在大腿上,丝毫没察觉正在失去他,还和他接吻的爱蜜莉雅。 和浑身是血的自己接吻,昴无法想像她那时的心境。这一点,曾位在死亡深渊的昴也一样,死亡不会让人把临终感受和想法给带走。 对昴而言,人生第一次和爱蜜莉雅接吻,全部都被「死亡」给阻挡。 「────」 只是,要说摸著嘴唇的昴心中是否感到悔恨,答案是no。 回想最后的接吻,是为了再度确认自己面对当时崩溃的爱蜜莉雅所接受到的危机感,确认她依赖昴、逃避现实的模样。 没法仰赖帕克,承受不了其他人给予的压力,又失去只会口头安慰的昴的支撑,爱蜜莉雅的心灵最后踏过极限。 倘若以为是至今最好的轮回开始,这种骄傲的结果是让爱蜜莉雅崩溃的话。 「我不在旁边的话,就会变那样。说什么不想让她悲伤难过啊……」 在坟墓暂时重新振作,夜晚的对话,包括信,全都起了反作用。 被豪雪吞没,在大兔来袭下,大家变成牺牲品,拉姆和嘉飞尔被罗兹瓦尔的疯狂所杀,亲吻死去的昴的爱蜜莉雅最后也── 「我懂。我应该懂的。」 世界会备好对昴而言最残酷又最不讲理的命运。 既然如此,爱蜜莉雅、碧翠丝、艾尔莎和罗兹瓦尔当然也会用对昴而言最难对付的方式联手打击他。 「要救爱蜜莉雅,救『圣域』,救宅邸的人……要救他们。要救,得救他们……」 ──办得到吗,就凭你? ──不是办得到办不到的问题。是只能去做,我要去做。 至今不知道听过几次的内在心声,昴牙尖嘴利地加以反驳,不容许自己有藉口或张设预防线。这是誓言。绝对不可以违背的誓言。 找出问题、障碍、难题和障壁,拟定确切的破解条件,组合轮回里头的时序,只要时间和心灵许可,反覆不断测试、重复挑战即可。 纵使每次失败会耗损自己的心,只要可以到达光明的未来,便心满意足。 就算会看到再多之前不想去看的事也一样。 所以── 「──爱蜜莉雅,你没事吧?」 伸手摇晃心爱少女的肩膀,温柔地将她拉回现实。 看著长睫毛颤抖,蓝紫色双眼逐渐张开,昴下定决心。 必须坚固强壮、绝不断折,昴重新在自己心中立誓。 ──要彻底保护爱蜜莉雅,也要解救其他人。赌上我这条命。 2 整理在上一次的轮回因最后的极端混乱与逼近的死亡而没能归纳统整的情报。 最重要的是,罗兹瓦尔?l?梅札斯──知道昴的「死亡回归」能力的人的立场,以及昴该如何面对他的企图。 他不知道发动能力的条件是「死亡」,但知道昴可以轮回重来。他知情是在来到「圣域」之后,还是更早之前,这点尚不清楚,但恐怕知道的方式来自于「睿智之书」──他持有的魔书吧。 跟碧翠丝所拥有的空白之书有著相同源头,举世仅存两本的魔书。 据说会记述持有者的未来,而现在不知道他持有的书上写了什么。但如果全盘接纳罗兹瓦尔的话,那他应该是遵从魔书的记述在行动。 在「圣域」的言行,甚至连最后投身于大兔,全都是遵守魔书内容的结果──那是以贝特鲁吉乌斯为首,近似魔女教徒所作所为的行动理念。 可是这两者有明显的不同,遵照魔书的态度有著完全矛盾的差距。 自行解读不完整的预知,以临机应变的态度遵照书中记述的贝特鲁吉乌斯。 不允许和记述相违背的言行,不厌其烦「重来」也要遵从书的罗兹瓦尔。 遵照书中内容的态度一样,但两者在做法和动机上都天差地远。 然后,为此不惜利用「死亡回归」的罗兹瓦尔,其生存方式跟贝特鲁吉乌斯他们比有过之而无不及,对昴来说都属于恶质。 ──归根究底,罗兹瓦尔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罗兹瓦尔的魔书若是有记载这次「圣域」与宅邸遇袭的事件始末,那在如他所愿之前,这场悲剧在每次的轮回都会发生。 既然如此,乾脆跪地请求他告诉自己魔书上头写什么好了。只要照著内容走,跟他约法三章,为实现他的愿望尽心尽力不就好了。 然而,遵照魔书的记述,最后却是罗兹瓦尔在「圣域」降下大雪。雪景让人们怀疑爱蜜莉雅,最后她被孤立到精神崩溃。 如果那是罗兹瓦尔或是魔书的期望,那昴绝对不会遵从。 昴跟罗兹瓦尔的心愿互相矛盾。 因为罗兹瓦尔曾对豁出性命也想捡起所有的昴说过。 ──除了对你而言真正重要的事物,其余一切都可撇除。 这样一来,昴就能变得像他一样。但自己压根儿不想变成那样,而且他真的是照书行事,从他扔弃性命就看得出来。 遵守记述,孤立爱蜜莉雅,迎接魔书期望的结果,罗兹瓦尔深信这样就能守护真正重要的事物。 罗兹瓦尔的一切行动都是为此。即便如此,昴的答案只有一个。 「谁会放手啊。我绝对敬谢不敏。」 不想让爱蜜莉雅受伤害。想保护雷姆、拉姆、佩特拉、奥托、法兰黛莉卡、阿拉姆村的村民、「圣域」的居民、琉兹,甚至嘉飞尔。 只要缺少其中一个,昴的狭小世界就会失色。贪婪又自私的昴是怎样都无法忍受事情变成那样的。 「罗兹瓦尔,我──不会变成像你那样。」 为了让这个宣告变成事实,昴就必须找出和魔书不一样的答案。 无人可依靠。昴烦恼,一个人挣扎抵抗。 只是,要说这样的昴也有可以仰赖的对象的话── 「还是只能拜托你了吗……」 ──那就只有昴举世唯一可以坦白烦恼的魔女了。 3 ──难以忍受的焦躁,加快昴的脚步。 带著结束坟墓「试炼」的爱蜜莉雅回去,照惯例在琉兹家开反省会解散后,昴一个人拼命跑在沉浸于夜色的「圣域」里。 说老实话,反省会的对话内容他几乎都不记得。不过即使不去记,也能完全掌握住内容。 这次的爱蜜莉雅是被「过去」扰乱心神的她。因此她说明拙劣,应该是用让人一眼就看出她在勉强自己的态度,泪眼婆娑地发誓明天之后要继续挑战。 那样的姿态和使命感既清高又尊贵。──可是昴知道之后都会失败。 因此他安慰受伤的爱蜜莉雅,温柔勉励,送她回寝室。接著拒绝前来提醒自己跟罗兹瓦尔有约的拉姆,冲出屋子。 大口喘气,满头大汗,笔直跑向被月光照耀的魔女坟墓──里头有收拾事态的关键,或就算无法收拾也能一同烦恼怎么解决问题的同伴。 唯一的不安就只有被人阻止进入坟墓,但这毫不迷惘的选项很幸运,不管是嘉飞尔、琉兹还是罗兹瓦尔,都没有阻止昴。 ──当天晚上,第二次进坟墓,算上白天的话就是第三次了。 「────」 抵达入口,昴在通道冰凉清澈的空气中调整呼吸。夜晚的坟墓本来会亮出欢迎之光迎接有资格者来挑战,但今晚已结束一次「试炼」后就不再亮起。尽管如此,昴还是走向通道尽头,寻求通往梦之城堡的入口,凝神细看。 视野里找不到通往那里的门。但是魔女确实曾说过。 「我想知道,只要这样想的话……」 艾姬多娜说了,要再次被邀请至魔女的茶会,会有以下的条件。 要超越第二次获得邀请的条件:也就是发出不输被魔兽吃光全身时的声音吧。 有可能吗?有可以战胜令人疼痛、恐惧到足以发狂的吶喊吗? ──有。如今希望走出这死胡同的声音,正是足以与之匹敌的吶喊。 「────」 想知道的事,想确认的事,想要一同烦恼的事,就像繁星一样多不胜数。 如此渴望求知的菜月?昴,不叫强欲使徒的话要叫什么呢。 平静地在眼中点燃深不见底的感情,昴步行在通道内。浑身浸泡在冷冽空气中,十几秒后就抵达了被蓝白光芒包围的石室。 带著爱蜜莉雅离开这里是快一个小时前──昴在这里死掉,以「死亡回归」让世界重新开始,也是快一个小时前的事。 在苦恼、死亡与再生几度重叠的此处,昴祈愿谒见魔女。 「呼唤我吧,艾姬多娜……!」 要舍弃性命几次都行。尊严要是交出去就能了事的话,那多少都愿意奉献。 因为凄惨落魄、无知无能的菜月?昴竭尽所能,就只有这点成果。 「────」 跪在石室中心,希望能与魔女重逢的昴拼命祈祷。 在脑内描绘出白发魔女,为了呼唤她而将自己的感情全都罗列出来。拉近无计可施的未来,不顾一切地追求最好的可能。 拼命地追求。 全心去渴望。 就像这样,一个劲地祈愿,额头滴落汗珠。──紧接著。 「──呜。」 突然,昴紧闭的眼睛里头看到白光。是错觉──不对,不是错觉。 回过神时,原本跪著的身体已经倒在地面。手脚使不上力,连要喘气问怎么了的嘴唇都无法活动。意识正被剥离现实。 这是期望的状况。被邀请至梦之城堡──昴对这预兆抱以喜出望外的感谢。 在朦胧的意识中,昴为能够碰触被封闭的未来而感到安心── 『──看看不该存在的当下吧。』 意识消失的瞬间,好像听到这样的低语。 4 宛如酩酊的感觉用力摇晃昴的感情。 发生什么事?不知道。意识的中断和清醒都来得太突然。 类似「死亡回归」时,前后时间轴急遽连接在一起的混乱。方才置身的世界,和于这瞬间现身的世界,两者之间的差异造成大脑混乱。 如果注意到是已经习惯的混乱,那要回神就只是小事一桩。 先长长地深呼吸,让思考和心脏镇定下来。──可是要深呼吸的嘴巴、喉咙和肺部都没有感觉。 『──?』 想用手去确认没感觉的部位,却碰不到。为什么呢?因为手也一样没感觉。──不,不只是手。头和身体也是。现在的昴根本就不存在。 ──有的只有意识,只有意识这个存在。 昴只有意识在空中,成为一个像视角的存在俯瞰世界。 不自然的、缺乏肉体的感觉产生了新的混乱。不过还是藉由去意识不存在的器官,回想深呼吸的概念来督促内心冷静。 驱赶混乱和酩酊,努力掌握现状。──在这思维下,昴试图看出自己在哪、在做什么。 「──子。」 突然有声音。那是很小的沙哑声。 是在说什么呢?声音微弱到很难听清楚。 然而,昴凭直觉领悟到。 ──那是不可以去听、不可以察觉、应该要忽视的声音。 但是,那是不可能的。 没有身体的昴,连要改变头的方向,甚至闭上眼睛都没办法。 就只能将近距离的光景烙在意识上,看著一切发生。 愚蠢。该感谢混乱的。那股酩酊的感觉是神的慈悲── 「骗子……骗子、骗子骗子骗子骗子骗子骗子……!」 重复的话语,原本听不清楚的字眼变得明确,取而代之的是声音变成哭声。 沉痛的光景。声音里头有著不忍听闻的悲伤。看到和听到的,是这世上的苦难中最叫人害怕的事。 为什么会在这里?察觉了自己为什么在这里。 失败了。犯错了。处置失当。判断失误。不应该注意到,不应该知道。不应该被迫体会到的。因为── ──若是不认定「不可能会这样」的话,我…… 「骗子、骗子!昴是……大骗子!大骗子──!!」 蓝紫瞳孔滂沱泪流,崩溃的爱蜜莉雅尖著嗓子叫喊。 像是谴责背叛,又像拒绝眼前的恶梦,像个孩子一样甩动长发,爱蜜莉雅发了疯似地哭喊。 ──躺在床上的雷姆身旁,用短刀刺穿咽喉的昴已经气绝。 5 ──这个当下,自己到底看到了什么? 『──』 啼哭的爱蜜莉雅不断叫喊昴的名字。 她的哀怨只是徒然,靠著床、流血的昴一动也不动。 这是当然。因为那个昴已是一具死尸。 死掉的昴变成幽灵,俯瞰除了死尸以外啥都不是的自己。这实在是极为惊悚,没有比这更恐怖的光景了。 已经死亡超过十次的昴,从未俯瞰过自己的死亡。 而现在他正在体验前所未有的经验:俯瞰死去的自己和悲叹的爱蜜莉雅。 『──』 屋内的装潢和在场的面孔,还有自己难看的死状以及死因。 将这些快速连结起来,昴灵光一闪,理解到这幅光景是发生在「何时」。 这是在讨伐完大罪司教贝特鲁吉乌斯?罗曼尼康帝,将爱蜜莉雅救出魔女教的魔爪之后,头一次知道自己失去雷姆的昴在冲动下的末路。 赶往王都,知道被魔女教攻击的雷姆被世界的记忆给遗漏之后,昴没多想就用刀刺穿了自己的喉咙。因为当时一心只想带回雷姆。 ──但这轻率的愿望没有实现,昴只是回溯到自杀前几秒,品尝到绝望。 「死亡回归」的开始地点更新了,昴因此失去拯救雷姆的方法。尽管如此还是向自己的心和爱蜜莉雅的勉励发下毒誓:绝不放弃雷姆。但是── 『不知道……我不知道会这样。不知道……我不可能会知道的!』 没见过的光景。毕竟,这个世界的昴早已死去。 即便是被给予「死亡回归」权能的昴,也无法得知自己死后的世界会变怎样。──不,是他一直没想过会有。 对于用自己的性命换来世界的重置 ,藉此抹消恶劣结局的昴来说,自己死后的世界就只是想抵达的未来途中的通过点。 毕竟要是不这样想,要是这样的认知被颠覆的话,昴会── ──菜月?昴的世界会瓦解。 『住手。住手住手住手住手住手住手住手住手住手啊──!』 无法接受眼前的光景,昴发出不成声的吶喊。 可是,没有喉咙的身体无法发出声音,没有眼睛的话连要闭上都没办法,没有耳朵所以无法摀住,世界将结果刻在只有意识的昴身上。 ──刻上昴犯下轻率之举的刑罚。 「爱蜜莉雅大人!这是──」 听到爱蜜莉雅的哭喊,有人出声冲进房间。 一头白发,身穿黑色管家服。这里是王都的库珥修宅邸。而理所当然在此的人物「剑鬼」威尔海姆目睹惨状后,惊讶得瞪大眼睛。 老剑士整个傻住的样子,让只有意识的昴又被吓到。因为在尸体面前的威尔海姆狼狈得太过夸张。 「昴……昴……骗子、骗子……明明说好、要在一起、的……」 「究竟发生……不对,爱蜜莉雅大人,万分抱歉!」 爱蜜莉雅像诅咒一样继续谴责昴的背叛。她啜泣的声音让威尔海姆回神,轻轻将抓著昴的爱蜜莉雅分开。爱蜜莉雅就这样倒在地上,但威尔海姆没时间在意,而是优先要让昴复活。 「菲莉丝!菲利克斯!快点过来!事态紧急!!快点!!」 脱去上衣按住伤口,神色险峻的威尔海姆怒吼。接著按压胸膛希望停止的心脏继续跳动,溅血因此在他的脸上染上血斑。 流出的血量过多,昴的灵魂早已不在,身经百战、看过许多死人的「剑鬼」不会不知道。尽管如此,他却没有停止急救。 「威廉爷,大声嚷……咦!?」 「菲利克斯,快点!是刀器刺穿喉咙!分秒必争啊!」 被叫声唤来的菲莉丝立刻察觉状况,手掌马上发出蓝色磷光,大量玛那化为治愈之力,倾注在倒地的昴的伤口上。 治疗昴的菲莉丝,眼中有著前所未有的集中与拼命。俯看他拼命让已成空壳的自己复活,昴的意识痛哭。 『够了,住手吧……没用的。没用的啦。那家伙早就死了……』 看得出的结局。昴早就死了。 不管他们俩多拼命,爱蜜莉雅哭得多凶,昴就是死了。 不知道死后会发生什么事,拋弃一切,自私地寻死了。 「别让他死!绝不能……让恩人用这种形式死去,怎么可以!」 「为什么会在这时候发生……别开玩笑,不要开玩笑了……!」 按住伤口的威尔海姆喊出执著,菲莉丝即便气得声音颤抖,依旧使出这世界上最优秀的魔法。 这个光景,两人的情感波纹,持续拍打昴的心。 可是,两人这么拼命的努力── 「菲利克斯!为什么!为什么停止治疗!这样下去……」 「他已经完蛋了啦,威廉爷。──灵魂已经不在了。」 威尔海姆逼问,菲莉丝摇头,用手帕轻轻擦拭用上衣按住的伤口。伤口已经完美愈合,擦过之后连伤痕在哪都找不到。 只是,曾流淌出的大量血液以及脱离的灵魂不在里头。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会这么轻易……昴殿下,您……!」 俯视昴的遗容,威尔海姆在拳头里灌注遗憾,敲击地板。 地板碎裂,破片上头有血是因为威尔海姆的拳头也跟著破皮了。拳头流满血的他仰天长叹。 和表露激动的威尔海姆不同,菲莉丝则是轻声吐气。 「……孬种,胆小鬼。撇下重要的人,丢下大家。……把难过的事痛苦的事,全都推给大家……这样你满意了?」 要说是讽刺太苛刻,要说是谴责却又太慈悲。 他们复杂的心境,放弃去理解的昴无法解读。只是从威尔海姆和菲莉丝的态度来看,可以清楚了解到。 ──昴在他们心中刻画下无法挽回的创伤。 『──』 只有意识的存在,与忘我和茫然无缘──就只是一个劲地被迫面对。 展现给自己看的,昴所看到的,到底是什么? ──自己的罪孽。 「──明明说了。」 被击垮的两人安静下来,剩细微的低泣声在寂静中空洞回响。 臣服于放弃的威尔海姆和菲莉丝的身后,抱著膝盖的爱蜜莉雅继续流泪。泪水爬过脸颊,留下痕迹,但她丝毫不在意,用颤抖的声音说: 「你明明说、喜欢我的……!」 说过。没错,确实说过。才刚把一直想说的话传达给她。 而昴却丢下听了那句话后泛泪微笑的爱蜜莉雅。 ──噗滋一声,像电灯泡烧坏一样,世界的存在殒落。 6 「──噗。」 脸撞击地面的痛楚,让昴的意识通往清醒。 下巴撞到冰冷地板,昴边呻吟边摇头。这时他察觉自己撞上地板的下巴和摸著下巴的手有感觉,便进一步确认自己的身体。──没有异常。 「我、我在坟墓里……」 以颤抖的声音呢喃,游移视线,确认自己的所在位置。是没有突然穿越时间和距离、失去意识前所在的「试炼」之房。 爱蜜莉雅不在,所以不是「死亡回归」。这里和前来许愿以后的状态一样。 「可是,那个是……不是白日梦……」 手摀著嘴,烙印在意识底部的光景让昴的内脏同时痉挛。 预料之外的光景,不可能有的世界,拋去之后理应不存在的一幕──首先,那毫无疑问是「昴死后的光景」。 「呜、噗──」 理解重叠的瞬间,发抖的脏腑到达极限,昴散播胃部内容物。 是几时摄取的?胃液和遥远记忆中的晚餐一同被吐在地上。量不大,但只是拼命挤出胃液,就感觉呕吐感稍微缓和了。 「呼哈、呼哈……这、这是……」 重复呕吐后,胃液烧灼喉咙的痛楚让昴呻吟,同时思考。 发生什么事了?祈求被邀至梦之城堡的昴,身上发生什么奇怪的事了?在这里发生异变,如果真有什么头绪或可能性,那就是── 「刚刚、莫非是、『试炼』……?不是过去,所以是第二个……!?」 这里是魔女的坟墓,试炼之房──那么,过了第一关后,当然就会进入第二关。虽是理所当然的事,但这理所当然对昴而言太过出乎预料了。 「试炼」开始一事自然也是,但最该畏惧的是「试炼」的内容。 ──假如方才的光景是第二「试炼」的话,那对昴而言就是最糟的发展。 那光景对昴来说,是地狱前方的光景。 假如是地狱,昴看过许多次。他对此有自觉。 也做好觉悟:如果要走向最完美的未来,那不管要见证地狱几次都无所谓。 ──但,倘若是「地狱的前方,是比地狱还恐怖的世界」的觉悟呢? 『──看看不该存在的当下吧。』 「什──!?」 全身彷佛血液冻结而颤抖的昴,耳膜突然掠过某人的呢喃。 为此惨叫、浑身僵硬──接著再度丧失意识。 即使在手上抓出伤口也没法阻止。身体从肩膀倒地,眼皮怎么也撑不开。意识就这样急速被拉进深渊,然后消失。 ──因为「试炼」、地狱前方的世界要谴责菜月?昴。 7 轻巧锐利的剑刃断绝性命,优雅得令人看到入迷。 出血量少,却是致命伤,足兹证明他这一击精巧高明。只是微量溅血在他的白斗蓬上留下斑点,看起来就像是那名骑士的罪业之证。 俯视昴仰躺倒地的尸骸的,是有著紫色头发的骑士。旁边是跪坐在地的菲莉丝,一眼就能看出他面容憔悴。 『──』 这幅光景──昴边俯瞰地狱前方,边耗损意识。 只剩意识的他,没法用手遮挡或是别开目光让自己不要看。犯下的罪没有消失,被拋弃的世界正用怨叹锉碎他的灵魂。 然后这片光景也──不,是对昴施加更严重的追击。 「……昴?」 草地被踏过的声音响起,有人闯进骑士们围成的圈。那个人脚步颤巍巍的,走近倒在圆圈中央的少年。 爱蜜莉雅呆站在死去的昴旁边。她身旁的骑士──由里乌斯也是。 「爱蜜莉雅大人,请帮他……请擦擦昴的脸。」 「────」 「不是由我,而是由您这么做,也是他的期望吧。至少,由您亲手。」 由里乌斯递出白色手帕,朝著茫然若失的爱蜜莉雅这么说。 可是爱蜜莉雅没有回应,只有惊愕的感情充满圆睁的眼睛。 她颤抖的手指慢慢地摸上昴的脸颊,也不在意会弄脏,用自己的手掌亲手擦去乾掉的汗渍和弄脏嘴巴的血。 然后朝著稍微变乾净的遗容,轻声说道: 「为什么……?昴,你为什么回来,还变这样……」 疑问──爱蜜莉雅朝著永远不会回答的人,悄声问出毫无意义的问题。 然而尸体用来听取的耳朵和回应的嘴巴都已失去机能。 被谴责问罪的昴,意识却不能对他们的世界做任何干涉。 『──』 崭新的地狱前方的世界──昴知道这回上演的是哪一次的「死亡」。 这里是与贝特鲁吉乌斯战斗而「寻死」后的光景。 打倒白鲸,带著讨伐队挑战贝特鲁吉乌斯的首战──没看穿他的「附身」,导致昴的肉体被狂人抢夺。为了打破甚至连「死亡回归」的手段都可能被封锁的最坏局面,昴藉助了由里乌斯和菲莉丝的力量,选择自杀。 菲莉丝用魔法扰乱昴体内的循环,因此遗容十分凄惨。尽管如此,多亏了由里乌斯给予致命一击,才得以避免变成让人不想看第二眼的死状。 只是,那能否抚慰被留下来的人的心灵,又是另一回事。 「昴殿下……真的非常对不起……!」 膝盖著地、朝著死去的昴垂首悲叹的,是满身疮痍的威尔海姆。 按著受伤的身躯,大声惋惜昴的死亡。表情遗憾低头的他,周围站著一群同样面容沉痛的老骑士。 每一个都是一同挑战白鲸的同伴。约好打倒魔女教后要凯旋回归王都,却没能实现,因此大家都痛心疾首,当中还有人激动落泪。 他们竟然如此惋惜死去的自己,昴惊讶到说不出话来。 或者是那份眼泪本身,带给昴超越看见死后世界的冲击。 「为什么,昴你都变这样子了,还要帮我……吶,为什么呀?」 手贴在不会说话的脸颊上,爱蜜莉雅持续呼唤听不见的昴。 悲痛欲绝的样子,让昴理解到她的想法。这个世界的昴并未回答爱蜜莉雅的问题。因为死亡让昴的答案永远离开了她。 ──因此,爱蜜莉雅未来也永远不会知道,昴为何要如此舍身帮她。 「长期蹂躏世界的魔女教,其精锐『怠惰』大罪司教被击败了。这件事,对整个世界来说是非常大的功绩。──但是,」 由里乌斯朝著昴的尸首这么说。他以指头敲击配在腰际的骑士剑剑柄。不断重复的举动,间隔时间越来越短。 「为此而有的牺牲,并非全都能够容许。──我还想再多跟你聊聊的,菜月?昴。」 痛苦地喃喃自语完,由里乌斯背过脸,不再去看昴的遗容。 仰望染上夕色的天空,骑士的眼中泛起忧愁的色彩。 「──本想叫你一声朋友的。」 由里乌斯无力似蚊鸣的声音,为暮色将临的森林划下句点。 8 世界变暗,意识回归。在地面反弹的感觉促使他清醒。 「──呃、哈!咿、啊、啊啊、啊啊!?」 昴痛到扭动身子。回过神来,发现自己倒在坚硬冰冷的地板上。 置身的房间充满会让鼻腔生疼的冷冽空气,昴忘我地在地板上打滚。这不是有意义的行为,只是想藉由这行为来抗拒思考。 现在不想去思考刚刚看到的东西。也不想去理解。 打滚,滚动,弄痛三半规管,用头摩擦地板,试图逃离发生在自己体内的风暴。希望尽量减少让意识去思考的可能性。 「嘎……呃!」 可是,逃避现实的行为碰壁,被墙壁反弹后结束。 背部用力撞上墙导致骨头发痛,和地板摩擦的额头冒血。但是趴在地上的昴会流泪绝不是因为痛。 ──让昴流泪的原因,是觉得不争气的自己很可悲。 到底菜月?昴要被软弱给击垮几次呢? 到底要怎么做,才能获得不论身在何种苦难、面临任何困难,都绝不会动摇的铁石心肠呢? 自己是这么软弱、这样脆弱,所以之前才会── 「装作没看见,老是背过脸……结果,就是这样……?」 并不是没有想过。 在意识的角落,昴曾想过许多次这种可能性。 尽管如此却还是没有认真理会,单纯是因为下意识地对去验证、去考察那个可能性感到畏惧,进而产生抗拒,仅此而已。 「死亡回归」后的昴,死后的世界是否存在──要是去注意到这个可能性,怀疑那是否存在,昴的战斗方式就会从根本开始瓦解。 希望拯救的一切,全都拋下菜月?昴。 ──不对,站在拋弃那一方的人是昴。自私又不像样地选择「死亡」,昴就能拋弃世界,仅有自己一人逃往全新的世界。 这个不负责任的结果,就是诞生了比地狱还要悲惨的地狱,也就是那光景的真正面目。 『──看看不该存在的当下吧。』 在耳边低喃的声音,向昴宣告他是逃不掉的。 与睡意不同,意识被强制脱离,昴又坠向发白的世界。 昏厥时都会听到,已然重复三次的声音,听起来很耳熟──而昴发现了答案。 ──那毫无疑问是自己的声音。 9 头盖骨碎裂的尸体面前,有一名蹲下来的少女。 无法承受从高处落下的撞击,尸体在地面开出盛大血花。凄惨飞散的肉片,勉强能判断出是一名黑发少年。 『──』 只有意识清醒,昴已经不会为此惊讶了。 强制意识切换,昴又再度被迫观看其他死后的世界。 无从预料的,只有昴的意识会被呼唤至哪一个「死亡」之后── 「直到最后,都在讲些莫名其妙的话……」 蹲在摔死的昴面前这么说的人,是粉红色头发的少女──拉姆。 服装仪容杂乱,制服上处处都是刮伤。平常致力保持冷静的拉姆,现在的表情有著无法压抑的复杂以及愤怒之色。 那与其说是惋惜昴的死──应该说是对他的死有著难以忍受的愤怒。 拉姆就著这个表情用力咂嘴,转过身去。 「这一切也全都是按照您的预定走吗,碧翠丝大人?用这种方式来阻挡拉姆是您的……!」 拉姆快嘴道出不像她会有的责难,话却说到一半就中断。 她浅红色的双眼映照著昴的尸体和站在尸体旁边的碧翠丝。少女丝毫不介意裙襬脏掉,一直盯著碎烂的昴看。 「──为什么?」 郁闷的声音洒落。 碧翠丝根本不管身旁的拉姆,视线只投射在死掉的昴身上。 看得到有透明水珠从她蓝色的眼睛一隅滑下脸颊。 ──碧翠丝在哭。 这件事,在昴的罪恶感里注入彷佛吞下铅液的痛苦。 心被挖开的痛,让不存在的眼睛深处发热。现在好想冲到那名年幼少女旁边,跟她说些什么。想要止住她的泪水。 即使想要这么做,但昴却没有手脚和嘴巴,什么都没有── 「明知道,你不是『那个人』……可是……」 表情消失的碧翠丝彷佛呓语似地这么说,还边说边哭。 似乎是那沉痛的模样让拉姆放弃了追问。她静静吐一口气,轻蔑地看向死状凄惨的昴,说: 「什么最喜欢我们了。──真的是没救了。」 10 『──看看不该存在的当下吧。』 11 彷佛连夜空都结冻,将空气染白的冷气支配了世界。 结冻的树木每当被风吹拂就逐渐碎裂,玛那被吸走的森林无法维持原形,只能回归尘土。 树木、建筑物、生物、世界,全都在白色终焉中缓慢消失。 『──』 昴下一个目睹的,是世界结束的光景。 在冰冷又慈悲的毁灭拥抱下,世界像沉眠般逐渐沉入终焉。 但是── 「──果然是你吗。」 震动大气的低沉声音中透著理解,轰然作响。 接著响起撼动大地的地鸣,在巨躯趴卧的冲击下,景色丕变。树木被暴风横扫,倒地的树木宛如霜柱瓦解,森林一瞬间化成白色平原。 冰冻森林被整地成平原,造成这股破坏的原因是需要抬头仰望的巨大四足兽,灰色体毛很长,让人觉得是猫科生物。 可是巨兽那口没法被嘴巴容纳的利牙遭折断,重复的沉重呼吸也显得很疲惫。只有炯炯有神的金色瞳孔还带著霸气瞪向前方。 「真气人……明知会变这样,却还是改变不了吗。」 「──发生什么事,我大致掌握了。正因如此,我很遗憾。」 回应巨兽的怨叹之声的,是在暴风雪中毫无犹豫依旧清亮的美声。 位在终焉世界的一角,声音里头的生命力却毫无缺损。声音的主人挺起修长的身子,原来是一头烈焰红发在白风中摇曳的青年。 青年用显现湛蓝天空的双眼凝视巨兽,眼神带有些许悲伤。 「爱蜜莉雅大人和昴,都已经不在了。」 「莉雅睡了,永远睡了。我不想活在没有那孩子的世界。因此遵照契约,我将让世界化为冻土。此身,与那个男人,都同罪──」 「那就是你想要毁灭世界的理由吗。」 「我知道会被阻挠。但是,不这样的话,那孩子不会得救。」 听了激烈地低吟的巨兽给出的答案,青年微微颔首,握住腰际的剑柄。刻在白色剑鞘上的爪痕据传是过去龙所留下的,象徵传说之剑──龙剑的证明。 龙剑绚烂无比。能够使用的,能够拔剑出鞘的,举世只有一人。 「剑圣」莱因哈鲁特?范?阿斯特雷亚,堂堂正正地举起龙剑指向巨兽。 「我明白你的遗憾,因为我的心情也跟你一样。但是,我不允许你胡乱散播遗憾。你的誓言会让世界受伤。──我绝不容许你这么做。」 「因为不正确?」 「是的,因为不正确。──我是正确的典范,矫正过错之剑。为此,请让我在此砍杀您,大精灵大人。」 压倒性的质量差距,巨兽与青年──帕克与莱因哈鲁特之间的差距。 然而在战力方面谁占优势,连昴都能一眼看出。 即使面对解放真正力量的帕克,莱因哈鲁特依旧不改清爽的表情。龙剑只要闪动一下,「剑圣」就能将精灵给一刀两断。 迸射的剑气有多锋利,清楚地传达给周围。 「只要您不动,我可以担保您不会受苦。」 「这可不成。为了誓言,我会挣扎到性命结束……只要我还活著。」 龙剑轰鸣,结冻空气被这可怕力量的气息给吓到发出皲裂哀嚎。面对这股压倒性的力量,倒地巨兽立起前脚,强行撑起身体,龇牙咧嘴。 双方都呈现要出招的姿势,演变成看得出最后结果的单挑── 「容我必须预防损害扩大。要恨的话,请恨我。」 「我不会恨你的,莱因哈鲁特。你……你是英雄。英雄有唯有英雄方能完成的使命和行动。对此以身相殉的你,我不会憎恨,也不会谴责。」 「────」 「你是英雄啊,莱因哈鲁特。──只能当英雄。」 最后的最后,那句话跟愤怒和遗憾无关,单纯是恶意。 下一秒,莱因哈鲁特朝头上高举龙剑,光芒闪耀──劈开天空,大气皲裂,大地崩坏,玛那翻腾回旋,世界在斩击的轨道下错位。 「────」 被白色冷气覆盖的世界,在斩击奔流收敛后再度重生。 世界的错位已然修复,翻腾的玛那化为光芒,还原到世界之中。灭亡的大地再度萌芽开花,皲裂的空气晴朗无比,炫目的阳光自天空降下。 世界的结束与再生同时进行,这就是「剑圣」的斩击── 然后,承受斩击的巨大野兽已经不留痕迹地消失在这世界上。现场没有遗留任何破坏的痕迹,连方才的战斗都宛如一场梦。 ──铿然一声,莱因哈鲁特将龙剑收回白色剑鞘。 吹过的风摇晃他的红色浏海,仰望天空的莱因哈鲁特在阳光下眯起眼睛。嘴唇微微僵硬,吐气的同时道出无人听得见的细语── 「──菲鲁特大人会很伤心吧。」 「剑圣」闭上眼睛这么说。 12 『──看看不该存在的当下吧。』 13 『──看看不该存在的当下吧。』 14 『──看看不该存在的当下吧。』 15 『──看看不该存在的当下吧。』 16 『──看看不该存在的当下吧。』 17 『──看看不该存在的当下吧。』 18 『──看看不该存在的当下吧。』 19 『──看看不该存在的当下吧。』 20 ──不停地见证著不该存在的当下。 被迫接二连三地收看结束的世界,昴最后横躺在地。 已经不知道自己现在在哪里了。 是在现实,还是梦境?是只有意识,还是拥有肉体?反覆重复的恶梦,可以称那个为恶梦吗?还是要认为那是罪业、是现实吗? 单纯是对可能性的妄想吗?抑或那真的是地狱前方的地狱? 不会又是用昴的记忆做出方便的世界吧。既然如此,那些昴明显不知道的死后情报源源不绝出现又要怎么说? 是妄想衍生的虚假世界吗?还是现实去侵蚀不一样的现实? 不管答案是哪一个,昴的心所承受的伤都很 严重。 非常直接,站不起来,连要抬头都没办法。 所以── 「──已经站不起来了吗,昴?」 听到站在身旁的某人,温柔地想要捞起满是伤痕的心。 那是惹人怜爱、某个重要的人的声音。 「──啊。」 不应该流淌的热泪,滑过昴的脸颊。 ──有多久没听到那声音了呢。 以现实世界来说,她睡著之后才过没多久。 顶多一个礼拜,连跟熟人和家人都有可能隔上这么一段时间没有碰面。 ──明明如此,然而昴无法这么想。他们分开已经很久、很久了。 对于用自己的性命不断换取时间回溯的昴来说,现实的时间不具意义。重要的是灵魂度过的时间。 而灵魂再度听到她的声音,真的是在流失大量时间后了。 「昴,没事吧?」 声音轻柔。宛如怜爱,像是安慰,彷佛怜惜。 呼唤里头的亲昵和热情,都急速盈满昴乾渴的心。 理应空荡荡、沉在虚无内的心灵容器,逐渐被热度充满。 只是一句话,就这样而已──她到底给了自己多少力量呢? 「……骗人。」 「不是,不是骗人喔。」 「你不可能在。」 「只要昴希望,一直都在你身旁的。」 「就只有在我最渴求帮助的时候……你有可能每次都在我身旁吗……哪有可能那么好……!」 「因为人家总是希望,能成为对昴而言最方便的女人。」 抽抽搭搭的哭声,淌出丢人现眼的软弱心声。 然而那股将虚张声势剥去的声音,绝对不会轻蔑、瞧不起昴。 因为她知道。 昴很弱小,很无可救药,脆弱到必须依附什么才能活下去,总是没有自信,又一直都很迷惘犹豫。 因为她是个纵使昴一点也不强大,却还是说自己喜欢他的女生。 「──雷姆。」 「是。是昴的雷姆。」 抬起头,在泪水模糊的视野里有一片蓝。用脏掉的袖子粗鲁地揉眼睛,让泪水蒸发,昴清楚地看见她。 站在眼前的少女。──是心心念念盼望的雷姆。 「雷姆……」 「是,雷姆在这。是昴专属的万能女仆喔。」 「你、你……」 雷姆歪著头,以口吻轻松的态度翻弄著昴。 她这样的态度,让昴在说话之前,先感受到压在胸口的重物掉落。呼吸变得轻松,内在的消极声音也消失了。 自己就这样乾脆地,乾脆得太乾脆地被拯救了。昴整个人傻住。 原本以为已经无计可施,才刚觉得走投无路,只因为被一名女孩微笑,心结就这样被轻易化解开来。 「雷姆你好厉害……」 「谢谢。昴也很棒喔。」 微笑的回答,就跟每次对话一样文不对题。 这怀念的互动,让一直忍耐的昴几乎忍不住要哭出来。 他瘫坐在地上,脸颊抽搐。雷姆他面前屈下膝。 「没事吧?累了吗?」 「谁知道呢……我累了吗……明明就什么都没达成……」 没有达成,什么都没办到。这样哪有资格喊累。 大家更痛苦,更难过了。为什么大家非得受这种折磨?──那还用说吗。 「因为我太弱了。」 「────」 「因为我的力量不够。」 「────」 「要是我更强、更聪明,是个更能干的人的话……大家就用不著这么痛苦、悲伤、难过了……」 昴如果强大到能够一个人完成所有的事就好了。 这样的话,爱蜜莉雅的悲伤,碧翠丝的孤独,降临在佩特拉和法兰黛莉卡身上的灾难,大兔的威胁,拼命保护某物的嘉飞尔,就全都可以完美处理。 这一切全都要怪昴不好。 所以说,这笔弱小的帐,昴只能靠消磨性命来支付。 ──本来是这么想的。 「我……谁都救不了吗?」 「昴。」 「假如我死后的世界还在持续运转,那我究竟对大家见死不救了几次?」 「昴。」 「我让你……死了几次?我要杀了你几次才行?」 身体深处涌上来的恐惧,让昴快嘴告解自己的罪。 好想把一切都吐出来,然后立刻接受处置。在把自己的心消磨殆尽之前,好希望身边有个人、有资格的人来为自己定罪。 明明内心已经决定不会再犯错了,但是最初的第一步就踩在错误的道路上。好希望有人把这做出这件事的白痴、把这个无可救药的笨蛋给用力揍飞出去。 「──昴。」 「──啊。」 ──然而,祈求惩罚的昴,被给予的却是温柔原谅的拥抱。 「雷、姆。」 「没事的。没事了喔,昴。」 「哪有……哪里、没事了……才没、呢……!」 每一件事,所有的事,昴都没完成。 昴不做的话,又会有许多人无法得救。会有很多人死得凄惨。就像雷姆,也是昴必须救的人。 她正有资格责备做不好、老是搞砸、弱小愚蠢的菜月?昴。 「你……给予我……!」 「──我爱你。」 额头互触,只是诉说爱语。 「────」 话被封住。什么都说不出口。 近距离的浅蓝色双眸,充满慈爱的双眼,温柔地要让昴沉沦。 「我爱你,昴。──所以说,全都没关系喔。」 「这、不算……答案啦……」 「算喔。为什么雷姆会在这里。为什么雷姆会原谅昴。为什么雷姆会抱紧昴。──这全都是答案。」 呼吸相触,雷姆微笑,用力抱紧昴。 没法动。连微微动一下都没办法。雷姆的拥抱用力到像要让两人合而为一。 「你很辛苦呢,昴。」 「────」 「一个人伤成这样……很难受吧,昴。」 「────」 「已经用不著那么伤心难过,没事啰。」 光是忍耐就已倾尽全力,昴没法回答,雷姆用甜蜜的声音继续对他说下去。 为了把昴的心锁松开,融化他顽固的感情。 「昴的想法,全都由雷姆承担。」 「────」 「昴用不著背负一切。──全都交给雷姆,现在先好好休息,睡一觉吧。然后……」 「……我、我……」 「请再让雷姆看到最喜欢的昴。」 手贴著昴的脸颊,近在眼前的雷姆凝视昴的双眼。 犹豫了剎那,结果雷姆的脸慢慢靠近。 她打算做什么,用昴缓慢的意识也能理解。于是,接受。 重叠,交缠,沉溺,然后被融化,逐渐沉沦就好了吗。 ──不管好坏,雷姆都能容忍和原谅不是吗。 现在,暴躁的心情,希望伸手求救的混乱灵魂,全都经由了解昴一切的雷姆,再度获得救赎。 雷姆出借力量给无力的昴、脆弱的昴、愚蠢的昴。 假如甘于如此,依附仰赖就能抵达正确答案的话。 身心俱疲到连自己走在什么路上都不知道,也不知道该往哪走才好,所以说,可以的话,把一切都交出去, 放弃── 『放弃是很简单。』 『可是,』 『──不适合昴。』 他听见了。 「──昴?」 雷姆诧异的声音,从正面传来。 这也难怪,因为她的脸在彼此的嘴唇互相接触前,就被昴的手阻挡。 要甜蜜交叠的唇瓣被推开,雷姆的眼神看起来很受伤。 从指缝间看著动摇的浅蓝光芒,昴说: 「──你是谁?」 「……咦?」 「你是谁?没错,我在问,你是谁。」 「昴、昴?你说什么……怎么问我是谁……」 昴的低沉问话,让雷姆面露胆怯,厌恶地摇头。 眼中浮现的伤心变深,悲痛的表情翻搅昴的心头。 为了击退痛楚,昴手贴胸膛,龇牙咧嘴。 用菜月?昴的所有精神,去抗拒这场不该有的邂逅、不应被给予的救赎。 「当我身在万念俱灰的死路尽头,希望有人帮帮我,真的想要放弃的时候……我打从心底在想,如果你在该有多好。」 「────」 「是你的话,一定会在我走投无路、抱著膝盖、对过去的事犹疑不定、烦恼不已的时候,像这样贴近我,温柔对待我。我是这么想的。」 「────」 「就像这样,听我说丧气话,让我哭诉,在泪水和其他东西乾涸之前都让我流得一乾二净……」 「────」 「──然后对我说:『来,请站起来吧。』」 在那片晴朗蓝天下,她对著被绝望击溃的菜月?昴这么说过。 碰著自己的手指有多纤细,贴著自己的肌肤温度,被给予的爱有多大,菜月?昴的整个身心都还记得。 所以,才能这么肯定地对眼前的雷姆──她的冒牌货这么说。 「她不会对我说尽管休息,不要再想了。」 「────」 「不会说放弃吧,把一切都交给她。」 「────」 「她喜欢我,我也喜欢她,她温柔待我,深爱我──因为她是这世界上对我最严格、不准我天真的女人!雷姆!!」 猛然站起、大吼的昴和面前的雷姆拉开距离。 维持跪姿、仰望昴的雷姆没有说话。不过,她的表情现在仍因被昴拒绝而悲伤得像要破裂。 「不是的。请听我说,昴!雷姆、雷姆不是那样的意思。只是昴真的太痛苦,雷姆看不下去,才想要帮忙……就只是这样而已!」 「可以表现软弱的地方,也可以表现脆弱的地方。可以给她看到我心胸狭隘的一面。──可是,唯有放弃是绝对不能让她看到的!」 因为昴是英雄。过去雷姆这么说过。 要当雷姆的英雄。菜月?昴这么决定。 从互许约定的那一刻开始,菜月?昴就决定了。 ──在这个世界,能看到菜月?昴弱小一面的人,就只有雷姆。 只有在明知昴很弱小,却还是坚信他怀著弱小的一面也能变得强大的雷姆面前,可以不用隐藏自己的软弱。 无论是对爱蜜莉雅,对碧翠丝,或其他任何人,都不会表露。 必须变强的昴,弱点就只有雷姆可以看到。 「所以说,我的软弱是雷姆的。因为雷姆会彻底包容、隐藏我的软弱,相对的,我绝对不能轻言放弃。」 「────」 「滚出去,冒牌货。──不要用我的雷姆的脸和声音放任我!!」 说完,昴朝雷姆──的冒牌货亮出拳头。 听到昴的宣言,对方说不出话。她低下头,安静又慢慢地站起来── 「跟、跟我听说的……不、不一样……耶?」 歪头摇晃蓝发的少女,说话断断续续。 是没听过的声音。昴倒抽一口气。 「啊……?」 眼前瞬间发生像是电视画面出现杂讯的状况。杂讯后方的雷姆样子变得模糊,然后又恢复清晰。 ──一名没见过的少女站在那儿。 21 只有外表酷似的雷姆消失,取而代之出现的是没见过的人。 长长的浅粉红色头发,感觉很懦弱的少女。五官端正,但并非美艳绝伦,就只是普通可爱而已。 绕在脖子上的围巾长到两端快要碰地,搭配袖子也长到足以遮住手腕的白色服装,就能明白她极端避免暴露肌肤。 事实上,少女确实像是怕昴、怕男人的目光,畏畏缩缩地低著头。 「你……是谁?」 「卡、卡蜜拉。你好……?就、就是『色欲魔女』……幸、幸会……嗯。」 回应问题的少女──卡蜜拉的回答,让昴忍不住屏息。 对这不合常理的现象,不是没想过这个可能性── 「这个莫名其妙的空间……是艾姬多娜的梦吗?」 「是,可是也……不是。因为艾姬多娜、在看、『试炼』……『试炼』总是、像梦、一样,嗯……的感觉。」 「────」 虽然卡蜜拉亲切为昴的推测补充说明,但昴看她的视线却很严厉。 这是当然。因为她做了不该做的事。而那凶狠的视线让卡蜜拉胆怯。 「不、不要……不要打、我……」 「我不会啦。虽然不会……你刚刚那是打算怎样?」 「刚刚……怎样?」 「伪装成雷姆站在我面前这件事啦!那是你的能力吧!」 邂逅冠有大罪之名的魔女,卡蜜拉已是第五人。魔女们都拥有不寻常的权能,可以想像方才的变身是其中一种。但是── 「伪装成他人,跟其他魔女相比,是蛮单纯的能力呢。」 「我、我没有、变、变身……哟?如、如果、把我看做是、某人的话……那、是因为……你、你想看到、吧?」 「什么?」 「我、我明明……很、很讨厌这样,可是艾姬多娜酱……骗、骗我……」 卡蜜拉结结巴巴,昴发现自己对她那样感到很不耐烦。 讲话的方式,看人的方式,被人回看就立刻垂下眼睛的软弱样,在在都惹人火大。拙劣的表达法和闹别扭的态度,到底是打算怎样? 她根本不知道她做的事,等同于践踏昴重要的人。 「你……你,知道自己做了什么吗……?」 「明明艾姬多娜酱、说……让、让你撒娇就好……讨、讨厌……」 「──喂!我在问你!!」 「大、大家都……联合起来、欺、欺负、我……都、都这样子。艾姬多娜酱也、也一样。都这样子,很过分……很过、分。」 「你是没听到我在问你吗──!!」 昴气到视野一片红。他超想让眼前的女人认知到自己做错了什么。 焚烧身子的愤怒让胸膛紧绷。怒吼声嘶哑,肺部滚烫,整个人一肚子火。 好想立刻粗鲁地塞住她那畏畏缩缩、犹豫不决、一直抱怨的嘴巴,告知自己的愤怒与痛苦,让她了解自己做了什么── 「──再下去会出人命喔。」 「────」 突然在昴耳边低语的声音,瞬间让他恢复神智。 「嘎、啊……?」 顿时,袭击而来的是持续无氧状态导致的缺氧痛苦,以及想起要工作的心脏再度跳动造成的脉搏剧痛。 「呃呼!咳咳!……咳、哈啊……!」 「虽是粗暴疗法,但能回来最重要。──卡 蜜拉的『百变新娘』会让与她对峙的人忘记呼吸,最后甚至连心脏都会忘记跳动。」 喘不过气地咳著,最后昴蹲下,思考一下白一下红地闪烁。 神经被震动耳膜的冷静嗓音给安慰,呼吸和心跳都慢慢回归平稳。 被声音救了?可是,这样老实接受好吗? 因此,昴四肢跪地抬起头,瞪著站在对面、恐怕安排了这个状况的人物。 「你在、策划什么?──艾姬多娜。」 昴的视线甚至带了憎恨,白发魔女悠哉地抚摸自己的头发。 草原,白色餐桌和白色椅子,她拄著脸颊,露出意味深长的微笑。 「还用说吗?──我是魔女。当然会玩鬼把戏啰。」 说完,艾姬多娜闭上一只眼睛。 第六章『魔女的茶会』 1 呼吸不过来而喘气的昴,发现自己不知何时身在草原中。 蹲著的地面散发浓郁草香,充斥鼻腔。彷佛雨过初晴,呛鼻的自然香气淡淡地包围昴的全身。 而在绿色山丘上做好茶会准备的艾姬多娜,以再自然不过的态度等著。 每次都这样,自然得从容不迫。──每次都这样。 「我知道你有很多想说、想问的事……不过先坐下来,喝杯茶再开始如何?」 「……回顾你自己刚刚对我做的事后,你认为我还会坐在那里?」 「会啊。比起因为愤怒搞得失去机会,你会以斤斤计较的理性为优先。与其在这儿疏远我,更该好好对话……你的内心是这么判断的吧?」 「────」 简直就像轻而易举看穿小孩企图的大人,艾姬多娜轻易地说中昴的想法,以从容不迫的态度让他顺从。 她说的对。但是,被践踏的东西可没便宜到能让昴乖乖听话。 「艾姬多娜……说,这不是你的本意。」 「嗯?」 「刚刚那个……是色欲擅自插手,不是你的本意,给我这样说。给我说:不好意思。这样的话,我就不责备你。」 向艾姬多娜这样恳求。为了前进,昴需要她的知识和协助。 尽管如此,还是有不能原谅的事。艾姬多娜利用卡蜜拉践踏了昴神圣不可侵犯的「圣域」一事是事实。 所以,为了原谅艾姬多娜,为了参与茶会,这是有其必要的。 「……我还以为要说什么呢。」 然后在刚刚那瞬间,她就理解昴内心的软弱和纠葛了吧。 艾姬多娜轻轻吐气,眯起眼睛朝著等待回答的昴说: 「如你所言,那是卡蜜拉的失控行为。我有阻止,但她不听我的。假借『试炼』之名,其实是演戏想要笼络你。」 「────」 「没想到,在危急之际你靠自己的力量脱身。然后我再趁笼络失败的卡蜜拉慌张失措时夺回主导权,才千辛万苦地得以与你重逢。」 「────」 「……怎样,我这么说的话,你就满意了?」 艾姬多娜快速说完昴期望的答案后,再用最后一句做背叛。 对这答案昴愤恨咬唇,艾姬多娜则是叹气耸肩。接著拿起桌上自己的茶杯送到嘴边。 「你应该知道,卡蜜拉伪装成你心灵依靠的女生,也是受我的指使。不过变身变得不够充分导致被看穿,是她的疏失。」 「……为什么要这样做?」 「──因为那是最有效率、可能性最大的方法呀。」 艾姬多娜蛮不在乎地对表情逐渐消失的昴继续说下去。 「老实说,你被卷入第二『试炼』对我而言也出乎预料。那个『试炼』对你造成那么大的伤害,坦白说也在我的想像之外。」 「────」 「对了,关于偷看『试炼』这件事,我希望你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我在第一『试炼』也说过了,『试炼』是我给的。要是被人说三道四我也很伤脑筋。」 「……继续。」 「就照你说的。不管怎样,我从旁看著你接受『试炼』后就觉得──要是这样放著你不管,那个『试炼』会把你的心给消磨殆尽。」 艾姬多娜的看法并不夸张。事实确实往那方面发展。昴也不是不检讨自己就胡乱否定的人。 第二「试炼」──看见无数地狱的前景,足以轻而易举地连根折断昴的逞强、顽固与误解。 「所以就介入了。因为我看到了你受挫于『试炼』,放弃未来的可能性。」 「那太奇怪了吧。根本矛盾。你应该不在乎『试炼』的结果。你都说自己是想要通晓世界一切的知识欲化身了。在第一『试炼』也是这样。失败就是失败,那也是你想知道的结果之一,不是吗?」 「并不矛盾喔。你心灵受挫确实也是一个结果。──不过,不管结果变得如何都不后悔,我还不至于是这种薄情的女人喔。」 「什么……?」 艾姬多娜降低音调回答昴的追究。她的话让昴在彼此的对话中头一次因为愤怒以外的理由皱眉。 寻找艾姬多娜刚刚那番话的真意。假如真按照字面意思的话── 「为了阻止我的心灵被消磨殆尽……你才做那种事?」 「……就结果而言是伤了你的心,这我不会找藉口。所以,你生气是天经地义的。就算破口大骂我也甘于承受。你是对的,我是错的。就这样。」 移开视线的艾姬多娜用手指缠绕白发,这么说。 她那像在争一口气的态度与声音,让昴屏息。而且方才对魔女的怒意,现在都可以想做是肤浅的推测错误。 以事实来说,艾姬多娜的协助──拟态雷姆,连这样称呼都有抗拒,不过要是没有那个,昴的精神早就四分五裂了吧。 心灵崩溃变废人,完全失去对抗的方法,当然,也就无法战斗。 艾姬多娜是防范于未然。──虽然没法向她表达感谢,可是也不觉得应该痛骂她或将怒气发泄在她身上。这是情感上的妥协点。 「……我要先声明一件事。」 「──呼。」 昴站起来,坐到山丘上的茶会椅子上。他知道艾姬多娜看到后微微吐气,面容稍稍放松。 是混杂安心与不安的表情,令他心里稍微舒坦了一些。 所以,昴瞪著魔女的脸,说: 「我绝不喝多娜茶。……不过还是要请你陪我聊聊。」 2 「我知道你现在最想知道什么。因此,先来说明『试炼』吧。」 为了对坐上椅子的昴释出诚意,艾姬多娜提供话题。 对内容没有异议。昴首肯后,魔女竖起手指。 「跟第一『试炼』一样,第二『试炼』说白了是创造出来的。那不过是用你的记忆重现的世界:在你的记忆中收集所有的条件,组装出过去?现在?未来的情报,从而衍生出虚构的『当下』。」 「也就是说,那是……」 「从头到尾都是做得很棒的『非现实』啦。当然跟随便的想像在整合性上有著天壤之别,不过终究是『创造出来』的世界。就事实而言,不可能有那种世界。」 「既然如此!」 「只不过──」 这说明让昴看到希望,但那一线光明立刻就被遮住,艾姬多娜用理性的眼神堵住昴的退路。魔女朝著支吾其词的昴闭上一只眼。 「你的『死亡回归』是魔女的权能,其原理只有她知道。是在你死亡的时间点倒转时间回到过去,还是不知存不存在的平行世界,抑或是另一个世界的你覆写盖过这个世界的『你』,都是仅有可能性却事实不明的推测。」 「平行世界……」 在艾姬多娜的推论中出现的平行世界──亦即多重宇宙论。世界会因人类的行动和选择的可能性而往不同方向分歧发展,而行动和选择的数量是无限,因此理论上存在无数个世界。 而这正是会「死亡回归」的昴最害怕的可能性。 「就没有……有没有确认的方法?没办法确认吗?」 「──没有。」 「啊……」 紧抓希望的昴,被艾姬多娜无情的肯定给割舍。 被魔女的回答击溃希望,昴只能沉默、无力地靠在椅子上。痛心地望著昴这样子,艾姬多娜以手指敲桌。 「你苦思的烦恼全都只有『嫉妒魔女』知道答案。──在这里没办法帮你解除苦恼,使得我现在也 非常焦躁。」 她以异于安慰的形式,说出贴近昴内心的话。 这分关怀让人感激到快流泪,可是救不了现在的昴。 ──连艾姬多娜,连大罪魔女,都无法揭露昴产生的罪业。 多希望她明确否定昴所见到的死后世界不存在。 假如不行的话,希望她肯定地说:你的自以为是造成众多牺牲。 不管答案是哪一边,昴都能战斗。以此答案为戒、做为借镜,为了不要忘记,所以咬紧牙根、流著血泪,一面以灵魂恸哭一面往前跨越。 「可是,连答案……都没有……」 既非肯定亦无否定,关于世界的事就只能任它悬在那里,继续挣扎吗? 连自己可能践踏了什么都不知道。甚至连舍弃了什么都没自觉。连要承认罪孽都没办法,这就是给昴的惩罚吗? 昴知道,没人能制裁、谴责自己。 ──可是,竟然连让昴自己这么做都不行吗。 「我觉得很残酷。可是,我认为只能做切割。」 「……切割?」 缓缓转动脖子,昴看向艾姬多娜。魔女朝他点头,用截至目前为止最认真的表情说: 「你以往的选择或许是伴随了许多牺牲。你拋弃、无法挽回的人事物多到无法计算。可是,一直去数算失去的数量并被此囚禁,未免也太空虚了。不是吗?」 「别拿意志力克服一切的精神论说嘴。……不是很想这样说,但我的体验你觉得适用俗套的谘商辅导吗?」 昴不需要安慰。艾姬多娜的话只是悦耳的宽慰。 假如伤口很浅、犯的罪轻微、昴是个更像样的人,或许这番话就能带来效果。──可是,昴就是没法这样想。 「假如有那些世界,那我的所作所为绝对得不到救赎。我跟你都无法否定这点。我绝不能被原谅,不该被原谅。」 「────」 「怀著这想法,哪还能肯定自己?要做什么才可以原谅自己?不只你的救赎之手……连冒牌雷姆的手我也推掉了,然而……」 喘口气。昴皱起脸,道出最可怕的可能性。 「──有朝一日我救醒的雷姆,真的是我想救的雷姆吗?」 拋弃的世界多不胜数,其中无论是昴救过的人、救了昴的人,有许许多多的人都被留下了。 在王都第一个遇到的爱蜜莉雅,还有说昴是英雄的雷姆,在昴心灵濒临崩溃时支撑他的碧翠丝,为了雷姆而一同奋战的拉姆,在至今为止的日子当中一同共有诸多回忆、制造回忆的人们,都在消失。 明知如此。明明都被这股难以忍受的丧失感给打击得死去活来了。 「就算这样……你还要叫我切割吗?」 「────」 「与其细数救不了的数量,不如数著救到的人事物而活……你要对我这样说吗?」 艾姬多娜给的话,应该是体贴昴的希望。 要是能仰赖、抓紧、以此为依据前行的话,那该有多好。 但那是不可能的。办不到。毕竟,昴的苦恼不是那么肤浅── 「你要叫我,拿那种俗套的精神论……去对抗,是吗……?」 「──正是如此。」 「────」 「我就是要对你这么讲。」 艾姬多娜朝甩开安慰话语、在绝望深渊吶喊的昴说。 像是要慢慢让他理解似地,她直视昴,说。 「与其去数可能救不了的多数,你应该去数能够救的多数。在你这样一路抵达这儿的轨迹上,我看到了这点。」 「我做什么……你懂我什么……」 「这里是我的梦,我是『强欲魔女』。我知道在来到这儿之前,你用自己的方式拼尽全力,全心全意地活到了现在。所以我才能说,能这么说。」 「────」 「你一路走来的路上,没有任何浪费。没人有权利出嘴说你没有耗尽身心。你用你办得到的一切,豁出性命才走到这一瞬间。──这是值得夸耀的事。」 艾姬多娜真挚的话敲打昴空荡荡的胸口。空虚的内侧大声响起什么。──但是,不够。只靠这些话,无法重新站起。 就算被人说值得夸耀,昴输掉本该赢的许多事物,仍是不争的事实。 本应办到的。假如不是昴而是其他人的话,在相同条件下就能做得更好。然而因为在场的是昴,所以有很多人事物他没法拯救。 那是昴的罪。昴的业障。昴该认同、偿还的罪过。 「没人可以原谅我。」 「我会原谅你。知道这一切的我。」 「没人可以制裁我。」 「我会制裁你。知道你的罪的我。」 「──没人可以肯定我。」 「假如你不能肯定你自己的话,那我会否定无法原谅自己的你。」 「────」 「假如你肯定自己的罪,我就会否定你的罪。」 昴的话通通被紧咬不放的艾姬多娜给甩开。 为什么,这个魔女要这么强硬地否定昴的罪? 为什么,这个魔女要这样屡次支撑昴受挫的心? 「你为什么……要这么为我著想?」 「……要女孩子亲口说出来,不觉得太坏心了吗?」 之前不曾支吾其词的艾姬多娜,头一次在这儿搪塞敷衍。 然后,魔女脸颊微红,装模作样地咳嗽。 「──要不要跟我缔结契约呢,菜月?昴?」 声音平静,却能让人感受到坚强意志。 她的话让昴眨眼,花了几秒的时间才得以正确地理解。 「缔结、契约……?」 「上次跟你分开前说过了吧?就是那件事。」 艾姬多娜朝著慢慢说出关键字词的昴微微一笑,说。这番话让昴回溯记忆,想起在动荡的情势连续发生前,两人之间的对话。 确实,在上一次的茶会最后,艾姬多娜曾说过。 ──假如有第三次的茶会,她有话想对昴说。 「就是契约。与『强欲魔女』缔结正式契约。──要不要呢?」 「缔结那个……缔结后能干嘛?」 「很简单。──今后你遇到束手无策的障碍时,我就能跟你一同烦恼。如果你期望别人的话语,我会努力传达你希望听到的话。假如你快被自己的罪给压垮,我会支撑你。」 一口气说完,艾姬多娜腼腆一笑。 「要不要跟我交换这种契约呢?」 「……你不是说你是死人,所以不能干涉现实吗?」 「是会跨越死者的领域吧。但是事已至此就别计较那么多了,而且我认为这也不坏。──假如你容许的话。」 艾姬多娜手贴胸膛,低头说道。她的声音震响昴。震动传进体内,逐渐发热,与血液一同巡遍全身。 麻痹的手脚恢复触觉。乾巴巴的舌头和眼睛深处都涨满奇妙的热度。 面对伸出的手、建议和魔女的提案,困惑该怎么回应。 发誓要继续挣扎,却迷失其意义,但她愿意支撑自己支离破碎的意志,魔女──艾姬多娜对昴这么说。 「对了,不是我在自豪,我对知识量可是很有自信的。绝大部分的问题我都能应付,不管你面临多荒诞无稽的困难,我也和其他周遭的人不同,你没有说服我的必要。毕竟再怎么说,我能共有你的『死亡回归』。」 「……这是怎样。你是在告诉我这份契约的卖点在哪吗?」 「我认为,事先声明跟我订契约的好处,是 提议者应该要有的态度。只要能稍微让你的心偏向订契约那边就算赚到。这是盘算啦,盘算。」 方才的神秘风格荡然无存,魔女得意洋洋地向昴推销。面对魔女这么亲人和蔼的态度,昴的表情不禁放松。 像是无力,又像是发呆,总之就是吐一口气发出「啊啊」的声音。 享受草原上的风,靠著椅背仰望天空。眯著眼睛看著虚构的蓝天白云,昴为这无心的风景感到安宁。 走投无路时,看不到答案时,正面挑战困难时。 ──都能像这样,再度于蓝天下交谈的话。 「那样也不错呢……」 「──也就是说?」 情不自禁踢开椅子、探出上半身的艾姬多娜直盯著昴瞧。她的过剩反应让昴瞪大双眼,魔女脸颊泛红,说: 「啊,没有啦……嗯。假如你无论如何都要,也是能跟你订那种契约啦……」 「事到如今才来掩饰已经太迟啰。是说,不是我拜托你,是你主动……不对。这种情况下,计较谁主动就太不识趣了。」 虽是艾姬多娜主动提议,但那终究是为了解救昴的心。 说明白一点,就是魔女的温情。 魔女担心昴,所以就用拙劣演技让步。 彻头彻尾地弱小。菜月?昴一个人站不起来,必须接受他人帮助。 「────」 身体离开椅背,靠著反作用力站起。站在伸手就可触及之处的艾姬多娜因为身高差距而微抬视线,表情略显不安。 动作和表情处处都留有小聪明的魔女。──虽然自己因此被拯救了。 「所谓的契约,要怎么缔结呀?」 「──假如是缔结正式契约,我跟你的灵魂就会相连。细节步骤就交给我……总而言之,手掌举起来。」 艾姬多娜举起右手,把掌心伸向昴。 意思是要自己的手掌贴在她手掌上吧。 昴看著面前难掩喜悦、嘴角泛笑的魔女,感觉傻眼的同时又叹气道。 「这样子,风向可以稍微有所改变吧……」 就这样,怀著对未来的少许希望,昴将手掌贴在艾姬多娜的手掌上── ──冲击。 东西裂开的声响震耳欲聋,两人旁边的白色餐桌被炸飞。 击碎餐桌的冲击就这样顺著丘陵传出去,草原整个往下陷落。地鸣和地震剧烈摇晃大地,昴忍不住当场一屁股跌坐在地。此时── 「──这个契约,给我喊卡。」 拳头击地,威风凛凛这么说的人是金发碧眼美少女。 ──「愤怒魔女」用愤怒至极的眼神瞪著两人。 3 在冲击下瘫坐在地的昴,傻楞楞地仰望愤怒视线的主人。 碧眼里头蕴含著深不见底的怒意,貌美的面颊红通通的魔女──密涅瓦。她恶狠狠的眼神不是朝著浑身僵硬的昴,而是站在旁边的艾姬多娜。 「我重复一次,给我喊卡。我不认同这个契约。」 「……呼嗯。这应该是我预料之外的发展吧。」 要说敌意又太亲昵,要称之为友好又太杀气腾腾。 将这种感情投向艾姬多娜的同时,密涅瓦站在自己的拳头制造出的撞击坑中心,双手环胸挺著丰满胸部,咬著嘴唇。 「契约之所,还是魔女契约。这是多重大的仪式,你应该不会不知道。还是说,你也看上他……吃醋了?」 「少以为用那种玩笑话就可以带过。你会不知道我这么生气的理由?我暴怒了。我气炸了。气到怒发冲冠!」 艾姬多娜轻佻地避开话题,密涅瓦脸气得更红了,破口大骂,甚至激动到眼泪夺眶而出,透明水珠滑过稚气侧脸。 密涅瓦的异样存在感──不对,奇怪的不是存在感,是存在。 「……为什么,你会在这现身?」 「怎样啦!是在说我不能待在这里吗!?」 「不是那样。不是那个意思……因为,艾姬多娜明明也在。」 面对不满地鼓起脸颊的密涅瓦,昴指了指艾姬多娜。昴的指摘让密涅瓦歪头,结果是艾姬多娜了然于心地拍手。 「哦~我知道你困惑的原因了。──我跟她同时出现很不可思议是吧。」 「对、对呀。毕竟,你之前为了让我跟其他魔女见面,所以出借自己当作附身物不是吗……」 「那个啊,是骗你的。她就是那种会没来由就恶作剧的恶劣女生啦。」 昴的反驳被密涅瓦一语说破。「不会吧?」昴看向艾姬多娜。「希望你不要误会了。」面对他的视线,艾姬多娜用这句话当开场白。 「确实,必须换人的说明,只有这点我说了谎。可是,她们现身对我来说也有危险。这个地方的支配权,只要打倒如今只有灵魂的我就会转移,所以不防著不行。」 「那是,不对,可是,就算这样……」 「例如,只要『怠惰魔女』赛赫麦特有那个意思,我就没胜算。不如说,以她为敌的话,就算我跟其他四人联手,也会在一瞬间被杀掉。」 艾姬多娜面不改色,朝理解慢的昴解释状况。虽然听了这说明可以点头,但情感方面不能接受。 而就在昴心情复杂地皱起脸时,艾姬多娜继续说。 「还有,直接让其他魔女出来,要是你被谁抢走的话,不就讨厌了吗。」 「蛤,咦?」 「容我再三强调,我对你有好感。在我生前和死后都没遇过能聊天聊得这么愉快的对象。所以说,我想独占你。假如觉得我为此卑鄙撒谎很愚蠢的话……那要笑我也没关系。」 是基于极度丑陋的独占欲──艾姬多娜揭露的本心让昴虚弱一笑。 昴没说话,思考著艾姬多娜的藉口──她执著自己的理由。不只是她,「嫉妒魔女」也对昴很执著── 「这么简单就中圈套了呀你。」 「──啥!?」 正要深思熟虑的昴,头从后方承受了猛烈的打击。 力道大到让人眼冒金星,脖子差点断掉──可是产生的不是痛楚,反而是笼罩全身的倦怠感被赶跑的爽快。 这么做的金发魔女,皱起她可爱的整张脸。 「你不要轻易地就被艾姬多娜的花言巧语骗了!那轻浮的判断和脑袋空空的态度!我,看了就不爽啦!」 「讲花言巧语很难听耶。我是努力制造机会,让我跟他深入了解彼此。结果就是以契约的形式维系起彼此的信赖,对此我很自豪……」 「我就是在说你这种好像有尽到说明责任的态度很奇怪啦!你根本就只有跟他说订契约的优点,可是坏处呢!你!什么都没说吧!」 密涅瓦放任怒意跺地,使得草原裂开,扬起惊人的尘土。撇开她压倒性的愤慨不说,昴对密涅瓦的话中意义感到错愕。 ──跟艾姬多娜的对话中,确实没触及到订契约的坏处。连这种事都丝毫不察,不禁觉得自己有够糊涂。 「慢、慢著。所以说,坏处?我觉得事情……」 「不会那么严重,你是这么想的?你太小看契约了。更何况你订契约的对象可是在魔女之中与人类接触经验最多,用她的话干涉历史的『强欲魔女』。」 「那全都是生前的行为……虽然我是不会说我的契约者全都变幸福了啦。」 密涅瓦突然道出昴所不知道的魔女样貌,而且艾姬多娜还接著补充,主张自己从头到尾都没有要害昴。 一面被两人的话折磨,可是论心情的话,昴想相信艾姬多娜。 这是当然,自从跟坟墓扯上关系后见过 她好几次。能对她坦白在梦境之外不能说的事,她也能够理解「死亡回归」。 正因如此,当她提议要用契约帮忙时,昴感到被拯救了。 白发魔女和金发魔女分别盯著烦恼的昴看。心情毋庸置疑是偏向艾姬多娜的,可是密涅瓦的存在也叫人在意。 为什么她会跑出来呢?之前密涅瓦跑出来,是为了痛殴逐渐死去的昴好救他。因为那是「愤怒魔女」的存在意义。 而这样的密涅瓦刻意现身插嘴,这儿必定还有考量的余地。 最重要的是,她的话让昴察觉到,在烦恼之前该先问一件事。 「艾姬多娜,要是有订契约,坏处……不是,会有代价吧。」 「……是啊。订契约必定会有代价。就像我回应你的要求提供知识,你也必须付出代价满足我的要求。」 「既然如此,你要我支付什么?──我会交出什么给你?」 这个问题,是在订契约前就该讲好的事。是昴蒙受艾姬多娜的关心之余,忘了自己也该要表达诚意。 ──魔女会收取何种代价,来拯救陷在命运死胡同的蠢蛋呢? 「用不著紧张。不用担心,我向你要求的代价并不难。不如说,在我所缔结过的契约中,可以说是最有良心的。」 「……是喔。是什么?」 「很简单。──你感受到的,你所想的,留在你心里的,你知道的未来,你要做的事,由你而生的可能,从你这个存在衍生而出、名为『未知』的果实,都要让我品尝。」 薄薄的脸颊泛红,艾姬多娜就像恋爱中的少女一样告白。 「意思是……从我这汲取感情和记忆这类东西啰?」 「讲得很吓人呢。不是啦。我只是想在特等席看看你所见的景色,你所听的音乐,你所编织的故事。我想去感受这些。我想置身在了解由你而生的『未知』的立场。只要这样子,我就心满意足了。」 为了拂拭昴的不安,艾姬多娜将自己想要的事讲得更明确。 就只是见证昴的轨迹而已。一同欣赏路上的风光,一起知道昴所感受过的、知道的、行为的结果。 知识欲的化身、冠上「强欲」大罪的魔女,只要求这个。 「不是骗人的吧?」 「在契约之所撒谎就太过头了。也为了我自己,我发誓绝对不会违背我刚刚那番话。赌上这条命也无所谓。」 艾姬多娜手贴胸膛,用「虽然我早就死了呢」这样开玩笑似的态度做总结。 不觉得那番话是谎言,抑或自己只是想相信。 不过,只是想相信也无所谓。既然昴这么想的话── 「说、说的……都是、真的……可是……嗯,不是全、全部吧?」 接受艾姬多娜的告解,准备劝退密涅瓦的昴吓得肩膀一跳。这声音是十几分钟前才刚听过、让人不是很痛快的声音。 「『色欲魔女』……卡蜜拉!」 「别、这样……我、我又、没做什么……拜托、不要、那样瞪我……好吗……」 「我眼神凶狠是与生俱来的。并不是刻意瞪你啦。」 站在破碎草原上的原本只有昴和两名魔女,现在在稍远的地方又出现第三名魔女。装扮跟刚刚一样的卡蜜拉,畏畏缩缩地直盯著自己的脚边看。 她不看昴,也不跟其他人有眼神接触。但是并不保持沉默。 「艾、艾姬多娜酱……是没、没有说谎……可是,隐瞒了、很多事、哟?」 「隐瞒是指……?」 事到如今,对于魔女接连现身一事已经不觉得有什么。可是她们所说的话可不能听过就算。 这点艾姬多娜也一样。她朝著突然出现的卡蜜拉闭上一只眼睛,说: 「突然现身就说人家坏话,真没礼貌。话说回来,你为什么要给他忠告呢?你跟密涅瓦不一样,没有理由袒护他。你应该很讨厌他才对吧。」 「像、像密涅瓦酱、那样的……理、理由?我是没有那种,嗯……冠冕堂皇的理由。可是,艾姬多娜酱……你、你骗了、我……对吧?」 相较于艾姬多娜有条不紊的口条,卡蜜拉讲话断断续续。脸跟视线都不抬起来的魔女口气很软弱,可是话中所主张的想法却不容妥协。 卡蜜拉泅游胆怯的视线看了艾姬多娜几次,才说: 「我、我是不喜欢……那个男生,可是因为……艾姬多娜、酱欺、欺骗了、我……我、我对于、对我做出、讨厌的事的人是……『绝不原谅』的。」 ──只有最后一句话,听得十分清晰明白。 光是这样,要理解这句话是出自那个软弱的魔女口中,就让昴花了一些时间。因为唯独那一句话,远远地背离了之前对她的印象。 ──卡蜜拉没说话,直盯著艾姬多娜瞧,视线没有移开。 双眼里头有著难以言喻的感情漩涡──绝对不会原谅对自己抱有近似敌意这类感情的人,渗著这种怨念的黑暗就寄宿在当中。 利己的化身──这形容词掠过昴的脑内。 「唉呀呀呀,虽说有其必要,但做出不顺卡蜜拉意思的行为似乎是个大失误呢。与你为敌,麻烦可是会接踵而至的。」 「因为,大、大家……都是、我的同、伴……如果,嗯,被我讨厌的话……很过分、哟……?」 懦弱和好战,并不一定是相反词。 卡蜜拉畏首畏尾,性格软弱到跟人对话没法有眼神接触──但这跟她对敌人毫不留情这一点无关。 「打从刚刚……打从刚刚,你们就自顾自地讲什么!」 而被魔女们的险恶气氛包围的昴终于爆发。感受到三名魔女的视线都朝向自己,昴拼命诉说。 「给我差不多一点,竟然撇开我径自进行对话!是我,我才有选择权!要说到让我听得懂!艾姬多娜在隐瞒什么!?你们知道些什么!!」 「不要听她们的,菜月?昴。我都发过誓了。在这边动摇,就等于是在怀疑我。那样太狠毒了……」 昴破口大骂,艾姬多娜自始至终还是叫他冷静。 艾姬多娜冷静到极点的声音,也开始让昴觉得不对劲。跨越方才被热度冲昏头的心情,昴再度斟酌她的话。 这两名魔女,为何要打断艾姬多娜的话? 是哪里不对劲?艾姬多娜没说什么奇怪的话。她发誓不说谎。这点两名魔女也认同。既然如此,问题到底在哪── 「容我重复,菜月?昴。你选了我,和我缔结契约之后──我一定会带你走向你期望的未来。」 「──你每次都会用这句话当结尾呢,唉~」 「──!这次又是谁!?」 慵懒的声音,和艾姬多娜朝昴伸手作出的断言重叠。 仔细一看,卡蜜拉的对面出现奇怪的物体,是紫红色的块状物──不对,那不是什么奇怪的东西。是人。那是毛量多到看起来像毛球的人类。 长到脚尖的头发,以黑色为基调的煽情服装以及颇具女人味的肢体。肌肤已经超越白晰到达了惨白的地步,虽然有光泽,但她的貌美却不脱不健康的印象。 侧著身子坐在地上,用紫色双目眺望现场的美女──一看就知道是魔女。 「你就是第六个……」 「『怠惰魔女』赛赫麦特啰,呼~。好歹算是报上名号了,唉~。我终究是保险……保持现场公平性,呼~。为了维持而负责监视啦,唉~」 「公平性?保险?」 「要是有人动用实力就杀了她,呼~。我就是为此,唉~。而有的抑制力量,呼~」 说话时不时夹杂吐气 叹气,以独特语调进行对话的「怠惰魔女」──赛赫麦特。声音有气无力,但内容却充满肃杀之气,其他魔女没人有异议。 艾姬多娜先前也说过,赛赫麦特是五名魔女一齐动手也打不赢的对象。 但是,这是怎样?现在,这一瞬间,在这当场,魔女要出现多少人── 「哦~?凹来了──?呀,大家全都到齐──?好难得──喔──」 「啊哈~也好久没来茶会了~。也请叫~达芙妮嘛~」 没拿邀请函的魔女们纷纷来参与被粉碎的茶会。 「强欲」和「愤怒」,「色欲」然后是「怠惰」,最后「傲慢」和「暴食」也加入,四百年前的恶梦再现。而昴在恶梦中心吶喊。 面对聚集起来的魔女,只是个愚蠢人类的菜月?昴惨叫: 「住手!不要开玩笑!你们到底想对我干嘛!?我只是……我就只是!只是想要打破现状的方法而已!不要来妨碍……!」 「就说了嘛,唉~。她最后一定会用那句当结尾,呼~」 「最后一定……?」 昴声嘶力竭地叫喊,赛赫麦特慵懒地重复自己的话。对此没有魔女表示意见,就只有艾姬多娜微眯眼睛。 「赛赫麦特,你……」 「我不袒护任何人喔,唉~。只是要顾到对那孩子的情面,呼~。」 那孩子?情面?艾姬多娜和赛赫麦特之后就沉默了,昴更是完全摸不著头绪。 不过,赛赫麦特的发言,和其他魔女之前的话,以及艾姬多娜的回应与态度,让昴烦恼到最后,终于成立一个假设。 「────」 但那个假设反而让昴本人沉默。毕竟很难接受,因此只能僵著脸看著艾姬多娜。 昴用颤抖的眼神凝视白发魔女的清澈眼珠。 「艾姬多娜,你说……一定会带我走向最完美的未来,是吧?」 「嗯,我说过。这是事实。我一定会完成这个契约。我的知识加上你的特性,只要有这两者就必定可以达成。」 面对昴的提问,艾姬多娜的回答如昴所愿,是一百分的答案。 那是会正确无误履行的契约,昴所期望的通向最好未来的道路。只不过── 「在你的协助下,我要抵达最美好的未来……会走最妥善的道路吧?」 「────」 「为什么不说话?回答我,艾姬多娜。……回答呀,『强欲魔女』!!」 彷佛在压抑的沉默,让昴紧咬不放,像要咬碎她般嘶吼。 被六名魔女包围,但昴无视她们释放出的压倒性气息,往前踏出一步。眼中就只有面前的魔女艾姬多娜,除了她以外没有其他人。 然后,在锐利的视线下,艾姬多娜小声吐气,说: 「假如要抓住你期望的未来,就得容许路上出现的牺牲。──那不是你的觉悟吧,菜月?昴。」 「──!慢著、慢著、慢著慢著慢著慢著慢著!等一下,艾姬多娜……」 「不,我不等。你应该要知道更多。仔细想想看吧。」 对于昴的追问,艾姬多娜的回答完全超出预期。她的话根本不能洗刷昴心中的疑虑。 昴对她话中的扭曲感到厌恶而摇头,但艾姬多娜继续说下去。 说出自己的想法,希望让昴理解的想法,她摊开双手── 「你的『死亡回归』是非常惊人的权能。你一直不了解它真正的用途。在抵达自己期望的结果之前,能够让世界重来无数次。那对探究者而言是终极的理想体现,对吧?本来,一个事物只会得到一个结果。结果和过程可以用各种推测和假设来成立。但是,结果只会有一个。想在条件完全相同的情况下追求结果是不可能的。因为时间、环境、记忆、顺序等条件经常在转换。『那个时候,只要有任一项条件不同,结果也会不同』。这不是理想,只是梦想、妄想之流。以探究心来说,你的权能是让人垂涎三尺的能力。可以在『相同条件』下做『不同验证』,看到『本来的结果』和『其他的结果』。没人会不想要吧。只要有这个,就能测试所有可能性。当然,我不会强迫你使用『死亡回归』。你就为了你所期望的结果使用那份能力就好。我也会为了实现你的愿望而充分出借智慧。我期待这过程中所产生的各种结果,能对满足我的好奇心做出莫大贡献。期望这种小事不会受报应的吧?你要未来,我是满足好奇心,双方各取所需。你可能会不安,但我不是预言家,并不知道未来。所以不会为了测试结果这种邪念而故意引导你走向错误的未来。『未知』对你和我都是平等的。共同烦恼一样的问题,挣扎努力,找出答案。为此我们会成为最棒的拍档。失去你的话对我来说将会是前所未有的打击。所以,我发誓我会用灵魂保护你。只是,不能干涉现实这一点没有改变。假如耸立在你面前的障碍是有形的墙壁,那可以猜想挑战的过程中会身心俱疲甚至粉身碎骨。假如变成那样,我会为了保护你的心而用尽全力,这是发自内心的想法。不能说我没有打算。可是,我不希望你认为我的一切都为求知欲盘算。我很欣赏你,想帮助你的少女心是真的。虽然一直提起,但我跟你的契合度是最棒的。这我可以断言。我利用你的力量,希望你也利用我走向『最完美的未来』。像这样子把我当成方便的女人来使用也是我的本愿。如果你希望的话,虽然仅限于这个梦世界,就算要用我的身体做慰藉也无所谓。我会欢喜奉上。对喔,这样对不起你的心上人。那个银发半妖精和蓝发鬼族女……你发誓一定会拯救、守护的两个女人。我对她们的观感在此就略过不表,总而言之我的心情就是这么强烈又无可动摇,希望你能接受。未来你还会遭遇诸多苦难。即便如此仍勇于挑战的你决心十分高贵,却也悲壮。我能成为光芒照亮你的道路。我也能守护你想守护的羁绊。探问你、加入你、想你、拜托你。想不到『试炼』会透过你告诉我,你就是有这样的价值。确实那个光景对你来说可能是地狱,可是若有已知和无知的选项,那我想崇尚就算是悲剧事实也要去知道的意志。以此为粮食的你今后也会以性命作交换去取得未来。为了让你知道这样会有所牺牲,所以那个『试炼』对你而言是必要的。只要重复『死亡回归』,你的感情有可能会变淡,对重要之人的死逐渐无动于衷,只有在自身有所缺损的状态下抵达最理想的地方。『试炼』则防范了这一点。为了保护你才会有那个。假使那光景让你心痛受挫,我还是会高呼那是为此而有的。要是你以此为契机能够前进,我会给予肯定。我会用言语给予你前进的力量。安慰也好,激励也罢,爱也行。就算是憎恨,我也会为你鞠躬尽瘁。我能为你鞠躬尽瘁。你喜欢为你牺牲奉献的女生吧?对你而言我是必要的。你一个人无法抓住未来,而别人都没办法帮你,就只有我是最配得上你的女生。──所以对你而言我是必要的。而且,对我而言你也是必要的。我的好奇心,没有你已经无法满足。毕竟,我认识了你。你拓展了我的世界。被讴歌为世界上最具智慧的魔女本人我,可以让你再度品味到『未知』的果实。假如你是为了拯救某人而使用力量,那也请拯救我。就当作是高尚的想法稍微多出了一丁点的那部分也行。求求你,相信我。我之前没有坦白真心,不是因为要欺骗你,而是在计算时机。要是在关系尚浅的时候表白这想法,你一定会疏远我。我讨厌那样。我无法忍受。你理应也是,失去我这个协助者的话,心灵应该会崩溃。这对我们彼此都是最妥善的。我知道那是最好的。我可以帮你。重复无限测试好到达未来的你,我能抚慰你因苦难而折损的心。请让我做。我绝对不会背离你的信赖。确实,我会被由你而生的选项给吸引,或许和最佳 道路不一样的路会动摇我的好奇心。我没办法压抑我的强欲说没有。这点我承认。可是,我不会遮掩。我会老实表白。就算结果是损及信赖,我也会尽最大的努力去挽回。不管发生什么事,我都一定会带你走向你所期望的未来。我绝对、绝对会这么做。因此你是否能判断那是为此而要有的必要手段,就此选择我呢?我对你的期望、对你的要求就如契约的前文所说,不多也不少。之后就看你自己,你本人对心愿可以容许牺牲到多撕心裂肺的程度,端看你的决定。我的觉悟告诉你了。再来我想听你的觉悟。希望你能证明你的气概,跟我缔结契约、得到我的协助后,一定会到达未来的气概。办得到的话,你才能头一次抬头挺胸说你战胜了第二『试炼』。这样一来我也会高兴地开放坟墓给你,引导你进入第三『试炼』。再成功一次就能解放『圣域』。你就能救出你那被『圣域』囚禁的心上人和重要的人们。这是为此而有的正确『试炼』。为此,就抢走我,利用我,随心所欲地侵害我这强欲,去抓住未来吧。我想要你,渴求你,取而代之献出的东西就是这一切。这就是我真挚的、诚实、透露了一切的表白。我不会再让旁边的她们插嘴。你也说过,这是你跟我之间的问题。希望你给出答案。我已经将一切……真的,一切都赤裸裸地传达给你了。这是热情,说不定接近爱。是爱的誓言。面对我的爱,你怎么回应?我想要答案。因为这也是能满足我的好奇心的答案之一。」 ──说完,艾姬多娜露出惹人怜爱的微笑。 她摇晃像雪一样梦幻的白色头发,脸颊因热情而微微泛红,就著说完自己想法的少女表情,满心期盼等待昴的答案。 仰望过来的黑色双眼,映照著昴的脸。昴将视线慢慢移开,看向周围的魔女。除了艾姬多娜以外的五名魔女姿态各有千秋,全都等著看艾姬多娜的告白结果。 赛赫麦特慵懒,卡蜜拉索然无趣,达芙妮发出怪笑,缇丰觉得莫名其妙而歪头,不知为何只有密涅瓦一脸快哭出来的样子。 真是有趣,有趣到让人想笑。──虽然笑不出来。 「艾姬多娜。」 「什么事?」 「你……要利用我吗?」 利用,被利用。那是艾姬多娜讲了好几遍的话。 所以艾姬多娜对这疑问毫不犹豫地点头。 「要呀。你也利用我就好了。我们的契约就是为了互相利用而成立。这是为了不放掉你的手段,就算被责备我也甘之如饴。因为是事实。」 「我不是没有想过啦,利害关系这类的。你并非出自于百分之百的善意……就算心里一边有所期待,我同时也有觉悟。不过──」 昴在艾姬多娜面前用手掌掩面。然后脸朝上,就像感叹似地。 「再怎么说,都不能这样啦……」 「────」 昴颤抖的声音,让艾姬多娜困惑。那是一定的。 从第一次的邂逅到这瞬间所累积的东西,全都褪色、崩盘瓦解。 相遇与再会的茶会,「试炼」所造出的假教室。被现实阻挡而心碎的昴多次因为她的存在和话语而得救。两人之间有著考虑缔结契约的羁绊。 ──那些全都在无情嘲笑菜月?昴的愚蠢。 「不清楚你把什么当成问题。假如结果可以到达最完美,就要切割路上的伤痕。这份决心由你来下,我理应肯定了你做的决定……」 「由我作出的那些切割……虽然是割舍不掉啦,但那不也如你所愿吗?」 「这样讲实在让人难以接受呢。作出结论的终究是你。我顶多只是帮忙。如果要求我负这个责任,我会很伤脑筋的。太过分了啦。」 嘟起嘴唇,艾姬多娜用闹别扭的表情辩驳。这种幼稚的情感表达法,和现场气氛不搭到让人想笑,但更加深了昴的疑虑。 一开始就有了,只是从刚刚开始逐渐增强。那种不像魔女的态度,主观与客观的落差,甚至感到安心的时候比感到不协调的时候还要来得多。 然而这股不对劲的感觉,来到最后关头后变得更强、更大,具体成形── 「──你的态度毫无认真感。你所做的一切都是表面功夫。」 「────」 「笑的时候也好,愤怒的时候也是,你的态度幼稚浅薄。就像刚刚,别说生气了,就只有闹别扭……这已经不是心胸宽不宽大的问题了。你的这种态度……你至今为止的态度很奇怪。虽然是我把这部分误解为你是个好相处的人……」 「────」 「其实才不是呢。艾姬多娜,你──是个无法理解她人感情的家伙。」 跟艾姬多娜的所有邂逅和交谈,全都变成一片黑。 相信她很亲切和蔼,但昴现在已经知道了,其实一切全都是她肤浅的感情表现的结果。 听到这番刻薄至极的话,艾姬多娜的表情没有改变。她没有正确的反应。 「这种时候,应该要生气喔。」 「……这样啊。这边我应该要提高音量破口大骂吗。原来如此,学了一课。下次有机会的话,可以让我那么做吗?」 这样回应的艾姬多娜,脸上的表情消失。 像是感情的表情消失后,魔女现身。昴这才是第一次拜见「强欲魔女」。 「────」 艾姬多娜在沉默的昴面前举手弹指。顿时,本来被破坏的山丘和草原都恢复原状,碎裂的椅子和桌子也都再度成形。 围绕茶会餐桌的椅子共有七张,昴跟众魔女都有。艾姬多娜闭上一只眼睛,说: 「不先坐下吗?关于契约,我还想稍微磋商一下。」 「……在这个状况下,你以为我还会想积极地跟你订契约吗?」 「因为一点小小的意见不合就拒绝我?一时的感情流露称不上聪明喔。就现实层面而言,你应该做合理的选择。」 艾姬多娜的理性发言,让昴闭上眼睛反覆深呼吸。 艾姬多娜的话是对的。昴在感情用事,还被气势给吞没。 艾姬多娜终究只是隐瞒了真心。除此以外的部分都很诚实,也能相信她会按照自己说的去做。契约是通往未来的确切钥匙。 要获取能够握在手中的钥匙── 「我想起有一件事,是遇到你之后想问的。」 「……哦,是什么?」 「只要听了你的答案,我觉得就能做出选择。」 艾姬多娜等待昴发问。 昴准备将问题丢给魔女。那是以「圣域」为开端的轮回中,直到现在都还是个谜团、与艾姬多娜有关的问题。那就是── 「──你知道碧翠丝吗,艾姬多娜?」 「知道啊。因为那孩子的诞生和我有紧密关连。所以?」 艾姬多娜的回答没有深刻的含意。似乎对昴的问题心里没有个底。 昴闭上眼睛,回想少女最后逐渐消失的样子。那逐渐稀薄的表情有著安心,和前所未有的悲伤。 碧翠丝活了数百年的孤独,昴救不了她。少女那时的叫喊、最后的安稳笑容,都烙印在眼里不肯离去。所以── 「碧翠丝因为契约,一直在等『那个人』来。那个契约应该是跟你缔结的。你把她绑在那间宅邸,对吧?」 「我没有指定场所,不过命令她保护禁书库、等人来接她的人是我。」 「这样……既然如此,『那个人』是谁?要怎样做才能解放她?」 四百年来,碧翠丝都一个人在禁书库里等待「那个人」。 约定迫使她这么做。契约强加孤独在少女身上。「那个人」是谁,连碧翠丝本人都不知道。 而昴也找不到线索。 但是,命令她等待「那个人」的魔女,艾姬多娜会知道答案── 「到底会是谁呢?」 「──什么?」 「不,我可不是在开玩笑,我是认真这么想的。你认为碧翠丝等待的『那个人』,究竟会是谁?」 面对瞪大眼睛的昴,艾姬多娜以一副真的感到不可思议的样子耸肩。这态度让昴错愕,但马上又摇头。实在无法理解。 「你,连你也不知道碧翠丝等的人是谁吗?」 「嗯,不知道喔。碧翠丝在等的『那个人』是谁,我不知道。」 「为什么……叫她等待的人是你吧?可是,怎么你会……」 茫然地看著线索断掉,昴哑口无言。 应该有的。要碧翠丝等待「那个人」的某人应该会知道。艾姬多娜有可能不知道吗?第三者的存在在此突然浮现── 「不对哟,菜月?昴。你搞错了。要碧翠丝等待『那个人』,跟她这样约定的人确实是我。你搞错了最根本的地方。」 「搞错了最根本的地方……?」 「我和碧翠丝订定契约的理由,这边我们的想法有落差。你认为我是为了把禁书库交给『那个人』,所以才和碧翠丝订契约的,对吧?」 搞不懂艾姬多娜的指正意义何在。那不是理所当然的联想、看法吗? 被叮咛要守护什么东西,还有要等人。既然如此,目的就是要把那东西交给那个人。 可是昴这样的想法,却惹来艾姬多娜的摇头。 「我的目的不是那样。我呢,和碧翠丝约好要她等『那个人』……是因为我想知道,那孩子会选谁当『那个人』。」 ──。 ────────。 ──────────什么? 「那孩子呢,是为了某个目的而被创造的。不过,我决定以有别于原本目的的形式来利用她。为此才让她远离『圣域』。这时,就需要有替代目的。我给予那孩子禁书库,作为什么都没有的她的生存目的。管理知识,以及等待总有一天会来的『那个人』。我不设期限。因为那是没有固定答案的问题。那孩子按照我的预定,在『圣域』外头过生活,保住一命。我也能因为那孩子的选择而有新的探索。很合理吧?当然,谁都不选就过了四百年也是一个结果。不从之前遇到的人轻易做选择,烦恼是否要继续遵从契约,最后渴望自己『死亡』,也是一种结果啰。」 「你,对这事,是怎么想的?」 「──?很美好,就这样想啊?」 像是被问到理所当然的事,艾姬多娜面不改色歪头说。 她的答案和态度,以及浮现在昴脑内的少女的表情,催生出了答案。 决定了。知道了。清楚理解了。 ──这里到底是哪里,而当前正和自己面对面的又是什么人,他修正了自己的误解。 「艾姬多娜……你是魔女。」 「────」 「是超越人类智慧、人类无法理解的怪物。」 把心中生成的答案,传达出去。 拒绝一度决定牵起的手,这次决定了要把手伸向谁。 「我……我不能牵你的手。我已经决定好要牵谁的手了。」 「────」 「有个因为你的好奇心和毫无恶意所说的话,被束缚了四百年的女孩。──我决定了。我要去牵她的手。我跟你合不来。」 这是诀别。甩开了一度以为会一起前进、一起描绘未来的对象的手。 他抹掉刻在眼皮背面,少女临终之际的表情。 ──畏惧死亡,泫然欲泣的表情,可是又为了保护到昴而安心。 昴决定了,要去救会哀悼自己「死亡」的碧翠丝。 「────」 这份决心让艾姬多娜眯起眼睛。 是想对昴的判断高唱异议吗,无数思考窜过黑色瞳孔。可是,变化却比那更早到来。 是在场的任何人都不期望、突如其来的变化。 「──来了呢。」 「讨、讨厌……已、已经跟、跟我……无关……嗯,所以……」 「麻烦的时候,麻烦的孩子,跑来制造麻烦呀,唉~」 「啊哈~。肚子在抽疼~好痛~有够痛的~。不会是真的要全员到齐吧~」 原本旁观的魔女,对这变化纷纷展现各自的反应。 一人咬嘴唇,一人抱著头,一人叹气,一人伸舌舔嘴。 魔女们的视线集中在昴的背后──那里有一股难以忽视的压倒性存在感。 跟昴面对面的艾姬多娜刚好和那股存在感正面相对。她微微瞪大的双眼,里头有昴没见过的复杂感情漩涡──她在裸露本性前后都不曾有过的憎恨。 「────」 看到她的憎恨,昴慢半拍回过头。犹豫了一秒,配合呼吸和心跳才动作。 而在终于回过头后,昴看到了那个。 黑色连身裙,长发,雪白肌肤和超乎想像的美貌──取代这些他确信对方应该有的特徵,以黑色头纱覆盖整个外貌的魔女。 在「强欲」、「愤怒」、「色欲」、「怠惰」、「暴食」、「傲慢」齐聚一堂的茶会,终于连第七名魔女──「嫉妒」也加入了。 「哦~!是缇拉──!什么嘛~好久不见喔──!」 只有一名年幼的魔女振臂欢迎「嫉妒魔女」。 ──魔女们的茶会,招待来宾一名。宴席慢慢地迎向结局。 《完》 后记 嗨~大家好!承蒙照顾了,我是长月达平,也是鼠色猫! 感谢您购买&读完re:zero第12集。后记文字比平常还要小,还请见谅(编按:本回日版的后记篇幅仅有一页)。唉呀,我想有看的人就会知道,这次不管是页数、行数还是文字都很紧凑,所以才会这样! 真的是连一行都没空出来!在至今以来的作业中这可能是神经消耗最多的一次! 好啦,对作者而言可是经历了相当奋战的第12集,在本作中我们的昴遭遇相当惨。我想,本书的内容应该是从web版就一路跟著我的各位众所期盼的,同时也贴近了使用「死亡回归」就无法避谈的内容。 被事况和周围的人们搞得七荤八素,终于连心灵都被「死亡回归」痛殴的昴,在第13集里究竟会变得怎样呢?敬请期待! 那么,虽然闲谈很短,但这次如您所见篇幅小得可怜,就快速进入惯例的致谢吧! 责编i大人,这次所有的一切时间都紧迫到不行,但时间有多紧迫昴就有多惨,这点我有自信。谢谢您相信我,第13集也要辛苦了! 负责插图的大冢老师,谢谢您给予剩下的两名魔女以及再度登场的「魔兽使者」那么可爱的造型。每次都得利于大冢老师的画功,不过我认为这次发挥得特别强。真的非常感谢! 设计师草野老师,设计出了不像re:zero(?)的封面,还能裁切得这么帅气,实在是光荣备至。暗中活跃的姊妹感觉好棒。谢谢您。 这次小说和漫画版的マツセダイチ老师和枫月诚老师的漫画同月发售!枫月老师的版本已经进入第二章本传完结,マツセダイチ老师则是到了「从零开始」这一回,怒涛汹涌的剧情接连发生。总觉得有朝一日会和两位老师一同抵达该到的地方,这种感觉超赞!话虽如此!因为还要继续来往,今后还请多多指教! 其他还有mf文库j编辑部的各位,各书店以及行销人员,真的每次都很感谢您们。各位的协助之大,每次都有越来越强的感觉。 然后最后是购买本书、享受故事、声援苦恼的主角们的诸位读者,在此向各位致上最大等级的感谢。 2017年re:zero也会积极不懈地加油!还请继续给予不变的关爱! 那么,就在下一本13集再会吧!谢谢!哦哦,真的谢谢! 2017年2月《观赏过re:zeros排解talk show后,同时燃起了干劲》 嗨~大家好!承蒙照顾了,我是长月达平,也是鼠色猫! 感谢您购买&读完re:zero第12集。后记文字比平常还要小,还请见谅(编按:本回日版的后记篇幅仅有一页)。唉呀,我想有看的人就会知道,这次不管是页数、行数还是文字都很紧凑,所以才会这样! 真的是连一行都没空出来!在至今以来的作业中这可能是神经消耗最多的一次! 好啦,对作者而言可是经历了相当奋战的第12集,在本作中我们的昴遭遇相当惨。我想,本书的内容应该是从web版就一路跟著我的各位众所期盼的,同时也贴近了使用「死亡回归」就无法避谈的内容。 被事况和周围的人们搞得七荤八素,终于连心灵都被「死亡回归」痛殴的昴,在第13集里究竟会变得怎样呢?敬请期待! 那么,虽然闲谈很短,但这次如您所见篇幅小得可怜,就快速进入惯例的致谢吧! 责编i大人,这次所有的一切时间都紧迫到不行,但时间有多紧迫昴就有多惨,这点我有自信。谢谢您相信我,第13集也要辛苦了! 负责插图的大冢老师,谢谢您给予剩下的两名魔女以及再度登场的「魔兽使者」那么可爱的造型。每次都得利于大冢老师的画功,不过我认为这次发挥得特别强。真的非常感谢! 设计师草野老师,设计出了不像re:zero(?)的封面,还能裁切得这么帅气,实在是光荣备至。暗中活跃的姊妹感觉好棒。谢谢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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掠过脑海的,是被影子吞噬而消失的「圣域」,以及始作俑者的疯狂与偏执。要是同样的事也发生在梦中世界的话──光想就不寒而栗。 当然,除了「嫉妒」以外,在场还有六名魔女。若是能力都跟「嫉妒」一样足以被称作魔女的她们,或许可以对抗「嫉妒」。可是── 「……为什么都没人动啊?」 面对眼前的光景,昴像喘气一样发出疑问。 面前的「嫉妒」已经抵达山丘上,和其他与会者面对面。彼此的距离仅数公尺,感受到的压迫感跟在「圣域」的那瞬间有得拼。 但是,也就这样而已。「嫉妒」没有伸出影子,也没有对其他魔女做出任何反应,就只是静静地伫立在原地。而且其他的六名魔女也一样。 没有人发动攻击。──明明是杀死自己的仇敌「嫉妒」,却无人出手。 「──既然你什么都没做,」 突然,有个人打破沉默走向前。是抱著双手、挺起丰满的胸部、可爱的侧脸带著强烈怒意的「愤怒」魔女密涅瓦。 「代表你是我所认识的你啰?我可以相信你吧?」 「────」 密涅瓦毫不胆怯,对著「嫉妒」出声。对方没有回应,但这反而让昴目瞪口呆。这是当然。就昴所知,除了「嫉妒」魔女以外,所有「魔女」当中就只有密涅瓦没有攻击人的手段,堪称最弱的魔女。 施展的任何暴力都会转换成治愈力的她,是最不适合战斗的人。 「……可是,怎么都没人阻止她?」 大家应该都对「嫉妒」各有想法才对,甚至连艾姬多娜都对她投以憎恨,然而却没有人阻止试图对话的密涅瓦。 而面对问话依旧毫无反应的「嫉妒」也一样。呆立不动的魔女,理都不理密涅瓦。这毫无防备的姿态令昴困惑。 她们六人使用暴力、魔力、权能挑战的话,应该可以轻易地解决掉现在的「嫉妒」── 「──我懂你在期待什么。就我个人而言也是发自内心举双手赞成。只要在这边让『那个』消失到连残渣都不剩的话,缠绕著你的诸多问题都会获得解决。我说真的。」 「你……」 艾姬多娜面露理解,点头道。这让昴觉得恶心厌恶。但若真要说现场有谁会回答昴的疑问,很遗憾的就是「强欲魔女」 「──。既然如此,可以洗刷陈年旧恨的大好机会就在眼前,你为何什么都不做?」 「很简单。要是为了排除『那个』而动手,就等于给其他魔女消灭自己的藉口。密涅瓦姑且不论,我在魔女之中可没有强大到与赛赫麦特和缇丰为敌还能活下去。」 「什么……?」 无法理解她的理论。艾姬多娜的说明让昴摸不著头绪。 「听不懂你的话。为什么你只是想杀『嫉妒魔女』,就会演变成跟其他魔女为敌?不过就是杀掉自己的仇人。那家伙不是大家的敌人吗……」 「不、不对、哟……?」 打断昴的疑问、说话断断续续的是「色欲」卡蜜拉。她不理会错愕的昴,双眼始终看著在对峙的密涅瓦和「嫉妒」。 「对、对大家来说,『嫉妒』是仇敌……嗯,这、这点是对的。可、可是,那个孩子……不、不一样、喔?」 「在讲什么……『嫉妒』是仇敌这我懂,但不一样又是?」 「就是你听到的那样嘛~昴噜呀,是你自己想得太难喔~」 卡蜜拉讲话不得要领,「暴食」达芙妮代为说明,还用娇滴滴的嗓音媚笑。戴著眼罩的脸朝著昴舔舌头,像是觉得他的苦恼很美味似的。 「来到这里的呢~要看是缇拉缇拉或是『嫉妒』啰~。在知道之前~达芙妮和大家什么都不能做~。既然是贤人候补,这种程度的事~……」 「够了~达芙妮,唉~。那件事先别提,呼~。当事人还不知道呢,唉──」 「哦~是这样子呀~?达芙妮太不小心了~」 达芙妮窃笑的表情不带恶意,而提醒她的「怠惰」赛赫麦特垂下镶满长睫毛的双目,极度慵懒地叹气。 「──!你们够了喔!」 看著她们了然于心的互动,被撇在一旁的昴慢一拍才发脾气。 本来就是在不清不楚的状况下来到这里。先是经过绝望的「死亡回归」,然后是不期然的第二「试炼」,接著得知艾姬多娜的本性,又被接二连三现身的魔女们翻搅心灵,最后甚至还要和「嫉妒魔女」面对面。 都这样了,她们的对话还跳过昴。到底是瞧不起人到什么地步! 「给我差不多一点!我现在……我现在可不是做这种事的时候!」 「哦──凹好可怕~。生气了吗~?生气的话,会很累喔~?」 天真无邪的「傲慢」缇丰戳戳自己的脸颊,歪著脑袋看昴。 「知道吗~?妈妈他们啊~不会生缇拉的气喔~。不过会生魔女的气──。缇丰也是喔~缇丰喜欢缇拉~」 「缇拉……莎缇拉吗?不就是『嫉妒魔女』的名字……」 「说得没错。被世人口耳相传的『嫉妒魔女』莎缇拉,有件事没有留存在历史上。那就是莎缇拉有人格障碍。」 艾姬多娜接在缇丰之后的说明,讲得让昴比较能懂。昴咀嚼话中的内容。 人格障碍,这个单字让昴错愕。该不会── 「──是双重人格之类的吗?也就是说,分成莎缇拉和『嫉妒魔女』这两个人格?」 「吸收了不适合的因子,导致精神异常的莎缇拉生出了魔女人格,就先这样讲吧。……虽然对我来说,区别两者没有意义就是了。」 艾姬多娜满口不服气,这让发现新事实的昴难掩惊愕。 莎缇拉和「嫉妒魔女」是 不同人格,过去不曾听过这件事。这是没被流传下来的情报。于此同时,也就能理解为何现在会陷入胶著状态了。 因为魔女们也不知道:眼前的魔女究竟是「嫉妒」,还是莎缇拉。 「就是这样,因此我不能随便出手。为了消灭她一个而与其他五人为敌,届时我连一会儿都撑不住。要是灵魂被消灭,连我也不免一死。」 「……可是那样的话,对其他五个人来说,风险也很大不是吗?你说过她们的灵魂寄放在你那,要是你消失了,她们也会消失啊。」 「她们早就接受自己已经『死了』。所以说,她们对于用灵魂存活的方式毫无依恋。──假如要扭曲自己才能残留于世,那宁可死于自己的信念,就算灰飞烟灭也不怕。正因为只能用极具毁灭性的方式活下去,所以才叫做『魔女』。」 艾姬多娜如此断言,其他五名魔女无人反驳。 要认同这种生存方式十分纯净,却又太过飘渺了,因此昴无法肯定她们的生存样貌。不管是生前还是死后,贯彻自己内心都不是能稀松平常做到的事。 而且── 「我知道你们是这样的人了。而且也接受……不,还是难以接受,但我能理解。可是这是你们个人的问题。莎缇……那个魔女不一样。」 现在了解众魔女的立场了,但那终究是被害者的意见,还没听过加害者的意见。不过老实说昴很怀疑听得到吗。 「────」 漆黑影子默不作声,望著昴和魔女们对话。──不对,她不是在观察对话。都到了这地步,「嫉妒」看的依旧只有昴。 「没有不容分说就攻过来,只有这点跟上次比算是好的。这家伙来这干嘛……不对,是想要我干嘛?这家伙到底……」 ──要对我做什么?要让菜月?昴在这个世界做什么? 「想知道的话,就直接问这孩子呀。」 「──。」 打断声音中带著悲壮感的昴,密涅瓦的口气焦躁不耐。她站在「嫉妒」的旁边,张大湿润的蓝眼瞪著昴。 「我不想听一直重复的藉口。这孩子是为了见你才来到这里。你就直接问本人……要是办不到,那就是我们看走眼了!」 「看走眼……?谁管你们有没有看走眼啊!不要擅自估量我!跩个屁啊!我才不理你们咧……」 「既然不配合,唉~。那你倒是说说想怎么办呀,呼~」 见昴激动起来,躺在地上的赛赫麦特问。「怠惰」的态度就跟她的别称一样,惨白的脸朝向面红耳赤的昴。 「我们呢,唉~。就如你所见,处在胶著状态,呼~。现场的关键,唉~。就如字面一样,由你所掌握,呼~。是好是坏,谁知道呢,唉~」 赛赫麦特的话,让昴感受到魔女们的视线都集中在自己身上。 一切全都托付给现场最弱、最愚蠢又最肤浅的菜月?昴。 「嫉妒」和六名魔女的关系就跟先前说的一样。五名魔女互相牵制,而「嫉妒」的意识只灌注在昴身上。 「艾姬多娜,你应该没打算把我弄出这里吧?」 「丢下这个状况是没有意义的。我可是被你拋弃的伤心少女哟。至少让我看看你在这时会做出什么选择吧。要说我的心情,是想看到你残酷甩掉其他女人的场面才能消气喔。」 「你果然是魔女呢。」 接受恶质的回答后,昴闭上眼睛,轻吐一口气。然后下定决心,一步一步地走向浑身是影子的魔女,走到「嫉妒」面前。 「……决心下得真慢。」 密涅瓦像在骂他,接著离开「嫉妒」身旁。这样一来,昴和「嫉妒」之间就没有其他人。两人在可以碰到彼此的距离下对峙。 「────」 虽然只是拉近几公尺,但每一步都感受得到慑人感增加。即使像这样近距离面对面,却还是看不见被影子头纱遮住的脸。不是因为影子太浓所以看不见,而是自己的本能选择了「不看」。 「每个人,都不会想看自己最丑陋的妄念。」 「────」 「假如看不见那张脸,那就是你心灵上的问题。」 后方传来能够解答昴的疑惑、令人感激的答案。忍住想要对此咂嘴的心情──应该说,昴根本没有多余的心思可以分给艾姬多娜。 眼前的人是「嫉妒」还是莎缇拉?不管哪个都牢牢地盯著自己不放。视线只要偏离零点一秒,就算发生什么事都不稀奇── 「──啊。」 看著突然伸到眼前的双手,昴的喉咙僵住。 他目光片刻不离,警戒「嫉妒」的一举一动,然而警戒网却被轻易突破。不是看不见。他一直都看著她。 自己只是默默地注视著「嫉妒」的手动起来,伸过来。 「你到底……是什么?想要我怎样……?」 面对伸过来的手,昴厌恶地摇头。看著她的动作,面对站在眼前的她,昴感受到胸口热了起来。 那要是憎恨或嫌恶等负面情感就好了。但却不是,反而是安心。 ──菜月?昴的灵魂对眼前的魔女产生「安心感」。 「──你。」 「──啊?」 内心的不协调让昴大感困惑。因此,慢了一点才回应敲击耳膜的微弱声音。连理解也慢了一步。慢一步察觉到那是眼前的「嫉妒」所发出的声音。 浑身影子的「嫉妒」将看不见的脸朝向昴,双手依旧伸向他,一个字一个字地把话传达给昴。 昴屏息以待。不久,「嫉妒魔女」说。 「──我一直很爱你。我一直深爱著你。」 2 听到这个爱之告白的瞬间,昴受到贯穿全身的冲击。这股冲击该怎么称呼才好呢? 闪电从头顶窜流到脚尖的错觉侵袭昴。 彷佛全身毛孔张开的不寒而栗感,体内奔流的血液全都沸腾翻涌的感觉,心脏狂跃到胸口疼痛,昴边喘气边后退。 脑袋理解了一件事──不能待在这里。 因为待在这里,呼吸会传达过来,她的手指能碰触得到。 要是不处在理性能压抑本能的地方,昴会被她的「爱」给淹没── 「住手……」 「我爱你。」 「别说了……」 「我爱你,我始终只爱著你。」 「我都说住口了吧──!!」 昴大声拒绝,可是撞击胸口的火热心跳却不肯停止吶喊。 意识拒绝她,灵魂却为她安心。两相矛盾之下,昴燃起心灵与之抗衡。 不这样的话,他相信自己的本质真的会被扭曲。 ──对菜月?昴来说,在这个异世界最初得到的光明就是对爱蜜莉雅的「爱恋」。 被召唤到异世界、无依无靠的昴陷入一开始的绝境时,是她主动伸出援手。她的存在拯救了昴的心,带给他莫大的支持。在屡次以「死亡」做为起点的日常生活中,对她的心情是与日俱增,带给灵魂源源不绝的热情。 如今已经无法说让自己撑到现在的原动力全靠对爱蜜莉雅的情爱了。因为昴在这个世界得到许多、邂逅了许多人,也有众多心灵相通的对象。 但是「嫉妒魔女」却向昴强索能够匹敌这一切的情感。 明明跟她之间没有交谈的话语、相触的体温、一同度过的时光、重复累积的羁绊,她还是想从自己身上抢夺「爱情」。 这不叫讨人厌,那什么叫讨人厌。 「你也好,艾姬多娜也好……都太异常了!这里……这里根本就是无法理解的怪人聚集地!我受够了 !我厌倦了!」 表露拒绝的态度,昴死命地破口大骂。 连一秒都不想待在「嫉妒」旁边,不愿站在艾姬多娜面前,不肯置身在魔女当中。昴要做的事数都数不完,根本没空待在这里。这里的一切全是多余的。 ──全是多余的。所以想要立刻离开这里,让自己好过。 「我不会借用你们的帮助!外头的问题,全都靠我自己来想办法。──这样就行了吧!打从一开始,我就该这么做……」 「然后呢?又去送死,接著重新来过,留下一堆人为你哭泣?然后对自己说让他们哭是不得已的牺牲吗?哇喔~好棒喔,真厉害。」 听到昴要切割关系,一脸不开心的密涅瓦鼓掌叫好。昴用充血的双眼瞪过去,对方却嗤之以鼻回以:「怎样?」 「跟你又没关系。你对『死亡回归』有什么好抱怨的?不管是疼痛还是难过还是下场凄惨,全都是我个人的问题吧。我没理由被你说三道四。」 「自己有觉悟承受苦痛,讲这话的人还真轻松呢。反正不管看的人怎么想,最血淋淋的事都由自己概括承受,所以可以一直用这藉口来搪塞。」 「你说什么……!?」 「既然自己是最痛苦的,那旁人就不能说些什么。因为你最难过嘛……周围的人当然没资格发牢骚啰。」 密涅瓦越讲越激动,语气也随之强硬。这使得昴没法不吭声。 「你是想说!我是为了堵住大家的嘴巴,所以陶醉沉沦在悲剧里吗!我现在走到的死胡同,也是为了扮演悲剧主角才会走到的路吗!?」 「我又没那样讲。只是觉得做出『自己帮大家受伤就好』这种结论很卑鄙。我不赞同艾姬多娜的鬼胎,也知道那孩子的表达太拐弯抹角……可是我觉得你那扭曲的坚持比魔女还要恶心。」 「────」 「我的生存态度是治疗被我打到的受伤生命体,这跟你的坚持与其说成对比,不如说是相克。──这孩子也太可怜了,根本得不到回报。」 大放厥词、把想法扔向昴的密涅瓦,最后看向「嫉妒」。 「嫉妒」在被昴痛骂之后就保持沉默,没有表达肯定或否定,也对现在的对话没有反应。昴知道密涅瓦对此似乎感到寂寞,所以眼睛有点湿润。──但这种事根本无关紧要。 「恶心……?得不到回报……?」 垂著脑袋的昴肩膀开始颤抖,抖动越来越大。没多久后,抬起头来的昴在笑。因为太荒谬了,叫人没法不笑出来。 「这是怎样。说我恶心,你以为我为什么会采取这种做法。为什么我的思考方式会变得像你说的那样扭曲?不管是做法还是想法,从我拥有的能力来看是理所当然的吧。──没错吧。」 「────」 「是你!害我!变成这样子的!!」 昴叫喊,将怒气全投射给想靠沉默来逃避责任的「嫉妒」。 接受「死亡回归」,利用它跨越各种难关。将品尝过无数次的「死亡」绝望刻在灵魂上,昴一路上就是这样走过来的。 ──那条伤痕累累的道路,让菜月?昴走到这种思维上。 「不管是受伤还是痛苦!全部!由我承受!只要我这样就能了事,不是好棒棒吗!不管多艰辛难熬,只要咬牙忍耐……就不会让任何人跟我一样受伤!从一开始到最后,受伤的只有我就够了……这有什么不对!?」 「你就是这样子全都揽在自己身上,什么都不跟人说……你根本就觉得除了自己以外,没人能成事吧。」 「那我什么都不做,就能改变什么吗?那样不就只有惨不忍睹的未来吗?──除了我以外还有谁能做!?谁能做到我之前做过的事!!」 反覆使用「死亡回归」,重复修正错误到最后,才能找到通往完美的路。 就跟艾姬多娜说的一样。他可以带著这份觉悟──但不会听信只为满足自身求知欲的魔女的甜美话语──只身一人,重复挑战同样的状况。 假如无人受伤的未来,位在昴伤痕累累才能到得了的尽头的话。 「没法理解,受够了,我刚刚竟然说了这些话。对不起。是啊,对不起喔。虽然这份心情完全不是骗人的,但我是真的很感谢你。我竟然忘了,真是不知感恩呢。」 「────」 「我要感谢你的就只有一件事。谢谢你让我能够『死亡回归』。只有这点要感谢你。没有这个的话,我完全没法保护任何一样重要的东西。从今以后我也还会继续仰赖这个能力。所以说,只有这件事要感谢你。」 自己有觉悟会继续从失败中获取经验,持续挑战。逃跑这个选项早已不存在。 ──从牵起她的手说一起逃跑,却被她拒绝的那一刻开始。 没有逃跑的选项,只能持续奋战。因为发过誓,她也期待昴办到。她相信昴不会逃避,会一直奋战下去。 昴会当个不断奋起的男人。不这样的话,就没脸面对她。 「所以说,只有你给我这个能力这件事,我要感谢你。多亏如此,像我这种毫无长处的家伙,也能解决束手无策……」 「──不要。」 「的状况……」 吐露支配体内的黝黑情感,却被「嫉妒」的一句话给中止。 微弱似蚊鸣的呢喃让昴的熊熊气焰降火。他脸颊僵硬,边喘气边眨眼。 她刚刚说什么?片刻沉默后,「嫉妒」又对昴开口。 「──不要哭。不要伤心。不要难过。不要一脸悲伤。」 像在倾诉,又像在祈祷,「嫉妒」如此恳求昴。 其内容震撼了昴的心灵。那是愤怒,是惊讶,是不明所以的所有情感交杂在一起的产物。 「你、你说……什么……」 激动到喉咙没法顺利出声,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就只能愕然看著「嫉妒」。 见昴动摇,「嫉妒」用话语进一步撼动他。 「所以,爱我。」 「结、结果还是这个……你就是这样,扭曲我的感情到最后就是要我爱你,你就只是要这个。我哪有可能……」 「──不是。」 昴气到发抖口吐拒绝,而「嫉妒」头一次让对话成立。 还是看不见表情。可是昴凭灵魂就能感受得到黑暗头纱后头的表情──「嫉妒」是用甚么样子看著自己。 「嫉妒」──不,现在是「莎缇拉」,对昴说: 「──你要更爱自己。」 ──她一定是用慈爱的表情看著他。 她说的话虽然进到脑子,但却花了不少时间才理解。而在意义沁染脑子后,紧接著支配昴的内心的,是无形的情绪波浪。 「你在……讲什么。」 「不要受伤,不要叹气。要更珍惜自己。」 「是你给了我『死亡回归』这能力吧。就是这个能力,给予我这么做才能前进的方法不是吗!」 「──我爱你。所以说,你也要爱你自己,保护自己。」 「要是我用自爱来舍弃原本的方法的话!那我还留下什么!你说呀!!」 大声拒绝道不尽爱意的莎缇拉,昴手贴胸膛。 「你也知道吧!?我根本没有力量!没有智慧也没有技能!也没有特殊能力!什么都没有的我,有的就只有你给的『死亡回归』而已!所以我能支付的就只有我这条烂命啊!」 「不要伤心。」 「只要我受的伤比其他人多,看的比其他人多,努力奔波好好保护大家的话,那除了我以外其他人都不会有伤心的回忆!我不求更多了!」 「不要哭 。」 「我这个人会变怎样都无所谓吧!?像我这种人就算怎么了,也没人会留意吧!?不管我会变得多支离破碎,只要大家能够平安活到未来,就够了……!」 因为昴要是不在最前线持续负伤的话── 「要是能够不少任何一个人,迎接明天到来的话,就够了……」 ──有可能又会在无法挽回的地方失去某人。 「……雷姆她,不在了。」 「────」 「假如我更聪明、更有能力、没那么爱惜自己、更冲锋陷阵挺身而出的话……就能避免这种事发生了。」 那时候的失落和绝望,一直束缚著菜月?昴。 所以昴选择了不依赖任何人,伤痕累累地孤军奋战。假如因为昴拜托、寻求支援会导致他失去某人的话── 「我必须这样子相信……必须庆幸至少有这个方法……」 相信「死亡回归」是可以解决一切的手段。 只要能灵活运用,昴就能不失去一切往前迈进。 他这么相信,说给自己听,说服自己受伤有其必要。要是连自己都不能接受这套理论,哪还有办法再度挑战绝望。 「我……!不想像失去雷姆那样,再失去谁了──!!」 昴抱头吶喊,拒绝自己以外的所有人。 回过神来,自己不知何时跪在地上。跪在莎缇拉正前方,像窝在壳里的蜗牛一样趴伏在地,否定变得小声的甜蜜呢喃。 那是毒。是剧毒。莎缇拉的存在是融化昴顽固内心的甜蜜剧毒。内心的防御被融化出缝隙,冰冷的绝望就从那儿拉出失去雷姆的那一天的感受。 「又不是小孩子。」 有人低声批评。 看著摇头哭喊,又一个人做出结论并死命抓著不放的昴,一名始终保持沉默的魔女喃喃自语。 「又哭又叫,讨厌就闹脾气,所有事都一个人抓紧紧……这样子,简直──」 「────」 「──就像一个孤零零的小孩子。」 赛赫麦特用怜悯似的声音评价现在的昴。听了这句话,沉默不语的魔女们无人否认。因为实在太一语中的了。 可怜到叫人看不下去。现在的昴就是个弱小的幼童。 「──凹,你在哭吗~?」 昴垂下的脑袋,突然被柔软的触感包覆。被泪水模糊的视野里映照著褐色肌肤,是掌管「傲慢」的女童缇丰。 女童站在昴旁边,温柔地抱住他的头。然后开口── 「哭得这么伤心,好可怜喔。……是谁害你哭的~?」 怜悯昴的「傲慢」,用红眼珠瞪著参与茶会的魔女们。她的气势让现场出现些微的紧张感,感觉魔女之间的平衡即将瓦解。 「是缇拉吗~?还是芙妮~?是蜜拉~?还是妈妈~?是涅瓦欺负凹……不可能吧~。是多娜又做坏事了吧~?你是坏人吗~?」 「为、为什么我立刻就被排除在外?我也是可、可能会伤害人的。」 「对光想像伤人就脸色发白的你来说太沉重啦。是说为何只有我是用肯定句啊?这方面真想找养你的亲人问个清楚。」 「看平常的作为来说啰,唉~」 魔女纷纷回应疑问,缇丰依旧紧盯著她们看。她正拼命找出「害昴哭的坏人」,而且她下达制裁的意志并没有因为同为魔女而减轻。 每一名魔女都拥有足以毁灭国家甚至世界的超自然力量。而现在她们齐聚一堂,一部份的人处在一触即发的状态,使得这里的危险程度超乎在火药库玩火的地步。 「傲慢」把少年抱在胸前,要找出害他哭泣、犯罪的人,降下惩罚。 「愤怒」袒护杀害自己的仇人,为了成全她的想法而努力不懈。 「怠惰」对所有人一视同仁,要是发生万一就会立刻慵懒地将之粉碎。 「暴食」对状况的变化毫无兴趣,彻底放空苦思填饱肚子的方法。 「色欲」保持事不关己的态度,抱著头只想保护好自己。 「强欲」还带著些微憎恨,双眼闪耀著好奇心紧盯著现场的局势变化。 然后,并非「嫉妒魔女」,应当唤作「莎缇拉」的魔女── 「──我爱你。是你给了我光芒。是你牵著我的手,带我认识外面的世界。是你在我孤单发抖的夜晚,一直在我身旁握著我的手。当我形单影只时,你总是告诉我,我并不孤单。我从你那儿得到了太多。……所以我爱你。因为你给了我一切。」 她没打算停止,继续朝著蹲下的昴倾吐爱意,大谈昴根本不记得有做过的事。 没印象。根本没做过。自己从未见过莎缇拉,更没有和她交谈过。她说的都是她的妄想,就跟那个为爱疯狂的贝特鲁吉乌斯一样。 理应如此,但「菜月?昴」却认得。 「为什么会这样……我心中的这个是什么?这种感情,我不想要。别用无中生有的记忆束缚我……像你、像你这种人……我最、最……!」 最讨厌了,只要这样讲就行。 光讨厌还不够。是憎恨才对。对她怀有恨意、毫无好感。应该告诉她别把自私的爱情强加在自己身上,看她会露出怎样的表情。完美的点子,那表情一定很值得一看。 ──为什么你忍心对她这样? 「──唔。」 不应有的矛盾相斗到顶点,昴的思绪化为一片白。接著,昴就「处理」了这份混乱。用前所未有、再清楚不过的方式「处理」。 「……凹?」 第一个察觉到变化的是一直抱著昴的缇丰。女童发现怀中的昴忽然全身虚脱而瞪大双眼,接著立刻发现。 ──咬断舌头的昴,嘴巴淌出大量鲜血。 「──哦~,那也是一种选择呢。菜月?昴。」 这个决断惹来众魔女各种反应,其中只有艾姬多娜开心地笑了出来。 「──咳、噗。」 这里是艾姬多娜的梦之城堡。位在这里的昴的身体并非现实中的肉体。因此,在这边死掉的话就意味著「精神死去」,自杀之举是可能导致变成废人的危险行为。 明知如此,却还是想向「死亡」渴求救赎。唯有「死亡」,是昴的希望── 「你这个大笨蛋──!!」 一发现昴自残,密涅瓦气呼呼地红著脸往前走,准备用充满痊愈之力的拳头揍昴好治愈他。但是,缇丰却挡在她面前。 幼小的魔女张开双手,以整个小小的身体将昴庇护在身后。 「凹是自己选择这样!涅瓦不可以妨碍凹!」 「管它是伤人伤己自杀他杀,在我面前全都不准发生!谁管你内心有多苦恼!看不见的伤我才不管!但是!相对的!只要是看得见的伤,就算世界毁灭了我也不会放著不管!!」 一跺脚丘陵就凹陷,密涅瓦的拳头朝缇丰的脸揍过去。 拳头的威力足以和粉碎岩石的炮弹相提并论。可是,力道在直击到生物的瞬间,就转换成治愈之力──唯有撞击力还存留,贯穿接触到的物体。 爆炸声响起,密涅瓦这一拳击飞身体还没发育的女童。碍事者被赶跑了,可是受害的不是只有缇丰。 密涅瓦挥拳的右手宛如玻璃一样皲裂碎散。因为接触到「傲慢魔女」的制裁,行为被判定为「恶」才会这样。 失去手的痛楚让密涅瓦张开嘴巴仰天长啸── 「──这不算什么──啦!!」 伤害不被她放在眼里。对他人的疼痛异常敏感的「愤怒魔女」把自己的痛楚置之脑后。因此她才不管菜月?昴的选择,只 想贯彻自己的扭曲意志。 「总而言之!这样子……!」 「唉~……下一个挡路的是我喔。」 下一秒,来自正上方的冲击将密涅瓦打趴在山丘上。 她全身陷进地面,在草原上留下人形凹洞,接著抬起头,朝著面带愠色躺在地上的赛赫麦特喊: 「不要妨碍我!赛赫麦特!!」 「不能让你如意,呼~。在心情方面我是站在少年那边的,唉~。附带一提我也赞成缇丰,呼~。所以没理由不妨碍你,唉~」 赛赫麦特的敌对宣言,让密涅瓦气愤咬唇看向周围。 但是,达芙妮和卡蜜拉对她们的争执保持中立,艾姬多娜就只是个观测结果的旁观者。而莎缇拉── 「啊啊、啊啊啊……」 看到昴吐出大量鲜血,穿著黑色连身裙的她跪下来,声音抖不成声。 溢出来的血和断掉的舌头堵住喉咙,快被自己的血液溺死的昴在意识角落捕捉到莎缇拉的样子。 这样一来,终于可以解脱了。──这份安心却在她的哀叹中烟消雾散。 「为什么你没发现……?在你想要拯救的一切里,你自己也应该要在的──这么理所当然的事。」 为什么她会这样一心为昴著想呢? 在她的妄想里,昴到底是她多重要的心灵支柱? 「就跟许多人一样,命运的死胡同不断地来到你面前。可是就只有你有颠覆它的可能性……你明明应该是被救的人,为什么却自杀?」 在说什么呢,她搞错了吧。 昴没有走出自己是个无可救药的人,能力范围内的事都做不好,想救的人也救不到,根本就是个半吊子的想法里。 不是发誓要改变这样的自己,了结掉半途而废的心态吗? 明明都下定决心要变得坚强。 ──在心中,弱小的自己和不想再弱小的自己互相争吵。 曾对一名少女立过誓言。对期望昴变成英雄的她发过誓。 不容动摇。所以才能挑战「死亡」,渴望「死亡」,迎接「死亡」。 ──要是她知道了,会高兴还是会难过呢? ──期望昴成为英雄的她,会怎么想呢? 不可以去想。不可以知道。那是很危险的想法。累积至今的一切会瓦解的。 菜月?昴只要这样就行了。不要痴心妄想自己是会被他人怜惜的人。 自己没有那样的价值。昴的性命是消耗品,就是要拿来一直用、用到烂,只要这么做能抵达未来就行了。他就应该是这样的消耗品。 总结就是:为了得到有价值的东西,所以消耗掉没价值的东西。这样做是再正常不过。每个人不都这样做、都觉得很理所当然吗?只是在这一点上,昴消耗的是「生命」罢了。 那样就能挽救应该被拯救的、重要的人们无可替代的「生命」。 只要能做到这点,那昴── 「你在第二个『试炼』……到底看见了什么……?」 试炼。──试炼。试炼,「试炼」。试炼试炼试炼,「试炼」试炼试炼试炼、试炼──? 缺氧和震惊使得脑袋的运转变得极度缓慢。 视野终于不再模糊,眼里的世界变红,开始闪烁。像是电视的杂讯噪音在脑内作响,朦胧中昴了解到结局将近。 结局慢慢到来。 加上这次,是第几次迎接「死亡」了呢?要数很麻烦,还是算了。 反正得一直迎接多到懒得数的「死亡」。 不觉得自己的精神有强韧到可以去记住「死亡」的次数。 要心如钢铁。拥有一颗遇到任何事都不会动摇的钢铁之心── 不消多时,昴的意识缓缓地融入黑暗中── 「我很期待,儿子。」 有声音。 噪音的后头,还有杂讯反射的声响里头,传来非常清晰明瞭的声音。 「──路上小心。」 又听到了。 不同人的声音,可是却一样传到了心底。 「──本想叫你一声朋友的。」 不同的声音,感受到的想法也不同。 是压抑情绪到快不能控制的声音,可是听起来却很舒服。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会这么轻易……昴殿下,您……!」 又有其他声音。 在胸口盘旋的是寂寥,还有类似憧憬、感到歉意的声音。 「明知道,你不是『那个人』……可是……」 听见了让人心头一紧的声音。 一听到这声音,终于无法忍耐。是泫然欲泣的颤抖声。不能让她哭的人。必须守护、想要拯救的人。声音,声音,声音! 「请展现帅气的一面,昴。」 对声音起反应后,听到有东西在跳动。 整个身体变热,被使命感推动。自己一直用这人的声音支撑到现在。 然后是── 「谢谢你,昴。」 有人说话。 「──谢谢你救了我。」 ──告知一切起始的声音响起。 3 在哭吗? 重视昴的人们,在为昴的「死亡」而悲伤吗? 昴擅自透过「死亡」脱离人世,而被留下来的人们会惋惜、悲伤死去的昴吗? 就像昴重复「死亡回归」那样,他们也都在重复吊唁吗? 认为那些人很重要,相信他们是必须被保护的,发愿要拯救他们。 ──自己有被那些重要的人怜惜的价值吗? 可以这样自作多情吗? 丢人现眼的自己,被重视的人们认为是很重要的存在。 可以这样相信吗? 丢人现眼的自己,被想守护的人们视为想要保护的存在。 这种盼望,会被原谅吗? 即便是这么丢人现眼的自己,也有著会因失去自己而流泪的人们,自己拥有让他们伸出援手相救的价值。 ──可以这样想吗? 我不想死。 并不是只有这个方法。我不想放弃。 自己不想为了守护重要的人们的未来,成为通往美好未来的基石,就此消失。 在得以守护的未来里,希望自己也能跟重要的人们在一起。 可以这样想吗? 我有这个资格吗? 如果有的话── 「我不想、死啊……」 血块滴落,伴随著挤出空气的声响一起出声。 呼吸变得轻松。意识恢复。朦胧的视野开始有颜色和景物。 眼前是── 「那是你的真心话吧……哼!」 是靠著毅力爬到眼前,用头锤治疗昴的「愤怒」的脸。 4 昴咳嗽,吐出血块,接著横躺在地仰望天空,重复急促的呼吸,拼命喘气好吸收让自己活下去的氧气。 内心可没从容到能去感受不想死的自己有多肤浅悲惨。只是── 「我……」 「────」 「我有活著的价值吗……?不会死的我……除了死去重来以外毫无价值的我……有这价值吗……?」 「死亡回归」后,才能把重要的人们从绝望的命运中救出来。 这是靠支付性命而得到的结果,菜月?昴深信这是自己的价值。 可是,真的可以认为,其实并非如此吗? 「我这种人,除了『死亡回归』外还有其他价值……我可以这么想吗?我喜欢的人……也喜 欢我,记挂著我……我可以这么想吗?」 「……那种事我哪知道啊。」 昴的虚弱问话,得到密涅瓦的冷漠回答。 她的模样十分狼狈。手臂碎裂,身体处处是被殴打的痕迹。可是她却不以为意地起身,咬了伤口让自己再生。不消多时,「愤怒魔女」就用双脚站得直挺挺的,双手环胸俯视昴。然后── 「你的价值,我不知道。可是那孩子非常希望你活下去……在第二个『试炼』,你也看到了吧?」 「……可是,第二个『试炼』是彰显我的过错,让我看我犯下的罪孽。」 「你是白痴吗?那个『试炼』可不是为了让你负起错误世界的责任。那是让你看看你搞砸的话有谁会伤心落泪吧。──那不就是你想要的答案吗。」 「──咦?」 脑内亮起跑马灯,开始回想。 哭声。压抑遗憾的声音。送别的坚强声音。总是温柔目送自己的声音。 相信自己的爱语。让自己挺身对抗命运的契机、一切的原点。 自己的人生,本来什么都没有。 一无所有的昴,本来该有的东西都漏拿的昴,被召唤到这个世界。 为了证明自己的价值,只能持续抵抗。为了保护在抵抗的过程中拥有的重要事物,就只能更孤独地往前走。 原本以为自己老是从大家那儿获取却没有回馈,但其实不是那样子。真的可以这么想吗? ──会为了我哭泣吗? ──会为了我而感叹自身能力不足吗? ──会期望想跟我一起看见未来吗? ──肯让我有资格待在重要的人们身旁快乐大笑吗? 直到方才昴还顽固地要一个人走,但那条路的尽头一定没有这份资格吧。 要把心化为钢铁,不被任何事物动摇的境界,是与绽放笑容和柔软无缘的地方。 既然如此,可以相信吗? 无论是为了让重要的人们走到未来而削减自己心灵的选项。 或者是拼命保护自己的心灵,结果挣扎过度导致无法前进的选项。 两者都不对,可以有更贪心的选项吗? 维持原本的菜月?昴,和重要的人们一同走向未来的选项。 ──可以这样相信、这样期盼吗? 「──可以。」 昴的想法没有说出口,但却有人答覆。 他没有起身,只是把仰望天空的脸转向旁边。密涅瓦的后头,是跪在草原上哭湿脸,却仍微笑著的人。 她的脸被影子覆盖,即使到现在昴都还是看不见。明明被黑色头纱给遮住,理应看不见她的表情才对,但不知为何就是知道她在微笑。 「我为你所救。所以说,我允许你可以被拯救。我希望你可以被拯救。」 莎缇拉的话语、声音、微笑,慢慢地深入皲裂的心。 昴用手掩面,流下泪水,发出哽咽。就这样一直遮住哭脸。 现在不想让别人看到这张脸,特别是她。就只是基于这么一个小小的坚持。 「……密涅瓦能突破缇丰和赛赫麦特的妨碍让我惊讶,不过你们两位的行为才叫我意外。」 撇下遮著脸的昴,艾姬多娜小声地说。 她的视线──崩塌的山丘上,缇丰被从黑色棺材中伸出的勾爪给压住,而棺材的主人达芙妮正和赛赫麦特对峙。 听到她的话,达芙妮从喉咙发出低沉笑声。她解开了拘束具,光著脚站在草原上,弯曲腰杆伸出舌头。 「就知道你跟缇缇最合得来~达芙妮不会搞错的~。百足棺没有脑袋能思考,又是达芙妮的手脚~跟缇缇的权能最合不来了~」 「呜~!芙妮不要碍事~!嗯~!呜──!」 「所以,唉~。才由我亲自出马牵制你,呼~。你又不是艾姬多娜,唉~。为何会这么做呢,呼~。你跟密涅瓦不一样,没理由袒护他吧,唉~」 斜眼瞄了一下在棺材底下挣扎的缇丰,赛赫麦特沉重叹气。看样子是缇丰被当作人质,使得最强魔女也不敢轻举妄动。 听了赛赫麦特的话,达芙妮摇晃马尾笑道: 「不~对~。昴噜啊~跟达芙妮夸下海口说他杀掉了白鲸,下一个轮到大兔喔~。所以说,至少要让他挑战看看啰~」 「很耐人寻味的意见呢。要是他有那个心,确实可以办到。你应该也知道这点……难道达芙妮你希望大兔被消灭?」 「没差哟~?从达芙妮身上诞生的时候,那些孩子的肚子饿就跟达芙妮的肚子饿没关系了~。虽然不知道会在哪里被消灭~……不过象徵达芙妮永无止尽的饥饿感化身的大兔~是怎么结束的,达芙妮或许有点兴趣~」 达芙妮说完吸起口水,然后继续说。 「假如结束就是吃饱的话~那对达芙妮来说就是未知的幸福~」 对于一直被无止尽饥饿感给折磨的达芙妮来说,吃饱是永远不会到来的美梦。 而大兔反映出她这种没有尽头的饥饿感,可以说是体现她的欲望的存在。──只不过,达芙妮本身不觉得跟大兔有任何一丝亲昵。 她对满足饥饿感以外的事物产生兴趣,冒出「好奇心」。 这对艾姬多娜来说,是再满意不过的回答。对此她微笑点头,然后看向另一人──脱离团体、一个人耍孤僻的「色欲魔女」。 「卡蜜拉,你呢?跟达芙妮一样有理由吗?」 「艾、艾姬多娜酱、你……你、想……说什么呢?」 「很简单。──将处在死亡深渊的他唤回来的人,是你吧?你用权能『百变新娘』这么做的理由,我想不通。」 「────」 「你的呼唤,对他来说意味著无数羁绊。你应该不喜欢他才对。所以说,我想问你:为什么这么做?」 艾姬多娜问,卡蜜拉用围巾遮住嘴巴,不住地向其他魔女求救,想让其他人帮自己一把。 卡蜜拉可以让任何人爱上她。但是,现场所有的「魔女」都不会被她给魅惑。 无奈之下她低著头,视线朝上凝视艾姬多娜。 「没、没什么……理由、呀?艾姬多娜、酱的、邀请……嗯,被那孩子、给拒绝,人家就、满意了……就算、大家受伤,只要、我没事的话……不过──」 「不过?」 「ㄞ、『爱』很重要……对、对吧?小、小看是、不对……嗯,不对的。就算、那孩子……不想看,『爱』还是、在那里……不、不可以……让他否认、这点。而、而且,我……讨厌借了不还。」 讲话结结巴巴,却只有最后一句清晰明瞭。接受卡蜜拉的主张,艾姬多娜边耸肩边看向各个魔女的脸。 「赛赫麦特和缇丰想要尊重他的意志,尊重生命的密涅瓦治愈了他。达芙妮为了见证完他的战斗而帮他延续生命,卡蜜拉为了让他了解他一直背过脸不去看的『爱』而使用权能。──好啦,所有人都有各自的主张,但都是想帮助菜月?昴。」 听完艾姬多娜做的结论,魔女们既不肯定也不否定,就只是站著不动。 不管是「怠惰」、「傲慢」、「愤怒」、「暴食」还是「色欲」,全都站著不动。 见她们那样子,「强欲」开心地笑了。然后── 「果然有意思。──不觉得吗?」 这问题,是丢给摇摇晃晃站起来、满脸憔悴的昴。 「────」 头非常沉重。全身像发高烧那样软绵绵的。 就连泪水都还没乾透。用袖子擦去脸颊上的泪痕,勉强用两只脚站起来的昴以没有霸气的双眼看 了看艾姬多娜,又看看其他魔女。 「你们……到底是什么东西?」 疑问──那是邂逅魔女的渺小人类一定会有的疑问。 「好奇心、同情、怜悯、使命感、期待、厌恶。……你们袒护我的理由,我几乎没法理解也没法接受。总算知道为什么你们会被叫做魔女了。」 「还会骂人,代表精神恢复了?」 「……不知道。」 艾姬多娜闭上一只眼睛这样问。她的话清楚地揭露了昴的心情。 「必须做的事,这我老早就决定了,现在也没有改变。为此而有的手段,我只能紧抓不放……也做好觉悟。可是──」 断断续续的话不是讲给别人听,比较像是在讲给昴自己听。 「那份觉悟,却在这里……来到这里后,被『试炼』给粉碎了。本来想说,要请你帮我一把,可是先是知道你的本性,后来连莎缇拉都出现了……我的脑子整个乱糟糟的。你们集合起来,擅自……我都决定好我该做的事了,可是却……」 事到如今,原本理应是消耗品的性命,就算抓紧了又能怎样? 事到如今,以用完为前提的性命,就算知道应该要珍惜又能怎样? 事到如今,了解自己是被爱著的,被迫了解到这件事之后,该如何是好? 「我现在已经不知道……该怎么做才对了。」 不能盼望「死亡」,没法「死亡回归」的话就无法救人。理性这么控诉。 重复累积「死亡」,会让疼惜昴的人因失去昴而哭泣。记忆指出这点。 不死的话有人会难过,可是死了还是有人会难过。 「──我现在,再问你一次。菜月?昴。」 艾姬多娜压低音调,肃穆地对没法做出结论的昴说。 昴抬起头,站在眼前的艾姬多娜缓缓点头。 「要是我帮助你,你所抵达的未来一定能拯救到所有想救的人,而且再也用不著苦思烦恼。说得极端点,要解决你所面对的问题,来找我便是。你只要负责实践方法,跨越障碍就行了。假如你害怕一直烦恼,那交给我来负责也是一种选择。我不会责备你这么做。我很欢迎。所以说,现在,我再问你一次。」 「────」 「不知道该做什么才好的你,要不要让我拉你一把呢?我答应你,一定会带你到你所想要的未来。」 这么说完,艾姬多娜朝昴伸出手。 只要握住她的手,契约就成立。艾姬多娜会实现她的话帮助昴吧。 先前放任情感,拒绝了这个提案。但是,艾姬多娜的发言正中靶心。假如真的要牺牲自己好追求未来,那就该利用她。 应该握住她的手。 不畏惧受伤,无论是难受和痛苦的想法都往肚里吞,要是有持续战斗的觉悟,就该握住她的手。所以── 「艾姬多娜。──我很怕受伤。」 「────」 「讨厌艰难和痛苦,也讨厌伤心。我不想要有痛苦的回忆,也不想看到我以外的人遭遇不测。──我不想死。」 「────」 「所以说,你这象徵以牺牲为前提的手──我是不会握的。」 自己能做什么,昴还不知道。可是艾姬多娜揭示的路不可以走、不可以选。──因为自觉到自己并不想死。 过去深信自己只能以赴死的方式有所贡献,但现在知道不用死也有人认同自己。 ──菜月?昴不是「只有去死才有价值」的人。 因为,为昴的「死亡」大感惋惜的人们,并非找到昴「死亡」的价值后才怜惜他。他们惋惜的是── 「他们惋惜的是什么,我还不知道。──可是,我想去找。我觉得要是知道了,就能用『死亡』以外的方式来报答大家。」 「……可是,那是充满荆棘的路喔。把『死亡』视为开路道具的选择才是通往未来的最短途径。要提供的就只有你的心灵。拒绝这条路,想要兼顾你的心灵和他人的未来将会困难至极。从这点来看你非常的──」 艾姬多娜停下,深吸一口气。 然后,魔女露出至今最动人的微笑。 「──强欲(贪婪)。」 肯定欲望的「强欲魔女」欣然接受昴的决心。 提案被拒绝,魔女却还是喜不自禁。昴不懂她的想法,但是── 「我曾被你救过很多次,这点毋庸置疑。……就算你心底只把我当成实验小白鼠,但还是不能否认这点。」 艾姬多娜曾经是昴的心灵支柱,让自己跨越苦难。 所以说,就只有那段心灵被拯救的时光,昴确实十分感谢。 「──愚蠢又可悲的嘉飞尔,畏惧外头的世界。」 「……咦?」 「他在第一『试炼』看到的光景,一直束缚著他的心灵。假如你要独力打破现状,就必须解除他的束缚。」 「艾姬多娜?」 「干嘛,就多管闲事和不服输啦。『每个魔女都是本性良善的人,唯独艾姬多娜是一肚子坏水。』我可不想让你有这种错误观念。我终究是女生,对你有好感是事实。」 快速说完后,艾姬多娜伸出去却没获得回应的手轻轻戳了昴的胸口。接著就背对他,摇晃白发拉开距离。这段期间,达芙妮回到棺材内,缇丰靠在赛赫麦特身旁,卡蜜拉也回到魔女的圈圈里。 看著魔女们,昴吐气。 「你们是我无法理解的怪物。我觉得没法跟你们互相了解,也没法喜欢你们。」 这是毫无虚假的真心话。魔女们各自怀著不会动摇的价值观,那对昴──不,对常人来说是完全不相容的。 所以说,昴无法理解她们,也无法对她们的作为感到共鸣。 可是就像对艾姬多娜的想法一样,不能理解和感谢是两码子事。 「谢谢你们尊重我的意愿让我死。谢谢你们不让我死。谢谢你们让我听到重要的声音。──这一切,我很感激。」 他朝著每一名魔女低头感谢。「傲慢」笑了,「怠惰」叹气,「色欲」厌恶地皱起眉头,「暴食」兴奋地舔舌,「愤怒」头撇向一边。 然后昴转过身,朝背后──走向跪在丘陵的莎缇拉。 莎缇拉抬头看著走过来的昴,倒抽一口气。在不安与胆怯下,她身体在发抖。 原本觉得对方是很可怕的人,为何却觉得温暖逐渐盈满胸膛? 对这名碰都不曾碰过的对象所怀有的感情,究竟是什么呢? 在这里,昴已经被给了太多没有答案的谜题。 没法做出任何答案,只能选择「继续烦恼」这个选项。昴朝著跪在地上的魔女伸手。 莎缇拉困惑地看著伸到面前的手。 「我……不知道你是谁。你为什么会喜欢我,还有你说的……我曾救过你,这些话我都不懂。」 「──啊。」 「可是,你给我的『死亡回归』救了我是事实。我完全是仰赖它才能来到这里,也是事实。」 「────」 「对我而言,『死亡回归』是选项之一……是这意思吧?」 「────」 「不要过度仰赖死亡回归,要爱惜自己……你是想这么说吧?」 「────」 「我没法那么轻易地做切割。──可是,给予我『死亡回归』的你并不想要我死,这点是千真万确。」 所以。 「我会照你说的,稍微……试著喜欢自己一点,试著珍惜自己。我不知道那样做会变怎样,但做就对了。」 「……没 问题吗?」 「嗯……跟死亡比起来,还好啦。」 回应担心的莎缇拉后,昴挤出一个虚弱的微笑。这表情似乎让她安心,于是莎缇拉握住昴的手。 接著,昴听见了世界破裂的声响。 蓝天和绿色草原开始褪色,梦之城堡要放菜月?昴离开了。 「──要回去外头了啊。」 就连做了什么、怎么做才来到这里的,如今都显得含糊不清。 回到外头后,一开始要从何做起呢?心灵的问题,让这一点变得更加混沌。 「不要一个人烦恼。和重视你的人们一起努力……」 「────」 「和不希望你死的人,那些不希望让你牺牲的人,一起对抗吧。……假如还是没办法的时候,请记得怀著对『死亡』的畏惧死去。」 「────」 「不要忘记你死了,会有人伤心难过──」 世界伴著碎裂声,逐渐变成碎片。 莎缇拉的声音也跟著变远,但还是用力地翻搅昴的心头。曾经握在一起的手掌好烫,在不停地说不能让那只手离开。 「──我…」 想呼唤,却叫不出声。没法叫出「莎缇拉」这几个字。 要是讲出这个名字,就没法拒绝她。会输给想要接纳的心情。这份感情该怎么处理好呢?灵魂持续发出吶喊。 天空掉落,大地裂开,光芒四溢,周围的光景瞬间骤变。 魔女们已经连个影儿都没有,世界只剩下昴和莎缇拉两人。 消失。然后开始。 ──说不出话的昴,凝视面前的莎缇拉。 「────」 突然,黑色头纱消失了。 昴因为下意识不想看所以看不见,隐藏在头纱另一侧的面貌,终于看得见了。 而看到底下的面容后,昴屏息。 莎缇拉晃著银色头发,眯起蓝紫色双眸,眼角滑落泪珠,对昴说── 「然后有朝一日──你一定要来杀我。」 即将消失。 快要失去。 世界突然消失,连眼前的少女都快要看不清了。 昴只能用力握著拳头,像在确认留在掌心的温度。 「──我一定会去救你。」 朝著快要消失、惹人怜爱的少女,留下肯定至极的话。 第二章『置胜算于度外』 1 ──清醒的开端,是因有粗糙的某物在抚摸脸颊。 意识上浮,极度倦怠的感觉支配全身。感觉体内的血管流的不是血液而是沙子,全身软绵绵的。 想要氧气而开口,结果乾到绷紧的嘴唇裂开,伴随痛楚,血腥味刺激著舌头。在些微滋润下,转动眼球撑开沉重的眼皮。 视野扩展,世界重拾色彩──而漆黑地龙的身影进到视线内。 「……是你啊。」 听到主人说话而眯起黄色双眼的,是昴的爱龙帕特拉修。帕特拉修伸长脖子,像要慰劳睡著的昴一样持续舔著他脸颊。 「这就是那粗糙舌头的真面目啊……这里是……?」 见昴清醒,蹲坐在地的帕特拉修结束肌肤接触,沉默下来。傍著爱龙的昴看看周围,发现自己在坟墓外,忍不住皱起眉头。 ──记得刚刚还在梦中世界与魔女们邂逅。 要被邀请至艾姬多娜的茶会,条件是进入坟墓。而如果一如既往的话,自己应该会在坟墓里的石室才对。 然而现在,昴的身体却靠在坟墓入口的石墙上。 「有人把我带出来的……?可是,是谁……」 「──等、等一下!请等等我,帕特拉修酱……!等我…吁呼、吁呼……等等我……要、要是被逃走了,我就惨了……!」 打断疑问的,是响彻夜晚森林,丢人现眼的声音。 声音的主人气喘吁吁,拖著双脚拼命冲上坟墓的石阶。然后一看到帕特拉修坐在平台上,当场放心到全身无力。 「唉呀,太好了!你在这种地方……唉哟,奇怪?菜月先生?」 「……大半夜的还这么有精神啊,奥托。你在干嘛?当小偷?」 「你在干嘛这句话,我原封不动还给你。是说我会这样子抱怨,跟菜月先生你脱不了关系。」 朝著伸长双腿坐在地上的昴耸肩的人是奥托。一看到他,昴便反射性地讲话酸他,不过很快涌现疑惑。 「跟我脱不了关系?什么意思?」 「就是帕特拉修酱啦。其实在龙厩的帕特拉修酱忽然不受控制。以为是因为不熟悉环境,想说带她散散步解解闷。结果我一松开绳子……她就撞开我,逃到这里来了。」 奥托的眼神带著抗议,但是当事龙那张高贵的侧脸却一副不知情的样子。 「根本不把我放在眼里嘛。……总而言之,她冲出龙厩。要是被她逃走我就麻烦大了,所以才会追到现在。」 「也就是说,为了飞奔到我身边是吗。什么啊,原来帕特拉修你这么怕寂寞喔。」 「虽说看起来不单单只是想念菜月先生啦。因为……」 双手抱胸的奥托,用别有含意的眼神看向帕特拉修。昴顺著他的视线跟著看融入黑夜的地龙鳞片后,这才惊觉。 帕特拉修的黑色鳞片上湿漉漉的,处处是流血的伤。被坚硬鳞片覆盖的身躯理应不会随便受伤,而且伤口看起来不是外伤,而是从内部破开来。 ──顿时,掠过昴脑子里的,是进入坟墓的条件。 「没资格的人进到坟墓里就会被拒绝……」 其实,曾经进过坟墓的罗兹瓦尔就因为这个规则而身受重伤。规则对于违反者毫不留情。而且可能不单单指人,还适用在地龙上。 「该不会,你……为了带我出来,所以才受这么重的伤?」 昴喃喃道,摸了摸自己的肩膀。运动衣有破洞和唾液的痕迹。背和腰也有被拖行时沾到的泥土污渍。──把昴带到坟墓外的就是帕特拉修。 爱龙因为违规进入坟墓而受伤,却还是把昴带到外头。 「为什么要做这种蠢事……。等我醒来,就会自己到外面……其实你没必要慌慌张张地把我拉出来,搞得自己都受伤了。」 对帕特拉修受伤一事感到过意不去的昴垂下头。结果帕特拉修又伸长脖子,用鼻头摩擦他。昴不明白她的用意。 没法对话,以为心意相通的想法也是他单方面的认定,自己老是被帕特拉修所救的这段关系。 「奥托。」 「哦,怎么了吗?才想说要是嫌我碍事,我就去哪边走走呢……」 「帕特拉修为什么会来救我……可以帮我问问看吗?」 ──要了解帕特拉修的用意,就只有一个方法。 那就是奥托的「言灵加持」。使用能够和语言不通的鸟和动物对话的能力,应该就能问到帕特拉修的想法。 可是听到昴的请求,奥托嘴角往下撇,一脸不开心。 「这个……老实说我不愿意。菜月先生是在开玩笑吗?」 「……你看我现在这张脸,像是在开玩笑吗?」 「菜月先生有著就算身心俱疲也能讲出无聊笑话的气概,刚刚的话若是开玩笑的话,我还能笑笑便算。──你真的不懂吗?」 奥托低声反问。昴没法反驳,因为被他的眼神驳倒。 那眼神像是看到奇怪的东西,讲白一点就是看到笨蛋的眼光。奥托就是这样看著昴。昴心想自己到底忽略了什么严重的东西,可是又想不到。 见他那样,奥托无奈地手贴额头叹气。 「唉,我的加持没有菜月先生想得那么万能。就只能沟通,称不上是翻译,要我居中传话是很费力气的。」 「────」 「你那眼神是『就算是这样也给我做』呢。可以是可以……但这么做有意义吗?」 虽然抱怨发牢骚,但奥托还是勉为其难地接受昴的要求。他温柔地抚摸靠著昴的帕特拉修。 ──奥托的喉咙发出高亢的嘶哑气音。 那不是人类的语言,而是用「言灵加持」转换成的「地龙语言」。帕特拉修对这声音产生反应,看向奥托,并发出同样高亢的声音。 接收到回应的奥托也发声。如此重复数次后── 「结束了……嗯──好难喔。要怎么转换成人类的语言呢……」 「别焦急。拜托你告诉我。」 「我不是在焦急……啊~这个真的很难啦~!应该说要转达她这番话让人有种非常奇怪的顾虑耶!?」 奥托抓头,几度思索,寻找能让人听懂的词汇。不久,见焦急的昴已经咬牙等不及,只好放弃思索并叹气。接著── 「──『别要我讲出那种话啦』,应该是最接近的意思吧。」 「……咦?」 奥托害臊地抓抓脸还撇开视线。听了他的话,昴目瞪口呆。 就这么继续等著下一句话,但奥托却没有再接著说。不仅如此,他还朝著愕然失声的昴挑眉。 「差不多就是『别要我讲出那种话啦』。我也赞成就是了。」 「别要她讲出那种话……是什么意思……?」 「就字面上的意思啊。要是添加我个人的想法,就是『不被点醒你就不懂吗?』,大概就这样。」 奥托的说词反而让昴更加困惑。 不被点醒你就不懂吗?就算被这么说,还是不懂。什么都不懂。昴好想问自己,到底是不懂什么。 「……一察觉到那个人有危险,就坐立难安到飞奔而出,即使自己受伤也要救出他,待在他身旁直到他清醒,醒过来了再放心一笑──这种心情,我想不管是人还是地龙都一样。」 「啊──」 「这种事啊,就算不是帕特拉修酱,也会演变成『别要人讲出口』喔。她的态度都这么明显了,你却还没察觉,到底是有多迟钝啊。幸福的家伙耶你。」 奥托一脸厌烦,让昴自觉到自己有多蠢。 接著再看看贴 著自己的帕特拉修。地龙以沉稳的眼神凝视昴,鼻头再次凑向昴的脖子。 手很自然地就摸起地龙的头。温柔有加地碰触坚硬宛如岩石的鳞片。 「这样啊……你喜欢我呢。」 「────」 「你愿意,喜欢我啊。……这样啊。」 感觉哽在胸腔的东西掉下来了。 帕特拉修用鸣叫回应昴的理解,摩擦的鼻头动作变大变粗鲁,像是在隐藏害臊似的。皮肤感觉要被刮下来,正当昴要开口抗议时── 「哦,啊……?」 突然,滚烫的水珠滑过昴的脸颊。──眼泪,是泪水。 在还没有意识到的时候,突如其来急涌而上的东西就溢了出来。连忙用手去挡,但已经来不及隐藏。奥托一脸错愕。 「菜、菜月先生?发现自己被地龙喜欢就高兴落泪,有点夸张喔……」 「不是……不是那样的……只是时间点太刚好……可恶,都怪答案在缺乏真实感的时候杀出来……!」 ──好卑鄙。时间点抓得太刚好了。不愧是帕特拉修,根本心机颇重。 用这些蠢话带过内心感受,同时拼命对抗眼泪。 在魔女的茶会中,昴自觉到其实自己并不想死。就跟想要保护重要的人的心情一样,想跟重要的人相伴的欲望也同样强烈。 然后他希望能得知,自己有没有被重要的人怜惜的价值。 来到这里,得到帕特拉修无偿的真诚之爱。──这种事,还能要人怎么办? 「没想到是你第一个告诉我。──谢谢你,帕特拉修。」 为了回应她的爱,昴带著感激抚摸爱龙。 享受完手掌的触感,帕特拉修像淑女一样翩然站起。虽说摇晃的尾巴已然透露出她现在心情大好了。 「抱歉在你确认跟帕特拉修酱的羁绊的时候打扰。你不要紧吧?」 「嗯,谢了。也给你添麻烦了。……那个不要紧是怎样?」 「不只是精神,还有身体状态啦。一看就知道你进过坟墓了。你进去帮忙爱蜜莉雅大人时也昏倒了,刚刚也是吧?多少会担心一下啦。」 说完,奥托闭上一只眼睛,看著和帕特拉修互相抚触的昴。 「你在担心我吗……该不会你也喜欢我吧?」 「可以不要讲那么恶心的话吗!?被帕特拉修酱爱还不够,遇到的人也要问过一遍才甘愿吗?」 「不行吗?老实说,我现在很想要一句鼓励的话……」 「好啦好啦,你恢复成平常的样子真是可喜可贺。……说到底,我袒护菜月先生终究只是为了往后著想。说到底,哪?」 面对昴的怪言怪语,奥托发起抖来,伸出双手作出牵制。 为了往后著想,这种装模作样的话,实在很像他这个商人会讲的话。 「要是这个前提消失,危险快要波及到我的话,我可是会匆忙逃跑的。这一点还请记在心上。」 要说薄情是很薄情的发言没错,但就「划清界线」这层意味而言,是必要的默契。奥托刻意将这点讲出来,代表他真的是好好先生。 「嗯,我知道了。你──」 昴点头赞同奥托那番现实的意见,但话说到一半就断了。 哪里怪怪的。接著立刻察觉到不对劲所在,所以笑了出来。 「……干嘛?」 「没有,我想起来了。唉呀,原来是这样啊。」 朝著一脸狐疑的奥托点头,昴仰望夜空。 以「圣域」为起点的轮回里,昴曾和奥托一同行动很多次。而每次昴都一路见证了过来。所以说── 「要是危险会波及到你,你就会匆忙逃跑……是吗。」 「嗯,那当然。我没有道理为菜月先生你们以身犯难……」 「你不会逃跑的啦。」 「──咦?」 昴朝著想要乔装势利眼的奥托这么说。 接著正面面对惊讶的他,把话说完。 「──你,不会丢下我逃跑的,奥托。」 对嘉飞尔的威胁毫不屈服,想尽办法解救被绑架监禁的昴。 即使嘉飞尔兽化了却还是庇护昴,跟村民们一起对抗他。 就算他装得再怎么薄情,但昴知道他不是那样的人。 「奥托。──因为你是我的朋友。」 2 接收到奥托和帕特拉修的激励,昴的心灵得到了片刻安息。 老实说,在梦之城堡发生的事还没法完全接受,但已经可以积极地将之一点一点地啃碎,想办法做为粮食向前看。 「帕特拉修酱我先带回去了。……啊~啊,我的预定都乱了──」 离去之际奥托继续抱怨,帕特拉修依依不舍地离开坟墓。目送这两人(一人一龙)离开,说想要吹吹夜风而留在原地的昴,慢慢回头看向坟墓。 ──被皎洁明月照耀,以不变的样貌静静伫立的「强欲魔女」的坟墓。 和原本想仰赖的魔女诀别,对昴来说是遗憾之至。用沉重打击来形容都不够。但是,即便如此,还是有必要和「魔女」斩断孽缘。并不是说她是个坏人,但却是无法互相理解的人。 这点也适用在密涅瓦和其他魔女,以及「嫉妒」莎缇拉身上── 「要珍惜自己,试著说出来是不错啦……」 将离别之时所做的约定脱口而出,昴陷入两难。 「虽然叫我要仰赖重视我的人,可是该怎么做呀……」 如实以告拜托对方,是这意思吗? 可是,禁止自己这么做的人就是莎缇拉──若是根据梦里的对话,禁止昴透露「死亡回归」的应该是「魔女」这个人格吧。 莎缇拉和「嫉妒魔女」的主张互相矛盾。既然如此,那个最后的约定── 「──总之,这个之后再说。」 思考一直往莎缇拉那走,在这边先踩煞车。现在需要的,是打破这个封闭状况的方法,至少要掌握到一点线索。 「宅邸灭门案是用我回到宅邸作为触发条件……既然如此,那要先处理的就是『圣域』的问题了。『试炼』和嘉飞尔,还有罗兹瓦尔的『睿智之书』吗。」 列举的问题每个都麻烦至极,最大的难处在于彼此又环环相扣。特别是罗兹瓦尔那壮烈的想法,即使已经死过一次却还是忘不了当时的战栗。 罗兹瓦尔知道昴会「死亡回归」──正确来说,是知道昴在「轮回」。他知道昴有回溯时间的能力,于是为了自己的目的而加以利用。 他的目的,就是实现他所持有的「睿智之书」的内容。因此罗兹瓦尔在「圣域」降下大雪,使得这里变成魔兽「大兔」的进食区。 而阻碍「圣域」居民避难的,就是必须跨越「试炼」方能解除的结界,以及每重来一次,想法就越顽固的嘉飞尔。 每次轮回,嘉飞尔都改变立场阻挡著昴。就只有第一次有推昴去「试炼」,表现出想帮忙解放「圣域」的态度。如今回想,那恐怕是为了不让人发现他反对解放「圣域」而演的戏。 而若是昴要积极解放「圣域」,嘉飞尔就会使出强硬策略。奥托和阿拉姆村村民曾因此惨遭毒手,当时的愤怒还难以忘怀。但是,也曾被嘉飞尔救了一命。因此轮回次数越多,对他的真心就越是感到不明所以。 而在收下艾姬多娜最后的建言后,那成了更强大坚硬的荆棘。 「愚蠢又可悲的嘉飞尔,畏惧外头的世界……是吗。」 过去嘉飞尔曾经挑战「试炼」的事已经明朗化。结果就是他变成强欲使徒,获得指挥琉兹复制人的权力。 假如那个「过去」,就是让嘉飞尔畏惧外面的世界,把他紧紧绑在「圣域」里的原因──那是自己曾归类在不需要去思考的问题。 不必去深入了解嘉飞尔。若这么想,就等于再次从眼前的问题别开目光。 「结果绕了一大圈,还是有必要知道啊。可是,只有这一块我不及格。」 不明白嘉飞尔的真心,就无法跨越他这堵墙。 但是,就算跨越了嘉飞尔,还留下「圣域」里头有结界和罗兹瓦尔这两个问题。而要破解这最麻烦的组合── 「──当务之急是把坟墓的『试炼』破关,才能确保逃跑路线。到头来这边也是啊。」 整理完问题,总归又回到了原点。要解决「圣域」的各个问题,必要条件就是攻克坟墓──问题在于剩下的「试炼」数目。 「让我惨兮兮的第二个『试炼』,有算我过关吗……?」 以「不该存在的当下」的名义,让昴看看选错选项的话,世界会变怎样──也就是体验多个平行时空。 ──只对昴残忍、描绘出地狱前方的世界线。 品尝各种后悔,看过无数末路,最后痛哭不已的昴,被「试炼」怎么评价呢? 「────」 扭动脖子发出声响,用力吐一口气后,昴踩在坟墓的通道上。 先让奥托他们回去,自己留下来的最大原因就在于要确认这点。坟墓会把自己带到第二还是第三「试炼」呢? 换言之,这次挑战,其实有可能会再度看到「不该存在的当下」。那是举世最恐怖的光景之一,因此昴的心也为此胆怯颤抖。 即便如此,也不能忽视,更不能忘记和逃避。 就只能挑战。自己有这义务。为了完成义务── 「──呜?」 带著觉悟用力踏出一步──接著视野晃动。 「啊、喔、恶!」 突如其来的晕眩让身体失去平衡撞向墙壁,最后瘫在地上。强烈呕吐感敲击头盖骨、搅拌大脑。没法忍受,只能四肢跪地,将胃液洒在地上。 ──警铃狂响,响个不停,越响越大声。 「呜、咳……吁!危险,呜啊……!」 思绪紊乱。感觉头盖骨被开洞塞入电极,让脑袋沸腾。就算吐了也没有比较轻松,因此昴本能地滚出通道,冲到坟墓外头。 一接触到外面的空气,整个身体就放松下来。呕吐感变得稀薄,视野也恢复正常。 「刚、刚刚是、怎样……?」 昴边泪汪汪地喘气边愣愣地仰望坟墓。 坟墓还是一样,维持著静谧的气氛。──除了看起来莫名地不祥。 想再度爬进坟墓,但拒绝的感觉用痛楚困住昴的手脚。 ──被拒绝了。这种感觉像灵光一闪,跟其他事连结在一起。 很简单。就像刚刚发生在帕特拉修身上的事。还有之前罗兹瓦尔也用身体品尝到的拒绝,如今也发生在昴的身上。 这再简单不过的事,揭示了一项致命的事实。那就是── 「──我失去挑战坟墓的资格了?怎么会这样。」 昴站起来,走向坟墓试图否定这个结论。可是脚却动也不动,连一步都踩不出去。因为本能理解到:自己被坟墓拒绝,自己丧失了资格。 ──脑子里浮现那个穿著丧服般黑色连身裙的白发魔女。 「那个恶劣的……!」 离别时,魔女有问过昴。 是要选择握住自己的手,还是握住莎缇拉的手? 后来,昴握了莎缇拉的手。假如这是报复── 「你这王八,性格到底有多恶劣。混帐魔女艾姬多娜──!!」 昴朝著听不见的魔女扯开嗓门大骂。 但是,不管怎么叫骂、难过或生气,发生的事都不会改变。 ──菜月?昴失去了挑战解放圣域之「试炼」的资格。 3 ──对昴来说,这个决定需要的勇气跟挑战坟墓是同一个等级。 以最残忍的方式将过错摆在面前的「试炼」,造成的恐惧足以让双腿打哆嗦。让人怀疑自己进不去坟墓里头的原因在于这份恐惧。 可是事实并非如此。恐惧并不构成停止脚步的理由。突破现状的欲望能够跨越恐惧,这一点在这份决心里也是一样。 既然不能挑战「试炼」,也无法获得魔女的协助,那剩下的选项就只有一个── 「这──么晚来拜访,让我喜出望外~呢。」 说完后微笑迎接昴的,是躺在床上、化著小丑妆的男子──不,是拥有应称之为「魔人」的执著和思维的罗兹瓦尔?l?梅札斯。 把枕头当靠背、上半身坐起的罗兹瓦尔,脸上的妆在烛火的照耀下,给人一种非人的异样氛围。 面对这个魔人,昴掩饰紧张吞口口水。 ──昴所剩下的选项,就是拜托罗兹瓦尔。 不过,说是拜托,但并不是来提议将「圣域」里头的问题合而为一再解决。不管是就昴的心情还是他的目的来看,那都是不可能的。 昴既不会原谅他动手杀害拉姆和嘉飞尔,还牺牲村民的行为;而罗兹瓦尔也对昴那不合他目的的心态看不顺眼吧。 因此接下来即将开始的,是绝对无法宽容彼此的两人的互相欺瞒。 「所以?刻意来此夜袭,难──道是要用勾起我的兴趣的话──来说服我?」 「……要说说服也没错啦。我有事要问你。──有没有可以不管坟墓的规则就脱离『圣域』的方法?」 昴这番很难说是牵制的发言,让罗兹瓦尔的微笑中带著冷冽。嘴巴朝旁裂开露出小丑笑容后,罗兹瓦尔用黄色眼睛看著昴,说: 「昴啊。──这是你第一次问我这──件事吗?」 这个问题,明示出彼此都了解双方的立场。 罗兹瓦尔知道昴的「回溯」能力,昴知道罗兹瓦尔知道这点。在彼此都知道的情况下,开始进行试探对话。 想著这些,昴故意做作耸肩。 「『这个』问题这还是第一次。在这种感觉下和你互探底细也不知道有过几次了,但去数就太蠢了。」 「这样……啊。原来如此。你这个态度……可以想成是那么一回事吗?」 「随便,看你啰。」 昴移开视线,含糊带过罗兹瓦尔要求的结论。 在对话期间,昴没看漏罗兹瓦尔的双眼里带著一丝期待。察觉到这些微的变化,是「死亡回归」的犯规优势。 只知道回溯时间能力的罗兹瓦尔,无法知道回溯过的昴一路带来了怎样的感情变化。因此── 「现在还在修正错误的摸索期。要是能得到你的帮助就大有进展。」 ──昴按照罗兹瓦尔的想法行动,就算这么演他也不会察觉。 他的「睿智之书」并没有提到昴的小动作。这点从前一轮被大兔袭击前,罗兹瓦尔所说的话就能得知。 罗兹瓦尔终究只是照著书中内容大纲去走。也就是说,只要昴好好地演好这场戏,骗过罗兹瓦尔,应该就能将他玩弄在股掌之间。应该啦。 「那摸索的一部分,就是无视坟墓突破『圣域』吗?若是如此,用不著这么怯懦。以你的权能,应该可以无限挑战,在最后突破困难。可是你却半途而废,这是你的觉悟──严重不足吧?」 「想法灵活可是我的卖点。如你所说,我有无限次的机会。但这次的目的并非过程而是结果……只要把解放圣域的功劳留给爱蜜莉雅就好吧?」 表现得冷淡平静,同时又提心吊胆 地别让发言有破绽。心跳速度和背上的冷汗都非比寻常,但要骗过罗兹瓦尔,这是必要的消耗。 残酷地切割──正是罗兹瓦尔希望昴该有的态度。 成为一个以爱蜜莉雅为优先,为了她竭尽所能的勇士。因此,昴越是选择舍身的做法,可以想见罗兹瓦尔会越开心。 「原──来如此。……这可以说是我喜欢的答案~呢。」 果不其然,昴的答案让罗兹瓦尔满意微笑。 他那让人汗毛直竖的眼神,是欢迎昴成为同类的视线。无法理解魔人的思考,还被视为同类,使得生理上的嫌恶感上涌。 两人之间的差异真有那么多吗?在自觉自己的不正常后更忍不住这么想。 「你的变化让我很高兴喔。不过,你这问题很难回答。毕竟自结界张设以来已四百年,一次都不曾被打破,也就是毫无前例。我不曾怀疑过哪儿有破绽,一想到张设结界的人,就很难想像会有漏洞~呢。」 「因为是艾姬多娜设的嘛。」 「对你而言,也已经是熟识的对手了吧?」 揶揄的口气中带著些微吃味,这不是昴想太多。罗兹瓦尔对艾姬多娜的执著十分露骨,但是这次可以善加利用。 「是啊,那当然。我先声明,其他一些事件也已经触发收集到了。像是森林里头的琉兹?梅耶尔的实验室,还有也知道嘉飞尔是强欲使徒了。」 「啊哈──那真是好极~了。不用说废话真是帮──了大忙呢。」 昴接连丢出贵重情报,感觉有解除罗兹瓦尔的疑虑。照这个样子看来应该会很顺利──但是急于求成的心情,让昴对接下来的话反应慢了一拍。 「可是,既然是这样的话,那就越来越可疑了。为什么你要找脱离『圣域』的方法?对已经有所觉悟的你而言,探索这个可能性只给人你举棋不定的印象。──不如说你现在的提案,是做好觉悟之前的你才会提的……我是这么想~啦。」 「……那是看怎么想吧。」 罗兹瓦尔的回马枪让昴一瞬间语塞,但他马上竖起手指说下去。 「你也知道,我有很多机会帮爱蜜莉雅争取名声。这样讲很难听,不过『圣域』这里牵扯的有关人士也少,都是些小不拉叽的事件。所以应该要以像是白鲸或魔女教这类有话题性的事件为优先。──这里没那种价值。」 「所以才要找出路?──这个答案让人不得不怀疑──呢。」 「怀疑?」 昴以为顺利过关,但罗兹瓦尔摇头。 「我并不能亲眼确认你的──权能。如此一来,不免会上你花言巧语的当。若是那样,就必须确认彼此的认知。」 「彼此的认知?」 「我,希望『圣域』被解放。不是走旁门左道,而是真正的解放。要是办到了,你跟我就是朝同样目的迈进的共犯……为了让爱蜜莉雅大人坐上王位而奔走的同伴,所以我想构筑──良好关系啰。」 罗兹瓦尔的话堵住退路,这次昴脸颊僵硬。 他的道理有难以违抗的力量。因为就算昴充分活用「死亡回归」,想达成爱蜜莉雅的心愿,也不能少罗兹瓦尔这份力。 有罗兹瓦尔做后盾,才能达成爱蜜莉雅的目的。为了让她成王,昴和罗兹瓦尔是缺一不可。──这点被直接点破。 可是,虽然被这番再正确不过的理论迎头痛击,但昴却觉得不对劲──乍听之下十分正确的意见,却觉得背地里隐藏著其他想法。 之所以会察觉,一定是因为昴想用相同的道理来欺骗他。 「有点叫人在意……你格外坚持要解放『圣域』呢。」 ──简直就像是有什么非得这么做的理由。 带著这个意图的发言,让罗兹瓦尔加深诡异的微笑。 「──呃。」 他的微笑,使昴忆起与罗兹瓦尔对峙时所产生的最高警戒。 也就是在之前的轮回最后,罗兹瓦尔在被大兔吃掉之前杀害拉姆他们,坦白想法的那瞬间。 不厌其烦地牺牲身旁的人的性命,黝黑的执著满溢出来的那瞬间。 「──为什么会那样想呢?」 但是都到这地步了,罗兹瓦尔依旧不打算敞开心胸。 被反问,昴咂嘴回应。 「怎样都没差吧。因为你拒绝我的提案的方法,老实讲很不像你的风格。尤其你又一股脑地坚持解放『圣域』是条件,会觉得可能有鬼是很正常的吧。」 「关于这点,我倒认为我解释过了呢。你为了爱蜜莉雅大人奉献一切,而为了向我证明这点,因此把眼前最近的难题丢给你。到这儿有什么问题吗?」 「除了解放以外的解答都被禁止,我觉得很不公平。要证据不是有其他事可以佐证吗。」 「这样没有交集。反而会让我很想反问你──喔。」 朝著紧咬不放的昴闭上一只眼睛,这次罗兹瓦尔竖起一根指头。 「你才是,一扯到『试炼』态度就极端暧昧。给人的感觉就像是你身上有不想解放『圣域』的理由。」 「哪有可能不想解放啊!我超想快点解开结界,把在这里不能解决的问题拉到外头去做!……可是──」 「可是?」 昴讲到激动处差点全盘托出,察觉后连忙闭上嘴巴。这边要是不经大脑就开口,一切都会化为泡影。要努力让自己冷静,审慎选词用字。 「我不想……不想再看到爱蜜莉雅挑战坟墓的『试炼』后内心受创的样子了。」 「所以才要你呀。既然爱蜜莉雅大人在『试炼』栽跟头,由你代替不就得了。由谁解除结界根本不是问题。这可是你说过的喔。」 「呃呜……」 不经大脑说话,结果就是处处落人口实。昴用力咬牙。看著昴默默苦恼,罗兹瓦尔眯起眼睛。 「该不会,是因为代替爱蜜莉雅大人接受『试炼』很痛苦?基于怜惜自己所以才要找『试炼』以外的路?若是这样,就代表你对爱蜜莉雅大人的心情不过如此。」 「少乱讲……!哪有可能……」 「怎么不可能?你讲真的?为什么可以断言?要怎么让人相信你?若是为爱蜜莉雅大人著想,再大的苦痛都要忍耐,这不是正常的吗。假如你是真心爱著爱蜜莉雅大人,办到可以说是理所当然。假如是为了爱蜜莉雅大人,自己的心情就该拋诸脑后……你办得到吧?」 刻意讲给昴听的话,像是大浪般把昴吞噬压烂。 罗兹瓦尔的话是走极端理论。但只要知道昴有「死亡回归」的能力,那任谁都会导出这一个结论。 ──连昴自己也曾紧抓这个结论不放。 假如握住艾姬多娜伸出的手,昴的生存方式肯定也会变成只关心最重要的事物,其他一概不管的态度。毕竟受伤和疼痛都是为了未来而要有的牺牲。 但是,这种生存方式昴已经做不来了。因为察觉到自己不想做。 「──看样子,是你的觉悟还不够透彻~呢。」 不知道从昴的黑眼珠中看透了什么,罗兹瓦尔这么说,然后悲伤叹气。 「稍微……没错,我本来有点期待的。说不定我能够看到我所渴望的未来。但是,看来没那么顺利啊。」 罗兹瓦尔不掩饰自己的失望,放松全身的力气躺回床上。他用态度表示对话结束,昴含恨吞下交涉失败的结果。 按照刚刚的话,已经知道罗兹瓦尔失去了在「这一轮」活下去的理由。再来就是抱著延长赛的心态看著昴挣扎,直到性命结束。 但假如容许他这么做,那昴就真的是白跑一趟了。 「为什么又这样……马上就放弃一切!明明就还没结束!」 「已经结束了。不,应该说根本没开始过。你甚至还没站在觉悟的起跑线上。只要你一直原地踏步,就绝对无法跨越这次的难关。」 「觉悟的起跑线!?我不懂啦!你到底要逼我到什么地步……」 「──就算践踏爱蜜莉雅大人的意志也要达成目的,我很期待你有这个决心。」 听到这话,昴像是被人泼了一盆冷水一样目瞪口呆。 而罗兹瓦尔就朝著浑身僵硬的昴,像教小孩一样说教。 「听好啰?假如你真的是为了爱蜜莉雅大人著想,就该无视她的想法。作著幼稚美梦的小孩,不会拥有你这般选择走过惨烈地狱的觉悟。你若是要拯救她的性命,就该践踏她的意志。」 「怎、怎么可以,这样就本末倒置了吧!?为了爱蜜莉雅好,却要践踏她的意志……」 「你有生命啊。只要有生命,就有未来。有了未来,就有希望。」 罗兹瓦尔朝著吞吞吐吐的昴这么说。他的话像叹气一样细微,又像子弹一样强烈,直接贯穿昴的心。 「有了希望,就有可能性。有了可能性,就能救人。──不是吗?」 不是!好想大声这么说。可是昴却没有其他答案可以取代。又不能感情用事,满腔情感让昴差点哭喊出来。 「──!」 「连回嘴都没办法了吗。我还要对你失望几次呢?」 昴握紧拳头,嘴唇颤抖。罗兹瓦尔怜悯地看著他。接著,他又撑起上半身。这次胸前抱著黑色书本──「睿智之书」。 然后边用手指摸著书缘,边朝著像石头一样呆立不动的昴说: 「既然如此,就顺便锻炼你的觉悟吧。再给你一个逼死你的情报。」 昴浑身战栗。都已经束手无策了,还有什么事?他还要怎样逼死昴? 「你应该已经接触过『圣域』内发生的多起问题。关于这点,你应该比我还要详细吧。但是,问题不单单只在『圣域』。」 「你、你是说、宅邸的事吗……?你、也、知道……」 罗兹瓦尔亲口提起宅邸遇袭事件,昴很惊愕。「睿智之书」连这种事都写上去了吗?提出这个问题,是罗兹瓦尔的试金石吗? 然而这种想法却在下一秒消失得无影无踪。 为什么呢── 「──那当然。因为委托刺客袭击宅邸的人就是我。」 ──宅邸惨剧是由他一手造成。幕后黑手在昴面前自白。 4 ──开始瓦解,逐渐瓦解。从脚边开始崩落坍塌。 看不到原本的立足地,昴错以为自己正在坠入黑暗。因为罗兹瓦尔的自白所带来的冲击就是有这么大。 「等、等……等一下。你、等一下……是你?」 「我送了刺客到宅邸。──为了锻炼你的觉悟。」 「觉悟?锻炼觉悟是……是指什么?」 「很简单。就算有你的权能,当重要的人事物分隔两地遇难时,也没法同时拯救两边。因此你必须选择最重要的那一边。先失去一个,再失去其他,不消多时你就会成形。──成为一个只会拯救唯一的人。」 说不出话来。不是被哄骗,也不是被驳倒,就只是没有词汇可以表达这股激动,如此而已。 ──惊讶到说不出话来。从来不曾这么切身感受过这句话。 法兰黛莉卡和佩特拉,甚至碧翠丝,都死在这么荒唐无稽的计画里。 为了让昴成形,为了他那无聊的计画,她们就被信任的主人给背叛乃至殒命。 「罗兹瓦尔……你真的脑袋有问题……」 「或许吧。我的精神早就异常了。自从在四百年前被那双眼给吸引之后,我就一直异常到现在。」 「四百……?」 不懂他这话的意思,昴只能傻傻地重复。 话题又出现了四百年。可是由罗兹瓦尔说出来实在很不自然。活在这个时代的他,应该没有方法可以知道四百年前发生的事。 可是他却讲得像是最近发生似的── 「──菜月?昴。」 「啊?」 「你为何还没疯呢?到底缺少了什么呢?你跟我一样,不对,你应该要比我更疯狂。你应该处在精神不异常就无法挑战的境界,走在孤独之路上才对。人心只是碍事的东西。──所以说,由我来把你逼到那地步吧。」 他的宣告要用以粉碎昴痛下决心的心灵,实在是有过之而无不及了。 他轻视了知道「回溯时间」能力的罗兹瓦尔。想说自己有「死亡回归」的经验作为优势,还是自己也占优势,所以骄傲了起来。 实际上却是罗兹瓦尔一手堆砌出用「死亡回归」也无法破除的窘境。 「你这是做什么?」 罗兹瓦尔冷冰冰的声音从头上洒落。昴的身形压得比床还要低,四肢跪趴在地,额头抵在地板上。他放弃尊严,朝罗兹瓦尔叩首跪拜。此外什么都不是。 丢人现眼地用头摩擦地板,苦苦恳求。 「请等一下……。求求你,请原谅我。是我,是我不好。所以说,请你饶了大家……我、我……」 「唉呀呀呀,抬起头来吧,昴。你用不著道歉。你又没做错什么。所以说……」 「不、不是的……不是我不想照你说的做,是我没办法。跟我的心情无关,我就是没办法。我没办法接受『试炼』。我失去资格了。」 「……什么?」 抽抽噎噎、吸著鼻涕的昴拼命传达出现状。罗兹瓦尔头一次表现出困惑。看来这件事完全在他的预料之外。 他陷入沉思,昴则是再度用力磕头求他。 「拜托你!求求你!我真的没办法。就算派人攻击宅邸也没用!让人死了一点意义都没有……所以说,停手吧。请你住手……!」 「──不行,不可以。不如说,听到你这样讲,反而更有必要这么做。」 但是,回应恳求的却是绝情的宣告。昴惊愕地抬起头。 罗兹瓦尔的双眼紧盯著昴。黑瞳和一蓝一黄的视线交缠在一起。 「你丧失资格,老实说出乎我的意料。可是,不代表无路可走。」 「为什么……不管你再怎样逼我,我就是没挑战资格了!牺牲一点意义都……」 「真的是这样吗?你的内心应该知道答案吧?」 罗兹瓦尔冰冷的声音驳斥昴的诉说。 噗通,心脏用力跳动。并不是因为这出人意料的话感到惊讶,而是罗兹瓦尔的用意和话中的意思,昴都能理解。 挑战「试炼」的资格被剥夺,被撤销。可是,就算丧失资格── 「只要你真心希望,艾姬多娜应该会再给予你资格。如果是因为你惹她不开心才失去资格,那就讨她欢心便行。那就是她的『强欲』本质。」 握住她的手,颠覆先前的想法的话,艾姬多娜就会帮助昴。罗兹瓦尔是这个意思── 「少自恋了,菜月?昴。别以为了解艾姬多娜的人就只有──你。」 ──罗兹瓦尔这番话有著发自内心的羡慕。 「你能拿回资格,重启状况的。所以说,我的行动不会改变。我会继续逼你,磨练你的觉悟,让你脱胎换骨。」 「啊……」 了解到苦苦哀求也无济于事后,跪著的昴整个人被打垮。 他就只能蠕动乾透的嘴唇,慢慢地问。 「就针对我……如果你恨我,那只要冲著我……」 「恨你?」 被人 针对到这种地步,除了恨意以外想不出有其他理由了。可是罗兹瓦尔听了这话反而大感意外,他挑起眉──然后微笑。 「我怎么可能会恨你呢。你是我的希望。在这个世间能够让我称为是希望的人,就只有你跟拉姆而已。──我打从心底相信你。」 觉悟的等级差太远,重量更是天差地远。 昴从少得可怜的经验中所学到的,被罗兹瓦尔轻而易举地踩烂。他所准备的棋谱周密到就算是用「死亡回归」也无法推翻。 即使当场杀了罗兹瓦尔,也无法阻止宅邸灭门惨案发生。而对罗兹瓦尔来说,打从一开始昴的性命就不构成谈判诱因。少了他,爱蜜莉雅赢不了王选之战。性命、王选、愿望、妥协,全都混淆在一起。 「────」 回过神,昴发现自己晃悠悠地站起,背靠著墙壁,然后就这样贴著墙壁走向房门口,专注地只想快一点离开现场。 对话没有意义。没法达成妥协,只是浪费有限的时间。 「我……」 并不是想到什么而说出来。就只是脱口而出。 「我,没法像你那样。──我是人类。我会继续当人类。」 只说了这些,昴就离开罗兹瓦尔的房间。 直到最后,罗兹瓦尔都没说什么。 对此稍微心安,让昴觉得自己很可悲。 5 离开罗兹瓦尔的寝室后,昴漫无目的走在月光下。 「……该怎么做才好?」 看不见未来,嘴巴喃喃吐出问话。在心头反覆重现的,也是同样的话,只是答案不可能像回声一样反弹回来。 本来就已走投无路的状况,如今感觉更像是失去了沙粒大小的光明。 如此一来,找帮手的可能性就完全消失。自己完全无法理解魔女和魔人的想法。 不过,却莫名地能接纳罗兹瓦尔的自白。 「会在我回宅邸的时间点才发动攻击也是……」 那一定是罗兹瓦尔的指示。包围宅邸、悠哉地侵入屋内的手法也好,还有破解碧翠丝的「机遇门」的方法,这些都是罗兹瓦尔熟知的事。 不单如此。算上这次的话,这肯定已经是罗兹瓦尔第二次雇用艾尔莎。 「在王都要菲鲁特偷走爱蜜莉雅的徽章的人也是……」 全都是因为他知道为了救爱蜜莉雅,昴会介入其中。 那一天昴拼命奔走,为了帮爱蜜莉雅而死了三次,最后爱蜜莉雅笑著告诉昴自己的名字,这一切全都在罗兹瓦尔的掌握中。 「一切都按照『睿智之书』在走……既然如此,雷姆的存在被夺走,『圣域』的状况会像这样走投无路,全都是按照某个人的预定吗。」 若真如此,那昴的自由意志,不过就是某个人在操纵的线的延伸而已吗。 一切都会按照预知进行,若是有异于书中内容的发展就由罗兹瓦尔导正。偏离的路线被强制修正后,预知就一定会实现── 「──咦?」 刚刚,感觉哪里怪怪的。 慢慢地按照顺序重新考察罗兹瓦尔的「睿智之书」。确实有不对劲、叫人挂意的地方,但却想不起来是什么。 「是什么?是什么怪怪的?哪里有问题?有什么问题……!」 没有答案的谜题,就跟先前的状况一样,可是却不太一样。这片雾霭的前方有路,而且感觉这条路会连接到失去的光明。 罗兹瓦尔的「睿智之书」,实现书中内容,碧翠丝的「睿智之书」,魔女教的「福音」,白纸页面,预言页面,如预言的结果,修正,未来── 「──昴?」 「──吓!」 突然有声音插进思考漩涡,吓得昴肩膀跳起来。接著他回过头。 站在背后不远处、于昏暗中沐浴在月光下的少女──摇晃闪耀银发的爱蜜莉雅,瞪大蓝紫色双眼盯著昴。 无预警的遭遇,让昴胸口隐隐作痛。不过他连忙粉饰表情。 「啊,爱蜜莉雅……酱。你怎么会在这?都已经这么晚了。」 「昴才是吧。我睡不著,所以就起来散步。」 「……这样啊。不,果然啊。」 「──?」 昴了然于心的点头,惹来爱蜜莉雅的狐疑。 跟爱蜜莉雅在晚上邂逅已经不是第一次。之前也曾遇到在月夜中散步的爱蜜莉雅,当时也有交谈。虽然状况跟那时不同,但两人还是在这里遇到,意味著爱蜜莉雅的行为是必然发生。 昴被邀请至茶会,和帕特拉修确认羁绊,在森林深处听取琉兹的秘密,知道罗兹瓦尔是幕后黑手,在从事各种行动的时候,爱蜜莉雅也在做自己的事。 这是理所当然的,但对现在的昴来说却格外新鲜。 「……昴,你很没精神呢。」 「有吗。我不觉得啊。」 「骗人。看就知道了。发生什么事了?不嫌弃的话,可以说给我听吗?」 走过来的爱蜜莉雅观察昴的脸色后这么说。应该粉饰过的面具一下就被看穿,昴真的很恨自己的软弱。 「这是……我的问题。不能增加你的负担。」 「什么负担,我……」 「没关系,不要紧的。比起我,你比较辛苦啦。不是因为『试炼』而乱了方寸吗……你现在不要紧吧?」 「嗯,没事。那时候给你添麻烦了。……真的很抱歉。」 昴背过脸,硬是扯开话题。爱蜜莉雅挤出虚弱的笑容。讨厌伤害人,却又没神经地触碰爱蜜莉雅未痊愈的伤,昴觉得自己真是有够恶劣。 丝毫不查昴自嘲的想法,爱蜜莉雅把手轻轻贴在自己胸膛上。 「就好像碰到了完全没准备的问题……被人觉得,根本就没真的做好觉悟。我老是逃避,一直在逃跑……」 「逃避吗……逃跑有什么不好。」 「昴?」 昴立刻这么说,盖过爱蜜莉雅的语尾。 长睫毛摇晃,爱蜜莉雅大感困惑。昴斜瞄一眼,接著用指甲抓自己的手心。 「逃避讨厌的事情,哪里错了。一直面对讨厌的事情,哪天就能克服吗?非得去克服吗?搞不好会在逃跑的那条路上找到跟先前不一样的路……选择逃避这条路,就活该被责备吗?」 越讲越快,不知道自己想讲什么。 挑战就会被无条件赞赏,逃避就会被无条件痛骂。这根本就是错的吧。正面迎战结果粉身碎骨,又能怎样? 爱蜜莉雅的决心、志气、尊严等一切,全都只是被人摆布的东西。 「艾姬多娜也好,罗兹瓦尔也罢,还有嘉飞尔,大家都很自私。不要再把人耍得团团转了。不要跟我讲该怎么做。我只是想用我自己的做法,却一直被人指手画脚说不是那样──」 慷慨激昂起来,被不明所以的愤怒给气到头晕目眩时。 「────」 后脑杓被抱住,来不及思考发生什么事,脑袋就被拉了过去。面前被柔软温润的触感承接,昴的呼吸和思考都停住了。 发现压著自己的触感后方有沉稳的跳动声。是心跳声。理解到这点后立刻发觉──自己被抱在爱蜜莉雅的胸前。 「爱蜜……」 「慢慢来。别说话。慢慢来就好,听我的心跳声。」 振动耳膜的银铃嗓音,让昴顺从,不做任何抵抗。 背部被轻抚的舒适让呼吸急促,眼皮底部变热。但这种无聊的纠葛却被更大规模的情感浪潮给冲走,进而消失。 就这样听著爱蜜莉雅的心跳,放松逞强的心。 「 冷静下来了?」 手慢慢松开,昴的头离开爱蜜莉雅胸前。面前的蓝紫色瞳孔盈满忧虑,让昴轻吐一口气。 「刚刚失控了,抱歉。明明不想给你增添这种孩子气的负担。」 「我完全不觉得是负担。昴你很顽固耶。」 爱蜜莉雅手贴嘴巴嘻嘻笑,可是昴却没法跟著笑,而是在想该怎么解释。 不想害爱蜜莉雅不安。想跟她说没事,好让她安心。 「因为诸事不顺,所以就……其实刚刚才跟罗兹瓦尔吵过。我问他有没有不用通过坟墓的『试炼』就能离开这里的方法。」 「咦?」 「其实,如果我可以代为进行『试炼』的话就会是最佳方案,可是那好像做不到。就想说至少在其他方面出一份力……对不起,帮不上忙。」 昴低头。本来想让爱蜜莉雅安心,手头边却没有可以让她安心的事。 不管用「死亡回归」重来几次,也找不到最好的唯一做法。假如进展顺利,这份后悔却也会影响第二「试炼」的记忆。 因为昴能力不足而发生的悲剧。虽说原本应该是不存在的。 「不过,我一定会想办法的。我会试著去做。因为……我不想让你有痛苦或难过的回忆。所以说,请你相信我。」 不想讲泄气话,因此昴朝著看不见未来的黑暗宣战。 尚未发现任何方法。尽管如此,自己一定会救爱蜜莉雅,拯救大家── 「──昴。」 爱蜜莉雅用湿润的双眼看向宣告觉悟的昴。 看到湿润的眼中映照著自己,昴朝悲惨的自己注入活力,好让摇摆不定的心中最重要的部分不会被扭曲。 保护爱蜜莉雅,跨越「圣域」关卡,解救宅邸,救出一切── 「──你的心情我很高兴。我真的很高兴。可是我不能接受这份温柔。」 然而这份觉悟却被爱蜜莉雅本人给直接否决。 「……咦?」 有一瞬间不知道她在说什么,因此昴发出呆傻的声音。 爱蜜莉雅凝视目瞪口呆、说不出话的昴,同时字字分明地表达心中的想法。 「昴这么为我著想、为我努力,我真的很高兴。非常非常高兴。你很可靠,我也很信赖你。……可是,像这样寻找逃避的道路或钻漏洞是不行的。」 「什、什么不可以……那明明是他们单方面强迫你这样!」 「就算如此,决定要做的人是我。我有目标,为了完成就得努力,所以才会有现在。这件事我不想找藉口。」 爱蜜莉雅用力抿唇,表情带著决心。昴愕然失声。 她坚毅的脸庞充满坚强意志的光彩。眼前的人不是柔弱到要被昴拉著走才会动的弱小少女。 「而且呢,我就是知道。──那个坟墓的『试炼』,一定没有近路或旁门左道。」 「────」 「说来奇怪,但我就是知道。就算耗费时间,挑战的我要是没做足心理准备的话,结果一定一样。我就是知道。」 没法否定。 已经找过其他法子了,但是昴也知道没有。准备了「试炼」和结界的魔女,不可能允许有人强行过关。 ──说到底,为什么自己要这么死命地反驳爱蜜莉雅呢? 「吶,昴。──你为什么要帮助我呢?」 「────」 还在疑惑漩涡中打转的昴,被爱蜜莉雅抢先一问。 那是之前就曾问过,对两人而言有著重要意义的问题。 为了告诉她答案,昴度过了好长一段拼死拼活的时光。为了把答案告诉她,通过了众多苦难。 所以面对相同问题,昴毫不犹豫地做出答案。 「我会想要帮助你,是因为我──我喜欢你。」 「──嗯,我知道。因为知道,所以我才能努力。」 爱蜜莉雅手贴胸膛,脸微微泛红。接著往后退一步,闭上眼睛,将万千感想灌注在话语当中。 「所以说,不要钻牛角尖,认为自己非得做什么不可。只要昴看著我,我就能放手一搏。假如你想做什么,假如你愿意听我的任性,我希望你待在我身边。我希望你为我加油。我希望你支持我。」 「爱蜜莉雅……」 听了她的话,胸膛内侧有情感开始膨胀。无法控制,也无法化作语言。这难以理解的情感是什么呢,昴也不知道。不过,强烈主张自己存在的情感几乎夺占整个意识,昴要用力咬牙才能忍住。 「因为我老是撒娇……所以说,这次我会试著不撒娇。虽然每次失败都会害昴和大家担心,让我过意不去……但为了不要那样子,我会尽快跨越『试炼』的。」 爱蜜莉雅朝没法接话的昴露出刚毅的微笑。 看起来万分美丽。 「你就这样看著努力的我吧。──这是我想拜托你的事。」 6 「────」 用力蹬地划破空气。心灵仍在催逼,去处仍未决定。 飞也似地穿过难走的斜坡,树枝在脸颊上留下擦伤,好几次都差点跌倒,但还是喘著气继续跑。 发出不成声的声音,扯开喉咙到要撕裂的地步,昴仰望天空奔跑。 朝著冰冷清新的空气,还有浮在清澈天空的银白月亮,放纵羞耻大喊。 ──眼皮底下烙印著爱蜜莉雅最后给自己看到的坚强微笑。 那抹微笑,和她所说的觉悟,以及昴的误解。终于知道这股像要把胸膛烧焦、从内侧膨胀的冲动是什么了。 而在知道这股冲动的真面目后,昴跟爱蜜莉雅道别,放任冲动闯进森林,像野兽一样不断奔驰。 在胸膛深处,以火热滚烫表达存在的感情──人们称之为「羞耻心」。 「我……我……!」 ──多么自以为是!多么傲慢!多么愚蠢! 轻视爱蜜莉雅,被罗兹瓦尔怜悯的言行举止惹怒。勃然大怒后,向心灵发誓绝不容许,紧接著就遇到爱蜜莉雅,并表明自己的倾心思慕──然后被温柔婉拒。 到这边,昴才初次察觉到。 ──最不信任爱蜜莉雅的觉悟、决心和坚强的,就是昴自己。 必须保护你,不想让你有难过的回忆或是悲伤的心情。当昴这样说的时候,其实就是在谴责爱蜜莉雅什么都做不到。 明明昴用自以为是的保护欲在策划的期间,爱蜜莉雅也独自巩固了自己的觉悟和决心,决意挑战「试炼」的。 明明她最希望昴能够支持自己的决定。 ──而菜月?昴正是最瞧不起她的人。 「──唔!」 察觉到这点的瞬间,昴就被压抑不下去的羞耻心痛殴,感觉好想死。 犹豫地回应爱蜜莉雅的决心后,昴像逃跑般背对担心的她,就这样冲进森林里。 过去,昴也曾在王都因为自以为是而伤害了她。 明明很后悔,也反省过,所以现在才能回到她身边。 ──可是昴又再度犯错了。 代替爱蜜莉雅受伤,替她扛起苦难,为了她铺设道路。 一切都没变,就只有隐藏受伤的技巧变得高明,不会自夸有替她扛起苦难而已。但自私地铺设轨道,说大话的样子完全没变。 「我……我真……呜啊!?」 气接不上,抬起头要喘气的瞬间,脚底崩落,踏在上头的脚划过空中。 身体立刻失去支撑,整个人从森林的斜坡上滑落。在满是泥土和落叶的地面滚动到最后,昴在地面上呈大字形躺下。 「────」 背贴著像要抢光热度的冰冷泥土,喘著气仰望夜空。从枝叶缝隙看出去的天空,还是有著无数星光。 ──在头顶闪耀的满天星斗,嘲笑躺在地上、被众星孤立的「昴」(注1:昴的名字源自于金牛座的昴星团。)。 被没见过的星座包围,渺小的昴逐渐融入夜晚。 顿时,疲劳涌现。肉体和精神都消耗太过了。 ──「死亡回归」,魔女的茶会,罗兹瓦尔的真正想法,还有自己的羞耻心以及爱蜜莉雅的觉悟。 时间过去。有限的时间,剩下的时间,宝贵的时间,唯有时间无时无刻都在流逝。 疑问化做漩涡迷宫,心灵被看不见出口的苦恼给侵蚀。被一切背叛,事与愿违,翻脸像翻书一样快。该怎么做── 该怎么做,该怎么做,该怎么做,该怎么做,该怎么做,该怎么做该怎么做该怎么做该怎么做该怎么做该怎么做该怎么做该怎么做该怎么做── 「──该怎么做才好,要我告诉你吗?」 「──!?」 头上传来人声,吓得昴连忙跳起。滚下来的斜坡上出现一道背对黑暗的人影。人影慢慢滑下来,轮廓也逐渐分明。 「……奥托?」 「是啊,你好。早安。没错,是我喔。」 「早安……?」 被他这么一打招呼,困惑的昴总算察觉。 夜晚已经告终,早晨的气息开始散布整个世界。自己究竟有几个小时望著虚空,浪费时间在发呆上啊? 「早上了喔。连这种事都没发现,你病得很重呢。」 「我没法否认……不过,你怎么会在这?」 「我会来到这的事姑且先放在一边。现在最重要的,是菜月先生置身的状况吧。你一脸作梦的样子,还一直重复胡言乱语。」 毫不理睬为时间过去而感到惊讶的昴,奥托手插著腰叹气道。看他这样子,昴也摇摇晃晃地站起来,用袖子擦拭沾到泥土的脸颊。 从昨晚就一直让奥托看到奇怪的场面。不只被他看到自己因为帕特拉修的安慰而哭泣的样子,连内心满是羞愧、浑身上下都是泥土的样子也被看到了。 「事到如今才在在意?菜月先生衣冠楚楚的状态只有在遇到我之后的几天,人在卡尔斯腾公爵家的时候吧。」 「……我没心情陪你说笑。不说这了,你──」 「你走投无路了吧?所以想知道怎么办才好。放心,我知道。」 接在昴的话后面,奥托一派轻松地轻拍胸膛。这种游刃有余的态度让昴傻眼,不过却也有著落水者抓稻草的心情。 眼下就当是个定心丸。假如有什么能让事态好转的方法,那什么都无所谓。 「请不要太贪心,好吗?这是要先做准备的。」 「准、准备……」 「是的。首先,先慢慢地深吸一口气……」 奥托伸出手,指示昴做深呼吸。 虽然不知意义何在,昴还是按照指示调整呼吸,闭上眼睛把氧气吸进肺部── 「──呃!?」 顿时,坚硬的力道贯穿侧脸,昴再度倒在地上。 连防御姿势都来不及做,脸就整个撞在泥土上。昴眼冒金星,摇摇头心想发生什么事,抬起头看到挥拳的奥托,这才知道自己被他揍了。 然后,握著泛红拳头的奥托对著屏息的昴说: 「──在朋友面前就少装腔作势了,菜月?昴。」 7 冲击大到让人忘记被揍的痛楚,昴只能瞠目结舌。 奥托严肃地瞪著倒在地上的昴。平常不是可怜兮兮就是带著亲切笑容,总是避免与人发生冲突的他,如今表情正燃烧著愤怒。 奥托?思文双眼带著怒火俯视昴。 「你不知道该怎么做才好,整个脑袋乱糟糟的吧。」 「────」 「明明就该讨救兵,只靠自己的话力气和智慧都不够,不过是忙乱地在浪费时间而已,却还是拼死拼活的吧。」 针砭默不作声的昴,奥托拉近距离。 趴在地上的昴没法动弹。左脸现在才用热度表达疼痛,昴只能皱著脸望著奥托。 「不说话,就代表是肯定啰。至少在我们商人的世界里,这种装弱势然后趁机利用他人的举动是最低级的。──有在听吗?」 因为昴一直没回应,奥托便直接抓住他的领口把他拉起来。 「听到的话,就给我回答啊!」 「──嘎!」 锐利坚硬的力道贯穿额头,昴眼冒金星。 是头锤。奥托头往后仰,然后用力撞击昴的额头。两眼昏花。但是奥托没有停止,又再来一记头锤,把摇晃的昴撞飞出去。 额头脸颊都火烫疼痛。被撞飞,但没有倒下。脚踩稳了。 「你干什么……!」 「唉哟,都被我打了一顿,原来还有意识啊。本来想说你在睡觉,所以我才做出不习惯做的暴力之举咧。」 「你说什么,混帐东西──!」 鼻子吃了一记头锤导致泪眼婆娑的昴,不顾一切地冲向奥托。但是伸出去的手却被避开,脚反而被扫倒。结果就是用力倒在地上。 「才想著血气上涌了,结果这次换脚下疏忽了。简直完全就是菜月先生行为的写照嘛。丢脸死了。」 「是……这样吗!」 昴从倒地的姿势一跃而起,把手中的泥土扔向奥托的脸。 可是奥托用手臂挡住脸,防住了针对视力而来的奇袭。惊愕的昴反被抓住衣领,接著被一口气过肩摔,再度撞向地面。 背后撞地让昴一时无法呼吸,大口喘气却又站不起来。 「咳、啊……」 「欸,菜月先生。你的力量不过如此。别说不及骑士们和梅札斯边境伯,连嘉飞尔的脚趾头都碰不到。就算对上我,都还这副德性。」 昴拼命地把氧气送到痉挛的肺部,视野中看到上下颠倒的奥托正走过来。他一脸傻眼地摇摇头,说: 「还好意思说自己铲除白鲸和魔女教呢,真是笑话。菜月先生这么弱,真要打起来的话,敌人用一根指头就能解决你。这点你自己也心知肚明吧。」 「呼哈、呼哈……」 「那么,不够的力气就用智慧弥补吗?就我所见,菜月先生的脑袋顶多就是小奸小诈……思考和判断力绝对不到可以对人自豪的水准。连常识都严重不足。」 奥托到底想说什么?昴的急促呼吸中开始混杂不耐。 肺部痉挛、被摔在地上的冲击以及额头和脸颊的痛楚都慢慢变弱,取而代之回来的思考能力,却无法判读奥托的言行。 「想说没力量没智慧,还有什么可以弥补吗,也没有。菜月先生就是个渺小平凡、随处可见的人类,但是眼界却太高了。」 「你、你……从刚刚、就在说……」 「有自觉自己构不著梦想,自己能力不足,那退而求其次想说有没有什么好点子,结果就是把自己逼到绝境……这样我也能了解帕特拉修的心情了。」 「帕特拉修……?」 突然出现爱龙的名字,昴的吃惊胜过困惑。 好到配昴太浪费的地龙,也可说是教会现在的自己重要事物的恩龙。而奥托说自己了解她的心情。 「想在迷恋的女性面前耍帅是无可厚非。因为认同那是必要的虚荣,所以我尊重你。『也不看看自己的身份』这种话就先摆在一边。」 是在讲爱蜜莉雅吧。在讲昴对爱蜜莉雅的态度。 「对喜欢自己的女性耍帅这一点我也能 谅解。毕竟这是必要的。因为我认为,在一方热切地单恋一方的关系里,被喜欢的人也有责任。为了心仪自己的对象,表现好的一面也是很重要的事。这我能体谅。」 是在说雷姆吧。过去昴曾对奥托讲过雷姆的事。 就这样,尊重昴的心中对两名少女根深蒂固的思慕── 「不过呢,到此为止了。」 说完,奥托把脸凑过来。 昴戒备著以免又要吃头锤。而奥托用像要咬人的表情说: 「你知道自己缺少什么了吧。知道自己高攀不起了吧。想在喜欢的女性面前耍帅吧。想在喜欢自己的女性面前当个值得夸耀的人吧。」 「────」 「既然如此,为了那些女性,为了弥补别人看不到的部分,藉助他人之手不就得了吗。──好比朋友的帮助。」 脸离开后,奥托把双手分别贴在自己和昴的胸膛上,说完整段话。 听了他的话,昴先是愣了一下子,接著才叹气。 ──是在讲这个啊。老实说,昴这么想。 昴也曾像这样想过拜托谁或依赖谁。这很正常。就如奥托说的,昴对于自身的匮乏有所自觉,所以才会努力奔走寻求艾姬多娜和罗兹瓦尔的协助,并不是没有求助过。 结果不但没得到他们的帮助,还为不想知道的真相所伤。 所以,奥托的指责是错的。那条路老早就行不通了。 「我试著拜托过,也试著求助过。……可是没有用。」 擅自抱著「非得保护爱蜜莉雅」的念头,最后这份心情却被她本人否定,这才发现自己一直轻蔑她。 期待被背叛,但还是没法放弃,于是整晚对著星星痛哭。 各种经验和诸多邂逅都没法让昴的脚往前进或后退。最后连乾笑都挤不出来,昴再度被「羞耻心」给折磨。 而面对昴这样平静的绝望,奥托颤抖嘴唇吐话。 「可是……可是我不记得有被菜月先生拜托过。」 「────」 「是想说我这种人没有拜托的价值或意义吗?还是说在菜月先生眼中,我也是必须被守护的众多人之一?」 颤抖的声音试图压抑感情,但反而使得感情喧哗。 那是奥托的愤怒、悲伤、无处可去的少许激情。 自己伤了奥托的心,还伤得很深。──理解到这点,昴立刻抬起头。 「不、不对。」 「哪里不对。不是这样才奇怪吧。不然,你为什么什么都不说,一个人蹲在那里?」 「我对你没有……那个,没有话要跟你说,不是因为不相信你,不是那样……真的不是。你误会了。」 昴摇头否定,但奥托用无语和视线追究。昴在这股压力下垂下视线,支吾的同时拼命找答案。 并不是不信任奥托,应该说刚好相反,自己相信他。在这个关卡里,奥托救了昴很多次。他的动机不是基于金钱,而是以道义和人情为优先的老好人性格。不管是称他为朋友还是被他唤作朋友,都是铁打的事实。 只是,该怎么对奥托这个朋友说明自己的难处呢? 「────」 本能理解──「死亡回归」的惩罚机制仍旧还在。 昴跨越「死亡」所带回的情报不能告诉别人。若是艾姬多娜和罗兹瓦尔这种知道昴的状况的对象倒是可以讨论部分情报。 可是奥托不同。不单单是奥托,爱蜜莉雅、拉姆和其他「圣域」的人,昴都不能对他们说这些事。 如果不知道「死亡回归」,那昴的话听起来就只是胡说八道。 「我什么都没法说明,脑子里一团乱……就跟你说的一样,整个乱糟糟的。根本没法有条理地和你解释。」 「────」 「全都是讲了你也不会信的事……我不知道该怎么跟你说……所以,没法对你和其他人讲……」 「……请试著说说看。」 「──咦?」 昴招认自己没法拿出让人相信的根据,但奥托却这么讲。 昴不禁抬起头,只见奥托双手抱胸。 「我说,请试著说说看。就算没有条理,就算乱糟糟的,就算时间顺序前后颠倒,我都会听到最后,不会打断你。」 「不,可是,那样……」 「我说……够了没!刚刚就讲过别耍帅了吧!!」 这次,超出忍耐极限的奥托大吼。昴被激动的他吓到傻住,眼睛还被他指著。 「不会被人相信的证据,没有被信任的根据,没法按照顺序说明,假如有空去想这些琐碎的事,把脑子里想的全都吐出来给别人听,比蹲在角落还要有建设性吧!」 「就算你这么说……我!要怎么让你相信一团乱的事……!」 「──全都讲出来!然后在最后加一句『相信我吧!』就好了!朋友就是这样!!」 ──感觉大脑的内容物、各式各样的思考和情感,全都被整个吹跑。 这句话毫无根据,没有道理,也没有任何说服力。 但是对于推动动弹不得的昴,已经十分足够。 「你可能不相信……」 从开口到说完一个人面对的问题,没有花太多时间。 8 「──然后,罗兹瓦尔派杀手攻击宅邸,还打算把我和爱蜜莉雅逼到无路可逃的地步,我想应该是这样。」 害怕碰触禁忌,因此昴小心翼翼地说明。 奥托这段期间只是皱眉,安静地倾听昴的话。 「目前我所拥有的情报……就这些了。我没隐瞒,全部说出来了。」 当然,说明省略掉了不能说的魔女茶会以及「死亡回归」。 重大的部分一片空白,内容的根据可说是空穴来风。就连昴都觉得各个情报之间的联系毫无脉络可循,自己讲著讲著都觉得不舒服。 因此他十分在意听完说明后奥托的反应。要自己在最后加上一句「相信我吧!」的奥托,会有什么反应? 会是希望还是变成失望?不安与期待使心跳声显得很吵。 「菜月先生。」 不久,静默思考到最后的奥托放下双手,说: 「可以装作没听过,夹著尾巴逃跑吗?」 「什么……喂喂!?」 答案不只叫人意外,根本是颠覆想像。昴凶狠地叫出声来,但奥托却用高亢的声音盖过他的反应。 「毕竟!被关在大兔的狩猎区内,要逃脱就只能看爱蜜莉雅大人能否突破『试炼』,但爱蜜莉雅大人又微妙地不可靠,那想说至少让不会被结界绊住的人离开却又被不懂事的人阻挠,好不容易回去宅邸了,却遇上了被宅邸主人聘请的杀手……到底平常要做多少恶行才会变成这样啊!?」 「我才想知道!为什么我非得被逼到这种莫名奇妙的状况!虽然知道,但神明是真的很讨厌我!我也很讨厌祂啊!」 如果真有掌管命运的神,那个神一定很讨厌昴,就像厌恶蛇蝎一样。 只是就算憎恨这点,事态也不会有所进展或后退,难易度也不会上升或下降。 「不对,在那之前……奥托,我了解你想要大吵大闹的心情……可是你真的相信这么荒诞无稽的事吗?」 「────」 「形同天灾的魔兽铺天盖地逼近,想逃又得看爱蜜莉雅挺不挺得过去,嘉飞尔会妨碍大家离开,罗兹瓦尔脑子有问题所以背叛我们。……你相信这些话吗?」 光想就觉得这些组合起来的恶劣状况根本是恶梦。与其相信这一切是事实,认为昴是神经病的想法还 第三章『straight bet』 1 喘气的昴,愉悦地接收惊愕视线。 屋内的罗兹瓦尔和拉姆都是跟吃惊无缘的人,但自己却让他们露出了那种表情。昴的狰狞笑容变得更加凶恶。 「──打赌?」 最先从吃惊中恢复过来的,是眯起异色瞳的罗兹瓦尔。 躺在床上让人换绷带的他,样子和平常有点不同。原因在于平常脸上的小丑妆已卸下,露出原本的容貌。 之前有涂白粉的肌肤其实惨白不已,眼神说是锐利更像是沉稳,给人的印象和平常完全相反。美男子什么都不作还是美男子,这就是事实。 「没错,来赌吧。赌上我跟你的愿望……我正式向你申请一次定输赢。」 「慢著,毛。」 昴立起一根手指,朝罗兹瓦尔堂堂正正地宣告。面对这个提案,罗兹瓦尔皱眉思量,但此时拉姆介入两人之间。 她露出严厉的目光,庇护身后的罗兹瓦尔,正面承受昴的视线。 「突然闯进来,还讲些莫名其妙的话。毛是打算给养伤的罗兹瓦尔大人增添负担吗?太不敬了。」 「你应该也知道他才不会好好养伤吧。而且,状况不容许他养伤。这里的问题是所有人的问题,可得多少要勉强他硬来喔。」 「毛──」 「就算被谁说三道四,我也没理由停下来。」 拉姆散发的危险气息中带著不耐烦,昴则是推掌朝她伸出去。然后在她行动之前抢先歪头朝她身后的罗兹瓦尔说。 「你怎么样,罗兹瓦尔?不过就是跟记事本的预定有点落差,用不著闹别扭吧?为了下一个你,就掏出个气概稍微勉强一下吧?」 「……真是饶富趣味的措辞~呢。为了下一个我,是吗。」 昴不直接提及「死亡回归」,而是采迂回讲法向罗兹瓦尔提案。拉姆对话中的内容感到莫名其妙,只有昴和罗兹瓦尔都听得懂。 欠缺生气的惨白脸蛋依旧,罗兹瓦尔缓缓坐起上半身。 「拉姆,到旁边……不,可以让我和昴独处一会儿吗?」 「……真的可以吗?」 「用不著担心,不用担忧昴会加害我。他不是来报复,而是为了别的问题──而来。对吧?」 「这个嘛,就算真的要报复我也会被干掉,所以我不会做的。虽然丢脸但请放心吧。」 昴挥舞空空如也的双手,朝忧虑的拉姆彰显自己毫无敌意。虽然不能完全接受,但拉姆吐气,朝罗兹瓦尔行礼。 「还请不要勉强。──毛,不准失礼。」 「你应该要担心这个自暴自弃的家伙会不会做出什么来。」 和走向门口的拉姆对话后,昴耸肩,拉姆则是从鼻子喷气。就这样,房门关上后,房间里头只剩下昴和罗兹瓦尔。 就跟几个小时前心灵被摧残到体无完肤的时候一样。 「我没想到这辈子还会再跟你打照面。而且快成这样……是有什么心境的变化吗?」 「心境变化当然是有啦。丢人现眼,被人说教,互殴确认友情……不对,要说互殴是太过单方面了,说是确认作业比较妥当。」 想起刚刚被奥托痛打一顿惨兮兮的样子,就忍不住苦笑。 不过却是很棒的惨败。来到这个世界之后,昴在任何战斗都一直输个不停,却还是第一次输得这么爽快。 「是神清气爽的表情呢。……昨晚才自觉到对你逼得不够凶,然后就验证了这个想法是对的。你恢复得这么快,让我对你的厚颜无耻感到佩服。」 「厚颜无耻方面我可是输给你了。你的脸皮才叫厚咧。……欸,借用其他人的力量不赖哟。尤其是死党的话,就更棒了。」 听了昴的应答,罗兹瓦尔慢慢摇头。眼中透露失望,表情沮丧,态度明确表达出怜悯的他叹气。 「天真。不成熟,而且年轻。……这世界的苦难终究只能靠自己解决。竟然依赖朋友,那是只会弱化你的愚蠢策略。」 「靠人,靠缘分,靠心情……这样不行吗?」 「不行~喔。」 「这样啊。──那就只能一较高下了。」 这句话,让罗兹瓦尔的表情变了。昴往前踏出一步,朝房间中央走去。靠近床,缩短与罗兹瓦尔的距离,然后再次指著他。 「就我说的,来赌吧。赌注是愿望,一次定胜负。」 「……只是听听而已。你就说吧。」 罗兹瓦尔没有直接驳斥提案,催促昴继续说。跨越了第一个关口,昴吐气,指著天花板检视先决条件。 「我跟你的愿望平行无交集。这点在昨天也确认过了。我想拯救所有人,而你不允许我这样。──没错吧?」 「嗯,没错。你也不原谅我的做法,可是又没法疏远我。」 「……你说对了。少了你,爱蜜莉雅之后就没法应付其他候补人选。虽然很气,但我们需要你的力量。就算我跟你再怎么合不来,不管你在阴谋企划什么,这状况都不会变。」 「所以?既然都知道了,你还想干嘛?抱著天真愿望的你是无法破除现状的。除了妥协和磨练,没有其他路可走。」 「只有我的话,会是这样吧。」 罗兹瓦尔说,昴则老实认同自己内心的软弱。即使不肯放弃紧抓著「死亡回归」,总有一天精神也会耗损殆尽,变得像罗兹瓦尔说的那样。 假如昴只身一人不肯依靠谁,抱著膝盖一直蹲著的话。 ──但是,现在不是这样。因为不是这样,所以能抬起头。 「罗兹瓦尔,我们在这里,在这个轮回,来个你跟我的最终胜负。──在这一轮,我一定会解救『圣域』和宅邸。无论是你的想法,或其他什么东西,我会整个破坏殆尽。」 「你是指要从这个死棋局面逃出生天?你要放弃你唯一有用的权能?」 「……能够重来和救赎是两回事。我已经深刻体认到这点。我跟你都太傲慢了。我的能力并没有想像中的方便。」 在第二「试炼」看到无数个做错选择后的死后世界。若每次昴累积「死亡」都会增加悲叹,那可不是救赎。 将之作为救赎,盘据在昴和罗兹瓦尔心中的病,正是「诅咒」。 「所以就拿这次的人生作为最后机会,挑战『圣域』……不,是挑战我的悲愿吗?」 「没错,正是如此。我已经厌倦跟你互探底细了。就把这次当成最后吧。」 「要怎么保证你会遵守这番话?」 对于昴的说法,罗兹瓦尔理所当然似地要确认这点。 「只要有你的权能,说过的话都可以当作不算数,对你不利就能自由反悔。跟这样的人做约定哪有效力可言……」 「──罗兹瓦尔。」 罗兹瓦尔担心约定被作废,而昴平静地呼唤他的名字。 话被打断的他对昴看向自己的视线感到惊讶。而昴语调不变,继续说下去。 「你认为我会那样吗?」 「────」 「假如你这么认为,那对话就不成立,对话就在这边结束吧。」 昴把话说死。不悦的他语气强硬得对方或许会轻易结束话题。 对此罗兹瓦尔闭上眼睛,然后微微举起双手。 「……提议以这次做最后,是想要求我做什么呢?」 「──我的话很简单。假如我用我的做法解决了事态,就会产生不符你期望的结果吧?这样一来,因为事态不如己意的你会失去活下去的力气和干劲吧……不过,不准这样。」 「不准这样?你的意思是不准我没有干劲?但这不得不 说困难之至。毕竟这是心情问题。当然,做表面功夫的话还可以……」 「用不著,罗兹瓦尔。我并不想一直跟你互相仇视。」 「……嗯?」 对昴提出的条件表述不满的罗兹瓦尔一脸狐疑。他的表情在说他无法理解,于是昴用手指搓自己的鼻子,说: 「我知道我赢了,事情就会朝你不期望的发展进行。可是就算是在那样的未来,我还是会继续在爱蜜莉雅身旁努力让她坐上王位。届时一定也会继续仰赖这份我独有的能力。所以说,过程姑且不论,最后结局是不会偏离你的目的的。」 「────」 「罗兹瓦尔,我的要求很简单。如果我解救了『圣域』和宅邸……你就要丢下书跟我一起走,让爱蜜莉雅当上国王。为此,我需要你的力量。」 「愚蠢。」 昴伸出手,这么说。罗兹瓦尔却只简短扔出这两个字。 比起轻蔑,更接近拒绝和困惑。 「这个提案太夸张了。你不但要用你的做法过关,还原谅想法不相容的我?自己说很奇怪,不过我的行为可是万分狠毒。被牺牲掉的许多人都很恨我、诅咒我吧。在这之中名列第一的人不就是──你吗。」 「假如要讲原不原谅的话,我是绝对不会原谅你的。你对我和爱蜜莉雅做的,是不能原谅的事。──可是,那是我心情上的问题。」 不可能不恨他。昴所蒙受的诸多苦难,都是罗兹瓦尔所企划的阴谋、准备周到的毒牙。昴的身心被毒害,甚至连性命都被夺走,品味到无数次绝望。但是── 「──还没发生什么致命的事。只要我解决的话,是吧。」 「就算是以未遂告终,坏事依旧是坏事。过往的事一笔勾销,没那么方便的好事吧?」 「我最喜欢『方便的好事』了。爱蜜莉雅拼命地当上女王,我在旁边祝福她,而你也是这个圈子里头的其中一人。我先说,这是强制的。」 「────」 昴闭上一只眼睛,眨眼。罗兹瓦尔反倒说不出话。 接著,罗兹瓦尔继续沉默,但不久就用手遮著自己的脸,说: 「不放弃任何人,达成自己的愿望?不仅如此,连跟你想法不相容的我都视为必要,算在未来的基石在内。你知道吗,昴?」 「知道什么?」 「你这答案有多么『强欲(贪婪)』。」 罗兹瓦尔的话让昴的表情产生变化。不是惊讶,而是忆起往事而笑。 在离开梦之城堡之前,也曾被艾姬多娜讲过同样的话。 被魔女和魔人评价为「强欲」。──正如所望,昴心想。 「你说过喔,罗兹瓦尔。」 加深笑容,以凶恶的样貌回应。 「被逼到绝境的我,会成为最强王牌。──虽然跟你期望的方式不同,但你的敌人成了最强王牌。还有什么不满的吗?」 「……要是最强王牌不管用呢?」 「我已经没有牌了。到时就是你赢了。我就俯首认命,对你唯命是从。」 罗兹瓦尔胜利的话,就是他的计策开花结果之时。说完这些条件后,这次换罗兹瓦尔陷入漫长思考。 昴静静地等他做出答案。然后── 「不管你怎样挣扎,也无法改变现在的事态。爱蜜莉雅大人无法振作,结界解不开。『圣域』将会被大雪覆盖,宅邸会血流成河。」 「是呢。──所以才有让我哭丧著脸挣扎的价值。」 昴竖起中指严厉回嘴。对此罗兹瓦尔叹气,竖起食指说: 「就像你为了满足胜利条件而奔走,我也还是会为了实现『睿智之书』的内容而继续努力。这一点,可别怪我喔?」 「我可以视为你答应这场赌局了吗?」 「就像你说的,为了下一个我预先做准备也不赖。……按照内容做出结果后会变成怎样,我也不是没有兴趣~的。」 世界已经偏离书中记述,即便如此,罗兹瓦尔还是宣告要照著书的内容走。 在那之前,昴必须破坏他的企图并拯救所有人。 「既然决定了那就要珍惜时间。让我们开始行动吧。」 「昴。」 昴背对床准备离开房间时,罗兹瓦尔叫住他。转头看过去,罗兹瓦尔微微看向他处。 「『圣域』的大雪和宅邸遇袭,都在三天后。──希望你尽情奋战,然后惨败。」 「随你说去。」 听完罗兹瓦尔的无聊讽刺,昴咂嘴回应。说完昴突然又捏捏自己的脸颊肉,说: 「罗兹瓦尔,你状况不好,再化妆回小丑吧。」 「呼嗯。这么说来……素颜和你见面,这是第一次呢。」 「在这个世界是啦。」 在以前走过的世界里曾和他一起洗过澡。回想起什么都还不知道的那个时候,昴苦笑。 「这是我跟你的胜负。同为被命运玩弄的小丑同志──让我们堂堂正正一较高下吧。」 说完,昴就离开了房间。 赌上互不相让的愿望,条件成立。──然后,开始。 解放「圣域」和解救宅邸,菜月?昴的最后挑战开始了。 2 「──毛,你跟朋友策划的阴谋诡计怎么样了?」 做了豪赌的昴走出建筑物时身后有人出声。 从称呼和毒辣的内容就知道对方是谁。回头一看,背靠在建筑物入口旁边的拉姆正抱著手肘不屑地瞪著自己。 「不要讲什么阴谋诡计啦。听起来很难听,大家会吓到耶。」 「两个奸诈男人凑在一起,不就是在策划什么吗?罗兹瓦尔大人似乎容许了,所以拉姆不会妨碍,但毛你好歹掂掂自己的斤两。」 「……对大姊你很过意不去,但这可不是对方放水就会赢的指导棋。」 昴耸肩答覆,拉姆不开心地眯起眼睛。 「讲很多遍了,不要叫拉姆大姊。拉姆几时成了毛的姊姊了。恶心。」 「说恶心也太超过了吧。……算了,就当作是我的坏习惯。容忍我这么叫吧。」 「乱来。为何拉姆必须容忍……」 意欲强烈订正的拉姆会停下嘴巴,一定是因为察觉到掠过昴眼中的寂寥感。──大姊,昴这样称呼她不是故意的,而是撒娇。 虽然这样撒娇很没有男子气概,但拉姆还是让昴这样叫。因为她允许如此。 「……拉姆对毛的癖好没有兴趣。」 最后,拉姆没有继续追究,把昴的话当作戏言。 「好了,回到最初的问题。──阴谋诡计怎么样了?」 「以你而言真是毫无艺术的探问法。你应该没听到我跟罗兹瓦尔的对话吧。」 「确实没听到。但是只是用看的话,拉姆有法子。」 「……千里眼啊。」 拉姆指指自己的眼睛,昴想起她的「千里眼」能力。可以与他人的意识同步,偷看对方所见的异能力──因此,拉姆才会知道两人的赌局。 「真没想到,看起来像个老实的女仆。这么没礼貌会被主人讨厌喔。」 「这可是由罕见的忠诚和荡漾的少女心所导致的可爱任性。还请饶恕。」 拉姆厚颜无耻地讲自己的好话,可是昴却面颊僵硬。很想就这样跟她继续进行无意义的对话,但还是刻意压抑这样的私欲。 「你那可爱的少女心和忠诚,能够认同现在的罗兹瓦尔吗?」 「────」 昴问,结果拉姆的扑克脸明显地增加了几分冷酷的意思。浅红视线变得更加锐利,昴果敢地 踩踏出物理和精神方面的一步。 「你负责照料他的起居,应该看过他那本重要的黑书吧?」 「知道了又想干嘛?」 「你那答案,我可以判断是肯定啰?」 拉姆不给予明确回答的态度,使昴知道她知道「睿智之书」的存在。事实上,拉姆也没否定昴的话。 拉姆知道「睿智之书」,但有没有看过内容就不清楚了。 「罗兹瓦尔的行动被那本书的内容给左右。可是,不能让他跟著书走,否则『圣域』会死伤惨重。所以说大家……」 「以为讲这种话就能动摇拉姆的心?是的话就太肤浅了,毛。」 昴编织话语尝试说服,却被拉姆直接断言。她的目光没有丝毫动摇。即便昴暗示了罗兹瓦尔所作所为的末路也一样。 「对拉姆而言,要放在最高处的重要事物只有一个。这点不会改变,绝对不会。所以说,用不著期待拉姆改变心意。」 「……绝对不会变是吗,最好是啦,拉姆。」 「说话小心点。──没有下次了。」 昴这番压抑的话,让拉姆以为自己的忠诚被瞧不起而尖起嗓子。不过昴所否定的并非拉姆对罗兹瓦尔的心意。 而是「最重要的事物只有一个」这一句。昴否定的是忘掉至亲的她所以为的「绝对」。 「毛。──你真的对那一位……真的期待爱蜜莉雅大人吗?」 因此,当拉姆面向门背对自己时却还继续对话,真的超乎昴的意料。 看不见表情下,拉姆这么问昴。昴立刻察觉这是报方才的仇──刚刚质疑拉姆的忠诚,现在自己被反过来质疑。 「是啊,我很期待,我相信她。她也对我说希望我支持她。」 昴毫不畏惧地用真心话回答拉姆的问话。 挑战「试炼」的爱蜜莉雅,其姿态十分尊贵,却也让昴几度策划让她远离「试炼」。但那并非因为觉得她不可能办到或放弃她。 自己不曾怀疑过她真能办到或真能跨越吗,而是因为时间不允许,所以昴才擅自舍弃这个选项。 「……爱蜜莉雅大人无法跨越『试炼』,不是她的错。」 「拉姆?」 「她本人一直没能察觉到失败的理由。要是不知道的话就只会一直重复而已。」 不理会昴的反问,拉姆只丢下这些话就开了门。 在娇小身躯消失在建筑物内之前,昴终于开口。 「拉姆,现状已经和书的内容有落差了。──代表罗兹瓦尔是自由的。」 不觉得这话能作为她给予建言的回礼,但还是脱口而出。 现实已然偏离「睿智之书」的记述,这个世界正在走向新的未来。只是还不知道会走向悲剧性的全灭,抑或是连接到命运的开拓上头── 「────」 门静静关上,看不到拉姆后,昴叹气。结果拉姆的意见没变,也没法再跟她多说个人意见。 「不过,出乎意料的蛮多有帮助的发言。那家伙该不会也喜欢我吧……」 「──还在说那个啊。我觉得被她本人听到的话她会大发雷霆。」 「『被爱』的真实感特卖活动可是全天候进行。你也可以因为捷报而欢喜哟。」 跟昴耍嘴皮子、帽子上沾著叶片的奥托偷偷摸摸地从树荫里头现身。看他这副德性,被拉姆说是「阴谋诡计」也没法否认。 「你怕拉姆所以躲起来?她没外表那么冷漠,也不会咬你啦。」 「这个给她本人听到也会大发雷霆的啦!……依现状而言,协助边境伯的拉姆小姐算是敌人吧?一般来说都会警戒的。」 「拉姆是敌人?」 被他的眼神责备,昴著实大吃一惊。对此奥托一脸莫名其妙,而昴则是厌恶自己。 奥托的担忧是对的。在立场上,拉姆位在敌人那边。本来应该要这样想,却不曾动念过。直到方才都还擅自把她认为是非同伴的中立角色。 「唉……我明白菜月先生有多信赖拉姆小姐。因为她是留在宅邸的雷姆小姐的亲姊姊,所以对她也有一份情谊吧。」 「这些事先放在一边。我正在接受被自己的天真打击到的冲击。」 「那最好,有所自觉很重要。──所以,你跟关键的边境伯怎样了?」 结束完吐嘈应酬后,奥托切入正题。昴嘴角向上歪斜,竖起拇指说: 「报告没有问题,赌局成立。」 「那就好。唉,虽然我认为他会上这艘贼船,但要是在这边就失败,接下来的计画就全都要作废了。」 「真乐观耶……自暴自弃的罗兹瓦尔也有不上赌桌的机率吧?」 「几乎没有喔。──因为边境伯大概没输过。」 奥托耸肩,昴了然于心地说:「原来如此。」 确实如他推测,罗兹瓦尔看来很长于比拼。他既聪明又有胆量。事实上,昴所遇过的险境,至今为止的最惨路线中,有八成都是罗兹瓦尔构筑的棋谱。 「善于运筹帷幄的人不会退缩的。因为要是退缩,就等于是背叛自己,那会成为弱点,所以说好歹要做做样子……」 「哦哦,我觉得你万分可靠耶。……该不会,你要死了吧?」 「没要死啦!?还有请不要让我得意忘形。我每次一得意忘形马上就会吃到苦头。这是经验法则。」 「虽然我也没资格讲人,但还真是悲伤的经验法则啊……」 只有败北经验多的两人,即使状况往优势进展也不敢疏忽大意。 不管怎样,多亏了奥托献计,确实把罗兹瓦尔推上赌桌了。当然,那终究只是前提条件成立了而已── 「──至少避开了没有对手的独角戏状态。」 「总而言之,还只是第一局棋而已。而且也得准备下一个棋局。」 连暂时的成就感都没有,奥托立刻把心情调整到下一个阶段。对此昴双手抱胸,面露严肃。眉心的皱纹是苦恼的象徵。原因是── 「……嘉飞尔啊。」 跟奥托的对话所导出的其中一个答案──结论是,为了打破席卷「圣域」的事态,嘉飞尔的协助不可或缺。 至今昴和嘉飞尔几度反目成仇,还曾演变成互相杀害。忘不了他的尖牙利爪曾经撕裂喜欢的人们,当然也没忘记对他的愤怒。 「确实是很难搞的对手,但依现状来说,最好对付的是他。跟立场上绝不相容的边境伯不同,这点菜月先生也懂吧?」 由曾被杀害的奥托本人这么说,昴只能沉重点头。 要与嘉飞尔并肩作战,若无视昴的心情的话,倒也不是不可能。事实上昴已经两度跟他一同行动了。 一次是对上「魔女」,第二次是和罗兹瓦尔对峙,虽说两边的结果都惨不忍睹。 「所以说,问题就只有我的情绪而已……」 「那还请当场忘记,断得一乾二净。」 「当场忘记、断得一乾二净……你讲得很简单耶。」 奥托说得很过份,但昴没有生气,反而觉得傻眼。可是奥托却严厉地指著昴说: 「听好啰?菜月先生,我们已经没有时间了,没空沉浸在感伤里。在这么做的期间,时间也一点一滴地流逝。这就跟商品逐渐失去新鲜度一样。在面对致命的巨大损害时,个人的感情要拋到后头。不要浪费时间!」 「知、知道了知道了。……真的从头到尾都被你救了。」 奥托用上整张脸说教,昴最后小声回嘴。 切割感情,按照优先顺序处理问题。如果只看这部分,奥托的要求跟罗兹瓦尔没什么 差别。然而这个心情上的落差,是什么呢? 「是积极消极还是正向负向,还是说话的人很重要?」 「没闲功夫说无聊话了。菜月先生的任务可不只这样。」 「嗯啊,我知道。」 对付嘉飞尔的关键,在于魔女的建议:「嘉飞尔畏惧外头的世界」。 仰赖艾姬多娜叫人火大,可是现状的突破点又只有这个。假使不仰赖「死亡回归」,那只要能用的东西,管它是猫手还是恶质魔女的话都要用上。 「我就按照讲好的去做。爱蜜莉雅大人的话……」 「只有这件事不会请你帮忙。虽然正确说来连我自己也帮不上。」 自己面对担心的奥托究竟该点头还是摇头,昴也不知道。 失去资格的昴无法参与「试炼」,因此结界就只能靠爱蜜莉雅挑战坟墓来解除。要是至少能找到一点线索的话…… 尽管知道线索在爱蜜莉雅的过去、让她害怕到哭的过去里── 「我还没接触过爱蜜莉雅的心伤。到头来我是在怕吧。」 不忍心看在「试炼」中受挫流泪的爱蜜莉雅,当然也就没有再多加确认。现在报应来了。婆婆妈妈的柔弱恋情的报应。 「因为没有直视伤疤的勇气,所以就摸她的头装作安慰的样子来带过。我到底要重复几遍才有成长啊。」 「──。真是的。连这种程度都没涉入,还谈什么喜欢迷恋的。装纯情还请适可而止啦。很好笑耶。」 「……你啊。」 在有点害臊的对话中,奥托快嘴带过,这使得昴嘴角下弯。对此奥托叹气,当场轻轻伸个懒腰。 「那么,做好触碰爱蜜莉雅大人的心伤的觉悟了吗?」 「只有问她『我可以接触吗?』的觉悟。因为跟嘉飞尔不一样,不用担心会死。」 「听了你的话,我有点烦恼要不要笑耶。」 挖嘉飞尔的心伤,要是一个弄不好惹怒他就会有生命危险。与之相比,询问爱蜜莉雅,除了害怕以外没有其他不安。 令人在意的,是拉姆说爱蜜莉雅本人一直没能察觉到失败的理由。 「所以一切都看我的爱蜜莉雅啰……是吗?」 「她还不是菜月先生的人。我先代替爱蜜莉雅大人说啰?」 「很吵耶你。」 用嘴皮子带过不安,昴朝奥托伸出握紧的拳头。看到的奥托抓抓头,然后也握起拳头触碰昴的拳头。 「总而言之,只能干了。等一切都解决了就来举杯庆祝吧。别失败啰。」 「嗯。也为了我光辉亮丽的未来,请务必要圆满顺利。」 「不要讲光辉亮丽的未来这种让人不安的话啦。」 「你什么意思啊!?」 互相拌嘴、拳头互推的两人背对彼此。 奥托有自己的任务,而昴也有自己的事要办。为了完成任务,昴一路奔向森林──急驰到被隐藏的地方。 3 ──把辉石放进白色墙壁的凹处后,炫目的光芒笼罩整个视野。 「……虽然知道会这样,但还是吓一跳。」 用手臂遮住脸,等蓝光收敛的昴喃喃道。接著畏畏缩缩地放下手,看著光芒散去后的墙壁,等到了想见的光景而松了一口气。 「墙壁会开,代表虽然挑战权被夺,但还保留使徒身份吧。这也是艾姬多娜的阴谋吗,还是只是粗糙行事……假使只是粗糙行事的话,就赌上奥托的灵魂呗。」 昴边说边踏进以辉石当钥匙的隐藏房间──位在「圣域」森林深处的琉兹?梅耶尔复制实验室。 呈现在昴眼前的是巨大水晶和被封在里头的少女。跟以前一样的光景,证明了造访此地的昴身分没有变化。 强欲使徒的身分还在否,是昴想要确认的事之一。他想,来到这里就会知道了。而且,只要到这来── 「就能见到相关人士。不过这里有够臭的,就不能打扫一下吗?」 「──老身也持同样意见,但这是为了不让虫子和动物靠近所做的措施。若要抱怨,还请向任性的负责人说去。」 「唉呀~可以的话我不想再见到她,就饶了我吧。」 昴朝著出现在隐藏房间入口的人影苦笑。是有著一头浅红长发的少女──外观如此而内在老成的人物,琉兹。走过来的她站在昴身旁,观察有身高差距的黑眼珠。空气乾燥的气息,令圆溜溜的眼睛眯起。 「好啦,既然人在这里,还有刚刚的发言……毛似乎已经相当清楚老身的事了。」 「如你的推断,大致的事我都知道了。包括这里存在的目的。」 「原来如此。从你昨晚进入坟墓要带爱蜜莉雅大人出来时就在想该不会是如此……但既然具有使徒资格,那就是毋庸置疑的事了。」 对昴的回答感到吃惊的琉兹,很快就转为接受并点头。她的表情看起来有些疲累,眼神也流露出感慨深远的意思。 「罗兹宝盼望的人,想不到是毛宝……」 「啊,抱歉。那个桥段已经作废了。在读者不期望的编辑会议上。」 「──啊?」 「关于这个和刚刚的话,我想跟你确认一下。是很重要的事。」 沉重感慨被人用轻佻口气带过,琉兹不禁傻眼。但是昴却趁机把手放在她肩膀上,认真地与她四目相交。 「琉兹小姐了解罗兹瓦尔的想法到什么地步?」 「毛宝……?」 「告诉我,琉兹小姐。我不想把你也当作敌人。」 姿势依旧,只是昴低头向琉兹恳求。对此面露困惑的琉兹不久就垂下眉尾。 「假如有事想问,使用使徒的权限问出来就行了吧。可以对女生随心所欲的机会,对毛宝这个年纪的男孩子来说是垂涎三尺吧。」 「虽然我年纪到了,但琉兹小姐的外观永远不会到那个年龄。而且……」 「而且?」 「我不想仰赖指挥权和复制人说话。我是来跟琉兹小姐你说话的。」 昴的话让琉兹屏息,长长的耳朵在震惊下微微颤抖。 假如真的以合理性为优先,那昴在这边应该活用使徒的特权。 但是那样一来,就是把琉兹当成「复制人」对待,昴觉得到最后会逐渐损及自身重要的事物。 ──只要有生命,就有未来,有希望,有可能性。没错,罗兹瓦尔说过。 昴也觉得他说的没错。可是,也仅止于没错罢了。那不是正确的。其他地方一定还有正确的做法。 所以昴想用正确的做法和琉兹谈话。 「……老身知道的,就只有罗兹宝的书是从魔女大人那儿继承来的。」 这样的想法传达给对方了吧。琉兹眼神中的惊讶变淡,开始娓娓道来。 「管理这个『圣域』,应该也是遵从书中记述的一环。这一切全都是为了迎接盼望之人……这些老身是从前任之前的罗兹瓦尔那儿听来的。」 「就这样?」 「老身发誓就只有这样。还是说,要以使徒身分质问老身真伪?」 「……这就免了。我相信琉兹小姐你。」 正确来说是想要相信。 对昴的答案心满意足点头的琉兹,看著放在肩膀上的手。 「话说回来也太热情了。对老身做这种事,害得老身胸口噗通噗通跳。」 「虽然是很容易搏版面的画面,但也帮了我的忙。要是现状连琉兹小姐都残酷无情的话,那可就是以使徒命令把你沉入熔炉的时候了……」 「长得一脸童子样,却是会说出这么恐怖的话 的孩子……」 昴的手离开肩膀后,琉兹叹气敲敲腰杆。这是她想要挥开沉闷气氛的体贴吧。昴搭上那抹体贴,脸泛微笑。 就这样,在开头确认完恐怖的事后,琉兹歪头问: 「是说,看刚刚的样子绝非平常事态。毛宝和罗兹宝大吵一架了?」 「与其说吵架,讲要分个胜负比较好听。我认为我赢的话就能做出对大家都好的结果,所以希望琉兹小姐也能帮我。」 「男孩子是马上就想耍帅的生物呢。……所以,在吵什么?」 「讲得白话点,就是争论解放『圣域』的方法啰。」 若是限定在跟琉兹他们有关的话题,那这就是造成昴和罗兹瓦尔对立的地方。想要解开结界这点是一样的,差别只在执行者罢了。 昴期待爱蜜莉雅解开结界,罗兹瓦尔则是期待昴。 「而且,琉兹小姐表面上赞成解放『圣域』,但我知道实际上你是反对派。也知道嘉飞尔跟你意见一样。」 至今没有机会直接确认的问题,现在终于可以切入。 以前曾听拉姆说过。解放「圣域」这件事并不是所有居民都赞成,当中就有不期望这件事发生的维持现状派居民。 而维持现状派的急先锋,也是最有力的人,就是琉兹和嘉飞尔。这是昴在之前的轮回中确定的。 ──在轮回中,昴曾有一次提议过由自己解放「圣域」。 结果惹琉兹不高兴,唆使嘉飞尔用蛮力制服昴。这代表他们两人都不希望「圣域」被解放,就是如此。 「我懂你们的心情。我并不是想说什么『到外头去才是正确的』这种话。不希望环境产生变化的心情我也懂。只是……」 一旦开辟出通往外界的道路,就一定会产生变化。厌恶变化、想要维持舒适现状是一种本能。自己不想勉强他们。可是── 「但是,不幸一定会到来,所以不能置之不理。有必要强迫你们一次。」 「圣域」最近就会被灾厄侵袭。到那时,留在这块土地上就意味著「死亡」。为了避免全灭的命运发生,结界就必须解除。 这块土地必须被解放。但是,选项并没有因此告终。 「要选的话,等到那时再选吧。要到外头还是留下来,都看个人。只是门没法上锁。只有这点我绝不让步。」 「毛宝。」 「假如用蛮力行得通,我也只能使用这个不想用的方法。所以说,别让我用到这招。麻烦用对话来解决。」 不想仰赖使徒的强制力,因此期望用对话来解决。 「所以说,琉兹小姐……奇怪,干嘛?」 抬起充满决心的脸后,昴困惑皱眉。面前听他说话的琉兹反应跟预期的不同。怎么说呢,是万分为难的表情。 而她就著为难的表情,咳嗽清嗓道。 「咳嗯。抱歉露出奇怪的表情……说老身反对解放『圣域』,根据从何而来?」 「──不是在这边的某个地方。用不著打哈哈喔。」 「听到毛宝这番话怎能不认真回答。是在哪听到的谬言?」 「谬言咧……。不,那个,我是亲眼看到……」 见琉兹态度转为不高兴,昴的声音逐渐失去力道。接著昴吞口口水,眼神微微飘移,问: 「……该不会,琉兹小姐其实不反对解放『圣域』?」 「如果仅限于结界解不解除的话,老身没阻止的打算。就如毛宝说的,开放后要到外头还是留下来,端看个人……老身是这么想的。」 「真的──!?没搞错吧!?」 遭到出乎意料的反击,昴震惊不已。他原先认定在这边说服可以克制嘉飞尔的琉兹的话,攻略关键人物嘉飞尔就会变得更容易。但这个计画的根基却被她的答案动摇了。──不,问题不单单是计画本身动摇而已。 「不然那个时候为什么……我还以为是为了不让我解放『圣域』所以才绑架我。这边对不上的话,那到底是为什么啊?」 混乱到抱住头的昴拼命地想在矛盾的理论中厘出头绪。结果琉兹盯著他看,轻声吐气。 「什么跟什么呀。……不过,那份怀疑倒也不能全说是突兀。」 「琉兹小姐?你有什么头绪吗……」 「在那之前,老身有事想问毛宝。」 打断急躁的昴,琉兹眼神平静,真挚地发问。 她要问什么呢?昴眨眨眼,琉兹犹豫了一下子,才开口。 「……毛宝,觉得嘉宝怎样?」 出其不意的问题,但昴立刻就理解她不安的理由。 「哦,这个啊……是这样啊。」 她当然会这样问。昴嘴唇吐出的气化为叹息。 也没什么。琉兹就只是担心嘉飞尔。谈话到这边,任谁都知道昴跟嘉飞尔之间有争执。 这件事也影响到「圣域」被解放后的关系吧。对琉兹来说,那比自身的事还要来得重要。所以── 「老实说,没啥好印象。目前的话,我把他视为最切身的假想敌。」 就算蒙混过去也没有用,因此昴对琉兹据实以告。听了答案的琉兹低垂眼帘,细声说:「这样啊……」 不过昴朝著表情消沉的琉兹继续讲述自己的看法。 「可是呢,列为最切身的假想敌,指的是会最先发生冲突的人。等到事情告一段落后,关系会变好还是变坏,都要等结束后才知道。」 「啊……」 「而为了做出判断,所以我想多了解那家伙。」 昴抓抓脸,抱著会被人当作现实主义者的心情阐述想法。不过这绝非选好听话来讲,而是昴的真心话。 自己对嘉飞尔,就像对罗兹瓦尔一样没有好印象。但是却也认同他没有像罗兹瓦尔一样坏到骨子底,得认定为敌人。 「……毛宝很擅长欺骗老人家呢。」 「琉兹小姐也是,顽固地想给我加上会降低街头调查好感度的属性呢。」 琉兹低声笑著,摇摇头。然后朝前走出一步,手贴面前的蓝色水晶──自己的本尊。 「老身的事,毛宝是听魔女大人讲的吧。像是老身是琉兹?梅耶尔的复制人……还有制造复制人的目的。」 「……长生不老的实验,还有琉兹小姐你们是成功案例。」 严格来说不是从艾姬多娜那边听到,而是在之前的轮回中听琉兹本人亲口说明的。艾姬多娜的坟墓所在地「圣域」,是她为了追求长生不老而设的实验场。琉兹是成功案例,既是收纳灵魂的容器,也是被赋予职责的复制人。 而且,现场的琉兹在复制人之中还是拥有特殊职责的个体。 「最初成功造出的四个复制人之中,其中一个就是老身。这四个复制人轮流看管直到现在还在生出复制人的魔水晶,兼任著监督者的职责。」 「我听过最初四人。那琉兹小姐以外的另外三个人呢?」 「四人……吗。以不自然的方式诞生的老身们,不适合用『人』来计算吧。」 「我现在在这里,不想把活得很认真的萝莉老太婆琉兹小姐当人偶对待啦。还有麻烦不要打哈哈。另外三人……不对。」 话语到此中断,昴舔了一下乾掉的嘴唇。 一瞬间闪过的既视感,在记忆中散发热度,让昴挑选应当发问的词汇。 ──在以前的轮回中,曾被琉兹本人拜托过。 职责是被人赋予的。而她们在此之外,追求著个性。那是兴趣,是嗜好,是名字。既然如此,这边该问的就是── 「我的名字是菜月?昴。……请问琉兹小姐你的名字是 ?」 「────」 对这问题,琉兹眯起眼睛,像是看到耀眼之物。 「老身名叫琉兹?阿尔玛。是最初的复制人……四人中的一人。」 「──阿尔玛。」 昴复述琉兹报上的个性──名字,闭上眼睛然后点头。 「我一开始遇到的琉兹小姐,自称琉兹?毕尔玛。这代表打从一开始琉兹小姐就没打算隐瞒。」 被问到名字的话就会回答。──因为要是隐瞒不说,无疑是否定获得的个性。 昴总算是知道了。监督「圣域」的四名琉兹,她们是轮流负起监督者的职务。由四个人来饰演同一个人。 「不过为什么要做那么麻烦的事?就不能设定成四胞胎吗?」 「老身们的身体并非血肉,而是在模拟欧德上披上玛那制成。玛那会因为活动而消耗,基本上无法持续活动一整天。」 「这样啊,就跟精灵一样!所以说会有无法实体化的时间,为了避免琉兹小姐的职责开天窗,所以才用轮班制来完成任务吗!」 点都对起来了。昴弹响手指,但是却也对这种生活方式感到怜悯。 「监督者」琉兹的任务由多人一同扮演,这不就是说一个职责绑住了她们四人的人生吗。而这── 「──这就是当事人能否接纳的问题。而且说出来很傲慢喔,毛宝。」 「……我知道。既然琉兹小姐能接受,那我也不会说什么。可是,」 「可是?」 「若是不能接受的话,一定要说出来。到时看是当成四胞胎……恐怕要更多。不知道会不会变成十几人姊妹啦,不过就算要揍罗兹瓦尔,我也会要他准备你们的户籍。」 「圣域」里头有许多琉兹?梅耶尔的复制人。为数超过二十人的她们,如果有意追寻复制人以外的生存方式,那昴想帮助她们。 「毛宝……呼嗯,是个好孩子呢。」 户籍这个单字她应该是没听过吧,但昴的意思有传达出去。 含笑的琉兹,目光里头有著看幼童的慈爱。那毫无疑问是在这里度过漫长时光后所获得的个性,是琉兹?阿尔玛的光辉。 「……咳嗯。那,这下就明白了。既然明白了,那可以回到原本话题了吧?」 「害臊又有什么关系呢。话虽如此,毕竟是老身起的头。……负责监督者职务的最初四人,包含老身在内的四人想法是统一的。因为不这样的话,就无法饰演同一人。只不过,那也只到十年前。」 「十年前?」 「琉兹?席玛,最初的四人之一。她脱离了我们,只有她是例外。」 琉兹指名原本应肩负同样职责的同伴,向昴告知状况。 琉兹?席玛──是最初的四人之一,却舍弃了监督者的职务。昴对这名字有印象。第一个遇到的是毕尔玛,眼前的是阿尔玛,而另一个── 『老身会遵守约定,绝不外传。──赌上琉兹?席玛之名发誓。』 ──问题所在的那一晚,造成自己被绑架监禁的对话中的最后一句话。 当时和嘉飞尔在一起的琉兹自称是「席玛」,而且嘉飞尔八成是按照席玛的指示监禁昴。 「琉兹?席玛……」 「是的。问题发生在约十年前。在那之后她就解除了监督者的职责,和其他复制人一同藏匿在森林里。因此,目前监督者的职务是由三人来饰演。」 「让那个席玛脱离职务的问题是什么?」 昴追问十年前发生的问题始末,但琉兹犹豫。不过也只犹豫一瞬间。是考量到沉默是不诚实的表现吧,琉兹叹气后开口。 「──她违背了与造物主魔女之间的誓约,因此被撇除在外。」 「那个誓约是……」 「琉兹?席玛违背誓约,进入了坟墓内。因为嘉宝打破告诫,跑进坟墓挑战『试炼』没回来,她闯进去带嘉宝……嘉飞尔回来。」 「────」 听了说明,昴脑中的散乱情报像电击一样连接在一起。 挑战「试炼」却失败,成为强欲使徒的嘉飞尔。带他回来却因此被解除监督者职务的琉兹?席玛。多人饰演监督者琉兹这个人。 而嘉飞尔会反对解放「圣域」,使出强硬手段── 「是那个席玛出的主意吗?就因为进入坟墓救嘉飞尔而被解除职务,所以才反对解放『圣域』?」 「这就不得而知了。老身和脱离职务的席玛未曾再见过面。不过,嘉宝他……跟拥有老身们没有的记忆的席玛碰面也不奇怪。」 「琉兹小姐们没有的记忆?」 「──就是嘉宝在坟墓的『试炼』中看到的过去。」 「啊。」低垂眼帘的琉兹回答,昴忍不住愕然失声,而且感觉嘉飞尔与席玛之间不鲜明的联系一口气变浓、变强烈。 因为救了嘉飞尔的席玛知道嘉飞尔的过去,还有他对这过去有什么想法,现在抱持著怎么样的想法。──就只有席玛知道。 「毛宝知道嘉宝的家人吗?」 「一点点。法兰黛莉卡是他同母异父的姊姊,所以姓氏不同。再来就只有兽人血统薄弱的法兰黛莉卡十年前到了『圣域』之外……」 讲到这边,时间点相符一事让昴瞪大双眼。假如十年前发生的事是深深刺进嘉飞尔心中的尖刺的话── 「该不会,嘉飞尔看到的过去是法兰黛莉卡离开时的事?」 「不,这不可能。法儿……法兰黛莉卡离开『圣域』是在嘉宝接受过『试炼』后的事。所以,那孩子看到的……」 琉兹订正昴的想法,却没把话说到最后。那是了然于心的人会有的犹豫。而在慢了几秒后,琉兹才开口。 「──那孩子看到的,恐怕是和母亲分离时候的事。」 昴有种自己的胸膛被挖开的错觉。 与母亲分离──那是在「试炼」中不能说跟昴无关的话。 「假如十年前那孩子看到足以留下心灵创伤的东西,那老身只想得到是那孩子和母亲的别离。他们的母亲留下嘉宝和法儿两人离开了这里。」 「和撇下自己的母亲分开……」 道出过去的可能性后,老实说,昴有点脱力。 说他怀著期待是有些语病。不过,若是有的话,应该是悲壮的过去吧。他是这么想像的。 假如琉兹的推测是正确的,与母亲的分离就是他心头上的刺的话。 「那家伙会拒绝解放『圣域』,不是因为外头的世界怎样,而是他对舍弃自己选择外头的母亲……怀有负面感情,是吗?」 「有可能是憎恨,再加上之后法儿也出去了。外头的世界抢走了母亲和姊姊,想要追上去又有结界阻挡,没法带著老身们到外头。家人也好,老身们也罢,两边都很重视的那孩子想必很痛苦。」 「现在也是吧。……欸,那家伙很恨自己的母亲吗?」 嘉飞尔的痛苦,是昴没法感同身受的苦。 昴的双亲不管怎样都不会拋下他,也不曾放弃他。 被这样的幸福所拯救,而那份幸福现在也困扰著昴。 「那孩子称自己是嘉飞尔?霆杰尔。那个姓氏是他母亲的姓氏。老身认为嘉宝是为了不忘记才这样做的。」 「为了不忘记……」 点头肯定昴的话,琉兹仰望水晶,然后眯起眼睛。她也有难忘的事。她重新加以审视,就和思索著嘉飞尔的事时同样。 「为了不忘记对过去的别离所产生的想法。──那是愤怒还是悲伤,知道的就只有那孩子跟席玛了吧。」 4 敲敲房门, 等待数秒,但是没有回应。转动门把,门被轻易开启。房间的主人这么不小心,让昴皱眉。 「这可是安全问题。得跟她说门一定要锁好。」 边嘟囔边从门缝偷看里头。不是出自好奇心偷窥,而是确认里头的人是否毫无防备地在睡觉。 所幸里头的床上没有人影。安心的同时又有点伤脑筋。 「我听说在房间里才来的。跑哪去了……」 「……昴?」 「呜哇,奇怪?爱蜜莉雅酱你在喔?」 明明没看到人却听到声音,吓了昴一跳。结果床的后头伸出一只纤纤玉手。对方坐在床另外一边的地板上。 知道她就是自己在找的爱蜜莉雅,昴进入房间走向她。 「怎么了,爱蜜莉雅酱?为何坐在地上?会弄脏屁股喔?」 「那个,我睡相很差……对不起,是骗人的。其实我根本没睡。」 「我是不会问你为什么要撒这么奇怪的谎啦……这样啊。」 坐在地上抱著膝盖的爱蜜莉雅一脸尴尬。那端庄又楚楚可怜的容貌会带著些微阴郁,想必就如她自己说的,是因为睡眠不足导致疲劳吧。 一定也还有精神上的负担。整晚不睡坐著过夜的经验昴也曾有过。 「昨天晚上,跟我碰面之后有稍微睡一下吗?」 「……嗯。」 微弱的点头不是肯定,只是表示自己有在听对方讲话。 假如她昨晚失眠到早上,那代表她熬夜的情况不仅止于这次的轮回。整个人慢慢地搞垮,是身心俱疲的结果。 「……对不起喔。让你看到我这种丢脸的样子。」 「爱蜜莉雅?」 「昨天,我明明才拜托你好好看著我努力,怎么还让你看到我这么脆弱的一面。没事的,在晚上之前我会好好休息的。」 见昴担心,爱蜜莉雅戳戳脸颊鞭策自己。那表明决心的方法是多么可爱,让昴忍不住微笑。 「马上就要中午了,宣告要从现在睡到晚上的爱蜜莉雅酱真怠惰呢。」 「呜……这种说法总觉得很奇怪耶。讨厌,昴欺负人家。」 在昴的逗弄下爱蜜莉雅笑了,两人就这样度过些许柔和的时光。 爱蜜莉雅的决心和意志值得尊敬。昨晚她说的话不单单粉碎了昴的自大,对她而言也充满勇气,有著重要的意味。 希望昴支持自己,爱蜜莉雅这么说。为了做到这点,昴才会来这里。 「──爱蜜莉雅,你在『试炼』里看到了什么,可以跟我说吗?」 「──。」 斩断对和睦空气的依恋,昴切入主题。爱蜜莉雅语塞。蓝紫色双眼中,悲痛之色开始扩张。在被那股悲痛之色推开之前,昴抢先开口。 「我听琉兹小姐他们说『试炼』会让人看到过去,所以才知道的。而且看到的是对当事人最痛苦的过去……所以你痛苦的理由在这。」 装作是听说的,昴隐瞒自己曾挑战「试炼」的事。已经丧失资格的当下,讲出与艾姬多娜的邂逅只会徒增混乱。 而且现在他想要全心全意为爱蜜莉雅著想。 「你说希望我支持你,这让我很开心。所以说,我想帮你……不是自以为是的帮忙,而是真正有帮上你的忙。所以说,我想了解你的烦恼。」 「昴……」 「我不会讲什么『说出来比较轻松』这种安慰话。可是你说出来的话,我会陪你一起烦恼。虽然不知道自己究竟可不可靠,但能不能给我资格,让我和你跟同一个敌人战斗呢?」 代替爱蜜莉雅和降临在她身上的苦难战斗的资格已经不在了。 所以说,至少在爱蜜莉雅疲惫的时候,昴希望有让她依靠的资格。 「────」 爱蜜莉雅困扰,沉默不语。昴静静等待她回覆。 她的眼神在动摇,诉说著心中的剧烈纠葛。困惑与犹豫,罪恶感与自我厌恶,各式各样的苦恼在她心中翻腾肆虐。 但是,不一会儿,她用力闭上眼睛。 「昴……昴,你真的相信我……」 接下来的话她没说出口。怀疑真挚地倾诉的对象是否信赖自己这种事,高风亮节的她是不会允许的。 过去昴承受不住,施加在爱蜜莉雅身上的自以为是,她不会做出同样卑劣的行为。 「我……我看到的过去,大概,是我睡著之前的记忆。」 睁开闭上的眼皮,爱蜜莉雅开始诉说。 一直以来都自己抱著的记忆,避免昴触碰的过去伤口。 听到这告解,昴屏息,牵起爱蜜莉雅的手。然后── 「谢谢你肯跟我说。……可能会讲很久吧?坐著说吧。」 「嗯,好啊。」 爱蜜莉雅点头,昴让她坐在床上,然后自己坐在旁边。爱蜜莉雅拉平衣服皱折,像是在犹豫该从何说起,昴则是朝著她的侧脸说: 「那个,我并不想打岔,但是我想问,刚刚你说的『睡著之前』是什么意思?」 「……我之前一直在冰块里,这没跟昴说过呢。」 「冰块里……意思是冰雕吗?」 出乎意料的话让昴眨眼,一瞬间,脑里闪过森林的实验室──封住琉兹?梅耶尔的水晶。严格来说那不是冰雕,但是感觉极为酷似。前提是假如昴的解释没错的话。 「我在森林里一直被冰冻著。在帕克找到我之前,我睡了很久很久……就一直睡在冰块里。」 迟了一下的告白,肯定昴的壮烈想像是事实。 「────」 爱蜜莉雅触碰脖子上的结晶石、帕克睡觉的地方后闭上眼睛。眼皮子底下所看到的,是清醒后精灵与自己相伴的回忆吧。 爱蜜莉雅相信帕克,珍爱的羁绊之始肯定就在里头。 羡慕的同时,「冰块」与「森林」这些关键字刺激昴的记忆。 「──对了,艾利欧尔大森林的永久冻土!这么说来,王选的时候有提到。」 忆起的,是爱蜜莉雅于王选表明信念时的场面。 在王城的大会厅被众多人包围的爱蜜莉雅有说过自己的事。自己生活的森林,还说自己长期居住在那。 ──被称呼为活在结冻之森的「冰结魔女」一事也是。 「你一直在冰块里,在那个森林里……几时开始的?」 「……记忆很模糊,大概六、七岁时候的事。」 「六、七岁……妖精计算岁数的方式跟人类一样吗?」 昴扳著指头计算,爱蜜莉雅战战兢兢地点头。 从幼儿时期就被冰冻起来,不知过了多少年才清醒,这简直就跟时间跳跃一样。爱蜜莉雅就在像浦岛太郎的状态下被扔到了新世界吧。在那之后陪她一同生活的帕克会被当成家人也是理所当然的。 「你在坟墓里头看到的,是被变成冰雕前的记忆啰……森林是在哪时结冻的?」 「好像是一百年前左右。」 「这样啊,一百年前……咦,一百年?」 想要整理时间顺序却得到流畅的答案,让昴目瞪口呆。对此爱蜜莉雅歪头问:「怎么了?」 「没、没事,我以为顶多十年,没想到少了一个零……因为你看嘛,爱蜜莉雅酱的外表跟我一样,所以冰冻的期间也……」 「我在冰块里头睡著的期间,身体也有在成长。所以说醒来的时候感觉跟别人的身体没什么两样,会在很多地方跌倒,失败的次数也很多。」 「哦,这样啊,原来如此。等一下,我整理一下……」 爱蜜莉雅睡著的时候是七岁,醒来 是在一百年之后。也就是说,在那个时间点,爱蜜莉雅的真实年龄是一百零七岁。 「所以,爱蜜莉雅酱是几时被帕克叫醒的?」 「……大概是六、七年前左右吧。」 爱蜜莉雅的回答缺乏肯定,但是这个答案让昴的疑虑转为确信。 从冰块里被放出来时是一百零七岁,之后又过了七年,所以是一百一十四岁。 ──爱蜜莉雅的真实年龄是一百一十四岁,外表年龄为十八岁。然后精神年龄是十四岁。 「真、真实年龄跟外表年龄、精神年龄……全都有落差。」 得要是继承了妖精血统的爱蜜莉雅才得以实现、本来是不可能发生的年龄三重落差。于此同时,也解决了昴心中对爱蜜莉雅言行举止的诸多疑问。 身为寿命超过百年的长寿种族,因此疏于世间情况,比外表还要孩子气的言行很抢眼,而且不时使用像是古文的词汇。 这一切都是因为爱蜜莉雅的大半人生都在冰中沉眠度过。 「十四岁的话,那就跟菲鲁特一样嘛……。可是,为什么?」 这样的少女为何非得扛起这么大的责任。 争夺王位,结冻的故乡森林,四百年的时光静止不动的「圣域」。降临在她身上的诸多苦难,不讲理到让人想问为什么。 「昴?」 「……对不起,明明说不会打岔的。」 昴朝著不安的爱蜜莉雅硬是挤出笑容。心头对于强加苦难于她的王选和罗兹瓦尔的不耐烦逐渐增强。然而,若不是这样的话,昴就不会遇到爱蜜莉雅。正因如此,所以才气恼。 「你看到的,是森林结冻前你过著的普通生活吗?」 「大概……是吧。应该,是在森林里,和大家一起生活的时候……」 昴修正谈话的方向性,爱蜜莉雅手扶额头断断续续地回答。讶异她那像是在忍痛的样子,昴触碰她细瘦的肩膀。 「爱蜜莉雅?没事吧?假如说出来会难过……」 「我、我没事。只是,那个,记忆……不是很清晰。在『试炼』里,我看到了过去。明明有看到……却不清楚发生过什么事。」 「想不起见过的记忆?这种事……」 有可能吗?昴无从判断。 昴只曾挑战过去一次,而且那一次就跨越了「试炼」。因此对双亲的记忆都还很清晰,不清楚挑战失败的话记忆会被怎么处理。 让挑战者不断苦恼,坏心眼的人有可能为了这个目的而动手脚。 「慢慢去回想怎么样?例如……在森林一起生活的人有谁?」 「……森林里,有个小小的聚落。我就跟,妖精族的人一起生活。」 「爱蜜莉雅的家人呢?」 有没有双亲或是兄弟姊妹?抱著这种意图问,但昴立刻察觉自己失言。──爱蜜莉雅总是说帕克是自己唯一的家人。 她早就失去了真正的血亲,这应该是想都不用想就应当察觉到的事。 「不用担心。森林里,没有我的家人。虽然大家都对我很温柔,我也很喜欢大家……不过,家人就……」 昴后悔自己失言,但爱蜜莉雅坚强地微笑摇头。 「有一个人,就像我的妈妈。她十分温柔,是个美女,非常帅气……」 「妈妈。」 「眼神有点像昴。那个……唉呀?」 笑著找到昴跟记忆中的母亲的共同点,但爱蜜莉雅的笑容却突然一僵,还不断眨眼。 「咦,奇怪……妈妈……妈妈……?为什么,我会这样叫她……」 爱蜜莉雅觉得不可置信,手掩嘴巴。像要寻找找不到的答案,视线开始在室内泅游。 但是,消失的记忆碎片,根本不可能落在这暂居处的房内。 「爱蜜莉雅,冷静一点。慢慢来就好。不要著急。」 「────」 手绕过陷入混乱的爱蜜莉雅的头,一把将她抱进怀里。长长的银发在背后飘荡,吃惊的爱蜜莉雅额头贴著昴的胸膛。 让她听心跳声。就跟昨晚爱蜜莉雅对昴做的一样。 「……他们在森林结冻后,怎么样了?」 「──。跟我,一样,都在冰里……现在,也还被冰著。我,在森林生活,同时跟帕克,一起等大家醒来……」 「这样啊。……很了不起喔。」 在冰冻的森林里和帕克一同度过的日子──就和字面意思一样,真的只跟精灵独处,和那些等同家人的同伴们的冰雕一起。 那不是虚幻寂寞到叫人无法想像的光景吗? 「我等著,等大家,醒来……可是,那一天没有到来。所以说,所以……我就离开森林。参加了,王选。」 「──?为什么,森林的事会跟王选扯上关系?」 「罗兹瓦尔,跟我约好了。」 昴屏息。在这边听到跟罗兹瓦尔有约,叫人寒毛直竖。 罗兹瓦尔那个魔人,跟在森林里被孤独折磨的爱蜜莉雅订了什么约定? 「他带著徽章,要我拿著……确认龙珠发光后,就跟我说王选的事,可是,我根本就不知道有露格尼卡王国。」 那当然,从幼年期就一直在森林里生活的她,根本不会知道外头的世界。既然如此,罗兹瓦尔是怎样让爱蜜莉雅心甘情愿到森林外面的? 「罗兹瓦尔他,对什么都不知道的我说。──『一旦你坐上王位,我就让这个森林的冰融化。』」 「────」 昴错以为视野被沸腾的血液给染红。 罗兹瓦尔利用纯真无邪的爱蜜莉雅的心愿,把她带到了森林外。爱蜜莉雅会具备参加王选的资格,八成也在「睿智之书」的记述中吧。 但他期待的不是爱蜜莉雅,而是出现在她身边的最强王牌──菜月?昴。他就只是为了把这张牌纳入手中罢了。 ──老实说,兴起了问题解决后是否还要把他迎回阵营的念头。 「昴,你会,瞧不起我吗?」 「……嗄?我瞧不起爱蜜莉雅?为什么?」 昴的胸口正燃烧著黝黑的怒意,而脸埋在他胸膛的爱蜜莉雅小声地问。 「其他的,候补人选……全都有著很棒的目标,还有觉悟,才参加王选。就只有我,理由出自于私人……」 「──这就是你说的很自私的理由啊。」 表明信念后就诀别,终于重逢后昴表达了自己的情感,对他的好意感到不知所措的爱蜜莉雅确实曾说过,自己想成为国王的理由很自私。 这是事实,不是放眼王国未来和国民全体的人会有的心愿。可是,那也不过就是契机罢了。──她的起点,并不比别人逊色。 「想要救家人和重要的人,这种动机并不坏,拯救的人是多是少,都无损救助一事的高尚。而且,不单单如此吧?」 不管一开始离开森林的契机为何,在那之后爱蜜莉雅的心境确实产生了变化。不然的话,是不可能在王选场地堂堂正正说出自己的愿望的。 希望大家公平地看待自己、对自己平等以待。爱蜜莉雅应该是在外头学到了这点,继而这么希望。 「……嗯。非常,谢谢你。」 头靠著昴的胸膛,爱蜜莉雅不住点头这么说。这种摩娑的触感,代表自己有稍微朝目标迈进,成为她内心的支柱吧。昴苦恼地这么想。 但他还是带著不会消失的怜惜,继续温柔地抚摸爱蜜莉雅的头。 「……爱蜜莉雅?」 就这么持续了多久呢? 没有对话,只是在感受彼此的期间,昴呼唤放松的爱蜜莉 雅。她没有回话,取而代之的是微弱的鼻息。 正当劳心之时碰上些微的安稳,爱蜜莉雅就睡著了。这张睡脸不是在做恶梦,而是沉浸在可以解除疲劳的睡眠。昴放心吐气。 一想到晚上的「试炼」,就觉得应该要将她的过去问得更详细。 可是,昴刻意不那样做。一方面是担心被恶梦折磨而无法让身心休息的爱蜜莉雅,但不仅止于这样。 最大的理由在于其他──发生在爱蜜莉雅身上的明显异变。 「她过去的记忆,怎么想都有太多缺陷。」 爱蜜莉雅向昴坦白自己的出身以及参与王选的理由。那是需要相当的勇气才能做出的决定,但与「试炼」相关的记忆却欠缺精华。因为不想说出来──不只是这样,还因为记忆有所缺损。 恐怕「试炼」让爱蜜莉雅看到的过去,是故乡之森结冻之前的事,然而她却没将百年前的记忆带回来。 ──她本人一直没能察觉到失败的理由。诚如拉姆所言。 正确来说是想不起造成失败理由的记忆,而这正是最要命的地方。 如果每次都这样,那爱蜜莉雅每晚都是在白纸状态下去挑战「试炼」。要比喻的话就像是没有「死亡回归」的记忆,只会轮回的昴。如此一来根本无法反省和改善,会一直失败也是在所难免。 假如这是艾姬多娜设下的陷阱的话,那真的是太恶质了── 「──可是她不是那种设立无法跨越的墙壁,然后嘲笑别人翻不过去的人。」 艾姬多娜的个性已经烂到没药救了,但她的恶劣有自成一格的坚持。那个魔女不会做出无法跨越的「试炼」。她以为自己是神吗,那个坏心眼魔女。 都死了却还留在梦中世界,事实上也可以跟神匹敌了啦。 「但是我不会向你祈祷。要的话也是向我的女神祈祷。」 只是对昴来说,两位女神如今光是顾好自己都来不及了。所以说,昴必须代替她们,驱使不怎么样的大脑,连同两人份一起努力。 「既然没有方法可以寻找爱蜜莉雅的记忆的话……」 让发出规律呼吸的爱蜜莉雅躺在床上,昴在心中摸索可行的办法。 过去发生了某件事而让爱蜜莉雅在「试炼」中心碎。──想起就在几个小时前,自己在想的某个人物也跟爱蜜莉雅一样。 嘉飞尔和爱蜜莉雅都在为过去烦恼。若要说状况有哪里不太一样,那就是连询问当事人好了解过去的方法都不管用── 「──等一下。」 想到这边,昴让自己的思考踩煞车。 为了得知嘉飞尔的过去,昴刻意去接触琉兹,结果以出人意料的形式失败,但方针本身还在持续中。而假如面临的先决条件一样的话,那难道不能对爱蜜莉雅采用同样的手段吗? 「既然爱蜜莉雅本人想不起来发生什么事……那就问知道的家伙。」 艾利欧尔大森林过去发生什么事,知道的人并不多。 首先是罗兹瓦尔,但要从敌对的他口中问出什么相当困难。拉姆也是,无法期待她知道得有多详细。总之就立场上,很难问他们。 但是有一个人──不,应该是一只。 总是腻在爱蜜莉雅身边,等同家人的存在。跟她一起生活很久的存在。 「──帕克。」 假如是爱蜜莉雅的契约精灵、标榜是唯一家人的帕克的话,若是让变成冰雕的爱蜜莉雅醒过来时就在现场的小猫,一定会知道当时的状况。 问题在于,现在没法跟那个精灵接触──在来「圣域」之前的前几天,帕克就不回应爱蜜莉雅的呼唤,也不现身。 帕克不在,使得爱蜜莉雅陷入极大不安。就算撇开这点,昴也有必要和帕克面对面交谈。 「快想想,快想想,快想想快想想快想想快想想啊我。快想想……」 手摀著脸的昴拼命寻找方法。他不回应爱蜜莉雅的呼唤,所以用普通的方法,也就是要精灵术师使唤他仍没有意义。既然如此,就用其他方法强行叫出帕克。──昴开始挖掘至今与帕克的所有回忆。 在王都和爱蜜莉雅初相见,在赃物库重逢然后一同战斗,在宅邸的轮回期间交流多次,然后王选开始后,被帕克夺去性命── 「──我被你杀了几次?」 只在嘴巴里低喃的,是经由帕克之手而促成「死亡回归」的事件。并不是燃起恨意,只是确认发生的事情和因果关系。 昴曾三度被生气的帕克夺去性命。而每一次都是── 「────」 想到那个可能性,昴倒抽一口气,俯视爱蜜莉雅的睡脸。 她熟睡到没有作梦的地步。假如昴对她的安眠有些许贡献,那再也没有比这更棒的事了。──本来应该是这样。 「对不起喔,爱蜜莉雅。」 朝著她的睡脸道歉,昴靠近爱蜜莉雅。接著双手握住她白皙的颈部。感受到皮肤的光滑触感,昴屏息。 心跳好吵,耳膜感受剧烈的血流,昴准备执行那个可能性。 假如昴的猜测是对的,那就应该会发生。于是,手指用力── 「──我根本不可能下手吧。」 接著用忍痛的声音挤出这句话。 是真的很痛,痛到要咬紧牙根忍耐。昴喘著气后退,双手手掌发出白雾。 两只手就像泡在滚水内一样痛,但实际情况却相反。这不是高温造成的痛苦,而是极低温所产生的剧痛。 而做出这种事的── 「就算不用做到这种地步,应该也知道我的目的吧……!」 『──嗯~~难说喔。爱恨交织到最后,你搞不好真的会加害莉雅喔?因为昴的爱情很沉重嘛。』 「你为什么会知道我写给幼稚园老师的情书的回覆……」 『唉呀~……果然让你待在莉雅身边很危险。先收拾掉好了?』 「不要用轻松愉快的语气讲出收拾这种话啦。不说这了……」 甩甩疼痛的双手,昴用含恨的眼光看著前方。视线尽头处是爱蜜莉雅的脖子──上头的绿色结晶石。 结晶石正散发微弱的光芒。──声音就是从那传到昴的耳朵。 虽然还是一样没有化做小猫现身。 「爱蜜莉雅酱很伤心喔。都怪家人兼宠物离家出走。」 『什么离家出走,我一直都在这里头。不过,嗯,你说的对。』 轻佻回应昴的讽刺,结晶石──帕克要是现身的话想必会是带著懒散的笑容,就以这种氛围,说: 『真亏你能把我叫出来。──我很高兴喔,昴。』 第四章『谎言,骗子,唬烂精』 1 ──醒过来后最先感受到的,是空荡荡的右手传来的寂寞。 睁开眼,用发胀的脑袋朦胧思考。睡著前,还有睡著后,总感觉有人握著自己的手。察觉到那是极度独断的感伤,意识就清醒了。 「……我这个女生怎么这样。竟然那么独断。」 在自嘲和羞耻下羞红了脸,在床中央把身子缩成一团的少女──爱蜜莉雅喃喃自语。 手心的触感,是陪自己到睡著的少年留下的。醒过来时感觉不到就觉得寂寥,自己究竟有多自我中心啊。 至今就一直倚靠他,现在自己还想赖著他。 昨晚才对昴讲了自以为是的理想论,结果马上就这样。老是仰赖他。就连被他问过去发生什么事的时候,其实内心都很安心不是吗。 又对昴──又擅自抱著期待,期待有人会来救动弹不得的自己。 「────」 为自己的内心软弱咬唇,爱蜜莉雅下意识地触碰脖子上的结晶石。 能从里头微微感觉得到一直待在自己身边的精灵,以及与他的联系。这几天都没见到面的家人,现在好想听听他的声音。 「那是梦吗。……好像听到帕克和昴在我旁边说话。」 假如是自己软弱到产生幻听,那这对耳朵可真是方便。她并未对这比人类长一点的耳朵、对自己体内流著的血感到嫌恶。只是,她想的是── 「……为什么我想不起来呢?」 『──不要太自责啰,莉雅。因为我也要负起责任。』 「咦……」 突然听到的声音不是来自耳膜,而是直接在心中响起的念话。虽然没有空气震动,但爱蜜莉雅马上就知道是谁的声音。 「帕克……!?」 像反弹一样坐起来,爱蜜莉雅把结晶石放在掌上。淡淡的绿色光芒一点一点地形成影像,彰显力量,让里头的存在化为形体,出现在爱蜜莉雅眼前。 「身体比平常还要小吧?算了,这样的我也很可爱啦。」 说话油腔滑调,在爱蜜莉雅手掌上转圈圈的灰色小猫──有著长尾巴圆眼睛和粉红色鼻子的可爱精灵帕克。 「帕克……啊,帕克……」 「哟,莉雅。一阵子没见了。为了开家族会议,所以我硬是出门了。」 「家族、会议……」 暌违几天再见,让爱蜜莉雅又惊又喜,也萌生一点怒意。但是在要求他解释之前,泪汪汪的爱蜜莉雅立刻察觉到异变。 帕克的身形比平常还要小,存在感十分微弱。 「……嘿嘿嘿。这么快就到极限了,比我想得还早。算了,因为想在有意图的状况下打破契约,所以精灵的地位被夺也是没办法的事。」 「打破契约……?你、你在说什么?……不,那无所谓。比起那个,你之前在哪……接下来呢?」 「──我至今为止,当前,都一直在莉雅的身边喔。不能说话是我个人的私事,和莉雅你本身的问题。不过呢,从今以后──」 手支著头笑得腼腆的帕克表情变了。原本慵懒可爱的脸转为认真,让爱蜜莉雅觉得背后一冷。 至今从未见过帕克这种表情──不,有见过,在以前。 是变成冰雕的爱蜜莉雅醒过来时所见到的脸。 之后,每当爱蜜莉雅有性命危险,还有两人缔结契约时的脸。 而现在,帕克对爱蜜莉雅露出这种表情── 「咦……不,呃……?等一下,等等……」 爱蜜莉雅的声音因惊愕而僵硬。帕克的底下,小猫的圆屁股坐著的结晶石出现裂痕,而且逐渐扩大拉长。 「不、不好了!不妙,帕克!石头,你依附的媒介……这样下去会!」 「对不起喔,莉雅。其实我很想跟你好好解释,可是没时间了。虽然很气,不过我把你……交给重视你仅次于我的孩子了。」 「你、你在说什么……?那种人……?哪有那种人……!」 就算拼命摇头,也无法阻止结晶石损毁。于此同时,帕克的身影一点一点模糊,全身变得朦胧。这种消失方式实在不像是恶作剧。 帕克真的要消失了。连同爱蜜莉雅的羁绊,唐突地就要消失。 连发生过什么事、正在发生什么事都不知道。就连帕克一脸了然于心的样子,还有爱蜜莉雅现在在他眼中的样子也是,都不明白。 「──莉雅,我要毁弃跟你之间的契约。单方面这么做真的很抱歉。」 「────」 想都不曾想过的恐惧化为现实,压在爱蜜莉雅身上。 跟帕克分开,契约结束的那一天到来,都是爱蜜莉雅未曾想过的事。毕竟,爱蜜莉雅与帕克之间有著「约定」。 「我不在的话,记忆的盖子就会脱落。到时你一定会想起很多难过的事。或许你会比现在还要想哭。」 不明白帕克的话。突然,帕克飘到空中,摇著尾巴,来到爱蜜莉雅的鼻头。 小小的白手触碰脸颊,为了温柔擦去双眼流下的泪珠。 假如要失去这份温暖,那结冻的故乡森林── 『──爱蜜莉雅,我非常非──常爱你。』 「──不要!」 一试图制止羁绊逐渐消失,朝不该去想的事情去想的脑子里就响起声音。「某人」的声音从不清晰的记忆彼方对爱蜜莉雅这么说。 被迫选择。在眼前这瞬间,被迫选择是要眼前的温暖,还是被封印在冰块里的冰冷过去。 而选择权就在爱蜜莉雅手中。现在,只要伸出手,帕克就── 「──嗯,这样就好啰,莉雅。」 手一动也不动。颤抖的手指没有去触碰帮忙擦泪的帕克。 自己没办法以眼前的温柔为优先,无视连结到过去的声音。 与帕克一同在森林度过,守护著变成冰雕的同伴们的日子。 那些时光,让爱蜜莉雅没有这么做。──而那些时光即将结束。 「莉雅──在这世上,我最爱你了。」 「────」 过去曾有人对自己诉说的爱语,现在,也有人跟自己倾诉爱。 转眼间,小猫的身体化为绿色磷光,像融入空气一样散开。手掌上只剩下破成两半的结晶石。──而且已经完全失去光芒。 结晶石碎裂,帕克不见,两人之间的契约解除了,这点毋庸置疑。 感觉不到联系。不论何时必定感受得到的联系,现在宛如梦一场。 「……可是,这不是梦。」 手指摸向脸颊,用力捏。会痛。 醒不过来。屋内只残留一室寂静。 「……大、骗子。」 放下捏脸的手,爱蜜莉雅改用双手掩面,仰望天花板。为了不让任何人看到自己的表情。明明室内没有其他人,根本用不著担这个心。 不过,声音在发抖。 「帕克是……爸爸是、大骗子……!」 2 醒过来后最先感受到的,是对胸口空荡荡的虚无感所产生的不耐烦。 「……啧!」 咂嘴后坐起来,粗鲁地抓留著一头短金发的脑袋瓜。 并没有睡不好,但是做了恶梦。这一切全都是「圣域」里头那群不请自来的客人害的,都怪他们扰乱了静谧的空气。 「嘉宝,起来了吗?」 不高兴地盘腿坐在床上时,背后传来熟悉的人声。回过头,从简陋小屋里头走出来的,是身穿白色贯头衣的奶奶──席玛。 看到奶奶,嘉飞尔嘴角上扬,慢慢站起来 ,说: 「抱歉,小睡了一下。本大爷睡著的期间,没事发生吧~」 「不过几个钟头,担心过头了哟。那样子将来可能会秃头。」 「……绷紧神经这种事没人在觉得过头的吧。就算是本大爷也怕了。老太婆你不是说那个憨憨的小哥浑身瘴气吗。」 嘉飞尔回应语带玩笑的奶奶时口气十分认真。「抱歉。」对此席玛垂下眉尾,不好意思地道歉。 菜月?昴身上有瘴气──察觉到他与魔女的共同点的人是席玛。 席玛潜伏在森林,完成担任「圣域」耳目的任务。与其他复制人不同,就只有她跟琉兹一样拥有自我,而且会定期跟嘉飞尔碰面。 ──来到「圣域」的爱蜜莉雅一行人之中,混了一个身上有著强烈瘴气的异物。嘉飞尔听到这情报,是在一行人抵达「圣域」挑战「试炼」的头一个晚上。 之后,嘉飞尔就一直警戒提防,带著敌意观察昴他们的一言一行。 不怕一万,只怕万一。要是他们把灾厄带进「圣域」,就要他们吃不完兜著走。 「不过呢,老身说过,那孩子……毛宝看起来不像是与魔女有关的人物。而且,老身还听到他们说要开始变忙碌了。」 「要开始变忙碌……是指公主殿下吗。有听进去呢~」 听了席玛的提醒,嘉飞尔扭头望向窗外──仰望变暗的天空。 本来这个时间点,嘉飞尔根本没空在这边假寐,因为每晚都要担任进入「圣域」的爱蜜莉雅挑战坟墓「试炼」的见证人。 但是,今天晚上却不用,因为突然取消了。理由是── 「──精灵使者失去了精灵,所以不知所措到要人照顾。」 一想到翘掉挑战的原因,嘉飞尔就牙齿互敲叹了口气。 「别这么说。失去心灵依靠是很可怜的事。……嘉宝要是失去了老身或是其他老身,也会像个娃儿一样哭吧?」 「谁会哭啦!又不是小孩子了。才不会哭咧。是不会啦……」 奶奶讲话这么轻率,使得嘉飞尔垂下眼神。席玛用温柔的目光凝视他的侧脸,这让嘉飞尔不悦,鼻子「哼!」地喷气然后站起。 「嘉宝?」 「今晚什么事都没有吧~。本大爷要四处巡逻。没力气的老太婆就快点去睡觉。『熬夜的鲁迪后悔自己腿短』。」 「嘉宝才是,不要熬夜比较好喔。」 席玛苦笑,目送嘉飞尔离开小屋。虽然讨厌被当小孩对待,但是奶奶──就只有琉兹和席玛是特别的。 外表一模一样,举止也几乎相同。尽管如此,在嘉飞尔心中,琉兹和席玛就是不同人。而没有自我的复制人和她们相比也不同。 身为强欲使徒,拥有指挥复制人的权限。使用这权限命令复制人做事,他没有罪恶感。因为就算外表一样,却是不同的生物。 琉兹和席玛是奶奶,除此以外的复制人不过是人偶。这是已经确立在嘉飞尔心中的想法。本质就是内在,那就是真理。 ──所以,看到半夜悠哉站在外头的拉姆时,嘉飞尔内心狂跃。 因为就嘉飞尔所知,她是拥有最美丽内在的少女。 「哟,拉姆。这么晚了在外面散步很危险喔。」 「──是呢。大半夜的,有很多像毛和嘉飞这种野兽在外徘徊。」 「嘴巴不饶人的女人。但就是这点好。」 嘉飞尔出声叫唤,曝晒在月光下的拉姆回过头,眯起眼睛看他。 地点是从隐藏在森林里头的席玛小屋到聚落的路上。平常应该不会有人到这里,因此拉姆在这儿当然就是很不自然的事。 「散步啦。因为现在爱蜜莉雅大人的身旁有毛陪著。」 「……交给他好吗?照顾人是拉姆的工作吧?」 「不安的夜晚,只需要握住手的任务,毛也做得来吧。毛本人也想做,拉姆也乐得轻松。还有什么问题吗?」 拉姆一脸冷漠,堂而皇之地耸肩。对这举动没法反驳,于是嘉飞尔也学她耸肩。 失去精灵,等同失去精神支柱的爱蜜莉雅。跟在她身旁的,是身上有魔女瘴气的黑发少年。──虽然对他们两人一直没有好印象。 「……照那个状况,不可能通过吧。」 今晚的「试炼」取消,但看昨晚的样子,嘉飞尔不觉得爱蜜莉雅有办法跨越「试炼」。他很同情因过去而受挫、哭得不能自已的爱蜜莉雅。 这是当然。因为过去就是无法改变的后悔。没有任何方法可以战胜后悔。 「拉姆,你曾后悔过吗?」 「突然间是怎么了?」 嘉飞尔心中的沉重感促使他问出口。 「试炼」,那个惹人嫌的关卡,根本就是恶意的集合体,强迫人体验蛰伏于心中的后悔。既然如此,不知道适不适用在没有后悔的人身上。像是拉姆── 「有喔,当然有后悔过。」 「──。你、你会后悔……?你会后悔什么事……?」 「现在后悔来到这里,落得得跟嘉飞进行无聊问答的地步。而且还因为不小心进入森林弄脏了鞋子。拉姆也很后悔这点。」 叹气,抚摸平坦的胸膛,拉姆大剌剌地这么说。这使得嘉飞尔错愕,但旋即接受。──她果然没有做过后悔的事。 因为没有后悔,所以拉姆才漂亮。她不会改变,坚强得吸引人。 「感觉少了什么。──虽然不知道是什么,但或许很惋惜呢。」 「啊~?」 「没事。少说废话,送拉姆一程。想让拉姆一个人走夜路吗?」 不去提及刚刚脱口而出的话,拉姆迅速朝聚落走去。虽是十分自作主张的要求,但嘉飞尔没抱怨,而是追了上去。途中有想到留在小屋的席玛,可是拉姆的脚步没有迷惘,非常快速。 今晚什么事都没有。「圣域」的晚上静谧依旧。 3 「爱蜜莉雅,真的不要紧吗?难过的话全部说出来比较好……」 「不了,我没事。我真的……真的不要紧。」 坐在床边椅子上的昴担忧地问,爱蜜莉雅摇头想让他安心,但是嘴唇却颤抖到挤不出笑容。看她那样子,昴的脸更加阴沉。 ──结晶石破裂,帕克消失,契约结束是在半天前的事。 摸向脖子,对还挂在那儿的结晶石眷恋不舍。结晶石已经完全丧失温度,手指只能感受到失去感。尽管如此,还是不愿放手。 「对不起喔,我老是在道歉呢。可是,对不起。……明明今晚也应该要接受『试炼』的。」 为了挽回昨晚失败的颜面,原本应该要痛下决心挑战「试炼」的。但现在别说挽回颜面,连挑战都没办法,当然会害大家失望。 可是昴却朝著道歉的爱蜜莉雅温柔地笑。 「没关系啦。不用道歉!错的又不是爱蜜莉雅酱。错的是擅自……」 「────」 「总、总而言之,你忧心过头啦。若是有我能做的事……虽然我的手不大,没法做很多事,但我什么都肯做喔。」 害怕触碰到她刚裂开的伤口,于是昴用这种方式表达关心。「嗯。」躺在床上的爱蜜莉雅接受他的好意,低垂眼帘用喉咙轻轻发出这个音。 跟帕克的契约失效后,爱蜜莉雅被孤零零地留下。昴察觉到她的异状是在几个小时后──这段期间,爱蜜莉雅不断地反刍即将消失的帕克所说的话。 好久不见,再见面却是最后一面。最后的对话并没有很长,但还是得煞费苦心地去回想,因为只要想起离别的瞬间,不管几次胸口都还是很痛。 ──不仅如此,苏醒的记忆还在脑内放射出意想不到的光景。 听见了人声。温柔、柔和、充满慈爱的人声,呼唤爱蜜莉雅的名字。 那是── 「──爱蜜莉雅?你果然累了吧?」 探出身子看过来的昴的声音,和记忆中的人声重叠。 「爱蜜莉雅?」 昴有点吃惊,因为爱蜜莉雅突然握住他的手。绝大多数都是昴主动出击,但反过来的次数就少得可怜。 而现在,爱蜜莉雅会做出少得可怜的事,是因为想要确认。 ──不是确认昴。是确认自己,确认爱蜜莉雅本人的事。 「我想,就是,到早上……我想早上就会没事了。」 「哦、好喔。那就,嗯,知道了。就这样。」 「可以握著我的手,在这陪我到早上吗?这样的话,我一定可以振作……」 握住昴的手指,爱蜜莉雅对这触感祈祷。跟帕克最后伸出的手有不一样的触感,可是感觉有共同之处。 「求求你,昴。对不起。对不起。……求求你。」 「这种小事就交给我吧。用不著一直道歉啦。」 把椅子拉近床,昴握著爱蜜莉雅的手微笑。另一只空著的手就摸她的头,微痒的触感让她眯起眼睛。 「到早上……到明天就会好转的。我相信你。」 在温柔的话语中闭上眼睛,爱蜜莉雅把心灵寄托给手中的触感。 顿时,睡意袭来。──接下来要看到的,一定是过去。 在梦到过去之前,想记著当前手心里的触感到最后。 4 ──走在雪中的自己,是个相当幼小的孩童。 被雪绊倒而从脸部著地。毫无防备的表情,简直就像是第一次看到雪一样。事实上确实如此。自己是在这时第一次看到雪。 美得叫人发抖,碰了就会脆弱崩散,又冷得让人想哭。 ──爱蜜莉雅知道:这是梦中的景色,过去记忆的一部份。 记忆的盖子会脱落。这是帕克在毁弃契约时所说的。事实上,这几个小时内,有无数不知名的景色伴随痛苦穿梭在爱蜜莉雅心里。 温暖的翠绿森林,欢笑的人们,跟爱蜜莉雅一样是银发的女性,和那名女性相谈甚欢的陌生男子。还有,逐渐化为白银的故乡──那就是这梦中的光景。 「爱蜜莉雅!」 在梦中,在雪中,在侵蚀心灵的过去中,听见了呼唤年幼爱蜜莉雅的声音。 飞奔过来的,是银发蓝紫眼的女性。拥有跟爱蜜莉雅一样的特徵,只是是短发,还有著上吊眼。她的身影,让心灵疼痛作响。 「抱歉喔,爱蜜莉雅。对不起。重要的事我都没告诉你,全都隐瞒不说……原谅只想让你当个幸福公主的我们……原谅我。」 紧紧抱著年幼的爱蜜莉雅,女性拼命诉说。 「请不要讨厌爱著你,想保护你,撒了温柔的谎的大家。」 可是过去的爱蜜莉亚对这番拼命的倾诉摇了摇头,拼命地拒绝了。 因为太爱,所以想要保护。可是却撒谎,因为不想被讨厌。 谎言最讨厌了。说谎的人最可恶了。谎言只会带来悲伤。谎言害得爱蜜莉雅孤零零的。谎言搞砸了一切。所以讨厌说谎。 最讨厌说谎了。说谎是错的。如果没有错,那爱蜜莉雅── 「──爱蜜莉雅,我非常非──常爱你。」 那也是骗人的。全都是骗人的。骗人、骗人、骗人。──骗人! 一切都是谎言,不想再相信了。 「佛尔特娜妈妈是骗子。」 睁开眼皮,爱蜜莉雅朝著烙印在记忆中的心爱女性这么说。 「帕克是骗子。」 左手触碰破掉的结晶石,爱蜜莉雅朝著毁弃契约的精灵这么说。 然后── 「──昴是骗子。」 凝视空荡荡的右手,爱蜜莉雅朝著睡前跟自己约好的少年这么说。 对著已经不在这里的少年说。 「……大骗子。」 窗外挂著半圆之月。──约好的早上,还在遥远的天空另一方。 5 嘉飞尔察觉到异状,是在一时兴起去席玛小屋的早上。 目前,「圣域」里头有大量的外人,状况异于平常。所以想说今天去问在森林过著隐居生活的席玛会不会不方便。 「老太婆?喂,上哪去啦?」 环顾小屋内都没看到席玛,嘉飞尔感到奇怪。虽是清晨,但床上冷冰冰的没有温度,这代表席玛一定很早就离开了这里。 要是随随便便就出去晃,很可能就会被外人看到。嘉飞尔的内心很复杂。不想限制奶奶的行动,但是── 「……现在有罗兹瓦尔和有瘴气臭味的家伙在啊~」 触碰额头上的白色伤口,嘉飞尔表情狰狞。他思考的时候习惯触碰伤疤,这是小时候进入坟墓时弄伤的。 这会提醒自己在不知天高地厚的时期所犯下的愚蠢行为。用这疤引以为戒,藉由触碰来回忆后悔和反省。所以就成了一个习惯。 「是散步吗。老人家的一天还真长啊。本大爷也泡个茶来等人好了……」 看看放在桌上的茶杯,觉得口渴的嘉飞尔站起来。茶叶放在哪?正这么想,就觉得不对劲。──因为桌上的茶杯有两个。 昨晚,嘉飞尔可没在这喝茶。 「──唔!」 不对劲促使嗅觉运作,嘉飞尔像弹飞一样冲出小屋。森林的地面没有留下脚印,也几乎没有气味,或复制人席玛的踪迹。 要是没事就好。可是,若有什么万一── 飞也似地穿越森林,嘉飞尔一口气就回到聚落。尽头分成两条路,一条通往给外人居住的大圣堂,另一条是── 「啧!根本用不著去想!」 敲响牙齿,嘉飞尔的脚笔直地走向聚落深处。当目的地进入视野时,他放声大叫:「喂!」 「──呃!嘉飞尔吗!?」 听到声音,面色铁青转过头来的不是其他人,就是昴。他身旁还有两个人,一个是拉姆,另一个是记不得名字的鳖三。 他们聚在一起站在空著的屋子──目前作为爱蜜莉雅寝室的屋子前。 「王八蛋,在干嘛……」 「你知不知道爱蜜莉雅去哪了!?」 「──蛤~啊?」 本来想就著找到人的气势问出席玛在哪,但听了昴的话反而大吃一惊接不上话。 嘉飞尔的反应让昴一脸著急地说: 「怎么样?你知道……不是你绑走的吗?」 「少说蠢话了。本大爷绑走公主殿下是要干嘛。是说,到底怎么回事?」 「──爱蜜莉雅大人行踪不明。趁著大清早瞒著大家不知上哪去了。」 代替焦急的昴陈述事情的人是拉姆,但这样的说明反而让嘉飞尔更没法阖上嘴巴。爱蜜莉雅下落不明。──这是第二个失踪的人。 「菜月先生整晚握著爱蜜莉雅大人的手,想说早上的时候回去换个衣服,于是就去跟拉姆小姐换班,结果回来就……好像是这样。」 「……那不就是这个王八蛋的疏失吗。」 听了鳖三的详细补充后嘉飞尔道,结果昴一脸尴尬地垂下头。 老实说,本来怀疑这是不是他们的阴谋,但是昴因为爱蜜莉雅失踪而不知所措的样子不像是骗人的。只靠演技有办法做出这种丢人的表情吗。 既然如此,现在就是席玛和爱蜜莉雅失踪,有两人下落不 明的紧急事态。 「────」 不得已的嘉飞尔伸手进腰带握住蓝色辉石。实在不想随性使用强欲使徒的权限,但现在就是藉助复制人的力量的时候。 ──只要在心中下令就行:命令她们寻找席玛,顺便找找爱蜜莉雅的所在处。 有一瞬间很想命令席玛来到自己身边,但嘉飞尔硬是扼杀这个诱惑,破坏这个选项。他不想对琉兹和席玛使用使徒的权限。这是嘉飞尔应遵守的最低限度的伦理。 「……人手怎么样吗?正在找了吗?」 「我们刚刚才知道!接下来要拜托阿拉姆村的居民……」 「你们那边就用自己的做法。本大爷要用本大爷的做法。拉姆!」 既然有想法那就不插手了。察觉到嘉飞尔呼唤的意图后,拉姆深深一点头。假若是她,不管是「圣域」居民还是外人,应该都能随性使唤。 爱蜜莉雅的事就交给他们,嘉飞尔得去找席玛的下落。──因为席玛的存在是不能对拉姆他们阐明的「圣域」秘密之一。 「知道什么的话就通知一下!可别节外生枝啊!」 留下这个叮咛,嘉飞尔就拋下他们,脚蹬地面发挥爆发性的跳跃力,朝著反方向一口气赶回森林。 和一部份的复制人会合,联手进行搜索。这么决定的同时── 「──可恶啊!事情到底是变怎样了啦!」 想要狠狠抓头的冲动,嘉飞尔放声叫出内心的混乱。 搜索席玛没法派出人手。因为就连「圣域」居民都不知道她的存在。只有琉兹是例外,但琉兹和席玛──让两个奶奶碰面实在很残酷。 没有听说个中详细,只知道席玛过去曾是琉兹,后来不是了。曾听她寂寞地这么说就够了。 只要嘉飞尔一个人噤声就行,就能守住这秘密。 现在也是一样,为了秘密,为了「圣域」,嘉飞尔不断奔驰。 6 「这里吗……」 擦去额上冒出的汗,嘉飞尔被臭味薰到皱起脸。 嘉飞尔不喜欢这个地方,应该说讨厌才对。四周飘散的恶臭对鼻子灵敏的他来说固然也是天敌,但最大的原因在于这个实验室的存在理由。 ──复制琉兹?梅耶尔的实验室,就是这栋白色建筑物的任务。 「怎么老太婆会到这种地方来……不是跟本大爷一样讨厌这里吗。」 边碎嘴边进入建筑物,凝神细看昏暗的屋内。 在席玛的小屋和复制人们会合后,嘉飞尔接收「耳目」的报告。 潜藏在森林各处的复制人担任「耳目」,观察来自外界的入侵者或是「圣域」发生的异状。嘉飞尔积极使用使徒权利主要都是在这时候。 虽然会被琉兹和席玛笑太夸张了,但「耳目」确实有派上用场。像是昴他们来到「圣域」的第一天,能够在一开始就捕捉到穿越结界的他们也是多亏了「耳目」的功劳。现在也是,能够料到席玛在实验室里也是成果之一。 席玛跟「耳目」没有连结,但反过来说,就代表席玛移动到了没有配置复制人的地方。而这个实验室周边最有可能。 当然,现在还是有叫复制人继续搜索,但── 「──是开著的呢。果然是这里。」 走进实验设施最里头,抵达大厅的嘉飞尔带著确信咂嘴。他的视线尽头是白色墙壁──已经被打开,通往隐藏房间的入口。 嘉飞尔会来这边,频率从几个月到一年一次──就只有在回收这个房间的装置诞生出的新复制人的时候。 而这个地方,就只有跟嘉飞尔有相同立场的人才能进来。 ──条件是来到这里,拥有辉石。此外,还必须身为使徒。 符合这些条件的,除了自己,就嘉飞尔所知仅有一人。 「老太婆!在吗!有听见本大爷的声音吗!?」 刻意大声呼叫的嘉飞尔大步走进实验室。 有一半可以肯定自己是被诱导到这来的。把席玛拐带到这里,然后坐等找她的嘉飞尔上门。 既然知道事情可能是这样就应该要慎重,可是嘉飞尔却还是贯彻大无畏精神。 有陷阱就踩烂,玩阴的就咬碎。──结论很单纯明快。 「老太婆!老太婆──!!」 对方应该不会加害席玛。因为没有这么做的理由,他这么预想。至少,对方是席玛端茶招待的人。就算是个脑袋像恶魔一样阴险的谋士── 「────」 没得到回应就直接进入房间,嘉飞尔盯著被称作魔水晶的结晶看。 蓝光里头有一名抱著膝盖的少女。她就是所有复制人的起源──琉兹?梅耶尔。 不能说是尸体也不能说是素材的少女,让嘉飞尔觉得很不舒服。已经是结束的存在,还在持续结束的存在,简直就像镜中的自己。 是因为这样的感伤占据心头吗,所以对于身后传来的脚步声慢了一步起反应。 「是谁──!?」 回过头大叫,但立刻骂自己问了蠢问题。除了营造出这种状况和场面的人以外还会有谁出现在这里。也就是说,这个人的真面目是菜月?昴── 「──没有按照你的期待发展,真是万分抱歉。」 「──!?」 耳边有人低语,肩膀还被拍了一下,嘉飞尔惊愕不已。因为这代表对方是从脚步声的反方向接近自己。而这么做的人是── 「宴会主办者不在的期间,就由我充当替角如何?」 说完就把帽子按在胸前鞠躬的,是脸蛋斯文的文雅男子。对他的脸有印象,但就只记得脸,不记得名字。嘉飞尔每次都称他为鳖三。 「为什么是你……那、那家伙在哪里……!」 吃惊依旧的嘉飞尔在房内搜寻昴的身影。 青年出现是在预料之外,但计画的人则是在他预料之内。当然,爱蜜莉雅失踪的事也是骗人的,那个不知所措的嘴脸也是演出来的── 「不,其实那件事真的是出乎意料。」 「──蛤?」 「只是一下没看著就让爱蜜莉雅大人跑掉,这点真的是有失体统。老实说,运气背到这种地步,我是很想扔下一切不管的。但是……」 说到这儿,话就打住,青年重新把怀中的帽子戴回头上。 然后用手指摩擦自己的鼻子,有点害臊地笑,说: 「不过朋友都拜托了。在知道是配角的情况下,就容我就跑跑龙套啰。」 7 拖著脚往前走,虽然周围有银白磷光,但还是很昏暗。 精神消耗连带使得体力下降,明明只是移动一点距离,却觉得身体很沉重。尽管如此,少女──爱蜜莉雅用意志不让自己停下,强逼自己移动。 帕克的盘算是对的。记忆的盖子脱落,记忆接二连三复苏。 不明白个中因果关系。为何帕克不在了自己的记忆就会恢复?难道帕克封印了自己的记忆?若真是如此,为何帕克要这么做── 「──佛尔特娜妈妈。」 吐出口的不是疑问,而是深深烙印在记忆中、等同母亲的女性名字。她不是自己的亲生母亲,这点她本人曾说过。反正那段记忆很快也会想起来了吧。 佛尔特娜为人温柔,和善又坚强。是爱蜜莉雅心目中的理想女性。 ──现在也在那座冰冻森林的某处,维持冰雕状态的妈妈。 「呜……唔呃……」 无法挽回,过失的记忆闪烁生疼,让爱蜜莉雅哽咽。 还没全部恢复,可是心头深处已经涌现罪恶 感。就算失去记忆了,身体、血液、灵魂都还记得。 每次都这样。每一次,都这样。 拼死拼活,用尽全力,豁出性命,不打算放手的,可是爱蜜莉雅的手却总是碰不到真正想要的东西,连擦到边都没办法。 所以说,帕克、昴和佛尔特娜才会从自己的指间溜走── 「所以说,我……」 低语宛如啜泣,爱蜜莉雅继续前进。 走过郁郁苍苍的绿林中,用接近爬行的速度,朝著那块土地迈进。 唯有这件事,对现在的爱蜜莉雅来说是能够信任的最后堡垒。 「……骗子。」 薄薄的嘴唇吐出的控诉,没有传到任何人耳里。 那是对谁说的,没人知道。 8 「──鳖三,你不够格接这戏。」 从一开始的冲击恢复过来后,嘉飞尔斩钉截铁地这么说。 听了他充满霸气的话,对峙的青年一脸泄气。 「……唉,我就知道会被这样讲。我自己也觉得根本是上了贼船。我本来是打算要在这里商量的喔?」 「商量,啥鬼?」 「是的。在这里,琉兹……不,是席玛女士。本来是要让席玛女士同席,由菜月先生主导跟你的对话。只是呢,」 抓抓脸,青年一脸疲惫地叹气。 「因为爱蜜莉雅大人的事,计画完全泡汤。话虽如此,计画都已经付诸执行到这地步了,就只好视状况临机应变……」 「……老太婆怎样了?」 「因为不识状况,所以就先让她离开了。现在就只有我跟你。」 「这样啊。」 打听到想听的事了。既然席玛和计画负责人昴不在这的话,就没什么好说的了。 做了这个判断后,嘉飞尔瞪向青年。接著── 「那个──家伙……开?什?么?玩?笑……!」 道出喷发的激动,嘉飞尔吼出对昴的愤怒。 ──打一开始,没错,从一开始嘉飞尔就看昴不顺眼。 目光锐利却又一脸懒散,态度还很轻薄随便。然而不时又会露出嘉飞尔无法想像、彷佛去过地狱又回来一趟的眼神。 那个不是在看眼前、不知在看何处的眼神,就跟嘉飞尔举世最讨厌的男人一样,让人火大。 可以的话,想早点亲手把他扭断,这样心情就不会这么差了。 「还好你没性急到那种地步,这点我想感谢你。」 「你这混帐为何还留在这里。负责商量的关键家伙又不在。」 「就是啊。因此现在……我是在争取时间,让他们两个男女独处啰。」 青年食指按在嘴唇上,闭上一只眼睛。他的举动让嘉飞尔一脸诧异。 但是,当理解到他话中的男女是谁的时候,嘉飞尔立刻大受冲击。 「────」 一瞬间,直觉贯穿嘉飞尔。不需说明,顺从本能判断的嘉飞尔确信那就是事实。 现在,昴正在找寻下落不明的爱蜜莉雅,要跟她见面。 见面之后要干嘛?要做什么?那个具备使徒资格的男人,会── 「唉哟!不能让你走耶。我说过了吧,我是主办人的替角。」 「────」 「先声明,格斗姑且不论,我小动作很多喔。还可以运用水和风的魔法,让脚步声听起来很远……」 「本大爷说过了,鳖三。」 见嘉飞尔转身就要离开隐藏房间,青年挡住他并滔滔不绝。然而嘉飞尔只简短告知一句话,就那么一句。 「──鳖三,你不够格接这戏。」 「──呃、呜!」 拳头陷进心窝,青年发出哀嚎,直接跪倒在地,还痛到打滚、呕吐。这一击避开了内脏,是刻意手下留情。 「这是刚刚动脚步声小手脚的回礼。再见。」 朝著倒地的青年说完,嘉飞尔就急忙冲出实验室。 得立刻回到「圣域」──不,该去的不是「圣域」,而是坟墓。 这是直觉。嘉飞尔的本能相信:要是让昴和爱蜜莉雅相遇并有时间交谈的话,会发生不好的状况。 而且,其实嘉飞尔很同情爱蜜莉雅,也对她感到怜惜。 被残酷的「试炼」给打垮,心灵受挫的爱蜜莉雅当时的模样仍历历在目。而且她遭遇的是嘉飞尔很久以前也品尝过的恐怖。 是同类。即使去掉血统这一点,还是忍不住对她产生同情。 所以嘉飞尔不想让爱蜜莉雅见到昴。他们两人要爱来爱去的是无所谓。──要是她想挑战过去,就阻止她。 「找复制人……!」 从实验室回聚落的路上,嘉飞尔想到应该要下达指令叫复制人找昴和爱蜜莉雅。虽然席玛的事叫人在意,但目前以他们俩为优先。特别是昴不容宽待,所以准许复制人以蛮力制服他。 这么想而把手探进腰带──这才发现辉石不见了。 「────」 察觉到的瞬间感觉血液倒流。立刻踢树木来减低急驰的速度。重新翻找腰带里面,可是就是没有辉石。自己没弄掉。那可是很重要的东西,怎么可能会弄掉。 毕竟,那对嘉飞尔而言是不可丢失的记忆的一部份── 「──哼!是那个鳖三!」 想到的可能性让思考过热,嘉飞尔怒吼。 那才是他在隐藏房间刻意弄出脚步声接近的目的。夸张醒目的举动是为了不要被察觉──他偷走了辉石。 心生迷惘。但嘉飞尔立刻折返,回去实验室。 倒不是害怕不能对复制人下指令。辉石终究只是道具,重做就行。那是削下封印住琉兹?梅耶尔的魔水晶做出来的。 所以说,讲实在话根本用不著急著讨回来。 只是那玩意的意义对嘉飞尔不一样。唯独对嘉飞尔,以及另一人不同。 「臭鳖三──!!」 以要破墙的气势回到实验室,但却没看到被一拳打倒在地的男子。这才了解到连打滚都是演技的一部份。自己被阴了。 每一举每一动,都是在对嘉飞尔设陷阱,持续把他玩弄在股掌间──! 「────」 冲出设施外,他转头到处张望。鼻子不管用,没法派上用场。建筑物的恶臭侵犯鼻腔,使得嗅觉失去功用。这也是那家伙的策略吗,那些家伙的策略! 四肢趴在地面,凝神细看,像野兽一样寻找细微变化。现在顾不得矜持,趴在地面上是有价值的。脚印,有靴子的鞋印,他加以追踪。 用力穿越森林,踩踏树木,双眼充血跟著鞋子的脚印走。没多久── 「找到了──!你以为你逃得掉吗──!!」 跳起来,在空中旋转身子的嘉飞尔著地,扬起烟尘。一双眼睛紧紧盯著站在树木没那么密集的开阔空间的青年不放。 脚步轻盈逃跑的样子,根本不像是方才挨了一拳。 「你这个唬烂精……!」 「被人叫唬烂精还真意外……不对,对手追上来控诉被骗,就商人而言应该要挺著胸膛说是一偿夙愿吧。」 说著无意义的话,青年对上愤怒的嘉飞尔依旧淡然处之。他的胆量叫人佩服。不过正因佩服,所以想要咬碎。 「石头还来。那是本大爷的石头。俺知道是你偷走的,毛贼……!」 「鳖三之后是毛贼……为什么这么难获得符合我自己理想的称号呢?──菜月先生和爱蜜莉雅大人的心情我也懂。」 「你没在听吗!俺没空陪你耗时间!」 瞪著喋喋不休的青年看,嘉飞尔不容分说地破口大骂。 理解了,终于了解了。这就是敌人,还是天敌。眼前的青年也好,昴也好,都是屁话越讲越长,把人逼到跳脚的天敌。 就像嘉飞尔把命寄托在尖牙利爪上,他们是把命赌在言语、舌头和计谋上。 所以说这场战斗,必须立刻就当场分个高下。 「────」 目光更加锐利,嘉飞尔紧盯青年的一举一动。在先前的攻防战,他的所有举动都是陷阱。不能松懈。每一瞬间每一秒都要珍惜。 「你终于……认真看我了呢,嘉飞尔。」 被他充满敌意的目光洞射,青年却还笑得出来。 顿时,嘉飞尔感觉背脊一股战栗。为什么这个男的要笑? 「鳖三,毛贼,很棒了。像我这种人本来进不了你眼中。你对我和菜月先生这类人都很反感,所以当然也不会注意到我。」 青年滔滔不绝,嘉飞尔没有反驳。那全是事实。嘉飞尔从没把青年视为该警戒的敌人,甚至根本没注意过这个人。 真是自作自受,所以才会落得被人当玩具一样玩在掌上的地步。 因此现在绝对不可以离开视线。只要这样警戒── 「商人会判断胜算,任何事都会先想到下一步。我也一样喔。」 「啊……?」 「昨晚,跟席玛女士喝茶聊天的是菜月先生。在那之前和之后我就不知道他在做什么了,菜月先生也不知道我的行动吧。」 奥托摇头,一点一点退后。察觉到这点,嘉飞尔为自己太慢下决定还听他的话感到愤怒。 ──别理他讲什么。他是敌人。在敌人有所行动前先撂倒他,这样就行了。 「俺马上收拾掉你,下一个……」 「就是那边。」 追著逃跑的青年往前踏出一步的瞬间被这么说──接著,感觉整个人腾空。 踩出步伐的右脚穿透地面,整个人失去平衡。手立刻伸向旁边的树,但那棵树却连同自己一并被巨大到惊人的洞给吞噬。 「呜喔喔喔喔──!?」 哀嚎,紧接著是坠落的冲击。重新站好,瞪向上头。洞深不过几公尺,简简单单就能回到地面。但若真这么轻松,那为何他要挖这么大的洞? ──这个靠人力不可能挖出来的深邃大洞,到底是为什么挖的? 一这么想,他仔细观察洞穴,然后注意到:不是洞穴底部,而是土墙有异。土墙上有无数发光光点。那是发出磷光的带翅小虫── 「我从以前就不太有人类的朋友,但相对的,有很多非人类的朋友喔。」 头上洒下来的声音让嘉飞尔失声。没法立刻理解他这话的意思,只知道本能正在敲响危机警铃。 然后又来了,嘉飞尔又听了。就在这个瞬间也还听著敌人说话。 因此,报应在下一秒爆发。 「现在整片森林都是你的敌人。──首先,请享用恶烂虫的欢迎吧!」 如他宣告,振翅声宛如风暴在洞穴中肆虐,嘉飞尔怒吼。 咆哮轰炸。 轰隆巨响,产生回音,然后──「克雷马尔堤迷路之森」攻防战开战了。 9 ──感觉远方好像有野兽咆哮,昴微微屏息。 立刻回头,有股想要跑过去确认状况的冲动,但硬是忍住了。 大局已定。嘉飞尔应该已经发现席玛不在跟昴有关。暗中做了很多小手脚,不难想像嘉飞尔知道时会有多震怒。 其实很想在事情变那样之前上谈判桌好好对话,但这已经是不可能的事了。 「拜托了,奥托。但是不要乱来啊……」 原本就可以猜想得到嘉飞尔到时会激动无比,这时主动说要担这个担子的人是奥托。计画是奥托要在复制人实验室里头等嘉飞尔来。奥托的话可以巧妙地避开他的愤怒,但这么想的同时,却也有著强烈不安。 「毕竟,奥托那家伙是个不要命的大笨蛋……」 重视他人性命甚过自己这点,让人担心。 有叮咛他跟嘉飞尔接触后就把事情坦白,乖乖变俘虏就好。但是,计画已经大幅走调,今后最重要的是互相临机应变。 「不要让我包白包参加你的葬礼喔,奥托。」 假如真变那样,那昴不会是送行的人,而是和奥托哥俩好一块被送行。 不想变成那样。为此,现在才会── 「──现在,要完成我的使命。」 把觉悟化做言语说出口后,昴堂堂正正地站在目的地。 在面前敞开的昏暗入口充满冰冷空气。脚一踩到里头,全身就被倦怠感和血液倒流的异样感给支配。 「恶咕……」 手按著嘴巴,强逼自己无视上涌的呕吐感,继续前进。 坚硬的脚步声,耳膜被自己发出的声响蹂躏,眼球被空气用力舔弄。昴手撑墙壁用力抵抗被世界拒绝的感觉,往深处迈进。 所幸事先就让胃袋空荡荡的。内脏被压缩的感觉就用习惯和毅力去克服,撑开昏花的眼睛,用乌龟爬行的速度前进。然后── 「──啊啊,太好了。终于找到了。」 通过以为走了永远的冗长通道后,昴安心地垂下肩膀。 眼前是靠著年代久远的墙壁,双手抱膝蹲坐在乾燥走廊上的少女。她发现昴后,蓝紫色双眸茫然瞪大。 「昴……?」 她的声音断断续续,但昴光是被呼唤名字就心满意足。 接著昴也坐到少女身旁,说: 「那──来聊聊吧,爱蜜莉雅酱。」 第五章『奥托?思文』 1 ──对小时候的奥托?思文来说,世界是地狱的摇篮。 「xxxxxxx」「●■●■●■●■」「***!****──!!」 不绝于耳,一天二十四小时都听得见听不懂的声音。 有时像哭喊,有时像怒吼,有时像歌唱,有时像临死哀嚎,各种声音都强迫奥托收听。 不管去到世界的哪个地方,声音都不肯放过奥托。 他根本不知道那是与生俱来的恩宠「言灵加持」的效果。 ──为什么大家在这么吵的世界里还能正常地活下去呢? 置身于连近在身旁的人的声音都听不清楚的地狱中,奥托产生这个疑问。 即使双亲抱起自己,笑著跟自己说话,自己也听不见。不管那是多么深情的话,声音都被为数众多的杂音给淹没,因此奥托根本听不到。 不会笑,不会生气,不会哭,没有培育出任何一种可被称为情感的情绪,是因为外界的所有活动对奥托来说全都是噪音。 面对儿子异于常人的状况,双亲努力地想要了解个中源由。也看过很多治疗师,拼命地想要找出并根绝原因。然而,奥托的异常源自于能听见的声音太多,导致听力异常──这种加持恩宠唯有持有者才能理解。 因此,双亲的爱很自然地转移给了奥托的哥哥和弟弟。跟奥托不同,两个兄弟都很正常成长,接收三人份的爱长大。 对此,奥托并不恨父母和兄弟。其实说起来也就只是他并没能拥有强烈到足以去憎恨什么人的关心,但家人为了他非常拼命这点他还是能理解的。 虽然无法用语言沟通,可是还是很感谢他们。这股感激之情对哥哥又格外强烈。 ──就算听不到声音,但还是可以用文字沟通啊。 察觉到这点的,是念书给奥托听的哥哥。在哥哥的教导下,奥托开始学习文字。只不过学起来可说是困难至极。 毕竟无法用声音去理解文字的意思。为了理解单字代表的意思,奥托花了比普通小孩还要多十倍的时间,每天坐在书桌上认字。 所幸那不是什么苦差事。很讽刺的,奥托也不具有会让他觉得努力很辛苦的感受性。对于没法过正常生活的年幼的他来说,念书可以打发时间。 『──谢谢爸爸妈妈。』 奥托还记得,自己用拙劣的字迹所写下的感谢文字,让父母泪流满面。 虽然没法用感情去了解感谢为何,但却自觉自己受到了应该感谢的照顾,因此年幼的他基于义务感用白纸黑字写下感谢。父母因此流下的眼泪,使得他大受刺激。 这是什么?为什么他们要哭?是什么涌出来了? ──那恐怕是自己出生之后头一次放声大哭。 所以说,那是奥托第二次的呱呱落地声。 「背噜哭逼机漏都妹撒欸塞勒」「nrtmkmeeiai」「咪~咪~姆~美~咪~」 在那之后没多久,奥托就从原本无法理解的地狱合唱里找出了规则。 不绝于耳的无数杂音,终于可以凭自己的意识去筛选。到了能够完全区别人声和杂音的时候,刚好是奥托的八岁生日。 跟同龄孩童相比较晚认识世界的奥托,在驾驭了加持之后便开始迅速成长,彷佛乾沙吸水般贪婪地吸收一切事物。很快地他就追上了同龄──不,是发挥了超越同龄少年的才干。 ──然后,因为人际关系搞砸,因此被同龄的人排挤。 「为什么大家能够在这么困难的世界中正常地活下去呢?」 学习方面已经完全补救回来,可是问题出在人际关系──太慢社会化的奥托,只能不断累积本该发生在幼年期的失败。 而最大的问题,还是在于奥托与生俱来就无法与之分离的加持。 「大大的,光芒,走了。」「来了,看到了,过去了。」「喂,怪物要来了。」 十岁的奥托,发现可以下意识不去理会的声音产生了变化。过去听起来毫无意义的声音,如今变成有意义的字句。就这样,反覆验证声音的变化后,奥托终于知道原来自己有加持,也知道了儿时地狱的真面目。 知道加持存在的他,立刻找哥哥商量这件事。教导他识字的哥哥,是遇到事情时最可靠的明灯。 「嗯,这样啊。嗯……这个,怎么说呢。奥托,你的能力,嗯,很厉害。我知道很厉害……但是,怎么说呢。以后不要在有人的地方跟恶烂虫说话。」 听了奥托的自白,哥哥面色铁青,但还是给予真挚的建议。 原来如此!奥托内心极为感动。加持是世界给予的祝福,但这世上有人把加持用在坏的地方,也有坏人想要利用有加持的人。为了保护自己不被坏人给盯上,因此要隐瞒自己有加持。不愧是哥哥,给的建议非常对。 ──奥托的加持能力只隐瞒了三天,就被同年纪的人们得知且被唾弃。 契机在于奥托偷偷跟家里的地龙说话时,被弟弟看到了。莫可奈何的情况下,只好跟弟弟坦白加持的事,没想到弟弟又偷偷告诉朋友。 于是一传十十传百,少年少女纷纷跑来确认。为了证明弟弟没有说谎,奥托只好使用加持之力,结果把整个镇上的恶烂虫全都叫来了。 ──不懂看人脸色的恶烂虫白痴跟他的名字,转眼间就传播开来。 在那之后,奥托决定再也不使用加持的能力。隔了几年后终于不再有人提起当时的事。当他迎接多愁善感的十四岁时,讨人厌的黑历史终于销声匿迹。 ──然后十五岁那年的冰季,奥托得罪了镇上有权有势者的女儿,于是被赶出故乡。 总之事情始末大幅省略,讲得直截了当就是被卷入了男女之间的爱恨情仇戏码。 就在那个女生的生日派对当晚,她的男朋友咒骂自己的女友竟然跟别的男人在一起,还连带牵拖把奥托家也骂了一遍。在他的鬼吼鬼叫中,掺杂了一句:「混帐恶烂虫白痴!」 家庭平白无故被骂,又被挖出黑历史,使得奥托忘了保持平常心。 因此奥托重新使用能力,为了洗刷自己的嫌疑而拜托城镇的生物。结果得知有问题的那一晚,那个女生其实周旋在七个男人之间,于是奥托痛快地对那个可怜的男人说:「你是她的第八个男人!」 结果不但被对方痛扁,异性关系被曝光的女生还雇用杀手解决他。奥托只能离开家乡,靠著父亲的人脉进入熟人的商会。 在那儿累积从商经验,以旅行商人踏上旅程是在十六岁──奥托?思文成了一个独立的男子汉。 在那之后的旅程,简直是由苦难交织而成。 奥托的星座八成会招惹不幸和灾难:运送会破损的商品时就会遇到坏天气,想要缩短行程而走山路结果被山贼攻击,和其他旅行商人一同露宿就只有他全身被虫咬,真是苦不堪言。 尽管遭遇了诸多不幸,奥托之所以能苟延残喘地活下来,都多亏了他那能够抵销掉不走运的商业才能。没有大赚也没有大亏,以商人而言有种颓废的平衡感,眨眼间就过了四年。 『少爷,请睡一觉吧。』 那天晚上这么说的,是奥托的唯一旅伴,爱龙忽尔芙。 被赶出故乡已五年,奥托没有心灵受挫回归老家,都要感谢忽尔芙。其实它就是害得奥托加持能力在弟弟面前曝光的契机,所以算上来,彼此的相处时间长达十年。 『明天有笔大生意吧?会影响到喔?』 忽尔芙的关心惹来奥托的笑意以及点头。明天有一笔大生意,奥托相信那是他身为旅行商人的转机。 然后转机到来。──生意崩 盘,反而欠下钜额债务。 买来囤积的油没法卖出去,相反的自己脱手的铁制品市场需求量激增。奥托领悟到:判读时势失误,导致自己的旅行商人性命陷入危机。 假如没法一次逆转财务状况,那自己就不得不卖掉忽尔芙。不仅如此,还有可能要哭著回老家。 对奥托来说,那是绝对不可以跨越的领域。 奥托深爱家人,也自觉被他们所爱。而且也知道小时候的自己一直给家人添麻烦。 小时候的那十年,就已经把这辈子麻烦家人的份给用光了。之后的人生,必须要回报那十年的恩情。 有借有还是人间真理。因为奥托?思文是商人之子。 ──熟人带来可以大赚一票的生意上门时,奥托马上冲到金主那。 对方的委托不是商品,而是要租借龙车当代步工具。奥托跑得比谁都还要快,即使忽尔芙说:「这笔生意最好别接喔,少爷。」依旧充耳不闻,使用加持能力一直线地冲向目的地,然后── 「唉呀唉呀唉呀……那么勤勉是要上哪去呀!」 ──然后,事情就变大条了。 被一票眼神诡异的人给抓起来,奥托这才确信自己倒霉到了极点。跟忽尔芙被拆散,还被捆起来扔进冰冷的洞窟中,奥托在万籁俱寂中绝望。 绝望。没错,绝望了。奥托有生以来头一次绝望。 为什么呢?因为此时此刻的奥托将加持的力量发挥到极致。为了找出逃跑的方法,使用加持想向森林和洞窟的生物求助,好在熟悉的地狱中找出一条活路。 ──然而以前吵得要命的地狱合唱,在这儿却啥都听不见。 不曾体验过这种压倒性的寂静。以为自己已经走过地狱的奥托,这才知道这片寂静方是真正的地狱。直到那一刻才初次了解到:「死亡」接近的脚步声就是静谧。 结束了,完蛋了。手脚放弃挣扎,双眼的光彩消失。什么都没做好,最后凄惨地死在冷冰冰的洞窟里。──但这股绝望却突然告终。 「好咧,把魔女教的白痴同伙一个不留全干掉!偶不是在开玩笑的啦~!」 洞窟响起大嗓门,把已经放弃的奥托给拉回现实。 他抬起头,用沙哑的声音求救。听到他的声音而现身的,是口操卡拉拉基腔的大块头犬人族。 「小哥,运气很好咧~!要是偶们没来,你铁定会被那些家伙杀掉!可得好好感谢少年仔首领啦──!」 「少、少年仔首领……?」 「偶们的指挥官,既是首领又是少年仔所以就叫少年仔首领啦!他可是小哥你的救命恩人捏!」 「哦、哦……知、知道了。谢谢。既然如此,也得对那一位……」 道谢不可。抬起头还没讲完这句话,奥托突然发现。 面前的犬人一脸惊讶地看著自己。不明白他为何有此反应,不过对方从口袋掏出白色毛巾扔给奥托。 「干啥咧,要哭也要躲起来哭呗。男人在人前掉泪成何体统。」 「咦,我……哭、哭了?」 「泪水呀~是心滴汗啦!卡拉拉基是这样说滴。嘎哈哈哈哈!」 说完,犬人就背对奥托,留颜面给他。觉得莫名其妙的奥托拿起毛巾擦脸──这才发觉自己哭了。 泪水扑簌簌滚落。而且一自觉到在哭,溃堤的泪水就更加泛滥。 「啊,可恶……什、什么啊,怎么会……怎么会……!」 奥托用毛巾按住脸,拼命挡住不肯停歇的泪水洪流。 不清楚自己为何会流泪。──不,骗人的。其实早就知道了。 「我、我没有死……太好、太好了……!」 一事无成,甚至还没报答蒙受过的任何恩惠。 要是在这边死去,奥托会在连活著的意义都不知道的情况下消逝。 如今苟活于世,终于让他了解到这点。 ──每当人生中出现流泪桥段,就代表奥托脱胎换骨。 来到这个世间后的第一次呱呱坠地声。 知道家人的爱,知道自己的心灵之所而有了第二次的呱呱坠地声。 然后,与「死亡」的绝望擦肩而过,理解到活著的目的与意义,第三次哭泣的这一天。 ──奥托?思文于这一天再度发出呱呱坠地声。 2 「──其实他根本就没有拜托我争取时间。」 踢著地面奔跑,从事不适合自己的肉体劳动,奥托苦笑。 很想忘记自己丢人现眼哭喊的时光,但讽刺的是,每段哭泣的记忆都很重要,想忘也忘不了。 那时候,救了自己、名叫里卡德的兽人,没有将奥托大哭一事告诉任何人。这份人情,有朝一日必定要回报。 还有── 「借了欠了就一定要还。──谁叫我是商人呢。」 ──救了自己一命的少年首领。 奥托?思文非得要报答菜月?昴。 拯救自己性命的恩情,要赌上性命来回报。 有借有还可是商人天经地义的座右铭。而且最重要的── 「──这是为了朋友啊!!」 身为商人,身为一个人类,奥托于现在此地赋予自己坚持到底的课题。──还想在里头多加一个「身为男子汉」的标签。 因此,奥托?思文主动挑战胜算薄弱的战场。 上了赌桌,不但置胜算于度外,还把自己的存在全都拿来压注,赌菜月?昴会胜利。 这就是奥托的商人魂,友情的证明。 「──吼吼!!」 ──从远方的陷阱方位传来震天巨响的野兽怒吼。 以此为信号,奥托解放自己的加持──委身于怀念的地狱之中,使尽吃奶的力量继续奔跑。 3 『好可怕的声音。』 ──知道啦。嗯,我早就知道了。 『后面,可怕,冲过来,正在过来。』 ──我就说我知道了。那也在我的计算之内。 『会死。会死喔。好可怜。』 ──算我求你们,能不能不要这么悲观!? 解放「言灵加持」后,跑在森林里的奥托听到无数声音。 那是森林里的虫鱼鸟兽、所有有意识的生物的声音。从里头筛选出跟自己有关的声音并详加解读,可说是削减灵魂的胡来之举。 在奥托与加持相伴二十年的人生中,从未做过这么乱来的事。 置身在广大森林内,奥托的耳膜听取的声音数量十分庞大。 天空、树木、泥土、石头,都存在无数生物。这些声音他全都听在耳里。 问题不单单是听取大量的声音。 「言灵加持」会强迫奥托理解话语内容。也就是说奥托的大脑被迫理解闯进耳内的声音,而一旦超越极限── 「噗……!」 头痛如刀割,奥托立刻靠在旁边的树干上。想要擦掉额头上的汗,却看见袖子上有血。是鼻血。从鼻腔流淌血液是大脑负荷过量的副作用吗?这么说来从刚刚就一直严重耳鸣。 「啊~我都不知道,我的加持持续使用会变成这样子啊。该说很难仔细使用吗……总之不方便这一点很伤脑筋啦。」 从昨晚开始就一直在使用加持,几乎没有停顿。与森林里的生物对话,拜托它们协助自己设陷阱,拼命地想方设法,竭尽全力到要吐血的地步。 粗鲁地擦去鼻血,奥托边抱怨边再度奔驰。 脚步踉跄,但是加持不能中断。要是没有透过加持执行人海──是「生物海战术」的话,自己的逃跑 戏码就演不下去了。 以森林中的生物为耳目,仰赖它们的声音,只能用这种方式争取时间。 「菜月先生她……有和爱蜜莉雅大人说到话吗……」 要争取让昴跟行踪不明的爱蜜莉雅对话的时间。 忍耐头像要裂开来的疼痛,都流鼻血了仍旧拼死拼活,全都是为了这件事。因为那个行为与胜利攸关──不,胜利其实不算是太大的动机。 就只是想让昴有时间面对爱蜜莉雅而已。这个动机才强烈。 用不著担心昴找不到爱蜜莉雅。他会找到的。找到之后会怎样,就看他们自己了。自己顶多只能帮到这里。 ──为什么自己要这么地挺昴呢? 可能是为了混淆头痛和耳鸣,这个疑问介入了奥托的思考。 因为昴是自己的救命而人,为了偿还恩情而协助他是事实。 而为了昴这个朋友两肋插刀,也不是骗人的。 可是自己是只为了这些理由,就会做得比对方要求的更多,不计较利害得失,变得拼命到这种程度的人吗? 「……啊,是这样啊。」 苦思烦恼后,奥托突然觉得茅塞顿开,笑了。 因为察觉到自己为什么会这么拼命地挺昴。 「不被了解的痛苦……我不是比任何人都还要清楚吗。」 可以听见他人听不见的声音的能力「言灵加持」,逼使奥托活得孤独。 让他暂时远离了家人的爱,又跟许多朋友有鸿沟。加持带给奥托无法被他人理解的痛苦,无法将只有自己听得懂的话传达给他人的痛苦。那种感觉变成心灰意冷,慢慢又转变为对自己的失望。 ──这一点,昴在向奥托坦白苦恼之前也是一样。 所以奥托信任昴,把他视为过去的自己而努力奔走。 现在明白了。终于知道了。 根本不是什么冠冕堂皇的理由。奥托想救的不只是菜月?昴,还想藉由帮助他,好救赎过去的自己,过去的奥托?思文。 「找、到……了──!!」 「──!?」 察觉到自己心中的另一个想法时,奥托被突如其来的冲撞给撞飞。头痛扰乱了集中力,因此直接吃了这一击,整个人从脸倒在柔软的泥土上。 「噗!呸!都已经、到这里了……呜恶!」 「不会让你得逞!不会再让你趁心如意了!」 奥托吐出落叶想要起身,腹部却被脚掌踩著。没法呼吸,肺部的空气被挤出来,令他出声哀嚎。接著整个身子被翻转,仰躺向上。 呈大字形仰望天空。从树枝的缝隙间看到的天空有日光──奥托气喘吁吁之际,视野里头出现一脸不开心的嘉飞尔。 他撩起被泥土弄脏的浏海,手指搓自己的鼻子,说: 「……还真会弄些小手脚呢。鼻子不灵,视野又被虫遮住,连耳朵都被虫叫声吵到不灵光。不过,就到此为止了。」 「说、说什么呢……胜负还没呕噗呼!」 「俺说过了,不会让你得逞。──因为小看你,害得本大爷落得这下场。」 倒地的奥托只是嘴硬,腹部就被嘉飞尔踩住。嘉飞尔的脚一施力,奥托全身上下就发出悲痛声。 骨头吱嘎作响,奥托边呻吟边挥舞四肢。 「呃、噫、咕呜……!」 「俺不想太粗鲁,而且也没时间了。快点把石头还来。这样就够你受的了。」 嘉飞尔一点一点施压,想从奥托那儿要回石头。口吐白沫的奥托痛苦地翻找口袋,抓紧偷来的辉石。 力量差距鲜明到让人想笑,同为生物,却完全是不同级别。自己承受了极大的痛苦,就算在这边认输也没什么错。而且以争取时间来说已经做得非常出色。只要归还这颗石头── 「呼哈!」 「……你笑什么?」 脸上被鼻血弄脏的奥托,明明被用力踩却还发笑,惹得嘉飞尔面露不快。那是心生畏惧的反应,奥托小时候就看过,也觉得他那像在看异类的眼神是正确的。 现在的自己肯定有毛病。因为,之前才在冰冷的洞窟中,怀著「不想死」的念头绝望到了那种地步;在那之后不过短短几天,却自发性地让自己面临了性命危机──这也未免太夸张了。 「在这放弃的话,就太浪费了。……难得演这么痛快的角色。」 嘉飞尔立刻察觉奥托会这样讲,源自于两人在实验室里的对话。「你不够格接这戏。」轻视奥托的话如今就像一记回马枪。 「王八蛋……!」 就像昴说的,去做被人以为办不到的事情,真的很有意思。虽然这样显得性格恶劣,但这股快感真的会叫人难以自拔。 感觉被坏朋友传染了,奥托为之一笑,结果促使嘉飞尔改变态度。 原本的疯狂怒意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敏锐澄澈的战意。这证明了嘉飞尔视奥托为敌人。 同时也是嘉飞尔认定必须在这收拾掉奥托的证据。 「……最后我可以讲一件事吗?」 嘉飞尔移开放在腹部的脚,像在表达敬意般端正姿势时,奥托朝他出声。对此嘉飞尔点头道:「嗯。」 又不是遗言,但嘉飞尔还是大发慈悲愿意听。假如他只是个野蛮人,早就给奥托致命一击了。 嘉飞尔是战士。──所以,才会上最后这个陷阱的当。 「虽说是我起头的……不过你到这之前都在搞破坏呢,嘉飞尔。」 「──怎样~?」 「那些住家被你破坏的居民在抱怨啰。──说要惩罚你。」 手贴肚子撑起上半身的奥托,周围开始发光。 那是累积到可以目视的庞大玛那量。森林里的协助者分给奥托的魔力元素──为了仅限一发的大招。 嘉飞尔察觉到异状,龇牙咧嘴有所行动。但已经太迟了。 「──亚尔?多纳。」 充斥整座森林的玛那透过奥托的门,回应咏唱干涉世界。 爆发性膨胀的魔力潜入大地,凶猛诞生的土石流粉碎森林树木,扑向路上的嘉飞尔,质量形成的暴力一口气砸过去。 「嘎啊啊啊啊啊──!!」 连震耳欲聋的咆哮都被土石大浪吞没、咬碎。 使出一辈子都不可能有办法操控的魔法后,奥托上气不接下气地看著结果。 这真的是最后的陷阱了,是奥托手中的王牌。 这一天里,他拼命地接触森林里的生物,在找出席玛的躲藏处的同时也设置了许多陷阱──并预先做好使出王牌的准备。 「言灵加持」不是用来逃跑的「道具」,也不是要在亮牌后趁对方浑身空隙时迎头痛击的「陷阱」,而是把「道具」和「陷阱」结合起来组成的「武器」。 嘉飞尔接连中了奥托的计策:先是低估而轻敌,中了陷阱后改变认知,最后认同奥托是战士时又洞门大开。 一切都按照奥托的计画走。也就是说,这次确实── 「──你这家伙,机关算尽了吧。」 「请饶了我吧……」 土石流平息,烟雾弥漫。分开朦胧烟尘,踩著乱成一团的地面现身的,是衣物破破烂烂却还健在的嘉飞尔。 嘉飞尔的状况,让奥托忍不住带著尊敬叹气。 「老实说,吓到俺了。」 「因为我不择手段挣扎得很夸张?」 「才不是咧。是没想到你真的可以做到这种地步。不仅如此,以为你死心放弃是太瞧不起你了。──原谅本大爷,竟然对一个男子汉不敬。」 嘉飞尔面露佩 服,奥托则是摇头表达他不需要道歉。 他想要的是「败给你了」这句话。可是,即便奥托使出浑身解数,完美地达成所有任务,也无法耗尽嘉飞尔的力量。 无计可施。奥托的抵抗到此结束。 「能做的,我都做了……」 喃喃自语。有种确实豁出一切的满足感。 都这样了还没办法撂倒他,也是莫可奈何。 所以说── 「再见啦。──等你起来~一切都收拾乾净了。」 「我的个人战,就到这里吧……」 像是吐气的低语,让嘉飞尔瞪大双眼。 因为他的口气和败北感无缘,一点都不像是舍弃胜负的人会有的── 「不会吧……」 还有什么吗?嘉飞尔战栗,同时搜寻周围的气息。全身寒毛直竖,警戒地望向周遭,但四周完全没有任何气息。 自己杞人忧天。嘉飞尔并没有做出这么松懈的结论,而是往上看。 朝空中── 「──!!」 嘉飞尔龇牙咧嘴,试图朝著逼迫的影子吠叫。但是反应太慢,喉咙因惊愕而卡住,阻碍了他之后的一连串动作。 他吶喊。那并未形成杀意或敌意,而是成了一个名字。 「为什么!是你!拉姆──!!」 「──埃尔?芙拉!」 嘉飞尔的嚎叫,和从树上跳下来的少女──拉姆的咏唱重叠。 下一秒,炸开来的风刃毫不留情地劈向嘉飞尔。 4 世界被道出口的咏唱改写,风化为刀刃,朝著猎物劈砍切割。 来自四面八方的不可视之刃疯狂肆虐,用力划开森林、泥土和血肉。 这是要做出了结的一击,要是硬生生吃下这招的话,一定会受到致命伤。可是── 「神──气──个──屁────!!」 大吼的嘉飞尔用力跺地,用后脚跟刮起一片四角形的地面,将之作为墙壁阻碍攻击自己的风刃。当然,这种程度不可能完全防御住这个等级的魔法,可是够制造出闪避的机会了。 朝后大幅飞跃,嘉飞尔脱离风暴中心。见状,站在土堆上的少女──拉姆鼻子轻声喷气,瞥向旁边。 看向奋战到最后被逼到穷途末路的瘫软奥托。 「虽然早就知道下场,不过还真是惨不忍睹呢。」 「可以不要对竭尽全力战斗的人,讲得这么过份吗……」 「竭尽全力?嘉飞有『地灵加持』,你王牌却选一样是地属性的多纳魔法?……这可不行喔。」 「我头一次看到这么没有治愈要素的女仆小姐!」 无视大叫的奥托,拉姆晃著杖尖望向前方。 那儿是正瞪著两人互动,鼻子皱起来的嘉飞尔。摆开架式的他用力咬牙,愤恨地看著拉姆,说: 「我只问一遍,拉姆。你为什么站在他那一边,啊~?」 「这有什么好奇怪的?」 「你不懂吗?要是站在他那边,就是违背罗兹瓦尔那家伙的意思。那家伙……根本就没心让公主殿下接受『试炼』。」 「在拉姆面前代替罗兹瓦尔大人出嘴,真是好大的口气。认识这么久了,嘉飞应该知道吧?拉姆是绝对不会被说服的。」 拉姆挺起胸膛,表达自己的想法。 「你脾气有多硬俺早就知道啦。就是那点好才会迷上你。所以说,我不懂。你是罗兹瓦尔的女仆吧?」 「那当然。所以愿意为主人的悲愿奉献身心。──只是会以拉姆的做法。」 面对嘉飞尔的疑问,拉姆可没打算亲切仔细回答。 她叹气,视线瞥向靠著树木站起来的奥托。 「已经站不稳啦。打算只让女人战斗?」 「很、很会使唤人耶!好可怕!……这种人的妹妹,那个睡著的女生真的很温柔吗?感觉菜月先生在说谎。」 「嘀嘀咕咕地烦死了。」 身体颤巍巍,鼻血总算停了。虽然站得起来,但当然称不上是战力。尽管如此奥托还是站了起来,拉姆也视之为理所当然。 他们的态度让嘉飞尔不耐烦咂嘴。 「给俺差不多一点!为什么要拼命阻止俺?在这边绊住本大爷的脚步,你们以为事情就会有变化吗!那家伙……有让你们这么相信的价值吗!?」 「相信菜月先生的价值?不,要说有没有价值,一开始就没有啊。」 「……啊~?」 意想不到的答案让嘉飞尔愣住。接著帽子不知飞哪去的奥托抓抓头,拨开黏著额头的头发后,痛快地笑著说: 「就现状而言,菜月先生没有让我做到这种程度的价值。但是我是商人,所以可以把这想做是一种投资。为了不让投资的未来凋零,又很期待会开出什么样的花朵,所以当然要除虫修剪……现在大概就是这种心情吧。」 还真是让人花心血的人呢,奥托以一种打从心底感到疲惫的样子垂下肩膀。听了他的话,拉姆不屑地说: 「哼!老实说,拉姆不明白你在期待毛的哪里。毛很弱,又没用,是个连茶都泡不好的废物。这点拉姆的意见跟嘉飞一样。」 「讲得太过份了……不过,搞不好就是这样。」 「只不过,毛是个关键时刻运气莫名地好的男人。」 无视提心吊胆拥护昴的奥托,拉姆淡然陈述,但口气不容分说。 这话让奥托瞪大眼珠,嘉飞尔皱起眉头。 「运气。就只有运气好的男人,这就是毛。」 平常派不上用场,也不知道有什么优点的人。但菜月?昴这个人不可思议地,就是会在希望他出现的时间点、希望他出现的场合现身的男人。 他身上没有任何吸引人的要素,也欠缺男性魅力。拉姆不知道他哪里好,偶尔还觉得他令人心烦。──什么时候?就是现在。 不管怎样,菜月?昴就是这样的人。 正因如此,拉姆这次才会插手。──昨晚奥托跑来跟她坦白昴的计画时,她便决定相信自己的判断。 「毛只有运气好这点可以信赖。──若是毛觉得看到时机并付诸行动,那就是得到胜算的唯一机会。」 「……讲这么多,其实拉姆小姐也信任菜月先生嘛。」 「要叫拉姆大人。」 「这个隐藏害臊的方式颇具攻击性耶!?」 不爽奥托嘻皮笑脸地站到自己身旁,拉姆用严厉的视线让他闭嘴。 但是,两人意见一致。认同昴的目标,于是决定合作。这个争取时间的战术奥托没有对昴提起,也是他们彼此都接受的意见。 感觉应该是争取到了充裕的时间才对── 「──不打算让路是吧。」 「────」 嘉飞尔的问题,拉姆和奥托用沉默当作回答。 奥托拍拍膝盖,拉姆握好手上的法杖。 面对并未解除战斗架势的两人,嘉飞尔摇摇头,接著敲响坚硬的牙齿。然后皱起整张脸,说: 「──够了。」 声音细微又沙哑。奥托和拉姆同时皱眉。 嘉飞尔在他们面前像抱住肩膀一样蜷缩身子,然后咆哮。 「吼──!!」 凶兽的嚎叫剧烈震动大气,宛若震响整个「圣域」。 森林颤抖。让人想要低头求饶的压迫感──大虎现身。 「────」 凶兽全身覆盖金色兽毛。奥托错觉自己好像正在被风吹拂,可是身体没在发抖,自己也没在怕。可能是克制自己的某种东西松脱了 。 而且还看到身旁个头比自己小的拉姆漾著微笑。 「嘉飞犯了浅显易懂的错误。──这场仗,是我们两人赢了。」 请问是真的吗?奥托连在内心都不忘用敬语这样吐嘈。 他身旁的拉姆重复好几次轻轻踮起脚尖的动作,作为暖身。接著用像是去散步的步伐,朝著面前的巨兽走过去。 「慢著!拉姆小姐!?」 奥托被这么豪气干云的举动给吓到目瞪口呆。可是拉姆没停下脚步,走到猛虎面前。 化为凶兽的嘉飞尔双眼里头已无理性光芒。站在眼前、原本迷恋的少女,对野兽来说不过就是柔软的肉块和脆弱的存在。 因此,野兽毫不留情地举起爪子,就要朝可怜的矮个头拍下去。 顿时── 「太温和了,嘉飞。──你以为你的对手是谁?」 弯腰躲过兽爪的拉姆怜悯地说完,拳头就陷进猛兽毫无防备的下颚。 少女的瘦膀子挥出的拳头──以宛如炮弹的威力将凶兽击飞至高空。 「──唔!?」 「每次互殴,嘉飞曾赢过拉姆吗!?」 猛兽在空中翻转,灵巧地降落在地面。它理解到少女不是可怜的猎物,于是用力弯曲四肢,然后飞扑过去。结果脸像吸到拳头一样,再度被击沉。 「骗、骗人。」 目睹冲击性的光景,奥托不禁目瞪口呆。 战斗方面连门外汉都看得出是拉姆占优势:她活用体格差距绕到死角,而凶兽只是前脚乱挥一通,结果都挥空,反而单方面被揍。 「可以……赢得了!就这样把嘉飞尔……!」 别说争取时间了,根本就看到了胜利的光芒。 像要为那一线光明背书似的,拉姆的拳头不断打在猛虎的脸上。被威力和气魄给打到翻转,野兽扬起烟尘夸张地飞出去。 然后── 「──唔。」 伴随著抑制不住的呻吟,拉姆的额头喷出鲜血,洒落空中。 ──身体太快就到极限。拉姆咬紧牙根,站稳脚步。 角被折断的自己,要是使用鬼之力的话,肉身立刻就会濒临极限。即便知道这点,如果调整好条件打起短期决战,应该就不会输的。 「──你变强了呢,嘉飞。」 拉姆低语的声音中充满了平常不会展露的感情。 脸上还是挂著柔和微笑,用膝盖把扑过来的猛虎顶上天空。坚硬的触感反弹回来,膝盖骨受了严重的伤。用来活性化肉体的玛那枯竭,如今身体的强度就如外观一样,只是个纤细少女。 爪子不断抓过来,拉姆靠著直觉和才能闪避,朝后飞退。 「──呜、噗。」 深吸一口气,然后吐出。接著血块发出声音落地。这样的举动似乎用尽了残存的体力,拉姆整个人失去平衡,跪在地上。 猛虎当然不会看漏这大好时机。它张开血盆大口,尖牙朝著拉姆刺过去。 就在这时── 「哦哦──!!」 把辉石握在拳头里的奥托,发出难以联想是从他细瘦的喉咙所挤出的狰狞咆哮。那跟凶兽咬住猎物前所发出的嚎叫是同样的音调。 如同事前所听说的,奥托的加持是能跟所有生物对话的能力。所以奥托能用野兽的语言,和失去理性的野兽说话。 那声咆哮是什么意思,拉姆并不知道。 但喊出的那瞬间,猛虎的动作犹豫了一下,给予拉姆避开吶喊的空隙。光是这样就是个大功劳,奥托对这个成果露出会心一笑。 「我说,哦哇啊啊啊──!?」 站出来咆哮的奥托因为站在凶兽的行进路线上,结果被猛烈撞飞出去。在空中旋转的他就这样栽进树丛里,不见人影。 是生还是死,端看奥托的身体耐力。 拉姆没有费心思去确认他所做的判断与行动结果。之所以如此,是因为她判断那是回报奥托这行动的最妥善方案。 于是,在奥托光荣牺牲所制造的时间中,拉姆再度拔杖。 杖尖带著磷光,因为即便在互殴期间也有在注入玛那。 「──吼!」 猛虎慢了一拍才察觉到威胁,转而攻击拉姆。但已经太迟。 「──亚尔?芙拉。」 惊人光芒膨胀,沐浴在风中的凶兽张开大嘴,咆哮惊天动地。 ──然后,「克雷马尔堤迷路之森」攻防战结束了。 第六章『相信的理由』 找到抱著膝盖蹲在地上的爱蜜莉雅,明知不该,昴还是感到安心。 安心的理由之一是有找到爱蜜莉雅,另一个则是爱蜜莉雅人在这里。一方面相信她一定是在这里,另一方面又希望她是在这里。结果这两者都实现了。 「不过呢,真亏你想得到呢,爱蜜莉雅酱。」 「────」 「确实,在这里的话,能够不被人发现而独处。原本能进来的人就有限,而就算是进得来的人里头,也有不想进来的人呢。」 除了爱蜜莉雅之外,能够进入这个地方──艾姬多娜的坟墓的人至少有三个。 一人拒绝、厌恶「试炼」,一人因为违背造物主的叮咛而被剥夺职务,最后一人因为惹魔女不开心所以被取消资格。 其他拥有资格的人,因为遵守被赋予的契约而不得入内。因此爱蜜莉雅除了这里之外,再也没有比这更好的躲藏处了。 听到昴佩服地这么说,爱蜜莉雅低下头,然后问: 「为什么……昴你会在这里?」 「你问我为什么,我很难回答耶。应该是因为我一直想著你,最能想像出你的心境吧。」 假如真的能做到,事情就不会演变成这地步了。怀抱烦恼度过夜晚的爱蜜莉雅,就用不著被逼到蹲在这里了。 就在此时,爱蜜莉雅对昴的答案摇头。 「不是的。不是这个……不是你来这里的理由……。这里应该是有资格的人才进得来,那昴呢?」 「为什么没像罗兹瓦尔那样身体炸开来吗?其实虽然没炸开,但也还是要咬牙硬撑才进得来。没有严重到晕倒,都要多亏我的门很寒酸吧。有时候也要感谢自己没有魔法才能呢。」 「是、这样啊……」 咬牙硬撑的回答,让爱蜜莉雅眼泛忧虑。她把下巴放在双膝之间,视线直瞅著昴的侧脸。 那视线里头有不安和心死──不像她会有的感情,昴也是第一次看到。 「……爱蜜莉雅酱会在这里,其实我是一半相信,一半这样希望。」 「一半一半啊……」 「因为我到处找都找不到你,就转换想法。不是你在哪,而是为什么会在那边。结果就猜想你会在这,还好真的有找到,让我松了一口气。」 「……就只是放心?」 「嗯?」 爱蜜莉雅朝著为了让自己安心而笑的昴简短一问。 声音悄然到快要消失。爱蜜莉雅直盯著眉尾上抬的昴看。 「发现我在这里,就只是放心而已?……不生气吗?」 「什么呀,爱蜜莉雅酱。该不会是怕被我骂吧?」 听到爱蜜莉雅怕到发抖的声音,昴忍不住微笑。不告而别搞失踪,被发现了又怕被骂,简直就像是小孩子。 「我不会生气啦。我是很著急,老实说还失去了活著的真实感,可是我不会生气的。包括在这里找到了你这件事,我觉得太好了。」 「……这样啊。」 道尽安慰的话,昴试图松弛爱蜜莉雅紧绷的心。 「没生气啊。」 可是,爱蜜莉雅灌注在呢喃里头的不是安心。 「爱蜜莉雅?」 「昴没有气我。──连生我的气都不愿意呢。」 细小又沙哑的声音,在颤抖。 诧异的昴在眉心皱在一起时,才终于察觉。 面朝下,咬唇的爱蜜莉雅瞪大双眼。 眼眶里盈满泪水,拼命地憋著不让泪水流出来。 「为什么不生我的气?」 「啊──」 「我很自私,都没想到大家吧?我做了让大家很伤脑筋的事吧?不吭声就消失无踪,让人担心……我是不是逃跑了,害大家很不安……我做了这种事。我不是做了很过份的事吗!会生气是正常的吧?昴一定也是……」 打断开口的昴,爱蜜莉雅激动地这么说。 她主张自己很自私,应该要被谴责才对。被她滔滔气焰给盖过的昴发现自己刚刚误会了。 爱蜜莉雅不是怕会被昴骂。 她是怕自己的行为不会被怪罪。 为什么呢── 「为什么、不生我的气……?你不生气,是、是因为不期待吧?我失败了,你还是对我很温柔……是因为本来就没抱期待,所以也不失望吧?因为你早就认为我不会成功……不是吗?」 这说不定是爱蜜莉雅之前一直闷在内心深处、不能说出口的不安。 挑战「试炼」却失败,觉得自己的价值感低落的爱蜜莉雅心灵受挫,但昴却无数次温暖迎接她。每一次爱蜜莉雅都觉得被拯救,同时也感到不安。 灰心是期待的相反,然而昴却从未在爱蜜莉雅面前表露过那种心情。 重复失败,持续被温柔安慰。虽然心灵暂时被拯救,却又被更大的不安给焚烧。 昴和帕克始终温柔对待自己,是爱蜜莉雅最怕的事。 「不是的,爱蜜莉雅。我才没那样想。」 爱蜜莉雅的心起了波纹,大到昴要拼命伸手去接。这边要是放手不管的话,就会发生无法挽回的事,届时将再也捕捉不到她的心。 「我不气你,不是因为我那样想……」 「既然如此……!既然如此,为什么、你为什么……不遵守约定?」 讲的话被突然提起的「约定」给打断。 昴被戳中痛处,沉默以对。爱蜜莉雅厌恶摇头。看她那样子,自己没法找藉口。──昴昨晚确实放掉了爱蜜莉雅的手。 「我拜托你握著我的手到天亮!你明明也答应我了……为什么要放手?为什么不遵守约定……?」 哭声严厉弹劾违背约定的昴。 试著罗列理由:为了解放「圣域」,为了了解嘉飞尔。──每一个都是肤浅的理由。而且,还不单单是这样。 昴不遵守约定离开爱蜜莉雅身边的理由,不单单是这样而已。 「昴也是,帕克也是……都不守约,跑到别的地方。丢下我,跑到其他地方……大骗子。昴是大骗子。帕克是大骗子。骗子、骗子……!」 低头流泪的爱蜜莉雅头靠在昴的肩膀上,双手软弱无力地敲打他胸膛。威力等同于无,然而却带来身子彷佛被切开的痛楚。 那一定是爱蜜莉雅被没神经的昴伤害到的痛。 「约、约定很重要……之前就说过了!对精灵术师来说,对我来说,约定很重要……所以说,希望你遵守……你不是跟我道歉过,说不再犯了……可是、却又、违背约定……」 「爱蜜莉雅……」 「违背、约定是不对的……说谎是不对的。跟人约好就该遵守……如果、如果不遵守……不遵守的话,我……妈妈和裘斯……」 脸继续靠著昴的肩膀,爱蜜莉雅接连拋出无处可去的情感。涌上来的悲伤和对背叛的愤怒,扰乱了她的思绪。 「说谎、是不对的……不对的……!」 声音充满悲伤,让昴品尝到心脏被人抓伤的痛楚。 「约定」──那是昴跟爱蜜莉雅之间几度带著不同意义响起的话语。自己轻视「约定」而害她受伤难过这件事,仍记忆犹新。 然而再度出现的「约定」不再是温柔的声响,反而用严格的重量束缚两人。 爱蜜莉雅把头埋在抱著的双膝之间,哭到现在。 她那样子,让昴的心每一分每一秒都被罪恶感切割。自己应该要说些什么呢?他听著啜泣声的同时拼命思考。 道歉管用吗?还是以希望她懂事的态度开导她?还是该拼命安慰她? 各种想 法在脑子里转个不停,却找不到可以通往正确解答的徵兆。 要做什么,怎么做,该如何做,应该要怎样做,到底要怎样── 要怎样才最能传达出昴的想法呢? 想啊想的,拼命翻找昴所知道、最接近表达心意的话── 「爱蜜莉雅。──我喜欢你。」 这真是最不适合现场状况的告白了。 「……咦?」 爱蜜莉雅以为自己听错了,抬起头看昴。 现在仍带著泪光的蓝紫色双眸映照著昴。倒映在水珠里头的自己身姿扭曲──但彷佛在表达就只有自己的内心绝不会动摇似的,仍坚定地维持著形状。 因为就只有此时此地要传达给她的话,没有任何迷惘。 「每个晚上都要看你去挑战同一个『试炼』。『试炼』是什么?不就是过去吗。都过去的事了,是要磨蹭到天荒地老吗。」 「……啊,呜。」 「可以的话想要代替你挑战,可是你却坚持非自己来不可。要是能够顺利破关也就罢了,结果却是失败,那句话是讲好听的吗。」 「昴、昴……」 「搞到最后,没有了宠物兼保护者就没法自己一个人站起来走路,嚎啕大哭到让人担心,拋下任务不管埋头呼呼大睡。拜托适可而止,这样谁还有办法理你啊。」 昴口出恶言,吓得爱蜜莉雅瞪大双眼。原本湿透的眼睛因为震惊不已而少了泪水,嘴唇虚弱颤抖到没法发声。 毫无疑问的,她的心前所未有地被昴给伤害了。 这是以前菜月?昴从未对爱蜜莉雅说的话。接受恶意与嫌恶后,爱蜜莉雅的表情慢慢地──浮现乾笑。 「也……也是呢。昴、昴会这样认为……觉、觉得我是这种人,是在所难免……」 「────」 「就算被人说得这么过分也是无可奈何……的事。我来到这里后,不对,是更早之前……就老是、给人添麻烦……所以说,我……」 发抖的爱蜜莉雅否定自我,昴用沉默肯定。喉咙痉挛的她咽下哽咽,继续用让人痛心疾首的笑容说: 「所以说,我……被帕克,被昴……拋、拋弃了,也很正常……」 「──确实。像这样一直失败,根本看不见有改善的预兆。与其帮忙想方设法,顺其自然放给它烂才叫正常。」 否定自己到最后,爱蜜莉雅试图为自己的软弱无力导向结论。结果昴也给予辛辣的肯定,抢走通往结论的路。然后── 「──可是呢,」 在碰到结论之前,昴停下来。 爱蜜莉雅抬起头,眼中充满让昴心疼的感情。 昴过去也有过。那是对自己感到绝望才会有的感情。 所以── 「我喜欢你喔。──爱蜜莉雅。」 过去不让昴逃跑的诅咒,昴也施加在爱蜜莉雅身上。 「────」 凝视震惊到修长睫毛颤抖的她,昴告白。 「我喜欢你。非常非常喜欢,喜欢到无可救药的地步。」 「为、为什么……突然、讲这个……」 「我喜欢你那头超级漂亮的银发,还有像是光亮宝石的蓝紫色双眼,我超喜欢你的声音,光听就觉得心旷神怡。修长的手脚和白皙的肌肤,身高差距更是理想到不行,只要在一起我就会心跳加速到不能自拔。」 「呃、呃……」 「有点脱线的地方我也很喜欢。不论任何事都很拼命,这点很可爱。能够为了别人努力让我很尊敬,总是把自己的事摆在后头让人觉得不能放著你不管,好想一直待在你身边把你所有的表情都看过一遍。」 「这、这种时候……不要开玩笑了!」 滔滔不绝、流畅道出口的,是对爱蜜莉雅的心情。 昴倾诉的热情告白,却惹来爱蜜莉雅的大声痛骂。 「为什么突然讲这些!你刚刚讲的不是这些!你、你不是说我很没用!说、说我让人看不下去……不是吗!」 「嗯,对呀。老是看到没用的软烂面,当然会厌倦啰。就算是我,平常的话早就拋下人逃回老家去了,如果那个人不是爱蜜莉雅的话。」 「为什么!!」 刚刚才在肯定爱蜜莉雅有多不中用,现在却又否认最重要的根基。 觉得纳闷,觉得不能原谅,因此爱蜜莉雅柳眉倒竖、杏眼圆睁。 「你明明知道我没用到没得救了……为什么却还原谅这样的我!」 「这个答案,我已经说过好多遍了。因为我喜欢你呀!」 面对泪眼婆娑咄咄逼人的爱蜜莉雅,昴也大声起来,脸凑近到额头差点撞在一起。 气焰被压过的爱蜜莉雅往后退,但这次换昴缩短距离。两人就在碰得到彼此呼吸的距离下,双眼交缠互相对话。 「我喜欢你。所以说,不管看到多让我失望的一面,我都会觉得发现了你新的一面,虽然你能力不足却还是很努力,让我看了就想为你加油,不管你有多讨厌自己,我也不会讨厌你!」 昴紧紧盯著爱蜜莉雅动摇的双眼,不让她移开。 「就算觉得自己没用而讨厌自己,被周围的人讨厌觉得是无可奈何却还是为此烦恼……我还是会一直对你有期待,不会拿你的软弱来当厌恶你、拋弃你的理由。」 昴懂爱蜜莉雅的心情。她想要被否定。认为自己没有价值,无论自己或别人都认同这点,藉由知道自己无药可救来被拯救的经验,昴曾有过。 这种心态昴知道。但是,他也知道只要有人伸手,就能把自己救出来。 就跟过去昴看轻自己,却不被放弃时一样。 「我打心底迷恋上你。你的一切,在我看来都闪耀生辉。当然,是会有不好的地方。你又不是天使还是女神,就只是普通的女孩子……也是会有难受到想哭的时候,会有想要逃离讨厌的事情的时候。」 尽管如此,即便如此。 「不过,这种软弱的地方,包含可以说是丑陋的地方,我全部都喜欢。我全心全意喜欢爱蜜莉雅这个人。所以说……现在我也没对你感到失望。」 「──唔!哪有这样的!太、太自私了你!」 昴的嘴巴道出无数心情,但爱蜜莉雅却顽固地听不进去。 无法控制混乱的她,只希望否定昴接连纺织出的话语。 「明明说了那么多我没用,却还是喜欢我……这叫人怎能相信!你为什么可以相信我……我完全不懂!」 「不对!你从头到尾搞错了!不是因为什么怎么样所以我才相信你、喜欢你。──不是这样子。我喜欢你,所以说,才能相信你。是这样子!」 「就只是喜欢而已,哪能构成相信人的理由!」 「──!既然你不相信可以因为喜欢就相信对方,那最好有人会为了你这种麻烦的女人还出于自愿,就算痛苦到这种程度也不惜要帮你啦!!」 声音越来越高,彼此的感情互相碰撞。 昴手贴墙壁站起来,爱蜜莉雅也为了较劲跟著起身。 额头快要碰在一起,彼此横眉竖目互相叫嚣情感。 口沫横飞,争到面红耳赤,高喊对方是错的,明明他们之前从未粗声粗气地交谈过。 「我喜欢你!喜欢到脑袋都有毛病,喜欢到就算死了也无所谓的地步!所以说不管有多痛多苦我都忍著,就连现在很想吐却也还是站在你面前!」 「是这样喔!我又没拜托你!一直说些自己想讲的……昴你才是,根本就没考虑到我的心情!你像这样……因为我而变成众矢之的,每次都伤痕累累……我 是抱著什么样的心情在看,你根本就不知道!」 「谁理你啊,我才懒得去想咧!我所想的,就只有怎样在你的面前耍帅啦!怎样做才能被你认为是最好的,怎样做才会让你最开心……我可是很辛苦的。你好歹也照著我想的稍微做点可爱表情啊!」 「不要把人讲得像是洋娃娃!如果你想讨我欢心……那、那为什么要违背约定!你只要做到我拜托你的事就行啦!为什么没有做到!其实你是讨厌我的吧!」 「我喜欢你!!」 「骗人──!!」 昴自暴自弃地坦露自己的爱恋,但爱蜜莉雅也高声否认。 昴以前为了表达心情而绕了多远的路,只为了说出那句能表达心情的话而跨越了多少的障碍。 爱的告白重复到变得不值钱,可是每一字都是昴的肺腑之言,是一生一世的告白,是沁入灵魂、全心全意的真心。 「我没骗你!我真的喜欢你!你才是,到底怎么想我的!老是架子摆得那么高!你知不知道每次你用可爱的脸做出让我觉得有希望的态度时,我的心有多为之颤抖啊!你耍我吗!」 「我、我才没有耍你!就只是很正常对待你,不要讲得那么奇怪!我现在就已经因为一堆事情焦头烂额了,还问我怎么想你的……我才没有想过呢!别说了!不要再让我头痛了!」 「你以为谁的头比较痛!因为你!我比较痛耶!」 「是因为你!我比较痛吧!?」 两人的话毫无逻辑,就是两个闹脾气的小孩在吵架。 感觉快要打起来,彼此激动地高声互呛。 长期笼罩著寂静的坟墓,现在荡漾著两人毫无进展的争执。 「我懒得理你了!昴是大骗子!破坏约定还一脸无所谓的来到我面前……你、你以为我都没发现吗!我都看在眼里!你有没有遵守跟我的约定,我全都看在眼里!」 「我又不是故意的!做这种测试人的事,你是魔女啊!」 「我没理由被打破约定的骗子讲得这么难听!」 「我打破约定跟那件事是两回事!」 昴满不在乎地躲避问题,爱蜜莉雅气到说不出话来。感情挣脱缰绳,想法没法变成声音。 爱蜜莉雅只能喘气,重复呼吸,泪汪汪地问。 「为什么……为什么、你不遵守约定……?」 「……我也觉得毁约是不对的。我也很想握著你的手,陪你到早上的。我是真的这么想。」 「我没问你这些。──你为什么不遵守约定。」 「……我不能说。」 面对爱蜜莉雅的质问,昴边摇头边咬牙痛苦低吟。 都到这地步了却不回答问题,使得爱蜜莉雅难过地用手掌罩住脸。 「你不遵守约定,也不肯告诉我理由。……你这样子,到底是想要怎样?既然你说你喜欢我……那就要做到啊!不然的话,我没办法相信你……!」 「爱蜜莉雅。」 「假如你遵守约定,陪我到早上的话!我一定可以相信你!相信你,把一切都托付给你!可是,你却破坏约定……」 面露沮丧的爱蜜莉雅抱紧自己细瘦的肩膀,没有对焦的蓝紫色双眼带著不安与恐惧,厌恶地质问自己,而非昴。 「帕克不在后,我的记忆……一点一点的回来了。没见过的景色,不记得的对话,开始充斥在我心中。」 「────」 「本来应该是牢牢记到现在的,可是我对那些事全都没印象……我到底、忘了多少事情?擅自忘记,装作不存在……!」 那是用帕克与爱蜜莉雅的契约换来的,应该是以前的她不想去面对,所以被盖起来的真正记忆。 不愿去回想的过去,如今盖子脱落,回忆苏醒。可是却伴随著庞大的恐惧,足以让爱蜜莉雅无法相信自己的本质。 「等我想起所有记忆的时候……我会变成什么样子?还会是现在的我吗?忘了一堆重要的事,连妈妈都忘了……我不会搞错吗?」 假若人生是重复累积回忆的旅程,那记忆就是让人变得像自己,也就是一个人的本质。 既然如此,以虚假的记忆为基底的人生,不就等于全部出错了吗?假如一开始就是错的,那走过的路和经过的地方也全都是错的啰── 『──重要的不是一开始和途中,而是最后。』 突然,脑内响起一道人声。 熟悉却又遥远无比的声音,对昴来说是近在身旁,却又再也见不到面的人的声音。 在离别之际,最后的最后,当成作业递交给昴的温柔赠礼。 ──啊啊,你说的对,妈妈。 不管一开始是怎样,还是走在怎样的道路上,在到最后一刻之前,谁有权利去决定这是错误还是怎样。 「不管爱蜜莉雅你想起怎样的事,一切都不会改变。我喜欢你,我会继续喜欢下去。」 「──。我没法、相信你。能让昴说喜欢的我……不、不在的话,看你还能说出这种话……」 「当然可以。不论事情怎样变化,你都不会不见。我喜欢你。」 「……明明是、骗子。明明让、让人信不过你……还……」 「──既然如此,那我就让你相信。」 爱蜜莉雅用颤抖的声音和眼神试图排拒昴。 用言语无法让她了解,用态度也没法让她认同。 但是,传达心意不一定非靠语言不可。所以── 「昴……」 「讨厌的话,就躲开。」 感觉得到呼吸的距离──不,是连呼吸都无法打断两人的距离。 手贴住爱蜜莉雅的肩膀,脸凑近她的脸。看到逐渐靠近的昴,爱蜜莉雅先是面露困惑,接著身体一僵。 就等个一秒。如果被推开的话,就到这里。 「────」 可是,爱蜜莉雅闭上了眼睛。 这是放弃还是迷惘的结果,昴不知道。 「──嗯。」 彼此的呼吸合而为一,爱蜜莉雅倒抽一口气,昴为疼痛皱眉。 因为没经验的两人牙齿撞在一起,甚至发出一声轻响。一开始品尝到像刺痛的微弱痛楚,但那很快就消失在火热起来的脑袋一角。 柔软的嘴唇。只有嘴唇接触的吻。 对爱蜜莉雅来说是第一次,对昴来说是第二次和她接吻。 跟冰冷又有「死亡」味道的第一次不同。第二次的吻,有著火热的「生命」味道。 「──啊。」 「我喜欢你。」 不知是谁先移开嘴唇,总之昴毫不犹豫地向脸颊泛红的爱蜜莉雅告白。 「不管看到你有多没用,就算像这样子大吵一架,我还是一样喜欢你。这一点无论发生什么事都不会变。顶多只会让我变得更喜欢你。──所以说,我一直相信你。假如你要问为什么的话。」 「因为、喜欢……」 接在昴的话后头,爱蜜莉雅茫然地触碰自己的嘴唇。手指摩娑柔软的嘴唇,像在确认触感。泪水爬过粉白脸颊。 「不记得的回忆涌出来,会不安是很正常的。我也知道你害怕不认识的自己跑出来会变怎样。可是,走过的路不会消失。爱蜜莉雅,你没问题的。」 「为什么、你能这样……说呢……?」 「因为重要的不是一开始,而是最后。──这是我举世最尊敬的女人说的。」 平常是世界第一不会察言观色的人,但却教会了他世界上最重要的事。 她出的作业,现在还不知道答案是什么,但是他想要去知道。 因为让自己想要一起知道的女孩子,就在眼前。 因为只想对不安到呆站著的爱蜜莉雅,展露自己帅气的一面。 「没问题的,爱蜜莉雅。不论你想起什么,我都是你的同伴。就算曾经忘记,只要想起来就好了。要是还是会害怕,就找找看吧。」 「找找看……要找、什么……?」 「就像我能靠著喜欢你的心情冲刺一样,你也找到一个重要的心情,来让自己能够踢飞各种不安往前冲刺吧。」 为了别人,爱蜜莉雅不会畏惧伤害自己。以他人为优先的姿态十分高尚美丽,昴很尊敬。 「为了别人」这句话非常温柔,却也非常悲伤。因为,比起记挂著看得到脸的某人的心情,为了某个看不到脸的人付出的心情肯定是无法传达到的。 「虽说我很期待你那重要的心情是冲著我来啦。」 「我的……重要的心情。」 没听到昴后面说的话吧,爱蜜莉雅手贴胸口。指头在找的是裂了开来、光芒消失,原本帕克待著的结晶石。 曾经存在的羁绊的痕迹。爱蜜莉雅牢牢握紧它。 「我恢复、所有记忆之后……会有吗?我的重要的心情?」 「嗯。一定有的。让你继续走下去的理由。」 「──嗯。」 爱蜜莉雅的颔首没到半信半疑,但也不是全盘接受。 见她这样,昴闭上眼睛,仰望天花板。 ──以前同样拯救过自己的话语,感觉更加温柔了。 有种被更温柔、更严厉、更强而有力的话语给拯救的感觉。 ──我,是否有成为爱蜜莉雅的力量呢? 「────」 真的问出口的话就逊到爆了,所以没有说出口。 吐气,虚脱。顿时原本忘记的不适感直接痛殴昴的精神。昴忍不住手撑墙壁,拼命忍住免得倒下。 「昴!不、不要紧吧?」 「没事……是很想逞强,可是有事。现在我状况很糟。总而言之,要继续情话绵绵的话,可以到外头再吵吗?」 「真是的……哪有可能再那样啦。」 看著面色铁青的昴逞强,爱蜜莉雅微微一笑。 无力的笑容,代表爱蜜莉雅试图恢复平常心,也代表她能稍微振作了。还是有不安,答案也没出来。即便如此,还是笑得出来。 「────」 看著靠著墙壁才能踉跄走路的昴,爱蜜莉雅犹豫要不要伸手扶他。这或许是因为方才嘴唇接触后,现在进入了尴尬期。 如今回想,觉得自己做了很大胆的事,脸颊不禁热了起来。 只是那些无数感伤,仅在这瞬间被统统拋下。 「────」 橘色夕阳照在通道的尽头。在那里── 「──哟,久等啦。」 「呿!」 说完昴举手,而对方不耐烦地咂嘴。 「──又没在等你们。」 ──在那里,全身被夕阳和血染红的嘉飞尔,正在等他们。 第七章『奎恩之石一个人爬不上去』 1 站在坟墓前面的嘉飞尔满身疮痍。 全身被血染红,肩膀因急促呼吸上下起伏。脸和身体有被殴打的痕迹,连锻炼有素的肉体都只剩下腰带,几乎快要裸体。 连鞋子都没了,光著脚站立的样子,让昴放下举起的手。 「……还真原始的造型。你战士妆会不会画得太起劲啦?」 「没什么大不了的啦。不过就是在那边稍微跌了一跤而已。」 面对讲风凉话的昴,嘉飞尔不爽地鼻子喷气。 虽是玩笑话,但昴是真的被嘉飞尔受伤一事吓到。早就料想到他会出现在坟墓,但完全没想到他会浑身是伤。这种状况的原因是── 「奥托那个笨蛋,果然太乱来了……!」 「太小看他了。没想到他是那么能干的家伙。附带一提他还说服了拉姆……拜此之赐,俺才变成这副德性。」 「拉姆跟奥托联手?」 憎恨地扭曲面颊,嘉飞尔肯定昴的猜想,还多做补充。 要是相信他说的,那他身上的伤就是奥托跟拉姆的功劳。那两个非战斗人员到底是有多奋战啊?恐怕是为了争取时间。 为了让昴和爱蜜莉雅有时间说话,所以他们奋战到底。 「可是,要是你们死了就没有意义啦……」 想到最糟糕的可能性,冷汗顺著昴的脸颊滑落。 嘉飞尔的状态述说了三人曾经有过激战,因此就算他们两人奋战后的结果是被嘉飞尔的爪子给超渡也不奇怪。那样就太可怕了。 「──昴。」 银铃嗓音呼唤紧握拳头狠咬嘴唇的昴。看过去,身旁的爱蜜莉雅触碰他的肩膀,用充满担忧的眼神看进他的黑瞳。 那双眼还没法和自己心中的感情妥协。对爱蜜莉雅来说,这状况应该只是令她疑惑,困惑之情强烈也是理所当然的。 即便如此她却表露忧虑而非困惑,这代表她先采取的行动是关心昴。 「……抱歉让你看到丢人现眼的一面。想到谁在身旁,就有干劲了。」 「嗯,知道了。不可以勉强喔。」 点头回应温言软语,昴重新看向站在坟墓前的草原上的嘉飞尔。双方隔著石阶梯,被昴俯视的嘉飞尔皱起鼻梁。 「嘉飞尔,拉姆和奥托怎么样了?」 「本大爷站在这……你不觉得这就是答案吗?」 「很遗憾,我的洞察力之差可是有目共睹。我要你亲口说清楚讲明白。」 嘉飞尔敲响利牙,狰狞回应。昴扭曲面颊。双方的锐利视线交错,最后嘉飞尔低著嗓音道: 「你们有何企图跟俺无关。俺要在这里,根绝无聊的愿望。」 那不是问题的答案,却表示他不打算明讲。那样反倒更如实述说嘉飞尔的牙齿将他们怎么样了。 假如嘉飞尔这号人物,是琉兹和席玛口中那样的人的话── 「你没杀他们吧?」 「跟这没关系吧!是生是死……他们是生是死跟这没有关系。只要本大爷在这里打烂坟墓的入口,一切就结束了。」 手支额头、焦躁不耐的嘉飞尔说。他这粗暴又极端的结论,可说是击溃「试炼」的最佳解答。然而在昴听来却像是在找藉口。 嘉飞尔不用杀害拉姆、奥托和昴的藉口。 「那样的话,『圣域』就成了永远封闭的庭园造景了。那样好吗?」 「──那样就好。除此以外的都不好!」 驳斥昴的话后,嘉飞尔踩上坟墓的阶梯。挥别迷惘的前行,感觉让人窥见顽固的他的决心和心急。 浑身是伤和血的他在只求结论下,决定破坏坟墓。 可是── 「……你想怎样,啊~?」 阶梯爬到一半就被挡住的嘉飞尔瞳孔变细。令人联想到猫科猛兽的目光射向挡在前面阻碍他的爱蜜莉雅。对嘉飞尔来说,爱蜜莉雅的战斗能力还是未知数,因此自然升高了警戒心,敲响牙齿进行威吓。 「让开。你担心的事,将由本大爷亲手消除。这样一来……」 「嘉飞尔。──你究竟在怕什么呢?」 听到爱蜜莉雅的针砭,嘉飞尔倒抽一口气。先是整个人愣住,但马上就气到脸红脖子粗,牙齿还打颤。 「你说本大爷害怕……?」 「不就是因为害怕吗,所以才喊得这么大声,伸长手用力踩踏地面,你在勉强自己吧?」 「你说什么!你又懂!本大爷的什么了……!」 「我懂。──因为,我也是一直畏惧许多事而活到现在。」 因为自己弱小,因为害怕,所以懂。 爱蜜莉雅手贴胸膛,确认裂开的结晶石的触感。蓝紫色瞳孔毫不掩饰悲哀,朝著目瞪口呆的嘉飞尔倾诉。 「直到今天,我都还是怯生生地过活。讨厌的事都丢给原本跟我在一起的帕克,依赖他,然后忘记……我终于能想起这些,所以稍微能够理解。」 「吵死了。」 「只是刚想起来,还不清楚必须做什么。不过,有个『东西』在里头。我非得找到那个『东西』不可。那对我而言,肯定就在这个坟墓中……所以说我不会让开。可是,」 「闭嘴。消失吧。俺……本大爷什么都不听。」 「可是,你其实已经找到你的『东西』了吧?」 这问题让嘉飞尔的耐心突破极限。双眼充满超越愤怒的情感,嘉飞尔准备朝爱蜜莉雅挥爪。但是── 「──你做什么都半途而废呢,嘉飞尔。」 被爱蜜莉雅的指责刺穿,于是只能诉诸暴力。这样的冲动行为有够不成熟,让昴忍不住缓缓摇头。 让嘉飞尔的愤怒矛头指向自己。──不,没必要那样。 自己不是基于任何打算或计画,而是单纯想讲、非得讲出来不可。 「因为自己办不到,所以别人也办不到。因为我这样想,所以那家伙一定是这样的人。──自命不凡得想让事情恶化到什么地步呀你。」 「────」 「确实如你所说,爱蜜莉雅不管挑战『试炼』几次都会失败。被迫看到不想看的过去而哭哭啼啼这点我不会否定。帕克不在后就狼狈到丢人现眼的状况也是,现在也还不能说是重新振作。」 用下巴比向站在身旁的爱蜜莉雅,昴毫不留情地披露她的丑态。 突然讲这话让嘉飞尔一脸诧异,但爱蜜莉雅严肃接受:正大光明地接受听起来并不悦耳的评价。 面对自己的耻辱,堂堂正正地接受再站起,让昴觉得很自豪── 「现在就算挑战『试炼』,结果可能也不会改变。或许今天也会输,然后哭著回来。」 「早知结果,为何要重复那么多遍……」 「可是,爱蜜莉雅肯挑战,不管几次。──跟输了就逃的你不一样。」 因过去受挫,畏惧「试炼」,纵使双脚发抖,却不对自己的心撒谎。 昴相信,没有什么愿望传不到祈愿想成就些什么的爱蜜莉雅身上。 「你就是这样,用期待这种好听话套在她身上,让喜欢的女人去见地狱无数次……!」 面对昴的断言,嘉飞尔用力咬牙,结果牙齿崩裂。但他不在意,大声吠叫。 「面对自己的后悔,又有谁得利了!?那个,『试炼』就是为了告诉我们这点,所以由恶劣魔女准备了无法跨越的墙壁!你们为什么就是不懂──!」 「……后悔是很难过又痛苦的东西,丢人现眼让人无法直视,这我也认同。」 「啊~!?」 「看到过去而痛,是 真正的痛。可是,我认为要将过去全部包容接纳。就如同你说的,魔女很恶劣,我绝对不会忘记相信她却又被背叛的这股恨意。」 就算是临时的世界,虚拟的双亲,不过就仅是再现记忆的伪造诀别。 但昴与心中最大的后悔面对面,并在那里获得了一个答案和别离。 ──昴恨给予这一切的魔女,那股恨意没有消失。可是,另一份心情也不是骗人的。 「我感谢魔女。我很庆幸有面对过去。我逃跑,逃避,一直逃……幸好,没有逃到最后。」 昴对魔女的感谢,不管是爱蜜莉雅还是嘉飞尔都无法理解。昴不曾对他们说过自己挑战过坟墓,所以有可能被他们认为是胡言乱语。但那样也没关系。 因为至少在昴心中,「过去」已经有了定位。 而且── 「嘉飞尔。──你恨离你而去的母亲吗?」 「啥……!?」 昴的问话,让嘉飞尔的脸色骤变。 因愤怒而染红,因惊愕而苍白,而且最后失去颜色,瞠目结舌。 「是老太婆吗……?你这家伙,随便探问别人的过去……!」 「抱歉啦。进屋子时会脱鞋,但穿著鞋子毫不客气地踏进人心是菜月家的家风。」 魔女的话,亲姊姊的话,一名奶奶,还有另一名奶奶。 昨晚,昴从担心嘉飞尔的席玛口中确认了「阿尔玛」的推测是正确的。嘉飞尔所看到的过去──就是与母亲分开时的事。 为了了解嘉飞尔的心,所以主动告知自己已经不客气地践踏了他的心。 「你所看到的过去,我只知道片段。你跟法兰黛莉卡的母亲,留下你们离开了『圣域』。你看到这个,然后呢,怎么样了?」 述说席玛道出的内容,可是只有结论是空白的,于是他丢出疑问。 面对昴的发问,嘉飞尔厌恶摇头。卡叮卡叮的声音源自于他的牙齿。两排牙齿失去霸气,只因恐惧而颤抖。 昴紧盯著他,为了不让他逃跑,主动跨出一步重复问题。 「法兰黛莉卡离开了『圣域』。因为她相信总有一天你会解放『圣域』,所以她先到外头,为这里的人们打造居所。而你呢,在里头做了什么?」 拒绝姊姊伸出的温暖援手,嘉飞尔一直窝在「圣域」里头。 昴的心头萌生揭人疮疤的罪恶感,但还是压抑住那股感觉,把手指伸进嘉飞尔的伤口挖到流血,逼他吐露真实。 「被母亲拋弃,所以怨恨母亲,憎恨抢走母亲的外头世界,因此你想要永远封闭『圣域』吗?因为不想要在这里受伤!」 「不是……!你懂什么……少自以为了解就啰哩叭唆!」 「没错!我说的都是自己擅自想像的,讲的都是自以为了解的。你的真心话就只有你知道。我又不是你那不用说他们就会懂的家人!」 昴的严厉斥责,痛殴反射性回嘴的嘉飞尔。 「你不说我就不知道!你不讲出来就没法告诉大家你在想什么!」 「──!」 「假如你恨拋弃你们的母亲,那就现在给我冲到外头去报仇或做些什么啊!少迁怒到进来的我们的头上!我没说错吧?你是在迁怒吧!?」 嘉飞尔表情扭曲,踩在石阶上的脚放下,准备离开。 不能让他逃走。抓住他的手,昴把脸凑近到像要咬他一样。 在呼吸互触的距离下,瞪著血染的悲怆容颜逼问。不断逼问。 「你讨厌你的家人。要不是这样的话……」 「才不是!本大爷……本大爷……!」 琉兹的话,席玛的真实,艾姬多娜的建议,罗兹瓦尔和法兰黛莉卡的态度,拉姆投向嘉飞尔的温和视线──昴从中找到不同答案。 嘉飞尔的行动准则,源自于对母亲的憎恨,以及对外面世界的恐惧。 他要对这个结论叫停,对这个结论高呼异议。 就像现在,他不是要来杀昴和爱蜜莉雅,而是想用破坏坟墓的方式来妨碍「圣域」被解放。不让爱蜜莉雅接受「试炼」,除了畏惧「圣域」被解放外,也是看不下去爱蜜莉雅被过去给折磨。 嘉飞尔的行动准则,其实并不是他憎恨一切。 ──嘉飞尔并不憎恨、排斥过去。 「你到底是怎么想的!说出来啊!!」 「本大爷……俺、俺……希望……!」 吸一口气,仰望天空,嘉飞尔抖著牙齿,用快哭出来的声音说。 「──希望妈妈幸福……!」 2 「因为很碍事吧!?俺和姊姊妨碍了她幸福吧!?」 嘉飞尔累积了十年的心情,逐渐溢出。 「俺当然知道!俺跟姊姊被拋弃了。没错吧!?既是不想要的小孩,还是『混种』。要在外头活下去的话,这种小孩当然会碍事!放著不管置之不理有什么好奇怪的……她又没做错……!」 并未隐藏颤抖的声音,但用手掌掩面,试图隐藏眼神的颤抖。 「会被拋弃是很正常的。所以说俺不恨丢下俺们的妈妈。……这很正常啊。俺和姊姊是障碍物,妈妈要出去获得幸福!」 年幼的嘉飞尔,目送拋弃儿女的母亲离开「圣域」。 后来,挑战「试炼」的嘉飞尔,再度看到母亲拋弃两人。 嘉飞尔被母亲拋弃了两次。幼小的心灵破碎,谁能责备他。 但是,真正把嘉飞尔逼到绝境的,不是拋弃自己的母亲。 「可是,俺看到了。俺瞒著奶奶进去坟墓,在里头看到了……丢下俺们出去的妈妈……出去没多久就遇上崖崩,然后就……!」 「──!」 「姊姊她不知道……她还以为妈妈活在遥远的某个地方。……可是,才不是那样!妈妈一丢下俺们,就马上死了!」 嘉飞尔用哭喊的方式坦承自己目睹的真实片段。 这残酷的事实,让知情的昴和不知情的爱蜜莉雅震惊不已。 「妈妈死掉了……没能幸福就死了……」 用手掌摀著脸的嘉飞尔难过啜泣。 「为什么?她不就是为了幸福才要到外头世界的吗?」 昴无法回答。 「因为想要幸福,所以才扔下俺们不是吗?」 爱蜜莉雅无法回答。 「明明都丢下俺们了,却还没幸福就马上死了。这样的话……」 嘉飞尔继续朝无法回答的两人拋出没有答案的问题。 那一定是他一直在心底重复无数次的疑问── 「俺们的寂寞思念,被拋弃的悲伤心情,该怎么办才好?」 ──这十年来他一直在找答案,却遍寻不著。 「俺希望妈妈幸福……!」 哭声开始用力。放下掩面的手掌,嘉飞尔咬牙切齿。 牙齿紧咬到快要碎裂,破皮的嘴唇开始滴血,他吠叫道。 「悲伤的心情!被拋弃的寂寞!为了她的幸福那都有意义,俺希望她可以让俺这么想!俺希望妈妈能让俺恨她……!」 对母亲的心情失去去处,嘉飞尔的心被封闭在「圣域」里头。 失去投射之处的激情,只好以灵魂为粮食,燃起不灭之火。 在熏黑的心灵和火焰中,嘉飞尔对自己发誓。 「──俺绝对不让人到外面的世界。」 声音在颤抖。 有愤怒,有悲伤,有激情的残渣,还有现在仍在炽燃的火焰。 「改变称不上幸福。无能为力的家伙多的是!他们要怎么办!要他们为了幸福而牺牲,留 下悲伤的回忆吗!要让他们变成俺和姊姊这样吗!」 背负著与外界隔离的「圣域」,嘉飞尔摊开双手。 「俺,本大爷──要保护他们。」 他用力踏地,不再吠叫,而是平静以告。 「本大爷要保护他们。只要是手碰得到的范围,全都要保护。俺会保护的,保护给你们看……不会让他们失去什么……不会让他们像妈妈那样……」 不是愤怒也不是悲伤,某个「东西」震荡嘉飞尔的心。 是十年份的决心,十年份的觉悟,十年份的愿望。把这包罗起来,嘉飞尔大叫: 「本大爷要变成结界!!真正隔绝出内外的结界!」 「嘉飞尔!!」 「所以说!本大爷!会保护『圣域』,保护大家!保护奶奶!只有本大爷办得到!只有本大爷知道!不知道就算了──!!」 发出彷佛要吐血的吶喊,嘉飞尔朝后飞跃。他放弃登上石阶,四肢著地趴在草原中央。 全身寒毛直竖。他想做什么,想也知道。 「──昴。」 「没事,爱蜜莉雅。」 点头回应她的呼唤,昴主动步下石阶,走向草原。 在被夕阳染色的草原中,昴和逐渐改变形体的嘉飞尔对峙。 「你这不懂人情世故的顽固笨蛋。」 用言语已经无法阻止嘉飞尔了。既然如此,要做的就只有一件事。 「我就彻底驯服你告诉你。──你是个温柔的超级大白痴──!!」 「──哦哦哦哦哦!!」 咆哮的同时,大地凹陷,四肢跪地的嘉飞尔开始变身。肉体发出骨头倾轧的声响并肥大化,裸露的肌肉开始覆盖金色兽毛。 为了杀掉菜月?昴,嘉飞尔化为不具理性的凶兽,大声咆哮。 「嘎吼吼吼吼吼──!!」 那是为了杀人而下的决心。嘉飞尔非得杀了昴。不杀了他就停不下来。这十年的时光,无法拖住嘉飞尔的利牙。 所以说,嘉飞尔的最后手段就是兽化。为了夺取性命。 ──为了自决定性的瞬间背过眼,化身为失去理性的野兽。 「不过,你搞错啰,嘉飞尔。」 不想杀对方而不张牙舞爪,是一种温柔。 为了保护身边的人们的心灵,所以决定守护「圣域」,也是一种温柔。 但是,为了杀害下不了手的对象,拿纯净无污点的想法做藉口,闭眼不见自己的作为,甚至停止思考,都跟温柔无关。那是软弱。 而菜月?昴对抓人弱点可是毫不犹豫。 「拜托了,我的身体。现在可是关键时刻,不要给我瘫掉啊!」 兽化的嘉飞尔弯曲四肢,亮出利齿想要撕裂昴。 顿时,昴去想像位在自己身体的正中央、连接到丹田的门,然后咏唱。 「──纱──幕!!」 在大虎跳过来之前,世界回应灌注全部精神的吶喊。 爆发性喷出的黑暗,将伸出利爪的凶兽整个吞噬,强制他留在分不清上下左右的空间里。能取人性命的爪子还没碰到对手,凶兽的杀意就消失在深渊彼方。紧接著── 「──啊。」 昴自觉到致命性的冲击,破坏了体内最深处。 不准用魔法,被这样叮咛却还是使用了门,硬是使出了被禁止使用的魔法。 打破了王国顶尖治愈术师的叮咛所受的报应,可能是再也不能使用魔法。背叛了他的再三告诫而有的报应。 位于昴中心的门瓦解,内心被丧失感给粗鲁狂暴地打乱。 「谢谢啦。」 至今仰赖过多次的线绷断了。 对这股无法挽回的失去感,昴语道别离。 终究被仰赖多次的魔法给厌烦了。没办法,不过很感谢。 怀著这份感谢,朝前用力踏步。 「────」 目的是一招决胜负。魔法发动后出现的黑暗,无法覆盖整只野兽。因为自己没有魔法才能。人生最后一次用的魔法才这种程度而已。但也多亏如此,才能直直地朝猛兽毫无防备的右肩── 「──下到我的场子吧,嘉飞尔。」 昴将握于手中的蓝色辉石,用力敲在有树干粗的右肩上。 光芒四射。 「──唔呃!」 惊人光芒炫目不已,昴感觉像有风压而往后倒,屁股跌坐在地往后退。眼前是被黑烟吞噬,所以还不了解发生什么事的凶兽。 但是,释放光芒的辉石吃光周围的玛那,连包围凶兽,迫使它分不清状况的黑暗都被吃掉。而且连被辉石按住的嘉飞尔也不例外。 「啥、啊──?」 终于从无从理解的状况中被释放,但紧接著袭来的是强烈的虚脱感。 黑烟散去,光芒逐渐转弱时,在那儿的已不是凶猛大虎。──兽化解除,体内的骨骼逐渐恢复成人类大小的嘉飞尔。 恢复人形的嘉飞尔惊愕不已,表情看来比任何人都不相信眼前的状况。他举起双手,翠绿的双眼茫然确认兽毛脱落后出现的白色手指。 「怎、么会……为什么、本大爷、会恢复原状……啊~?」 到处摸自己的身体想要查明原因,后来发现了肩膀的辉石。那是嘉飞尔也很熟悉的使徒之证。 法兰黛莉卡转交,后来由昴持有的蓝色辉石,就像黏著一样不肯脱离嘉飞尔的身体。 「这是……姊姊的石头……可是,怎么会这样……吸走本大爷的力量……?是有什么机关在里头……!」 「谁知道。说不定里头有只饿到前胸贴后背的猫喔?」 兽化大概很耗体力,喘气的嘉飞尔用力抓肩膀。但是辉石却不甩他的手指,依旧陷在他的身体里不肯脱落。 『──我就只帮到这啰。』 光芒闪烁的辉石──蓝色结晶石像是笑著这样说。 保持沉默、沟通不全,害人一直烦恼的精灵── 「既然不能说话就别说话,少在那边闪耀吵人……」 藉由这句无力的评语,昴确认结晶石的助攻──王牌发动了。 「──看著吧,爱蜜莉雅。」 慢慢站起来深呼吸的昴,对著身后的气息这么说。 背后的石阶上是俯视两人战斗的爱蜜莉雅。这一定是看起来昴毫无胜算的战斗。她一定担心到很想阻止。 然而她却没这么做。过去昴为了主张丑陋的坚持而战斗时,那么生气地想阻止昴的爱蜜莉雅没这么做。 昴也知道,这当中有著不能完全称之为信赖的某种感觉。没必要为这感觉命名。至少,现在这瞬间不需要。 「看著我,嘉飞尔。」 「啊、啊……?」 「想阻止我的话,就用你的手阻止。不要怕到推给自己的血统解决,你这个胆小鬼。你啊,太瞧不起人了。」 往前踏出一步,站到杵著不动的嘉飞尔前面。 体力消耗光的嘉飞尔,和状态万全的昴,两人处在手可以碰到彼此的距离下。说来惭愧,但如果是这当下的话。如果是站在同一个场子的,这个当下的话── 「就算你说破了嘴,我们还是要去外面的世界。你想要阻止我们,而我会阻止你。爱蜜莉雅会挑战坟墓,『圣域』会被解放,就算你不希望。」 「少讲得自以为是!谁拜托你们了!谁允许你们了!?这里,就维持现状,不要改变就行了!」 「最好是永远不会变,永远停滞不动,永远维持现状啦。世间万物都会变化,这种理所当然的道理,早在几百年前变 成这样之前,就有人说过了吧。」 「会有人!希望事情不变!会有人这样希望吧!」 「你要是能够永远守护这里,或许那样也很好啦。」 时间和时代,总有一天会拋下嘉飞尔。 不变的「圣域」,终有一天必定会迎来不改变就会失去一切的时候。 「就像被我们所有人追击一样,迟早会有你一个人无法处理的时候。搞不好明天就会发生──或者现在。」 说完,昴举起手摆出拳击的姿势。 争论没有进展,而且本来就没有把辉石按上去后的计画。既然双方都知道讲不出个结果,那剩下的方法就只有一个。 意见相左的男人们,除了战斗到精力耗尽为止,别无他法。 「我要打倒你,嘉飞尔。──让你知道人数的力量。」 「就没有其他讲法了吗!」 昴的声明惹来嘉飞尔的吠叫,于此同时,双方的拳头砸在对方的脸上。 痛得呻吟,两人都大幅后退。昴的拳头姑且不论,嘉飞尔的一击被弱化到悲剧的地步。这都多亏了现在仍陷在他肩膀里的辉石,继续从他的身体里吸取玛那,才能让互殴成立。 奥托,拉姆,辉石──帕克,要是没有他们,自己就上不了这个舞台。 「嘿嘿,多亏他们让我可以跟你打一场……噗啊!」 空荡荡的侧脸被一个振臂挥拳给直接打中。视野摇晃,昴硬生生站稳,然后踢对方的肚子当反击。接著用头锤撞他垂下的脸,结果被迎击。在坚硬的冲击下眼花撩乱,鼻血直流。昴和嘉飞尔都是。 脸被血弄脏,却还是继续进行旁人看来等级低劣的互殴。每一击都穷酸却又响彻芯蕊,因为他们把想法灌注在拳头里。 昴消耗肉体,嘉飞尔消耗肉体和精神,两人的损伤逐渐扩大。 「差不多、一点……够了吧!」 既然战力的消耗相同,那可以决定战况的,就在于过去培养的技能。 嘉飞尔避开昴的攻击,旋转身子用手肘敲击他的心窝。当昴因痛苦呻吟而停止动作时,手刀劈中延髓,跪下后则用膝头招呼昴的脸。 视野剧烈摇晃。就这样往后──没有倒下。 「王八蛋,还没……快点躺下!要是乖乖放弃,本大爷就了结一切!」 「在喜欢的女生面前怎能做那么逊的事呢……比起放弃,当然是不放弃比较帅吧。你要是个男人的话也该耍帅,混帐东西。」 嘉飞尔不曾在心仪的拉姆面前耍帅过吧。 擤出卡在鼻子里的血,昴宛如凶神恶煞的脸浮现笑容。那表情让嘉飞尔屏息,领悟到要发生不好的事。 「────」 亏你能到这里。昴很想称赞嘉飞尔的强大。于此同时,不知为何,也对他强大到这种地步感到悲伤。 因为有个未来,是坚持己见的嘉飞尔不管再怎么奋战都无力改变的。 要是告诉他即将侵袭「圣域」的未来,或许有可能说服他离开这里。但是那样无助于解决他的问题。 就算身体暂时离开,心还是留在这里。他不会察觉自己被守护,对伸过来的援手也会视而不见,继续蹲在这里假装哀悼母亲的死。 「仔细看著,嘉飞尔。你所害怕的那道墙壁,根本不存在。」 「有!本大爷就是!本大爷就是隔绝内外的墙壁!本大爷、奶奶和其他人也是!我们停著!就这样!到老到死!」 「什么到老到死……不要擅自决定!」 断定放弃的尽头有著终结,封闭了自身未来的嘉飞尔让昴生气。 胸膛深处好热。开始分不清是在互殴还是吵架了。 肚子的正中央有什么在蠢动。门已经死了。魔法已经不能用了。 既然如此,现在在身体深处开始彰显存在的这个是什么? 「随时都行!任何时候都可以!想做!想要改变!当这么想的时候就是站到了起跑线上的时候啊!!」 受挫,失去一切,浸淫在放弃中停下脚步,抱著膝盖蹲下来。 对自己灰心,对他人失望,被重要之人拋弃的孤独感造成绝望。 「明明还是可以昂首阔步的,为什么能说出『放弃吧』这种话啊。」 放弃吧,住手吧,蹲下来。──无聊。这一切都是没价值的戏言。 有人抱著膝盖不动,要是有勇气出声的话,那至少吆喝声援一下吧。 加油!放手一搏啊!虽然完全不知道会怎样,但只要站起来奔跑,就会抵达某个地方。 ──胸口深处,好烫。 「对吧,嘉飞尔……!」 呼唤眼前看起来渺小的男子,眼神虚弱、飘忽不定的男子。 ──腹部里头在燃烧。 「对吧,爱蜜莉雅……!」 呼唤在身后看著他们俩,正处在软弱和某个状态的夹缝间的她。 ──眼睛深处,有东西涌出来。 「吶──对吧,雷姆!!」 抬头、张嘴、瞪大眼睛,呼唤让自己振作起来的人的名字。 放弃一切而驻足不前时,是她教会自己这样不代表结束。 那时候收到的力量,应该要传给更多人。菜月?昴这么希望。 「────」 非昴的力量,在身体里头蠢动,发出呱呱落地声。 彷佛祝福它被生下来,为它诞生而欢喜。 「可恶、啊……!俺、俺──!」 嘉飞尔吶喊,扬起尖爪。 已经不是用言语,而是用所有行动来否定昴的主张。 无话可说、想法不被认同的嘉飞尔,就只有这个方法。 因为他大多闭著眼睛、不看未来、不面对昴,所以他没发现。 ──自己冲过去的地方,有「不可视之手」在等著。 「这新招术给人的印象有多恶劣啊。」 世界彷佛放慢速度,让昴可以把冲过来的嘉飞尔看得一清二楚。 释放所有敌意,然而脸却像发脾气的小孩一样皱成一团。 瞄准他的下巴。这样就行了,不是用言语,而是用心灵理解了这点。 ──因此,全力朝那攻过去。 「──!?」 被解放的能力高呼快哉,从正下方把毫无防备的嘉飞尔打飞出去。 不可视的一击呈拳头形状,命中嘉飞尔的脸,把他揍飞到空中。 「咕、哦……!」 看到这边,昴也当场跪地。感觉自己体内有什么东西脱落,灵魂被削减的痛苦让人剧烈作呕。 连一滴唾液和血液都出不来。那一击用尽了所有力气。 这次,就算嘉飞尔再怎么健壮── 「喂喂,骗人的吧……」 明明看到被打到空中的他毫无防备地摔到地面了。而且在遇到昴之前他就已经浑身是伤,还没休息就继续战斗。再加上右肩还有个会无止尽吸取玛那的精灵,为什么他还站得起来? 「你、到底是有多坚韧……」 「少瞧、不起人、了……俺、俺、本大爷、还没倒……还可以……」 已经意识不清的脑袋摇摇晃晃的,但嘉飞尔还是用两只脚站起来。 视线无法对焦。只靠著执著站立,抗拒著最后一击。 「哈。服了你了。……都这样了还站著,只能认了。」 昴用尽所有方案,丢出第一张王牌,连情急之下诞生的绝招都用上了。奥托和拉姆奋战,帕克助攻,都这样子了却还没法让他倒下。 嘉飞尔很强。虽然软弱,却很强。真的打从心 底这样认同。 因此── 「已经、没人可以……!」 脚步摇摇摆摆,嘉飞尔走向跪地的昴。 嘉飞尔到了极限,但昴也是。现在连疲软无力的一击都能击沉自己的意识。因此,嘉飞尔全副心神放在爪子上,朝昴挥过去。 所以他没察觉:发出声音迫近他的地鸣。 ──将嘉飞尔逼到败北的最后一击。 「这样、就、结束……了、啊呃!?」 「──吼吼!!」 准备要使出致命一击时,声音却被地龙细长高亢的叫声盖过。 引发地鸣冲过来的漆黑地龙,使劲地朝嘉飞尔撞过去。 「──咳耶!?」 在贯穿全身的冲击力下翻白眼的嘉飞尔,像颗被踢飞的小石子般飞得又高又远,在地面弹跳了两、三次后,成大字形倒下。 这次他是真的一动也不动了。 看到这一幕,使出最后一击的大功臣仰天吶喊。 「怎么样,嘉飞尔……」 站在高声夸耀胜利的帕特拉修旁,昴朝著趴在地面的嘉飞尔说,不过声音沙哑到不知道他听不听得见。 彼此都用尽全力,使出所有招式,最后分出胜负的一击。要怎么解释这场战斗好呢? 很简单。──强大的嘉飞尔一个人战斗,而弱小的昴不是一个人。 「也就是说,这是──人数的力量。」 「就没有……其他、讲法了吗……」 动弹不得的嘉飞尔愤恨地对昴的话做出反应。 听到他的声音,昴微微一笑。 「那就说,这是集结大家想法的羁绊式胜利!」 「哈、啊……这就是『奎恩之石一个人爬不上去』吗……唔。」 说完,嘉飞尔终于沉默。 看著他,等了几秒钟后,终于确定了这次的胜利。昴仰望天空。 「终于、听到像样的格言了……」 心满意足地说完,昴就将意识连同上半身拋向地面。 3 高亢的地龙叫声响彻「圣域」天空,宣告战斗的结果。 给予嘉飞尔最后一击的帕特拉修,高贵的侧面难得可以窥见昂扬,还因为成功洗刷屈辱,所以呼吸起来格外用力。 ──对帕特拉修而言,嘉飞尔是让她品尝到屈辱败北的仇敌。 造访「圣域」的头一天,拉龙车的帕特拉修为了保护昴,而和前来捕捉入侵者的嘉飞尔奋战,但却彻底输掉了。 之后就一直对能够雪耻的机会虎视眈眈,最后终于得偿所愿。 「──吼吼!」 看著挽回名誉的帕特拉修开心的样子,爱蜜莉雅深深吐气。 那是一场激烈到让人忘了呼吸的战斗。 被昴叮咛要好好看著,于是爱蜜莉雅把这场壮烈的战斗看到最后,即便内心非常想冲过去阻止激烈冲突的两人。 可是每次想阻止,昴的声音和视线就阻止爱蜜莉雅软弱的心。 那是不容许他人出手、出口的场面。 心急如焚,难以忍受,却又不能别过视线的场面。 只是这副光景,两人的争执和肉体冲突,让某个东西热了胸膛。 昴那么的坚持己见,嘉飞尔大声哭喊,两个男人浑身泥臭味互殴争胜负──但他们这么做的原因,爱蜜莉雅却只知道得很片面。 尽管如此,胸口产生的火烫「东西」,就能直接作为答案了吧。 「唉呀,不妙!得赶快治疗!不然昴会死的!」 回过神的爱蜜莉雅跳下石阶,像滑行一样冲到昴身旁。而待在昴身边的帕特拉修警戒地瞪著爱蜜莉雅。 「啊,用不著那么担心,不会怎样的。虽然没有帕克会有点担心力量的拿捏,但简单治疗的话只要借用微精灵的力量就行了。」 爱蜜莉雅边讲边朝周围的微精灵说话,向淡淡的光晕借用力量。柔和的光芒包围住昴和嘉飞尔,使他们的伤口开始愈合。 昴原本表情痛苦,在治疗下开始慢慢放松。 见状,爱蜜莉雅浅浅一笑,轻轻地把他的头放到自己大腿上。 像这样出借大腿给昴,总觉得是很熟悉的戏码。明明可以的话,让负伤的昴睡大腿的机会是越少越好才对。 「等你醒来,我有好──多好多事想问你。」 可是比起到时候的问题,当前想和他说的话说不定更多。 爱蜜莉雅喃喃道,手指轻轻插进昴的浏海里。 睡得像孩子一样的昴皱眉,然后嘴唇和缓一笑。 ──在那之后没多久,奥托和他背著的拉姆就前来会合了。 第八章『情书』 1 ──「那个」,在名为「自我」的存在深处里扎根,表达自己的存在。 分不清是冷还是热的黑色沉淀物带著温度,从菜月?昴的角落循环到另一处角落。昴对这股异样感觉心里有数。 所以说,虽然产生了「为什么」这样的疑问,却不会好奇是「为了什么」。 也用不著烦恼这是什么。若要说有什么该烦恼的,就只有一点。 ──要叫「不可视一击」,还是「看不见的手掌」,还是「感知不到的冲击」? 每个都很难听而且换汤不换药,全都欠缺了帅气。 这一定是只有昴看得见的手臂,只有昴可以操纵的手掌,因此── 「invisible?providence……『不可视之神意』,就这么命名吧……」 「……咦,你刚刚说什么?」 微微睁开眼睛,意识朦胧的昴喃喃自语时,这么问的人闯入视野,是个惊为天人──但不是天使的美女。 理解到这点,眨眼数次后,昴知道自己刚刚醒转。于此同时,也感受到脑袋底下的柔软触感,以及了解到近在眼前的人是爱蜜莉雅。 「啊……我又睡在爱蜜莉雅酱的大腿上了呢。」 「嗯,对呀。像这样子给你睡大腿,是第几次了呢?」 「省略诸多状况的话,是第三次了吧?因为都是作为跨越关键障碍后的奖励……」 「是是是。」 享受奖励的昴开始油嘴滑舌,爱蜜莉雅用老方法带过。接著昴回想起失去意识前被痛殴过的事。 「欸,爱蜜莉雅酱,我的脸怎样了?没有变成不想看第二眼的状态吧?」 「没有,放心喔。没那么奇怪。」 「没恶意的回答反而更伤人!」 爱蜜莉雅觉得莫名其妙,昴则是在她的照看下轻轻活动自己的手脚。要动的话还是可以动,但毕竟全身挫伤还伤到骨头,所以不能说是活动自如。 「啊,不行,别乱动。你要安静休息才行。」 「要离开爱蜜莉雅酱大腿这个乐园,我也很惋惜……可是不快点找人的话,我怕奥托他们会死在森林里。」 脑袋清醒后,就想起把嘉飞尔搞得全身是伤的奥托。据嘉飞尔所说,拉姆也有掺一脚,所以昴很担心他们的安危。虽然依照嘉飞尔的性格,不至于会演变成夺取性命的状况── 「在他们变成森林的肥料之前,至少要救活拉姆……」 「不要随便把人当肥料,还有就不能担心一下我吗!?」 「这、这么强烈彰显自我的吐嘈……」 昴朝摇摇晃晃的身体注入活力,试图站起,但听到声音后就瞪大眼珠,视线从爱蜜莉雅移到正旁边。坐在坟墓石阶上的骯脏青年映入眼帘。 虽然被泥土、泥巴和血弄脏,但那毫无疑问是奥托?思文。他配合昴的视线举起手,微微一笑。 「我很惨,但菜月先生似乎也不遑多让。不过……」 「喝啊──!」 「嘎呼──!?」 惺惺作态的奥托,突然吃了昴飞扑过来的头锤。肚子中招的他变成昴的垫背,哀嚎骂道: 「干、干嘛突然这样啊!?刚刚是互相嘉许彼此奋斗的时候吧!?」 「吵死了,笨蛋,笨蛋!少耍帅啦!都怪你擅自乱来搞得计画整个泡汤!但是要是没有你的助攻可能就没法撂倒嘉飞尔,所以不感谢你还不行呢!」 「都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了啦!」 为他平安无事感到安心,为被他所救一事感到感激,还有害自己没法直率感谢的害臊,混在一起搞得昴讲起话来支离破碎,听得奥托是高呼抗议。 看这反应,他果然是奥托。昴安心地抚摸胸膛。 「总而言之,你没事就好。是说就算你死了变成幻影,感觉顶多也就站在枕头旁边吵人。……拉姆也没事吧?」 「醒过来看到拉姆小姐倒地时我真的心凉了一下。不过她的状况没有外表看起来糟糕,所以又松了一口气。反倒是背起她后听她毒舌比较痛苦。」 「因为那家伙的嘴巴只对家人宽松。……你是怎么说服她的?」 「不把理由告诉菜月先生,是她愿意帮忙的条件之一。」 奥托用双手盖住嘴巴,以此明示自己不打算说出口。 老实说很在意,但要奥托说溜嘴恐怕很难。那么明辨是非的人,不会赌上性命来配合昴的胡言乱语。 「可恶。」 「好痛!为什么刚刚打我!?」 「他害羞,难为情啦。」 爱蜜莉雅微笑插嘴昴和奥托的对话。这时,她的身旁不知何时出现帕特拉修。地龙的鼻子凑过来,爱蜜莉雅用纤白玉指温柔抚摸。真是出人意外的交流。 「我的爱蜜莉雅酱,和我的帕特拉修感情这么好……好美的一幅画。」 「不要乱讲话。这孩子可是一直很担心你呢。」 「嗯,我知道啦。」 爱蜜莉雅谴责,昴苦笑,走向帕特拉修,然后伸手带著感谢要触碰黑色鳞片,但这时── 「呜哇!?干、干嘛!?」 手被尾巴打了一下,昴缩手,泪汪汪地跟帕特拉修抗议。但是帕特拉修却用黄色的眼睛瞪著昴,像在责备似的。 听到她发出不开心的低吼,昴变得畏缩。 「需要翻译吗?」 「不,就算是我,这个用不著翻译也懂啦。」 身后的奥托这么说,昴轻吐一口气。 「──不要让她担心,对吧。」 「顺便加上『不要得意忘形』、『不会有下次了』、『你也设身处地为我想想』,这样比较符合她生气的感觉。」 「讲真的你的女主角力到底是怎么回事啊,要参加我的女主角竞赛吗?」 就著舒缓的表情,昴再度伸手。这次帕特拉修接受抚摸,用无可奈何和宽容的态度接受昴的谢意。 在「圣域」里,老是受到奥托和帕特拉修的帮助。 还是老样子,能力不足的自己为了要跨越一座山头,就得借助多人之力。欠下的人情真的有还清的一天吗? 「是说,我靠借贷人情才突破的山头嘉飞尔呢?」 「嘉飞尔的话,现在在那边。不过不要打扰会比较好喔。」 「打扰什么东西?」 昴歪头问,爱蜜莉雅手指贴嘴唇,说: 「因为……现在拉姆在看护他。」 2 「嘉飞,醒来了?」 睁开眼睛后最先看到的,是心仪少女的脸庞。 很想一开始就看到却又不想看到,心情很复杂。刻意不去在意胸膛里有点吵人的心跳,嘉飞尔震响喉咙。 「啊……醒了。──呃啊!?」 「那就快点滚开。人家的脚都麻了。」 顿时,嘉飞尔的脑袋从柔软的感触间坠落到草地上。含恨地撇头看过去,原本侧坐在草原上的拉姆正在拍大腿,还一脸不爽地问:「干嘛?」 这态度实在不像是刚刚有出借大腿给晕过去的嘉飞尔。 「还是一样是个欠缺温柔的女人。」 「面对值得温柔对待的对象,该温柔以待的时候拉姆就会温柔。没那么做,就代表不是那个时候。」 「……本大爷没那个价值吗?」 「真是彻底表现出你想听到什么的发言呢。所以嘉飞你最好别跟毛一块混。想探听女人的真心话,要再多下点功夫。」 「好痛!」 垂下视线时,额头被拉姆伸指一弹。 被 弹的地方是遇上事情会习惯去摸的伤疤。摸著那道白色疤痕,嘉飞尔盯著衣服脏掉的拉姆看。 害她惨兮兮的正是自己,不过她也相当乱来。 「你身上没留下疤吧?有的话,嫁给本大爷……」 「拉姆拒绝。弄伤人麻烦用其他方式负责。──说起来,都要怪嘉飞太狂妄自大了。竟然丢下输了的拉姆。」 「────」 拉姆严厉的究责视线,让嘉飞尔沉默。 视线中的愤怒,来自于战斗到最后竟然手下留情。明明拉姆倒地、奥托掉进丛林,但他却没有给予致命一击,这正是嘉飞尔的弱点。 一方面是因为拉姆是心上人。可是对于外人奥托,甚至是昴,嘉飞尔都没有真的要他们的命。 ──因为他缺乏身为战士最重要的勇气。 因此只能仰赖血统,化身为没有理性的野兽,藉此不看对手的下场。平常讨人厌的诅咒血统专门用在大开杀戒的时候,这种矛盾做法叫人反胃。 重复欺瞒自己的嘉飞尔,哪有可能守护得了「圣域」── 「嘉飞……因为你是笨蛋,所以想了也没用。」 「……啊?」 「拋弃理性兽化吧,拉姆不是指这个。事先声明,想用兽化战斗反而更加愚蠢。什么都不要想、脑袋空空地作战还比较好。」 盘腿坐在地面的嘉飞尔,被拉姆连续指责到瞪大眼睛。 可以说胜利者拉姆正高高在上地对输家嘉飞尔说教。说教是无所谓,但这是有必要在这个当下,这个场合谈论的话题吗? 对嘉飞尔谈论往后的事。因为,他是输家,照理要接受相对应的惩罚。 「下次要注意。因为嘉飞往后要为了拉姆或爱蜜莉雅大人奋战。」 「──啥!?」 本该乖乖听话的立场,却因为拉姆的话而动摇。 嘉飞尔红了脸,敲响锐利牙齿,气得要命。 「开什么玩笑!俺做了这么多,又还跟你们敌对,甚至践踏你们的想法……这样你们还要饶了本大爷,你们有可能原谅本大爷吗!?」 「少说蠢话。就是不能原谅才叫嘉飞做牛做马。要是原谅了立场就平等,不就得用拜托了吗。拉姆是赢家嘉飞是输家,所以输家要乖乖听话。」 「讲得乱七八糟的啦!」 嘉飞尔像弹起来一样站起,气呼呼地跺脚。 他的身体晃了一下,不过伤势几乎都在愈合中,所以没啥大碍。他用力握拳。 「俺承认输了!可是,认输和投降是两码子事!本大爷──现在可是活蹦乱跳!假如想要挑掉本大爷,那你们就该杀了俺才对!要不然,现在继续打也……」 「歪理一堆吵死了!」 本来霸气熊熊的怒吼,被拉姆一喊便烟消云散。 被浅红瞳孔仰视著,在拉姆汹涌的气势下,嘉飞尔屏息。 「输了就老实承认,输猫嘉飞。老是啰哩啰唆,在喜欢的女生面前是要多悲惨才甘愿。原本怪罪他人,一旦输了就转为自责,咬人的嘴巴不过是从对准外人改成对准自己。愚蠢透顶。」 「呜、啊……」 字字句句正中要害,嘉飞尔语塞。 「……所、所以就要俺笑憨憨地加入你们的行列?那种事俺哪做得出来!就算承认输了,俺也不承认自己错了!」 这既非抱怨也非藉口,而是嘉飞尔的真心话。 「没错,俺认输。……输给人数这点没话说。可是,本大爷可不觉得自己错了。俺的觉悟可不是半吊子。」 无法背叛一路走来的自己,所以即便只有形式上向拉姆他们输诚,也绝对是不可能的事。 「既然不想当个半吊子,那就证明自己不是半途而废的人呀。」 「……什么意思?」 拉姆平静地对吼到喘气的嘉飞尔这么说。不明她的意图,嘉飞尔皱眉──接著瞪大眼珠。 坐在草原上的拉姆抬起手,细白手指指向远处。──察觉到她指著什么,嘉飞尔的心脏忘了跳动。 「毛说了什么,大致可以猜出来。还有嘉飞怕得不必要的事。──既然如此,自己亲眼去确认就行了。」 「坟墓的『试炼』……」 舌头发出声音的当下,嘉飞尔的背就被冷汗浸湿。呼吸急促,心跳也变快。没停过的耳鸣听起来就像幼时的自己的惨叫。 「嘉飞有变吗?还是说一样是个蹲在原地不动的小鬼头?」 「不要用那种让人想否定的说法啦……」 顶嘴后,嘉飞尔吞口口水。很紧张──那是因为他无法断言自己不去,还清晰自觉自己正处在「去」和「不去」这两个选项的狭缝间。 ──上贼船了。上了拉姆和菜月?昴这两人的贼船。 明明还记得那份恐惧,可是也有想要去确认的心情。 就算身体怕得僵硬,心灵拼命抗拒,但灵魂在吶喊咆哮。 方才挡在嘉飞尔面前吐血大叫的菜月?昴的主张,让嘉飞尔必须去确认是否超越了昔日年幼的自己。 「看这表情,是做好觉悟了呢。」 回过神来,打颤的牙齿和全身冒冷汗的症状都消失了。 嘉飞尔转头,拉姆拍掉腰上的落叶后站起来跟他并肩站立。看著她的侧脸,嘉飞尔突然想到一件事。 感觉上,拉姆并不看重嘉飞尔是否会成为伙伴。 既然如此,拉姆为何要帮助昴他们,现在又还帮自己打气呢? ──不就只是为了推驻足不前的青梅竹马一把而已吗? 若是这样,那自己迷恋的是多棒的女人啊。 「好啦,不要紧的,嘉飞。」 以为沉默不语的嘉飞尔很不安吧,拉姆难得温言软语,还轻拍嘉飞尔光溜溜的肩膀。 「要是碰上什么怕到哭的境遇的话,拉姆会安慰你的。──看在老交情的份上。」 3 ──暌违十年所接触到的坟墓空气,就跟那时候一样淤塞。 通过石砌的狭窄通道,走在冰凉的风中,钻进鼻腔的灰尘味让人皱眉,嘉飞尔光著脚走向最深处。 「真不想待太久。」 喃喃自语的同时,心跳也逐渐加速。 进到里头就会有「试炼」。身为「混种」的嘉飞尔有挑战资格,迎接夜晚的坟墓也亮起照明,像在欢迎挑战者。 进到里头就会有「试炼」。那里有著幼时挥之不去的心灵创伤。 进到里头就会有「试炼」。再尝试接触一次,这次是否会有改变呢? 「……真可悲。就是为了确认所以才特地进来的吧。」 捏造看似有理的道理,实则畏惧不已。忍不住嘲笑自己的心。 被拉姆骂,被痛殴一顿,就算被当白痴也能欣然同意的娘炮。可以的话,并不想知道也不想自觉,自己原来这么胆小。 ──现在在这破坏坟墓的通道的话,就可以把一切都作废。自己办得到。 「地灵加持」恢复体力的效果很强,自己已经恢复到可以破坏坟墓的地步,而等在外头的拉姆他们根本无法阻止。他们煞费苦心战斗,但自己可以让结果付之一炬。──这种事他们难道没想到吗? 「混帐王八蛋。」 怎么可能没想到。 不懂怀疑他人的爱蜜莉雅和跟关键事情无关的奥托姑且不论,洞察力优异的拉姆和精于计算的昴哪有可能看漏这个可能性。 也就是说他们确定嘉飞尔不会破坏坟墓:因为被他们当成胆小鬼──还是说他们全盘相信自己? 这个答案,等到跨越「试炼」之后再想 吧。 「────」 嘉飞尔一直以来都在用不够灵光的脑袋在「圣域」里头苦思烦恼,而那十年的光阴,却在这几天就被颠覆。 想都没想过,自己会再次进入这个坟墓的石室。 「……啊?」 抵达的尽头,是被淡蓝光芒包围的石室。睽违十年造访的这个地方感觉似乎有点不一样。嘉飞尔抱著双手沉吟。确实哪里怪怪的。 夜视力良好的他看出了石室有所改变,于是凝神细看── 『──首先面对自己的过去吧。』 听到人声。 顿时,视野摇晃,意识变得不清晰。 过去就这样到来── 4 在梦中醒过来,是很不可思议的感觉。 「────」 皱起鼻子的嘉飞尔慢慢站起来,环视周围。 映入眼帘的是熟悉的森林──只不过跟嘉飞尔所知的景色相比,恐怕是「年轻」十年以上的森林。每天都接触森林的嘉飞尔看得出来。 这里是过去。「试炼」开始了,自己身在十几年前的「圣域」。 「虽然用不著怀疑……」 握紧拳头,嘉飞尔苦著脸这么说。 比起主张这里是过去的滔滔雄辩,比返老还童的森林都要更明快地告诉嘉飞尔时间点的光景,立刻在眼前展现。 ──在接近「圣域」结界的地方,有三名女性正在交谈。 一人容貌稚气,是留著一头浅红色头发的琉兹。另一人年约十岁上下,细长的美丽金发宛如绢丝的少女,是姊姊法兰黛莉卡。 而和她们面对面的,是一名把金发绑成辫子、眼角下垂、表情温和的女性。──胸前还抱著一名幼童。 「──妈…妈。」 看到女性和幼童,嘉飞尔的喉咙吐出微弱的声音。可是对母亲的呼唤传不到对方的耳内,无法对这光景做出任何影响。 这是当然。任何人都没办法干涉过去,让过去产生变化。 「────」 嘉飞尔颤抖,呆立著无法动弹。母亲和琉兹就在他面前交谈。 可是谈话的内容和交谈后的反应,全都没有传达给嘉飞尔。 琉兹的寂寥,憋著眼泪的法兰黛莉卡的心情,似乎颇感困扰而微笑的母亲的想法,以及只知道天真憨笑的、愚蠢年幼的自己。 什么都没传达过来,是因为这是源自于嘉飞尔的记忆。 对幼时的事情没什么印象,因此无法重现对话。就像单纯是要迫使他理解为时已晚、无能为力一样,无声戏码不断重复上映。 「……反正一定是无聊的争吵。」 想到之后发生的事,便能想像得到谈话内容。 舍弃森林想到外头世界的母亲,和制止她的琉兹与法兰黛莉卡。就只有嘉飞尔什么都不知道,紧咬著被母亲抱著的欢喜。 拿年幼当藉口,丝毫不察这是眼睁睁地看母亲去送死── 「──!这个混帐东西!」 嘉飞尔带著怒意,伸爪抓向自己的儿时笑脸。 好想把过去无知无力,只会看著事情发生的愚蠢自己撕成稀巴烂。 然而指甲却穿过稚子的脸,甚至穿透母亲抱著他的手臂。于是他用力跺地,摧毁大地试图扼杀过去,但加持没有发动。 ──无法干涉过去。这是「试炼」里的铁则。 「既然……既然如此,为什么!要让本大爷看这个景象!!」 什么「试炼」。什么过去。什么「强欲魔女」的实验场! 一切都没变,没法改变。妈妈会死。自己太弱,救不了她。她没法得救。 就这样而已吗?这里就只是为了这个而存在的世界吗?「试炼」就是为了让自己知道这件事吗? 「────」 嘉飞尔跪下。但饰演过去悲剧的演员们没人察觉到他。 直视无止尽的后悔,挖开十年前刻下的伤,为了淌血而来到这里。这样就好了吗?这就是被自己迷恋的女人踹来挑战的「试炼」的结论吗? 「不要……」 用力咬牙,瞪著泥土的嘉飞尔从嘴唇吐出愿望。 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我才不要这种结论! ──因为,自己在期待有什么会改变,有什么可以改变。 明知那是想得太美好的事,可是嘉飞尔还是期待。尽管知道这十年的事是不可逆的事实,还是期待能够有所变化。 毕竟,有个无力的男人拼命叫喊,用力叫喊到足以推翻自己。 过去,静止不动,无法改变的事,结界,「圣域」,家人。 有人说就算这些静止不动、驻足不前,也不是结束。 ──想要开始。有人说只要这么希望,就能自由地开始。 「这样的话……!」 『──说什么都要走吗?』 突然,熟悉的声音敲击嘉飞尔的耳膜。 可是,明明本来听不见的。那是原本听不见的过去的人声。 『嗯,我要去。很抱歉给琉兹大人添麻烦……』 『用不著在意那种事。问题是这些孩子们的心情。』 交谈的声音,有耳熟能详的家人的声音,以及没听过的家人的。 面露苦涩的琉兹和母亲在对话。自懂事以来,头一次听到母亲的声音。 嘉飞尔屏息,全副心神投注在眼前的光景。 母亲怜爱地看著怀中的嘉飞尔,轻轻摇晃哄他。而仰望母亲、抓著裙襬的法兰黛莉卡挤出声音。 『妈、妈妈……我、我……』 『对不起喔,小法。害得你也担心了。』 『没关系。我不要紧……可是,嘉飞很可怜。』 『我很想带他一起去,可是妈妈冒冒失失的,一定会让小嘉觉得很难受。小法虽然是妈妈的小孩,但却很可靠,所以拜托啰。』 虽然寂寞,但法兰黛莉卡还是坚强地送母亲离开。 嘉飞尔这才知道,原来姊姊也赞同母亲离开「圣域」。琉兹也抱著法兰黛莉卡颤抖的肩膀,尊重她的想法。 『这个给你们两个。给小法和小嘉的。』 母亲把挂在脖子上的项炼解下来。两个都是尾端嵌有蓝色辉石的首饰。这跟使徒资格无关,单纯因为漂亮而戴在身上。 正因为是漂亮而惹人喜欢的事物,才赠送给可爱的一双儿女。仅此而已。 就只是这样,但之后嘉飞尔再也没放开过石头。 『小嘉,妈妈出门啰。』 母亲边呼唤边把项炼挂在嘉飞尔身上,然后微笑。不知母亲的决心,稚子露出天真灿烂的笑容。母亲凑近,嘴唇亲吻他的额头。 她亲在现在留有白色伤疤的位置上。 『妈妈一定会带你的爸爸回来。在那之前要乖乖等我喔。』 「──!」 充满慈爱的目光,和洋溢关怀的言语。 像是难以割舍,母亲亲吻了嘉飞尔好几次。 最后终于把年幼的嘉飞尔交给琉兹。 琉兹牢牢抱住嘉飞尔,朝母亲点头。母亲微笑,接著和法兰黛莉卡互拥,就跟对待儿子一样,也亲吻爱女的额头。 这让嘉飞尔愕然,只能瘫在原地盯著看。 ──这是怎么回事?这个景象,到底是谁的记忆? 十年前什么都不懂的自己亲临「试炼」,在里头看到的过去应该是更加无法挽回的。那是让人痛不欲生的绝望记忆才对。 因为,妈妈舍弃了自己跟姊姊,只求己身幸福而离开。她把碍事的儿女割 舍掉,好迈向自己的人生。 这样子不就相反了吗? 「妈妈很爱我跟嘉飞你喔。」 声音很明显是在对现在的嘉飞尔说话。嘉飞尔抬起头。 跟自己说话的,是年幼的姊姊。和自己一样有著翠绿瞳孔的她,理应置身在无法干涉的过去,但现在她却用那双眼洞穿了嘉飞尔。 世界静止了。妈妈和琉兹以及年幼的自己都不会动。会动的就只剩下姊姊和现在的自己。 在静止的世界中,姊姊歪头问嘉飞尔。 「妈妈为了家人而离开『圣域』。你对这件事有什么不满吗?」 「开、开什么玩笑!说俺是被爱的,那又怎样啦!本大爷有什么……」 「不被人爱,比较轻松呢。」 年幼的法兰黛莉卡彷佛怜悯著接不上话的嘉飞尔般这么说。 两人的身高差就是大人和小孩的差距,但是姊姊却丝毫不睬身高,对要人关心的弟弟说出毫不留情的话。 「只要认为只有自己爱著对方的话,就能把自己受的伤正当化。」 「不对……!」 「自己爱妈妈,妈妈也爱自己……一旦知道真相,就没法让选择留在『圣域』的自己正当化了。」 「不对!不对不对!你什么……什么都不知道!妈妈她,在那之后!」 「──不可能不知道吧。」 原本想要放任怒意大喊的嘉飞尔,像被冰块刺穿一样失去声音。 绷著稚嫩的脸颊,法兰黛莉卡含泪看著嘉飞尔。 ──姊姊刚刚说什么?她是说其实她知道吗? 「怎么可能不知道。就算妈妈在离开『圣域』后立刻遭逢不幸……也不可能没听说吧。」 「既然如此……既然如此,为什么……!?」 「没有把这件事告诉年幼的你,你应该知道理由吧?嘉飞。你已经不是小孩子了。」 母亲发生什么事,法兰黛莉卡其实知道。琉兹和其他居民一定也知道。 就只有年幼的嘉飞尔,就只有始终幼稚的自己不知道。若是没有挑战坟墓的「试炼」的话,一定一辈子都不会知道── 「其实你是记得自己被妈妈爱著的吧。」 践踏了众多人的贴心后,嘉飞尔变得顽固。 「额头上的伤,是为了想忘记妈妈的亲吻,想要抵销掉所以才弄伤的吧。」 额头上的白色伤疤──幼时被母亲抱著的嘉飞尔还没有的伤疤。 这道伤是在第一次挑战「试炼」后马上弄的。得知母亲死去,陷入错乱的嘉飞尔不断地用头去撞击墙壁和地面,导致留下不会消失的伤疤。 这道疤是免罪符。──为了忘掉以及扭曲对母亲的思念,好怜悯自己。 「──过去要结束了。」 法兰黛莉卡低语。 一回神,过去世界的轮廓变得模糊,逐渐失去形状。 过去要结束了。「试炼」要结束了,但到底结果是成功还是失败? 「等等,等一下……」 但是,现在那种事已经无所谓了。世界解体消失,嘉飞尔一个劲地恳求逐渐变淡的母亲、琉兹和年幼的姊姊不要离开。 「本大爷……该怎么做才好?」 「真是的,姊姊都已经变得这么小了,但你还得要拜托这么小的姊姊才能得出答案吗?」 「俺知道很丢脸!可是,俺只能拜托姊姊了!拜托,告诉俺……姊姊你为什么到外面去了?俺也只要到外头去就好了吗……」 「嘉飞想怎么做呢?」 法兰黛莉卡打断丢人现眼、试图挽留家人的嘉飞尔。 一瞬间,嘉飞尔语塞。从来没聊过自己想做什么。现在自己渴求的答案应该要是什么呢?他想询问那方向,那答案。 「嘉飞想怎么做呢?」 面对支支吾吾的弟弟,姊姊不厌其烦,带著慈爱的微笑重复同样的问题。 所以,嘉飞尔吸气。 「俺想要去做自己被要求的事。」 「被谁要求?」 「需要俺……需要本大爷的家伙们。俺想去完成他们的要求。」 「为什么会这样想呢?」 「因为是他们……让俺想起来的。」 姊姊没再追问他想起什么。 不过,她那双跟自己同样颜色的眼睛,问得比千言万语还要多。 「──他们让俺想起,妈妈是爱俺的。」 ──下一秒,梦之世界变白变淡,过去远离,家人远去,消失在彼方。 5 目送嘉飞尔去挑战「试炼」,已经过了将近一个小时。 这段期间,昴一行人都坐在坟墓前面的草原上,紧张地等待他回来。 「要是他不守约定破坏坟墓的话怎么办……嘎呼!」 想让场面和缓而道出不解风情的话的奥托,被拉姆一脚踹飞。所幸奥托的担忧以杞人忧天告终。 「……嘉宝!」 高声大叫的,是加入看守坟墓行列的琉兹──席玛。 跟嘉飞尔的战斗结束,等待他挑战完坟墓的期间,昴透过辉石呼唤她到这里集合。 不仅席玛,连「琉兹?戴尔玛」也来了。不知状况的爱蜜莉雅看到两个琉兹后吓了一大跳。 「所以,席玛小姐是琉兹小姐的姊姊?还是妹妹?」 她目前就理解到这样,因此昴决定等事情收拾完后再跟她详细说明。 不管怎样,席玛的叫声让所有人全都看向坟墓。──站在入口的,是走出通道往大家走来的金发青年嘉飞尔?霆杰尔。 「那家伙……」 在「圣域」的晚风吹拂下眯起眼睛的嘉飞尔,丝毫没有精神错乱的样子。他的表情给昴的感觉就像是附身之物已经离开。 「喝!」 就著那表情,嘉飞尔直接从入口跳向草原,然后来到昴他们的面前──不,正确来说是在琉兹和席玛两位奶奶面前著地。 他站起来,轮流看著两人。一人是一同生活很久的奶奶,另一人是要称为恩人的奶奶。 「嘉、嘉宝。这个,老身……老身们……」 「这表情不适合你们喔,老太婆们。……抱歉让你们担心了。」 「嘉宝。」 「怎样啦?虽然老太婆的脸都是同一张已经看习惯了,可是两个同样的老太婆站在一起,还是让人不习惯呢。」 粗鲁地说完,嘉飞尔同时摸向两个奶奶的头。 一开始琉兹和席玛愣住,但接著就用快哭出来的表情接受嘉飞尔的抚摸。 这种家人关系真复杂。特别是「起始四人」的琉兹对嘉飞尔而言全都是相当于奶奶的存在。这个难题可没法轻松作答。 不过看那三人的样子,现在应该用不著去担心那个问题了吧。昴心想。 「嘉飞,怎么样了?」 看著他们家人的交流,抱著自己手肘的拉姆问道。 最后推一把让自己挑战「试炼」的人就是拉姆,因此嘉飞尔低声沉吟。 「没什么一目瞭然的成果。大概就是『喔,这样啊』的感觉吧?」 「很像国中生偷东西还炫耀的感想耶……有完成『试炼』?」 「──俺啊,已经划清界线啦。」 这样回应昴后,嘉飞尔从鼻子深深吐气。这话让大家瞬间屏息,不过立刻又涌出其他的感慨。 也就是说,嘉飞尔在「试炼」中接纳了自己的过去,并做了新的决定。 那证明了他跨越「试炼」,同时离「圣域」被解放也更近一步。 「那么 ,你就靠这股气势,把剩下的『试炼』也……」 「别开玩笑了。──那种事,不是本大爷的职责吧。没错吧。」 「嗯,没错。之后的事是我的工作。请不要擅自抢走。」 嘉飞尔咂嘴,用下巴指向爱蜜莉雅。爱蜜莉雅挺起胸膛接受交棒。看她意气风发很靠得住的样子,昴不禁放松脸颊的肌肉。 见他那样,嘉飞尔尴尬地抓抓头,说: 「呃,那个……怎么说咧──」 「怎样?你不适合当扭扭捏捏的角色喔。你很明显是智能死没脑子的类型,就用蛮族模式放马过来吧。」 「别以为俺不知道被你当白痴啊,喂。就照你说的……不,不是那样。」 马上动怒却又放下手什么都没做。这诡异的态度让昴狐疑,就只有拉姆傻眼似地微笑了。 「嘉飞。」 她轻轻戳嘉飞尔的腰际。 不知是不是拉姆的攻击成了致命伤。嘉飞尔死心叹气。 「本大爷能够接受『试炼』……八成多亏了你。谢啦。」 「……你在道谢?」 「俺不说第二次!不过,我想起了重要的事。所以说……啊~可恶!」 说著说著,害臊跟愤怒都高昂起来的嘉飞尔龇牙咧嘴,然后就著要咬人的气势指向昴。 「听好啰?本大爷确实是输了!『试炼』的结果也变了!可是啊,接下来换你那边要证明你们说的到底是不是对的!要是这边开放后老太婆他们变得不幸的话,俺饶不了你!」 「哦、哦哦。那是当然,我们也……」 「所以说,本大爷会亲眼见证你们是不是只有一张嘴巴!俺会从头看到尾,清清楚楚地!──给我好好干啊,『首领』!!」 「────」 粗暴地拍打昴的肩膀,嘉飞尔挤眉弄眼地笑著说。 出乎意料的称呼和态度让昴错愕,这段期间嘉飞尔立刻背对他,直接走向两位奶奶。 就连昴都看到,嘉飞尔的耳朵和脖子全都红透了。 「嘉飞尔现在脸好红喔。」 同样也看到的爱蜜莉雅用含笑口气对昴说。既然爱蜜莉雅也看到了,那就不是错觉。当然那句话也不是自己听错。 「首领……我们的头头不是我,是爱蜜莉雅酱吧。」 「撂倒嘉飞尔的是昴你们吧。男人与男人的肌肉相搏?用这种方式获得他的认同,所以嘉飞尔的首领是昴哟。你好厉害呢,首领。」 不是讽刺,爱蜜莉雅是真心称赞,但昴两边的嘴角向下弯。这时拉姆来到一脸困窘的昴身旁,耸肩道: 「放弃吧。本人也意志昂扬,没办法啰。就随嘉飞高兴吧。」 「就算这样讲,我这么弱小,实在没打算当个误会系主角……」 「就只是多个兄弟那种感觉吧。既然毛比较年长,就大人大量啰。」 「唉,那样的话就没办法了……慢著。」 听到有一部份不能漏过的发言,昴先喊停。用傻眼和慈爱的眼神看著嘉飞尔后脑杓的拉姆回头问昴:「怎样?」 「你刚刚说什么?」 「哪一段?」 「你好像说嘉飞尔比我小?」 昴问,拉姆这才对上话题,点头道: 「对啊,嘉飞今年终于十四岁啦。」 「────」 超乎想像的情报让昴说不出话来,惊愕之余闭上眼睛,仰望天空。 然后,回顾嘉飞尔称呼昴为「首领」,还有之前的诸多发言和行动,以及标榜自己为「世界最强男人」的事后,他接受了。 心里接受,放声大喊: 「──不就是中二屁孩吗!!」 6 「……待太久的话,只会让觉悟变弱。」 与嘉飞尔的争执分出高下,得知他的真实年龄而震惊不已后告一段落──绷紧放松气氛的,是拍去草叶站起身来的爱蜜莉雅所说的话。 昴朝著一脸认真凝视坟墓的爱蜜莉雅问。 「要去吗?」 「嗯,要去。……要接著嘉飞尔后头,然后超越他。」 「办得到吗~」 「可以的。我已经决定不再害怕改变。」 强而有力的回答,是在坟墓里跟昴争执过后得到的答案。嘉飞尔对此敲响牙齿,昴的胸膛也因自豪而发热。 然后伴随走向坟墓的她,一同走到入口。一旦进到里头,就不能在她身边握著她的手。所以至少陪她这段路程。 「那个,昴。在坟墓里的时候……」 突然,爱蜜莉雅朝著走在身边的昴这么说。 是要商量「试炼」吗?这么想的昴等著她继续说下去,但爱蜜莉雅却没有接话,反而是不安地一直瞄向昴。 而且脸颊不知何故还微微泛红。 「爱蜜莉雅?」 「就、就说了,坟墓里的事嘛!就是,刚、刚刚的……」 「刚刚的……啊、呜、呃。」 听到爱蜜莉雅的话中带点愤怒,昴回想刚刚的事,然后羞红了脸。 当时顺势而为,之后的发展又壮烈至极,事到如今回想起来,才觉得自己做出极其大胆的举动。脸忍不住就像喷火一样发烫。 像啃咬般夺去爱蜜莉雅的唇瓣,现在才自觉到是一件大事。 「在里头,那个,昴和我……那个,吶?」 「哦,啊啊……嗯,对呀。是呢。」 「所以说那个,我想接下来会很辛苦。可是因为是重要的事……等『试炼』和其他事情结束了,再慢慢聊,好吗?」 听到爱蜜莉雅的提案,脑子早就快要爆炸的昴不住点头。 对昴来说是初次体验,对爱蜜莉雅来说一定也是。互相倾诉彼此的心情后,必须商量的事多如繁星。 「可是,竟然说事情结束后要好好商量,爱蜜莉雅酱你很从容呢。」 「从容吗,谁知道呢。搞不好我只是虚张声势哟?」 「不过,你没有惊慌失措吧?一定会顺利的。我们来打个赌吧。」 昴竖起拇指让牙齿反光,爱蜜莉雅感到奇怪而歪头问。 「打赌?赌什么?」 「就赌我跟爱蜜莉雅酱的约会权!如果我赢了,就可以跟爱蜜莉雅酱约会;如果爱蜜莉雅酱赢了就可以跟我约会。」 「好好好。」 爱蜜莉雅像平常一样随便带过昴的泡妞方案。 两人对话的期间到了坟墓的入口。坟墓欢迎挑战者来访,昏暗的通道被淡淡光芒包围,邀请爱蜜莉雅到里头。 只要进去就要面对「试炼」,挑战过去。然而爱蜜莉雅却精神抖擞地对昴微笑。 「那,我走了。」 「路上小心。要注意车子和男人喔。」 「又讲奇怪的话。」 苦笑之后是楚楚可怜的微笑。接著,爱蜜莉雅就消失在坟墓里。 包围坟墓的淡光没有亮到能照清通道里头。看著爽朗离去的背影,昴只能双手合十弯腰,像在祈祷。 接下来,就没有昴能做的事了。之后就是爱蜜莉雅本身的战斗。 「『还差一步的基尔缇拉乌』……一脸不安可是有损男人价值喔,首领。」 「你那独特的俚语,在了解是中二用语后我就没法欣然接受啦。我也跟你一样有过喜好引用伟人格言的时期。」 目送爱蜜莉雅进入坟墓后,昴坐在石阶上,嘉飞尔这时过来站在他旁边,犹豫一下后才开口。 「那个啊~有事,要跟首领道个歉。」 「什么事,表情那么奇怪?什么 事都能找首领商量喔?是说这种话说出来还真让人害羞。」 没法立刻转换态度的昴害臊地抓抓脸。而嘉飞尔叹气道: 「本大爷刚刚不是进去过吗。所以说,也有到最里头过。」 「哦,是这样啊。」 「所以说呢,就看到了。──首领你,那个,拼命的结果。」 嘉飞尔含糊其词,似乎是难以启齿。不懂他在说什么的昴原本一脸莫名其妙,但接著立刻察觉到他在说什么。一想起来,脸就整个红了。 ──被看到了!被看到了被看到了、被看到了!! 「不、不好……!忘掉吧!因为、因为,我压根儿没想到之后的发展会是你先进坟墓……结、结果被你看到了……啊啊啊啊!」 双手掩面,昴当场倒在地上滚动。 好害羞,丢脸死了。从来不曾这么丢脸过。现在好恨嘉飞尔,搞不好比互殴时还要恨他。 「就算瞪俺俺也没办法啊!……可是,看到那个之后俺就想,首领果然是个高深莫测的大白痴,还好俺是输给了首领!」 「吵死了,忘掉啦!装作没看到也可以!又不是小孩子了……啊,你是屁孩无误!可恶!」 尽管叫人屁孩,但情势对于要害被掌握的昴来说是压倒性的不利。嘉飞尔拍腿,对他不服输的叫喊一笑置之。 曝晒在这温情的视线下,昴边祈祷爱蜜莉雅能幸运过关,边希望她不要发现自己留下的「鼓舞」。 因为除了先被别人看到以外,那还是十分滑稽的情书。 7 ──然后,想当然耳,昴的祈祷没有实现。 「……昴这笨蛋。」 紧张地走过通道,进入举行「试炼」的石室内,爱蜜莉雅用手指摩擦发光的石壁,同时用含笑的口吻这么说。 与让人畏惧的恐怖战斗后,满怀觉悟与决心的爱蜜莉雅挑战坟墓。然而到了关键的石室时,有出人意表的光景迎接爱蜜莉雅。 「真的是笨蛋耶他。」 嘴巴这么说,但爱蜜莉雅的表情却充满柔和深情。 ──这也难怪。看到这个,会这样想是很正常的。 爱蜜莉雅抚摸的墙壁上有原本没有的刮痕。刮痕布满整面墙壁,像要埋没整间狭小的石室般到处都是。 光线造成的阴影,给予刮痕明确的形状,爱蜜莉雅忍不住把手贴在热起来的胸膛上。 ──有些刮痕是图案,有些是文字。大量言语和心情包围爱蜜莉雅。 图案里头有很多是昴曾多次画过的可爱的帕克。这些帕克有著各色表情,然后包围帕克的是许多小孩学写字时先学的i文字。 『加油,你办得到。』『我跟帕克都为你打气。』『这个结束后我们来约会吧。』『我很期待哟,爱蜜莉雅。』『因为我喜欢你,所以我相信你。』 「笨蛋……笨蛋、笨蛋、笨蛋。……昴是蠢蛋呆子。」 明明接下来必须挑战「试炼」,都已经做好心理准备迎接难过悲伤的回忆了,可是却有人佯装鼓舞,实则惹人哭泣。 现在知道了。──知道了一件事。 爱蜜莉雅前天来这里的时候还没有这些图文,所以要刻下图文的话就只能趁昨天。 昴会有时间做这事,是因为他离开了爱蜜莉雅的身边,也就是他死都不肯说做了什么的那段时间。 ──他毁约,就是来做这种蠢事吧。 「──要是他不道歉,就绝对不原谅他。」 怜爱地触碰文字,朝留下图文的少年道出心情。 下一秒,打瞌睡的感觉袭来,意识变朦胧,世界的轮廓变得模糊。 「试炼」来了。那恐怖的过去要来了。 ──可是,爱蜜莉雅的嘴唇依旧向上弯出弧度。 8 ──被过去邀请的情况可以叫做梦吗?爱蜜莉雅不知道。 不过,可以踏入沉在记忆深处的怀念森林中,那种感觉确实很适合称作进入梦乡。 被高耸的树木包围,感受清凉的风和鞋底踩著的温暖大地,深呼吸。 这里并不是「试炼」记忆中把森林染成一片白的雪景,应该说还没发展到那边。──爱蜜莉雅的后悔,就存在于通往雪景的道路上。 然后── 「──哟,这几天客人真是络绎不绝呢。」 「────」 突如其来的人声,让爱蜜莉雅默默地看过去。 仰赖爱蜜莉雅的记忆而重现的森林,绿色的景致确实存在于记忆中,但不存在于记忆的一道人影却闯进树荫下。 那是靠著树干悠哉望著爱蜜莉雅的白发女性──身穿黑衣,有著足以魅惑人的美丽外貌,「强欲魔女」艾姬多娜。 魔女察觉到视线而对爱蜜莉雅微笑,并离开树荫缓缓走过来。 「真的是络绎不绝。不只该欢迎的客人──还有不请自来的客人。」 走过来的艾姬多娜冷冷地说,还用冰冷的视线看著爱蜜莉雅。投射过来的不是讽刺,而是纯粹的轻蔑和嫌恶。 「都丑态毕露了,亏你还敢厚著脸皮出现。你的厚颜无耻和不死心,就连我都被吓到了呢。」 冷若冰霜的黑色瞳孔,跟爱蜜莉雅最亲近的黑眼睛一点都不像。而且这股恶意不是对半妖精,而是针对爱蜜莉雅个人。──也就是敌意。 「不管受挫哭泣几次,只要向安慰自己的男人献媚就能被原谅的放荡女人。不知道要来玷污我的世界几次才够的无耻之辈。在他的允许下自顾自怜、任性至极的背德者。──怎么说怎么中呢,魔女之女。」 碰上大量的言语暴力,若是以前的爱蜜莉雅一定会心神混乱、满地玻璃心。 面对挑战「试炼」的爱蜜莉雅,魔女不留余地又毫不犹豫地投以谩骂,好削减她的精神。这并不是她在「试炼」受挫的全貌,但消耗战已然开始。 魔女根本不希望爱蜜莉雅来挑战「试炼」,遑论跨越过去。 魔女一点都不期待爱蜜莉雅通过「试炼」。 ──啊啊,对了。这个,就是昴所说的必须做的事。 点对在一起了。原来如此,一切都跟昴说的一样。 所以爱蜜莉雅举起手,指头朝天高举。 要痛快发泄时,要鼓舞内心深处的勇气时,就学菜月?昴曾做过的那样吧。 「──我的名字仅为爱蜜莉雅。是生于艾利欧尔大森林的冰结魔女。」 爱蜜莉雅一报上名号,就知道魔女感到扫兴。 心里一边觉得有点痛快,同时把指天的手指指向魔女。 然后楚楚可怜,却又非常坏心地笑了。 「我是不会屈服在同样出于魔女的恶意之下的。──因为我是麻烦至极的女人。」 《完》 后记 感谢各位平素的照顾,我是长月达平兼鼠色猫! 谢谢大家陪伴re:zero到第十三集!后记的文字跟前一集一样比较小(编按:本集后记在日版书籍中篇幅仅一页),还请包涵。我很想小心别让这种情况变成惯例,但抱歉这一集的文字和内容一样很紧凑! 被称作第四章的圣域篇终于迎来逆转的趋势,破除之前剪不断理还乱的不合理状况,毅然进入解决问题的部分。在第十四集中不只有现在的问题,还要面对过去的问题,还请诸位期待! 话说回来本集封面人物终于只有男人(第七集的威尔海姆起码还是跟老婆一起出场),这其实让我有一种不为人知的成就感。 讲了这么多闲话,这次也因为篇幅拥挤,所以让我们立刻进入惯例的致谢吧! 责编i大人,就跟第十二集的预告一样,第十三集很辛苦啊!不只是昴,作者也是脑内激战到生煮大脑的地步,好几次都在半夜跟您讲电话,真的很对不起!还有非常感谢您! 担纲插图的大冢老师,每一次的插图都让我献上满满的感谢,但这一次包含封面图在内,男性角色阵容的插图真的是令人非常感谢! 难得插图有一半以上都是男角,是之前未曾有过的状况,到了第十三集才成就了这个伟业!多谢多谢! 设计师草野老师,感谢您精心设计出只有男人的泥臭味(笑)画面!好厉害,奥托看起来超级帅的! 漫画版的マツセダイチ老师和枫月诚老师,还请两位要继续陪著这个故事一起走!第二章要进入番外篇,第三章要进到白鲸攻略战,让人离不开目光!今后也还请多多指教! 然后,从动画版开始播放算起已经过了整整一年,让作者的兴奋冷却不下来的动画相关人士们,您们帮作品增色的贡献让我感激不尽!我收到的许多信件中很多人都写说:「动画好好看!」谢谢您们! 其他还有mf文库j编辑部的各位,各书店以及行销人员,真的每次都很感谢您们。虽然每一次都这样写,但每一次都让我深深感受到蒙受各位的恩惠。 然后最后,要对阅读本书、心情为故事剧情跌宕起伏的读者们,献上最大等级的无止尽感谢!一直以来真的谢谢! 第四章终于也要进入最后冲刺,解决篇会充满干劲加油的!往后还请多指教! 那么下次在第十四集见吧!下一集也会有让人饱受冲击的剧情! 2017年5月《一年过去了一半!剩下的一半也要鼓起劲用全力奔驰》 感谢各位平素的照顾,我是长月达平兼鼠色猫! 谢谢大家陪伴re:zero到第十三集!后记的文字跟前一集一样比较小(编按:本集后记在日版书籍中篇幅仅一页),还请包涵。我很想小心别让这种情况变成惯例,但抱歉这一集的文字和内容一样很紧凑! 被称作第四章的圣域篇终于迎来逆转的趋势,破除之前剪不断理还乱的不合理状况,毅然进入解决问题的部分。在第十四集中不只有现在的问题,还要面对过去的问题,还请诸位期待! 话说回来本集封面人物终于只有男人(第七集的威尔海姆起码还是跟老婆一起出场),这其实让我有一种不为人知的成就感。 讲了这么多闲话,这次也因为篇幅拥挤,所以让我们立刻进入惯例的致谢吧! 责编i大人,就跟第十二集的预告一样,第十三集很辛苦啊!不只是昴,作者也是脑内激战到生煮大脑的地步,好几次都在半夜跟您讲电话,真的很对不起!还有非常感谢您! 担纲插图的大冢老师,每一次的插图都让我献上满满的感谢,但这一次包含封面图在内,男性角色阵容的插图真的是令人非常感谢! 难得插图有一半以上都是男角,是之前未曾有过的状况,到了第十三集才成就了这个伟业!多谢多谢! 设计师草野老师,感谢您精心设计出只有男人的泥臭味(笑)画面!好厉害,奥托看起来超级帅的! 漫画版的マツセダイチ老师和枫月诚老师,还请两位要继续陪著这个故事一起走!第二章要进入番外篇,第三章要进到白鲸攻略战,让人离不开目光!今后也还请多多指教! 然后,从动画版开始播放算起已经过了整整一年,让作者的兴奋冷却不下来的动画相关人士们,您们帮作品增色的贡献让我感激不尽!我收到的许多信件中很多人都写说:「动画好好看!」谢谢您们! 其他还有mf文库j编辑部的各位,各书店以及行销人员,真的每次都很感谢您们。虽然每一次都这样写,但每一次都让我深深感受到蒙受各位的恩惠。 然后最后,要对阅读本书、心情为故事剧情跌宕起伏的读者们,献上最大等级的无止尽感谢!一直以来真的谢谢! 第四章终于也要进入最后冲刺,解决篇会充满干劲加油的!往后还请多指教! 那么下次在第十四集见吧!下一集也会有让人饱受冲击的剧情! 2017年5月《一年过去了一半!剩下的一半也要鼓起劲用全力奔驰》 感谢各位平素的照顾,我是长月达平兼鼠色猫! 谢谢大家陪伴re:zero到第十三集!后记的文字跟前一集一样比较小(编按:本集后记在日版书籍中篇幅仅一页),还请包涵。我很想小心别让这种情况变成惯例,但抱歉这一集的文字和内容一样很紧凑! 被称作第四章的圣域篇终于迎来逆转的趋势,破除之前剪不断理还乱的不合理状况,毅然进入解决问题的部分。在第十四集中不只有现在的问题,还要面对过去的问题,还请诸位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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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对担心自己的爱蜜莉雅,魔女──艾姬多娜抬起头,甩动白如雪的秀发,冷淡地说。听到她那拒人于千里之外的话,即便是温顺的爱蜜莉雅也忍不住鼓起腮帮子。 「真是的,我就只是担心而已,用不著那样说吧。假如是鞋子不好走路,那光脚也可以喔。森林里的草很柔软,所以就算打赤脚也没关系。」 「……你的猜测完全错误。用不著你担心。不过是陷入梦里太深而已,马上就能调整好。──就像这样,哼。」 「哇!」 看著爱蜜莉雅身先士卒脱下鞋子,艾姬多娜冷笑,并显示她所谓的「调整」。魔女原本摸著树的手就这样穿透树干,不好走的草地也一样。简直就像是从世界的框架中撇离的现象,让爱蜜莉雅不禁目瞪口呆。 「另外回答你方才的低俗疑问,说是梦境世界,但终究只是个比喻。这个空间正确来说是重现『试炼』对象的记忆,并只转移其意识到此的另一个世界。既然采用了你自身的体验,会感受到色彩、气味和形状都是理所当然的吧?」 「听不太懂……要是我大闹一通的话,森林会被破坏掉吗?」 「真是野蛮魔女才会有的想法。但是,那是不可能的。现在的你跟这个世界不同步,所以无法干涉这个世界,当然也没法跟记忆中的人们有所接触。虽然要是『试炼』是走不同形式的话就另当别论了。」 「是喔是喔……那个不同形式是什么?」 「不要只会问,稍微用自己的脑袋思考好吗?虽然这对只要要求就会有回应、仅需撒娇献媚就能活的你来说可能太过勉强了。」 存在变得比爱蜜莉雅还要远离这世界的艾姬多娜穿过森林,轻蔑地以鼻子喷气。尽管被她嘲笑无知,却又觉得颇有道理的爱蜜莉雅仍引以为戒。 只会问却不思考叫作撒娇。必须靠自己去想── 「我想过了但还是不知道。告诉我答案吧。」 「──」 「怎么了?肚子痛?」 「那个令人不快的态度……虽说让我感到不快,但能够激起这种感情的除了他和朋友们之外,就只有你了吧。」 「艾姬多娜,你有朋友啊。」 好好喔。爱蜜莉雅的低语中带著羡慕,这反而让艾姬多娜焦躁咂嘴。看来这番话听在她耳里颇不是滋味。 「──我在『试炼』中窥见的后悔可说是千百万种,连要细分都愚蠢得可笑。」 「咦?啊,嗯,是喔。」 「根植于人心的后悔,有的是在一瞬间的情况下产生,也有的是因为和某人的关系而生。面对过去的后悔,应对的方法也有千百万种。也是有只靠互相接触、谈论就能跨越的过去。所以说,差很多啦。」 「……这样啊,原来是这么一回事。」 听了艾姬多娜的说明,爱蜜莉雅了然于心。 确实,人类的后悔没法单纯地归为一类。既然有人后悔过去与人争执,那就会有人为感情失和的时光感到后悔。 即使面对相同的事,但怎样才叫克服过去,这点就因人而异。 「嗯,谢谢你的说明,还有谢谢你明明讨厌我,却还是回答我的问题。」 「『你是个非~常好的人。』──只有这点麻烦你绝对不要误会了。被你这样认为对我来说是莫大屈辱。有问必答,单纯是我的个性使然。」 「好啦好啦。」 虽然艾姬多娜话中带刺、一直拉开距离,但光有问必答这点对爱蜜莉雅来说就不是难相处的对象。尽管她厌恶爱蜜莉雅如蛇蝎,但爱蜜莉雅并不讨厌她。因为还没了解到可以讨厌她的地步。 关系这么别扭的两人,朝著爱蜜莉雅记忆中的故乡森林深处走,不断走得更深入。 因为确信尽头一定有著让爱蜜莉雅一直「后悔」的光景。 「还记得在上一次的『试炼』中丢人现眼苦战的样子吗?」 「表现出来的样子完全就是个没用的家伙,所以我没法回嘴。」 死都不肯跟她并肩而行的艾姬多娜走在后头继续讲难听的话,使得爱蜜莉雅苦著脸。 爱蜜莉雅是第二次挑战「试炼」,但第一次的失败经验凄惨到了连她自己都想掩面不看的地步。要说哪里最丢脸,那就是想不起来这点最丢脸。 ──爱蜜莉雅不记得自己在第一次的「试炼」中看到了什么。 「一定是因为不想看,才给记忆上了盖。所以说,我是被自己害到想不起来的。而且现在也是……还没准备好。」 「所以说这次失败了也没办法?先张设防线可说是懦弱之举。」 「不是喔,才不是这样。──是接下来要做好准备。」 摇头驳斥艾姬多娜的侮辱,爱蜜莉雅坚强地这么说。 这话让魔女蹙眉,跟放眼尽是绿意的景象拓展开来发生在同时。穿过长长的林荫小径,出现在眼前的是即便在艾利欧尔大森林也格外高耸的巨木── 「──不是普通的大树呢。根部有一扇门,有人在使用树干里头的洞吧?」 看到巨木,眼尖的艾姬多娜直盯著露出地表的树根中心。 巨木正中央有洞,里头是约一个房间大的空间。入口用门板牢牢关上, 甚至还从外头锁上门栓。 「看得出来,有人非常想把某个人关在里头。」 「……艾姬多娜,是知道才说的?」 「欠缺主词的问题很讨人厌。到底是在讲什么呢?」 虽然抬眼瞪她,但艾姬多娜耸肩一脸不知情的样子。是真的不知道,还是看穿了却故意这样说?爱蜜莉雅觉得八成是后者。 「这里是『公主房间』。──小时候的我都是在这边玩。」 一道出口,当时的记忆就鲜明复苏。「公主房间」跟字面意思一样,是让在这座森林里受到公主待遇的爱蜜莉雅能够一个人安全玩耍的特殊场所。 自己被带到这里无数次,也无数次在这里有过独处时光。 「啊,碰不到门。可以直接穿进去吗?」 「因为是可以活用这种认知的世界。当然,对于想法欠缺柔软度的人来说……」 「哇,真的耶。穿过去了,进去了。……艾姬多娜,你不过来?」 「──」 看著上半身穿过门板的爱蜜莉雅,艾姬多娜默默地眯起眼睛。她似乎不开心,但好像也不打算说明理由。无可奈何之下,爱蜜莉雅先穿过门。 而一进去,就在只有昏暗照明的房间里看到了人影。 「啊……」 人影有两个,分别是大人和小孩,正凝视彼此交谈。蓝紫色瞳孔一看到这光景,爱蜜莉雅的喉咙就发出细微声响。 脸朝向入口的女童有著银色长发和圆溜溜的蓝紫色瞳孔。因为跟记忆中的特徵一致,所以爱蜜莉雅立刻就知道那是过去的自己。 ──对于很久没照镜子的自己而言,记忆中的容貌就维持在当时。 「那个幼童就是你吧。虽说还不知世事,但漫不经心的表情看了就生厌。」 「不要连小时候的我都有意见啦。而且现在,比起小时候的我……」 艾姬多娜的坏话和年幼的自己,都没有另一人重要。 「──」 爱蜜莉雅屏息,伴著觉悟绕到人影背后。然后看到了跟年幼的自己面对面说话的人物──有著比人类略长的耳朵和端庄容貌的妖精。 跟爱蜜莉雅一样,特徵是银色头发和蓝紫色瞳孔的女性。不同之处,在于对方嫌闪耀的银发很烦所以剪短了,还有宛如宝石的美丽双眸既细长又锐利。 她本人都说自己眼神凶恶,但爱蜜莉雅却很喜欢她。 英姿焕发的样子鲜明得让记忆热烈复苏,甚至到了错以为是痛觉的地步。她正是── 「──佛尔特娜妈妈。」 在这个艾利欧尔大森林里和爱蜜莉雅一起生活的女性,并担起母亲的角色。 至少对爱蜜莉雅来说,她这名家人等同于真正的母亲。 「──」 ──一瞬间,忘掉的记忆缓缓地涌出。 在这个「公主房间」里,自己和妈妈在这时候说了什么呢? 3 「──爱蜜莉雅,接下来我有重要的事。所以说你要乖乖待在这里喔。」 没错,被硬关在「公主房间」里,使得年幼的爱蜜莉雅非常不满。 在艾利欧尔大森林的妖精村落里,不时会有像这种撇除爱蜜莉雅、只有大人们外出去办他们所谓的「重要事情」的时候。平常疼爱爱蜜莉雅的大人们,就只有这个时候绝对不会听从她的任性要求。 当然,爱蜜莉雅也没被养成事事都要如己意的任性小孩。 ──听从吩咐,尊敬对方,重视规范。 爱蜜莉雅从等同母亲的佛尔特娜那儿学会了这些教诲。 说「等同母亲」有点迂回,但总是这样对爱蜜莉雅说的人不是别人,就是佛尔特娜。她老是口气酸不溜丢地说自己只是代理母亲。 「我是你爸爸的妹妹。哥哥……爱蜜莉雅的爸爸和妈妈很忙,所以现在不能跟你在一起。因此才会把你慎重地托付给我。」 这是佛尔特娜的说法,而爱蜜莉雅难以忘记第一次听到时所受到的冲击。 可是并非是感到受伤。相反的,当时的她觉得很棒。 无论事实为何,对爱蜜莉雅而言,妈妈就是佛尔特娜。然而她却说自己还有另一个妈妈。一般人的爸爸跟妈妈应该各只有一个,可是自己却有两个妈妈──所以幸福到被吓了一跳。 「你的银发是遗传自我哥哥。瞳孔的颜色也是因为有我们家族的血统。……不过,你温柔的容貌就是遗传自妈妈。因为我们家族每个人都眼神凶恶。」 「……我很喜欢佛尔特娜妈妈的眼睛呀?」 那是宛如兽牙的锐利目光。偶尔不听吩咐触怒了佛尔特娜,原本锐利的眼神就会更添严厉,让爱蜜莉雅打哆嗦。 可是,除去心情欠佳的状况,佛尔特娜就是爱蜜莉雅理想中的母亲。连那锐利的目光都能发自内心去喜爱。 佛尔特娜虽严厉,却是温柔的母亲。她的严厉也是温柔的严厉。 「我非~常后悔。要是我能更温柔待人就好了。要是早点这样的话,哥哥也不会在最后才把你托付给我。」 「非~常」是佛尔特娜讲话的习惯。低语时的她,面容看起来相当寂寞。 那一幕强烈地烙印在爱蜜莉雅心中,因此她决定模仿妈妈说话的习惯。不是在悲伤的时候,而是用在开心和欢笑的时候。 希望自己最喜欢的妈妈不要背负悲伤与寂寞,所以想用好的回忆去覆盖。真的是小孩子才会有的肤浅愿望。 「呣……好无聊──」 接著,回到事情一开头。爱蜜莉雅被孤零零地留在「公主房间」。 为了别让总是被大人们称赞美丽得像蝴蝶和花朵的她感到无聊,「公主房间」里备有绘本、娃娃、画画工具等各式各样可以打发时间的东西。即便如此,无聊就是无聊。──爱蜜莉雅不喜欢这段时光。 「叫我不可以说谎和隐瞒,结果妈妈自己就这样,哼。」 大人很狡猾,平常对小孩三令五申,自己却会看时间和场合立刻违规。大家一定是瞒著自己跑到外面去快乐游玩。 好想去看他们玩什么喔,可以的话想加入。可是,爱蜜莉雅这种想法都仅止于愿望,乖乖待在这里等母亲回来才是常态。不过── 「好想去外面喔……」 不是说给别人听,就只是喃喃自语而已。虽然道出口的愿望没有传达给大人们,却在此时传达给了「他们」。 「──?」 房间角落突然出现一道青白色磷光。无依无靠、摇摇欲坠的淡淡光晕出现得突然,吓到了爱蜜莉雅。就这样,磷光在她的注视下缓缓地穿越房间,然后被吸进墙壁里消失不见。 「好奸诈!等一下!等等我!」 不是被眼前的光景吓到,反而是吃起醋来的爱蜜莉雅跑向房间角落,朝著把光芒吸进去的墙壁东摸西摸。虽然会不安,但好奇心更强烈。 「啊!」 结果在墙壁上发现一个自己的手可以整个穿过去的洞。光点一定就是从这里跑到外面去的。这个洞其实是互相缠绕的树根所形成的缝隙,只要用力一点掰开应该就能拓宽。 「嗯~」 手插在洞里的爱蜜莉雅开始烦恼。 「公主房间」的入口被门栓关紧,在佛尔特娜回来之前绝对不会打开。也就是说,这个洞对自己来说是通往自由的唯一之路。不过,自己被妈妈叮咛要在这边等她回来。于是内心就在好奇心和教育之间剧烈摆荡。 「……可是佛尔特娜妈妈他们也瞒著我,所以扯平了。」 最后找到这么个藉口,爱蜜莉雅钻进树根的缝隙之间。 年幼的爱蜜莉雅身体很小,但缝隙比她更小。硬是挤进去的结果就是脸和衣服都被泥土弄得脏兮兮的,但好歹还是爬到洞外去了。 「──啊。」 额头感受到外头的风后,爱蜜莉雅的眼神为奇妙的成就感绽放光彩。 虽然没有遵守告诫,但现在好想向佛尔特娜炫耀自己很厉害。当然,要是真这么做的话一定会被骂得狗血淋头,所以爱蜜莉雅在拔腿狂奔之前先制止了自己。真是千钧一发。 「好──出发!」 接著,爱蜜莉雅意气风发地离开了「公主房间」。这座森林对她而言就像是庭院,所以猜得出佛尔特娜和其他人大概在哪里。 不消多时,她就在森林广场发现大人们的踪影,还看到在村子里只比自己年长的亚齐也混在大人里头。自认是爱蜜莉雅哥哥的妖精少年明明也是小孩子,却排挤爱蜜莉雅成了大人们的一份子,真是不可原谅。 不过比起背叛者亚齐和大人们,更吸引爱蜜莉雅注意力的是和他们一起置身在广场上、身穿黑衣的团体──不曾见过的客人。 「要躲起来……」 自觉在做坏事的爱蜜莉雅选择躲起来偷看。 为了避免被广场上的人看到,于是选了一棵大树扑过去,轻盈地爬上树枝。她非常擅长爬树,使得亚齐他们觉得很头痛。 「──每次都承蒙你们照顾呢。」 爱蜜莉雅才刚在粗树枝上趴好,就听到这声音。 从树上看下去,整个村的妖精都聚在广场。除了爱蜜莉雅以外的居民总共五十人左右。而另一方面,黑衣人的人数差不多只有二十人。 双方的代表站在广场正中央对话,妖精的代表就是有所隐瞒的佛尔特娜。第一个开口的她,在之后也一直掌握对话的主导权。 「都是住在森林里很难拿到的东西,真的是很感谢各位。」 「您言重了。我们才遗憾只能用这种形式支援诸位。每次都给佛尔特娜大人增添负担。」 「彼此彼此啦,裘斯。」 爱蜜莉雅微微震动长耳朵,拼命听取佛尔特娜和对方的对话。虽然听了还是不懂,但可以从母亲的苦笑中感受到亲昵。 母亲表现亲昵的对象,是个身穿黑袍、个子高高又被叫做裘斯的男性。 虽然长袍宽松,依旧可以看出他苗条的体格锻炼有素。精灵的身形大多都是窈窕纤细,因此那样的人看起来很新鲜。修剪整齐的绿发下方是一张精悍的脸,不过表情亲切和蔼,接触佛尔特娜的姿态也放得很低。 这景象让爱蜜莉雅得意不已。能够让一个大男人低声下气的妈妈超厉害。 「还有就是每次要确认的事……请问封印可还安好?」 误会状况的爱蜜莉雅骄傲起来,但男子接下来的话却把那份心情给赶跑。因为男子的声音里头充满沉重复杂的感情。 「很爱操心耶,但我没法这样笑你。没问题,还是一样坚若磐石。根本不用担心有什么万一。──不然我会没脸去见哥哥和嫂嫂的。」 「令兄和尊嫂是……」 「够了。我知道。只是我绝对不会忘记自己被委托的责任有多重。我不会放弃,也不想半途而废。你也是这样吧?」 「我……是因为我只有这个。这跟佛尔特娜大人的使命感和责任心不同。比较像是执著、依恋……我只能紧抓著这接近偏执的东西。」 裘斯无力泛笑,佛尔特娜则是难受地垂下眼帘。两人身后是黑衣团体带来的货车,大人们正从里头卸下货物。远远看过去是衣服、食物和书本等物。每一样都是在这座森林里无法取得的物品。 「多亏了精灵,使得这座森林不太会产生季节变化,但你们肯送衣物和书本来,帮了非~常大的忙。一直以来谢谢你们。」 「本来按照功绩,您们理应受到礼遇,不应强迫您们待在这种不方便的地方。」 「别这样说这里。我们可是很喜欢这座森林的喔。」 带著玩笑口吻说完,佛尔特娜柔和微笑。笑容牵动裘斯跟著翘起嘴角。沉稳的气氛就这样在两人之间流泄好一阵子── 「──佛尔特娜大人,货物已经交接完毕。还请向教徒们答谢。」 「嗯,谢谢你,亚齐。」 向佛尔特娜报告的是绑著金发辫子的少年──亚齐。一席白衣的年轻妖精向佛尔特娜行礼,接著重新面向裘斯。 「司教大人,感谢您每次的支援。我谨代表森林的同胞向您献上感激。」 「这点小事不足挂齿。亚齐殿下又长大一点了呢。」 「要是永远被当成后生晚辈,就没法担任下一任守护者了。」 语气不能说是尊敬、羡慕或随性,总之两人的对话充满距离感。 「还请保持健康继续茁壮。为了森林、封印、家人以及您自己。」 对亚齐说完,裘斯眷恋地瞥了广场一眼,然后鞠躬。身旁的黑衣群众也跟著照做。接著佛尔特娜、亚齐和其他大人也都把手贴在自己的胸膛上,接著闭上眼睛,以妖精的敬礼方式回应他们的行礼。 做完这样的互动后,黑衣群众便拉起货车准备离开广场── 「对了,最后还有一件事。──爱蜜莉雅大人可还安好?」 「──。」 离去之际又停下脚步的裘斯问,害得爱蜜莉雅心脏差点停止。 想都没想到这时会出现自己的名字。她连忙摀住嘴巴才没叫出声。 「不用担心。爱蜜莉雅很有精神,她成长为非~常棒的孩子。配我们嫌可惜的好孩子。……不过,对不起。不能让你见她。」 「知道这消息就够了。我也不敢再多奢望。只要爱蜜莉雅大人健康成长便足矣。再奢求更多,对我这罪人之身来说是太逾越的愿望了。」 这不是自嘲。男子的口吻是自我警惕。 佛尔特娜没有朝低垂眼帘的裘斯道出随便的安慰,而裘斯也彷佛被这股沉默所拯救般点了点头。 「──罗曼尼康帝司教大人,好了吗?」 位在出发的货车最后面的一名黑衣人呼唤,裘斯轻轻地摊开双手。 「嗯,好了。那么,罪孽深重的我们要离开了。佛尔特娜大人,近期再相会。」 「……虽然其他人没说,但我们很感谢你们。非~常地感谢。」 「只要有这句话,就足以令我奉献身躯予百年苦痛。」 裘斯最后留下微笑,这次真的离开了广场。目送他们直到看不见身影后,佛尔特娜才闭上眼睛深深吐气。 「佛尔特娜大人,累了吗?如果不舒服的话,之后的事……」 「……自大的小鬼。少把我当成老人家。跟不只外表、连内在都年轻的你相比,我是老了,但还是现任守护者。」 「我、我没那个意思!只是觉得担任守护者很辛苦……」 关心被误解,让亚齐脸色苍白,狼狈不堪。不过佛尔特娜立刻噗嗤一笑,使得少年也发现自己只是被戏弄。 「你太过耿直,就算再有才能,也让人担心能否胜任守护者呢。我重要的宝物可是要寄托过去的,所以可得非~常让人信赖。」 「请、请不要捉弄我啦,佛尔特娜大人……」 「好好好,对不起。不过,我可以恭敬不如从命,把这里交给你吗?我得去把现在一定觉得很无聊的公主放出来才行。」 「──!?」 方才产生的诸多疑问,全都被佛尔特娜这句话给盖过。爱蜜莉雅像摔落一样跑下树,急匆匆地冲回「公主房间」。 从离开时的缝隙硬是挤回房间。想著「这样就妥当了」而站 起来的时候,立刻发现自己浑身泥巴,活脱脱就是个跑到外头去玩耍的野孩子。爱蜜莉雅不禁绝望。 「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 刚逃跑的时候想说之后道歉乞求原谅就行,可是在偷听到广场上的对话后就知道那样是行不通的。因为佛尔特娜一定不希望那些话被听到。 要是被佛尔特娜讨厌,自己就毁了,世界就要灭亡了。至少要把身上的擦伤掩饰过去,不然佛尔特娜马上就会发现,而且也怕洗澡时会刺痛。 「咦……?」 一心在想该怎么办的时候,爱蜜莉雅又看到了青白磷光。 是方才帮助爱蜜莉雅逃出房间的光晕。光晕慢慢地摇呀摇,凑近困惑的爱蜜莉雅。接著光晕逐渐加强光芒亮度── 「──好厉害!」 淡淡的光芒一碰到爱蜜莉雅,身上的擦伤就在温暖下逐渐愈合。不过几秒的时间伤口便消失,现在只剩下满身泥土的衣服要处理。 「用这个……!」 把壶中所装的画图用墨汁给倒在身上,让衣服变得色彩缤纷。将衣服弄脏到洗也洗不乾净、看不出有泥土的状态后── 「──爱蜜莉雅,你醒著吗?」 「喵呜!我、我醒著哟?我起来了,佛尔特娜妈妈!可、可是……」 「怎么了?听起来慌慌张张的……嗯?」 先是卸除门栓的声音,接著佛尔特娜就打开门探头进来。原本温柔微笑的她一踩进室内就皱眉头。 「好浓的墨汁味……怎么了?」 「那个……对、对不起。我把画画用的壶打翻了……」 「唉呀──」 充斥房间的气味以及倾倒的墨汁壶让佛尔特娜手贴额头。不过她马上就朝著畏畏缩缩的爱蜜莉雅笑,说: 「既然都弄成这样了,那也没办法。先脱掉衣服,把墨汁擦掉。替换的衣服……有了有了。没有这件衣服的话,我就得带著光溜溜的你回去了。」 「那个,佛尔特娜妈妈,我……」 「真是的,很爱担心耶你。爱蜜莉雅,用不著那么害怕。你又不是故意的,所以我不会生气。不说这了,你没受伤吧?」 佛尔特娜走近,要爱蜜莉雅举起双手然后脱掉衣服。接著确认裸露的身体没有伤口后,母亲轻轻抱住爱女。 「妈妈?」 「没有,没事喔。只是我非~常……想见到你。」 抱著爱蜜莉雅的佛尔特娜说完,将脸颊贴过来。 平常因害臊而不会主动这么做的她,现在的举动对爱蜜莉雅来说很稀奇,还觉得妈妈很怕寂寞。于是── 「……很自大喔。」 被自己抱住的爱蜜莉雅抚摸头发,佛尔特娜睁开眼睛低语。 可是她没说住手。母亲就这样静静地感受女儿的手掌。 爱蜜莉雅持续温柔地抚摸心爱的妈妈的头。 「吶,爱蜜莉雅。」 「……嗯。」 「──我爱你喔。」 温柔微笑的佛尔特娜,眼眶泛泪这么说。 想问的事,想知道的事,多如繁星。 ──可是现在,只要妈妈的这句话就够了。年幼的爱蜜莉雅这么想。 4 「藏在内心深处的情景和记忆中的景色一点一点地重叠起来了吧?」 望著在「公主房间」中央抱在一起的母女,艾姬多娜这样问。不是带著恶意,只是单纯发问。这让爱蜜莉雅大感意外。 「真意外。我本来以为你会对刚刚的我和妈妈讲难听话呢。」 「……假如真那么想,我也不建议告诉对方呢。你在我心中评价本来就很低,现在更是直落谷底。」 「啊,没事的。这些话我不会对你以外的人说的。不用担心。」 「……先不论好坏,你被他影响很深呢。」 「真的吗?谢谢。」 虽然艾姬多娜厌恶地歪曲唇角,但知道话中的「他」指的是菜月?昴的爱蜜莉雅感到有点骄傲。 「──。不过,厚脸皮这点与其说是模仿他,更像是与生俱来的。看过年幼的你的任性之举后,就更这么确定了。」 「这个……我也没法辩驳。」 刚刚看过自己年幼时的举动后,艾姬多娜的指谪让爱蜜莉雅深深反省。不听嘱咐离开房间,偷听大人们的对话,最后还做足了隐瞒工作。 「劣根性十足。虽然被那么棒的母亲深深爱著,但你是没药救了。」 「……称赞的那一半,要跟你说谢谢。」 佛尔特娜妈妈被称赞是很棒的母亲让人开心。没错,妈妈最棒了。自己很尊敬她。在忆起自己没用的同时,也想起了她给的爱情。 而且,想起的不光是这些。 「裘斯和精怪先生……」 看著地面的爱蜜莉雅道出在这段记忆中身负重大责任的两个存在。一个是在广场上的绿发男子裘斯。另一个是── 「告诉你墙壁有缝隙,还治好你的伤的微精灵……却被叫做精怪,还真讽刺。」 「我没有讽刺的意思,因为那个时候我根本不知道那个称呼有负面意思。」 艾姬多娜揶揄的话语中,也有几分怜悯被称作「精怪」的微精灵的意味。 「精怪」是邪精灵的另一种称呼。没有一个精灵会因为被视为该疏远厌恶的邪精灵而感到高兴。尽管如此,爱蜜莉雅会称呼微精灵为精怪是有原因的。 「我在这个房间读的书本里头,有一本书说精怪并非邪恶之物,而是描写了它的善良。只不过内容我记不得了。」 只记得那是外国传进来的童话故事。如今已想不起书名和内容,但却记得故事里头有温柔又可靠的精怪。 所以说爱蜜莉雅才会叫当时帮助自己的微精灵为精怪。 「想起了母亲、熟人和精怪先生。这样就算看过过去了?」 「不,还没。这样不够……我还有没想起的回忆。」 爱蜜莉雅摇头回应艾姬多娜的问话,同时走出巨木的洞。她的脚步不是朝向方才幼时自己去过的地方,而是走向被无数树木阻碍行进路线的森林深处。 那边有必须想起来的东西。那儿有── 「有什么?」 「──封印。」 5 ──年幼的爱蜜莉雅注意到「封印」,是在逃脱多次之后。 「嘿咻!很好!今天也成功了!」 开心地挺起胸膛,满头树叶的爱蜜莉雅满意地说。 地点是「公主房间」──的外头,穿过可通往自由的缝隙之后马上会到的地方。今天也被留在「公主房间」里,但爱蜜莉雅还是瞒过佛尔特娜的视线顺利地摆脱禁锢。已经成为逃狱惯犯的她甚至在洞穴外头铺设落叶来做缓冲。 「最近亚齐非~常爱操心,可得小心一点。」 谨慎地看看四周,确认负责监视自己的亚齐不在。 背叛自己投奔大人的亚齐,相当于爱蜜莉雅的监督者。跟亚齐玩是很快乐,但这跟那是两回事。爱蜜莉雅握拳告诉自己绝对不可以给他可趁之机。 「好──过来啰,精怪先生。」 确认没有敌人后,爱蜜莉雅出声呼唤,顿时头上便浮现磷光。在第一次相遇后,爱蜜莉雅就跟这个磷光打成一片,现在还亲昵地称他为精怪先生。 有精怪帮忙,爱蜜莉雅感觉支配了整座森林。可以偷看偷听大人谈话,未经许可吃掉别人的零嘴,弄乱别人家里的物品摆设,简直就是让人心惊胆战的大坏蛋。 「今天裘斯他们也会来吧。」 爱蜜莉雅 边摘掉头上的叶子,边拟定接下来的计画。 由于重复逃狱,因此已经知道自己会被留在「公主房间」时一定是裘斯他们要来森林的时候。他们每次都会用货车运来食物和衣物,而大家都会去广场集合接收物资。 「还以为他们瞒著我做更快乐的事,妈妈他们真奇怪。」 一开始对大人们瞒著的事兴致勃勃的爱蜜莉雅,在知道不是什么秘密游戏后就觉得很无聊。即便如此还是频繁地跑去偷听,是因为佛尔特娜和裘斯的对话中会出现自己的名字,有时还会出现暗指自己父母的单字。 关于自己的亲生父母,佛尔特娜不常提起。想问又不知道该怎么问,于是她跟裘斯的对话就成了知道父母情报的绝佳机会。 「虽然都不太会提……嘿咻,嘿咻。」 如意算盘一直没打成,但越挫越勇的她今天也爬上树就既定位置。 底下是大人们聚在广场的熟悉风景,佛尔特娜和裘斯也在里头。远眺畅谈的两人,感觉佛尔特娜的表情特别温柔。 「最近爱蜜莉雅她啊,非~常有精神,老是玩到衣服都是泥巴才回家。每天不管怎么洗都还是追不上她弄脏衣服的速度。」 「能健康成长是再好不过。我也会尽可能多带替换衣物过来。森林外头现在是寒季,但差不多要结束了。换季以后不需要的衣服也会跟著变多吧。」 「老是接受你们的好意还这样像在催你,真的很过意不去。……也有大人的衣服吗?」 「有,当然有。一定也有很适合佛尔特娜大人的衣物喔。」 聊著爱蜜莉雅的期间,裘斯表情柔和回应。这出乎意料的话却让佛尔特娜浑身一僵,接著害臊地抬眼瞪著裘斯。 「……真是的。虽然认识很久了,但你什么时候开始会讲这种玩笑话了?」 「──?我只是说出真心话而已。我说了什么奇怪的话吗?」 「……我知道你不是那种睁眼说瞎话的人,所以这种个性才麻烦。」 裘斯不解,佛尔特娜则傻眼地别开目光。结果这使得裘斯更加困惑,甚至伸出手用手掌轻触她额头。 「……裘斯,这是怎样?」 「没什么。只是想起很久以前跟我说话时显得不开心的佛尔特娜大人原来是在发烧一事。……没发烧呢。」 「那都几十年前的事了。我说真的,别把我当小孩子看了。真是的。」 被误会还被担心的佛尔特娜倔起性子对裘斯这么说。可是她的嘴巴在微笑,很明显刚刚的对话并没有让她感到不快。 不对,应该说她乐在其中。 「……哼。」 看到妈妈这样子,爱蜜莉雅不知为何感觉很没意思。 眼神锐利、威震八方的佛尔特娜总是给人严肃的印象。而这样的妈妈会展露旁人都看得出的温柔神态,本来只限在爱女身边的时候。 「哼,裘斯是笨蛋。还有亚齐也是笨蛋。」 感觉特权被抢走的爱蜜莉雅迁怒给不认得自己的对象,以及帮忙卸货的少年。 假如今天就这样一无所获的话,爱蜜莉雅决定要将愤怒的铁锤敲在裘斯身上。像是故意让货车的车轮绞到布,或是在货车上洒油。她像个恶魔描绘复仇剧,但最后这出戏却未上映就告终。 「──对了,封印还好吧?」 降低音调的裘斯照惯例发问。面对这熟悉的问题,佛尔特娜的回答也是让人听到腻了的答案。 「一切照旧。每次都不会忘记确认的你真的很规矩耶。」 「因为这是我的职责。……另外,虽然不想让贵村感到不安,但现在森林外头的情势火药味十足。或许是杞人忧天,可还请多留意。」 「……知道了。我这守护者会去确认封印和钥匙的。外头的事就拜托了。」 「请尽管放心。──这也是为了爱蜜莉雅大人和那两位大人。」 裘斯鞠躬,佛尔特娜一脸认真点头回应。 「……封印。」 嘴里低喃出现在两人对话中的字眼。 封印是他们的对话要结束前一定会出现的字眼,一直以来对此都没有抱持高度兴趣。可是今天不一样。 因为封印和爱蜜莉雅的名字都出现在对话结尾,还有裘斯最后说的话。 ──那两位大人,指的不就是爱蜜莉雅的亲生父母吗。 「封印……」 爱蜜莉雅又讲了一遍,才回到「公主房间」。一滚进洞里,就急匆匆地制作有在房间里玩耍的证据。 在短时间内画好画,帮娃娃换衣服,还有把零食吃得到处都是。 完成隐瞒的工作,正在擦汗的时候,外头传来佛尔特娜的声音。 「爱蜜莉雅,久等了。今天也有当个乖小孩吗?」 「嗯……我、我有当乖小孩哟?我有当。嗯,对,我有当乖小孩!」 「──」 「干、干嘛啦,妈妈。干嘛那样看我,我又没做什么。我有吃点心、画画还有玩娃娃。我真的没有到外面喔。」 「……这样啊。那就好。」 爱蜜莉雅超群的演技顺利骗过佛尔特娜。对此虽然感到罪恶,但又激励自己不可以在这边颓丧。 今天在广场上的所见所闻绝对要保密,特别是「封印」的事。她还记得「封印」指的是隐藏某个东西的地方。 说不定,自己的爸妈就藏在「封印」那里。 假如「封印」就在艾利欧尔大森林某处的话── 「──拜托啦。」 闭上一只眼睛,爱蜜莉雅央求跟自己感情很好的磷光搜索森林。 等到身长拔高固定时,她将出落成只需微笑就足以魅惑他人的美女──虽然目前还只是年幼的少女,但她此时做出的可爱央求里头,就已经有魅力在萌芽。 6 像被引导般,爱蜜莉雅朝著森林深处迈进。 很不可思议地不觉得会迷路。不知为何就是知道不会迷路。凭著这股确信往前走。活用与这个世界错开来的状态,笔直走过被称为密林又难走的路。 泥泞的地面,密集的大树,许许多多的隘路,最后看到雪白景致。 不是雪景。──而是因为生长在这边的树木,从枝叶乃至根部都是白色的。 有妖精的村落,还被众多微精灵守护的神圣森林──在艾利欧尔大森林里,唯独这个空间格外异常。 庄严神圣又超乎常理的空间,正中央是── 「──门。真奇怪的景象。」 在被纯白树木包围的空间正中央有一扇「门」,也是这个森林里最诡异的东西。 这扇门诡异的地方不是外表──而是存在方式。 对开的门板遗世独立地伫立在这空间中央,旁边没有连接到任何建筑物。这点就算绕到门后方去确认也一样。 「这就是封印。」 看到那扇门,爱蜜莉雅对诧异的艾姬多娜这么说。 封印──这就是被隐藏在艾利欧尔大森林深处的神秘之物。佛尔特娜和村里的居民都在守护它,裘斯总是会关心它是否安好。 这件事存在于爱蜜莉雅的记忆中,也重现在这个世界里。 没有连接到任何地方的门,没办法打开的门,被称为封印的门── 「可是,既然有这个封印,那……」 「──答案来了。」 手扶额头的爱蜜莉雅为渗出的记忆、像在蚕食伤口的记忆而苦恼。身后的艾姬多娜则是悄悄叹气这么说。 回过头。淡淡的磷光翩然飞过爱蜜莉雅的视线尽头,接著是── 「这就是封 印?」 年幼的自己看到门,天真的脸庞狐疑地歪起脑袋。 7 看著眼前可疑的门扉,幼时的爱蜜莉雅眨眨眼睛。 终于找到佛尔特娜他们藏起来的「封印」在哪了。就算跟精怪一起找,但要搜遍整个森林是很不容易的事。不过── 「多亏了大家才能这么快找到。万岁~!」 包围笑颜逐开的爱蜜莉雅的磷光──数量不同以往,已经增加到双手手指不够数的地步。森林处处都有精怪,爱蜜莉雅不屈不挠地将他们纳入旗下,构筑出一大势力。 「为什么不会倒下来呀?」 同心协力的成果就是找到「封印」,可是这扇门怎么推都文风不动。 外观就只是普通的木门,可是摸起来却冷得像冰,摸起来的触感就像打磨过的石子一样平滑,总而言之它的存在整个就是不可思议。 紧闭的对开门外有老旧锁头,钥匙孔跟爱蜜莉雅的手掌差不多大。这么大的钥匙,能放在谁的口袋里呢?肯定是很大的人的口袋。 「好奇怪,搞不懂……不过,我找到了。拍拍手。」 其实说真的,本来期待双亲是被藏在「封印」里,所以此行的收获就只有这一扇门。可是满足了好奇心的爱蜜莉雅并没有因为这样的结果而灰心沮丧。 跟精怪一同努力,找出了大家隐瞒的东西。接下来还有得拼呢。 「哼。是佛尔特娜妈妈不好。是裘斯不好。」 想起那个高个子黑衣男,爱蜜莉雅就朝著不在场的男子吐舌头。 竟然未经允许就擅自让重要的佛尔特娜妈妈露出秘密表情,所以他是敌人。为了筹备总有一天会到来的正面对决,她摒除杂念,专心思考对付裘斯的策略。 「让精怪先生去吓裘斯,趁他混乱的时候我去踩他的脚,要用双脚踩,而且还是用脚后跟踩!……感觉很痛,所以要对准脚趾尖。」 连拟定的残酷无情战术中,都不忘装入一片温情。要是一直做出没血没泪的战斗,总有一天会失去同伴的信任。所以这时要珍惜与精怪们的羁绊。 「好──回家吧。今天的画家想要画红色天空,然后把森林画成白色!」 达成目标后,爱蜜莉雅就偕同精怪一起踏上归途。 明明是险峻的路途,但身轻如燕的她轻松地飞越难关。其实这一区是佛尔特娜千叮咛万交代不可以来的地方,所以才会这么慢发现「封印」。妈妈真是太聪明了。 「可是,我们比较厉害。……怎么了?」 走在不熟悉的隘路时,因为精怪提醒,所以爱蜜莉雅停下脚步。精怪边穿越视野边不规律地闪烁,晃呀晃地钻进旁边的草丛。 「嗯?嗯嗯?这是……这代表有事情!」 精怪的样子,让爱蜜莉雅想起跟他们第一次在「公主房间」相遇时的事。以那件事为契机,爱蜜莉雅和他们熟稔起来。因此这次一定也有什么含意。 「呀呼──!」 她追著精怪,朝气十足地冲进草丛里。分开跟身高一样高的草,银发被树枝勾到好几次,但还是果敢地走在兽径上。然后── 「这下可麻烦了。……这样会超过约定的时间的。」 「──啊!」 就在走出草丛时,撞见一个伫立在森林里的黑色背影。爱蜜莉雅吃惊到叫出声,然后慌张地掩住嘴巴躲进草丛里。但已经太迟了。 「唉呀?那边可爱的小屁股是哪一位呀?」 屁股整个露在草丛外的爱蜜莉雅被耳熟的声音叫唤。听到后她愣了一下,因为对方是没见过她,但她见过对方的可恨敌人。 「身、身为俘虏,我要求受到合理的待遇……」 这下只能听天由命,道出一知半解的话投降。而面对高举白旗的爱蜜莉雅,男子──裘斯浮现微笑。 「哎呀哎呀,竟然出现一个这么可爱的小姑娘……咦?」 幼童的可爱抵抗让他和蔼微笑,却又旋即结冻。 说出口的话也因惊愕而中断,柔和的表情变得僵硬。裘斯目瞪口呆的模样也吓到爱蜜莉雅,两人在复杂的感情浪涛中面对面。 「小、小姑娘……不对,您该不会是……」 声音颤抖,像是看到不可置信光景的裘斯摇头。畏畏缩缩仰望他的爱蜜莉雅感觉胸口生疼,好像有人揪住了她小小的胸口。 宛如迷路的小孩找到亲人,又似一直走在黑暗中的旅人找到光明,恐惧与期待交织的表情脆弱不堪。 ──要是没人出声的话,就要有人引导。 一这么想,爱蜜莉雅就忘了至今对他产生的芥蒂。 「──裘斯,没事吧?」 「──!?哦、呃,嗯啊,啊啊啊啊……!」 她一问,裘斯的表情和感情就崩溃了。 爱蜜莉雅的视线像道闪电,震得裘斯背脊发颤,当场跪地。他弯腰蹲下,让视线高度和爱蜜莉雅一样。 他的双眼滂沱泪流,全副身心直盯著爱蜜莉雅看。第一次看到大人哭的爱蜜莉雅害怕得缩起身子,裘斯见状摇了摇头。 ──像是祈求,像是倾诉,又像是一味地感谢。 「没、事了……对,没错!没事了。没有任何问题。因为我……我刚刚,就在刚刚,被拯救了…是前所未有的拯救……!」 「是、这样吗……?因为得救所以才哭?」 「我不是因为悲伤才哭……是因为高兴、欢喜、感到幸福才流泪……也是有这种喜极而泣的温暖眼泪。教会我这件事的不是他人……就、就是您……是您教会了我……所以!」 裘斯哭得抽抽噎噎,爱蜜莉雅很自然地牵起他的手。 他的感情从相触的手指传过来。因此爱蜜莉雅也用力握住交握的手,好把自己的想法也传达给他。 ──裘斯所说的幸福的眼泪,不停地从呜咽的他眼中滑落。 「原来高兴也会哭……」 见裘斯不断哭泣,爱蜜莉雅也莫名感同身受。 因为自己偶尔也会遇到一个人寂寞到睡不著的夜晚。那时就会钻到佛尔特娜的床上,在母亲温暖的怀抱中进入梦乡。 在母亲的怀中,爱蜜莉雅的不安消失后,变成一种想哭的感觉。裘斯现在品味到的,可能就是自己那时候的感觉吧。 要怎么做才能像佛尔特娜妈妈那样,给予他安心呢? 「──没事啰,裘斯。没事了,没事了。」 爱蜜莉雅用空著的手抚摸裘斯的头,安慰他。 这举动令他一愣,爱蜜莉雅乾脆把他的头抱进自己小小的胸膛里。哽咽直接传到心脏,简直就像他的热度传进了身体内部。 ──本来还说要踩他的脚的,结果现在却在安慰他。 无可救药的人,拿他没办法的敌人。自己可不能对正在哭的人做出过份之举。佛尔特娜妈妈一定也会因为无可奈何而原谅的吧。 「一个人哭,很寂寞的。」 等裘斯哭完,就牵著他的手去妈妈那边吧。 跟裘斯相遇的事,得告诉佛尔特娜妈妈才行。 自己偷跑到森林深处玩,还有裘斯明明是大人却嚎啕大哭的事。 ──因为拥有共同秘密的两人已经不是敌人,而像朋友了。 8 「──唔。」 置身在苏醒的记忆洪流中,爱蜜莉雅有一瞬间感到强烈晕眩。 眨眼数次,调整呼吸。接受冲击的心脏剧烈跳动,透过年幼自己的眼睛回溯记忆的过程,爱蜜莉雅逐渐取回重要的「过去」。 但若问她这件事是不是值得自豪,她的心情却完全相反 。 「曾经发生过这么多事,我却都忘了……」 心中的空白被慢慢填补的感觉,带给爱蜜莉雅的并非喜悦,反而是觉得自己一直以来轻蔑了过往,所以悔恨交加。 让人后悔怎么会忘记这么温暖又重要的记忆。而这些重要的记忆如今一口气复苏。 与佛尔特娜妈妈一同度过的时光,被亚齐和村民们温柔对待,在寻找封印和在「公主房间」帮助自己的精怪先生。还有遇到本来不该见面的裘斯,还成为朋友。──重要的记忆,忘光光的记忆,全部都回来了。 「可是,不久前的我……一定没办法承受这些。」 欠缺的众多记忆,是连接到盘据在爱蜜莉雅内心的「后悔」的路标。 要是没做好准备就来到这儿,一定会发生无法挽回的事态。正因为知道这点,帕克以契约为由,把爱蜜莉雅的记忆盖住了。 纵使和以明确的形式留在这份记忆中的某人重逢,被加盖的记忆也会顽固地抗拒去理解吧。然后就变成痛苦与悲伤。 ──一切都是为了保护爱蜜莉雅的心灵,免受自身记忆所害。 不过,由于契约消失,记忆的盖子开启,封住的过去逐渐变得清晰。 像这样来一趟记忆之旅后,爱蜜莉雅终于获得了资格,能够挑战之前没法挺身面对的「后悔」,也就是过去。 有资格走向现在还没克服的「后悔」。 上一次在「试炼」,除了啼哭什么都没法做。可是现在── 「──虽然害怕,但我不会抱头蹲下了。」 「哭喊著要爸爸、紧抓著男人不放的淫秽女人,下得了决心吗?」 爱蜜莉雅道出对「试炼」的决心,而身后的艾姬多娜嘲讽她。面对话中的讽刺,她堂堂正正挺胸面对。 「虽然就算那样,昴一定也会原谅我……可是我不希望因为这样而让昴和我自己幻灭。软弱的我不需要突然否定自己始终软弱的事实。」 而且── 「昴写给我很多话,我不想对那说谎。」 为了即将挑战「试炼」的爱蜜莉雅,昴在坟墓内的石壁上刻下许多鼓励和无数想法。将之收下,被这股温情送进来的爱蜜莉雅来到了这里。 「昴相信我。所以说,我想做个不愧对这份心情的女生。」 「──随你高兴。我会尽量用你的苦恼来解闷的。」 不管遭遇多少恶意,现在的爱蜜莉雅都不会被这些话给动摇心神。 从之前的对话和一同走过的记忆旅途领悟到这点的艾姬多娜耸肩,不再毒舌。魔女这个态度也让爱蜜莉雅理解。 「我准备好了。」 「是呢。──前哨战结束了。让你受挫的『试炼』,现在才要真正开始。」 爱蜜莉雅说,艾姬多娜点头。──顿时,周围的景色产生变化。 离开封印之森,走过与裘斯相遇的林径,牵著手的两人来到吃惊的佛尔特娜面前,然后一同被骂得狗血淋头。 接著三人一起并肩漫步在故乡的森林里。眼前接续到这样的光景。 彷佛在等著爱蜜莉雅填补记忆空白──不对,是一定在等她。记忆、故乡、佛尔特娜和裘斯一定都在等她。 就如同他们现在温柔看护著年幼的爱蜜莉雅那样。 ──温柔地迎接爱蜜莉雅回到记忆中的故乡。 「所以──」 ──爱蜜莉雅必须接受等在前头的「试炼」。 「──请等一下,爱蜜莉雅大人。这样子跑很危险的。」 「才不会危险咧,又没啥大不了的。裘斯才是,跌倒就会膝盖破皮。」 「我不管受多少伤都无所谓。爱蜜莉雅大人的身躯才是最重要的。要是您宛如白玉的肌肤受伤了,我会愧疚至极的。」 「裘斯,你那种说法,感觉非~常猥亵耶。」 爱蜜莉雅奔放地在林径上蹦蹦跳跳,看著无法应付敏捷幼童的裘斯,佛尔特娜苦笑著这么说。听到这感想,裘斯连忙摇头。 「不!岂敢岂敢!我从未有过那种不纯净的想法!我只是单纯担心爱蜜莉雅大人……啊啊,爱蜜莉雅大人!不可以去那边!」 「才~不~要~理~你!来~呀,抓我看看啊~!」 一下辩护、一下过度保护,导致裘斯脸色变个不停,而心情大好的爱蜜莉雅就在他面前跳进草丛里。看他心情跟著跌宕起伏的样子,佛尔特娜忍不住笑了出来。 「唉呀呀呀,果然呢。这孩子调皮到我们都拿她没辄。」 「有精神是好事。但可以的话还是想极力避开危险的事物……在家里健康成长,晒晒日光浴,小心不要弄坏东西跑跑跳跳的话……」 「裘斯……那是非~常困难的事。」 「呣嗯……这、这样子啊?可是,为了爱蜜莉雅大人,我、我……!」 夹在疼爱与担心之间,裘斯烦恼到抱头。他的样子让佛尔特娜加深苦笑,不过眯起的眼睛里有著羡慕与亲昵。 简直就像在这一刻,从原本不会实现的光景里头体会到幸福。 「讨厌!妈妈跟裘斯为什么都不来追我啦!」 因为没人理而生气的爱蜜莉雅从草丛里跑出来。回到两人身旁的她红著稚嫩脸蛋鼓起腮帮子,轮流指著两名懒惰的大人。 「现在,是在玩抓鬼游戏耶~!不可以聊天~!」 「啊啊,万分对不起!这是我一生最大的失误……!」 「裘斯,别那么宠她。──爱蜜莉雅,过来一下。」 「干嘛,妈妈。讨厌~妈妈,都是你说我爱撒娇……喵~!」 气噗噗的爱蜜莉雅见佛尔特娜招手,于是走了过去,结果在很靠近的时候身体突然被抱起。 「好啦,真遗憾。爱蜜莉雅被佛尔特娜妈妈抓到啰。」 「啊~好奸诈!妈妈好狡猾!刚刚的不算!卑鄙!好好反省!」 「唉呀,你这孩子怎么这样讲。那爱蜜莉雅被妈妈念的时候有好~好反省过吗?为什么你会被妈妈跟裘斯追呀?」 「呼哇!」 被戳中痛处的爱蜜莉雅用手摀住嘴巴。 「没、没有啦,妈妈。是精怪先生,说来玩吧,去外头玩,所以就……」 「不是反省自己,而是怪给精怪先生的小孩,妈妈会讨厌喔。爱蜜莉雅,知道吗?」 佛尔特娜用温柔却严厉的眼神质问被抱起的女儿。她的话和目光让原本挣扎的爱蜜莉雅放弃抵抗。 「对不起,佛尔特娜妈妈。因为我想告诉你我跟裘斯变成朋友了……还有,裘斯是爱哭鬼,所以我得帮他。」 「你这种心情非~常重要。你很棒喔,爱蜜莉雅。可是,你跟裘斯交朋友的地方,是跟我约好绝对不会去的地方对吧?」 「嗯、嗯……对……」 「那是非~常要不得的喔,爱蜜莉雅。」 把垂头丧气的爱蜜莉雅放到地面后,佛尔特娜用双手包住女儿脸颊。两人视线相交,颜色相同的瞳孔映照著彼此。 「破坏约定是不对的。遵守约定是很重要的事。约定是信任的象徵,违背就意味著背叛他人相信自己的心情,所以不行。」 佛尔特娜认真却又温柔地对著泫然欲泣的爱蜜莉雅解释。 「爱蜜莉雅,跟妈妈约好。下次开始一定会遵守约定。」 「嗯……好,我会遵守的。对不起,妈妈。」 「好乖。这样就好。」 爱蜜莉雅泪眼婆娑发誓,佛尔特娜将爱女抱了满怀。她用力抱紧,然后温柔抚摸哽咽的女儿的银发。 「对了,裘斯你还好吧? 」 「我、我……面对这耀眼无比的光景,止、止不住眼中的泪水……!」 佛尔特娜傻眼地问,蹲在树荫底下的裘斯正用袖子掩盖自己的痛哭流涕。似乎是因为近距离看到母女的互动而感动涕零。见他那样子,根本没法否定爱蜜莉雅对他的爱哭鬼评价。将他留在视野的一角,佛尔特娜问爱蜜莉雅: 「不管他了。爱蜜莉雅,你刚刚说的精怪先生是……」 「啊,嗯,精怪先生。之前就一直帮助我……过来。」 丝毫不察佛尔特娜对她那肉眼看不见的朋友感到不安,爱蜜莉雅柔声呼唤。顿时,无数光晕涌到她身边,看得佛尔特娜和裘斯瞠目结舌。 「该不会是微精灵……?而且还这么多。」 「这个年纪就能驾驭这么多微精灵,真叫人惊讶。爱蜜莉雅大人似乎有著精灵术师的天赋。」 「微精灵?精灵术师的天赋?」 两人的反应和没听过的词汇让爱蜜莉雅傻傻回问。见她如此,裘斯深深点头说: 「是的。爱蜜莉雅大人称作精怪的生命体,其实叫做微精灵。这世界上到处都有他们的存在。能够跟他们心意相通、缔结契约借用力量的人就叫精灵术师。」 「我也能当精灵术师吗?」 「只要爱蜜莉雅大人健康长大,继续像这样被精灵喜爱的话,一定可以的。」 裘斯的说明让爱蜜莉雅的表情开朗起来。她内心雀跃地想:假如精灵术师就是跟精怪感情好的人,那自己想要当。 「等一下,裘斯,不要灌输她奇怪的知识。只是能跟微精灵说话而已,哪能当什么精灵术师……这孩子没必要当那个。」 「佛尔特娜大人,爱蜜莉雅大人不会永远是小孩子。您也不可能永远将她关在大树的树洞里。总有一天,您和其他人有可能会无法陪在她身旁吧。到那时,他们就能为爱蜜莉雅大人出力。」 「可是,那么危险的事,怎能让我可爱的爱蜜莉雅……」 两人针对爱蜜莉雅的教育方针开始争论。爱蜜莉雅见状,快速地绕到裘斯后头,朝著佛尔特娜伸舌头。 「我今天站在裘斯这边!我以后一定要当精灵术师!」 「看吧,她认真了。裘斯,你要怎么负起责任?」 「啊啊,不,这个,那个,我很伤脑筋……」 固执的爱蜜莉雅,和感到头痛棘手的佛尔特娜。夹在两人之间的裘斯畏缩起来,他这样子让爱蜜莉雅眯起眼睛。 「嗯~?总觉得佛尔特娜妈妈和裘斯,好像我的爸爸妈妈喔。」 「啥!?」 没有恶意的一句话,让佛尔特娜红了脸。妈妈慌张挥手,胡乱抚摸爱蜜莉雅的头。 「我、我说啊,爱蜜莉雅,不可以说奇怪的话。妈妈和裘斯已经认识很久了,所以不是你讲的那种关系。」 「就是说呀,爱蜜莉雅大人。我跟佛尔特娜大人相识已久……对于活得很久的我来说,佛尔特娜大人就像是孩子一样。」 「哼……」 裘斯沉稳地掩护慌乱快嘴的佛尔特娜,可是爱蜜莉雅知道他说的话不知为何让妈妈不开心,只是他本人不知道。 「再怎么样,说是孩子也太过头了。你到底知不知道我现在几岁?」 「抱、抱歉,修饰过头了。我当然知道您的正确岁数。称佛尔特娜大人为孩子实为不妥,因为您美得彷佛出水芙蓉……」 「嗯~嗯~……好吧,算了。就原谅你。不过,给我好~好反省。」 「遵命……」 佛尔特娜双手抱胸,要低头的裘斯反省。不过爱蜜莉雅发现佛尔特娜的心情已经好转,但裘斯还是不知道。 他就在一脸不知情的状况下,朝著爱蜜莉雅点头。 「话题稍微偏远了。总之我跟佛尔特娜大人来往已久。记得是从爱蜜莉雅大人的双亲健在的时候开始……」 「──裘斯!」 「……对不起。」 想要平稳拉回话题的裘斯,被脸色大变的佛尔特娜斥责。方才融洽的气氛消失,失言的裘斯露出苦瓜脸。 「我的双亲……?」 「对不起,爱蜜莉雅。这话题留待下次。……不多聊了,你也该回房间去了。你擅自溜出来的事还没反省完呢。」 「又是下次……真的会说吗?」 爱蜜莉雅鼓起脸颊,对谈话中断一事表达不满。可是佛尔特娜按住她鼓起的面颊,让里头慢慢地泄气。 「你是好孩子,乖乖等待。我下次会让你跟裘斯正式见面的。就是……我会制造机会的。」 「真的会吗?约好了喔?不可以背叛喔?」 「讨厌啦你这孩子。是从哪学到这种歪理的呀。」 刚刚才叮咛爱女要好好遵守约定,结果立刻就被拿出来现学现卖。佛尔特娜无奈苦笑,抱紧爱蜜莉雅。 「好,我跟你约定。这是妈妈跟爱蜜莉雅非~常重要的约定。」 「……嗯。我知道了。那回房间吧。」 约定很重要,所以爱蜜莉雅点头表示相信跟佛尔特娜之间的约定。 拥抱结束后,这次爱蜜莉雅跑向裘斯。她把手伸向看著自己的裘斯,笑著说: 「下次见,裘斯。不要再大哭啰。……下次见面前约好啰。」 「──是的。我一定会守约到下次见面。我满心期盼。」 微笑的裘斯握住爱蜜莉雅的小手。两人就这样在对方的手掌上留下温度,互相道别。 就这样,爱蜜莉雅要回「公主房间」了── 「──好像来了。」 那不是来自过去的声音。从正后方传来的,是来自「现在」的呼唤。 在这个过去的世界里,唯一和爱蜜莉雅过著相同时间轴的魔女之声。 一直默默看著过去的艾姬多娜低喃,爱蜜莉雅也跟著抬起头,然后立刻察觉到她话中的意思。 ──那名青年,给人的印象就是白色。 不长也不短的白色头发,离晒黑无缘的粉白肌肤。身上的衣著是一尘不染的白,让人感觉他极力避免外界干涉,病态到连「颜色」都拒绝。 五官虽然端正,但却是没有醒目特徵的平凡外表。外貌没个性到极点的他要是混在人群里马上就会被埋没,但这种印象反而成了他是异类的铁证。 「……谁!?」 佛尔特娜和裘斯也立刻察觉到这股异样的存在感。佛尔特娜立刻抱住爱蜜莉雅,朝青年灌注超常警戒。接受注视的青年踩著悠哉脚步穿过森林,用手抓抓自己的白发,说: 「问别人的姓名时要先报上自己的,这不是常理吗?」 他的回应让佛尔特娜的感情瞬间冷却,警戒心变得越来越强。可是青年却当这股敌意为风吹,还无聊似地耸肩以对。 「刚刚的回应很老套,不过要是我自己遇到这种状况也会觉得莫名其妙,所以不是不能理解你们的心情。但彼此都是第一次打照面的人,以接下来才要构筑起关系这层意味而言,彼此应该站在对等的立场上,为什么却非得单方面被人高高在上地逼问名字不可?你们有没有这方面的自觉啊?你们无意识又没神经、随随便便地就看低我呀。」 「……明明是男的,却很爱长篇大论呢。」 「明明是男的?从这句话就能看出你不太知道有什么男人能作为比较的偏见呢。说起来这个世界上可是有数不尽的男人,你有什么权利拿我跟他们比较?你这态度……我有点不能置之不理。你这样真的太过失礼。你瞧不起我个人又还轻视我的权利。」 佛尔特娜说一句青年就顶十句,而且口气 越来越疯狂。 从他的言行举止,特别是态度察觉到危险性后,佛尔特娜把爱蜜莉雅护在身后,严厉地瞪著青年破口大骂。 「给我差不多点,少讲些自我陶醉的话!你到底是谁!」 毫不理睬青年的话,佛尔特娜再度质问他的名字。 这句话让青年的表情产生变化。原本话被打断而扫兴、提不起劲的脸颊缓缓地做出阴森笑容── 然后,朝著「过去」与「现在」都僵直不动的爱蜜莉雅等人,说: 「担任魔女教的大罪司教,掌管『强欲』的雷古勒斯?柯尔尼亚斯。」 第二章『圣域的起始,和崩坏的开始』 1 ──时间稍稍往前推,地点来到爱蜜莉雅所挑战的坟墓外头。 待在坟墓前面的草原上,目送爱蜜莉雅亲临「试炼」、等待她平安无事归来的一行人── 「破坏约定所写的情书,竟然被别人先看到……完蛋了我。」 「沮丧过头啰,是要在那边消沉多久啦。振作一点,振作啦。」 彷佛迎接世界末日的昴一直蹲在地上喃喃自语,上半身全裸的嘉飞尔忍不住对他叹气。 加害者满不在乎的态度,让被害者颇想抱怨,可是追根究底要怪昴自己没多注意,因此只能含泪忍受这股屈辱。 ──为了鼓励要进坟墓接受「试炼」的爱蜜莉雅,为了表达支持她的决心,昴昨天晚上跑进石室,在墙壁上以文字刻满了自己所有大大小小、表达得出和表达不完的心情。 「我哪会想到嘉飞尔竟然会插队先进去……」 「平常在人前都满口甜言蜜语了,化做文字后才在那边害羞个什么劲啦。菜月先生,不觉得你的羞耻心摆错地方了吗?」 「我平常都是直接被放水流,而且实际上也真的都被放水流了所以无所谓!可是这次我是正经八百的!而且真的是所谓的深夜情书……最丢人现眼的东西!」 昴用两只手摀住红通通的脸深刻反省,奥托一脸厌烦地耸肩。 大半夜的情绪却莫名高涨,平常不会想到的词汇一直跑出来,这是常有的事。而隔天早上审视后又开始扭扭捏捏,这样的展开可说是约定俗成的惯例了。 「用不著担心啦,首领。又不是什么奇怪的事。不如说,本大爷也觉得要效法看看哩。正所谓『恋爱要仿效林各顿恩的前人』。」 「就算你没有那个打算,由加害者说出口感觉就只像挑衅啦。」 说话没有恶意的嘉飞尔,似乎想对心上人──拉姆执行情书作战计画。但是八成会被心如铜墙铁壁的拉姆顶回去而告终吧。 不管怎样,一伙人就这样边闲聊,边等待「试炼」结束。 怀著舒畅的觉悟,爱蜜莉雅进了坟墓。虽然「试炼」一度让她内心受挫、泪流满面,但昴相信她一定可以跨越。 「嘉飞尔的时候花了一个小时,这次应该也差不多吧。」 「那是指成功的状况……痛耶!?还有啊痛!?」 「──稍微看看气氛吧。」 昴对没神经的奥托施以肘击,结果拉姆刚好过来,顺便追击了一发。她弹奥托的额头,眯起冰冷的眼睛。 「对现场的气氛这么迟钝……这样还叫商人?」 「你这一句比肉体的痛还要痛耶……」 惨遭恶言恶语的奥托因身心受创而摇摇晃晃。斜瞄他那丢人现眼的脸后,拉姆重新面向昴。 「对了,琉兹大人……因为您本人希望,所以就称呼您为席玛大人。您好像有话想跟毛说。──是不是要把昨晚的话接著说完?」 「昨天的话啊……」 听到拉姆的话,昴双手抱胸皱起眉头。听到他们对话的嘉飞尔则是瞪大翠绿双眼打岔。 「对喔,本来没空问个详细。结果,首领跟奶奶……跟老太婆昨天晚上到底讲到什么程度?」 「用不著重新订正,你是奶奶带大的事早就曝光了。……大略听到你进坟墓时的事。因为这样,昨天我满脑子都是你咧。」 「……这样啊。」 嘉飞尔别过视线,一脸尴尬。即使因「试炼」和自己的过去做了切割,曾经后悔的日子也不会消失。会尴尬也是无可奈何的。 「总而言之,昨天光是想怎么击败你都来不及了。所以说,我跟席玛女士约好,重要的事留待惩罚完你之后再说。」 「被惩罚的当事人嘉飞很不满就是了,不过到底把什么延后了?」 「就是……」 「──要解放『圣域』就不能逃避的事。」 接著昴的话低声这么说的人是席玛。她靠在长得跟自己一样──不,追溯出身的话根本是同样存在的琉兹的肩膀上,朝这边走过来。 她表情僵硬,连呼吸都让人感觉十分疲惫。 「老身应该对毛宝说过,老身们的身体跟精灵一样,会一直消耗玛那。」 「……啊,对喔。琉兹小姐现在是三人轮班制,但是脱离职务的席玛女士却没有人可以接班,所以才会这么累吧。」 「平常起居生活都是固定时间,所以不至于会消失。……但老身没自信可以撑到爱蜜莉雅大人回来,所以决定把该说的话先说一说。」 虽然劳烦琉兹,但席玛还是坚强地抬起头朝昴颔首。 「等一下。用不著那么乱来吧。由有精神的老太婆代替老太婆就好啦……」 「这样听不懂你在讲谁啦,以后就分别叫席奶奶和琉奶奶吧。还有不能找人代替。那件事只能从席玛女士口中听到。」 把勉强自己的席玛当成家人的嘉飞尔担心不已,以良知来说昴也想尊重他,但是现在却不能这么说。 因为席玛接下来要讲的,是连在「圣域」中都只有席玛跟当时的相关人士才知道的事──「圣域」的成立经过。而且这件事── 「──唯有进过坟墓,接受过『试炼』的老身才有办法说。」 「啊……」 意识到这一点后,嘉飞尔说不出话来,只能惊呼。 过去席玛会进入坟墓,就是为了带回跑进去的年幼嘉飞尔。结果就是席玛在坟墓里看见了过去。那正是── 「我等复制体的始祖……琉兹?梅耶尔当事人的记忆。」 ──隐藏在森林深处的复制设备,沉眠在水晶里头的少女。 她正是琉兹?梅耶尔,也是席玛这些复制人的原型。复制人席玛在坟墓里体验到了琉兹?梅耶尔生前的记忆。 因此,接下来要说的就是琉兹?梅耶尔在过去的后悔,以及与「圣域」的成立相关的记忆── 「罗兹宝梅札斯一家的悲愿,和创造『圣域』的魔女大人的目的。──还有琉兹?梅耶尔唯一的朋友、魔女大人的女儿。」 「魔女的女儿……?」 听了琉兹说的话,就只有昴有特别感慨而面露不悦。 那是嘉飞尔、琉兹、拉姆和奥托都不懂,仅有昴了然于心的字眼。那触及到了不由分说就会让心灵抽疼的渴望。 面对昴的反应,席玛声音柔和到像在说童话故事给小孩听。 「一开始,是在这个地方还没被取名为『圣域』的时候。」 目光望向远方,道出的是通往后悔的回忆── ──然而她的眼神除了后悔与遥远的憧憬,还充满了深情。 2 「──要干嘛?就算用那种眼神看过来,贝蒂也什么都不会给你的。」 这段没印象的记忆,是从被一名不高兴的少女瞪视的地方开始。 对方是有著可爱脸蛋的少女。色泽偏淡、颜色接近光芒的头发,白底透红的肌肤,浅蓝色的圆滚滚眼睛,用楚楚可怜就能完美表达出少女的容貌。 绑成两把的头发又长又卷,身穿色彩沉稳的礼服的样子,简直就跟绘本上的公主一模一样。──事实上,她的地位就是有那么高贵。 而被这样的少女用严厉的眼神瞪视,让琉兹整个胆颤心惊。 连要比较都嫌不自量力,不过眼前的少女和自己在品格上天差地远。自己不管容貌还是服装都一脸寒酸样,连看起来年龄相近这点都促发了羞耻心。 「哼。又不讲话了。真是胆小又无趣的姑娘。」 见琉兹扭扭捏捏又面朝下,少女不屑地用鼻子喷气。不高兴的 态度甚至都被容貌的楚楚可怜给抵销,不过她的话却像根刺深深戳进琉兹的心。 会心痛不是因为被痛骂,而是失望。对此琉兹屏息── 「碧翠丝,你那什么态度?我有教过你这样待人处事吗?」 温和的声音让少女表情僵硬,琉兹则终于能呼吸。 声音来自少女的背后,也就是琉兹的正前方。视线尽头是在聚落里头临时搭建的小屋,以及从里头走出来、给人纯白印象的女性。 修长有光泽的天然白发,连光芒也不及的白皙肌肤。就只有瞳孔、嘴唇和裹在身上的长礼服勉强有上色,但不需要增添其他要素就美艳绝伦。 「艾姬多娜大人。」 道出于自己有厚恩的魔女──艾姬多娜的名字,琉兹连忙低头。瞥了琉兹一眼、被叫做碧翠丝的少女连忙转身。 「啊,呃呜……没、没有啦,母亲大人!贝蒂什么都没……是这个姑娘的错。」 「没心虚就没必要慌张失措。只要正确地表达出事实即可。假如认为自己没有错,付诸执行的时候就不会犹豫了吧?没错吧?」 「是没错啦……」 艾姬多娜话中不带感情,却有著静肃毅然穷追猛打的严厉。琉兹将之看做对女儿的严格教育,但闹别扭的碧翠丝可不这么想。 「贝蒂按照母亲大人的吩咐,在外头静静等待。结果这个姑娘远远地就绕著贝蒂瞧……所以才叫住她,问她有什么事。」 「原来如此。那么也让我听听那边那位姑娘的说法吧。」 「咦!……那个,没有,是的,真的很抱歉。都、都是因为我做了无礼行径……」 话题拋向自己,心惊胆战的琉兹支持碧翠丝的意见。 碧翠丝说的是事实。在聚落边缘看到碧翠丝后,琉兹傻傻地望著她看,然后就被盘问,最后来到现在的状况。 「小的看到黄昏下的碧翠丝大人,不禁看到入迷……不知不觉就忘了时间。」 「看到入迷呢。……碧翠丝,琉兹是这么说的喔?」 「呜喵……」 「要说还不是大人的你没有大人样是不正确的,但你的态度确实少了宽容。你的确是特别的,但不是为了瞧不起别人。我不是很常这么说吗。」 听了琉兹的答覆,艾姬多娜给了碧翠丝一些似乎不怎么好懂的告诫。结果碧翠丝十分沮丧的样子,然而琉兹自己的心头也一阵混乱。 ──没想到伟大的魔女艾姬多娜大人竟然会记得自己的名字。 这里只是个小聚落,而自己更是其中的渺小存在。能够让魔女大人记住名字,这份幸福让身为「强欲魔女」使徒的自己内心大为震撼。 「这方面就交给裘斯吧。他一定会干劲十足地指导你的。」 「……贝蒂不是很喜欢裘斯。」 「对于明瞭被厌恶也是职责所在的他来说,这可是他求之不得的评价。」 艾姬多娜朝著一脸厌恶的碧翠丝微笑,接著看向琉兹。 这让琉兹心脏狂跳。错失交谈机会,犹豫该怎么离开现场才好的琉兹,很讶异艾姬多娜还会把注意力放在自己身上。 不仅如此,她还轻轻触碰吓到浑身僵硬的琉兹的肩膀。 「吓到你了吧,琉兹。这孩子是碧翠丝。是我的……就像我的女儿。如你所见,她还没什么礼貌,所以让你见笑了。」 「不是像,本来就是你女儿啦!」 「好啦,就类似的东西。我想往后她会常常跟我一起来这里,到时接触的机会也会变多吧,希望你跟她好好相处。」 「遵、遵命!请交给我,艾姬多娜大人!」 受魔女之托的荣誉感,让琉兹欢喜地睁大眼睛点头。 琉兹的承诺让艾姬多娜满意颔首。 「……贝蒂就算一个人也无所谓。」 就只有碧翠丝在后头闹别扭低喃。 3 「那边的女孩,不好意思。艾姬多娜大人应该在此,但我都没看到耶?」 「是?」 被呼唤而停下脚步、手上拿著洗衣篮的琉兹慢慢回过头。 然后看到叫住自己的人的脸后,忍不住「哇」的一声圆睁双眼。因为惊讶导致手不自觉放松,手上的洗衣篮差点就落地了。 「哎呀。」 「哇啊……啊,对、对不起!」 修长双腿用一步拉近距离,帮忙稳住洗衣篮。琉兹向他点头致谢。有著蓝色头发的少年对此苦笑,摇头说: 「用不著放在心上。抱歉在你工作的时候跟你说话。是我有欠体贴。」 「没那回事……!小的不敢当,梅札斯大人!」 「跟地位无关,身为男性不能忘了体贴女性。……我只拜托一件事,我不是很喜欢被人以姓氏称呼,能否直接叫我罗兹瓦尔呢?」 朝著惶恐的琉兹这么说的少年──罗兹瓦尔闭上一只眼睛。 他的年龄比十二岁的琉兹大个四岁左右,身高也比她高出一个头。不过他还在成长阶段,响亮的嗓音也还没完全变声。他浑身充满了唯有介在少年与青年之间的短暂过度期才会有的悖德魅力,和与生俱来的优雅。 怪不得罗兹瓦尔才这么年轻就已经是统治多块领地的梅札斯家当家,还是和艾姬多娜共同管理森林聚落的有识之士,更是琉兹等人的管理者。 对琉兹他们来说,对他的尊敬程度等同于对魔女艾姬多娜。 「所以说,那个,艾姬多娜大人……今天还没现身。碧翠丝大人似乎也不在平常待的地方。」 「这样啊,可能是慢到了。艾姬多娜大人姑且不论,碧翠丝有来这里的话很难不遇到你。」 「那个……碧翠丝大人跟我说话大多是碰巧……」 「碰巧是碧翠丝坚持的说法吧?」 蓝色双眸闪著恶作剧光彩,琉兹面红耳赤地点头。 艾姬多娜会忙里偷闲来这里,而跟她同行的碧翠丝在她处理完事情之前,跟琉兹打照面和接触的机会多了不少。 听到琉兹的回答,罗兹瓦尔忍俊不住。 「噗!碧翠丝也真不老实。要是你不觉得她很难应付就好了。」 「没那回事。两位大人都对我这种人很好。我才不好,老是惹碧翠丝大人生气……我很担心是不是被讨厌了。」 「这样啊,你用不著担心。因为碧翠丝的『讨厌』没什么可信度。她要是真的讨厌你,就不会找一堆藉口还跟来这里了。」 罗兹瓦尔露齿一笑,但琉兹半信半疑。碧翠丝在琉兹面前大多都是绷著腮帮子,不管什么事都要抱怨一下。虽然那比起琉兹所知道的拒绝还要柔和许多,但一直以为她的否定就是讨厌的象徵。 「要是哪一天那孩子的真心能传达给你就好了。」 看著沉默不语的琉兹,罗兹瓦尔貌似寂寞地这么说。他的笑容转成微微苦笑,对此琉兹的心头紧绷。 可是在谢罪之前,罗兹瓦尔先发现到什么而开口了。 「老师!听说您在这里,所以我今天就飞奔前来了!」 眼神绽放光彩,表情就像孩子一样的罗兹瓦尔拔腿就跑。少年跑向魔女艾姬多娜,而对方对于他原本稳重的气质荡然无存一事而叹气。 「罗兹瓦尔……我可不记得有允许你叫我老师过。」 「今天可不会让您这么说了。先前老师给的课题,我已经领会贯通了。只要让四色玛那的聚光率相等,做出无属性的魔力。然后再加上剩下的两色玛那,就能到达彩虹色属性。──您觉得呢?」 「我给你的作业应该是四色的,你却自学到六色吗。后生可畏的学习速度和欲 望……正确来说是执著才对。唉呀呀呀,被你吓到了。」 艾姬多娜的感叹,吓得琉兹目瞪口呆。她可是通晓万事万物的魔女,竟然还会有颠覆她想像的人。 正因如此,达成这份成就的罗兹瓦尔自豪的样子才招人微笑。连琉兹都看得出来,罗兹瓦尔强烈地仰慕著艾姬多娜。自称魔女弟子的他的崇敬,连艾姬多娜都要畏惧三分。 「干嘛~呆杵在那儿。还是一样注意力不集中。」 「啊……碧翠丝大人……」 碧翠丝站在旁边,观察正在眺望师徒的琉兹。琉兹大吃一惊,而双手抱胸的碧翠丝则是一脸「早就知道你会这样」的表情,从鼻子喷气。总是让她皱眉头,甚至连自己也习惯了她露出这样的表情,使得琉兹很过意不去。 「母亲大人有话要跟罗兹瓦尔说。他们两人已经没空理你了。那个洗衣篮让人看了就烦,快点回去工作。」 「是、是的,马上回去。那么,先告退了。」 朝著讲话尖酸刻薄的碧翠丝频频鞠躬后,琉兹就快速离开现场。 虽然罗兹瓦尔刚刚那样讲,但自己果然是被碧翠丝讨厌了。这么想的琉兹信心全失。这时又突然注意到一件事。 「请问,碧翠丝大人?」 「没事啦。单纯打发时间而已。」 琉兹重新抱好洗衣篮离开,但碧翠丝却跟在后头,还若无其事地回应琉兹的疑惑。琉兹重新迈开步伐,她果然还是跟了过来。 想了一下后,琉兹决定相信罗兹瓦尔的话。 「碧翠丝大人,可以的话能帮我折衣服吗?」 「……啊?」 琉兹诚惶诚恐地提议碧翠丝帮忙做杂务,却惹来她的目瞪口呆。见她这反应,琉兹立刻后悔相信罗兹瓦尔。 「──既然你一个人忙不过来,那没办法,贝蒂就帮忙你吧。」 「咦?」 「贝蒂不说第二遍。好啦,快点走啰。出发。」 说完,碧翠丝就快步超越忍不住僵在原地的琉兹。在超越的瞬间,碧翠丝的嘴巴带著厌烦,却又因为别的感情而翘起。 「──啊。」 琉兹的胸腔深处热了起来,还有东西涌上双眼。 压抑住这股情绪,小跑步追上碧翠丝且并肩而行,然后偷看她的脸。 「请问……方便的话,可以帮我拿一点衣服吗?」 「你不要太得意忘形了。──就一下子而已喔。」 说完,碧翠丝就一脸不开心地接过洗衣篮。 4 ──日子平稳地过去。 在来到这块土地之前,琉兹遇到过很多事。有好事也有坏事。虽然一路走来坏事偏多,但还是走到了这里。 有著相同境遇的同伴们都很温柔,不会伤害年幼弱小的琉兹。 有一次,谈到故乡时,琉兹说对故乡没有什么好回忆,有人就笑著回答:「我们也一样。」笑完以后又说:「就把这里当大家的故乡吧。」 想不起来是谁说的,但那些话琉兹一直记得。 艾姬多娜频繁地到聚落露脸。 被大家仰慕地称呼为魔女大人的她,不仅是琉兹,还是所有居民的恩人。而魔女大人的救济不单单只是给予他们故乡,还改善生活上的不方便,备齐不足的物资,而且全都不求回报。 琉兹就只在艾姬多娜对大家的答谢表示「用不著客气」的时候,看过一次她的微笑。总觉得能够理解对方为了能露出这种笑容而煞费了多少苦心。 艾姬多娜每次来访,女儿碧翠丝必定陪同。 每次一来聚落就会被大家包围的艾姬多娜,通常都会命令碧翠丝自由行动。大部分的时候,碧翠丝都在琉兹附近度过自由时间。 虽然是小孩,但身为聚落一份子的琉兹有很多工作,像是洗涤或是缝补。偶尔碧翠丝也会不情不愿地帮忙她。做家事不灵光的少女嘴巴虽然抱怨,却又比琉兹还要投入工作。 要是没有帮忙,通常就是看到她在专注练习魔法。 她会抱著一本大得惊人的书,凝聚玛那、重复练习,然后从错误中学习。那是与魔法无缘又不识字的琉兹不会懂的烦恼。 有时,来见艾姬多娜的罗兹瓦尔会来捣乱,接下来的发展一定是惹火碧翠丝或是让她闹脾气。平常留意举手投足要充满贵族气息的罗兹瓦尔,只有在跟艾姬多娜和碧翠丝接触时,才会恢复成符合年龄的少年。 被罗兹瓦尔戏弄、气到脸红脖子粗的碧翠丝出手反击,而琉兹就在旁边看著两人的魔法大战,为这场兄妹吵架眯起眼睛微笑。 假如有时间,艾姬多娜会看著他们打闹,回过神的两人就会脸色铁青,然后被聚落的人们笑。 当时,艾姬多娜、罗兹瓦尔、琉兹和大家,或碧翠丝,都会笑个一下。 ──在新故乡的每一天,都是琉兹?梅耶尔极其幸福的时光。 5 「这些记忆是以断片拼凑起来的集合物……老身是打算把时间顺序整理好,可是出乎意料的,要讲述最贴近自己的人的记忆原来困难至极。」 把记忆分门别类,挑选最恰当的字词阐述的席玛,缓缓道出琉兹?梅耶尔的过去。 是习惯如何处理记忆了吧,她越讲越顺畅。阐述过去在此先告一段落,目前与琉兹?梅耶尔有关的人物全部到齐。可是── 「──碧翠丝大人没有变呢,应该先这么说?」 「关于这点我也持相同意见……追根究柢……若是追根究柢的话。」 现场唯一跟昴被同一个原因吓到的拉姆说,昴则是沉重回答。 碧翠丝──她出现在琉兹?梅耶尔的记忆中,让昴大受冲击。但于此同时,某种程度上又能理解。 因为知道碧翠丝本来就是四百年前和艾姬多娜订契约的精灵。艾姬多娜与罗兹瓦尔的祖先合作创建「圣域」,还命令碧翠丝在自己死后要在罗兹瓦尔宅邸的禁书库里等待「那个人」的到来。 所以说,碧翠丝会出入当时的「圣域」也是能够理解的事。 「讲到碧翠丝小姐……记得是住在边境伯的宅邸里,只闻其名的住户吧?虽说没机会见过她……」 「对,就是那个碧翠丝。那家伙果然跟『圣域』有关……所以那个时候才会把我转移到『圣域』。」 点头肯定奥托的推测,昴回顾过去的轮回。 在前一轮回去救宅邸居民的时候,昴没能保护任何人免受艾尔莎她们的摧残,甚至只能眼睁睁地看碧翠丝死去。然后在昴差点被艾尔莎杀死的时候──碧翠丝让昴转移到了「圣域」。 「就算可以用『机遇门』,可是为什么能飞到『圣域』那么远的地方让我很在意。假如『机遇门』只能飞到熟悉的地方,那『圣域』对那家伙来说……」 一定是回忆满满的地方,又或者就像是故乡。 所以在那分秒必争的情况下,碧翠丝才会让昴逃到「圣域」。 「──谁理那个小不点的事,本大爷在意的是魔女。俺知道这里是『强欲魔女』的实验场,但又没机会问她本人。」 「啊~?嘉飞尔,你没见到魔女吗?」 「就算接得这么顺,但菜月先生你这问题也太奇怪了吧?」 昴的反应让奥托诧异,但嘉飞尔刚刚的自言自语可不能听过就算。 坟墓是艾姬多娜的沉眠之地,嘉飞尔又具备「强欲」使徒的资格。所以昴本来以为资格要见过艾姬多娜才能获得。 「可是照你刚刚的说法,你在『试炼』中没见到艾姬多娜?那你是怎么被判定有通过『试炼』的?」 「首领你讲这样, 听起来像是见过魔女……本大爷就只是跟过去做个了断而已,根本没遇见魔女。但里头的事俺不想再多说。」 「──也就是说,毛曾见过『强欲魔女』啰?」 嘉飞尔避免明讲「试炼」的内容,同时回答了关于魔女的疑问。而正当昴听完在点头时,拉姆突然这么问。 她眯起浅红色双眼,静静地凝视昴。 「……第一天进入坟墓要带爱蜜莉雅回来时看到的。就是从她那听到琉兹小姐等等的事。」 「──」 「喂,怎么了?」 不触及自己的「试炼」,昴只说明和艾姬多娜的邂逅。听完陷入沉默的拉姆吓了昴一跳,不过她立刻又轻声吐气,接著开口。 「这样啊。那就能释怀了。想说第一次来到『圣域』的毛怎么准备得这么周到。知道不是毛原本的实力就安心多了。」 「我变成能干的男人,是会妨碍到你是吗……」 「哈!毛变成能干的男人?麻烦梦话连在睡觉时都不要说。真叫人不愉快。」 「讲成这样!?」 鼻子喷气的拉姆让昴激动地拉高音,但是对她的态度所产生的怀疑却没法拭去,感觉好像有根刺哽在喉头。 「回到正题吧。就我来说是不能听过就算,但果然是在谈『圣域』曾经出现过的魔女吧。亲耳听到还有魔女的时代的事,让人发寒。」 试图修正话题的奥托抱著自己的肩膀发抖。 「对不知道那个时代的人来说,魔女大人确实是很遥远的存在。不,老身也是凭藉他人的记忆,而不是真正亲自知晓。」 「看长相一样的人这样讲,会怕自己是不是痴呆了呢……」 「总觉得好像在听复制人的黑色笑话。……可以看做过去艾姬多娜频繁地到此地来吧?而且还带著碧翠丝?」 席玛和琉兹的交谈缺乏紧张感。昴打岔丢出疑问,对此席玛深深点头。 「琉兹?梅耶尔的记忆中有特别多与碧翠丝大人在一起的回忆。似乎是会聊天和相视而笑的交情。」 微微一笑的席玛所看过的记忆里头,有昴所认识的碧翠丝。 那名少女从四百年前开始就没有变,一样是没法对他人老实的性格。所以她还是顽固地不对任何人揭露真心,娇小的身躯塞满了各种心情。 ──想起赖在禁书库和紧抓著契约不放的碧翠丝,昴的心头就掠过凄楚。 「老实说,艾姬多娜会带著碧翠丝到处跑让我意外。就我所知,那家伙对碧翠丝并没有类似家人之间会有的亲情。」 「竟然说到这种地步,毛宝究竟跟魔女大人有过怎样的对话……」 「老身也赞成同伴的意见。老身所看到的记忆中的魔女大人并没有毛宝所说的这么没人性。对女儿,对弟子,对琉兹?梅耶尔都是。」 「这个嘛……老实说听了之后我也有同感。」 那终究是过去的事,所以跟昴所认识的艾姬多娜有落差。死后又过了四百年的长久时光,甚至让拥有庞大力量的魔女内心都产生变化。 结果就是性格严重扭曲,连本性都跟著腐化。 「──麻烦继续说下去。刚刚讲的单纯只是朦胧的过去回想。但是我们所有人都知道,『试炼』不会就这样结束。」 昴的话让每个人点滴在心头,点头同意。 「表面上平静和乐的『圣域』,和那里头的生活……这里过去发生了什么事?」 「发生了什么事吗……」 只身负责说故事的席玛垂下视线,疲惫地这么低语。 然后,慢慢地环视在场所有人的脸。 「出现了破绽。使得『圣域』存在的真正理由降临。」 「这里存在的真正理由……?」 不平稳的气氛让昴自觉冷汗划过额头。看著他的汗水从下巴滴落,席玛再度闭上眼睛,像在窥视盖子底下的记忆── 「那一天也是,魔女大人、碧翠丝大人还有罗兹宝的祖先都在『圣域』。聚落就跟平常一样……老身原以为,平安无事的日子会继续下去。」 6 「罗兹瓦尔真的是让人火大的家伙。贝蒂绝对不原谅他。」 抱著膝盖、可爱的脸颊气到红通通的碧翠丝愤怒地说。面对坐在树墩上身穿礼服的少女,琉兹露出含糊苦笑。 「……你那张脸看了就有气。有什么想说的就直说啊。」 「……说不定,是因为碧翠丝大人对我恶作剧,所以罗兹瓦尔大人才会那样帮我出口气。」 「什、什么恶作剧,讲那什么话。那个是更、更高尚的那个啦。」 琉兹的话让碧翠丝语无伦次地试图跳过这话题。 骨子里很老实,因此不擅长找藉口。这点很可爱,但外表楚楚可怜的少女对琉兹所做的恶作剧,可没法让人简单地一笑置之。 ──毕竟她扭曲空间,把琉兹关在绵延无尽的通道里。 「不管开几扇门都是一样的房间,让我觉得很恐怖。」 「……就只是稍微应用阴魔法而已。不要挑人毛病啦。」 「──原来如此。既然如此,那么我用反魔法原封不动回敬,碧翠丝你也不会挑我毛病啰。真是太感激了。」 「唔嘎……!」 后方传来的声音,吓得碧翠丝喉咙没法正常发声。回头一看,微笑的罗兹瓦尔立于并肩坐在树墩上的两人身后。 看到碧翠丝气愤的表情,他十分满意地点头道: 「好表情,碧翠丝。我喜欢你这表情,仅次于老师的脸。」 「讲那什么屁话!你不过就是稍微有点才能和家世,幸运获得世界顶级名师指导的家伙而已!少得意忘形了!」 「碧翠丝大人,这些话听起来只有褒奖的意思耶……」 面对擅长挑衅的罗兹瓦尔,碧翠丝极力回呛,但等级高下立判。 就算魔法实力相当,但碧翠丝在嘴皮子上老是辩不倒罗兹瓦尔。所以两人像这样中间夹著琉兹吵闹早已成了家常便饭。 「琉兹姑娘,你要是又被碧翠丝骚扰的话随时都可以跟我说,我马上就会惩罚她,打她屁股的。」 「哼!这个姑娘才没有事要拜托你咧!来,跟他说!」 「谢谢您,罗兹瓦尔大人。那么如果有什么事我会再向您禀报。」 「你怎么这样讲!」 遭到背叛的碧翠丝垂头丧气,琉兹忍不住微笑。罗兹瓦尔也知道琉兹不会打小报告而点头,接著好奇地问。 「不过话说回来,打扰了你念书真是过意不去。我代替碧翠丝向你致歉。」 「不,这可不敢当。而且我还没到可以看懂的地步。」 朝著道歉的罗兹瓦尔摇头,琉兹轻抚放在大腿上的书的书封。那是艾姬多娜为了不识字的聚落居民所带来的其中一本课本。 虽然还没把握学会了所有的i文字,但还是一点一点地学习。 「呼嗯……念书是好事。因为读书可以丰富人生。」 「你那是拿老师的话现学现卖吧,碧翠丝。──对了,机会难得,不如你就当琉兹姑娘的老师如何?」 「贝蒂当这姑娘的老师?」 一瞬间,被揶揄而生气的碧翠丝对罗兹瓦尔的提议瞪大双眼,但是琉兹却比她还惊讶。 「那、那怎么行!碧翠丝大人这么忙,怎能给她添麻烦……」 「──不会啊,要做也行。这点小事是易如反掌啦。」 对抗罗兹瓦尔的心情,使得她双手抱胸接受教师一职。对此琉兹愕然失声,碧翠丝则是鼻子喷气,说: 「不要的话也 不勉强喔。反正贝蒂也没那么有兴趣……」 「不会,能够得到碧翠丝大人的教导,我非常开心。」 原本琉兹会想要习字念书的契机就是碧翠丝。因为憧憬她总是拿著一本大书走来走去的样子,所以琉兹也对念书产生兴趣。 假如能够得到碧翠丝的指导,那可是莫大光荣。 「既、既然你都这样讲了,那好吧。你这姑娘运气真的不错。」 顿时,碧翠丝别过脸,泛红的脸蛋发笑的同时也回应琉兹的央求。她用手指玩弄华丽的卷发,想快嘴继续说下去时── 「碧翠丝大人?」 「……母亲在叫我。」 碧翠丝的表情突然产生极大变化。她跳下树墩,然后瞥了困惑的琉兹一眼,手贴最近的民宅的门。 「罗兹瓦尔,母亲也有叫你。──说是事态紧急。」 「知道了。你就遵从老师的指示。我……」 简短对答后,碧翠丝的身躯滑进开启的门缝内。但是她的身影不是走到门后,而是「穿越」到更远的地方。 目睹一切的罗兹瓦尔叹气,然后轻碰琉兹的肩膀。 「──事情有点变化。你且先也跟我一块去老师那儿吧。」 他的态度不容分说,琉兹只能默默遵从。 ──晴朗无云的天空彼方,有著不稳风向的气息。 7 ──沉重的空气紧绷,让琉兹有股血液流失的错觉。 「必须立刻逃离这里。他们什么都没准备。──现在那家伙要是出现在这里的话计画就会出现破绽,届时就不可能复原重建。」 「──」 「老师!现下时间宝贵!那家伙……马上就会到这来了!」 在临时搭建的小屋里头拍桌大声的人是罗兹瓦尔。 平常从容不迫、用心保持优雅的少年,现在却焦躁得疾言厉色。对此魔女艾姬多娜沉默地闭上眼睛。 见老师不语,罗兹瓦尔更高声主张应该要避难。 「用不著犹豫,那家伙的力量压倒性的强大!我也还帮不上老师的忙。若您吩咐要我当盾牌我很乐意。可是,毫无对策就硬上……」 「并不是没有对策。──『圣域』的计画已经成立到某种程度了。」 「咦……?」 艾姬多娜睁开眼睛,盯著桌子的木纹看。罗兹瓦尔一脸惊愕,惹来师傅的叹气。 「理论已经构筑完毕。发动结界的必要血统已经集中在圣堂了。」 「既、既然如此……!」 「──可是,促使结界发动的『核心』还不充分。」 以为看到希望的罗兹瓦尔,却为师长带著遗憾的话而屏息。 「没有关键的核心就无法发动结界,没有结界就不可能迎战那家伙。若不能确保安全范围,就一定会被消灭。」 「为此才会花这么多时间建构『圣域』……可是,就差一步而已……!」 罗兹瓦尔悔恨地低头,比方才还要用力敲打桌子。老旧桌子的桌脚吱嘎作响,罗兹瓦尔的皮肤裂开,拳头渗血。 沉默充斥在小屋内。时间的流逝变慢,连肌肤都能感受到空气的重量。 而像要抵抗这股阴沉气氛,畏畏缩缩的少女──琉兹举手。 「请问,结界缺乏的核心……我派得上用场吗?」 「琉兹姑娘……!?」 罗兹瓦尔目瞪口呆,琉兹朝他缓缓摇头,然后看向艾姬多娜。 「我以前就听说这件事了。说是艾姬多娜大人要做结界,而我符合结界所需的核心的条件。……所以说,才会特别关照我。」 「──是听碧翠丝说的?」 「是的。」 琉兹的眼神带著平静的决心,毫无畏惧地点头回应艾姬多娜的问话。这堂堂正正的态度连魔女都忍不住瞪大眼睛。──想起她以前曾被罗兹瓦尔吓到的反应,而自己也做到了相同的事,多少就觉得可以稍微自豪一点。 「碧翠丝大人被艾姬多娜大人叮咛,说要观察我是否符合条件。这几个月被碧翠丝大人徵收玛那多次,也是因为这原因。」 「既然碧翠丝都这么说了,那就是了。」 道出别有含意的话后,艾姬多娜真挚地凝视琉兹。 「确实,以你为核心,能够发动结界的可能性很高。理论上是可以以你为中心构筑出『圣域』。──但是,要等你的玛那跟土地更亲和之后。」 「现在还不行吗?」 「这不是普通的结界。这个结界是无法破除的。为此,才会慎重行事。花了数年将人类与亚人的混血儿集中于此地,终于让规模庞大到达成结界所需的条件。而你是最后的步骤。可是……」 话到此中断,罗兹瓦尔懊恼地咬紧牙根。 琉兹不了解这计画有多困难。好像是有严峻的高墙阻挡,即使有艾姬多娜和罗兹瓦尔联手都难以达成。 可是即便不知道有多艰难的琉兹,也知道一件事。 「两位一定有什么非不得已才会用的方法吧?」 见艾姬多娜和罗兹瓦尔屏息,琉兹继续说下去。 「……我被艾姬多娜大人和罗兹瓦尔大人所救。能够来到这块土地,过著不需被人轻蔑和排挤的生活,真的很幸福。假如能够报答两位赐予我这段幸福时光的恩情,那么我活著也就有了意义。」 琉兹慢慢地将心中所想化为言语。 看著琉兹紧握拳头到泛白,艾姬多娜的黑色瞳孔逐渐冷冽。相反的,站在魔女旁边的罗兹瓦尔表情则是越来越苦恼。 「老、老师……」 他像喘气般呼唤艾姬多娜。那并不是将判断委由师长定夺,反而是带有请求的意味。 但是,艾姬多娜没有回应弟子的请求。黑色瞳孔依旧紧盯琉兹。 「──以你的欧德做触媒,就能制成『圣域』的核心。如此一来就能缩短让玛那熟悉土壤的工程,届时也能启动结界吧。」 「那样做的话,这块土地……『圣域』就会得救吗?」 「要看得救的定义为何。不过,有可能击退现在迫近的威胁。按照当初的目的,争取到时间的话,也能拟定对抗措施。」 艾姬多娜的回答没有慰藉。魔女不会说些带有希望的观测或是安慰。 既然她明言说可以,那就代表可能实现。 也就是说,琉兹可以用自己的性命来报答恩情。 「……几时可以开始呢?」 「──现在就行。早就准备好置入核心的设施了。再来就是精炼做为触媒的魔水晶,以及构筑与居民血统相关的术式。虽然问题在于能否争取到面对威胁的时间。」 「那是我的任务。我会尽可能、竭尽全力拖久一点的。……琉兹姑娘。」 将悲壮情感隐藏在眼神后方,罗兹瓦尔重新面向琉兹。此时少年的表情不再软弱无力,只有对一同做好觉悟的琉兹抱持的敬意。 「对不起。要帮忙老师,光凭我还能力不足。」 「哪里。罗兹瓦尔大人也是给予我无可取代时光的恩人。这份心情感谢都来不及,哪还有其他怨怼呢。」 手贴薄胸的琉兹缓缓摇头。 听到这回答,罗兹瓦尔吐气,接著看向艾姬多娜。 「我马上出去。老师请准备结界……还有请叫碧翠丝回来。」 「……不要通知碧翠丝不是比较好吗?」 「当前若不通知碧翠丝的话,我和老师您一辈子都会被那女孩憎恨的。……虽说就算叫了她也可能如此。」 「是吗。……明白了。待会会叫她的。」 见艾姬多娜首肯,罗兹瓦尔便走向小屋入口。途中他把手放在琉兹肩膀上,用力握了一把。 手指的颤抖,就是罗兹瓦尔怜惜琉兹的铁证。 「……碧翠丝大人。」 琉兹闭上眼,轻声呼唤娇小少女的名字。 一想到不在场、脾气很倔的少女,便觉得胸口像被什么用力挤压。 8 ──场面再度转换。 「嘎、呼……!」 吐出呻吟和血块,少年的身体在地面上水平飞行。 拖出剧烈烟尘后倒下的模样,让琉兹忘了呼吸,只能瞠目结舌。 赢不了。简直是绝望的光景。 年仅十六就能操纵六色魔法,一般来说获得了人类得以到达的最高魔法殊荣地位的青年才俊,师事魔女且依旧不失上进心的人才──罗兹瓦尔?a?梅札斯,举世唯有「天才」这称号配得上他。 然而他现在却倒在地上,气息奄奄地口吐血沫。 这光景除了恶梦以外还能用什么形容。除了呆愣原地外还有其他选项吗。 「……还要打吗?」 俯视罗兹瓦尔的阴沉男子,懒散地这么说。 是个年约二十岁的瘦个子,焦咖啡色的头发绑在后脑杓,眼睛底下有著貌似不健康的黑眼圈。脸色很差,站姿还驼背,可以说跟活力这字汇无缘,给人的感觉就是穿著衣服在走路的「无精打采」;可是唯有服装格外奇特,到了奇装异服的地步。 身穿像是小丑的服装,却表现得和开朗无缘。每当男子往前走、踢小石头当消遣时,倒地的罗兹瓦尔身体就会喷出血花、弹跳抽动。 「嘎!呃呜!咳啊……!」 「吵死了。烦死了。闷死了。麻烦死了。超没劲。郁闷爆了。」 像在自言自语但又没有要别人听的男子低喃。可是他的每一声、每一步都在扩增罗兹瓦尔肉体上的损伤。骨碎肉裂,罗兹瓦尔的身体就像被空气压烂一样,血液彷佛泪水逐渐溢出。 「厉害,太厉害了。你,非常努力呢。明知自己赢不了,却还是拼命努力。努力本身是事实。……不过只会努力的话是白费力气。」 「谁、理你……我必须、在这里、阻止你……呃、啊!啊啊啊啊!?」 「那种说法最让气氛沉重,让胸口作恶,让心情抑郁。」 面对被要求放弃却不肯遵从的罗兹瓦尔,男子以厌烦的态度屈下膝。忧郁地叹气后,他伸指轻戳罗兹瓦尔的胸膛。 ──顿时,罗兹瓦尔的手脚被压扁扭曲。血肉被破坏的痛楚促发了惨叫。 「真的很讨厌。让咱心情极度低落。让咱这么气馁,真的很恶劣。郁闷爆了。很没劲。心灰意冷。让人消沉萎靡,真的很糟糕。最糟糕最坏最顶级的──忧郁。」 「啊──」 话语阴沉到要拉听者作伴,其中最后一句话成了决定性伤害,罗兹瓦尔的身体终于承受不了压力而「烂掉」。 身体从正中央扁掉,吐出的血量让人觉得内脏会从嘴巴里呕出。罗兹瓦尔白眼一翻、手脚痉挛,陷入沉默。 直到最后都贯彻使命感,代价却是残忍耗尽年轻天才的性命。 「啊──啊──啊──啊,什么嘛。搞什么嘛。搞什么什么──嘛。真的很讨厌,令人作恶。心情好沉重。脑袋好重。好忧郁。忧郁、忧郁、郁郁郁郁郁郁郁──」 面对沉入血海、一动也不动的罗兹瓦尔,男子不断地阴沉抱怨。 罗兹瓦尔壮烈牺牲,以及做到这点、能力超乎常人的男子。只能望著一切发生的琉兹直到刚刚才发觉自己忘了呼吸── 「啊……?虽然沉重,不过那边的,是谁呀?」 「──呃。」 才刚朝肺部送入些许空气,男子的注意力就转向了这儿。 对此琉兹感到震惊。她是从偏僻小屋里头偷窥到这场战斗的,但是从粗糙墙壁的孔洞中望出去的视线以及微弱呼吸竟然会被男子察觉。 「没什么~啦,又不是咱自己──想做的。夺人性命咱会心痛,听到惨叫会心情消沉,被他人诅咒会觉得人生黑暗。……能不能省点功夫?」 「噫。」 「……真忧郁。」 琉兹动弹不得又发不出声音时,男子伸掌朝向她所待的小屋。原理不清楚,但她知道那是男子所做的死亡宣告。 压烂罗兹瓦尔的不可思议力量要来了。而且,琉兹的身体将被压扁── 「亚尔……戈亚──!?」 宛如断肠吐血──不,是真的在吐血的咆哮伴随著火球染红世界。 倒地的罗兹瓦尔从举起的手掌发出庞大热量,足以烧毁男子的压倒性热浪袭来。虽然男子可以施展人智无法抵御的暴力,但这股产生焦热世界的纯红业炎是从他身后突袭,要连同他的灵魂一起烧毁── 「流汗很叫人郁闷耶。」 忧郁的低喃,在业炎抵达之前就将之敲坠于大地。 本该把男子烧到连飞灰都不剩的火热球体,不但没能烧掉男子的一根头发,还化为小小的红色块状物后滚落地面。 「还──没消失啊,让人惊讶。不要让咱使用力量啦。叫人阴沉得想死。」 男子发牢骚,举手握拳,结果坠落地面的球体一口气内爆。灼热只发出一次烧灼空气的声响,接著玛那就整个烟消云散。 ──那理应是濒死的罗兹瓦尔起死回生、用尽最后力气所释放的魔法。 挤出将死之力的结果却只是让男子冒汗而告终。这样就只是将罗兹瓦尔和琉兹的死亡拖延几秒罢了。 「你这个、忧郁魔人……!」 「好讨厌的绰号。心情好郁闷。你以为咱是自己喜欢才──变成这样子的吗?」 「你到底、是被什么给扭曲了生存方式……从有限的选项,选择变成现在的自己的人,是你。少一副、被害人的嘴脸……『忧郁魔人』赫克特!」 「你的话正确得刺耳又叫人难堪。咱真的──对你没辄。所以说──」 中断话语的男子──赫克特翻掌朝向罗兹瓦尔。 「──呜、噗!」 「骨头,断开。内脏,溃烂。心脏,爆开。这样子对付你──如何?」 赫克特低吟的瞬间,哀嚎响起。那是罗兹瓦尔的临终痛苦。 但赫克特只是瞥了这次真的动弹不得的罗兹瓦尔一眼,接著视线就转向琉兹所在的小屋──庞大压力毫无预警就将小屋压烂。 「──呜、啊!?」 连一秒都撑不住。 来自正上方、远远超出自身重量的压力压下来。只是往前扑倒在地上可说是奇迹,要是姿势不对的话,所有可以称为关节的地方原本都要朝反方向弯折的。 可是,这份奇迹只不过是减轻死前的痛苦。 「抵挡不了的话就不是艾姬多娜。既然不是她,那就没差了。」 「──啊、噫。」 全身被滴水不漏的压力包围,错以为自己要被空气给压烂。正当认为远方传来的赫克特的声音就是自己在这个人世最后听到的声音时,压力突然消失。 琉兹用力呼吸,脸上爬满泪水和口水,边喘气边抬起头。 「状况似乎很难说是赶上了。」 是背对著崩塌小屋而立的白发魔女。 魔女不知用什么方法除去压力。见到她,赫克特扬眉道: 「……不,有赶上喔。你的弟子有绊住咱,勇敢地争取到时间喔──。多亏了他,咱的预定都没成真。心情消沉。非常非──常消沉。」 「那种说话方式……你完全没变呢。就跟诀别 时一样。」 「你的牙尖嘴利也一样没变。为什么会变成这么不可爱的说话方式──呢。明明以前很可爱的。」 视线撇离怨叹的赫克特,艾姬多娜看向倒卧在血海中的罗兹瓦尔。直到最后都有完成使命的模样,令艾姬多娜微微眯起眼睛。 「……胸口意外地痛。对于结果,我没法客观地去观察。」 「被冷淡没感情地处理,这种情况下会没法──放心瞑目的吧。想哭的话,这点时间咱还给得出来。咱也没薄情到那种地步。」 「折磨他的本人讲这种话?真不知道你有什么嘴脸这么说。」 交谈带刺的两人看来认识彼此,但关系绝对称不上友好。 相较于保持距离的艾姬多娜,赫克特的态度极为自然。艾姬多娜的实力毋庸置疑,但赫克特也是超乎常理的存在──他人根本无从想像战斗的局势会怎么演变。 「──你是打算凄惨地趴在这种地方到几时?」 「……咦?」 衣领突然被揪住,连带使得琉兹原本趴卧的身体被拉起。才在惊讶发生什么事,就在身旁看到熟悉的扑克脸少女。 「碧、翠丝大人……」 「现在不是发呆的时候。你在这只会绊手绊脚……趁母亲争取时间,快点离开这里。」 「可、可是……罗兹瓦尔大人和艾姬多娜大人吩咐我要待在这里。」 「……罗兹瓦尔失败变成那样子了。听好了,跟著贝蒂。这是母亲的嘱咐,也是破除现状的唯一方法。」 就算是碧翠丝,看到罗兹瓦尔倒地和来历不明的魔人也没法保持平静。从她斥责琉兹的表情中可以看出她的脸颊格外用力。 即便如此,她还是比只会在这里缩起身子发抖的自己还要强。 「已经准备妥当,这是母亲的口信。还说这样你就知道了。」 「──我知道了。」 接收到艾姬多娜的口信后,琉兹屏息点头。相反的,碧翠丝完全不解口信的意思,但现在也没空说明。 两人身后的气氛紧绷,喧嚣吵闹的玛那期望被转换成力量。战火即将开启,常人无法理解的超能者战斗将要开始。 为了在这场超乎理解的胜负中靠近胜利,所以非去不可。 「走吧,碧翠丝大人。地点在何处?」 「……森林里那个有股讨厌臭味的建筑物。贝蒂按照母亲的嘱咐把东西都搬到那儿了,不过即使用『机遇门』那也是很累人的作业。」 言外之意就是不高兴没人跟她解释,但碧翠丝还是牵起琉兹的手要离开战场。魔女和魔人目前还在对峙,要趁还没被卷入战斗先前往目的地。 「──」 琉兹最后一次朝著艾姬多娜的背影鞠躬。 魔女全神贯注在来敌身上,丝毫没注意这边。但自己还是有必要这么做。 ──因为未来再也不会有交谈和表达感谢的机会了。 9 ──那是透明湛蓝又美得叫人颤抖的魔水晶。 「不要看傻眼就不小心去摸喔。会变成结晶的一部份的。」 魔水晶具有迷惑人心到让人会不经意去这么做的魔力,回过神的琉兹连忙低头认错。 「对不起!都这种时候了还看魔水晶看到发呆……」 「内含的玛那量那么多,会玛那醉也是在所难免啦。……所以,接下来要干嘛?贝蒂只听母亲说要把你带来这儿而已。」 「就算不知道,碧翠丝大人还是遵从了艾姬多娜大人的吩咐。」 「那当然。对贝蒂来说母亲就是绝对……你和这边的居民都有受惠,等这次的事收拾完毕,就好好工作报答吧。」 碧翠丝用有点高傲的态度哼气来回应琉兹的话。好怀念以前对她的话照单全收而畏惧不已的时候。 现在的话,已经能了解这是她让人难懂的温柔以及亲昵的表现。 ──要是能就这样和碧翠丝度过一如往常的时光,该有多好。 「──你现在笑的那种表情,很惹人厌耶。」 感伤表现在脸上,马上就被眼尖的碧翠丝指责。 不过,能看出这不是自己平常的笑容,代表碧翠丝一直都有在看自己。察觉到这点,琉兹的眼眶泛泪。 碧翠丝讶异地瞪大眼睛。琉兹连忙用袖子擦泪。 「对、对不起……。有东西,跑到眼睛里了……」 「──贝蒂也知道现在的状况很难不让你不安。果然你还是乖乖待在这边吧。」 顾虑到噙泪的她,碧翠丝把注意力移向设施外头,也就是艾姬多娜和罗兹瓦尔那边,然后朝著琉兹不住点头,说: 「贝蒂要去帮忙母亲,一切很快就会恢复原样。也得快点去救濒死的罗兹瓦尔那家伙。所以,明天又可以安心过日子……」 碧翠丝略显快嘴地对琉兹述说想让她放心的话。这份耿直的关怀令琉兹呆愣了一下,甚至忘了状况紧急。 心头深处立刻热起来。她的话给予自己力量。现在的自己,对此感到自豪。 所以── 「碧翠丝大人,长久以来谢谢您的照顾。──我就在这里向您道别了。」 ──琉兹拒绝这段安稳的时间,下定决心要光著脚踏向荆棘试炼。 「──咦?」 碧翠丝声音沙哑,无法理解地眨著眼。 一脸错愕的她回头看向笔直凝视自己的琉兹,圆溜溜的双眼里头掠过困惑和痛楚。可是了解少女温情一面的琉兹没有胆怯。 至今为止,每当有什么事琉兹总会立刻道歉。然而,只有这时是绝对的。 「你要道别,什么意思……你要逃跑吗?」 「不,不是的。假如逃跑的话,哪天还有可能和碧翠丝大人碰面。但是,这是今生的别离……以后再也不能跟碧翠丝大人说话了。」 碧翠丝用力抿唇,盯著她看,想要找出她话中真正的意思。第一次看到她这么拼命的样子,所以琉兹谨慎地挑选字词。 为了人生中最重要的瞬间,所以从自己所会的言词中仔细拣选。 「这个设施,是为了在森林张设结界而准备的。本来预计要花一段时间,让我当核心好发动结界……可是,现在没那种时间了。」 「为了结界,时间……碍事的是那个男的?既然如此,撂倒他就好啦……」 「就算战斗也赢不了,所以做出的结论就是『圣域』。罗兹瓦尔大人会舍身到这种地步,就是因为他知道不这样的话,就救不了艾姬多娜大人吧。」 「忧郁魔人」就是这么个压倒性的存在。 发动结界后能对那个魔人造成什么样的效果,琉兹也不知道。但是,艾姬多娜向她保证了一件事。 「结界发动后,这个地方就会变成『圣域』,这里就会得到庇佑。这是艾姬多娜大人向我保证的。……所以说,我将为此奉献自己。」 「不、不要讲这种蠢话!什么奉献自己……你又不懂魔法…你什么都不懂,是办得到什么啦!你要……啊。」 碧翠丝高声快嘴地逼近琉兹。但是聪明的少女在讲话的过程中找到了答案。 错愕的她,仰望身旁的蓝色魔水晶。 「以这个魔水晶为触媒,把你的欧德变成核心来发动结界……?这样的话,就不用花时间覆盖掉这块土地的玛那,可以直接把这座森林变成『圣域』……」 「是的。艾姬多娜大人也是这么说。」 这是在魔人来袭之前,艾姬多娜和罗兹瓦尔商讨对策时所做出的结论。 碧翠丝说不出话来,呆站在原地。这颗魔水晶是她亲自运来的 ,而要成为「圣域」核心的琉兹与结界之间的相配度── 「──这一点,也得到您的保证。」 「不对……唔!贝蒂……贝蒂没那种意思……」 脸反射性抬起,却无法粉饰表情的碧翠丝声音颤抖不已。 「贝蒂没有多想就禀告母亲……等等,不对,等一下。等等。贝、贝蒂直接去找母亲说。母亲很疼贝蒂,一定会听贝蒂的话……」 「没那个时间了。现在这一刻,需要的是做出决断。」 「既然如此,现在立刻去帮母亲就是贝蒂所做的决断!只要母亲和贝蒂联手,轻而易举就能撂倒那种家伙!也能很快治好罗兹瓦尔,所以……」 碧翠丝摇头表达厌恶,但对自己说的话却越来越没把握。 她比谁都了解这段痛苦的发言毫无说服力。 ──碧翠丝很厉害。琉兹是发自内心尊敬她。 琉兹一直看著她,所以知道她敬爱母亲,和罗兹瓦尔就像兄妹一样爱拌嘴,还会若无其事地关心自己。 她拼命练习魔法,就算被罗兹瓦尔戏弄也不灰心,她最喜欢母亲艾姬多娜,偶尔给琉兹看到的微笑可说是可爱万分。 「──只要用贝蒂的『机遇门』,让大家逃离这里就好啦。」 「──」 「对吧?就这么办。虽然因为人多,贝蒂会很辛苦,但还是可以办到的。找到机会就把罗兹瓦尔带走,还有母亲……你看,这样就行啦!」 「然后逃到他处,活得战战兢兢、时时刻刻担忧那个人几时追来吗?多亏了艾姬多娜大人和罗兹瓦尔大人,我们才终于有这块安宁之处。……舍弃这里再打造新的『圣域』,不知道又要花多久。」 碧翠丝拼命拟定替代方案,而琉兹回应得沉稳,却也很严厉。 看到受伤的神色在少女脸上扩散,强烈的感伤也奔过琉兹的胸口。碧翠丝只是很温柔而已。而自己坚持己见,践踏了那份温柔。 ──这无疑是背叛了相处至今的岁月以及积累的心情。 多么残酷又自私、不知感恩的行为啊。 「碧翠丝大人。我很喜欢这里。我真的很庆幸能够在这生活。我非常喜欢居住在这儿的人们的笑容。我不希望失去这一切。」 「──」 「我已经得到十分温暖的时光。我是不被期望生下来的小孩,但却有幸得到这样不相应的幸福。……所以说,我已经很满足了。」 「不该、不该是这样的……不、不管你对这里有什么想法,这个地方讲真的,并不是为了你们而创建的……」 「是的。我知道。」 打断碧翠丝的话,琉兹用了然于心的态度深深点头。 她很清楚,这个「圣域」存在的真正用意。 「这块土地,是为了要克制追击艾姬多娜大人的那个人才开辟的。」 艾姬多娜和罗兹瓦尔并不是单纯出自善意才接纳像自己这样的混血人,不过他们还是给予了大家新的故乡和希望。 「为了这个目的才有了这块土地,才会有我们。这些我都知道。」 「既然如此……你明明知道,为什么还……」 无法理解的碧翠丝无力摇头。 面对她像在恳求的眼神,琉兹回以明朗的微笑。 「没关系。或许起头是这样,可是我们在这里度过的所有时光,让出发点已经不一样了。在这里生活,和碧翠丝大人聊天,全都是我自己选择的。其他人也是。」 来到这里之前,过的都是无法自行选择的人生。这个世界对半魔十分残酷,连年幼的琉兹短暂的人生里都被迫尝到数不清的痛苦经历。 可是,这里不一样。这个地方是琉兹第一次,而且也做出了许多选择的场所。 多所敬畏的邂逅也好,打成一片后的日子,全都是由自己决定的。 想稍微接近抱著书的少女,想要模仿她。对方明言愿意帮这拙劣的模仿一把,使自己在脑海中描绘出获取新知的未来。 「我并没有失去任何东西。因为得到的一切,全都在我心里。」 就算描绘的未来无法实现,但琉兹还是得到了幸福、心怀温暖。 「能在这边生活很幸福。所以说,为了守护这段时光,我会义无反顾。碧翠丝大人对我的无数恩情,也在此向您献上感谢。」 建筑物外头,远方传来轰隆巨响。 地面摇晃,空气震动。这全是超能者之间的战斗余波。一点一点但确实在逼近的余波,是逼迫两人做个了断的命运呼唤。 闭上眼睛,琉兹巧妙地隐藏心头深处的些微不安。面前的碧翠丝正拼命运转脑袋找话说。 找出能够挫败琉兹的意愿,改变她的心情,翻转她的意见的魔法话语。 ──但这世上不存在那么刚好又方便的魔法。 「碧翠丝大人。」 在呼唤下,碧翠丝紧抓著些微希望抬起头。自己想不到的魔法话语,期望是由琉兹开口。可是── 「甜食请不要吃过头啰。」 代替魔法话语的,是琉兹对碧翠丝的最后心愿。 因为她是个一起喝茶时,伸向茶点的手就停不下来的女孩。生得那么可爱,要是变胖就太可惜了。也希望她的牙齿能够继续整洁漂亮下去。 ──虽然很少见,但她真的是个笑起来很可爱的少女。 回过头,琉兹看著引人入胜、绽放光芒的魔水晶。只要触碰就行了。 会痛或是难受吗? 即使已经对结束性命抱持觉悟,但却不知道死亡会以什么样的形式降临。觉得稍微有点可怕的自己真是难为情。 被眼前这道光芒吞噬的时候,自己将会让「圣域」成真。 假如「圣域」能让大家幸福,假如碧翠丝会守护这个世界的话。 「──」 突然传来袖子被拉扯的感触。 回过头,拉住自己的是碧翠丝。琉兹第一次看到她这种表情,而且她正用手指捏著自己的袖子。 碧翠丝一定也不知道制止之后该怎么做。 可是还是得传达些什么,所以圆滚滚的双眼拼命诉说。 「约、约好了……要教你读书的。」 在最后的最后,两人所描绘的未来原来是同一件事。这给了琉兹最大的勇气。 她温柔地松开碧翠丝捏著袖子的手指。 相触的手指传来温暖,最后琉兹笑得如花灿烂。 不可怕了。因为害怕的心情被碧翠丝融化了。 「谢谢。──再见,贝蒂。」 ──对人生中最好的朋友这么说后,琉兹的意识就被蓝光包围了。 10 「──这就是老身在坟墓里所见到的琉兹?梅耶尔的过去。」 为似长又短的往昔作总结后,席玛深深低头。 老实听完的昴一行人,对席玛的举动没有表达任何意见。负责讲述的她,长久以来怀著这样的过去,想必是苦恼不已吧。 「圣域」的起始,和琉兹?梅耶尔。身为始祖的她原来背负著沉重的真相。 「记忆就到这里,后面的事便不得而知了。但是,既然『圣域』有存续下来,就代表琉兹?梅耶尔的决心没有白费。」 「可是,这太……跟老身所知道的『圣域』存在源由差太远了……」 内心最为震撼的,就是出身与席玛相同的琉兹。立场相同却不知道同胞的秘密,一直相信虚假的她所受到的冲击怕是无法估计。虽然程度比不上她,但这份真相也让昴大为震惊。 「魔水晶在那之后,以及琉兹?梅耶尔的所在地 ,就如毛宝你们所知。」 「复制人实验室,就是结界的核心啊。……可是,包含水晶在内,实验室的用处跟我听说的完全不一样。艾姬多娜也从未说过跟结界有关……」 在梦之城堡与艾姬多娜的邂逅里,未曾触及过结界设立的目的。 艾姬多娜曾一度佯装「试炼」与自己无关,还颠覆意见。所以关于「圣域」的成立与结界的存在,因为怕她撒谎,不曾跟她本人确认过── 「席玛女士……不对,琉兹小姐们是在哪知道艾姬多娜的目的的?」 艾姬多娜的目的是长生不老──将自己的记忆写入复制人体内,藉此成立拟似的永生。过程中发生失败,只有生成复制人的装置还留著,直到现在都还在继续产出复制人。原本听到的是这样。 「老身……老身们是被赋予管理者职务的最初复制体。知识和目的是从一开始就存在于脑内。所以说,不曾质疑过……」 「一开始老身也完全没法相信。结果行为和想法都失常,于是便被撇除管理者的职位。」 琉兹大感困惑,而在十年前就克服同样冲击的席玛朝她点头。现在就要琉兹冷静接受恐怕是很困难。 可是席玛没时间了,所以昴没空等琉兹重新振作。 「虽然对琉兹小姐很过意不去,不过继续说下去吧。艾姬多娜隐瞒真正目的这件事没什么好吓人的。这很正常。所以说,她隐瞒的目的才是重点。」 「我还蛮在意的,菜月先生提到魔女的时候都讲得很过份呢。」 「因为我恨她把我耍得团团转。──话中出现的『忧郁』是什么人?」 昴问起在过去大放异彩的「忧郁」。要是跟冠上宗罪的七名魔女一样,只有无知的昴不晓得而已那就还好。可是── 「拉姆也是头一次听到『忧郁』这个人。对『强欲魔女』也仅止于知道名字而已……但『忧郁』是真的从没听过。」 「本大爷也不知道。……既然不是席奶奶犯痴呆,就真有其人吧。」 昴的疑问让拉姆和嘉飞尔一齐摇头。仔细看,奥托也耸肩表达没头绪,使得事情坠入五里雾更深处。 不过,昴是想到一个不愿意去相信的想法。 「七宗罪是傲慢、嫉妒、愤怒、怠惰、强欲、暴食、色欲……可是我听说以前不只这七个,有些被合并掉了。」 「问是在哪听说的也没用吧。……被合并掉的宗罪有哪些?」 「记得是……『忧郁』和『虚饰』。」 ──被撇除在七宗罪以外、被称为旧宗罪的「忧郁」和「虚饰」。 既然「圣域」的过去与「忧郁」有所牵扯,那「虚饰」应该也存在。 「可是,这样子该说是很伤脑筋吗,总之事情很严重耶。」 现场无人怀疑昴那来源不明的情报。最信任他的奥托环顾周遭的人,说: 「我没说错吧?宗罪魔女的存在好歹还留在历史里。可是却有连历史都没提到的宗罪?而且听起来还是极为凶残的人。这里头铁定有内情。」 「说起来,连『圣域』的成立目的都对琉兹大人隐瞒。也就是说,是刻意要抹消『忧郁』这人的存在。虽然不知道目的为何。」 「有脑子好的家伙在,事情讨论起来就是快呢……」 奥托和拉姆的推论之快让昴赞叹,接著看向席玛。因袭拉姆两人的结论和昴所知道的现状的话,那在「圣域」所发生的事情── 「──全都是骗人的。『圣域』是艾姬多娜用来抵御『忧郁』的手段,琉兹小姐被赋予的职责和复制人的生成装置都只是掩人耳目的幌子吧?」 「不做到这地步就没法彻底隐瞒的意思啰。──就这么想要抹消『忧郁』的存在吗。」 「──呃!奶奶!」 昴的结论和拉姆接著说下去的话,让脸色苍白的琉兹站不稳。嘉飞尔立刻扶住她的肩膀,轻手轻脚地让她坐到坟墓的石阶上。 「抱歉,讲得太难听了。可是,该怎么讲好咧……」 「不会,哪里。老身的结论也跟毛宝相同。……只是有点累了。」 低垂目光的琉兹声音沉重。这也难怪,所以不勉强她。 毕竟知道了长久以来深信不疑还用自己的人生去执行的使命全都是瞎扯胡说。其个中辛酸不只昴,其他人也难以想像。 「您觉得是做白工吗,琉兹大人?」 「拉姆……?」 在一片静默中,拉姆朝著低头的琉兹出声。她双手抱胸,带著一如往常的透彻眼神瞥了一眼琉兹身旁的嘉飞尔,说: 「一直以来坚信的使命是虚假的,知道后难免会心灰意冷。可是,琉兹大人在『圣域』度过的岁月里头,难道就只有使命吗?」 「──」 「不管一开始的起头为何,但后面应该不一样吧。──至少拉姆是这样想。」 说是安慰太尖锐,讲是斥责又太柔情。活脱脱就是拉姆式说话法。 她的话让琉兹嘴唇微微颤抖,接著小手握住嘉飞尔的手。嘉飞尔也默默地回握。这样就够了。 就如拉姆所说:不管开头为何,就算是虚假的,但都不会让后面发生的事褪色。琉兹确实有所得。 然后越是去想,沉痛的心情就越是扰乱昴的胸膛。 「──碧翠丝失去朋友了。」 因为琉兹?梅耶尔太多所敬畏,而碧翠丝太顽固。 最后,真的是直到最后一刻,两人都没能确认彼此之间的友谊。 被魔水晶吞噬的琉兹?梅耶尔在最后留下的亲密,一定像诅咒一样腐蚀著碧翠丝的心,化为不会痊愈的伤口不断倾诉痛楚。 这下总算了解拒绝昴,还恳求给她个痛快的碧翠丝到底在想什么。 失去唯一朋友的她,内心的创伤始终没有愈合的迹象。之后紧抓的希望就是跟母亲所说的「那个人」见面,但也没能实现,时间就这样耗损她的灵魂。 ──失去后就维持双手空空的状态,过了四百年的空白时光。 「……碧翠丝曾和琉兹小姐们见过面吗?」 「没有,不曾。自尔等复制体诞生后,碧翠丝大人就未曾涉足过此地。老身也一直以为不该见面。」 席玛代表复制人回答。昴也同意这个回答的一部份。 复制人和本体终究是不同人,就算让碧翠丝跟琉兹她们见面,也不等同于和琉兹?梅耶尔重逢。那样只会拓宽伤口罢了。但是── 「琉兹?梅耶尔最后有许愿吧?希望这里成为『圣域』,成为大家都能欢笑的场所……而且还希望碧翠丝也置身其中。」 「是没错。但却没变成那样……」 「确实,四百年是有点过头了……但还不到太迟的地步。」 伤口没愈合,是因为碧翠丝的时间停止了。 不管是多小的擦伤,时间没有运转就不会痊愈。所以说── 「──这次我要毁掉那家伙停滞的时间。」 用力握拳朝前伸出,昴说得强而有力。 胸口深处点起火苗。眼皮底下看见光芒。这只手的前方,有著想要疼惜的少女。 「……解除结界不就等于践踏琉兹?梅耶尔、老身们始祖的愿望吗,老身一直很害怕。」 听到昴的宣告,席玛缓缓摇头说。浅粉红色长发摇曳,如实表达出她内心的不安。 「随著时间过去,时代也改变了。过去,被逼到此地的同胞……过去称为祸血的混血儿,现在所受的对待应该比较好了。要用这种藉口来瞒骗始祖的愿望吗?」 「……我懂你的不安。血缘和被歧视不曾被分割过, 第三章『贝特鲁吉乌斯曾笑开怀的日子』 1 ──故事再度回到一百年前的森林,一名少女所挑战的「试炼」里。 「担任魔女教的大罪司教,掌管『强欲』的雷古勒斯?柯尔尼亚斯。」 ──笑著报上名号的青年,身上散发的气息完全就是「异质」本身。 乍看之下站著不动,也没做出任何威胁之举,浑身都是破绽。双眼洋溢著与警戒无缘的从容和傲慢,看起来就是没想过危险会找上自己的表情。 这要是在平时,又是在坚固城墙内的话,倒也没什么问题。可是青年是不请自来的客人,面前是眼神凶狠、敌意高涨的佛尔特娜。 在这种状况下还能贯彻那种态度,已经不是从容,而是看不见现实了。 但是,男子──雷古勒斯就是异质到能够强迫他人认同自己的存在。 而且,他自称的头衔连爱蜜莉雅都有印象。 『魔女教、大罪司教……是攻击宅邸和阿拉姆村的人……!』 对罗兹瓦尔宅邸和阿拉姆村不利,导致村民们到「圣域」避难的契机──大罪司教据说是率领魔女教的干部职称。其中一名大罪司教视爱蜜莉雅为敌,他们也是害得雷姆陷入沉眠的仇人。 『那种人,为什么会到这森林……』 「──雷古勒斯?柯尔尼亚斯司教!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爱蜜莉雅现在产生的疑问,由过去站在森林里的裘斯高声问出口。他的表情严厉,面对年幼的爱蜜莉雅和佛尔特娜时的亲密已消逝无踪,简直判若两人。 「这座森林和这件事,除了我以外的人都不得接触,不是已经订下这个约定了吗!」 「约定?那是你自己擅自说好擅自决定的协定吧。用那个强迫他人服从,你以为你是自觉了不起的呆子精灵吗。强加意愿又限制人想法,侵害我的身心也该有个限度。」 「这不算回答!要是对协定不满,就在教会商量啊!你来这里露脸干嘛!应该说,你是从谁那儿得知这里的……」 怒上心头的裘斯,和不高兴的雷古勒斯似乎认识。但是彼此之间毫无好感,对话里头更是没有一丝妥协。 可是── 「──这是我下的令。」 突然有宛如银铃的柔和女声介入两人的对话。 那道声音,令过去与现在、聚集于现场的所有人都各自有反应。 裘斯的眼中冒出战栗,佛尔特娜的双眸盈满怒意,年幼的爱蜜莉雅在母亲的怀中泪眼婆娑,雷古勒斯的嘴唇露出不祥的凶笑。 而观察「过去」的爱蜜莉雅惊愕屏息,艾姬多娜只是闭目。 ──穿越群树之间现身的是一名少女。 站到与爱蜜莉雅他们对峙的雷古勒斯身旁,停下脚步的少女──美得会令人忍不住颤抖不停,心生畏惧。 晶莹剔透的白金长发闪耀生辉,简直就像具体的阳光沿著纤细的肩膀朝背部生出一道光芒瀑布。镶有长睫毛的双眸有著禁锢世界的深蓝,过度端正的容貌完全诠释出所有人对「美」的概念。 娇小细致的身体让人担心被风吹到的话会不会怎样。全身上下就只裹著一块布,却梦幻到让人能够理解唯有那块布方被世界允许触碰她的裸肌。 假如,真的是假如,美丽可以杀人的话,那她就是那种「美」。 「怎么了吗?罗曼尼康帝司教?」 足以成为死因的貌美少女,歪头道出朴实的疑问。 光是道出问题的嗓音,仅那不经意的一瞥,就构成少女将时间用在自己身上的事实,带来的幸福感足以让常人的心脏停止跳动。 任谁一眼都能理解──她是不该存于世上的危险存在。 「为、何……为何您会在此……雷古勒斯?柯尔尼亚斯!为什么带这位大人来!?」 难以抗拒体内膨胀的冲动,但还是试图抵抗的裘斯咬牙切齿。渗血的抗拒行径,令雷古勒斯打心底厌烦地嗤之以鼻。 「你说是我带来的?我说啊,这种严厉指控叫我意外。我最讨厌被别人强迫做事,你是知道的吧?会一起行动是大人本人的意思。不要什么都怪在我头上,你是恨我还是怎样?」 「柯尔尼亚斯司教,他也是一头雾水。就别太苛责他了。」 这种规劝的话就算触怒了雷古勒斯的神经也不奇怪,但他却是恭敬弯腰服从,嘴角还愉悦地上扬。 让这名凶人雷古勒斯做到这种地步的异常性,已经是笔墨难以形容。 「这样子……这样子不会太、太过残忍了吗,潘朵拉大人……!」 裘斯说话断断续续,少女则是嫣然微笑。 那微笑带来的幸福感,足以匹敌被世界祝福的感受。被称作潘朵拉的少女原谅包围自己的一切,以这样的包容力回应世界。 她摊开纤纤玉手,做出像是拥抱的动作。 「好啦,把钥匙和封印交到这。──为了成就我们魔女教的夙愿。」 「潘朵拉──!?」 少女的平稳宣言和佛尔特娜的厉声吶喊重叠。 把年幼的爱蜜莉雅护在身后,怒吼的她周围发出蓝色光芒。光芒变成又长又大的冰柱,数量多到埋没视野,所有矛头全数指向潘朵拉。 「唉呀。」 「给我死在这儿,向我哥哥他们道歉!?」 魔法毫不留情地刺向发呆的潘朵拉。 每一根都粗如手臂的冰柱,以迅猛之势射向她。锐利的尖端刺向迟钝少女的脸,碎散的冰块将森林染为白色。 「就这样──给我消失吧──!?」 震怒到漂亮脸蛋扭曲的佛尔特娜,为眼前残酷闪耀的光景划下休止符。剖开森林天空、坠落的巨大冰块直击潘朵拉──在大地刺出一道冷彻心扉的墓碑。 壮烈的景致,不只年幼的爱蜜莉雅,连现在的爱蜜莉雅都发不出声。 就算是藉助帕克的力量,自己有办法使出可以匹敌母亲的魔法吗?不是轻视佛尔特娜,她的战斗力真的超乎想像。但是── 「──我说啊,你刚刚眼里根本没有我吧?既然眼中没有我,那还使出会牵连到我的攻击,老实说你到底想怎样?你就是践踏我的性命、我的存在、我的权利和我这个人本身吧?」 从白色雾霭后头传来阴沉含恨的话,下一秒,冰之墓碑随之碎裂。 悠哉站在碎片闪耀、宛如梦幻场景中的雷古勒斯很异质。而他身后同样毫发无伤的潘朵拉也很异质。 轻轻拍打上衣的雷古勒斯尽管受到那样的攻击,但别说受伤了,连衣服都没有脏。潘朵拉也只有用手指把被风吹乱的浏海梳理整齐。 恐怕是站在前面的雷古勒斯保护了她吧,但这不是单纯用防御力就能解释的现象。到底发生什么事,爱蜜莉雅根本看不出个所以然。 『那就是这代的「强欲」吗。一想到本来不可能遇到,就让人兴致盎然呢。』 『……艾姬多娜,你知道刚刚发生了什么事吗?』 艾姬多娜离开树荫,移动到容易观战的位置。爱蜜莉雅问,同时很自然地站到她身旁。这使得艾姬多娜嘴角下垂,但立刻叹气说: 『想像得到,但离确信还远。再稍微看一下事情发展的话就能推测他的权能……但状况似乎不容许。──动啰。』 艾姬多娜这么下了结论,爱蜜莉雅虽觉遗憾,但还是集中心神在过去的景象上。 第一招被轻易防御的佛尔特娜咬牙切齿。裘斯摊开双手站到她面前。 「佛尔特娜大人!请您带爱蜜莉雅大人离开!面对雷古勒斯?柯尔尼亚斯,现在的我们太过无力!」 「哪有这样……!都见到那女人 了,你却要我退下!?」 「请看清楚状况!您现在正在保护谁!?」 「唔……!」 展现彻底抗战意志的佛尔特娜被裘斯当头棒喝而瞪大双眼,然后看看身后抓著自己衣服的爱女。 「妈、妈妈……」 「爱蜜莉雅……」 「请退下。然后立刻到村落请求救援。和我一道来的信徒们都会帮忙的。他们一定可以帮助您。」 裘斯声音平静,朝抱起年幼爱蜜莉雅的佛尔特娜如此告知。 「可是,要是我们这么做了,那你呢?」 「──请放心。我也不是有勇无谋才留下来的。」 面对她担忧的眼神,裘斯透露紧张,但还是笑著回应。 自夸的笑脸,让佛尔特娜用力闭上眼好割舍依恋。 「我一定会回来帮你的。──一定。」 说完,她就抱紧爱蜜莉雅冲进森林。 在母亲怀中挣扎的年幼爱蜜莉雅朝著越来越远的裘斯大喊。 「裘斯──!?」 这份稚嫩的亲昵,裘斯用平稳的笑容举手回应。就这样,回到森林深处的爱蜜莉雅没能看到裘斯挺身面对的样子。 明明不可能有印象,但眼前的光景却还在继续。这使得现在的爱蜜莉雅大感惊奇。自己不知道接下来裘斯的状况,但为何这里的事却还在继续呢── 『裘斯和我们分开来了……那「试炼」呢?这里会变怎样!?』 『当然还会继续。虽然这段过去你没见过,但「睿智之书」的修正力会弥补,让过去在这个复制世界中重现。因此这边接下来的战斗也是存在于你过去的确切光景。──不过考量到『试炼』,应该要追著幼时的自己离去才对。你怎么选?』 回答疑问的同时,言外之意还忠告爱蜜莉雅该去追佛尔特娜。 对此爱蜜莉雅拿不定主意。当然,她的目的是要突破「试炼」。所以用不著多想,去追过去的自己就对了。 可是,裘斯在这里奋战。为了让佛尔特娜和年幼的自己逃走,挺身而战。而且── 『嘿,要留下来?』 『你刚刚的说法……听起来不单单只有那个原因。』 『──』 『我想,不是我想太多。你简直就像是希望我去另一边……』 『──要怎么想随你便。而且,在你悠哉做决定的期间,事态已经有所发展。』 不理爱蜜莉雅的疑虑,艾姬多娜退后一步拉开距离,站好位置,俯瞰接下来即将化为战场的空间。 而在魔女视野中拓展开来的战场上,白发凶人嘲笑挡住自己的裘斯。 「嘿~很帅气不是吗。不过,你以为你是对谁讲话还放人逃跑?你以为我是来干嘛的?不管怎么想,一定是有事才来的吧。不是找你,是找她们。胆敢妨碍的话,就是侵害我的行动和权利。」 「随你说去,雷古勒斯?柯尔尼亚斯。但是,我会赌上我这个人,不让你们继续前进的!」 「真敢讲。我是不知道你是什么魔女教创办人之一还啥的,不过就是过去稍有贡献才能坐在现在这个位置,我可是被选上才即位的!来较劲啊!你以为赢得了?你脑袋正常吗,啊?」 「这点……你现在仔细看著吧。」 雷古勒斯被自己的理论激怒,裘斯则是平静地回答。 『不要……裘斯,你要做什么……!?』 裘斯把手伸进法衣里。从他脸上看到「死亡」觉悟的爱蜜莉雅连忙朝过去伸手,可是观众是没法干涉结局已定的故事的。 伸过去的手直接穿透人体,过去曾交握的手碰不到彼此,无法阻止对方的决心。 「喂,你,该不会……!」 裘斯从法衣取出一个黑色小盒子。看到那个盒子,雷古勒斯皱了一下眉,但发现那是什么后立刻瞪大眼睛。 他的态度头一次失去从容,裘斯则是以下定决心的眼神瞪著他。 「你应该有感觉。毕竟你也曾拿过一次这个。」 「我知道啊。正因为知道,才觉得你的愚蠢让我无话可说。你以为那个能当作王牌?为什么就是不懂啊……你!没有资格拿那个!别的不说,就你最没资格!」 「……确实,我的素质跟这个不合。正因如此,才会被委托保管。但也是为了这种时候。」 雷古勒斯的激动原因跟方才不同,裘斯只是冷静摇头。 黝黑沉淀的怒意,与宛如蓝色火焰的决心,两者互相撞击── 「──贝特鲁吉乌斯?罗曼尼康帝司教。」 一直站在原地的潘朵拉,微笑著对裘斯说。 被连名带姓称呼,裘斯抬起头。潘朵拉语气和缓,朝他说: 「祝你有个美好的旅程。」 没有丝毫恶意、祸心、敌意和其他意图,而是充满善意的祝福。 正因如此,那句话反而让爱蜜莉雅止不住恐惧,这点裘斯也一样。 潘朵拉的祝福宛如利刃,裘斯露出内心像被切割的痛苦表情,打开了手上的盒子。──小盒子里头有个黑色的「某物」正蠢蠢欲动。 「请原谅我。──富鲁盖尔大人。」 说完,裘斯将黑色「某物」连同盒子一起按在自己的胸膛上。 顿时,像水泼洒一样,「某物」在裘斯的胸前散开,爆发性地增长体积然后包覆他全身。黏性生物像是要附身在裘斯身上的光景,让爱蜜莉雅发出不成声的哀嚎。「某物」就这样毫不留情地覆盖、涂抹掉裘斯的存在。 「白痴。」 雷古勒斯头一次简短骂人。 他轻蔑的视线尽头,是被「某物」吞食后双手朝天高举、张口吶喊的裘斯。不是苦痛也不是快乐,宛如就只是被不可思议的感觉翻搅著自身的存在。 ──突然,吶喊中混入了莫名其妙的掌声。 「太棒了。」 感叹低喃的,是眼眸彷佛恋爱少女一样湿润的潘朵拉。 她凝视存在被搅拌而喘气的裘斯,暗自兴奋到呼吸变得火热。 「潘朵拉大人?」 感觉有异的不只爱蜜莉雅,雷古勒斯似乎也一样。在白色青年感到莫名其妙的眼神下,潘朵拉停止鼓掌,指著裘斯说。 「雷古勒斯?柯尔尼亚斯司教。」 「是。」 「要来啰。」 紧接著,雷古勒斯的身体突然上下颠倒,被扔向空中。 「啊──?」 简直就像是抓住玩具娃娃的脚使力拋甩的幼稚暴力。 被扔出去的雷古勒斯完全不知道自己发生什么事,就这样飞到森林上空,在身子浮空到最高点的下一秒,又朝地面急速下降──像是「被抓著脚」往下甩,在无计可施的情况下从头部撞击大地,扬起烟尘。 在轰然巨响和地鸣下,大地爆裂开来,被冲击力道牵连的树木接二连三倒向雷古勒斯著地的地方。雷古勒斯成了大树的垫背,闹烘烘的森林再度回归平静。 『──啊。』 爱蜜莉雅说不出话,以空白的思考拼死想掌握刚刚一连串的光景背后究竟发生了什么。 ──什么也看不出来。要说知道的事就只有一件。 「我应该……说过了呀。」 跪在原地的黑色法衣男子,流著血泪看著前方。 瞪著掀起飞砂走石的树木缝隙间,气喘嘘嘘的是用觉悟交换胜算的男子──脱离被黑色「某物」侵蚀的苦楚后站起来。 呼吸急促,双脚颤巍巍的。但是觉悟化为顽强不屈之炎,熊熊燃烧灵魂。 「此处有的、是希望……让 我成为现在的我的那些人们,他们的大恩大德,没齿难忘……」 渗血呢喃中混杂著搔动人心的悲壮使命感。里头的心情究竟累积了多少岁月,无人能够窥知其深奥。 其他人都没办法,唯有片刻不忘、全身浸透在心愿中的当事人才知晓。 「那些日子,那个羁绊,那个愿望……将我,变成现在的我。我永远不会忘记……。所以现在,若我有拼命到吐血的价值的话……」 流淌血泪,用尽血肉,喷洒血块,执著于手不能及的祝福。 眼窝染为鲜红,眼睛被血弄得无法对焦,让人怀疑朝著正前方看的眼神是否有正确映照出世界。 「你那被染红的双眼,映照出什么呢,罗曼尼康帝司教?」 「──爱。」 站在视线正前方的潘朵拉看穿了血红双眸没有在看自己。她随性发问,男子也毫不犹豫回应。 事已至此,虽然讽刺,但立场绝不相容的思绪整个交错在一起。 「在这个世上,最爱你的人一定是我了。」 潘朵拉陶醉地用热情吐息道出告白。听到的男子闭上眼睛,朝著自认为举世最了解他的女人裸露牙齿。 裘斯──不,这男人名为贝特鲁吉乌斯?罗曼尼康帝。 「我不会让你去追她们的。我绝对──不会让你通过这里!?」 2 让黑色「某物」附在自己身上,流著血泪的裘斯咆哮。 超越想像的悲壮决心与鬼气逼人的姿态,让爱蜜莉雅背脊发寒。 直到方才还在侵蚀裘斯肉体的「某物」并没有放慢支配的速度,只是方针从外改为由内入侵罢了。 法衣底下的身体不断有扭动和突出的迹象,就是被「某物」蹂躏的证据。 『裘斯……你做什么…你做了什么?你到底……』 是吸收了什么吧,而且还是可以一击葬送雷古勒斯的力量。虽然完全看不出发生什么事,但爱蜜莉雅觉得似曾相识。 ──和昴在跟嘉飞尔单挑时使出的决胜一击,看起来很像。 「你的觉悟证明太美妙了。贝特鲁吉乌斯?罗曼尼康帝司教。」 可是,爱蜜莉雅的思绪被银铃嗓音中断。 紧盯呼吸紊乱、一如字面上的意思正在吐血的裘斯,潘朵拉以超然的态度称赞他。天生丽质的美女对身旁死去的雷古勒斯无动于衷,眉毛连动都没动。 「不具资格之身,却吸纳了魔女因子。我以『虚饰魔女』之名,因你的觉悟和坚决意志赐予你『怠惰』之位。」 「那个位置,您以为我想要吗?现在的我想要的只有一个……为此我会毫不犹豫地奉献此身,只为给那对母女安宁──!?」 为了让脱离战场的佛尔特娜和爱蜜莉雅逃离魔爪,因此将心血甚至性命都灌注在觉悟里的裘斯嘶吼,然后将双手伸向潘朵拉。 「爱。真棒呢。」 「是您的空话绝不可能实现的温暖!」 裘斯朝著表情恍惚这么说的潘朵拉吶喊和投射攻击意图。紧接著,空间产生异常的压迫感。但是爱蜜莉雅的眼睛却什么也没看见。 什么也没发生,也不应该发生。本应如此的── 『森林正在被撕碎……!?』 裘斯的周围彷佛有透明大蛇在蠕动,破坏的冲击力道逐渐扩展。 树木被扫倒,大地裂开,土块花草四散。力量遵从裘斯的想法,从随便逐渐转为有目标的破坏──宛如被巨人乱踩一通的毁灭力道,朝著杵著不动的潘朵拉直线前进。 然后,将潘朵拉娇小的身躯化为血雾── 「我说啊──」 「──!」 「我有来,我有在,却无视我推动事态发展,你到底在想什么呀?温良恭俭让又无欲无求的我差不多也到了该发怒的时候啰。」 在不可视的一击即将碰到潘朵拉之前,白色影子介入两者之间。 接著是爆裂,空气震动,余波甚至改变了森林的地形。 可是,正面承受这股威力的青年──应该死掉的雷古勒斯不但没有后退,他的身体甚至没有被先前的攻击留下任何伤害,连脏污都没有。 『骗人……』 佛尔特娜的攻击被毫发无伤地承受下来一事,还能勉强接受。假如有天差地远的实力差距,是有可能完全防御住那记猛攻的。 可是,裘斯的不可视攻击就不一样了。爱蜜莉雅确实看到了,无计可施的雷古勒斯从高空被敲向地面。──为什么会没受伤?甚至连一丝尘土都没有。 雷古勒斯防御住攻击──不,是有什么机关让他不会被其他人干涉。 「雷古勒斯?柯尔尼亚斯……!」 「真叫人不愉快。理应不被因子认同的你,无视代价硬是扣住了那个吧?那不就等于侮辱了按照正确流程即位的我们吗?不就是伤了我那极小又无法动摇的自尊心吗?」 「是要说我白费力气吧!」 雷古勒斯挂满恶意的脸被不可视一击给豪迈弹开。 但是,因冲击而扭转的脖子回到原位时,雷古勒斯的脸上却丝毫没有受到攻击的迹象。一脸不愉快的凶人就这样毫无防备地不断承受裘斯的攻击。 站著给人打,而且没有防御的动作。但即使全身受到攻击他也没倒下。使用「某物」得到的力量不管用,可是裘斯并没有因此气馁。 就算不管用,还是可以绊住脚步。他就这样朝著雷古勒斯不断进行攻击。 『──僵局。这边在僵持状态的期间,你们那边似乎有所进展喔?』 裘斯奋战,雷古勒斯毫不留情卸招──看著这场攻防战的爱蜜莉雅身后传来艾姬多娜的声音。 话中毫无情感,令爱蜜莉雅皱起娥眉,咬牙道。 『你是说要离开这里?裘斯拼命到这种地步耶!』 『心情的强烈程度能否影响结果,是有探讨的余地啦。但很遗憾,我并不想跟你讨论这个。我对欺凌弱者没兴趣,你的声音也叫人不愉快至极。』 『既然如此安静看著不就好了!我……!』 ──要留在这里看完裘斯的觉悟。 『──呃。』 本来要这么说,但不让她把话说完的就是自己的心。 伸向胸口的手触碰裂开的结晶石,触感提醒了爱蜜莉雅原本的目的。自己是为了挑战「试炼」、承受过去的后悔才来到这儿的。 裘斯的战斗,恐怕只有在这个瞬间才能看到。 可是留下来看,却会背叛坟墓外头的人们,以及让年幼爱蜜莉雅和佛尔特娜逃走的裘斯的心情。 在裘斯的奋战结果前方有著「过去」。是爱蜜莉雅曾想忘记的真正「后悔」。 『──选哪边才是聪明的,你那颗不中用的脑袋似乎也能理解呢。』 『……就照你说的,去追妈妈和我吧。那裘斯呢?』 『同为大罪司教,战况是不会轻易朝某一边倾斜的。不过,若是剩下的那个人参战的话就另当别论……但她是不会出手的。』 爱蜜莉雅依依不舍,眼前裘斯对雷古勒斯的单方面攻防战越演越烈。 在血泪之后,裘斯连鼻子和嘴巴都开始流血。体内越是被「某物」蹂躏,肉眼看不见的破坏力的精准度和威力就越是上升。 但是与之对峙的雷古勒斯,他那无法解释的耐力也没有弱化的迹象。战况呈现胶著。 「哈啊……」 然后,就跟艾姬多娜说的一样,旁观的潘朵拉兴奋不已,但没有展现要参战的意图。这样的异常让人不寒而栗。 『艾姬多娜?』 『──。我要切换场景。到逃进森林里的你和母亲那边。』 有一瞬间,艾姬多娜的注意力放在其他事情上。 但那也只有剎那。呼唤让她立刻回神并且弹指。下一秒视野扭曲,景致骤变。 离开激战战场,第一个看到的是── 「不要!不要啦,妈妈!求求你,不要丢下我!」 听见幼童高亢的哭声,爱蜜莉雅反射性回头。 面前是她熟悉的大树──年幼的自己站在「公主房间」的门口哭喊,佛尔特娜则是拼命地要她听话。 女儿紧抓自己的胸口,她则是抓著女儿的肩膀,垂首像在祈祷。 「我求求你听我的,爱蜜莉雅。没事的,很快就好……没错,我很快就会收拾完然后回来。所以这段期间拜托你躲在这里。」 「不要!我绝对不要!佛尔特娜妈妈的表情跟裘斯一样!你跟裘斯一样要做什么对吧!丢、丢下我是要……是要去做什么……!」 爱蜜莉雅把小小的身躯整个用上,紧紧巴著母亲不让她走。 甩掉就好,甩掉一个小孩应该很简单。但是佛尔特娜没法对女儿这么无情,个中理由就充斥在她的眼中。 因为佛尔特娜是爱蜜莉雅的母亲,无法甩开哭著攀住自己的女儿的手。 「不要丢下我!我也要跟去!我不会再说谎了!我也不会破坏约定!我会当个乖小孩!我会当个乖小孩的……所以、不要丢下我……!」 「爱蜜莉雅……爱蜜莉雅、爱蜜莉雅、爱蜜莉雅……!」 不想和母亲分开的心情,让她立下想到的所有誓言。佛尔特娜忍不住抱紧她。因为不这样做就会让她看到自己现在的表情。 ──脸颊爬满涌出的泪水、丢人现眼的样子会被女儿看到。 『佛尔特娜、妈妈……』 年幼的自己没看到的光景,现在的自己看得一清二楚。 对爱蜜莉雅来说,佛尔特娜随时都高尚完美、坚强、受人尊敬,从没想过她会有软弱的一面,更没法想像她会这么难过、被难以承受的悲伤打垮到滂沱泪流。 窥视过去,结果母亲的眼泪摧毁了爱蜜莉雅的心灵。连要用双手掩面都来不及,泪珠接连顺著脸颊滑下。 看到这光景,看到母亲现在的表情,她清楚了解。 虽然不曾怀疑,但在这瞬间又重新确定了这点。 『佛尔特娜妈妈……就是、我真正的母亲……!』 生下自己的亲生母亲是谁,事到如今已毫无意义。 佛尔特娜老是叮咛自己不要忘记亲生母亲,坚持她终究只是代理母亲。但爱蜜莉雅的这个想法,不管她再怎么主张都不会改变。 即使是重要万分又尊敬无比的佛尔特娜的话,但只有这点自己没法接受。 『佛尔特娜妈妈……我爱你……!』 唯有这份心情,不管被谁说什么都不能再忘。 「──佛尔特娜大人!还有爱蜜莉雅!」 就在两人紧紧相拥时,有人从佛尔特娜背后出声叫唤。 听到的佛尔特娜用力擦去眼泪然后回头。从视线尽头跑过来的是摇晃细辫子的少年亚齐。翠绿瞳孔带著焦躁的他看到她们在一起后,放心地说了「还好」。 「亚齐!森林……村子里的人没事吧!?」 「──。称不上好。司教大人带来的人正跟男人们一起应战!」 是注意到佛尔特娜脸上的泪痕了吧,亚齐没有多问而是先报告。听到报告后,佛尔特娜垂下视线,不安也传染给爱蜜莉雅。 「爱蜜莉雅,用不著那么害怕,没事的。相信村子里的人和我们吧。而且你的母亲可是非常强悍又可怕的人喔。」 「嗯、嗯……」 「亚齐,可怕是多余的吧。真是的……」 亚齐笑著对爱蜜莉雅说的话,让佛尔特娜不悦地抱起双手。多亏亚齐的贴心让自己稍微恢复平常心,佛尔特娜用力吐气。 「就算让爱蜜莉雅回到房间,也没法瞒过那些人的眼睛了吧。」 「虽然气愤,但只要待在这个森林里迟早会被发现。他们的目的是……」 「──封印吧。是在哪听到的吧,连那个女人都……」 来袭者──特别是潘朵拉,佛尔特娜对她的愤怒非比寻常。不知有什么过往,使得佛尔特娜只要对上她就失去冷静。 就算她没来,森林各处都已发生战斗。故乡早已化为战场。 「好。不管怎样我要出面。这个森林里战斗力最强的我,可不能在这种地方原地踏步。」 「不会!我们会应战的!佛尔特娜大人请带爱蜜莉雅到森林外头!」 「你知道逃离这里会变怎样吗?不单是我们的安宁之地被夺。我们一旦输了,封印就会落到那些家伙的手上。这次世界真的会灭亡!」 亚齐试图让她重新考虑,但被佛尔特娜用强硬的口吻叫停。然后似乎对吼他一事感到过意不去,所以又补充说: 「对不起。你很恨我吧。其实你们根本不用被卷进这种事的。藏匿我和爱蜜莉雅……才会遇到这种不必要的麻烦事。」 「──!我们之中哪会有人这么想!?」 「亚齐……」 佛尔特娜带著悔恨的声音激起亚齐的反抗,不让她说下去。他气到脸红脖子粗,竖起妖精特有的长耳朵慷慨激昂道: 「请不要每次都把我们撇离在两位的问题之外!或许以我们的寿命而言,时间短暂到眨眼就过!可是,即使如此,大家在这森林!一同度过了相同的时光!您忘了吗!」 「──」 「有谁会排挤您们……谁会排挤家人!您和您的兄长……爱蜜莉雅的母亲大人都对我们有恩,请别让我们恬不知耻地忘记这点!」 感情爆发的亚齐控诉到最后带著哭声。还年轻的妖精少年下跪,边吸鼻子边看佛尔特娜。承受他的视线,佛尔特娜闭上眼睛。 「对不起。──我又否定了一起生活的家人了。」 「佛尔特娜大人……我、我、多嘴失言了……」 「不,你说了很重要的事。我老是让所爱的人失望。明明都后悔无数次了,却又痛过马上就忘。所以……」 佛尔特娜朝著跪下的亚齐摇头,然后慢慢地蹲在爱蜜莉雅面前。 「爱蜜莉雅,妈妈接下来为了保护大家,必须去完成重要的使命。所以说,要跟你分开一下子啰。」 「不要……我不要啦,妈妈。我、我……!」 「求求你。真的就一下子,听妈妈的。你先跟亚齐一起到森林外头去。这座森林……变得非~常危险了。」 朝著泪眼婆娑的爱蜜莉雅诉说完,佛尔特娜转头看向亚齐。被带著决心的蓝紫色瞳孔凝视,亚齐细瘦的身子不禁一僵。 「佛、佛尔特娜大人……我!」 「亚齐……虽然有点早,不过我要把守护者的使命托付给你。务必带爱蜜莉雅离开。虽然外头的世界很难过活,但还是有希望的。一定会有的。」 「别这样,请不要讲得好像是遗言!我要跟大家奋战到最后!」 「爱蜜莉雅,就拜托你了。她是我和哥哥嫂嫂的宝贝女儿。」 佛尔特娜的声音没有一贯的强硬和高尚,而是虚弱飘渺。 身为人母,身为女性的她所说的话让亚齐流泪。他哽咽,用双手盖住脸。 「卑鄙……!您知道您这样讲我就没法拒绝……我也、我也想跟大家一起战斗的……!可是……!」 「对不起。把一切都推给还是孩子的你,请原谅卑鄙的我们。」 手放在哭泣 的少年肩膀上,佛尔特娜苦涩地请求谅解。亚齐说不出话来,但止不住的泪水正是他听从请求的证明。 就这样,佛尔特娜最后必须说服的对象,剩下爱女一人── 「爱蜜莉雅。」 「不要!我要跟妈妈走,我要跟妈妈在一起!拜托!求求你!拜托啦,请让我跟你在一起!我不要……我不要一个人!」 「你不是一个人。听我说。」 哭喊的爱蜜莉雅摀住耳朵,不肯听妈妈道别的话语。看得现在的爱蜜莉雅好想搧年幼的自己耳光。 不是想责备她不明事理,而是想告诉她,佛尔特娜亲口说的每一句话都不可以听漏。 「爱蜜莉雅。」 蹲著的佛尔特娜轻轻拥抱爱蜜莉雅。 挪开她拼命摀住耳朵的手,脸颊抵住女儿的头,用力磨蹭她的银发。宛如极其小心以免弄坏她似地,触碰著举世比任何人都要最疼爱的人儿。 「妈妈永远都在你身边。只要你闭上眼睛,我就会出现在你的回忆里。只要你抱著自己,我就在你温暖的胸膛里。只要你出声,我就在声音传开的天空下。妈妈一直都和你在一起。一直都在,永远和你在一起。」 「骗人。骗人。骗人。骗人。……妈妈是大骗子……!」 「爱蜜莉雅。──我跟你约定,一定会。」 抗拒妈妈的话,觉得她只是在慰藉自己的爱蜜莉雅对这个单字屏息。 就在自己的面前,爱蜜莉雅像是受到引导似地,将掌心叠上微笑的母亲伸来的手心。 「妈妈和爱蜜莉雅永远都会在一起。从现在起,我们约好了。」 「真、真的……会在一起……?」 「嗯,真的。妈妈非~常喜欢爱蜜莉雅……在这个世界上,妈妈比任何人都还要爱莉雅。」 莉雅,被她柔声这么呼唤,让爱蜜莉雅的情感溃堤。 过去与现在的爱蜜莉雅,眼泪都当场决堤。 「佛尔特娜妈妈……我也是、我也是、最喜欢妈妈了……最喜欢、最喜欢你了……!」 『我爱你。我爱你,佛尔特娜妈妈。我非常非~常喜欢你……』 现在与过去,两个爱蜜莉雅的感情在此重叠,拼命回应被给予的爱。 使尽力气出声,身体用力贴著对方,彷佛不这样就无法传达出心中所有的情感,就没法回报满溢出来的情感。 「──莉雅,我最喜欢你了。」 佛尔特娜用柔软热情的嘴唇亲吻她的脸颊、眼皮和额头。 碰触彼此和互相拥抱,都是身为母亲表达爱情的方式。迟至现在才做──是因为佛尔特娜在这一刻允许自己当爱蜜莉雅的母亲。 「……亚齐,拜托你了。」 「──是。我知道了。」 把自己的爱意用力传达给爱女后,佛尔特娜站起来呼唤亚齐。 少年从她手中接过哭得抽抽搭搭的爱蜜莉雅,牢牢抱紧稚嫩身躯后用力点头。 「一定要平安脱逃喔。」 「是……遵命!爱蜜莉雅……我绝对不会让任何人伤害到她!」 亚齐大叫发誓,佛尔特娜放心地放松脸颊。 接著,指向通往森林外头的方位。 「去吧,拜托了。」 亚齐不再说话,朝著她指的方向奔跑。 被冲进森林里的少年紧抱的爱蜜莉雅,越过他的肩头往后看──看著远去的母亲,张大嘴巴发出不成声的话。 无声的话语,让佛尔特娜的锐利眼神真真切切变得柔和。 「──我爱你喔,爱蜜莉雅。」 3 被亚齐抱著的爱蜜莉雅即使已经看不见人了,依旧死命地看著母亲刚刚在的方向。 只要一直盯著那边看,说不定原本看不见的妈妈会突然现身,然后追上自己。她就抱著这样的愿望,一直看著。 「爱蜜莉雅……!」 少女的心愿也传达给了抱著娇小身躯的亚齐。一个才刚和自己最心爱的母亲分开的小女孩,要跟她说什么才好?没人可以做出解答。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子……?是、是因为我、破坏约定……离开房间吗……」 「不是。不是这样,爱蜜莉雅。不是你的错!也不是佛尔特娜大人的错,不是任何人的错!你根本用不著谴责自己!」 「那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要分开……?妈妈和裘斯都离开我……是因为我、我讨人厌……我被很多人、各种人讨厌……」 突然造访的别离,让年幼的爱蜜莉雅被逼到心灵快要破碎。 寻找陷入这种状况的原因,回顾自己的行为,在自己身上找责任。 破坏约定。多次离开不能出去的房间。跑到不能去的森林深处,知道了不该知道的封印。──她认为是这一切引起这次事件的。 「我要是……要是、我一直……乖乖窝在房间里的话,就没事了?这样的话,就不会有人不在……大家、都可以……在一起了……?」 「爱蜜莉雅──」 「因为我是坏小孩……?所以被大家讨厌……才会孤零零没人要?」 「不是……不是的,爱蜜莉雅。没有人、不会有人讨厌你。这世界不是为了让你痛苦而有的。这世界,还有大家,是为了祝福你才有的……!」 少女扑簌簌流泪,亚齐则是拼命解释。 虽说是想止住爱蜜莉雅的泪水,但话中也包含了他自身的希望。 不只佛尔特娜和裘斯,「过去」的一切,与爱蜜莉雅相关的许多人,都保护她、爱护她,朝她伸出的都是疼爱之手。 「那边的年轻人──!」 在森林里急驰的亚齐眼前,突然有人伴随厉声闯入。 从群树中冲出来的黑色法衣,让亚齐立刻警戒。但对方注意到后连忙举起双手。 「慢著,不要慌张!我是罗曼尼康帝司教大人的『手指』!」 「司教大人的……」 「是的,请放心。你在这里……不,那位是……!?」 表明立场的法衣男察觉到松了一口气的亚齐所抱著的人是谁,感到惊愕。亚齐严肃点头道。 「佛尔特娜大人将她托付给我,然后就去救其他人了。有大人在,就能将袭击森林的敌人一网打尽……」 「说来难以启齿,但恐怕很难。」 「咦!」 男子的表情十分苦涩,让亚齐发出讶异的声音。 「已经确认带头的是同为大罪司教的激进派人物『强欲』。虽由司教大人负责应战,但不是只要赶走那男人就好。」 「大罪司教……除此之外还有什么问题?」 「魔兽『黑蛇』被放进森林了。」 「黑、黑蛇──!?」 男子的话让亚齐惊愕不已,用不可置信的表情回望森林。 「怎么会!不可理喻!黑蛇的灾厄程度超越白鲸和大兔。为了进攻,竟然将不听从任何人命令的灾难放出……」 「还是有人可以控制它……魔女也来到了这座森林里。」 「魔女?什么魔女?不要乱讲话!除了『嫉妒魔女』之外的魔女老早就灭亡,而『嫉妒魔女』也被封印在砂之彼方……」 「还是有存在被隐匿的魔女。──名为潘朵拉。是魔女教,也是世界的禁忌魔女。」 男子挤出的话,听得亚齐震惊不已。 大罪司教以及连存在都不被世人知晓的魔女来袭──即便如此,亚齐的心依旧没有向绝望屈服。因为他从胸膛感受到另一人的心跳。 那是被 托付给自己的人,所以不能低头放弃。 「我……被佛尔特娜大人托付要让爱蜜莉雅逃走。不管故乡会变怎样,只有这孩子我一定要保护……我一定会保护这个希望!」 「……我跟你同行吧。虽然老迈,但好歹忝居罗曼尼康帝一族末席。」 抱著希望的亚齐所说的话,让男子点头跟著奋起。 拎起法衣下襬,接近老年的男子踢踹泥土,像在展示脚还健朗。接著目光朝向通往森林外头的方位,准备带路── 「──不行!」 准备拔腿狂奔时,男子突然大叫,声音迫切到亚齐硬生生停止动作。瞪大双眼看向对方,却见男子张开双手站著不动。 「太大意了……它已经、来到这里了。」 「什么……啊、啊!?」 男子痛苦地说,亚齐才在诧异──接著男子的手就从肩膀处脱落。就像接孔松脱的娃娃那样,原本伸直的双手突然乾脆地掉落。 双手断掉,但断面却都没有流血。不仅如此,就算是老人,双手也不至于会瘦到这种程度,而且还像失去水分的树根一样继续凋零。 「黑蛇的邪舌……!快逃!」 「可是!」 「我已经、没救了……」 转头怒斥要亚齐逃跑的男子面容迅速失去肤色,法衣底下的脖子浮现暗红色班点,脸部肌肉凹陷到眼球整个突出。 「危、危危……危、险……!」 男子痛苦呻吟,舞动失去双手的上半身,最后倒在地上。接著眼窝、鼻腔、耳朵身上处处都喷出黝黑鲜血,然后便一动也不动了。 目睹男子的末路,亚齐和年幼的爱蜜莉雅都无法保持平常心。 「病魔的坩埚……病巢之魔兽,黑蛇……!」 亚齐遮住爱蜜莉雅的眼睛,用沙哑的声音道出杀死男子的敌人名字。 并不是对他的声音做出反应。可是在只有亚齐和爱蜜莉雅的急促呼吸声的空间里,响起了巨大生物舔舌的嘶嘶声。 那是以猎物的恐惧为前菜,等待主菜熟成的猎人气息── 「──混、混帐!」 察觉危机接近,亚齐骂出声后脱离现场。不知道该往哪跑才好。这里是敌人的狩猎场。自己在不知不觉间被赶进了这里。 要尽可能远离男性的尸体。可以的话最好是到森林外头。亚齐只注意怀中身子僵硬的爱蜜莉雅,拼命逃离威胁。 逃跑,逃跑,一直逃跑。年轻妖精拼命抵抗── 「啊──」 踢踹地面的右脚脚踝一阵火烫,理解自己被舔到的同时,抵抗也被破解。 邪舌爬过露出衣物的肌肤,疾病正像暗红烧伤一样进展。 看到的瞬间,亚齐举掌朝向自己的右脚。 「……芙拉!」 他毫不犹豫地对准膝盖,用风刃切断发病的右脚。 少了可以站稳的脚,身体只好靠在树上。在失去脚的剧痛下喷出冷汗,咬牙忍耐大脑像被烧灼的感觉,接著又咏唱魔法。 「修玛──……!」 空气响起皲裂声,接著被切断的右腿伤口结冻,冒出白色蒸汽。这野蛮至极的止血法让亚齐发出更进一步的惨叫。 壮烈又苛刻的判断。不管是当机立断还是处置法,都证明了亚齐身为战士的觉悟与本领之高。最重要的是这段期间,他都不曾放开爱蜜莉雅过。 「亚齐……?」 被按在他胸前的爱蜜莉雅看不见发生什么事。而亚齐硬是挤出笑容,轻松带过发生在自己身上的最大悲剧。 「没、没事……没什么,没事了……!」 断断续续,却还是朝著她说没事。这样的行为实在很高尚。──然而残酷的命运却彻底嘲笑他的决心。 结冻的右脚,从伤口处开始慢慢失去肤色,还开始乾枯,硬得像石头一样。亚齐的右脚彷佛像大地乾涸般开始死亡,而且还不只有脚。 「……爱蜜莉雅。你有看到,那两棵树之间的白色花朵吗?」 「……嗯、嗯。」 背靠大树的亚齐放下爱蜜莉雅,让她站在地上后,指向某个地方。爱蜜莉雅跟著看过去,看到两棵树和白花之后点头。 「你可以、跑向花那边吗?通过花之后……一直、直直地跑……」 「跑、过去……我可以跑。可是……」 「那,快点去吧……」 亚齐对盯著白花、欲言又止的爱蜜莉雅说。 简短送行的话让爱蜜莉雅的眼神浮现困惑,同时察觉到他的状况不寻常,于是轮流看著他和花。 只要跑过去,自己就会变成一个人。又将有人从自己眼前消失。 「没事的,爱蜜莉雅。你、不是一个人……」 「亚齐……」 「好了,快跑。不管听到什么,都不要回头……跑!」 被亚齐尖锐的声音吓得耸肩的爱蜜莉雅乖乖踏出步伐开始奔跑。她很想回头,但还是谨守吩咐不转头。 亚齐的声音,佛尔特娜的声音,裘斯的声音,在她的脑内回响。 ──只要遵守所有的吩咐,一切一定会恢复原样的。她这么相信。 「没错,这样就对了。跑,继续跑……就像每次甩掉我们那样……」 朝著少女远去的背影浅浅一笑,说完亚齐撩起上衣衣襬。 乾枯的侵蚀已经抵达胸下,双腿文风不动。失去肤色的肌肤变得像石头一样硬,让人想起那个恐怖的魔兽。 嘶嘶,又听见这声音。魔兽在猎物面前舔舌头的声音。 为了夺走逃跑的少女,为了破坏森林的希望,为了毁掉亚齐燃烧残存性命的意义。 「谁会让你去啊……」 眼神点燃战意,无视不动的双腿,亚齐靠手撑起身子。这样的举动让声音停歇。原本以为已经干掉的猎物再度引起它的兴趣。 声音接近,也就是结局逼近。这股气息让亚齐放松一笑。 因为自己接近死亡,就意味著死亡远离了那孩子。 「佛尔特娜大人……那孩子、一定、不会有事的。」 嘶嘶嘶嘶,临终的声音逐渐接近。 听著、感受著前所未有的性命危机,亚齐自豪地笑了。 「──」 即使枯槁殆尽,那抹笑容依旧留在脸上,未曾乾枯。 4 ──眼前的光景,已经改变到让人忘了森林本来的样子。 愤怒大蛇疯狂肆虐、尽情蹂躏后的大地惨状。 树木被扫倒,很多还是从根部被折断倒地。地面有无数深不见底的大洞,要是听人说这是常理之外的存在肃清地面所造成的结果,也会为此压倒性的破坏力给慑服到相信那种荒诞无稽的说明。 创造出这副惊愕光景的,是始终站在破坏惨状正中央的一名男子──满脸鲜血、气息奄奄、战意却未衰退,强行吸收不合己身的「大罪」,藉由削减自己的性命换取力量的大罪人──贝特鲁吉乌斯?罗曼尼康帝。 又被称为裘斯的男子,只靠觉悟折服超乎常理之力,还让自己站得直挺挺的。而应该被称作不可视之手的权能,给予了裘斯对抗大罪司教的方法── 「──我说啊~承认自己没用是会怎样。」 但就连靠著疯狂觉悟换来的力量,都被毫发无伤的雷古勒斯嘲笑。 他置身在烟雾弥漫和超越常理的破坏力之中,一脸无聊。不受影响的他,看起来就像是被另外剪下来,贴在惨状之中。 「就算如此……我还是……!」 「给我差不多一点喔~你也该察觉到了吧? 你错就错在搞错我跟你之间的身份地位。不是你做什么或说什么就有用,而且谁来都伤不了我、赢不了我。管它是『剑圣』还是龙都没用。全都没用啦,谁来都没用。」 朝著吐血的裘斯无情地说完,雷古勒斯随便甩甩手。 像在赶虫的动作让裘斯立刻警觉,把血肉奉献给在自己体内蠢动的黑色力量,准备应对要发生的事──下一秒,裘斯的右手爆开来。 「什、么!?」 「你那反应我已经看到无聊生厌了。烦我不说,还剥夺我跟妻子们的相处时光。想说好歹有让我这么做的价值,结果只是浪费我的期待。」 「呃……什么……唔喔!呃啊啊啊啊!」 手被扯到裂开,裘斯按住伤口整个人倒在地上。仔细看,接下来换双脚,似被野兽咬断的丑陋伤口刻画在大腿部位。 血花喷溅、忍耐疼痛的凄惨样子让雷古勒斯皱眉。 「搞到最后,你的觉悟还决心有的没的根本连个屁都不是。不过用不著在意,任谁都这样的。不是只有你。每个人都只能拥有自己双手抱得住的东西。要懂得知足,满意现状。这是常理,懂吗?」 「嘎、啊、啊啊……」 「真的是很讨厌耶。你可能以为我有喜欢折磨他人的虐待倾向,但这是天大的误会,是对我的侮辱。我又不是想做才做的。是因为你太弱了,所以看起来才会像是折磨。我早就没有想做的事了。知足的我,只想过得平凡不被其他人干涉。我无欲无求。我很知足。你也该接受才对。」 喷血的力道减弱,裘斯的叫声也跟著变得微弱。呼吸沙哑急促,宛如将死之虫一样痉挛的模样惹人怜悯。 俯视濒死的裘斯,雷古勒斯吐出的话里没有恶意或敌意。讲述再自然不过的事实时,用不著夹带私情。 裘斯的赴死行径对雷古勒斯?柯尔尼亚斯来说等同微风──不,微风还会晃动浏海。因此连微风都比不上。 「──不要太过责备他们了,柯尔尼亚斯司教。」 站在雷古勒斯的身后,从头到尾观战的魔女出声。 伫立在被破坏的森林里,潘朵拉浑身上下都跟雷古勒斯一样没有丝毫变化。体现美之概念的她不说,连裹住她细小肢体的白布也不受任何影响。 「不是每个人都有办法像你那样想,或是到达你的领域的。你比任何人都特别,并且对这样的自己感到满足。身为完成品的你很棒。而不完全的他们也很棒。」 「我不求称赞,也没法赞同您说他们很棒的意见。不管怎样,根本就没必要出动我和黑蛇。这点小事,潘朵拉大人一个人就够了。」 即使被称赞也没表现出喜悦的雷古勒斯用双手比向森林,对潘朵拉说。听完潘朵拉端庄点头。 「嗯,或许如此。但是,我想要确认。为了尊贵的目的,人类,人们会多么拼命,又多么惹人怜爱。」 「换言之,就是可以看到被逼到绝境的人拼命的嘴脸吧?哈哈哈,您这么单纯好懂多了。比那些用无聊藉口浪费我时间的人好太多了。」 「你那种划分法,我也很喜欢喔。」 潘朵拉露出让人心荡神驰的微笑,雷古勒斯也以凶人笑容回应。接著,他看向倒地的裘斯,迈开步伐好给他致命一击。 「是说,反正就算这身体死了你还有可以替换的啦,不过把里头的东西拉出来抓著管理比较轻松。让我费了那么多功夫,你真的很无能。」 他边说边抬起脚准备踩碎裘斯的头颅。就这样,裘斯的脑袋即将像果实一样碎烂。──在那之前,有声音介入。 「亚尔?修玛!?」 世界接受遵从咏唱而变质的玛那,破坏伴随著皲裂声响显现。听到空气爆炸的声响而抬起头的雷古勒斯厌烦地皱起脸。 「你们每一个都……!」 他咂嘴,接著──大到遮住天空的冰枪贯穿他的脸。强烈地震和无处可逃的冲击波吞噬他、砸烂他瘦长的身子。 已经分不清是第几次的爆炸气浪和地鸣,碎裂的冰晶散落、覆盖整个空间,改变了景致,让人怀疑这里刚刚真的是森林吗。 闪耀的冰晶反射光线,光芒乱舞的世界──银发女子站在倒地男子的身旁。 「裘斯!裘斯,振作点!怎么会……啊啊,怎么办好……!」 「是、佛尔……特娜、大人吗……?」 对呼唤起反应,拖著一口气的裘斯目光又有了微弱光彩。他毫无疑问有生命危险却又勉强恢复意识,佛尔特娜不住点头。 「嗯,对呀,是我,我回来了。裘斯,你怎么变这样子……」 「没、关系……肉身、终归一天会腐朽……相信我,我托付的『手指』也一定、会了解……比起这个,爱蜜莉雅大人……」 「我托付给下一任守护者……我交给亚齐,让他们往外逃。多亏了你,他们一定没事的。」 「是、这样啊……那就、好……。」 「──哪里好?当然不好吧!?」 裘斯的染血脸庞面露安心时,雷古勒斯发出怒呛。 被冰埋没的地面爆炸碎裂,用手挥去白雾的他一脸震怒。他用力抓头,眼中带著前所未有的敌意。 「才想说跑回来了,结果突然这样是怎样,啊~?我!刚刚!正要踩爆那家伙的头耶!你有什么权利!有谁允许你!我的……我的我的我的我的我的我的我的我的我的我的我的我的我的我的──!你!妨碍到我了──!?」 大发雷霆的他蹲下来,双手插进地面然后往上一捞。柔软的泥土沙子就这样朝佛尔特娜他们那边飞过去。 真的就是在发脾气,像小孩一样以泼沙的幼稚方式来表达愤怒── 「不行!那些泥沙……要全部、闪过才行……!」 「咦?」 放任泥沙被扔过来,正在凝聚魔力准备反击的佛尔特娜被裘斯推倒。不是迎战也不是防御,连受身都没有就直接倒在地面──对裘斯这样的决定,想要骂他干什么的佛尔特娜亲眼目睹了。 雷古勒斯扔出的小石头和沙子,在地面上钻出「无数洞穴」。 完全照字面意思,就是无数个洞穴。彷佛雨滴在乾涸已久的土地上留下痕迹,雷古勒斯扔出的泥沙以惊人的贯穿力道在地面凿出无数洞穴,而且深不见底。 其威力只要看攻击范围内受到牵连的倒树就能一目了然。倒树被制造了无数个细小破洞后化为粉尘,若是碰到人体一定会轻易地喷发血雾。 这种孩子气攻击具备了令人难以置信的破坏力,而且最可怕的是── 「我说啊──!躲什么躲,你们躲个屁啊──!乖乖中招变成肉片啦!无能的贝特鲁吉乌斯,和那边那个女人!我本来想说也是可以让你成为我第七十九个妻子的,结果你偏偏要做蠢事!怎样?活该啦你!?」 雷古勒斯破口大骂的同时手又插进地面。──他可以连续攻击。 用最大火力的魔法都伤不了他半毫,但他只是洒个沙子就能把人杀死。不仅如此,精神方面还很幼稚不成熟,自我本位到让人无计可施的地步。 就是一个会依照自己心情见人就咬的没教养小孩,却有著足以匹敌龙的力量的危险人物──佛尔特娜如此评断眼前的凶人。 「要是讨厌炸开的话,那我就扭断四肢做装饰!竟然对我……胆敢小觑『强欲』,我要让你们后悔──!」 「──请等一下,柯尔尼亚斯司教。」 「啊~?」 准备再度攻击的柯尔尼亚斯,硬生生被白金美女喊停。 蹲著回过头看她的雷古勒斯,眼中还留有浓厚怒意,危险到可能会把 矛头指向本是同伴的潘朵拉。 雷古勒斯目光不变,朝著她震动唇瓣。 「……有什么事吗,潘朵拉大人?我现在,正要惩罚侵害我权利的鼠辈。您找这样的我有什么事吗?是想做什么,给我小心开口,立刻回答我……!」 「请压抑你的愤怒,柯尔尼亚斯司教。他,跟她,我不允许你在此地杀害他们。看到他们两个,你没任何想法吗?」 「──」 潘朵拉的话实在出乎佛尔特娜和裘斯的预想之外。敌对的她竟然会要求雷古勒斯饶他们一命。 而听了这番话,原本放任怒意肆虐的雷古勒斯停下动作。接著他看看佛尔特娜他们,最后转头看向潘朵拉。 「您,是在命令我,压抑愤怒?」 声音平静,听起来没感情。可是这股平静立刻崩溃。 「──我叫你说你就随便乱讲话,少得意忘形了,臭女人!?」 在四人态度和心情都有落差的情况下,雷古勒斯的肝火以最差的形式爆发。 明明彼此是同伴,论地位对方还在自己之上,但现在这些他全忘了,毫不犹豫就朝潘朵拉扔掷泥沙。 泥沙散弹威力巨大。飞散的泥沙以压倒性的威力蹂躏射程范围内的森林,紧接著飞向貌美少女──无情地将身为美神杰作的少女化为飞散的鲜血。 「──骗人。」 潘朵拉毫无防备地任泥沙淋上身而化为碎肉,令佛尔特娜惊愕得说不出话。这是当然的。自己如此憎恨的对象竟然死于同室操戈。 超然的存在感毫无意义,少女的命运就是变成荒芜森林的肥料。 「对我开玩笑就是这种下场。为什么每个人都理所当然地没法体贴别人呢。不要妨碍我。不要打断我的话。不要反对我做的事。我的要求很难吗?欸~那边的两个,你们怎么想?」 杀害潘朵拉后眼神依旧带著疯狂的雷古勒斯看向两人。 现状没法因为单纯减少了一个敌人而高兴。两名强敌变成一名,但只要没有方法可以对抗剩下的敌人,就无法破除现状。 二度奇袭都被对方毫发无伤撑过,佛尔特娜虽然气恼,却只能承认打不倒雷古勒斯。裘斯再继续待下去也会危及性命。既然如此,两人能做的事就是── 「争取让爱蜜莉雅逃跑的时间……」 「既然、如此……这边就、交给我……佛尔特娜、大人……」 跟佛尔特娜做出相同结论,只是选择另一个方法的裘斯说。 「不管、血流、多少……在肉体、死去之前、都不算结束……。我、我、会争取、时间……请佛尔特娜大人、务必、逃走……」 「不要说这种蠢话。」 佛尔特娜朝著怀中做好当弃子觉悟的裘斯柔声这么说。 都这种时候了,自己还能露出笑容。佛尔特娜感到有点不可思议,同时也有些自豪。 「你是要我丢下你逃离这里?若要这么做,我就不会回来了。我跟爱蜜莉雅道别后才来的,你还要我逃走,这不是叫我难堪吗。」 「可、可是……要不然,您为何、回来……我、我……」 「──当然是不想让你死啊。要是你死了,我会在你身边的。」 被佛尔特娜的蓝紫双眼凝视,裘斯瞪大被血弄糊的眼睛。 失去一只手和血液的他变得很轻,佛尔特娜把他抱近自己,说。 「在没有你的世界,在没有你会来的森林,你要我等什么?软弱的我,没法在没有你的时空里活得长久。」 「您、哪里软弱……」 「我很软弱。只是会在你和爱蜜莉雅面前逞强而已。」 带著一吐为快的表情,佛尔特娜抱起裘斯。发抖的裘斯用她的手做支撑才站起来,两名男女宛如互相拥抱般面对面。 他们的视线让雷古勒斯满脸打心底不愉快,咂嘴道。 「你们一直无视我的问题,最后还亲热起来啦。到底为什么会变这样啊?这是怎么一回事啊?我都让你们看到实力差距了,都用浅显易懂的方式教导过了,为什么又重复做『不能做』的事?你们到底在想什么啦!」 「啰哩叭唆的男人。你才给我搞清楚。我们的答案就只有一个。」 「没、没错……」 佛尔特娜和裘斯互看一眼,接著齐声朝激动的雷古勒斯喊。 「──谁理你,白痴!」 声音重叠,佛尔特娜还竖起中指添加不屑。 痛快骂出声的两人炮火集中,气得雷古勒斯脸红脖子粗,然后朝有勇无谋的他们破口大骂。 「很好!就让你们两个的血掺在一起分不出彼此,变成骯脏森林的肥料──」 「──我说过等一下了吧,柯尔尼亚斯司教。」 雷古勒斯第三次被干扰──潘朵拉轻柔飞在空中,纤手按住雷古勒斯的头,接著凶人的身体就毫无抵抗地沉入地面。脖子到脚一瞬间就被埋在土里,雷古勒斯只能从下仰视降落在身旁的她。 「一直来、一直来……你这个该死的……!」 「你的暴行,你的恶言,我全都原谅。带你来的目的已经达成。你可以回去啰。」 「带我过来,然后说够了就叫我滚?你到底是瞧不起人到什么程度……」 「说的也是。那么,我就好心一点。『柯尔尼亚斯司教不该在这里。他正在自己的屋子里,被妻子包围过生活。』」 「慢──」 单方面的争执,但想要喊什么的雷古勒斯一瞬间忽然消失。 不是陷进土里更深,而是他整个人突然就消失了。事实上,原本他所在的地方,连他被土埋没的痕迹都没有。 『不该在这里。』彷佛潘朵拉所说的这句话受到世界肯定。 「吵闹的人退场了。这样子,就能好好说话了。」 「……在那之前可以问一件事吗?你刚刚不是变得支离破碎死了吗?」 佛尔特娜问沉稳微笑、彷佛理所当然地伫立当场的潘朵拉。她的微笑和纤细身体应该早就变成血肉碎片散播在森林里了才对。 然而,亲眼目睹的惨状却不再,死者用不自然的方式复活。佛尔特娜对这事实无法隐藏战栗,潘朵拉则歪头说。 「该不会……你是『看错』什么了吧?」 「──唔。」 她毫无恶意的话,让佛尔特娜狂打哆嗦。 本来不应该这样,可是世界却尊重潘朵拉的意见产生变化。自己目击的光景被否定,不明所以的光景涂抹并取代正史。这太异常了。 ──尸体消失,潘朵拉复活。雷古勒斯消失,他原本存在的痕迹也消失。 而剩下的就是平安无事的潘朵拉,原本埋住雷古勒斯的地面洞穴连个影子都没有。第一个察觉到这异常性带来的影响的佛尔特娜,差点惨叫出声。 她瞪大眼睛,颤抖的手指指向原本濒死的裘斯──被扯断的手,双脚的重伤,全部痊愈恢复原样。 「因为柯尔尼亚斯司教不在,所以他的行为所造成的结果消失也是很合理的。事情很单纯。不过,治疗伤势是我本人的好意。」 「裘、裘斯,你的手……」 「没有异状。身体也……除了里头,都好好的。」 「摄取因子一事没法覆盖过去。因为我想称赞你的行为,以及你为了他回来的行径。请想做这是我的一点诚意。」 潘朵拉和蔼一笑,裘斯困惑地确认身体的恢复状况。远远听到她这样说,佛尔特娜有种脚底在崩塌的错觉。 潘朵拉是应该要憎恨的敌人,却也是根本赢不了的对象。今天在这座森林里发生的 事,全都超乎佛尔特娜的渺小想像力。 也许会就这样,一切都恢复到什么都没发生过的情况── 「佛尔特娜大人,请回神!」 「──唔,裘斯。」 裘斯用复原的右手拍打吃惊到发呆的佛尔特娜。痛楚吓到她后,裘斯抓著她的双肩继续说下去。 「我知道您有疑问,也有困惑。但是,现在我们不得不先把这些拋诸脑后。目前最重要的……是为了爱蜜莉雅大人做能做的事!」 他的死命倾诉,让佛尔特娜萎缩的斗志又一点一点茁壮。 没错,裘斯说的对。面对来历不明的敌人,不知道会被怎样对待。但是什么才是最恐怖的事,自己早就知道了不是吗。 ──只要这个女人的目的,跟自己的宝贝爱女有关。 「不管发生什么事都无所谓。现在──!」 「两人合力打倒她!只要打倒她,袭击森林的激进派应该就会撤退!──就能拯救爱蜜莉雅大人!」 裘斯的话,让想著爱女的佛尔特娜体内的门灼热起来。 在来到这里之前就已有觉悟,这辈子将再也碰不到面。事实上直到刚刚,她是打算怀著这份觉悟迎接结束的。可是现在,希望和理想都用力刺激心头。 解救爱蜜莉雅。回到爱蜜莉雅身旁。和裘斯两人一起回去── 「──连时之波动都冻白,迫使灵魂陷入永久沉眠的古代魔冰。」 为了讨灭雷古勒斯而蓄积的玛那,寻求爆发之所而开始席卷。赋予强大的力量形体,给予目标,添加任务,足以冻结世界的决心显现出来。 让天空大气发出哀嚎,诞生出要巨人才扛得动的巨大冰枪。数量超过十的冰枪矛头对准敌人,那是邀请四散的对手成为永恒冰雕的吊唁花束。 「在此,献上我的性命、我的使命、我所爱的一切,所以……!」 站在佛尔特娜身旁,用双手抱著自己肩膀的裘斯纺织出血色觉悟。破烂法衣底下有力量肆虐,痊愈的身体再度开始崩坏。血液喷发,骨头断裂,生命溶解。 献上这样的沉痛做为代价,男子为了自己的信仰烧灼灵魂。 而面对两人的决心与觉悟,潘朵拉只是摊开双手红了脸颊。 「来,尽管来吧。──请让我拥抱和品尝你们的觉悟到最后。」 为了撕裂她的微笑,两人的力量摇晃世界。 然后── 5 ──已经通过亚齐指的白花很久了。 可是双脚没有停。因为被吩咐不要停,所以乖乖照做一直跑。 喘著气,爱蜜莉雅拼命迈开小小的步伐,跑在森林里。 总之朝著亚齐所指的方向一直跑就对了。其他的事什么都不要去想就会解决,只要想著妈妈、裘斯和亚齐跟大家就行。 「呜呜……呜呜呜呜!」 摇头,流泪。嘴角快要吐出哭声,但还是拼命忍住。 现在,发生的事情变怎样了呢? 大家都知道,只有自己不知道吧。 连该怎么做才好都不知道。都没有自己能做的事吗? 欺负佛尔特娜、裘斯、亚齐和大家的人是谁?要怎么做才能让那些人回去?他们的目的是什么── 「封、印……」 和裘斯分开时,美丽到可怕的少女曾讲过这个字眼。佛尔特娜和亚齐不也说过「封印」吗。 「──」 原本被吩咐一直跑的双脚停了下来。即使回过头,也已经离亚齐很远了。看不见他的身影,也看不见佛尔特娜和裘斯。 「可是……我、我也该、做些什么……」 假如跟「封印」有关,假如闯进森林的人的目的是「封印」,那个地方爱蜜莉雅也知道。假如那个东西会伤害大家── ──假如他们想要那个东西,那就给他们就好啦。 是不知道开门的方法,也不知道「封印」是什么意思,更不知道这么做会不会让事情好转,但光是听到「封印」这个单字就够了。 并非相信自己能办到什么的心情推动了年幼的少女。 而是希望去那边一定可以改变什么,是这样的希望推了少女一把。 「那个的地方……啊,可是…」 决定后准备要跑,迈出第一步之前却犹豫不决。因为埋头乱窜太久,目前的位置已经不是爱蜜莉雅生活和认识的区域。别说「封印」的方位了,连聚落、母亲和裘斯的所在地都找不到。 「呜、呼……」 感到悲惨和无力,年幼的爱蜜莉雅忍不住啜泣。 明明有非做不可的事,却没有能力做到。伤脑筋的时候会来帮忙自己的母亲不在这里。明明自己为了母亲,有非做不可的事。 ──爱蜜莉雅这专一拼命的想法,策动了守望年幼奋斗的存在。 用手擦拭眼眶泪水的爱蜜莉雅,突然看到有道淡光通过自己面前。她张大双眼,抬起头,无数的磷光正包围自己的身体。 「精怪、先生……?」 爱蜜莉雅所说的精怪,是佛尔特娜和裘斯称作微精灵的超乎常理存在。不会说话的他们却呼应爱蜜莉雅的想法,慢慢地朝森林深处移动── 看著闪烁的磷光像在引导的举动,爱蜜莉雅慢了一拍才了解他们的意图。 「你们,在帮我指路吗……?」 没有回答。微精灵就只是安静地朝森林深处拉出一条光带。 「往那边走,就会到封印吗?就可以救妈妈和大家吗……?」 光带的光芒增强,爱蜜莉雅用力擦去眼泪。 不能一直哭哭啼啼。被妈妈和裘斯还有许多人帮助,还在哭泣的时候被精怪先生帮助,自己怎么还能够低头不前呢。 「嗯……嗯、嗯!」 感谢与决心交织,爱蜜莉雅点头,顺著光带开始跑。相信磷光所制造的光路连接到唯一的希望,所以她拼命奔跑。 越过洼地,爬上斜坡,身体挤进相邻树木的窄缝间,然后继续奔驰。 就算微精灵能通过,但有很多路爱蜜莉雅过不去。有时摔跤,有时被树枝刮到脸颊,有时栽跟头吃到泥土,但还是吐出泥土站起来。 「呼!呼……!」 肺部好痛。鼻水多到要吸起来。擦拭满是泪水和泥土的脸,鞭策破皮的膝盖继续跑。 缺氧导致视野晃动,回忆就像白日梦一样掠过爱蜜莉雅的意识。 自懂事开始,爱蜜莉雅就在这座森林和村落里被疼爱度日。 ──深深记得佛尔特娜的爱。 记得有一天被痛骂一顿。后来佛尔特娜就整晚抱著哭泣道歉的爱蜜莉雅,怕女儿寂寞而一直摸著她的头直到早上。 严厉不娇纵却又宝贝女儿的她,尽管嘴巴老是说自己不是真正的妈妈,但她就是爱蜜莉雅的妈妈。是最棒的妈妈。 ──记得亚齐和村民们的温柔。 感觉得到大家接待自己的方式有点距离,知道他们是在困惑该怎么接待自己才好。可是大家一直都很亲切,绝对不会伤害爱蜜莉雅和佛尔特娜。就连「公主房间」,大家都尽量张罗,好让自己过得舒适。虽然不喜欢被孤零零地留在那里,但自己喜欢那个地方。 ──还记得自己曾经很讨厌裘斯。 他关系到大人们隐瞒自己的事,还擅自让佛尔特娜露出只有爱蜜莉雅看得到的笑容,所以绝对不能原谅他。可是后来不小心遇到的他,一看到自己就泪流满面。他一直哭一直哭,所以爱蜜莉雅原谅喜极而泣的他。 因为,他的泪水很温暖。自己回想起被佛尔特娜抱著的舒适,然后温柔抚摸 第四章『艾利欧尔大森林的永久冻土』 1 ──一切都染为纯白的梦幻光景里,站著一名只披著一块布的美丽少女。 像是艺术家用灵魂交换,而且不只自己,还拿了众多灵魂与恶魔交易后才初次完成的最美画作。 「幸好你主动找过来。好不容易找到封印,却不知道关键的钥匙在哪。不过,平安无事找到让我松了一口气。」 「为什、么……你会在这里……?」 少女潘朵拉和蔼微笑,她的美貌里有著玩弄性命的芬芳。爱蜜莉雅声音发抖询问释放异样存在感的她。听到后她双手合十,笑逐颜开地像在揭露珍藏的秘密。 「呵呵,吓到你了。其实很简单,因为我们的目的就是这里的封印。为了找它而来……所以说,我会在这里,是必然的结果。」 潘朵拉的回答不是爱蜜莉雅想要的答案。 她想听到的,是潘朵拉为什么可以来到这里。因为爱蜜莉雅最后看到潘朵拉时,她应该是跟那个白色男子一起被裘斯阻挡才对── 「为什么……你会在、这里……?」 「──?哦,对不起。我的答案很可笑吧。你想知道的,是罗曼尼康帝司教和令堂的事才对。」 「──呜。」 潘朵拉慢半拍才理解,爱蜜莉雅用力咬牙。 问题正确表达出去,就会得到正确答覆。想知道答案,却又不想知道。想问,却又不想问。毕竟,潘朵拉会在这里,就代表裘斯…… 「请放心。」 看著年幼爱蜜莉雅的纠葛,潘朵拉先用一句话当开场白,然后加深微笑。 她的表情充满关怀,就像要除去爱蜜莉雅的忧虑。 「你所担心的罗曼尼康帝司教和令堂,都平安无事喔。」 「真、真的吗……?」 「嗯,是真的。──我和信徒们都不想积极伤害大家。就如我方才说的,我们的目的是这个封印。因此牺牲是不必要的。」 潘朵拉的柔言柔语溶解了爱蜜莉雅快要爆发的不安与紧张。才一下子,安心感就扩散到整个胸膛。 假如相信潘朵拉,那佛尔特娜和裘斯都没事。森林里的大家也不会受到原本想像中的残酷对待。既然如此── 「只要封印的事解决了,你们就会回去啰……?」 「──」 「封、封印的事解决了,你们就会离开森林吧?你们会乖乖离开,不会对大家做过份的事吧……?」 「──嗯,当然啰。因为我们也不希望有不必要的牺牲。」 面对爱蜜莉雅的拙劣倾诉,潘朵拉深深点头应允。 接著她指向封印之门,朝著泫然欲泣的爱蜜莉雅说。 「所以,请交出钥匙。事情解决了,我们就立刻离开森林。」 「钥、匙……?」 「对,钥匙。这个封印有个门的形状,可是没有钥匙就开不了。而钥匙应该就在你身上。」 「我不知道。我没有啊……」 潘朵拉断定,但毫无头绪的爱蜜莉雅摇头。 是真的没印象。爱蜜莉雅不记得有被要求带著像是钥匙的东西过,而且打从一开始大家就对她隐瞒这个封印的存在。所以原本就不知道封印的自己怎么可能会有钥匙。不可能会有的── 「说谎可称不上是聪明喔。」 「我、我才没说谎……!我是真的不知道!我没拿钥匙!没人给我叫我拿!我根本打不开这个封印!」 「这样啊。──那为了找到钥匙,只好把整个森林都挖开来啰。」 对爱蜜莉雅的答案感到失望的潘朵拉十分悲伤地垂下眼帘。 她的话和举动让爱蜜莉雅浑身一震。潘朵拉是真的同情爱蜜莉雅。她会带著这份同情,把森林和人们连根拔起「挖开来」。 本能理解到她真的会做出这种事的爱蜜莉雅只好抓著最后希望。 「开、开得了!我会打开的!」 「唉呀,真的吗?太好了。你果然有钥匙嘛。」 爱蜜莉雅在恐惧驱使下出声,潘朵拉的表情顿时变得开朗。女孩对她的变化感到害怕,但她丝毫不察,接著说了下去。 「我就说嘛,钥匙应该是你拿著。──毕竟你不管怎么看,都是魔女之女。」 「魔女……?」 「那么,封印就麻烦你开启了。只要门开了,我们就会立刻撤离。」 潘朵拉一脸喜出望外,难掩惊喜地将站著的位置让给爱蜜莉雅。 被她的话给翻搅内心的爱蜜莉雅代替她站在门前。面对高到要抬头望却又紧闭的门板,内心感到十分沉重。 「──」 自己说开得了所以才站在门前,可是其实自己根本不知道怎么开门。 唯一一次来到「封印」面前时,爱蜜莉雅就用过所知道的所有方法。不管怎么推怎么拉,就算爬上去门也没有开。现在也一样。 像冰块一样冷的门,无声无情地拒绝爱蜜莉雅的小手掌。 「哈……哈……哈……哈。」 心跳变得异常快,血液在脑袋里循环的声响格外吵人。 胸膛好热,肚子好冷。跳个不停的心脏好像快从嘴巴里跳出来了,可是手指头却又像灌了铅一样沉重,就算叫它动它也不动。 ──不打开这个,大家都会很惨。 恐怖和绝望让脑袋一片空白,爱蜜莉雅的意识逐渐远去── 「──把自己想像成钥匙。」 声音溜进了抓住一线希望的爱蜜莉雅的耳内。 ──我是钥匙。 在声音的命令下,爱蜜莉雅的内心连结到一个答案。 那一瞬间,她感受到自己碰著门的手掌变重了。看看手。手上不知何时出现一把银色的老旧大钥匙。 「看得见吗?是的话,你果然就是钥匙。」 潘朵拉贴著爱蜜莉雅呢喃。这话让爱蜜莉雅喉头作响,但也发现她看不到钥匙。 「你……看不到这个?」 「──。对,我看不见。这个钥匙只会被交给具有资格的人。能够把钥匙拿在手上的,举世只有两人吧。」 潘朵拉的眼神带著羡慕,爱蜜莉雅第一次从她身上看到类似人性的东西。但是,对她的印象在这一刻毫无意义。抬起头,重新面向门。 手上的钥匙,和门板中央的钥匙孔一定相合。 连试都不用试就知道。很不可思议的,手很熟悉这个钥匙的手感。简直就像用自己的钥匙开自己房间一样自然。 「好了,请打开吧。这样你的愿望就会实现。」 潘朵拉的声音带著雀跃,爱蜜莉雅朝前踏出一步。 把钥匙插进钥匙孔,希望它「打开」门就会开了。只要这样,这扇门就会被解除长久以来肩负的封印职责。 只要这样做,森林里的居民、裘斯和佛尔特娜,就能得救── 『爱蜜莉雅。──我跟你约定。』 一碰到封印,离别之际母亲说的话就在脑内响起。 是做出跟封印无关的约定时所说的话。可是爱蜜莉雅记得,自己向母亲说会遵守约定。 自己不知道「封印」是什么。这个地方是「约好」不能来的地方。爱蜜莉雅不知道这个地方,也不该知道,不可以干涉。 因为和佛尔特娜约定好了。而且,遵守约定比任何事都还重要。因为约定是信任的象徵,违背就意味著背叛他人相信自己的心情。 要是当个坏孩子,那大家都不会原谅自己,自己也没法原谅自己。 所以说,打开「封印」就是破坏约定。 「我、我不能开……」 「──为什么?」 爱蜜莉雅厌恶摇头,潘朵拉的声音头一次带著生硬。 没有察觉到声音的变化,爱蜜莉雅一个劲地摇头。 「因为……因为我跟人约定好了。封印的事,我不能知道,也不可以打开。」 「这样啊。约定是很重要的。你想要遵守的心情,我觉得非常高尚尊贵。可是,有时也要看状况。」 潘朵拉轻轻地从身后抱住爱蜜莉雅。被纤弱的手臂环抱,跟母亲不同的温暖触感让爱蜜莉雅发抖。 「你的约定,是跟令堂缔结的吧?令堂是个伟大的人。她教导你正确高尚的行为。她的意志是该被重视的。」 「既、既然如此……」 「可是,有时候就是会有不得不痛下决心违背约定的时候。要求还年幼的你下决定或许太过残酷。可是,命运是不会去考虑被摆布的人心的。命运只会去爱深知命运自身会起浪仍加以对抗的人,并让他们对结果怀抱希望。──你想要哪一边的希望呢?」 「哪一边的希望……」 「对。」爱蜜莉雅沙哑重复,潘朵拉带著慈母微笑点头。 然后,轻举双手至爱蜜莉雅面前。 「一边的希望是遵守你跟令堂之间的约定,不打开封印与我们对峙,并且期待可以跨越这次的苦难。」 她举起右手,做出手持肉眼看不见的希望的动作。 「另一边的希望,是你违背跟令堂的约定打开封印,双方达成彼此的目的,然后事情获得圆满解决。」 接著举起左手,同样做出相同的动作。 「──」 面对两个提示,爱蜜莉雅无声僵硬。 连要呼吸,都因为喉咙发僵而变得没把握。好怕要是自己一个不小心说出什么,潘朵拉就会把双手给缩回去。 很怕两个希望都碰不到,直接就被取消。 「你选哪一边的希望呢?──我把命运交给你选择。」 ──右边的希望──还是左边的希望? ──选择遵守约定的希望──还是破坏约定的希望? 甜蜜陶醉的声音融化大脑,心灵逐渐被温柔开导的声音蛊惑。 原本很吵的心跳声,现在都听不见了。 声音消失,连颜色都没有。爱蜜莉雅一个人被留在这样的世界里。 连自己的心脏都舍弃自己,还在的就只有大脑──不,只剩下意识。 不能选。不能选。不能选不能选不能选不能选不能选不能选不能选。 选哪一边可以得救?怎样做才能救大家?做什么可以帮上大家的忙?要做什么才对?有谁可以来告诉自己。 希望,救赎,母亲的教诲── 「──啊。」 「──这样啊。这就是你的决定啰。」 思考白热化,在视野彷佛化为白浊的空虚中,听见了潘朵拉的声音。 低头看小手掌所碰的手,潘朵拉垂下被修长睫毛包围的双眼。 ──爱蜜莉雅的手,摸著潘朵拉的右手。 不破坏约定,不打开封印,祈祷大家能得救的希望。 「我和……妈妈约好了。约定,要遵守……我有、遵守……所以妈妈──」 「直到最后,都相信自己视为指标的母亲的话。挣扎到最后做出的这个答案,也是你的灵魂导出的结论。就尊重你吧。」 爱蜜莉雅的眼泪扑簌簌滚落,潘朵拉点头表示理解。她轻轻拿开爱蜜莉雅碰著自己的手,然后慈爱地凝视幼小女童。 只要有那个心,潘朵拉是可以强行让有钥匙的爱蜜莉雅打开门的。她之所以不这么做,是基于存在于心中像是良知之类的东西。 不过那是── 「──既然如此,也请你尊重我为求解开封印不择手段的决定。」 除了尊重的事物,其余都能毫不犹豫践踏、充满欺瞒的良知的表现。 「──咦?」 见潘朵拉微笑,爱蜜莉雅愕然失声。 爱蜜莉雅盯著她看,但她没有回望,而是看向女童身后的森林。白色树木林立的背景中突然冲出一道人影── 「──潘朵拉──!?」 浑身浴血咆哮的,是一名银短发女性──佛尔特娜。 返回森林之后不知历经怎样的激战,才会满身疮痍地现身于此。可是战意没有衰退的目光直刺潘朵拉,同时解放庞大魔力。 大气发出皲裂声响,佛尔特娜的周围出现又长又大的冰枪。比箭矢还快速的一击,目标毫无疑问直指潘朵拉。 「吃我这招──!」 「不看周围就攻击是很危险的哟。」 温和地说完,潘朵拉挡在爱蜜莉雅面前。接著胸口被冰枪贯穿,接著是腰、手和脚,最后一击连头都被射爆。 「──噫!」 看到眼前凄惨的死状,爱蜜莉雅高声惨叫。失去头部的尸体朝后方倒下,压住爱蜜莉雅。 被无头死尸当垫背,让失去现实感的爱蜜莉雅拉长尾音惨叫。 「……爱蜜莉雅?」 在稚嫩的惨叫声中回过神的佛尔特娜,愣愣地叫出爱女的名字。 蓝紫色的双眼没有歼灭仇敌的成就感,发现不该在场的爱蜜莉雅只让她大感震惊。她小跑步冲到爱蜜莉雅身边。 「为什么你会在这里……你不是应该逃到森林外头……」 「为什么,这三个字不会太过份了吗?这孩子担心自己的母亲,为了救你而一心跑到这儿来。心地如此清高,姿态多么尊贵,身为母亲的你称赞一下女儿会怎样?」 「──唔!」 潘朵拉出现在震惊的佛尔特娜身旁,皱眉怪罪她。 她的神出鬼没,还有方才死在眼前,现在尸体却消失无踪的惊骇怪奇,让母女俩都瞪大蓝紫双眸。 「像这样露出同样的表情,看起来果然很像呢。不愧是母女。」 「──爱蜜莉雅的母亲不是我!她可爱的脸蛋是像我嫂嫂!」 「唉呀,是她的小孩。那真是失礼了。」 佛尔特娜放声大骂,用冰剑毫不留情地切开道歉的潘朵拉。身体被斜切两半的她喷出鲜血,朝后倒向地面。 「那么,你就是养母啰。是的话,请要觉得自豪。令嫒的心灵十分高贵。她的亲生父母一定也很高兴吧。」 「不准用你的嘴巴讲我哥哥和嫂嫂──!?」 倒地的尸体消失,潘朵拉像是天经地义般站在佛尔特娜身旁。佛尔特娜用冰剑割断她的脖子,刺穿她的身体粉碎她。接著以突刺杀死在身后复活的她,朝现身在远处的美貌扔剑──剑尖碰到纤细身子的瞬间,潘朵拉瞬间变成冰雕,皲裂然后裂开瓦解。 「像这样排斥对话、粗暴地胡闹也该累了吧?先冷静下来,重新给彼此一个对话的机会如何?」 「──!话很多嘛!」 碎裂的冰雕还在眼角,潘朵拉就已经在轻拍佛尔特娜的肩膀。对这宛如恶梦的现象感到战栗的同时,佛尔特娜朝潘朵拉的脸出掌── 「──啊呜!」 「爱蜜莉雅!?」 被妈妈打飞的爱蜜莉雅没有任何防护动作就倒在地面。没料到打到女儿的佛尔特娜脸色苍白,连忙跑向倒地的女儿。 「不──!爱蜜莉雅,对不起!不是的!我没有要打你……!」 「被打到就是这么痛。你的心应该也受到跟你打人一样的痛楚。自己的行为有多么没良心,现在能理解了吗?」 佛尔特娜抱起的人是潘朵拉而不是爱蜜莉雅。她气到说不出话来,推开潘朵拉。站起身一看,爱蜜莉雅还 是站在封印旁边,白皙的脸颊也没有被打过的痕迹。 「知道什么事都没发生就安心了?就不能把这种心情稍微分给你憎恨的对象吗?我不会要你爱所有人就如爱令嫒那样。只是要你变得比较体贴,稍微关心别人就好。」 「蠢话连篇……谁理你!谁会听你说的……」 「──那么,要不这样?由你亲口说服令嫒。我已经确认过那孩子有钥匙了,但她说什么都不肯开门,就为了遵守一个约定。不是跟其他人,就是跟你的约定。」 女儿被拿来当谈判道具,让佛尔特娜喉咙一紧。在视线尽头发抖的爱蜜莉雅脸颊僵硬,泪汪汪地看著母亲。 「只要你取消那个约定,就没有枷锁束缚她的心。我跟她约好,只要封印解除,我们就会收手离开森林。约定……真不错的字眼。」 她不是揶揄,是发自真心这么说吧。充满羡慕和慈悲的话中不带恶意。但正因为没有恶意,反成了强烈的邪恶讽刺。 在视线中,爱蜜莉雅握著双手等待母亲开口。她双手鼓起像是拿著什么东西,一定是解除封印的钥匙。 一句话,只要佛尔特娜说了,爱蜜莉雅就会打开封印之门。坚信这么做可以拯救森林,年幼的心灵已经有觉悟奉献一切── 「──对不起,爱蜜莉雅。让你经历这么难过的事。」 佛尔特娜朝门──不,是走向女儿,抱住她的身体,说。拥抱的双手感受到幼小的身体正在发抖。 母女互蹭脸颊抚摸对方的银发,交换体温,像在确认彼此的存在。 「爱蜜莉雅,你真的辛苦了……你一个人到这里?亚齐呢?」 「亚齐他……叫我、跑过白色花朵……所以,我就、一直跑……」 「──。」 爱蜜莉雅道出亚齐的吩咐,佛尔特娜立刻领悟到年轻妖精的下场。 称自己为家人的青年的不幸遭遇让她心中满怀悲伤,可是她不让女儿看到自己的哭脸。 因为毒辣的魔女及其手下,有多少性命葬送在这座森林里。 尽管如此,佛尔特娜还是为女儿所做的决定感到骄傲。 「爱蜜莉雅,爱蜜莉雅……多亏你遵守约定。你很伟大,很了不起喔。」 「妈妈……!妈妈,我、我!」 「爱蜜莉雅……你是我的骄傲,我的宝物……」 紧抓母亲的女儿,和温柔抱住她的母亲。 面前的光景,让潘朵然陶醉地红了脸。她那表情,简直就像是自己独占了世界最美的景色。 「美丽的母女亲情,令人享受。果然互相为对方著想的样子最棒了。」 「被你这样讲我可高兴不起来。──我不会让封印解除,也不会交出这孩子。我的答案跟爱蜜莉雅一样。你就在这里变成冰雕风化吧。」 「这么偏激的发言,不怕对女儿造成不好的影响吗?」 「跟你这种人对话才会对她造成不好的影响啦。」 否定潘朵拉的存在后,佛尔特娜周围的玛那再度膨胀。逐渐高涨的战意和魔力令潘朵拉难过地抿唇。 ──下一秒。 「终于追上、您了──!」 声音里头饱含疯狂,但使命感超越疯狂的男子闯进了战场。 跳到高耸白树上的他身穿法衣,彷佛被巨人扔掷般在空中高速移动。是裘斯。 「裘斯!」 「佛尔特娜大人!」 佛尔特娜和裘斯互喊姓名,光这样就传达出合作意图。 中间夹著站在封印之门前的潘朵拉,两人一前一后释放出最大火力。 佛尔特娜的左手,用力握住爱蜜莉雅颤抖的右手。 爱蜜莉雅仰望母亲的侧脸。 ──瞪视敌人的侧脸美得叫人发抖。 「亚尔?修玛──!?」 「不可视之手──!?」 佛尔特娜所能使出的最大等级破坏力,以及裘斯把魔女因子发挥到极限的邪魔外力。 惊人的破坏力量迸发,艾利欧尔大森林的天空发出哀嚎── 「──妈妈?」 被不可视之手贯穿胸膛的母亲喷出鲜血,淋得爱蜜莉雅全身都是。 2 原本牵著的手失去力气,佛尔特娜的身体在爱蜜莉雅眼前倒下。 「这样一来──就结束了!」 咆哮著地的裘斯挥舞染血之手。受他的举动牵引,佛尔特娜的身体也沿著相同轨道在空中飞舞。她就像个人偶一样手脚下垂,被人甩来甩去。──身体还不断溢出鲜血。 「有手感……看来,这次有成功。」 呼吸急促、当场跪地的裘斯喃喃道。 但爱蜜莉雅听不见他的声音,也看不见他的样子。她的全副身心都在佛尔特娜身上。 「──」 她踩著踉跄的脚步,走到伏地的佛尔特娜身边。 母亲的胸部和背后都被开了洞,大量血液从残破身体流出。血流力道逐渐变弱,爱蜜莉雅就瘫坐在血泊中。 她抱住母亲苍白的脑袋,勉强放在自己的大腿上。佛尔特娜漂亮的银发也都沾到了斑斑血迹,爱蜜莉雅想把它清乾净,所以拼命地用手指把血垢去除。可是这么做之后手指也被血弄脏,所以不管怎么清都清不乾净。 「佛尔特娜大人!不能放松戒备,请当心!待我确认后……」 「裘斯?」 「──」 强烈警惕的裘斯朝著佛尔特娜伸掌,爱蜜莉雅抬起头。裘斯原本僵硬的表情因她的声音而产生变化。 一瞬间,他眨眨眼,像是看著远方。 「爱蜜莉雅大人?」 他的表情像是刚刚才注意到坐在血泊中的女童。 接著视线慢慢朝向躺在爱蜜莉雅腿上的人物。 然后惊愕到目瞪口呆。 「……怎么、会这样。」 裘斯愕然,对眼前的光景只吐露这么一句话。 看向旁边,一尘不染的美女悠哉地站在裘斯身旁。被叫做潘朵拉的魔女朝他微笑。 「这也是无可奈何。你只是『看错』罢了。」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微笑让裘斯理解到发生什么事。他边尖叫边用力抓自己的脸,力道大到指甲剥落、脸颊肉都被刮下,导致满脸血红。 「怎么会怎么会、怎么会怎么会怎么会怎么会──!?我!我做了、我做了什么!?做了什么……为何、为何为何为何为何为何为何!?变成……这样子的话,那我是为了什么、这么……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主动摄取魔女因子的裘斯,是凭意志力来压抑与己身不合的大罪。 而现在支撑那股意志力的最重要的线断了。一直以来支撑他的一切,现在在他的内心发出声音,开始瓦解。 赌上性命也想保护的人,却被自己豁出性命得到的力量给杀了。 受了没法修复的心灵创伤,导致裘斯疯狂大喊。 「我……我这是为了什么!?」 「──一切,都是为了爱。」 裘斯狂乱到内心失去平衡,绝望的灵魂恸哭悲泣。 而潘朵拉以平静至极的声音回应他的泣诉。 「你为了救心爱的人,连自己的灵魂都献出去了。这是很伟大的事。长久以来,支撑魔女教的岁月,也全都是为了爱。你的所作所为全都是爱的恩赐。是极为美好的爱之路标。」 「爱……爱……爱、爱、爱……爱……爱!」 「没错,用不著畏惧,更不需要后悔。一切都是必然 ,都是命运的引导。命运之路引导事态演变成这样。──『你的爱没有错。』」 「为了、爱……对。」 彷佛梦呓般重复著被附耳灌输的话语,裘斯的心粉碎殆尽。跪地的他瞳孔失去光彩,茫然若失,一动也不动。 看到他被彻底击垮的样子,潘朵拉心满意足地微笑。 「爱蜜、莉雅……」 而就在裘斯的心碎裂的同时,一道生命灯火也犹如风中残烛。 「妈妈。」 被细微到快消失的声音呼唤名字,爱蜜莉雅傻愣愣地回应。 颤抖的手抱起母亲。母亲的身子轻得叫人想哭。原本一直在流淌的血,不知何时已经不再流动。 既然停止流血,那母亲的伤势也没问题了吧。 但这样想的幼稚,无法守护爱蜜莉雅的心灵。连动的力气都没有的佛尔特娜,脸色怎么看都是濒死之人。 「……哥、哥哥,对不、起。」 「妈妈。」 「我……被吩咐的事,全都没做好……保护不了……」 道出后悔的她,口吻简直像是小孩在道歉。 已经不会流血的身体,只有双眼开始流泪。手指感受到温热水珠,爱蜜莉雅便拼命想收集起来。 因为对她来说,那就是母亲现在的生命力。她没法不这么想。 「嫂、嫂……会生、生气的……不会、原谅我……的吧……」 听著母亲的胡言乱语,爱蜜莉雅终于发现。 佛尔特娜张开的蓝紫色双眸,早已没了神彩。只会流泪的双目连爱蜜莉雅的脸都看不见,甚至没察觉爱蜜莉雅就在身旁。 就算触碰,就算拥抱,都没法让她知道。 面对像个孩子在哭泣、乞求原谅的佛尔特娜,爱蜜莉雅她── 「──我原谅妈妈。」 「──」 「妈妈是,我的……妈妈,一直很宝贝我……非常非~常喜欢我,不输给爸爸和另一个妈妈……」 「──」 「所以说,不用道歉。不需要。爱蜜莉雅一直、很喜欢佛尔特娜妈妈……我最喜欢你了。最喜欢你了。最喜欢、最喜欢……最喜欢你了……!」 感情崩溃。 声音失去平常心,憋不住的泪水接二连三滴在佛尔特娜的脸上。要是泪珠有生命力,那奇迹一定就是由爱蜜莉雅的眼泪引发的。 「……妈妈?」 「莉雅。」 缓缓举起的手,触碰爱蜜莉雅的脸颊。 应该不会动的手,抚摸爱蜜莉雅的脸、耳朵、头发。宛如触碰怜爱之物,怕会弄坏她似的,只为了疼爱。只为了爱惜,只为了去爱。 「爱哭鬼。」 「──」 「我非~常爱你……」 力量消失。 手啪搭一声落下。 被抚摸脸颊的爱蜜莉雅,感受到大腿上的身体变轻了。 全身无力的话,照理来说腿上的重量会增加才对。可是佛尔特娜的身体确实变轻了。──不该脱离的东西,脱离了她的身躯。 佛尔特娜已经不在了。这点就连爱蜜莉雅也知道。 「──」 失去了佛尔特娜,失去了妈妈。 裘斯,贝特鲁吉乌斯?罗曼尼康帝精神崩溃。 而爱蜜莉雅── 「那么,准备好选择解除封印的希望了吗?」 潘朵拉走过来,朝抱著佛尔特娜尸首的爱蜜莉雅问。 她表情平和,静静地等待答案。爱蜜莉雅仰望她。 「……打开封印?」 「没错。跟你做约定的令堂,很遗憾亡故了。这样一来约定就失效,也就没有束缚你的枷锁了。懂吗?」 面对讲歪理还讲得天经地义的潘朵拉,爱蜜莉雅终于了解了。 眼前这个人形恶魔,是为了什么而做出这种事?这个恶魔,就只是为了让爱蜜莉雅破坏约定,而做出这一切。 只是为了这样,就害死佛尔特娜,毁坏裘斯的心灵,尽情蹂躏森林。 「对了对了,我都忘了。──过来吧。」 在失去表情的爱蜜莉雅面前,潘朵拉朝虚空招了招手。 她一说,爱蜜莉雅的周围就浮现淡淡磷光。无数光辉缓缓飞向招手的潘朵拉。──光芒为美貌少女增添了幻想之美。 精怪──不对,是微精灵。 将爱蜜莉雅引导至封印之门,展现应走之路的精怪先生。 为什么会跑到潘朵拉那边? 「因为你无依无靠,我不确定你是否能自己来到这,因此我就拜托他们帮忙。他们是很可靠的孩子喔。」 潘朵拉笑著对微精灵表达感谢,而微精灵则开心摇晃。 ──是从哪边开始的?爱蜜莉雅已经分不清了。 只知道头晕晕的。她晃著头,仰望封印之门。 门一派悠哉地俯视她,好像在等待被开启。回过神时,手上已经有著钥匙的沉重感触。钥匙不知何时又再度出现在手中。 「钥匙……太好了,你还拿著。那么,懂了吧?」 在潘朵拉的微笑下,爱蜜莉雅安静地有所动作。 把母亲的头放下大腿,轻柔地摆在草地上。用手指调整她的浏海,将自豪的母亲的脸打理乾净。跟自己一样是银色的美丽短发上有花朵图案的发饰。她将它摘了下来,然后跟自己的交换。 把母亲的发饰插在自己的头发上。这样一来就永远在一起了。跟妈妈永远在一起。 然后── 「去死。」 ──迸射的冷气之刃无穷无尽地涌出,潘朵拉的肉体在瞬间化为血雾。 喷出的血剎那间就结冻,鲜艳的血红冰花四处盛开。 中央立著一根冰柱,飞散的鲜血就像脱落的花瓣,简直就是结合死亡与冰的艺术品。 「这样很危险耶。你怎么了,突然就──」 「去死。」 从上方倾倒的冰桩插进潘朵拉的手脚,从地面刺上来的冰枪自臀部贯穿到头部,沐浴在上下对比的冲击中,结冻的身体伴随著高亢声响粉碎。 「请冷静。我们好好谈,就能互相理解的。」 「去死。」 强大的冰块从左右逼近,潘朵拉的身体被压成凄惨肉块。 「你是心地善良的孩子。做出这种事,令堂会很悲伤喔。」 「去死。」 旋转冰刃从脚踝将潘朵拉切成碎片,洒落纯红冰屑。 「你背叛了众多愿望。像是你的双亲,罗曼尼康帝司教,还有令堂。」 「你去死──!」 白雾包覆潘朵拉,将她的身体化为冰雕。紧接著强大冰剑往下挥舞,不是以劈砍,而是用砸烂的方式让潘朵拉冰雕飞散在大地中。 无数、无尽、庞大的破坏和杀意风暴不断杀害潘朵拉,但是── 「伤脑筋耶。看样子,似乎造成反效果了。」 「你去死、你去死、去死、去死……!」 哭哭啼啼,嚎啕大哭,破坏之冰接二连三倾注在潘朵拉身上。 可是每一次被杀害,潘朵拉都瞬间复活。两人就一直重复这种状态。 「你、去死……去死……」 不久,使出魔法的年幼身躯就濒临极限。 还没那个能力就连续使用魔法,导致脸红脖子粗的爱蜜莉雅下半身开始冻结。身体吸收的庞大玛那失控,来不及把力量释放到体外。 「没法处理大量玛那,门却又能够维持庞大的玛那量。魔女之血逃不掉的因果。──这个森林,或 许是为了让你不会自觉到这点才有的。」 潘朵拉的阐述意义不明,爱蜜莉雅摇头想否认。右脚已经完全变成冰雕,连要站得直挺挺的都很困难,只好蹲下来。充满杀意的蓝紫双瞳射穿潘朵拉。幼童的杀意,让她垂下眼帘。 「宿愿就在眼前实属遗憾,但今天就到这里吧。继续的话,太强迫你了。」 「去死、去死、去死、去死……!」 「今天知道了你这个血统,以及钥匙的存在。还有诞生了新的大罪司教。──最重要的,光是能带回封印就很值得了。……唉呀。」 擅自下结论,扔下他人的自我本位主义,以及独一无二、被打磨出来的自尊心。 看透状况的潘朵拉,视野突然有白色结晶飘落。 ──是雪。 爱蜜莉雅的玛那失控程度大得惊人,天候甚至被扭曲到极限,开始下雪。 一开始是雪花点点,但雪势越来越强,不消多时就增长到暴风雪的地步。 「──看这样子,你恐怕会在这里睡很久吧。」 原本抬头仰望下雪的潘朵拉,又看向造成这天气的主因爱蜜莉雅。爱蜜莉雅身体的结冰程度已经进展到腰部,双手也开始无法自由活动。 「以你的力量,这座森林将会变成不会溶雪的冻土。看是你的玛那先见底,或是有力量足以匹敌你的人抵销掉玛那。在那之前就好好睡吧。」 「去死、去死……!」 「非常遗憾,我不会死。哪天雪溶了,冰季结束之时,我跟你必定会再度相遇。只是那时候你还讨厌我的话,我会很寂寞的。」 爱蜜莉雅口吐诅咒,潘朵拉则是用纤指轻触她的额头。 少女用天真无邪的脸蛋,朝著充满憎恨的蓝紫双瞳微笑。 「『你活到今天的回忆,用忘掉我的存在做结束。』」 「──啊。」 「空白处请自行补充。对喔。你拼了命地遵守约定。要是这件事牢牢留在你心底,让你保持现在的个性的话,我会很高兴的。」 结冻进程到胸口的爱蜜莉雅仰起头,双眼无法对焦使得世界模糊不清。 眼睛打转,嘴巴流口水,大脑里头被搅拌。 原本的记忆被随机、漫不经心、随心所欲地张贴壁纸,产生无数矛盾。 曾经有的交谈消失在远方,忘记了被给予的爱情,只留下恐怖和罪恶感── ──重要的东西,没有消失掉的东西,就是约定。 遵守约定,只有这点绝对不能忘。约定要严格遵守,这点也没忘记。 ──遵守了约定。自己能守约。 「你的心灵会迎接怎样的色彩,下次遇到我的时候会露出什么样的微笑呢?我很期待有朝一日必定到来的重逢。」 潘朵拉的声音穿透疯狂肆虐的暴风雪,接著她抚摸自己的白金头发,迈开步伐。 茫然若失的裘斯身体有一半已经埋在雪里。潘朵拉在他耳边呢喃了几句,他就面无表情地站了起来。 他们两人就这样并肩走掉,离开了雪之森林。 爱蜜莉雅只能目送他们。 身体已经结冻到盖住半张脸,爱蜜莉雅的意识只剩下双眼还在运作。 突然,视线往下滑,然后发现。 眼前的地面,有个不自然隆起的雪堆。 简直就像在这片纯白雪景中,紧紧拥抱著某人似的。 「──」 嘴巴不能动,连要闭上眼皮都没办法。 身体结冻,心也逐渐冻结起来。然后,爱蜜莉雅的意识── 「──妈妈。」 女孩就这样,在不会溶解的冰中持续睡了百年岁月。 直到一直找她、为她而活的精灵发现她为止。 ──爱蜜莉雅都一直在冰中,孤零零地沉眠。 3 ──看完一切,爱蜜莉雅杵在变成冰雕,年幼的自己面前。 「──」 不知不觉间,爱蜜莉雅的意识溶解在记忆中,得以俯瞰裸露出来的所有过去。 除了失去的记忆外,爱蜜莉雅还想起了更多:应该没看过的光景,应该不知道的事情,应该没能见证的下场,故乡发生的所有一切。 ──发生了什么事,全都想起来了。 历经填补空白记忆的旅程,走完了抵达「后悔」的路。自己藉由忘却过去的后悔而得到的安宁,到底塑造了多沉重的罪孽。 幼时的爱蜜莉雅目睹一切,然后靠忘了所有才活到现在。 佛尔特娜死了,裘斯发疯,故乡被冰雪封闭的理由。把这一切全忘掉── 「──假如窜改记忆这点你是要责备自己,那搞错对象啰。」 在记忆与意识的夹缝间摇摆不定时,突然有人出声。 站在旁边的魔女──艾姬多娜。她抱著自己的手肘,冷眼看著爱蜜莉雅的脸。跟爱蜜莉雅一样,她把爱蜜莉雅的「后悔」从头看到了最后。接著望著变成冰雕的女童,说: 「你们对上的那个是『虚饰魔女』。宣扬浅薄任性的理论,凭一己高兴就『替换』事物现象。记忆被扭曲后又被增添补充,毫无疑问是『虚饰』的权能。」 「『虚饰魔女』……」 「把龌龊下流发挥到淋漓尽致的权能。单纯就力量来说,幼时的你凌驾在潘朵拉之上。可是,只能说强大力量对上她的权能毫无用武之地。」 该说不愧是魔女吗,艾姬多娜的眼识似乎也及于潘朵拉。 只不过,她对待爱蜜莉雅的态度还是一样带刺,除了老实探问之外应该没法再有对话了吧。 「潘朵拉的事,可以向你请教吗?」 「……虽然我喜欢与人对话,但就只有你我拒绝扯开话题。我也不喜欢被人用可能行不通但还是问问看的这种心态问话。」 「这样啊。……谢谢。」 被人讲难听话还道谢的爱蜜莉雅,让艾姬多娜厌恶地扭曲嘴角。 她被艾姬多娜不变的态度给拯救了。过去已经无可挽回。苏醒的记忆真的是从头开始推翻了爱蜜莉雅的人生。 ──明明是想从冰冻之森救出大家,所以才专心地投入王选。 「害大家变成冰雕的人是我……而且,还是因为他们想帮我。」 想法没有得到回应,结果大家都被冰封在雪中,化为冰雕。 从冰封中解放的爱蜜莉雅,失去了「后悔」的记忆,在森林中生活。每天都在照顾化为冰雕的同伴们,是被必须这么做的强烈使命感所驱使──却从未察觉到那是想要赎罪的罪恶感。 原来如此,潘朵拉会封印自己的记忆也是能理解的。就算她没干涉,软弱的自己也会想忘记这段记忆吧。 「你回想起『过去』,见证了『后悔』。可是,『试炼』还没结束。」 抵达后悔的记忆播放完毕,眺望雪景的艾姬多娜说。 「过去毫无窒碍地呈现。挑战『试炼』后你的后悔、追溯人生最大过错的记忆旅程在此告终。再来,就是做出答案。」 「给『试炼』的答案……」 「第一『试炼』是要和自己最大的后悔诀别才算成功。是要肯定,还是否定过去的自己。就算抗拒,那也是选择之一。选择,然后做出结论,这样的行为本身就很尊贵。」 艾姬多娜的话中带著热情,爱蜜莉雅深吐一口气。 她终于踏上挑战「试炼」的舞台,面对不断自问自答的过去。 失去与帕克的契约后,一直赖著他撒娇的自己终于重拾自我,爱蜜莉雅终于掀开自己的记忆之盖,最后来到了这里。 「不过 反过来说,你可能已经走投无路了。毕竟,对你而言,下定决心的出发点就是污点。就是你本人的罪孽,害得你的母亲、朋友和家人都变成了冰雕。」 话语如同利刃切割爱蜜莉雅。结冻的森林和化为冰雕的同伴。森林被病魔魔兽入侵,失去母亲,裘斯也精神崩溃── 想要救村里的人和母亲,所以爱蜜莉雅才离开森林。 然而这份决心别说是理想,根本是空谈。重要的第一步一开始就盛大地踩空了,导致自己坠入深渊。──这样的自己,还留有什么呢? 「──答案,已经有人告诉我了。」 为答案困惑的心灵,有人用力伸出手承接住了。 ──不要放弃。看著前方。抬起头来。看著我。 他不断重复,对爱蜜莉雅说了无数遍。 斥责软弱、只会放弃的自己,毫无根据地断定自己是最棒的。 牙齿互撞的痛楚,嘴唇交叠的热度,点燃了爱蜜莉雅的心。 「妈妈她,深爱著我。」 「───」 「过去……我想救佛尔特娜妈妈。还想被她抱著,一起睡在床上。想要跟她说我最喜欢她了。」 「那么,是在后悔了?」 魔女的问题没有主词,就跟当初被迫选择哪一边的希望一样。 潘朵拉所揭示的两个希望,那时候爱蜜莉雅如果选了破坏约定,佛尔特娜、裘斯和大家就会平安无事吗? 「假如」、「如果」、「要是」。回顾过去,可以重来的话或许会做出不同选择。 即便如此── 「我不后悔。」 「──」 「遵守约定,没有放弃坚持,我不后悔。要说我后悔的,就是当时力量不够,没法更聪明、更努力。但没有违背母亲的吩咐,没照潘朵拉的话去做,这些我是绝对不会后悔的。」 毕竟,佛尔特娜在最后不是说了吗。 以遵守约定的爱蜜莉雅为傲,自己是她的宝物。 ──这些话,方是会一直留在爱蜜莉雅心中的宝物。 「你母亲没有得救。你不是失去了战斗的意义吗?」 「没那回事。妈妈……是没有得救。可是,村子里的人还很难说。大家都睡在冰块里,现在也还在等待。就只有我能救他们出来。」 「都变成冰雕上百年了,森林也被黑蛇污染。就算冻土融化,肉体抗得了病魔侵蚀吗?要是祖先代代居住的土地不能住人了?」 「这都是想像,还是很糟糕的想像。大家还在冰块里头等待救援。得快点叫醒他们,让他们对我发脾气才行。然后,一起笑著说:活下来真是太好了。」 「白痴妄想。」 「不,是对幸福未来的设想!」 艾姬多娜语带不屑,但爱蜜莉雅强硬断言还走向前。 她和白发魔女面对面,用手比著雪景。 「还没人看见的东西不容否认!我妈妈留下来的东西以这么悲伤的情况作结,我绝对不认同!妈妈的理想,由我来实现!」 「理想?你倒是说说你母亲在追求什么?」 「我妈妈说过,总有一天大家可以离开森林,像普通人一样生活,那样的日子终会到来。就像裘斯他们跟村里的人和睦共处那样,就像昴说喜欢我一样,妈妈跟裘斯可以并肩而行的世界,一定会到来!」 「你是说在那边变成冰雕的村民?他们可是被你亲手变成冰块的!」 「我对他们非~常抱歉。我会不断道歉到他们原谅我为止!要是他们原谅我,我就要向他们介绍这世界。跟他们说,我们已经没必要躲躲藏藏地生活。这就是佛尔特娜妈妈所说的世界!」 爱蜜莉雅吸气,喊出塞满胸口的话。 不知何时,两人已经不在雪之森林,而是置身在被白光包围的世界。 刺骨寒风消失,被诸多后悔支配的景色荡然无存。但爱蜜莉雅没有发觉,而是挺起胸膛高声宣告: 「我要扯破喉咙讴歌梦想,说到连在天上的妈妈也听得到!」 「我会在妈妈所爱的世界里,过得幸福──!」 ──顿时,世界发出声音开始皲裂。 看到白色空间出现裂痕,爱蜜莉雅这才发觉周遭的景色已变。就在她惊讶得圆睁双眼时,艾姬多娜深深叹气,手在胸前交握。 「──原来如此,我了解了。我以为我早就知道,但却超乎我的想像。迫人接受、傲慢、自以为是、任性,还强迫推销伪善。」 「对啦。不行吗?」 「我没特别的意思。只是觉得你这些特质跟你母亲很像。」 艾姬多娜皱起端正的眉毛,爱蜜莉雅则是惊讶抬眉。 「你认识我母亲……不是佛尔特娜妈妈,你认识我的生母?」 「认识啊。我对你会这么感情用事,跟那不无关系。虽说当中也带点『为什么唯独是你』这类的嫉妒之情就是了。」 说完,艾姬多娜别扭地别过目光。她的样子让爱蜜莉雅目瞪口呆。 同时,觉得视线变得模糊,意识开始越来越沉重。手脚有热度缓慢通过的感觉,爱蜜莉雅知道自己即将要从暧昧模糊的梦中清醒。 「这样一来『试炼』就结束了。不管是多自以为是的结论,你无疑都对过去做了了结。你就将母亲的牺牲当成觉悟的藉口,去贯彻那任性至极的愿望吧。」 「随你高兴怎么说。反正我习惯你的恶言恶语了。」 手插腰的爱蜜莉雅正大光明地面对直到最后都还口出恶言的艾姬多娜。堂堂正正的态度,让艾姬多娜摇头。 「唉,剩下的『试炼』还有两个。虽然期待看到你难看的苦战……」 「咦,等一下!怎么还有『试炼』?还两个?总共三个?」 「你好像会算数呢。你的惊讶多少让我心情畅快了点……虽然很想这么说,但很遗憾,剩下的『试炼』你是耐不住的。」 「是~吗?」 「『正经面对』这件事,无论何时都是探问自我的天敌。踩进你内心的『试炼』,跟现在的你是最相冲突的。因为算是放弃思考的一种呢。」 「什么啊,好像被你说什么都没在想,让我非~常意外。」 对艾姬多娜的解释感到不满的爱蜜莉雅鼓起腮帮子。可是已经没时间多做交谈了。与魔女的对话、「试炼」的时间迎向结束。 艾姬多娜的身影被光芒吞噬,爱蜜莉雅的意识也在光芒中开始朦胧。 最后,将融入光芒的「强欲魔女」露出充满恶意的微笑,说: 「──我讨厌你。」 「可是我没那么讨厌你。」 听到爱蜜莉雅的回答,她会有什么表情,总觉得就算不看也知道。 ──「试炼」结束了。 4 意识恢复的时候,背后的坚硬触感让爱蜜莉雅轻声呻吟。 冰冷的感触,抵著背部的似乎是墙壁。似乎是接近墙壁时失去意识,然后就直接靠在墙壁上进入了梦中世界。 伸手触碰墙壁。墙壁上有很多粗鲁刮痕。手去碰到的刚好是用i文字写的「我喜欢你」。这么刚好,让人会心一笑。 现在,昴的话比任何人都还能够肯定爱蜜莉雅。 「──非~常感谢。」 朝著不在场的昴,用他听不到的话表达感谢。 「试炼」结束了。忘记的过去回到脑内,目睹了曾经封印至今的后悔。在那片光景中,昴给了爱蜜莉雅不知多少次勇气。 自己到底被多少想法给守护,总算是有了自觉。 过去有佛尔特娜、裘斯、亚齐 和村里的人保护自己的心,之后帕克一直是自己的依靠,现在是昴、拉姆、奥托和同伴们支撑著自己。 要是少了什么,爱蜜莉雅一定就无法面对「试炼」和过去。 或许会畏惧被自己封起的后悔,表现出无人可依赖的孤独,不让人看到自己软弱的一面,在在都使得心灵脆弱,最后过著哭泣受挫的夜晚。 能够不变成那样,都多亏了大家。──爱蜜莉雅现在也很幸福。 因为不管是过去还是现在,从那个时候起,自己就不曾孤零零一人过。 「──对不起,妈妈。」 僵硬地张开略为松弛的嘴角,爱蜜莉雅发出压抑的声音。 道歉的话语在昏暗石室内回响,紧接而来的是吸鼻子的声响。 泪水接二连三流出,停不下来。忍不住,压抑不下去。 一直逞强不让魔女看到的哭脸,终于可以在不用担心会有人看到的坟墓里,头抵刻著情书的墙壁,痛快表现出来。 「妈妈……妈妈……妈妈。」 溢出的泪水,止也止不住的是流向温柔记忆的乡愁。 其实早在更久之前,百年前就该流的眼泪。 因为忘记了,所以一直没能悼念死去的母亲。如今爱蜜莉雅就在不会有人看到的石室内,持续献上哀悼。 好让自己离开这里时,不会给大家看到这张哭脸。 为了不让高声说即使软弱依旧喜欢自己的人,看到自己软弱的一面。 流泪,哭泣,哭喊,嚎啕大哭,然后。 感谢母亲的回忆、母亲的爱情、母亲给予的一切,同时悼念。 ──爱蜜莉雅就这样把脸贴著「爱」,哭个不停。 5 擦去眼泪,拍拍脸颊。整理乱掉的头发,仔细地抚平袖子的皱折。 现在,应该不会丢人现眼吧。 要是平常,帕克会滔滔不绝逐一确认爱蜜莉雅的打扮行头。可是他现在不在。挂在胸口的结晶石裂开,感受不到一直依偎在身旁的温暖。 「……可是,我一定会去接你。」 不管他去到哪里,都不可能消失在这世界上。 爱蜜莉雅会订契约的精灵,就只有代替亲人照顾自己的那只猫精灵。 「而且,帕克不在后,玛那似乎莫名非~常的多……」 喃喃自语的爱蜜莉雅,因庞大玛那量充斥全身而晕眩。这些全都是自己保有的玛那。恢复记忆后的现在,这点已毋庸置疑。 爱蜜莉雅的力量大到一个人就能冻结故乡森林。恐怕帕克为了不让她自觉到这点,私底下相当操劳吧。 一切都是为了不让爱蜜莉雅面对下意识去封闭的记忆。 「帕克真的是过度保护耶。」 浅浅一笑,手指轻弹结晶石。接著大口深呼吸。 把冷空气吸满胸,同时鼓起沉在体内深处的微弱心情。 「──好!我没事了。」 像是说给自己听似的,爱蜜莉雅一口咬定。 想到佛尔特娜和裘斯时还是会心痛。就连现在,只要一放松就觉得会哭出来。可是,不能永远哭哭啼啼。 非做不可的事还很多。而且那一定也通往佛尔特娜和裘斯期待自己会走向的未来。 触碰别在头发上的发饰。一直很宝贝的东西,现在想起原来这是母亲的遗物。佛尔特娜跟自己一直在一起。就跟那时候的愿望一样。 「剩下的『试炼』有两个……但在那之前。」 说完,爱蜜莉雅走向石室外。虽然不知道第二个「试炼」开始的方法,但想先去跟等在外头的昴他们报告。 给大家添了那么多麻烦,还跟担心自己的昴大吵一架,最后帕克还离开了。──可是,也得以面对过去。 回想起的过去不是只有好事。虽然还没有清晰的真实感,但那绝对是可以撼动爱蜜莉雅这位少女身世的记忆。 可是至少在这一刻,想要单纯带著成就感回去,回到大家身边。 石砌通道结束,外头的风吹进坟墓。傍晚已过,迎来夜晚的坟墓发出青色光芒,像在欢迎挑战者,银色的月光从空中倾注。 在月光下眯起眼睛,爱蜜莉雅缓缓俯视草原── 「──欢迎您回来,爱蜜莉雅大人。」 被孤零零站在草原上,只身等待的拉姆恭敬迎接,爱蜜莉雅不禁错愕。 第五章『在唇瓣抹上殷红』 1 ──故事再度往前拉。 「圣域」成立的真正过去被讲述,大家知道了隐藏在背后的真相。于是也就备齐了条件:去质问一开始就知道还策划一切的人的真正意图。 ──罗兹瓦尔?l?梅札斯,与他正面交锋的时刻到来。 干劲十足的一行人急匆匆地离开坟墓,走在通往聚落的路上。尽头就是营造这局面、足智多谋的主使者。 「在鬼点子方面,俺觉得首领也不遑多让。」 「很难听耶……功力高下之类的先不讲,试想我要是有跟罗兹瓦尔一样爱耍小聪明的风评,如果光走在路上就被人丢生鸡蛋该如何是好啊。」 「说是这么说,但那到底是怎样的不安啊。还有丢鸡蛋太浪费了。」 大家的观点各自有微妙的落差,一行人边交谈边整理彼此的想法。特别是刚成为同伴的嘉飞尔,当务之急是要共享他的情报。 因为没有时间可以悠哉,所以说明不得不十分快速并临机应变。 「嘉飞尔,说实在的,你跟罗兹瓦尔合作的范围有哪些?」 「本大爷跟那家伙~?怎么可能呀。本大爷会跟那家伙讲的,都是爱蜜莉雅大人跟首领的事啦。后面首领你们来了之后,连话都没讲上了。」 「还真是把负面沟通发挥到极致……不,我懂。虽然懂,但没想到你会厌恶情敌到这种地步。」 「……又不光是那个理由。本大爷就是看那家伙不顺眼啦。」 嘉飞尔别开视线低语。他跟罗兹瓦尔的交情应该超过十年,由此能够窥见昴所不知道的复杂感情。 只是,嘉飞尔的应答让昴肯定了自己的担忧,于是叹气。假如嘉飞尔的反抗行径并非罗兹瓦尔下令的话。 「不只嘉飞尔,还有琉兹小姐她们跟席玛女士。当然,拉姆也不例外,包含爱蜜莉雅的事在内,那家伙也准备得太周全了。」 「在事前准备的时间点上对我们完全不利,再加上敌方的手段周到。要现在开溜吗?」 「非常遗憾,现在队伍的方针是『保命为主全心全意』啦。」 奥托佯装消极,昴也逗趣回应,然后对著丈二金刚摸不著头脑的嘉飞尔解释。 「也就是说呢,这次这件事,幕后黑手罗兹瓦尔的布局可不是半吊子。假如你是跟那家伙做交易才反对解放『圣域』的话,那事情还好说……」 「俺才没有!什么交易!本大爷可是凭自己的意志顶撞首领的!」 吼到像要咬人的嘉飞尔握紧挂在脖子上的辉石。他会不经意地做出这举动,是因为想用物理性的方式确认自己的意志所在吧。 恐怕他本人也很不安。就像琉兹因席玛所说的「圣域」的真正任务而感到混乱,他也质疑自己反骨行为的出发点。 把苦恼的他夹在中间的昴和奥托面面相觑。 「假如相信嘉飞尔的自白的话,状况对敌人有利这点,就只是因为边境伯好运到吓人而已。」 「那家伙有够可怕。幸运啊,不就是我们最缺的数值吗。」 两人都做出苦瓜脸,然后叹气。见状,嘉飞尔不是惊讶,反而是感到不对劲而皱眉。 「是说,为什么首领和小哥都这么冷静呀?要是你们的推测是正确的,那在『圣域』的人全都被那家伙玩弄在股掌间耶?」 「你跟得上我们的对话嘛。没错,假如真的是那样,那确实很麻烦。」 将原本的帮手利用到最大限度,不从者就以花言巧语诱导,罗兹瓦尔就这样摆好将死「圣域」和宅邸的棋谱。而被巧妙诱导的棋子当中,名列前茅的当然就是昴和爱蜜莉雅吧。 然后,几度折磨昴的不确定要素「嘉飞尔」──连他都被编进计画中,罗兹瓦尔的思绪到底周密到什么程度? ──那股执著和执行力所达到的领域,已经到了可以用「魔人」来形容的地步。 接下来一行人要去的,正是那个魔人的居所。两人即将与魔人直接对决却还能互呛吐嘈,让嘉飞尔感到困惑也是正常的。 「说起来,首领你们要去那家伙那儿干啥……」 眼神带著疑虑,嘉飞尔说出理所当然的疑问。 但很遗憾,没时间回答他的问题。要说为什么── 「──到了。」 昴一出声,三人就停下脚步。面前是石砌住房──该打倒的幕后黑手罗兹瓦尔的临时居所。 「虽然没有预约。」 用嘴炮也无法抹去紧张感,三人就这样踏进建筑物内。室内的空气乾燥,最里面的门后头有人的气息。──感觉得到罗兹瓦尔的存在。 站在门前,昴犹豫了一下。然后── 「──进来吧,昴。我刚好也准备完毕了~喔。」 「──」 穿透门板传来的声音,让三人屏息。昴转头,以视线朝眼神紧张的奥托和嘉飞尔他们确认意思。 「他说『准备』耶。」 「都到这地步了是准备什么呢。……我们不会变成黑炭吧?」 「放心吧。你变成灰的时候我也会变炭渣。不会让你一个人死的。」 「这根本没法让人安心嘛!」 很在意他说的「准备」是什么。但对方又不是那种不识趣到不分青红皂白就攻过来的人。对罗兹瓦尔有这种莫名信赖的昴把手放在门上。 然后── 「哦,是这回事啊。」 看到罗兹瓦尔的「准备」后,昴吐气,同时这么说。 在他吐气后才看进房间的两人,看到相同东西后各自产生呈对比的反应。嘉飞尔咂嘴,奥托则是惊讶到瞪大眼珠。 这么说来,奥托是第一次看到吧。 「在这个时间点,特地来到我这儿。所以,是有什么要事──吗?从形势险恶来判断,可以想做是来探求和平条件的吗?」 用开玩笑的口气说完,罗兹瓦尔睥睨站在入口的他们。 ──把脸抹白,画上诡异的眼影,在唇瓣抹上殷红。就是平常看惯的小丑妆。 离开床站起来,看了就痛的绷带隐藏在奇装异服下,言行举止都带著让人无从掌握的氛围,已经没必要隐藏自身执著的魔人就站在眼前。 带来的冲击颇大,可以想见第一次见到他的奥托震惊到不行。瞥了他一眼,昴朝罗兹瓦尔耸肩。 「竟然化全妆来迎接,让你这么有干劲,我很害羞。」 「没什么,用不著在意──的喔。毕竟,你不是对我说──了吗。说还想像这样跟化妆的我面对面。」 「哦~这么说来是呢。」 跑来找他说要挑起最终胜负的时候,离去之际确实有这么说过。但怎么也没想到他真的会化好妆来迎接自己。 「原本对我来说,化妆就像是战斗准备。为了提醒自己这场比赛输不得,所以我才用化妆做为自我暗示的──手段啰。」 「原来如此,就像是战斗妆……真的吗?不是唬我的吧?」 「这个嘛,要信不信就看你自己啰。用化妆做好战斗准备,然后迎接你……这就是我的觉悟表现,怎~样?」 罗兹瓦尔话中有话,压低声音说。于是昴认真接受他的战斗妆。 就像昴这次赌上一切,罗兹瓦尔在这场战斗中也倾尽全力。彼此都了解这点的两人在此相会,感觉像是中间真的隔著棋盘在对奕。 「那么,回到最初的问题吧。昴──。你来这里做什么?」 一进房就被问的第一个问题,也是嘉飞尔没能问完的问题。被要求答案的昴屏气。来这里的目的就只有一个。 那就是── 「──招降。」 2 ──招降,意思就是要对方承认败北。 「──」 昴这一句话,让室内充满沉默。 他的宣言并没有吓到已事先知道他目的的奥托,因此对此产生反应的就只有眼神温度下降的罗兹瓦尔,以及双眼浮现动摇的嘉飞尔。 「招降是──……」 「就是字面的意思。你刚刚想问菜月先生来边境伯这里干什么,这就是答案。」 嘉飞尔没把握地敲牙齿问,奥托沉著回应。而凝视罗兹瓦尔的昴则接著背后的声音,说: 「正是如此。你的周详令人佩服。老实说,我真的有好几次觉得不行了。可是,你的话应该了解。你所摆的棋谱,正在瓦解。」 「确实呢。的确,如你──所言。状况肯定有变化。这点,你的同行者就能证明。其中,我特别挂意的就是……」 中断话语,闭上一只眼睛的罗兹瓦尔视线望向昴身后。黄色瞳孔盯著的当然就是象徵状况有变的嘉飞尔──旁边的人。 「我吗?」 第一次被罗兹瓦尔注意到的奥托脸颊微微一僵。听到奥托反问,罗兹瓦尔点头,而且歪头表达难得一见的疑惑。 「进来的时候我就在想了……他到底是谁──啊?」 「厉害耶,奥托。你连可以看透未来的预言书都忽略你了。」 「根本高兴不起来,跟讲好的完全不一样,害我很惊讶耶!?」 破坏气氛的错棚感,让奥托认真地跟昴吵起来。 本来奥托会跟著昴和爱蜜莉雅来这里,是因为约好了要引荐他给罗兹瓦尔认识。拿他对讨伐魔女教的贡献,以及收购他的滞销商品纯油一事来作为交涉。回想整个经过,现阶段罗兹瓦尔不认识奥托,而奥托骂自己和先前说好的不一样,也是在所难免。不过── 「那样的小人物,站在可以左右我跟昴分出胜负的场合。原来如此。──他就是那个啊。」 「嗯啊,对呀。奥托就是那个。」 「──?」 昴点头肯定罗兹瓦尔的确信。 只有当事人奥托一脸不知道自己位在什么话题的中心。 奥托不懂。他没有自觉。他本人的存在,正是── 「──第一个错位的齿轮。」 罗兹瓦尔应当就像在组装精密机械般,万分慎重地架构出了现在的局面。 他用尽所有的智慧,预测棋盘上所有棋子的动向,确定不管流向为何,最后都能把昴逼进「死亡回归」。这就是魔人的计谋。 但是在这个精密机械组建的棋盘上,却从外头闯进一个未知棋子── 「走向变了。预言书也没记载,这都多亏了我微不足道的朋友。」 「……可以重新请教大名吗?」 罗兹瓦尔平静地询问让机关算尽的棋局产生偏差的大功臣的名字。听到后,昴往后退一步,推友人的背,把他推到前面。 奥托顺势站到前面,深吸一口气,然后朝罗兹瓦尔行礼。 「鄙人名叫奥托?思文。能够有此机会拜见边境伯大人,实在光荣备至。小的只是名贫穷的旅行商人,还请多多关照。」 「我记住了,奥托。──下次有机会,我绝对不会看漏你的。」 奥托自我介绍,罗兹瓦尔的回答,只有昴才听得懂。光是这样,昴就知道罗兹瓦尔对奥托有多警戒。 「太好了,奥托。你达成目标,在罗兹瓦尔心中留下前所未有的深刻印象啰!」 「我期望的可不是这种方式!」 当然不会是好的印象,但是总比因为存在感薄弱而被忘记好。 不管怎样,罗兹瓦尔对奥托的警戒心一口气攀升。于此同时,与招降相系的事态变化也变得更加明确。 「多亏了奥托,你才能重新振作,拿出气魄跟我来场最后的赌局。」 「就是这样。……讲是这样讲,但不觉得奇怪吗?一般来说,这边应该是由女主角让我重新振作才对,怎么会是个男性路人甲呢,懂不懂看状况啊?」 「就算你用责备的眼神看我我也不会理你的喔!?」 「开玩笑啦,开玩笑的。」 其实,要是没有奥托的话,现在阵营早就瓦解了。虽然没办法老实表达感谢,但内心是真的很感谢他。而且── 「──」 昴看出了,罗兹瓦尔的双眸里有些微焦虑。恐怕是确信可以胜利的棋局被未知的一步扰乱,从中而生的焦虑。 把罗兹瓦尔逼到这种地步的,不单单只有奥托。 真正象徵变化的人物嘉飞尔,轮到他得到罗兹瓦尔的视线。对此嘉飞尔面不改色,罗兹瓦尔则是沮丧地张开嘴巴。 「真没想到,你会被驯服到这么温驯乖巧的──地步呢,嘉飞尔。」 让他大感失望的嘉飞尔,站在昴和奥托背后。为了以备不时之需,他站在可以同时保护两人的位置,这点惹来罗兹瓦尔带有叹气的责备。 「本来气势熊熊紧追著外来者的你,现在却成了昴相亲相爱的同伴──之一。墙头草倒得那么快,吓到我了。──你连长久以来一直珍惜在心底、对母亲的爱都轻易扔弃了呢。」 罗兹瓦尔的语言利刃挖出埋藏在嘉飞尔内心深处的动机。言语像手术刀剖开他的胸膛,将他的心愿像内脏一样整个掏出来。 对母亲的爱,过去最大的后悔,嘉飞尔一直抱持的想法── 「闭嘴,罗兹瓦尔。你哪懂嘉飞尔这家伙的心情。」 「没必要懂。也不想懂。俗套的字面应酬,和这样就动摇受伤的心情。若这不叫肤浅,该叫什么呢?」 「罗兹瓦尔!」 罗兹瓦尔不断侮辱,结果激动的不是嘉飞尔,反而是昴。 和嘉飞尔单挑互殴的时候,昴直接听到他的心灵吶喊。那哪能说是肤浅还俗套,怎能让别人乱说。 「等一下,首领。」 可是制止愤怒的昴的不是其他人,正是嘉飞尔。 被这些责难的话伤得最深的应该是他本人。不管他心中的创伤有多大,昴都打算承接下来。但是── 「──你的话太轻啦,罗兹瓦尔。」 貌似无聊、双手抱胸、敲响牙齿的嘉飞尔,对罗兹瓦尔这么说。 这态度让昴惊讶,也使罗兹瓦尔微微抬眉。 若是不久前的嘉飞尔,这番侮辱肯定会让他气到七窍生烟攻过去。可是他现在却无视到像是热风拂面。 「本大爷是半吊子,这是没法否定的。几个小时前,本大爷决定跟定首领了。要说俺是倒得很快的墙头草也没差。」 「先是墙头草,后面就态度丕变了?曾经这么坚持的想法……称不上短,耗费十年岁月的心情,消失到哪去了?」 对嘉飞尔的回答耸肩以对的罗兹瓦尔,双眸倏地变得冰冷。美丽的异色瞳看起来被与美不相称的污浊情感笼罩。 这样的感情自眼底浮现,罗兹瓦尔继续对嘉飞尔施以言语的追击。 「心愿不会消失。假如真的深爱,那心情绝对不会变形才对。你那十年,就这么容易地改变形状了?」 彷佛在悲叹,罗兹瓦尔的音调里逐渐增加黑暗的热情。 「仅仅数日,跟昴接触让你得到了什么?跟他累积了什么,足以赢过你对令堂的心情?不可能吧。你以为可以累积起什么,然后跟你那份爱母亲的心情比拼吗?──你最想要的是什么,那才是最重要的。」 声音平静,却有著热度。彷佛弹劾他变心的话语像在倾诉,又像在恳求,希望以悲痛打击听者的心。 ──只保留对自己最重要的事物,其余皆可拋。 以前罗兹瓦尔就曾这么说过,而且那正是他的爱的哲学。对罗兹瓦尔来说,除了所爱,其余什么都不是。 「……还是说,你不爱妈妈了,嘉飞尔?」 所以当嘉飞尔的变化违背他的哲学,他就想否定。 耗费十年的爱情,一度做出的结论,如今却喊错?他否定这样的嘉飞尔。 「你根本不爱你母亲,根本不爱你的家人吧?所以说,才会把心轻易交给错误的东西?持续锻炼至今的力量有所不及、牙齿被折断而已就改变的心情,便是你这十年来的答案?既然如此,是你本身的过错,把你的爱变成了脆弱短暂的赝品。」 罗兹瓦尔表情不变,只用言语责备嘉飞尔的变心。 简直是挖人伤口的谴责,让昴有一瞬间后悔带嘉飞尔来。就那短短的一瞬间。──没错,也只后悔那一瞬间。 「──你的话太轻啦,罗兹瓦尔。」 接受谴责的嘉飞尔直视罗兹瓦尔,再度这么说。 表情没有一丝改变,也没有承受不住感情,态度还是一样尖锐。就只有眼神有点哀戚。 「是不知道你这家伙想怎~样逼死本大爷啦。但是,不要误会了。」 「……误会?」 「本大爷啊,可不只是因为打架输了才决定跟首领的。打输这点是很有效啦~但本大爷的想法可不会为那种程度的事情就整个翻转。」 敲敲自己的脑袋后,嘉飞尔咬牙敲响牙齿。跟平静升温的罗兹瓦尔成对比,嘉飞尔的斗气是逐渐冷冽清晰。 「就如你说的,罗兹瓦尔。本大爷这十年来一直拘泥于过去。……俺不记得有告诉过你这件事,但事到如今就算你知道,也没什么好惊讶的。」 「──」 「俺睽违十年去面对这些过去了。首领……应该说是拉姆吧。被拉姆说了,进去坟墓,看看过去……所以,本大爷才会站在这里。」 指指自己的脚下,嘉飞尔表明自己决定立场的原因。 「和过去面对面了?嘉飞尔,你?」 听到这番话,罗兹瓦尔的双眼再度产生焦虑。就跟认同奥托的存在时一样,嘉飞尔的话也扰乱了他的心。 在直视嘉飞尔为了回顾自己的过去,而再度挑战坟墓的事实后。 「自己的过去是赢不了的,本大爷也曾这么想过。所以说,就算你在同一个地方原地踏步,本大爷也不会笑的。不会嘲笑你的。」 「──」 「本大爷在里头看到什么,为什么决定跟著首领,俺没打算说。但只有一件事可以说。为何本大爷不是跟你而是跟首领,就告诉你决定性的理由吧。」 彷佛要报刚刚的一箭之仇,这次轮到嘉飞尔对罗兹瓦尔施展语言之刃。他露出牙齿,不是对著情敌,而是对著挡路的障碍罗兹瓦尔说。 「──比起被人说『弱者就这样继续懦弱下去』,被人拜托『因为俺很强所以需要俺』,这种话当然比较让人想跟吧。」 嘉飞尔的理论简单至极,同时也是对罗兹瓦尔的回答。 说完,他鼻子喷气,接著傲慢地抱起胸膛。 「……怎样啦。」 「不,没什么。很可靠呢。」 嘉飞尔不满沉吟,昴耸肩这么回应。 确实,嘉飞尔的心情有了变化。而且还是连罗兹瓦尔的谴责都没法撼动根基的变化。所以── 「罗兹瓦尔。」 重新面向沉默的罗兹瓦尔,昴这次认真拋出「招降」宣告。 有奥托在,还有嘉飞尔,在产生了这种变化的状况下。 「嘉飞尔去面对了过去。即使结果是站在这里,但并不是他这十年来思念家人的心情减弱了。那份心情的强度没变。心情没有变,但是他改变了。你很难相信吧?」 就算不再顽固执著于「圣域」,嘉飞尔的心情也绝对没有弱化。在他心中所产生的变化大小,除了他以外无人知晓。 但是,现在的嘉飞尔可有哪里是软弱的吗。他哪里有动摇或悲叹的必要。 「你也一样。我说过了吧,罗兹瓦尔。我……我们并不想跟你对干。只要方法一致、只要朝著同一个方向,那就能一起行事。现在的话,还可以回头。」 罗兹瓦尔架构的局面,现在已经大幅瓦解。计画已经跟不上变化,嘉飞尔也放弃与昴他们敌对。现在的话── 「──停止派出刺客攻击宅邸吧。这样一来,我们就达成协议了。」 瓦解罗兹瓦尔的企图,让袭向「圣域」和宅邸的问题走向平息。要是他接受招降,就能结束这一切。 因此,昴相信就算危险,还是有去做的价值,所以才会来到这儿。 对昴这一丝的希望,罗兹瓦尔他── 「──我拒绝,昴。」 「──」 「因为这种程度的变化就投降,我的四百年可没这么轻喔。」 他明确摇头,拒绝昴的要求。 双眸蕴含藏不尽的的怒意,罗兹瓦尔强行宣告战斗还要继续。 3 罗兹瓦尔的感情出现变化,使得室内的空气逐渐沉重。 拒绝招降的他,双眼带著怒意。但是化著战斗妆的脸却露出笑容,相克的感情产生了壮烈气魄。 凶恶的感情漩涡浸透整个房间,位在正中心的罗兹瓦尔嘲笑昴。 「招降是吗。原来如此~呢。确实,状况变化得这么剧烈,让你误认胜负已定也是难怪──啦。」 「你说我误认?」 「正是如此。从棋盘外放进别的棋子,再拿掉嘉飞尔,以为这样就算占优势了?不要搞错了,优势依然在我这儿。」 手贴胸膛的罗兹瓦尔断言昴的所有主张只是误算。 「现在的状况就如你所言,但也就仅此而已,我的优势仍在。你没有阻止的手段。就连现在这一刻,都能听见耳熟能详的败北脚步声吧?」 「──!」 言外之意,指的就是罗兹瓦尔自己策划的宅邸袭击事件。只要突袭宅邸的刺客仍在,昴就没有胜算。 不会让「圣域」和宅邸少一个人。不会让牺牲出现。 ──那是昴和罗兹瓦尔比的「straight bet」的条件。 「我跟你的赌局,还是你自己提出的喔。」 说中昴的心事后,罗兹瓦尔往前踏出一步。 两人有身高差,所以罗兹瓦尔是俯视昴,盯著他的黑瞳看,继续说下去。 毫不留情地、残酷地、彷佛裁决自己才是正确的,继续说了下去。 「赌局的条件,你要怎么达成?放著自己拥有的最大武器不用的话,你就只是个凡人。」 罗兹瓦尔淡淡地陈述。 「只是个凡人的你能办到什么?能够颠覆更多吗?」 他说个不停,言语中逐渐窝藏热度。 「你什么都办不到。根本办不到。为什么呢──」 到此他停顿了一下,让异色瞳都带著相同的激情后,才开口。 「因为你只是个下等人──连凡人都不如!」 罗兹瓦尔痛骂。朝著不相容的存在扔出纯粹的怒意。 即使知道自己的「死亡」即将到来──不,是身处在「死亡」漩涡中都还能保持平静的男子,对菜月?昴不合理的行事风格单纯感到愤怒。 「你能够成为对付事件的王牌,终究只是因为那个能力。舍弃的话就只不过是个普通人,连一般人都不如的你能做什么!岁月刻画下的心情,是无人能侵犯的圣域!没有人!不管有多少人,这点 都不会改变!」 一直执著「圣域」,长期曲解家人亲情的嘉飞尔的十年时光。 几乎令人想要忘记的罪孽,和决定拋下从中而生的罪恶感的爱蜜莉雅的百年岁月。 以及── 「这十年和百年,还有我的四百年。──偏偏是你,只是个凡人的你哪有可能颠覆!」 「……因为心情是不会变的吗?」 「没错!」 「因为是跨越这么长的时间,一直相信的想法吗?」 「没错,就是这样!」 昴的问话,罗兹瓦尔一一肯定。 心情是不会被任何人颠覆的。想法是绝对不会扭曲变形的。 「──」 现在终于明瞭。总算觉得能够理解罗兹瓦尔的本意了。 ──罗兹瓦尔希望自己的心情受到肯定。 会主张心情应该要是这样的,是因为想藉由肯定自己以外的心情来相信。 所以罗兹瓦尔希望嘉飞尔继续软弱。 持续坚信自己的想法,拼命守护不会变的东西。他希望嘉飞尔继续保持这样。──他渴求有跟他一样的同伴。 「为什么啊,罗兹瓦尔?」 对思慕之人的唯一心情。 为了肯定自己的想法,罗兹瓦尔也肯定别人恋慕某人的姿态。 回想起来,他一路走来始终如一。昴对爱蜜莉雅的心情,雷姆对昴的心情,罗兹瓦尔不都一直表达肯定吗。 因为那是罗兹瓦尔的信仰。他相信心情很强大,认同羁绊的重要性。 恋慕人的行为,罗兹瓦尔比任何人都信仰。然而── 「为什么你只看到恋慕的软弱之处?明知道一直想念某个人是很坚强的心情,为什么却只看软弱的地方?」 「──因为我相信。」 昴问,罗兹瓦尔用孕育著沸腾情感的声音回答。 蓝与黄的异色光彩,在强烈激情下璀璨生辉,并逐渐增强。 ──在决定做这个最后赌注之前,罗兹瓦尔对昴说过。 他对被绝望的状况挫折到乞求原谅的昴说过。 他一点都不恨昴。他打从心底相信昴。 现在,他的双眼却充满愤怒,彷佛想射杀对方般瞪著这世界上最恨的男人。 「就像你这样相信某人的强大并抱持期待那样!我也坚信每个人都很弱小!弱小又脆弱,只能抓著唯一重要的东西,否则无法成就想法!我相信人就是这么渺小的存在!」 「──」 「四百年来,我一直怀念一名女性。即便无法接触的时光已比一同度过的岁月还要久,她的身影依旧烙印在我心底没有离去。我的灵魂仍在被继续焚烧。在那个别离的日子,我的心被打成粉碎,直到现在!我完全没变!?」 罗兹瓦尔的声音里头充满慑人气魄,让人错以为狭小的房间在摇晃。 从来不曾看他表露感情到这种地步,也没想像过。正因如此,昴觉得他的姿态叫人不忍卒睹。 四百年──假如席玛说的是对的,那是梅札斯家管理「圣域」、继承魔女艾姬多娜的愿望后的长久岁月。 每一代的梅札斯当家都要承袭罗兹瓦尔之名,也同样继承管理「圣域」的职责。罗兹瓦尔把那个名字和使命的意义给混淆了。 把一族的悲愿认定是自己的悲愿,就这样活到现在。要是常人老早就放弃的路,才子罗兹瓦尔却走到了现在。 对恩师的纯粹敬爱被扭曲,化为诅咒束缚他们一族,诞生出一名魔人。 这就是继承梅札斯家四百年悲愿的男子,罗兹瓦尔?l?梅札斯。 「……优势现在仍在我这。就算事实跟记述有部分落差,那又怎样。我的期望在结尾。无力的你根本没法达成足以动摇结尾的条件。」 隔了一段呼吸的时间后,罗兹瓦尔的声音回归平静。 即便如此,他的主张依旧不变:不接受招降,声称自己居于优势。而且,他会这么主张的最大根据在于── 「──对我跟你来说最关键的那个人,只要她还在,赌局就不会结束。」 罗兹瓦尔确信自己胜利的根据,言外之意提及的就是现在还在挑战坟墓的少女。 他相信人类很软弱,就像嘉飞尔那样。 他相信爱蜜莉雅很胆小脆弱,永远会是个无法跨越后悔的弱者。 「──不要小看爱蜜莉雅喔,罗兹瓦尔。」 罗兹瓦尔的论点和气势,让始终沉默的昴心灵奋起。 这边不能选择沉默。就像爱蜜莉雅没有选择一直蹲在原地。 「爱蜜莉雅已经不会如你所想了。那女孩,会跨越过去的。」 「跨得过吗?无依无靠,被自己怀抱的后悔给击溃,后悔抱著『能改变』这种美得冒泡的愿望,哭哭啼啼地抓著你。……那样比较适合她。」 「哪有女人会适合哭脸啊。你有看过爱蜜莉雅哭吗?」 火苗被点燃。罗兹瓦尔的话让昴的心被红莲之火包围。 ──想起在坟墓里,跟昴吵架前的爱蜜莉雅。 怨叹自己肩负的重责大任和失去跟帕克的联系一事,因憋不住感情而流泪,瞪著昴的表情── 「──哭法那么笨拙的女人,我不曾看过啦!」 「被伤害,被诋毁,就是半妖精的宿命。只要生来跟『嫉妒魔女』同血统就一定要背负的诅咒。被人轻视为『魔女』,是必然的。」 「开什么玩笑,她哪里像魔女了。你们所说的魔女到底在哪!」 刚刚罗兹瓦尔一度激动大喊,所以,这次轮到昴大喊了。 昴昂首抓住罗兹瓦尔的前襟。他愤怒到吊起眼角,遗传自母亲的凶恶眼神近距离地瞪著罗兹瓦尔的异色瞳。 真不爽。没错,全都叫人不爽。现在,这世界的一切都叫人不爽。 「你有甚么资格说她是魔女!你们就是这样口口声声把她当作魔女!高呼软弱是正常,被瞧不起是理所当然,一直拿她无能为力的出身来做文章,是这样的你们逼她去当可怜的『魔女』!」 脑子里闪过魔女的茶会──过去被冠以宗罪之名的七名魔女。 缇丰、达芙妮、密涅瓦、赛赫麦特、卡蜜拉、艾姬多娜。 还有,在梦之世界碎散之前,直到最后都在担心昴的莎缇拉。 哪忘得了呢。她的脸──长得跟爱蜜莉雅一模一样。 「你们之中谁曾跟她说过!?痛苦的时候,悲伤的时候,哭出来就行了!假如没法擦流出来的泪,那身旁的人会帮她擦。她身边也是有会为她这么做的人,你们谁跟她说过了!?」 爱蜜莉雅一直累积难过 、痛苦、悲伤的回忆,却没人肯让她哭。 所以她才会哭得那么拙劣。压抑哭声,隐藏哭脸,每个人只要哭个几遍就会慢慢记住哭泣时该怎么保护自己。 可是她却不知道,就这样活了过来。所以她哭起来才会那么笨拙。 「假如没人做,那由我来。心情……诅咒!你相信那些没有改变的余地,那就由我们来敲醒你!」 放掉罗兹瓦尔的胸口,昴的右手指向天花板。 就跟挑战「试炼」的爱蜜莉雅对恶言恶语的魔女所做的奇怪动作一样。 「──我的名字是菜月?昴!是银发半妖精爱蜜莉雅的骑士!」 过去,菜月?昴还没有觉悟就高举这称号,而被众人取笑有勇无谋。 回顾那时候的自己,比现在能力不足的自己还要废。 可是现在,有一件事跟那时候不一样了。 ──不管被谁嘲笑,菜月?昴都不会为 这决心感到羞耻。 「爱蜜莉雅会来,罗兹瓦尔。你坚信软弱无比的女孩,会来切断你最后的希望。」 「──」 「这样一来,你所抓紧的软弱就全都被摘除,到时跟留到最后的你聊聊的话……相信你会愿意听我的。」 就算听了昴的觉悟和决心,罗兹瓦尔顽固的心也无动于衷。 就如他在这之前几度标榜的主张:四百年的岁月所累积的东西,是不会因为一句话或一项行动而轻易改变的。 就像嘉飞尔的十年,爱蜜莉雅的百年,也是不断重复话语和行动才开始动起来。 罗兹瓦尔的四百年也一样,只要昴他们继续行动和呼吁,迟早会传达给他。 ──现在,想这样相信。 「我果然没看走眼。──菜月?昴。」 「什么?」 对话到最后,罗兹瓦尔平静地呼唤昴。 视线交错。热情消退,他看昴的眼神风平又浪静。 然后,朝著诧异的昴说。 「你跟我很像。就会强加理想于心上人这一点来说。」 「──你相信人性的软弱,我相信坚强的一面。只有我们很像这一点,我可以点头接受。」 彼此拒绝对方难以接受的主张,昴和罗兹瓦尔拉开距离。接下来没必要多言,只能靠不断行动来证明自己的主张。 「走了。」 对话结束,昴呼唤跟自己来的两人,离开房间。奥托默默地跟在他背后,最后离开的嘉飞尔回头看了罗兹瓦尔一眼。 罗兹瓦尔被孤零零留下。不知从他身上看到什么,嘉飞尔小声地说: 「──混帐东西。」 4 就这样,谈判以失败告终。出了建筑物后,昴一行人凑在一起。 互相表达彼此的觉悟和真心话,罗兹瓦尔的动机明朗化,被迫认知到情势其实是势均力敌等等……这段时间虽短,质量却异常之高。 而对谈的结果,要讲得清楚明白,就只有一个。 「不妙。本来想要他停止攻击宅邸,结果反而搞得没有退路了。」 「感觉原本的目的在谈判中途都忘光了,这点没法否认呢……」 「小哥呀,就别太责备首领了。首领很有气魄地大骂他一顿,本大爷~听得很爽啦。」 「如果不是在要和平解决问题的谈判场合的话,我也很想同意呀!」 昴反省自己血气方刚,嘉飞尔不负责任地大加赞赏。看到他们两个这样,奥托认真地抱头烦恼。 「虽然本来就没期待边境伯会投降啦,可是本来希望是平稳结束的状况,为何会演变成决裂……!」 「确实,是我和嘉飞尔不好,可是你也要负责吧?」 「我要负责?我又没做什么罪大恶极的事……」 「哪有,你不是在场吗?」 「人在就要负责啊!?」 这话说来有点语病。正确来说,让事态演变成一同出席的契机在于奥托。也就是严重破坏罗兹瓦尔的棋谱这件事。 当事人没有自觉,所以被追究责任只会觉得是被迫背黑锅。 「总而言之,现在不是说笑的时候了。宅邸事件罗兹瓦尔没打算收手,所以得尽快赶回宅邸。可是……」 谈判失败,意味著宅邸遇袭事件还是会发生。就如罗兹瓦尔所说,要是无法解决这个问题,那结局将会以昴他们的失败划下句点。 在罗兹瓦尔雇用的刺客艾尔莎和梅莉攻击宅邸之前,片刻都不能犹豫。 昴焦躁到咬嘴唇,此时嘉飞尔敲牙问。 「是说,都没跟本大爷好好说明耶。因为那家伙在计画什么,所以宅邸的同伴……大姊有危险。俺没说错吧?」 「──。是啊,没错。他送杀手到宅邸,而且那些杀手身手了得。像我这家伙根本不被放在眼底。所以说需要战力……」 「那就好说了。还在这边磨蹭什么,现在就去宅邸啦。」 「喂,听人讲话!就算回去了战力也不够啊!去增加被害者干嘛啦!」 「啊~!?在说什么啊,首领!有本大爷在哪会战力不足……」 「好了!这边停一下!」 介入开始互相比大声的两人之间,奥托中止这场争论。接著轮流看他们的脸,开口: 「懂了吗?刚刚,对话的走向明显有冲突,嘉飞尔你知道吗?」 「是要知道什么啦?」 「要去救宅邸的人,就必须到『圣域』外头。爱蜜莉雅大人还在挑战,坟墓的结界还在,而你会被结界挡下……」 所以根本没法帮忙。奥托指出嘉飞尔的盲点。 但是,接受针砭的他却皱起鼻子。 「结界?不成问题呀。本大爷又不会被结界挡下。」 「──啥?」 嘉飞尔手摸犬齿这么说,昴和奥托同时错愕出声。在疑问声和视线下,他咂嘴道。 「就~是~说~本大爷是可以通过结界的例外『混种』。跟大姊一样啦,俺是混血老爸跟人类老妈生下的小孩。所以血统薄,不被结界阻挡。」 ──因此,即使现在结界尚未解除,也不妨碍他前往宅邸救援。 嘉飞尔气派十足地揭开出身,听得昴是整个人呆掉。 确实,以前曾听说法兰黛莉卡之所以能够离开「圣域」,原因在于她是血统更薄的混血──亚人血统只有四分之一。 「你也一样……?可、可是,我听说你的父亲跟法兰黛莉卡不一样啊!?」 「……那个喔。老妈是个运气不好又没看男人眼光的人啦。这样懂了吧。」 嘉飞尔别开视线。看他那样子不像是在说谎。 也就是说,嘉飞尔和法兰黛莉卡的母亲,是跟不同的混血亚人生下小孩。结果就是姊弟俩都有著不被「圣域」结界阻挡的体质── 「啊嗯?怎么啦,首领。」 「什么怎么了,这种事要先说啊!要是知道的话,你……你───」 「干俺屁事!是首领都不把话讲清楚害的吧!就跟『伊普希兹因说明不足而灭亡』一样啦!」 「好啦好啦好啦好啦!再来一次到此为止!到此为止!」 眼看两人快要扭打在一起,在昴快要被打到体无完肤之前,奥托再度喊停。 「彼此都欠缺坦承布公这点将作为往后的反省重点,现在应该觉得很幸运的是,目前的最大障碍被去除了。──菜月先生,请接续。」 「我知道!既然可以穿越结界的话那就好说了!」 脑袋顺著奥托的呼唤迅速切换模式,昴立刻因应改变的条件临机应变。 既然能穿越结界,就能载嘉飞尔回宅邸。嘉飞尔在的话,就有可能对抗艾尔莎她们。 只是,相对的「圣域」还留有诸多问题,因此有必要拟定对抗策略。虽说这方面的准备早已安排妥当── 「再来就是……嘉飞尔!」 「啊?」 「武力以外的部分,我们全都会做好准备。可是,唯有武力方面,我们再怎么努力都赢不过对方。所以说──」 讲到这边停下来,昴正面直视嘉飞尔的脸。 原本被撇在话题核心外而不爽的嘉飞尔,眨眼之间就变了表情。 「老实说,到底是啥差事俺还是不懂──」 翠绿双眸灿烂生辉,嘉飞尔露齿发笑。 「但干架的事,全都交给本大爷吧。──因为本大爷啊,是最强的男人。」 5 「所以,这是要干什么?」 大圣堂──来避难的阿拉 姆村村民集中居住的建筑物。从森林回来的拉姆朝著站在大圣堂前嘈杂的昴他们开口就是这句话。 其实在喧哗吵闹的是聚在这里的阿拉姆村村民。说到昴他们在齐聚一堂的村民面前做了什么── 「准备龙车,是要连夜潜逃?现在,在这种时间点?」 「讲那么难听。不过,确实是有夜袭的感觉。──接下来,我跟奥托还有嘉飞尔要去宅邸。雷……法兰黛莉卡她们有危险。」 站在双龙拉著的龙车前,牵著漆黑爱龙帕特拉修的昴回答拉姆。听到答案,拉姆抬眉,喃喃道。 「去宅邸……。爱蜜莉雅大人的『试炼』结果还没出炉喔。毛打算怎么办?」 「爱蜜莉雅会破关的。她才不会屈服于艾姬多娜那家伙。琉兹小姐她们呢?」 「正在照顾席玛大人。拉姆会去坟墓等爱蜜莉雅大人回来。」 「知道了。……那么,那个任务就交给你了。拜托啰。」 「什么拜托,毛,你这……」 拉姆的声音透著严厉,大概是她认为昴很不负责任吧。不过,会被这么想是很正常的。扔下这种状况跑掉,别说拉姆了,还会被爱蜜莉雅骂吧。 尽管如此,还是非去不可。去救雷姆、法兰黛莉卡和佩特拉。而且── 「──首领,让你久等啦!俺回来了!」 「我这边也准备完毕。随时都可以出发!」 昴和拉姆的对话被两道气势如虹的声音介入。接著嘉飞尔跳上龙车屋顶,奥托则是上了驾驶台。 奥托是去做计画的最终确认,嘉飞尔则是去秘密基地拿忘记的东西。 「有了这个,最强的本大爷就会变得最最最强啦。当初有这个的话,本大爷就不会输给首领你们了。」 「你那个最强,请在宅邸充分发挥喔。」 「嘿!尽量期待吧。正所谓『没法逃离莱因哈鲁特』啦~」 「那家伙还活著就被当作故事成语啰?到底是有多扯啊?」 兴奋的嘉飞尔说的话让昴惊讶的同时泛著苦笑,接著转向背后──拉姆和站在她后方的阿拉姆村村民。当然,拉姆是一脸不能认同的样子,不过村民们接触到昴的视线后倒是深深颔首。 「就如你们听到的,各位!我们接下来,要先大家一步回宅邸!净是异常事态真的很抱歉……」 「请不用担心我们,昴大人。」 打断昴的话的,是腰杆弯曲的老婆婆──阿拉姆村的村长。她对昴投以沙哑的声音和充满慈祥的眼神。 「事情我们全都听内政官大人说了。而且您忘了吗?」 「──」 「让我们可以离开这里的任务,是由谁来负责的?」 村长一开始的问题让昴困惑了一下,但马上就瞪大双眼。 想起来了。感觉是很遥远的事了。那是来到「圣域」的第一天──在这个大圣堂里,爱蜜莉雅向阿拉姆村的村民承诺,一定会让他们安全离开「圣域」。 村长相信──不,不只有村长。全体村民都相信那个诺言。 「因此,您是杞人忧天,昴大人。不多聊了,您有该做的事吧?」 「请别在这种地方原地踏步,快点去吧。」 「对呀。不过,路上最好擦一下鼻血。不然佩特拉会很失望的。」 在村长之后,村民们接连给予声援。有很多说词,但内容都是支持昴他们的决定。昴被这件事所拯救。 「谢谢各位。不过,不要忘了我说过的话。等到……」 「──我们会等到最后一刻。没什么,结界只要在那之前解除就行了。」 「所以说啰,昴大人。──请乖乖放弃,被我们帮助吧。」 这个强烈的要胁,让昴说不出话来。 请被我们帮助,这句话是全体村民的意思。再多讲就太不识趣了。 被寄予这等觉悟还能说什么。昴没有办法把这感情化做语言。 因此,他深深低头。然后,剩下的问题是── 「拉姆,我没时间详细说明。不过,大家都知道自己的任务。爱蜜莉雅也是。所以说你也……」 「──够了,随你高兴。拉姆接下来也要随自己的便。」 昴试图解释,抱著手肘的拉姆朝他这么说后就轻哼了声。对这回答感到畏缩的昴同时又抓抓自己的脸。 「平常就自由的你宣告说要随自己的便,让人很怕你会做出什么呢。」 「哼!尽管害怕吧。──毛,真的好吗?」 「是啊。因为我想说的话,全都传达给爱蜜莉雅了。」 「刻在墙壁上嘛。」 「你打算说一辈子对吧!?」 高声回呛揶揄自己的拉姆后,昴掏掏口袋。手指碰到硬物后,他轻声叹气。 「──拉姆。」 他出声叫她,然后把拿到的东西扔给她。拉姆轻柔接下。 「不要乱来喔。」 「还用得著毛说?不要笑死人了。」 拉姆浅浅一笑,把接到的东西收进自己的女仆装里。 接下来用不著再交谈。必要的东西已经互换过了。再来就是为了彼此著想,彻底执行能做到的事。 「──走啰!要赶在黎明之前回到宅邸。拜托了,帕特拉修!」 坐进龙车的昴吆喝,和车身相系的帕特拉修高声鸣叫。一起拉著龙车的奥托爱龙在听到叫声后也跟著低吟。 双头龙车缓缓行驶,朝著「圣域」外头开始飞奔。 「对了,是说,我刚刚听到很让人在意的单字。刚刚村民们所说的内政官大人是谁……」 「──出发!?」 奥托的疑问逐渐变得含糊不清,奔驰的龙车开启了「除风加持」。 接受村民的声援,龙车穿过夜晚森林,驶过街道,朝著宅邸飞奔。 第六章『将谎言化作希望』 1 「──就是这样,笨蛋三人组坐著由聪明地龙拉的龙车回宅邸了。」 对爱蜜莉雅说明完事情经过,拉姆手撑额头表达疲惫。 难得拉姆会让爱蜜莉雅窥见自己不做作的表情,让人有点吃惊。不过让人吃惊的不只有拉姆,还有昴他们的胡来行径。 「嗯,事情我知道了。……实在是,真拿他没办法。」 叹完气,爱蜜莉雅微微一笑。 观察爱蜜莉雅的样子后,拉姆讶异地眯起浅红双眼。 「……就这样吗?」 「就这样啰?啊,当然,没等我出来是让我有点不开心……有一点点非~常不高兴。」 毕竟,在经过那样夸张的对话后,他送自己进坟墓里。 但他却没看到最后,甚至没来迎接自己。 「可是,他不觉得我会失败。」 其实,要是昴真的担心爱蜜莉雅胜过一切,那他应该就会留下来。 然而他现在却不在这里,代表有比爱蜜莉雅更需要被担心、更需要赶过去帮助的人,只是那些人不在这里,而是在他所赶赴的目的地。 ──他相信自己。是因为了解菜月?昴,才能这样想。 「但我果然还是有点生气。昴是真的喜欢我吗?」 「……毛比任何人都仰慕爱蜜莉雅大人。」 「嗯,谢谢。」 爱蜜莉雅不自觉就想要确认昴对自己的感情。而她微笑的样子,让拉姆若有所思地垂下眼帘。 「爱蜜莉雅大人,您能这样回来就代表……」 「『试炼』的事?嗯,解决了……但也许不太好这么说。虽然我好好面对自己的过去了……不过似乎还没结束。」 「此话怎说?」 「『试炼』不只一个。还有两个……要解开结界,好像要挑战完所有的『试炼』。所以说,之后还是得进去坟墓。」 艾姬多娜告知的事实令人惊愕不已,不过该做的事并没有变。 不在场的昴一行人姑且不论,还要再让拉姆、「圣域」居民、阿拉姆村村民等一阵子,但自己不会放弃前进,会走到最后的。 「爱蜜莉雅大人,您真的变坚强了。」 在她眼中看到觉悟的拉姆平静地说。感受到声音里头有莫名的犹豫,爱蜜莉雅没答腔,等拉姆接著说下去。 思索和沉默静静地持续了一会儿。终于── 「──爱蜜莉雅大人,对不起。」 「……拉姆会道歉,是非~常稀奇的事。突然间是怎么了?」 「拉姆也这么想。……刚刚,是拉姆头一次真心向爱蜜莉雅大人低头。」 她毫不犹豫坦承至今的礼仪都只是形式,这让爱蜜莉雅苦笑。而拉姆以浅红双眸直视著苦笑的蓝紫双瞳。 然后,开始谢罪和忏悔。 「直到方才,拉姆都不相信爱蜜莉雅大人能够振作。在『试炼』心灵受挫,又失去了心灵依靠大精灵大人……哪有可能站得起来呢。」 「──」 「可是,爱蜜莉雅大人如今好好地站在这里。抬头挺胸、面向前方,唯一稍显扣分的就只有脸颊上的泪痕。」 「啊,讨厌,我真是的……!」 被拉姆指正,爱蜜莉雅连忙用袖子擦拭脸上的泪痕。接著重新面向她,微微歪头道。 「所以说,因为我是爱哭鬼,拉姆才帮忙昴和奥托?」 「请别开玩笑。拉姆没打算帮助他们。拉姆所帮助的、判断为有帮助价值的人,是爱蜜莉雅大人。」 「是、这样吗?……嗯,可能吧。」 爱蜜莉雅能挑战「试炼」,是因为昴当时的呼唤。 而且昴的话要奏效,就必须阻止嘉飞尔继续悲伤。为此需要奥托和拉姆的协助,结果就是爱蜜莉雅能够往前迈进。 拉姆的所有行为,确实可以说是为了爱蜜莉雅付出。 「不过,为什么?拉姆为什么想要帮我呢?」 「──因为有求于人,就必须主动表示诚意。」 她的话和接下来的动作让爱蜜莉雅屏息。 拉姆跪在爱蜜莉雅面前,恭敬垂首。那是被称为最敬礼,只对自己拥有最高敬意的对象才会做出的顶级礼仪。 不是像之前的做做样子,而是真正的敬意表现── 「求求您,爱蜜莉雅大人。──请务必拯救吾主罗兹瓦尔大人。」 「……救罗兹瓦尔?」 「那位大人被执念给附身了。是长久以来束缚心灵、宛如诅咒的执念。拉姆曾经觉得,也许那样也无所谓。就算那位大人眼中没有拉姆,但只要能够成为那位大人完成执念的道具,拉姆也很满足。」 献上最敬礼的同时,拉姆将心中所想直接表露给爱蜜莉雅。 那可能是她在扑克脸的面具下,总是保持坚强的内心深处,边凝视罗兹瓦尔边抱持的心愿。 本来就算被当作工具也好,但现在拉姆却拒绝了这个想法。 「可是,那股执念已经偏移到走向不归路了。愿望原本是所有动力的源头,但现在却已看不见目标,罗兹瓦尔大人只能紧抓徒有形式的文字……还请务必粉碎那股执念。」 「粉碎之后,罗兹瓦尔能保持正常吗?」 「没办法吧。一定会失去理智。丢失人生的意义,有可能因此崩溃。可是,拉姆只能求爱蜜莉雅大人。即使罗兹瓦尔大人偏离应该遵循的道路……但说不定您可以成就他的想法。」 这是恳求。低头的拉姆语气跟平常一样,但她确实是在恳求。 老实说,她的恳求有一半爱蜜莉雅听不懂。 但是她的心愿和心情是真切的。这点自己还懂。而这样就已非常足够了。 「我能做什么呢?」 「──请坐上王位。」 「──」 「请爱蜜莉雅大人坐上露格尼卡的王位。届时,罗兹瓦尔大人的心愿就会完成。即便偏离该走的路,但想法确实开花结果。没错,请您带领罗兹瓦尔大人。请给予他活在今天、活过明天的人生意义。」 爱蜜莉雅默不作声,拉姆滔滔不绝地请求。 爱蜜莉雅头一次接触到拉姆不停倾诉到这种程度的想法。 所以呢?所以怎么办? 多到无法言说的感情蜂拥至爱蜜莉雅的心头。 原本以为可以不必依靠任何人就站稳脚步的拉姆,现在却像这样在拜托自己,让自己拥抱无法忍受的热情。 「求求您,爱蜜莉雅大人。」 在说不出话的爱蜜莉雅面前,拉姆慢慢抬起头。 ──浅红双眼,在充斥她娇小身躯的爱意下湿润。 「──请救救那个人。」 这平静的倾诉,撼动爱蜜莉雅全身。 感觉就像被人直接摇晃内脏,热意流进血管,跟著循环。 这种感觉绕了全身一圈后,在爱蜜莉雅心中留下一样东西。 胸口深处发光、发热、燃烧的使命感── 「我当上国王,和罗兹瓦尔得救,这两者的关系我不是很懂。」 「──」 「拉姆的想法,我一定还没有真正理解透彻。」 「──」 「但是。」 回望默默看著自己的双眼,爱蜜莉雅深呼吸。 困惑从鼓涨的胸口里消失。不安也未留在脑中。 灵魂至今未曾如此熊熊燃烧。 「拉姆拜托我,这是第一次。」 所以说,没这么复杂。 「可以,拉姆。我现在,想要回应相信我的你。」 因为那一定是用不著迷惘、跟自己该做和想做的事达成一致的瞬间。爱蜜莉雅笑著点头。 「那肯定是接下来我得开始努力的事。」 爱蜜莉雅坦然地想要完成自己的期望,还有某人的希望。 「啊。」听到这回答,行最敬礼的拉姆微张嘴巴。似乎是紧张的线断了。她原本一定很不安吧,现在嘴唇看来是安心到颤抖。 她脸上的冰霜溶解,让爱蜜莉雅感到小小的满足。不过硬是憋著眼泪不流出来这点,很有拉姆的风格。 就这样,爱蜜莉雅朝跪地的拉姆伸手,想要轻轻拉她站起来── 「──差──不多,可以让我说些贺词了吧?」 「──!」 握住的手传来颤抖的感触,人声促使爱蜜莉雅抬头,拉姆身后──有道人影从聚落的方向缓缓走到坟墓草原。 耳熟的声音,让人看不透的态度,更重要的,他是刚刚话题中心的人物── 「──罗兹瓦尔。」 没错。爱蜜莉雅带著些微警戒,唤出对方的名字。 2 「您忙著在收买人心的样子,但好像告一段落了……方便叨扰吗?」 被叫到名字,往这里走来的人,是罗兹瓦尔?l?梅札斯。 外貌仍一样是奇装异服和久违的小丑妆容。跟受伤后一直躺在床上疗养的模样不同,是爱蜜莉雅平常所认识的他。 可是,却觉得他现在的样子很明显地跟平常不一样。 「──到此为止。」 「……呼嗯。」 爱蜜莉雅出声,罗兹瓦尔停下脚步。不单单因为声音里头的强硬情感。──还因为她伸掌朝向自己。 她右手将拉姆拉近,左手朝向罗兹瓦尔。当然,这不是单纯的威胁,感受到玛那膨胀的罗兹瓦尔应该也知道。 「唉──哟喂呀,不是很欢迎我呢。听说爱蜜莉雅大人挑战『试炼』,所以我才拖著重伤身躯前来关心──的。」 「如果你是真的发自内心,我也很想相信……」 含糊其词的爱蜜莉雅皱起柳眉。 原本罗兹瓦尔对她来说是挑战王选时的唯一同伴以及赞助者。才刚从「试炼」看到的过去──他也是在艾利欧尔大森林化为冻土后,将爱蜜莉雅带出来,还告诉她可以拯救变成冰雕的同伴的恩人。 可是爱蜜莉雅现在在警戒罗兹瓦尔。──因为她握著的拉姆的手在发抖。 「请不要露出那么恐怖的表情,爱蜜莉雅大人。别看我这样,我是真的在担心您。……要说成是同情也可以。」 「同情我……?那是什么意思?」 「就是字面的意思。我发自内心同情您。──除了回应旁人期待以外不知怎么被爱的您,被迫面对不期望的过去。」 痛心疾首摇头的他这么说,令爱蜜莉雅目瞪口呆。 他讲的同情,像是怜悯自己的境遇。可是话语里头冰冷阴沉的感情,又与同情不同。──是近乎恶意的东西。 「容我再次向您献上祝贺,再加上哀戚与同情。──恭喜您跨越『试炼』。我本来以为您办不到的。」 「……真是让人很难老实说谢谢的祝贺呢。还有,『试炼』尚未结束。还剩下两个。」 「是的,我知道。而且,也稍微安心了。──我方才的祝贺不带善意,迟钝的您也知道了~呢。」 罗兹瓦尔朝著读不出他的心思又困惑的爱蜜莉雅吐出讽刺。 辱骂言语中的感情很复杂,感觉一半是喜悦,一半是悲伤。但是最痛切表达出来的,是近似自残或自嘲的被虐感。 「罗兹瓦尔,你来这里干嘛?真的就只是来讲这个?」 「大致上~是如此。还有就是确认。」 「确认……我的『试炼』结果吗?」 罗兹瓦尔闭上眼睛,微收下颚。他想确认的「试炼」结果,是爱蜜莉雅面对过去得出怎样的答案吗?还是再度心灵受挫? 「你刚刚说觉得我办不到……那现在有稍微对我另眼相看吧?」 「──」 「也是,让大家担心了。不久之前,我还一直萎靡不振……给帕克、昴和大家添了很多麻烦。」 自己没法跨越「试炼」,会被这么想是很正常的。 老实说就连现在,这么软弱的自己竟然能通过「试炼」,真的是很不可思议。心情还很不稳定,想法也很肤浅,个性既脆弱又自怨自怜。 「可是,我明明给人添麻烦,但大家却还帮助我。大家都很好心地伸手帮忙不中用的我。因此,我也不能一直消沉下去……」 伸向罗兹瓦尔的左手收回,爱蜜莉雅这次像要抓住胸口的热情。现在想要传达给罗兹瓦尔的并非玛那,而是这番话。 然而面对谆谆讲述的爱蜜莉雅,闭眼的罗兹瓦尔喉头微微作响。 「──」 是低沉又持续不断的笑声。罗兹瓦尔压抑声音不停地笑。 然后张开一只眼睛──黄色视线看向拼命倾诉的爱蜜莉雅。 「跟昴说一样的话呢。那也是现学现卖的?」 「──!」 「罗兹瓦尔大人!」 拉姆代替出不了声的爱蜜莉雅抵抗罗兹瓦尔的轻蔑。 至今始终沉默的拉姆,站在爱蜜莉雅身旁,朝著主人增强浅红情感。可是罗兹瓦尔却视为凉风吹拂,无视她继续对爱蜜莉雅说话。 「拾人牙慧和备好的立场。就连在这儿挑战『试炼』,都是被准备妥当的选项……不能怪您。期望您这么做的是我和周围的人。只是明知这点,昴却还强迫您做这么残酷的事。」 「没那回事!昴对我……」 「就是他。他没说什么理论道理,就只是训斥激励您而已吧?硬是让您觉得自命不凡,说什么只要去做就办得到的感情论调,将您框在自己的理想里。我懂,非常懂。毕竟,我跟他是同类──嘛。」 「昴跟你是同类?什么意思?」 「都会强加理想在心爱的女性身上。」 听到这儿,拉姆握著爱蜜莉雅的手加强力道。 承受这个触感的同时,爱蜜莉雅正面应对罗兹瓦尔的黄色视线。对方嘴角继续装饰著无力的笑容,摇头说: 「他都对您说些什么呢?肯定都是听起来悦耳动听的话吧?娇纵您,像对待易碎品一样小心翼翼地服侍您吧。不就是因为考量到爱蜜莉雅大人其实是个弱小、脆弱、怀抱虚幻愿望的普通少女吗?您真实的样子,其实他一点都没兴趣。他所迷恋的,是存于他心中的理想的您。──对吧?」 一股脑说完,罗兹瓦尔黯然垂下交织著寂寥感的眼神。 只看字面意思的话就是侮辱和嘲笑,可是不知为何,爱蜜莉雅却从这些吐露感情的字汇中感受到自伤的难过。 是在讲昴还是他自己呢?或许连罗兹瓦尔自己都没法明确分辨。 被他的气势压倒的同时,爱蜜莉雅轻吸一口气。 确实是被罗兹瓦尔的剑拔弩张给镇住了,但是还是必须讲出口。代替不在这里的他,更重要的,是代替在这里发抖的她。 「……就这样?」 「──」 「你认为昴跟自己一样的理由就只有这样?」 面对爱蜜莉雅的质问,罗兹瓦尔的双眸透露诧异。 可是,狐疑的他没有反驳。自己发问,而他没有话可以接。既然如此,自己果然该讲出口。 「假如你想说的就只有这样……」 「──」 「那昴跟你,完全不一样。」 虽然,把爱蜜莉雅送 进坟墓里的昴,确实是有讲些理想,但却没有对她说解放「圣域」的意义与大道理。 而且,他绝对没有净是娇纵爱蜜莉雅,只讲些漂亮话。 「昴他啊,说我是麻烦的女人。」 「……什么?」 「他说他做了那么多,我却老是给他添麻烦是怎样。不要一直对过去的事耿耿于怀,不要让他老是抱著希望。我就只会耍嘴皮子,缺乏一堆东西却又看不见。──昴他对我这么说过。」 在坟墓里、冰冷的石砌通道上,昴和爱蜜莉雅额头抵著对方破口大骂。 那时候震撼心灵的唾骂,爱蜜莉雅全都记得。 「昴说的全部都对。我是胆小鬼,就只会出一张嘴,缺了很多东西。」 忘了自己是胆小鬼、空有嘴巴却没能力,甚至连记忆都盖上盖子装做不存在,这些昴全都知道。他看透了一切。 ──这对恢复过去记忆的爱蜜莉雅来说,是欢喜到值得感激的事。 「昴有好好地看著我。我也认为不能光给他看我丢人现眼的一面。所以说,昴跟你,是完全不一样的。」 要是菜月?昴只容许爱蜜莉雅活得像自己的理想,那现在爱蜜莉雅一定还抱著膝盖蹲在坟墓里。 嘉飞尔也是,已经知道理想之外的严苛,但要是没有主张理想的昴当他的对手,他一定不会把话听进去。 昴知道爱蜜莉雅软弱,却还是说喜欢她。 昴知道嘉飞尔很温柔,却还是要他改变。 只要有人想停下脚步,昴就会冲过去斥责,推著对方的背要他跑起来。 他会跟对方说你做得到,你可以应战。──你根本没空停下来原地踏步。 「记忆开始恢复时,我很不安。帕克不在了,我觉得整个人快要崩溃……害怕想起一切的时候,我将不再是原本的自己,以前的我彷佛成了虚假的空壳。」 原本相信的东西变成零,什么都不是的自己动弹不得。抱著这种想法蹲踞在原地的爱蜜莉雅,能够像这样面对过去,还跨越这道难关,都是因为── 「想要去做的时候,希望改变的时候──会拉著我的手,会帮助我。会有人对我这么说。他教会了我这件事。」 「那只是欺瞒吧?一样是为了让你体面地振作起来……」 「不,那不是骗人的。没有根据,但也不是敷衍。昴说他相信我,这份心情不是谎言。……我不会让它变成谎言。这就是我的答案。」 爱蜜莉雅威风凛凛地否定罗兹瓦尔的抗辩。 不会让人指责他。不会让人指责昴是对什么都办不到、丢人现眼的爱蜜莉雅吹嘘口说无凭的希望的骗子。不能落人口实。 菜月?昴断定爱蜜莉雅「一定可以办到」的话不是谎言。只要爱蜜莉雅打破自己的壳,成就「一定可以办到」的话,那句话就不再是谎言了。 因为人们会称不再是谎言的东西为「希望」── 「──我会将谎言化作希望。那就是现在的我必须做的,还有想做的事。」 昴拼死拼活教会她的事。 在爱蜜莉雅心中,原本没有具体形状的答案,现在终于结为一体。 ──将那句话变成真实。那就是爱蜜莉雅该做的事,也是愿望。 「──」 爱蜜莉雅说话的期间,罗兹瓦尔没有打断或插嘴。但也不是听过就算,这点看他的眼睛就能明瞭。 因为罗兹瓦尔的表情、画著笑脸的妆容底下,像是在压抑沉痛情感的双色视线正直盯著爱蜜莉雅。 过于复杂,导致无法判读他的心情。罗兹瓦尔很聪明,活在爱蜜莉雅想像不到的世界里。但是在这瞬间,她察觉了。 说不定,罗兹瓦尔亲自到这儿的真正理由是── 「──罗兹瓦尔,你该不会是来故意讨我骂的吧?」 突然想到的可能性道出口后,就深信不疑了。 身负重伤还跑来,在祝贺里头掺入侮辱,口出恶言说对爱蜜莉雅不抱期待,最后还讲昴的坏话,几度做出不像他会有的态度。 「简直就像是故意惹我生气,想要受罚似的。」 「……为求慎重我事先声明,我也是讨厌被人伤害的~喔?」 「──?那种事,当然谁都会讨厌吧?」 虽然是令人纳闷的回答,却又没有否定爱蜜莉雅的发问。 想被伤害,想要受罚。罗兹瓦尔是为了期望这些才到这儿来的吗? 厌恶自己到希望变得乱七八糟也好,这种破坏冲动爱蜜莉雅也能理解。差别只在是朝向自己还是对外而已。 爱蜜莉雅是偏向伤害自己,罗兹瓦尔也是这样吗? 「您也开始变了呢。──对我来说是难以接受的事就是了。」 「罗兹瓦尔?」 「决心很尊贵,想往前迈进的意志很高尚。我能理解您在承受伤痛之处、从这样的生存方式中找到希望。正因如此,我同情您。」 同情。罗兹瓦尔再度把一开始说的话丢给爱蜜莉雅。 但是爱蜜莉雅早已主张他的同情是预测失准。没有理由被人认为很可怜。因为爱蜜莉雅早就找到了希望。 罗兹瓦尔摇头,认为那个希望只是虚像。为什么呢── 「连您那把受伤当成合乎情理的决心,在这个完蛋的世界里早已毫无意义。」 「完蛋的世界……?」 「正确来说,是迈向完蛋的世界。偏离正确的路线,顺著错误直行而抵达的世界。『圣域』和王选,都已经没意义了。」 缓缓摇头的罗兹瓦尔发自内心深切惋惜地说。他态度里蕴含的矛盾情感让爱蜜莉雅难掩困惑。 一面在内心觉得可惜,罗兹瓦尔想要把什么放掉。 「罗兹瓦尔……你打算扔掉什么?你……是我跟你起的头吧?怎么可以途中放弃,绝对不可以!」 「──。那么,您打算怎么做?」 「我不知道!可是,不行就是不行!我不知道你要放弃什么,可是不可以放弃!那样太自私了!」 尽管知道这种论调很孩子气,但爱蜜莉雅还是不准罗兹瓦尔死心。她代替罗兹瓦尔抓住被拋弃的东西,硬是让他重新注意自己。 「根本没有放手的必要。──接下来都用不著。」 「……您说话真的很像昴。」 抬头挺胸这么下断言的爱蜜莉雅让罗兹瓦尔吐气,最后又貌似泄气地耸肩,视线朝向爱蜜莉雅的身后──坟墓。 「您的豪言壮语,真的会实现吗?」 「我接下来将会证明。在坟墓……不,在『圣域』外也是。」 自己要挑战第二个试炼,爱蜜莉雅坚强地向罗兹瓦尔这么说。然后看向始终没放手的拉姆。 「爱蜜莉雅大人。」 一直安静看著两人对话的拉姆,双唇颤抖呼唤爱蜜莉雅。点头回应呼唤后,爱蜜莉雅温柔松开交握的手掌。 「我走了,拉姆。──你的愿望,我绝对会达成的。」 「──」 朝著对自己行注目礼的拉姆颔首,爱蜜莉雅转头,看向坟墓入口。 要对罗兹瓦尔和拉姆说的话全都说完了。剩下的就不是言语,而是要靠行动来证明自己所找到的答案。 踩上石阶,望向一度离开的坟墓。背后── 「──起头的是我跟老师。只有这点您搞错了喔,爱蜜莉雅大人。」 是带著强烈乡愁的声音。 以背影承接那声音后,爱蜜莉雅踏进发光的坟墓内。通过离开没多久的通道走向石室──第二个「试炼」就在那里等著她。 ──为了让某人所说的谎言变成真正的愿望,而要挑战的「试炼」。 「过去已经看过了。那么,接下来……」 有什么在等著自己呢?心怀对第一「试炼」的苦战,爱蜜莉雅朝著石室勇猛前进。 然后抵达了淡蓝光辉照耀,昴留下了打气字句的房间。 「试炼」还剩下两个。当跨越第三个「试炼」时,「圣域」就会迎接未来。 就在这么想的时候。 『──看看不该存在的当下吧。』 才刚听到、察觉在耳边低语的是自己的声音时,身体就虚脱。 意识发白,强烈的感觉将灵魂抽离爱蜜莉雅的肉体,带到不是这里的其他地方去。 「昴。」 连最后自己讲了什么都不清楚,「试炼」就开始了。 3 看著爱蜜莉雅进入坟墓,草原上只剩下罗兹瓦尔和拉姆。 拉姆将刚刚被爱蜜莉雅握住的左手,轻轻叠在平坦胸口上。 「……没想到觉悟到这么彻底~呢。昴果然很棘手呀。」 在拉姆这么做的时候,旁边同样目送爱蜜莉雅的罗兹瓦尔这么低喃。声音里头的感情很淡,所以感觉不到他有如话中那样的懊恼。 事实也是这样吧。罗兹瓦尔的态度根本就显得不痛不痒。证据就是他丝毫不在意不照己意的挑战结果。 「难得你制造了大好机会,却没能帮上忙真是抱歉。都说得这么难听了她还不发怒……浑身空隙似乎是因为意志坚强的关系。」 「……请问罗兹瓦尔大人是从几时开始听拉姆和爱蜜莉雅大人的对话的?」 「被昴他们骂过之后,就想说来确认爱蜜莉雅大人怎么样了……所以也看到了你向她下跪的样子。……你也是个出色的演员呢。」 罗兹瓦尔佩服地回应拉姆的问话。也就是说他有看到拉姆朝爱蜜莉雅行最敬礼并做出恳求的样子。 不但看到,还让她跟爱蜜莉雅对话,然后现在慰劳她。 「要是爱蜜莉雅大人中了挑衅,试图加害我的话,那胜负早就分明了……这样有点太刚好了吗。」 刺激爱蜜莉雅的痛处,让她把愤怒矛头指向自己。 想让自己受伤这一点被爱蜜莉雅看穿了。但她误判了一点,那就是自己并非是因为想受罚才意图让她伤害自己。 ──罗兹瓦尔只是为了成就魔书的记述而设法把一切做到最好罢了。 为此才有王选,为此才有「圣域」,为此才有他自己。 嘉飞尔的悲伤,琉兹和席玛的宿愿,法兰黛莉卡的忠诚,昴的纠葛,爱蜜莉雅的罪恶感,甚至拉姆的仰慕,全都拿来利用好完成魔书期望的结局。 「昴他们去宅邸,『圣域』这里就交给爱蜜莉雅大人。乍看是妙招,实则一步坏棋。只看得见自己想看的,对任何人来说都是一种名为坏习惯的病。昴也还没治愈这个病呢。」 「意思是?」 「嘉飞尔加入昴他们这点出乎我的意料。但是,顺其发展将他移出『圣域』的棋局就行了。既然他那烦人的『耳目』关上了,那我就能以至今办不到的形式接近目的。」 「──」 「嘉飞尔的事,听说你帮了他们一把。当然,我知道你很善良,是个情深义重的人。这也在我的计算之内。」 罗兹瓦尔走近,温柔地拍低著头的拉姆的肩膀。从手掌传过去的,是罗兹瓦尔对拉姆的绝对信赖。 被主人的手碰到,令胸腔内的心脏雀跃狂跳。 与主人接触、交谈、被命令,都能让拉姆感受到无上幸福。说这是她活著的意义也不为过。 ──活著的价值,意识到这个的瞬间内心产生些微空白,但拉姆无视。 现在不能依偎那股虚幻的感觉。 「罗兹瓦尔大人,接下来打算怎么做呢?」 「一样,我追求的事没有变。不过有必要稍微乱来了。」 「拉姆……」 「──你在这里等爱蜜莉雅大人回来就行。要是没人迎接勇气可嘉的她,就算是我也会心痛~的。」 微微垂下眉尾所说的话不是讽刺,而是对爱蜜莉雅的贴心。 他的方针是挫败爱蜜莉雅的努力,但又表现出矛盾的担心态度。他不单只有对爱蜜莉雅这样,对昴和嘉飞尔也一样。 所以拉姆朝著只对自己敞开心胸的罗兹瓦尔鞠躬,目送他离去。背影离开草原后,不是前往聚落,而是走向森林。 直至看不见,拉姆才轻轻闭上浅红双眼。 然后── 4 ──然后,仰赖闭上眼睛时看到的光景,拉姆到了那个地方。 保持病态白色的建筑物,排斥、拒绝访问者的恶臭,称不上道路的尽头,来到森林最深处过去魔女所建的实验区──几度谈到却未曾到过的地方。 拉姆不曾被邀请过,但最后还是踏进了这里。 「──」 没有蹑手蹑脚。不如说,是要刻意把自己的存在烙在他的耳膜上。告诉他自己追著他的视野和脚步,也来到了这里。 而像这样出现在这里,就是自己对所有问题所做出的解答。 「……使用『千里眼』的话,原来如此,要到这里也是轻而易举呢。」 因此,访问者──不,侵入者的身份立刻就被魔人得知。魔人凝视站在房间入口的拉姆,异色瞳中带著狐疑和些微困惑。 他难得一见的态度,令拉姆自觉胸口正在小鹿乱撞。 鬼族相传的秘术「千里眼」,必须要施术者和对象的波长相合才能发挥作用。当然,如果是魔兽的话,拉姆可以调整波长,但若对象等级高于自己就另当别论。要是高等对象封闭心灵,那就绝对不可能同步。 亦即,若罗兹瓦尔没有真的敞开心房,那「千里眼」就无法发动。事实上,至今拉姆不曾和罗兹瓦尔同步视线过。 而来到这里之后终于成功──对此拉姆是喜不自禁。 「我应该是命令你等爱蜜莉雅大人才对。」 「是的,您是这么下令的。」 「那么,让我听听。──你是为了什么来这里──的?」 「──很简单。」 面对问话,拉姆隐藏因热情而雀跃的心跳,面无表情地平静回答。 晃动粉红色头发,从裙襬底下拿出魔杖。那是侍奉罗兹瓦尔后没多久就被赠与的爱用之杖──用拉姆头上的角所制成的魔杖。 魔杖在掌中转了一圈,尖端指向敬爱的主人── 「──为了将您从魔女的妄执中掳走。」 为了用自己的爱焚烧被狂爱吞噬的心上人,拉姆作出了告白。 5 ──拉姆会上这个赌桌,在于她认为这是唯一能实现自己愿望的好机会。 「──晚安,拉姆小姐。今晚的风很凉,是很不错的夜晚呢。」 那个男的呼唤拉姆,是在爱蜜莉雅跨越坟墓「试炼」的前一晚,嘉飞尔打破十年停滞的前一晚,昴为丢人现眼的情书被人看到而羞愧发抖的前一晚,拉姆挑战宿愿的前一晚──也就是昨晚的事。 「──」 在聚落的一隅,四周毫无人烟的地方停下脚步,拉姆盯著对方看。 「……请问?」 「──。哦,还以为是谁,原来是跟毛在一起的男人。一不在毛的身边就印象薄弱到分不出是什么生物呢。」 「直接被撇除在人类之外!?不,虽然我知道自己被当成菜月先生的附属品……」 「自认为是某人附属品的男人毫无价值。快点消失。」 「你这个女仆讲话太毒了吧!」 拉姆冷漠到让人聊不下去的态度使青年仰望天空大叫。对这反应拉姆吐气,抱起手肘直挺挺地看著对方。 眯起的浅红视线,让青年怪不舒服地缩起肩膀。 「请问,可以跟你说说话吗?」 「记不记得住先不说,是不会先报上姓名吗?虽说记不记得住又再说吧。」 「为什么要重复两遍说自己记不住啦!……我叫奥托?思文,一介旅行商人,好歹脸跟名字记起来吧。」 「那会根据你的话题有没有趣来决定。」 「那我就直说了。──菜月先生跟边境伯的赌局,能否请你帮忙我们这边呢?」 认为对话主导权在自己的拉姆微微倒抽一口气。青年──奥托竟如此若无其事地就切进自己的想法里。 略瞄一眼,微笑的奥托正用视线仔细观察自己。拉姆理解到懒散的表情和傻呼呼的态度里头,有著他自称的旅行商人的价值。 「似乎是个骗子呢。」 「只是走到半路的追梦人啦。所以说,才会和有勇无谋的菜月先生意气相投。唉哟哟,这是题外话。」 「哼!骗不了人的。而且你搞错目标了。拉姆的愿望是顺从罗兹瓦尔大人的心愿。你倒是说说拉姆为什么要帮毛?」 「那个,你知道你说的那个心愿,已经偏离边境伯期望的方向了吧?菜月先生应该也跟你提过的。」 奥托是带著某种程度的确信才来接触拉姆的。 感觉这件事不有趣的拉姆手滑到自己的大腿腿根。备在裙子内的魔杖是拉姆施展魔法时的爱用武器。 拿来对付奥托是太浪费,但却是可以立刻压制对方的方便道具。 「看来,这边是我的『忍耐』时间。」 「那是什么?」 脸颊抽搐、舔湿嘴唇的奥托低语。拉姆挑眉。 「就是关键时刻的意思。单就忍耐的胜算的话,是我比较高喔?」 「好大的自信。打算怎样用那个自信说服拉姆?」 半吊子的拉拢法根本没有听的必要。而且在拉拢之前,奥托的想法很有可能危害到拉姆的立场。关键时刻,确实如他说的,是两人的关键时刻。 但那得是他说的「忍耐」能够成功── 「菜月先生似乎说什么都不认为拉姆小姐是敌人。──假如是真的,那拉姆小姐的真正心愿,我们就能帮得上忙。」 「──。真可惜。」 「咦?」 朝著一脸蠢样的奥托叹气,拉姆缩回滑到大腿的手,然后轻轻抚弄自己的头发。 「拉姆说真可惜。──说来听听。」 要不要使用魔杖,等听完说明再决定也不迟。 至少,谈判的开头还不赖。没错,值得让自己听取。 ──就这样,奥托顺从拉姆的要求,开始详细说明。 「──我们是这样想的,你觉得如何?」 「太蠢了吧?」 拉姆用看著笨蛋的目光,朝著笨蛋骂蠢。 会想这么说是正常的。毕竟,奥托的说明不是概要,而是近乎完全摊开他们的手牌。也就是说,将整个计画都暴露给拉姆。 「要是拉姆将这些全都禀报给罗兹瓦尔大人的话,你们要怎么办?做事都不会先想想吗?」 「我当然有做坏的打算啰。可是我是商人,在谈生意的时候为了获得胜算会不辞辛劳。──要是害怕或是放水导致失败,可是会成为思文家之耻的。」 奥托鼻子喷气,表明自己不想让家人丢脸。可是那份决心并不能打动已经没有家人的拉姆的心。──本来应该不能。 「拉姆小姐?」 「──。没事。话说回来,一开始你是用帮毛跑腿的态度接近……但这是你的独断行为吧?至少,嘉飞的事你没对毛说。」 「唉哟……你果然知道呀?」 「拉姆不认为毛会应允这有勇无谋的计画,也觉得一个人去做简直是蠢到家了。──就算说个性吃亏都还不够形容。」 昴和奥托的计画,想当然耳装满了对付嘉飞尔的策略。 而其激进的内容危险到要立案者几乎去送死才能看到光明的程度。 「真的是吃亏到极点了。虽然没说是谁,但立案者绝对不适合当商人。」 「你眼睛都这样死盯著我了是真有隐瞒的意思吗!?」 这就是所谓的男人的坚持吧。觉得无聊透顶的拉姆伴随著轻蔑之意以鼻子哼声。 可是,撇除奥托的秘密决心,这计画不坏。豪赌的要素不小──但与其乾等必败,还算积极进取。因此── 「──假如要拉姆协助,有三个条件。」 看到拉姆竖起三根手指,奥托绷紧表情深深点头。 「请说。」 「首先是嘉飞。要揍他可以。拉姆也很赞成打断嘉飞的鼻梁。──只不过,打断鼻梁后就要交由拉姆处置。」 「因为我们还有指望嘉飞尔去做的工作,要是不会对此造成影响的话。」 「那也视嘉飞而定。」 其实拉姆不太担心。自己跟嘉飞尔认识十年,如果是这段时间自己一路看过来的嘉飞尔,一定不会丧志的。虽然他是个笨蛋。 「接下来,是爱蜜莉雅大人。大精灵大人不在后,爱蜜莉雅大人憔悴到让人不忍卒睹。让毛想点办法。──因为偏离罗兹瓦尔大人所想,却还是一意孤行的话,就免不了对上那一位。就算希望渺茫也得试。」 「关于这点,这次就看菜月先生和爱蜜莉雅大人的表现了。唉,虽说这个计画的成立是以最轻飘飘软绵绵的那部分有顺利进行为前提就是了。」 拉姆的话语,让奥托难为情地抓头。 就如他的自觉,这个计画的根基有极大比重奠基在昴和爱蜜莉雅的关系上。是相信他们两人有确切的羁绊,并以此为前提拟定的计画。 因为是把感情算在内再讲道理的计画,所以在这部分有著格外感伤的期待。 「不管怎样,这两个条件就当你答应了。因为那也是这个计画要成功的最低限度条件,所以不成问题吧?」 「是呢。老实说,还以为会是更折腾人的条件……啊,没有没有,讲这种话,第三个就会特别刁钻,我还是先闭嘴。」 「白痴。」 能理解奥托的警戒,但那是杞人忧天。 确实,拉姆毫无疑问是为了自己的目的才利用他们的计画搭便车。但是对提出计画的奥托来说,这也在算计之内吧。 嘉飞尔、爱蜜莉雅,再来少不了昴和奥托的奋斗。而拉姆只需稍微帮点忙即可。可是,只有最后的条件拉姆绝不让步。 而她的要求非常简单。 就是── 「──拉姆为什么会陪毛赌一把,这点要保密。」 6 然后,搭便车的计画来到最后阶段,拉姆和罗兹瓦尔对峙。 地点是隐匿在森林里的设施──席玛讲述的过去中也曾出现、在某个意义中地位和坟墓相同,可说是「圣域」中心的地点。 弥漫的恶臭和异常惨白的墙壁扰乱了一部份的五官感受,可是那不成问题。 因为拉姆的意识,甚至到灵魂的每一个角落,在很久以前就被眼前的男人给夺去了。 「妄执──啊。」 罗兹瓦尔低吟。那是反刍拉姆所说的话以及推测她出现在此处的目的的动作。 在这一瞬间,罗兹瓦尔想了各种可能性。大部分恐怕都是偏离真相的推测。然后,当他思索到那极小的可能性后。 「我想不至于……但你是认真把杖对著我吗?」 惊讶抬眉的罗兹瓦尔,从拉姆的态度得到一个结论。面对不可能有其他解读的发言,他终于导向了应有的答案。 拉姆颔首回应问题,罗兹瓦尔便垂下肩膀。 「这样啊。被你拿杖相对是多年前的事了……但在这种场合,真是遗憾。知道我的妄执和想法的你竟然跟我这样说这点也是。」 「只是没说出口,但一直都这么想。理所当然的吧。」 「理所当然……是啊,理所当然啰。就你而言,是很长久的屈辱岁月。」 罗兹瓦尔边耸肩边凝视毅然而立的拉姆。接著,手指撩过自己的蓝发。 「只看得见自己想看的。才刚评断昴有这个坏习惯,结果自己身边就发生同样的状况,真是讽刺。还以为你的作为是你的忠诚表现。」 「打败嘉飞尔,有为了拉姆的目的和矫正嘉飞的愚蠢这两层意义。……少了拉姆看他们还能有什么作为。」 「就结果来说不容否认,进行得很顺利~呢。在最终决胜负的时候,昴又选择了走险桥。──他绝对不会对我发起这样的豪赌。」 像是讽刺昴的决定,又像是在说明自己的思考合理性。 其实罗兹瓦尔的意见岂止有道理,根本就是事实。昴的举动大多都是随波逐流,奥托的计画也是,包含得到拉姆的帮助在内,不过就是上天给了好运。 只有好运是可取之处的人。这是拉姆对昴的评价,而且现在也没有改变。 「但是,唯有好运是毛仅存的优点。赌在那唯一的可取之处就不会有错。──您有带著书吧?」 「──」 「既然标榜最后一战,还是罗兹瓦尔大人亲自动身的情况,您不可能不把最仰赖的『睿智之书』带在身上。」 罗兹瓦尔没有告诉任何人「睿智之书」的收藏处,所以只确定那玩意的确存在,但通常收在拉姆碰不到的地方。 而「睿智之书」确实在罗兹瓦尔手中的机会来了。 ──拉姆一直在等这个时机。 「──你没忘记吧。我跟你之间缔结的唯一誓约。」 「握剑者即为剑,依靠魔者即为魔,委身炎者即为炎。」 「还有,恳求鬼者即为鬼,仰赖者皆因仰赖之物而灭亡。」 两人道出誓言,让关系回到一开始。 还年幼的拉姆为了要报复消灭鬼族的仇人而借用罗兹瓦尔之手,并在如愿之后发下誓言:发誓会效忠于罗兹瓦尔,以及消灭他的心愿。 那是在九年前缔结、拉姆和罗兹瓦尔之间不可能淡薄的誓约── 「那个时刻来了呢。确实,这个世界的走向和我所期望的不同。而这意味著履行誓约……意味著将失去希望的我交给你。」 罗兹瓦尔长久以来抱著奉献人生所有的觉悟,按照魔书的记述走到这儿。要是失败了,也就等于失去了活著的意义。 「假如不嫌弃化为空壳的我,那就随你高兴。我曾这么发过誓。」 「是生是死,由拉姆决定。」 「没错,就是那样。你的报酬……历经将近十年的时光,终于要开花结果。」 确认过彼此没忘记誓约后,罗兹瓦尔从怀中抽出黑书。看到那厚重的书本,拉姆一眼就知道那是讨人厌的预言书。 「睿智之书」,持续寻求的罗兹瓦尔的生存依靠。过去曾发誓要消灭的魔书。 「对你来说,这段岁月真的很冗长难熬吧。」 「──」 「毕竟……故乡灭亡的原因之一就是我,而你即使不情愿却还是得发誓效忠。虽说你是因为失去了角,无法维持肉体存活才需要我,但也不该活得这么痛苦。抱歉讲得像是别人的事。」 罗兹瓦尔用感情乾枯的声音定义拉姆的存活方式。 故乡灭亡的原因之一──这句话唤醒了拉姆心中的痛和记忆。熊熊燃烧的故乡,哭喊的同胞,希冀拯救的家人,还有他们的末路。 被誉为最强亚人族的鬼族,也无法抗衡人海暴力。少数同胞被大量恶意杀害,仅仅一晚鬼族就被消灭,只留下拉姆和「──」。 与罗兹瓦尔的誓约,是在那之后为了活下去才缔结的。 没让「──」知道这件事,拉姆也什么都还没对「──」说。 「──?」 记忆的空白微微作疼,觉得不对劲的拉姆皱起眉头。 先前也有过,某处缺损而产生了莫名的丧失感。简直就像是不该消失的东西脱落了,可是拉姆硬是表现出没事的样子。 「在复仇心外头罩上忠心的壳,隐藏在心中孕育滋长的果报火苗来侍奉我。不过我不得不说,再也没有像你这么优秀的棋子了。不管是之前还是在这个『圣域』,我都视你若珍宝。」 在拉姆和记忆的落差起冲突时,罗兹瓦尔还在继续独角戏。 话中大多是称赞。细细称赞拉姆长期隐瞒真心,为了一了悲愿而跨越诸多苦难,最终到达这里。 里头还有极度扭曲的爱。 有著祝福幼子历经岁月,终于将手伸到了即将实现的心愿前的爱。 但是── 「──正因如此,才可惜。你的决定稍嫌过早。」 但声音里头的赞赏,却在剎那转为失望。 原本微笑的罗兹瓦尔摇头,怒视握杖的拉姆。 「制造出我不得不携带『睿智之书』的机会,实属高招。只要嘉飞尔放弃对『圣域』的执著,只要爱蜜莉雅大人放弃依赖昴,不管结果如何,要让状况遵守记述我就得亲自出马。」 一一排除掉为了成就记述所需的条件。只要将会妨碍「圣域」解放的问题绳结一个一个解开,能用的棋子就会消失。 「不对,选择解决而非排除这点,述说了你的情深义重。」 「最简单的手段是最坏的棋路。因为拉姆也不喜欢形势对自己不利的赌博。」 「若是那样,这次的方式不嫌~太多险招吗?当然,亲近我到你的『千里眼』能发挥作用这点值得赞赏。非常棒。只不过──」 说到这停下来,罗兹瓦尔闭上一只眼睛,用黄色视线洞穿拉姆。 「还差一步,你应该在这里看著我做完才对。只有这点很可惜。」 摊开双手,右手拿书的罗兹瓦尔注意力改向身后。 设施的最深处,白色墙壁出现空洞,隐藏房间透出蓝色光芒。顺著光芒凝神细看,映入眼帘的是异常大的结晶石──不,是魔水晶,以及被封在里头的年幼少女。 ──那名少女正是席玛所说的「圣域」的真实,琉兹?梅耶尔。 「成为『圣域』的核心,为了朋友舍身的尊贵少女。但是,这一刻我的目的不是她。我需要的是这个魔水晶。」 「是打算以魔水晶为触媒,施展大魔法吧。」 「而且威力足以改变气象天候。──虽然先前我说过这个世界偏离我的期望,但那不是正确的。关键的部分还没有。在这层意义中,你操之过急了。」 「……那样应该偏离了『睿智之书』的记述。」 「过程是,可是结局没有。书里关于『圣域』的记述,在到结局之前是不问成败的。──要是这时降下大雪,『圣域』会怎么样?未来会如何?」 罗兹瓦尔要遵照「睿智之书」的内容,让「圣域」降下大雪。为此,他需要魔法触媒,因此才来找这里的魔水晶。而且,要使用那个魔法── 「──需要绝对的集中力,还要缜密地操纵玛那。若选在那时候下手,你的复仇就能获得成果吧。虽说失去角,但你是发动奇袭 ,而我受的伤很重,也因为非常信任你所以反应变慢。毫无疑问会被你干掉。」 「……因为那样的话,就没有意义了。」 「──?你是想要折服状态万全的我?或者,是想尽早消灭我?我也不是不懂你那心情啦。」 「不。您果然什么都不懂。」 拉姆的回答,这次真的让罗兹瓦尔露出诧异的表情。他的反应让拉姆闭上眼睛。 「──」 眼皮底下有著绝对不会表露于外的复杂感情漩涡。发誓这辈子不让任何人看到的生存方式,拉姆藉由闭眼,只让自己看见。 睁开眼睛,抬起头。对罗兹瓦尔投以平常的无畏眼神。 「我不会让您的愿望实现。誓言和愿望达成,却得到变成空壳的您,根本毫无意义。就算迎来坏掉的您,也无法满足拉姆的心。」 「真没想到你这么贪心呢。不过,那又怎样?就算你是曾被称为神童的鬼族,没有角的现在,能力已经远不如以往。虽说我也是负伤之身,但在开始构筑术式之前还是可以尽情施展魔法的。你赢得了吗?」 「不,那叫有勇无谋。据了解,罗兹瓦尔大人的力量仅次于您的恩师。」 罗兹瓦尔向拉姆宣告这场战斗她毫无胜算,而她也点头赞同。 事实上,拉姆连胜机都看不著。就算先前没跟嘉飞尔战斗也一样。能跟罗兹瓦尔战斗还有些微胜算的人屈指可数,而且其中并不包含拉姆。 「──那么,你究竟打算怎样实现目的──呢?」 罗兹瓦尔轻轻放下举起的书,用另一只手接过后收回怀中。然后空著的双掌浮现摇曳的火焰。 先是红,接著变蓝,又变绿。火焰接连变色,同时罗兹瓦尔眯起眼睛。 他的视线,让拉姆握紧手中的杖,空著的手滑进女仆装里头。然后── 「拉姆没胜算,这个显而易见。所以──」 「──假如二对一,我们这边就有优势了吧?」 「──」 声音不是拉姆也不是罗兹瓦尔发出的。在白色建筑物内,响彻最里头房间的声音,让罗兹瓦尔的唇角翘起。 不是生气。──而是在出乎意料的惊讶和惊讶带来的欢喜下笑了。 「你会帮昴他们的计画一把,最大的原因在这呀!」 「拉姆应该说过了,罗兹瓦尔大人。──要将您从魔女的妄执中掳走。」 罗兹瓦尔大喝,拉姆则是轻轻拎起裙襬鞠躬。 在两人互动的期间出现一道光芒,然后逐渐成形── 「──然后我是路过的野生精灵。好啦,有朝一日的延长战开始啰。」 全身灰毛还有条长尾巴,在那边白白地浪费强烈魅力的小猫大精灵现身。 拉姆的手上拿著昴给的魔水晶──尚未订契约的大精灵,仅限一夜的心血来潮。 「啊啊,原来如此。──有他的话,确实有胜算呢!」 「哟,罗兹瓦尔。说起来你和我之间,还没分出个胜负嘛。」 大精灵边洗脸边回应喝采的罗兹瓦尔。 然后,罗兹瓦尔深深点头,佩服制造出这个状况的拉姆的心计。 「──来吧。」 「如您所愿。」 ──色彩鲜艳的火焰高涨,无色风刃疯狂肆虐,冰冻冷气爆发性地侵吞世界。 冲击波于这一刻在「圣域」蔓延,鬼、魔人、精灵开始跳起扭曲变形的舞蹈。 第七章『咆哮的重逢』 1 ──在黑暗中屏气凝神的佩特拉,拼命减少身上可能发出的声响。 把娇小的身躯缩得更小,连衣物和空气的摩擦声都不想发出。手贴著嘴巴走路,是因为不这样做,紊乱的呼吸就会让喉咙作响。 可以的话,连吵死人的心跳声都想停止。 「──唔。」 摇曳著明亮的咖啡色头发,在开始熟悉的宅邸里,佩特拉踏著彷佛无依无靠地闯进陌生世界的脚步走著。幸好地上有铺轻柔的地毯,所以发抖的脚趾不会直接撞击地板。她发誓下次有机会洗地毯的时候,会抱著感恩的心情来洗。 不去想些有的没的事情的话,双脚可能就会停下。话虽如此,其实步伐慢到连刚学步的婴儿都能超越自己。要是停下来,一定就没法再迈出步伐。 走廊绵延无尽。原本很憧憬这间豪宅,现在只觉得它的宽敞令人憎恨。 ──事情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呢? 直到几个小时之前,这间屋子对佩特拉来说还是梦幻职场。原本对豪宅满是憧憬,也觉得女仆装很可爱漂亮。指导自己的法兰黛莉卡人很温柔,而且宅邸里还住著自己有点喜欢的对象,一切都非常完美。 被憧憬与美梦包围的完美世界,对现在的佩特拉而言却恐怖得叫人心「冻」。 发生异状的这个夜晚,本来跟昨天一样是平凡无奇的一天。 晚餐后,收拾碧翠丝碰都没碰的餐点,帮睡在房间里叫做雷姆的女性擦澡,在法兰黛莉卡的个人房间听取自己今天一整天的工作表现,之后就去洗澡,然后回到自己的房间就寝,好继续和明天奋斗── 「──佩特拉,请起来。佩特拉。」 「……法兰黛莉卡、姊姊?」 睡到半夜被人摇醒,被叫醒的佩特拉安静地醒过来。仔细一看,穿著制服的法兰黛莉卡就站在床边,吓得她用力眨眼。 不是因为在这个时间点被叫醒,而是因为法兰黛莉卡飘散著紧张气息。佩特拉对这感觉有印象。因为这几个月来,曾感受过好几次── 「姊姊!」 佩特拉立刻赶走睡意,从床上跳起来。结果有点吓到法兰黛莉卡,不过她还是轻轻搂住了解状况又扑过来的佩特拉。 然后,用空著的手温柔抚摸她的头。 「佩特拉,你仔细听好。──立刻从餐厅的后门到外头去。要安静不出声,尽可能快一点。办得到吗?」 「可、可以。……可是,那法兰黛莉卡姊姊呢?」 「我马上就会追上你。一到宅邸外就立刻跑向村子。要是我平安跟你会合,明天就让你睡晚一点喔?」 她半开玩笑说完,就松开抱著佩特拉的手。虽然她笑容依旧,但佩特拉确切地感受到她浑身都很紧张。 宅邸发生了异状。而且还是自己帮不上忙的状况。 「佩特拉。」 用简短呼唤做信号,两人走出房间。 云朵遮住夜空,没有月光照耀的宅邸沉入昏暗之中。法兰黛莉卡盯著侵蚀走廊的黑暗,佩特拉悄声跟在后头。当她眯起翠绿双眼屏息的同时,佩特拉朝她视线的反方向冲出去。 「餐厅……餐厅……!」 嘴巴重复著法兰黛莉卡的吩咐。餐厅位在本栋一楼。幸好只要走过游廊马上就到本栋了。宅邸的格局早已记在脑海,就算很暗也可以应付。 但是,就在快到从东栋连接到本栋的游廊的时候,帕特拉的脚硬生生停下。穿过本栋,跑到餐厅后门,从那逃进村庄是法兰黛莉卡的指示。可是── 「──雷姆小姐呢?」 被留在屋子里的「睡美人」,如今仍睡在楼上的床上。 游廊就近在眼前,佩特拉凝视楼梯平台,犹豫不已。感受到恐惧的本能在说应该遵照法兰黛莉卡的指示。 可是,自己有被昴拜托照料雷姆。昴看著沉眠的她的表情深深地烙印在眼底。 现在要是只有自己逃跑,她会怎么样?自己跟昴约好了,要照顾好雷姆的。 「──唔。」 用力咬紧牙根,振奋害怕的内心后走向楼梯,踏上通往楼上的台阶,走向雷姆睡觉的房间。 违背尊敬的法兰黛莉卡的嘱咐,造成了强烈罪恶感还有害怕。可是,自己不能把雷姆丢在充满阴森气息的宅邸里然后独自逃走。 跟在有魔兽的森林时一样。──那个时候,昴没有拋下佩特拉他们。 「我是、笨蛋……大笨蛋。」 回想结束。回到一开始的挣扎,快哭出来的佩特拉口吐软弱。 心脏好吵。脚步前进得好慢。会被法兰黛莉卡骂。心情乱糟糟的。 「啊~讨厌……就只有脸蛋可爱是优点的我,为什么要做这种蠢事……!可是、可是可是……!」 好可怕,好想哭,好想叫出声。可是,不能那样。不可以那样。 因为,昴不会那样。他不会。即使害怕想哭,他也不会那样。 「没错,昴的话一定会这么做……所以说、所以说在昴面前,只有在他面前,我死也要耍帅……!」 恐惧到达临界点,佩特拉说些话好激励自己的心。 在昏暗的走廊看到目的地──雷姆的房间。只有十公尺的距离,好想顺从急躁的心情跑过去。可是双脚追不上内心的焦躁。 还有几步,再几公尺。再过两个房间就到了── ──到了!佩特拉抬起头。 刚好,蔽月之云被风吹跑,银色光芒自窗户照进走廊。原本只有黑暗的世界出现色彩,感到刺眼眯起眼睛的时候,佩特拉看到了。 「──唉呀,好可爱的小姐。」 与黑暗同化的黑色女子就站在眼前。 「──啊。」 三步远外有个女人,两人中间夹著自己要去的房间。 艳丽的黑发编成辫子,漆黑衣著强调丰满肢体。连同性别的佩特拉都感受得到魅力的美艳外表,握在右手的凶恶刀子更是格外鲜明的特徵── 「我有听说,目标是两人又再追加一人。你是小的女仆呢。」 「──」 「在发抖?别担心。──你的肠子一定非常漂亮。」 不懂她在说什么。 只知道微笑女子走过来的脚步声意味著「死亡」。明明知道,但双脚却怕到没法动。 跟女子的纤纤玉手不相称的凶器,即将要轻易猎取自己的性命。 「乖孩子。……我会让你见到天使的。」 无情的女子朝著发抖少女举起刀子。 刀刃破风,毫不留情地砍向佩特拉的身躯。紧接著── 「佩特拉──!?」 走廊窗户被撞破,影子介入佩特拉和刀子之间。尖锐撞击声响起,两道钢铁摩擦出火花,冲击让佩特拉一屁股坐在地上。 面前是金发随风摇摆,保护佩特拉不受凶刃所害、仰望过许多次的背影。看到这名背部比母亲还宽的女性,佩特拉只想得到一个人。 「法兰黛莉卡姊姊!」 「真是坏孩子,佩特拉。明明都叫你逃走了。之后要好好处罚你。」 「好、好的!」 让佩特拉待在背后,只用视线确认她平安无事的法兰黛莉卡严肃地说。佩特拉则是哭著不住回覆那温柔的严厉。 看著两人的互动,出刀却被防御住的女子开心地翘起血红唇瓣。 「好棒。你就是大女仆吧。两个女仆聚在一起,而且感情还这么好,我好高兴。我要把你们的肠子放在一起,确认看看内脏是不是也很配。」 「真是让人从头到尾都没法理解的嗜好呢。 我可没法说你品味好。」 女子的发言极端异常,法兰黛莉卡伸出双手骂人。 接著双手发出声响,骨骼像是开始变化,整只手逐渐肥大。保持整洁的指甲变成兽爪,到手肘的肌肤都长满了金黄色兽毛。 「亚人的血统呀。兽化以后,肚子里头是跟人形的时候一样?还是不一样?」 「你那个求知的好奇心,没机会测试。」 「是喔。既然如此,就切开来之后再求你给我看啰。要是可以在死前兽化或解除给我看就好了。」 「还真是从容……」 面对以双手做为凶器的法兰黛莉卡,女子还是不改一贯的态度。态度被指谪的女子稍微歪了歪头。 「是呢。因为我不久前才在王都经历以为会死掉的事,所以提升了能力。你拿我没辄啦。」 「……真想恨那个没能给你致命一击的人。」 法兰黛莉卡的使命感,以及女子身上泄漏出的疯狂杀气──虽然胜负并非据此决定,但连佩特拉也知道两人等级有差。 「佩特拉,这次一定要往外头跑。──使用避难路线。」 「可、可是,姊姊……!」 结结巴巴的佩特拉瞄向就在身旁的房门。里头是佩特拉乱来的理由,从视线察觉到她的意图,法兰黛莉卡说: 「我不知道是谁的委托,但我跟佩特拉好像是你的目标。」 「是啊。两个女仆和一个精灵女孩。数量很少我很不满,但因为没剖过精灵的肚子,所以我很期待。因为上次差一步就可以体验到了。」 「──」 令人头痛的对话,但法兰黛莉卡的机灵令佩特拉目瞪口呆。 若无其事地对话,就这样从女子的口中探听出目标。──女子的目标里头不包含雷姆。看来「睡美人」也从敌人的记忆中被抹除了。 「去吧!」 「是!」 理解到彼此的意图后,法兰黛莉卡一喝,佩特拉就往后冲。 于此同时,女子翻身朝逃跑的少女背部扔掷东西。在月光下亮闪闪的四根银色铁签,目标毫无疑问就是佩特拉的双脚。 「不只品味,还很坏心!」 刚腕一挥,法兰黛莉卡的兽爪将铁签都打落。这段期间,佩特拉完全没转头看后方。少女把全盘信赖寄托给她,冲过走廊。 「真是乖孩子。」 「是我自傲的后辈!?」 女子淫靡的声音和法兰黛莉卡的咆哮,以及同时响彻整栋屋子的钢铁撞击声。法兰黛莉卡对上女子,赌上性命的死斗开始。 「呼!哈!呼哈──!」 奔过走廊,几乎是用跳的下楼梯,佩特拉喘气。 高亢声响连续交织,通道破碎的震动不断地传过来。法兰黛莉卡也说对方的武技在自己之上,所以她的奋战就是为了让佩特拉平安逃脱。 自己已经失败过一次。法兰黛莉卡要自己从有什么万一时的逃难路线脱逃。要是遵从吩咐逃跑的话──逃跑的话,法兰黛莉卡就会死。 想到这儿的时候,佩特拉的脑里浮现一个可能性。 「──假如有碧翠丝大人。」 如果是留在这间宅邸的最后一人,据说是超乎常理之人的她的话。 「这里……!不对,是这边!?」 奔过楼下通道,佩特拉胡乱开启看到的所有门。 听说碧翠丝可以靠魔法能力在宅邸里移动整个房间。跟昴一起找还有送餐点的时候虽然没找到,但她一定在某处。 拥有强大力量的魔法使者。佩特拉现在急需她的存在。 假如是碧翠丝,肯定可以救法兰黛莉卡。也能保住屋子和约定── 「不在……。也不在这里,姊姊……!」 气喘吁吁、快要软脚瘫坐的佩特拉流泪。西栋这层楼的门全都开完了,可是没找到碧翠丝。楼上的激战也还在继续。 要快点,不快点不行。不快点的话,法兰黛莉卡会有生命危险。 「姊、姊姊……!」 现在非用跑的不可,可是双腿的力气却一点一点地流失。 佩特拉用抖到没法握成拳头的手死命敲自己的脚。得振奋萎缩的心灵,找到碧翠丝才行。然而勇气却不够,只能流泪。 「──昴──」 软弱渗出内心时,为了寻求依靠,佩特拉的嘴唇呼唤一名少年的名字。 那对她来说是这世界上最有勇气的人。 驱策自己颤抖的双腿,挺身面对赢不了的对手,充满勇气、非常了不起的人。 当佩特拉和玩伴真的很危险,可能会死掉的时候,第一个赶来救自己的人──呼唤他的名字。 即使知道那个人现在不在这里。 「昴、昴……救救我啦──昴──」 「好喔,知道了,佩特拉。」 「──咦?」 双手掩面试图止住泪水的佩特拉忍不住屏息。 从手指缝间,被泪水模糊的视野里,看得到有个人就在眼前。那个人为了配合蹲下来的自己而跪在地上,好让视线同高。 「抱歉来晚了。不过,我来救你了。……幸好你没事,佩特拉。」 眼神一如既往的凶狠,那人为了让佩特拉安心而露出笑容。虽然他拼命挤出的体贴笑脸一点都不温柔,但反而让佩特拉打从心底放心。 「是、昴吗……?你回来了?」 「是我,回来啰。我平安回来了。多亏了你的护身符。」 点头后举起绑著白色手帕的右手。有点骯脏的手帕,是出发那天佩特拉送给昴的护身符。 不是幻觉也不是梦,昴真的回来了。轻轻扶住伸手想要摸自己的脸的佩特拉,昴温柔地抚摸她的背。 他的手掌让人心安,好想将意识全都交给这份安心,可是还不行。 「昴,法兰黛莉卡姊姊在楼上……跟一个黑黑的、拿大刀、可怕的人……」 「全身黑拿著大刀又很可怕的人是吧。嗯,我知道了。」 结结巴巴讲出的特徵,昴点头表示自己全都知道,共享事情的重要性。佩特拉在昴怀中拼命地指向天花板。 「拜托,救救法兰黛莉卡姊姊!昴,打倒那个女人!」 「好,全都交给我!很想这么说,但法兰黛莉卡都打不赢了,我就算冲过去也只会瞬间变尸体啦!」 「──呃。」 「──这就是为什么我要送比我还强的援军回来。」 佩特拉一时语塞。抚摸她的头,昴露出狰狞笑容。接著往上看,黑瞳交杂著不安与安心。 「但以重逢的感人场面而言,是碍事者有点太过恼人的夜晚呢。」 2 这场战斗要称为死斗,又太过随便了。 「──吁!」 挥动右手,连续打出能够让铁板皲裂的拳头。女子的身体朝上下左右移动,以树叶迎风摇曳的美丽姿态悠闲回避。即便朝后跳跃闪过趁著空档砍出的黑色刀刃,但却躲不过朝著身体掷来的铁签。 锐利铁签轻易贯穿长出兽毛和肌肉厚度增加的手臂。咬牙忍耐宛如烧伤的痛楚,法兰黛莉卡挥手甩掉铁签。 并非致命一击,但伤口逐渐增加,体力被削减。相较于气喘吁吁的法兰黛莉卡,晃著长辫子的女子却是脸不红气不喘。 战力差距历历在目,到现在还能保住性命,在于对手没有认真── 「──一直瞄准胸部下方,到底是在拘泥什么?」 「硬要说的话是兴趣,或是活著的价值。我是『掏肠者』,开膛剖腹是我的原则。」 不 是在开玩笑,而是出自内心的发言令法兰黛莉卡浑身一震。那不是揶揄,女子是认真的。而且这种思想异常的人宣称的原则往往都不是骗人的。 法兰黛莉卡勉强保住一命,是因为女子的目标始终瞄准腹部。 「可是,没空跟你玩了。可以的话就砍掉你的手脚,然后去抓刚刚那女孩。因为你们感情很好,被放在一起开膛剖腹会很高兴吧?」 「非常遗憾,你的体贴可让我高兴不起来,喝──!」 知道女子只是玩玩。──既然如此,就趁她在玩的时候收尾。 后脚活用爆发力,以不曾展现过的高速接近女子。双脚早已兽化,但她一直隐藏至今。要是认真跑起来,法兰黛莉卡的速度可以追过风。 以这样的速度接近并攻击要害。要是爪子可以碰到她的身体── 「──一直线冲过来,这未免有点轻松了吧。」 「啥!」 兽爪要碰到对方的瞬间,女子的身影消失在虚空中。双脚用力在地上急煞到地毯差点被扯裂,法兰黛莉卡仰望天花板,瞠目结舌。跳向正上方的女子就贴在天花板上,接著随心所欲地在走廊墙壁、天花板、地板间跳来跳去。 「──你这个蜘蛛女!」 「我在王都也被这么说过呢。虽然我觉得很失礼。」 不满的声音从四面八方逼近。尽管法兰黛莉卡的动态视力超乎常人,却也追不上在月光下跳跃的女子。然后── 「──倒下以后,兽化给我看内脏的话我会很高兴的。」 呢喃一结束,法兰黛莉卡做好死亡的觉悟。 脑子里一瞬间奔流过各种回忆。「圣域」、同事、可爱的后辈、服侍的人们、家人。弟弟。那是── 「唉呀。」 泄气的声音,伴随著如雷巨响。 钢铁用力撞击的声音响起,让窗户皲裂的冲击波传遍走廊。然后,在冲击尚未歇止的走廊上,响起一道男声。 「──据首领所说,好像有句话叫『攻击就是最大的防御』。」 声音低沉,却难掩高昂。男子边说边用双手──像拳击手套的银色盾牌豪迈地反弹女子的刀,威力大到女子大幅后退。男子没有追击,而是在胸前用力敲击双盾。 「好──啦──既然防御之盾也能用来攻击……那最大攻击和最大防御凑在一起,两个最大不就是最强了吗?」 简单、幼稚,而且还像脑袋不好的小孩才会有的理论。 但是男子却实践这个幼稚理论,在双手各装备一个单手盾,武装自己。金色短发倒竖的男子,威风八面地挺著胸膛回头看法兰黛莉卡。 「你不觉得吗?大姊──唉哟,好大──!?」 顿时,方才出色的战士气息消失无踪,男子──不,少年瞪大翠绿双眸,惊讶地从上到下打量法兰黛莉卡。 「慢著,真的假的!?你是大姊!?本大爷认识的大姊,应该要再小一点瘦一点嘴角再温和一点才对吧!?这样与其叫大姊,叫大哥还比较贴切……唔喔啊!?」 「不要一见面就讲些失礼的话!」 才看一眼就一直说难听话的少年,腹部被法兰黛莉卡的膝盖用力踹中。看著才一踢就蹲下呻吟的少年,法兰黛莉卡注意到他额头上的白色伤疤。 「你……是嘉飞?」 「不要还不知道就踢人呀。你才是咧,真的是法兰黛莉卡……咕恶!」 「我没准你拿掉姊姊这个称呼。」 嘉飞尔才正要站起来,延髓就被拳头攻击而再度倒下。 他的样子,让法兰黛莉卡想起儿时。「圣域」里可以充作玩具的东西少,因此姊弟两经常玩互撞的游戏。而因为两人有九岁的差距,所以每次都是姊姊获得压倒性胜利。和那时相比简直没有改变。 「不对,嘉飞,你变大了……」 「被现在的大姊这样讲听起来很刺耳耶!先讲清楚,本大爷的成长期才刚开始!不会让你永远低头看俺的!」 「呵呵呵,我要订正。就算身体稍微长大,但器量还是一样小。」 「你说啥~!?」 嘉飞尔龇牙咧嘴地反驳法兰黛莉卡的话。虽是生死关头,与弟弟暌违十年的互动仍让法兰黛莉卡感受到难以置信的幸福。 一直期待著,哪一天可以在「圣域」外头和嘉飞尔重逢。 一定是有谁帮忙促成的吧。是拉姆?爱蜜莉雅?还是昴? 「还有奥托大人呢。」 「哼!那个小哥也是做什么都得不到回报呢。变成『米格尔德族的桥会垮本是常态』,倒楣的立场都让人想同情啦~」 虽然没什么资格说别人,但可以想像被讲得这么过份的奥托沮丧的表情。总觉得他是个有能力的人,可是他身上的气质就是会给人这么说。 「所以,我可以妨碍你们的重逢了吗?」 「还刻意等咧,不是挺识趣的吗。要不然你何不直接扔了工作打道回府去啊~。本大爷也不想揍女人。」 「唉呀,真是温柔。」 姊弟对话时,在走廊深处打岔的女子浅浅一笑。嘉飞尔像在驱赶虫子似地朝她挥挥手。对此法兰黛莉卡抬眉说: 「嘉飞,要是把她当女人小看的话可是会倒大楣的。」 「哼!能让本大爷真正当女人看待的,举世只有拉姆一人啦。」 「虽然你可能觉得这样讲很帅,但拉姆一定是嗤之以鼻吧。」 「你说啥~!?」 法兰黛莉卡一脸厌弃,嘉飞尔气愤回头。 那剎那,速度迅猛的漆黑圆盘脱离女子的手──不,不是圆盘。那是大得夸张且正以高速旋转的刀。连风切声都没有,刀刃直朝嘉飞尔头部飞去。 「本大爷都说了──」 在剖开头部前,嘉飞尔的左手轻轻把圆盘往上拨。只是改变角度,刀子就朝正上方飞去,然后铿的一声刺在天花板上。 「叫你快点滚回去了吧~?」 「──是啊。这就是我的答案。」 跟扔出的刀子做交替,这次女子用伏地的姿势冲过来。她手上握著另一把刀,打算一口气砍断嘉飞尔的两边脚踝。 但是除了这一击,站在嘉飞尔背后观战的法兰黛莉卡发现了其他威胁。 ──刺在天花板的刀子被绑在柄尾的线给拔出来,目标是嘉飞尔的后脑杓,而且完全是从死角发动的攻击。 「嘉飞──」「少狂妄了──!?」 盖过法兰黛莉卡惨叫声的,不是其他人,而是嘉飞尔的咆哮。 大吼的嘉飞尔左手瞬间爆发性巨大化。长著金色体毛、粗如木头的手臂,凶狠得跟法兰黛莉卡的兽化有著天壤差距。 「消失吧,黑女人──!?」 就连女子的眼神也透露著惊讶,嘉飞尔没看漏那空隙。 他以攻击为优先,身后的刀就用歪脖避开要害的方式应对。盖住粗手的盾牌承受住女子手上的刀刃,然后发出声响将她豪迈地打飞出去。 女子惨叫一声,滚倒在地。斜眼瞥她的嘉飞尔拔出肩膀上的刀。 「哼!所谓的『库尔刚就算没手也会做掉敌人』啦!要是以为本大爷会怕到缩手的话就大错特错了,白──痴!」 「白痴是你才对!」 「好痛!?」 嘉飞尔洋洋得意时,后脑杓被姊姊的愤怒铁拳敲打。 「这种让身体受伤的战斗方法……奶奶看到会哭的。」 「呜、呃……不、不要跟奶奶讲她就不知道啦……」 面对法兰黛莉卡的说教,嘉飞尔别过视线找藉口。对亲弟弟的态度叹气的 同时,法兰黛莉卡也为他的强大感到吃惊,也可以说是感动。 这代表嘉飞尔十年来都在精进武艺。而且感动的人不只法兰黛莉卡── 「──好棒喔你。太好了。是非常有活力的孩子。太棒了。」 欢喜到声音发抖,翩然站起的女子嘴角流淌血滴。可是她却开心地舔掉,脸颊泛红,嫣然一笑。 女子出人意料却又不需怀疑的态度,让嘉飞尔咂嘴。 「喂,姊姊……大姊,你知道叫雷姆的女人吗?」 「──?嗯,知道,就在屋子里。昴大人说她是拉姆的妹妹。」 毫无开场白,嘉飞尔突然扔了这个问题,法兰黛莉卡困惑接话。 从外表来看无疑就是拉姆的妹妹,但法兰黛莉卡却不记得这名少女的存在。说不定陷入「睡美人」遭遇的她跟自己之间有过什么关系。 「长得像拉姆吗?」 「一模一样。可不能因为这样就拿她当替代品喔。」 「哪有可能做那种龌龊事啊。只是想确认而已。──大姊,有事拜托。」 停顿一下,继续跟女人互瞪的嘉飞尔对法兰黛莉卡说。 「找到空隙,就带那个叫雷姆的出去。本大爷,光这家伙就忙不过来了。」 「你、你说这什么话!我也要战斗!两人联手的话……」 「又能怎样?」 嘉飞尔想要一人应战,法兰黛莉卡驳斥的时候被女人打岔。于是法兰黛莉卡恶狠狠地瞪向她。 「请你不要那么凶嘛。而且,我的意见很中肯,这点你弟弟也能证明喔。」 「……嘉飞?」 女子的话让法兰黛莉卡诧异地呼唤弟弟,结果嘉飞尔回答: 「抱歉啦,大姊。她可不是好心到会让俺顾虑后面的对手。」 「什……!」 「还有,别误会啰,大姊。我可不是在说你碍手碍脚。」 不然还有什么意思!法兰黛莉卡在心里这么想。但即使被姊姊瞪,嘉飞尔的视线也没离开过女子。 「本大爷跟那家伙一旦认真起来,周围会变得乱七八糟的吧。」 嘉飞尔指指自己,接著指向女子。像是肯定他说的话,女子浮现愉悦的笑容,边玩弄长辫子的尾端边倾身摆出架势。 「是呀。一定会那样的。……所以说,我认为你退出比较好。」 「──」 只有实力举世无双的强者才懂的战场感。理解到他们的领域离自己遥不可及后,法兰黛莉卡感觉被气恼给烧遍全身。 ──跟弟弟暌违十年才重逢,却什么忙也帮不上。 「不要想些无聊的事,大姊。」 「嘉飞……」 「看见本大爷的手了吧?这个盾牌,是小时候跟姊姊一起玩的东西。本大爷最强的出发点,是跟姊姊一起走出来的吧。」 嘉飞尔的话,这次真的吓到了法兰黛莉卡。 像是操心又像是安慰,跟其他感情交织成的话语,让法兰黛莉卡确切感受到久未见面的弟弟真的长大了,胸口顿时热起。 「虽然首领说武力方面都交给本大爷,但很遗憾,极限状态的话事情就不一样了。」 用背影承受姊姊的视线,正面迎接敌人的期待,嘉飞尔往前走。 敲击盾牌,咬响牙齿,然后── 「──放马过来,黑女人。就当是庆祝走出『圣域』。首先,就让本大爷将第一道墙壁给破坏到体无完肤吧──!?」 3 ──时间稍微往前拉,场面切换到前往罗兹瓦尔宅邸的龙车上。 「听仔细啰?宅子里头要救的人总共四个,全都是女孩子。」 龙车正全速奔驰,坐在驾驶台上的昴竖起四根手指加以说明。 景色高速流逝,龙车仰赖「除风加持」在坑坑洞洞的路上奔驰。再度仰仗曾经依靠多次的地龙加持后,昴一脸认真地朝同伴们颔首。 「没时间犹豫……不如说,不管时间点为何,刺客都会在我们抵达时攻进去。所以只能一口气救出她们四人。」 「能争取时间的……顶多只有大姊吗。已经十年没见过面了……」 听了昴的话,嘉飞尔皱起鼻子貌似尴尬。 留在「圣域」里坚持己见的嘉飞尔,过去视在外头世界制造居所的法兰黛莉卡为背叛者,要再相遇难免会难为情。 「啊,这个就麻烦你忘得一乾二净然后咬牙忍辱啰。」 「忘得一乾二净又还咬牙忍辱……首领啊──」 「不过说实在的,内心的纠葛请先往后推。话是这么说,真的分开后都不曾见过面?听拉姆小姐说的话,『圣域』和外头有往来,好歹有写信吧?」 「本大爷不曾写信,寄来的……全都没看直接交给老太婆了。」 嘉飞尔一脸闹别扭的样子,让昴和奥托掩面叹气。他对姊姊的态度完全就是个小孩子。想必重逢时会是感人的场面吧。 「虽然也担心法兰黛莉卡小姐,但里头最危险的是佩特拉酱吧。」 「是啊。罗兹瓦尔宅邸备受期待的新人女仆、有点早熟的佩特拉要特别留意。」 昴肯定奥托的意见。其实,截至目前为止,佩特拉的死亡率是百分之百。当然其他三人也很危险,但佩特拉没有战斗力这点成了最要命的关键。 而要说无法抵抗外敌所以也同样危险的就是── 「雷姆……拉姆的妹妹。嘉飞尔不记得吧。」 「到现在本大爷还是半信半疑。说什么是长得跟拉姆一模一样的双胞胎。认识拉姆这么久的本大爷忘记了,这种事真有可能发生吗?」 能理解嘉飞尔难以接受的心情。但是,雷姆所中的忘却伤害范围甚至延伸到亲姊姊拉姆。一这么想,心头就被挤压作响。 「也是有得救的可能。刺客的目标,大概不包含雷姆。委托刺客的时间点……雷姆她……」 「……不过,要是在宅邸里发现雷姆小姐,刺客是不可能会放过她的,对吧?」 被世界遗忘了。昴说不出口的时候,奥托接著帮腔。昴无力点头回应,肯定他的话。 刺客──艾尔莎和梅莉没有良知。就算牵连到不相干的人也不会有感觉的她们是人格异常者。雷姆和阿拉姆村村民其实称不上是安全。 「祈祷对方不会这么刚好,开的第一扇门就是雷姆小姐睡的房间。……老实说,拜托敌人不能说是良策。」 「……拜托你们后又拜托敌人。这就是菜月?昴流兵法『逆风林火山』!」 「帅、帅毙了……!」 被迫接受情非得已状况的昴想耍嘴皮子带过,但却让嘉飞尔双眼绽放光彩。 这未免也太随便了一点,感到过意不去的昴心想:等这次的事全都圆满收拾后,再找个时间传授他真正的风林火山吧。 虽然描绘未来的美好蓝图是不错,但── 「不过,从刚刚就觉得危险度爆表耶。这样做真的有效吗?」 「事态紧急,没办法吧?本大爷也不是喜欢才这样做的。」 昴举棋不定的态度,让嘉飞尔不满地咬牙敲齿。 他的意思昴懂,但也希望他多想想自己说的话。毕竟嘉飞尔现在整个人在车子外头,还是在抓著窗框的状态下参加会议。 挂在窗框的他位在全力奔驰的龙车车轮旁边,豪爽地让脚底摩擦地面。当然,这并非在执行无意义的拷问行为。 「我之前用车轮打倒敌人后就很怕车祸……要是一个弄不好你变得支离破碎,我的ptsd(创伤后压力症候群)一定会发作,宅邸的打手也就此消逝无踪。」 「什么啦,首领,很爱担心耶。就说没问题了。你看、你看你看!」 「快住手──!会死的!?在你死之前我会先死啦!?」 吊在窗户旁的嘉飞尔开始玩起来,吓得昴惨叫连连。他的握力足以让窗框变形,但就算知道不会有万一,看到了还是对心脏不好。 「总之,脚不碰到地面,『地灵加持』就没法生效。为了让嘉飞尔以万全或近乎万全的状态应战,也只能当作是必要措施了。」 「可是这样子,给外头的人看到只会觉得你是想要甩掉想搭车的人哟,而且还是拖著一个十四岁的中二屁孩。」 「被你那么一讲,我的名声和实情都让人不忍卒睹耶!?」 握著缰绳的奥托哀嚎,昴也点头。要是这个样子被人通报了,还不被拦路盘查才奇怪。──总之,嘉飞尔的杂耍有著这层意义。 跟昴他们激战过后所受的伤,已经被爱蜜莉雅用魔法治疗过。可是体内流失的玛那、血液和体力都尚未全部恢复,因此从「圣域」移动到宅邸的期间就用了这种乍看之下惨无人道的回复法。 为了用「地灵加持」的能力,让嘉飞尔成为攻略宅邸事件的「王牌」。 「对了,首领。话才讲到一半咧。──俺只听到三个人呀。」 「──哦。」 嘉飞尔撑起身体,从窗户外看向龙车内。虽然他问的是昴,但眼神却也看向奥托。注意到的奥托摇头: 「很遗憾,我也不曾见过那最后一个人。顶多只在席玛女士的话中听到……似乎是有点不好应付的人。」 「你惹人厌到连没见过脸的家伙都不想见你耶,小哥,没问题吧?」 「我很想相信对方不是因为这个理由才不见我的耶!?」 被嘉飞尔用怜悯的眼神看,奥托拼命地反驳。两人的嘈杂喧闹八成是对昴的体贴。 为了让难以启齿的事变得比较好开口。大概,可能,或许是这样。 「最后一人……碧翠丝不是我就带不走。」 面对两人,昴没有说「大概」这种软弱话。 还没行动,只是在商量阶段就胆怯是最要不得的。一定要把人带走。办得到的人非自己莫属。──她的过去,让昴这么认定。 「碧翠丝由我带离宅邸。我会带她走。我非得这么做。」 只有昴可以,也必须完成这项任务。 纵使碧翠丝抗拒或高喊不希望。 「既然首领这么说了,那就这样啰。」 「附近村子里的居民也得带去避难才行。为了以防不测,这件事就由我来负责吧。」 昴做出觉悟,嘉飞尔和奥托也用自己的态度表达协助立场。 昴有昴的任务,而他们也有他们的任务。 真的是万分可靠的同伴。 「谢谢啦,两个笨蛋。」 「就不能老实答谢吗,头号笨蛋!?」 4 ──打开的房门后头,飘出浓郁的旧纸气味。 是里头的书本历经长久岁月而酝酿出的?但如果相信这里是「时间停止的房间」的话,那就跟岁月无关了。 「这件事,害我在『圣域』的时候想东想西想好久。身为图书管理员,你怎么想?」 「──为什么?」 没有得到房间主人的许可,昴就毫不客气地踏进书库里。 还是一样,里头的空气由静谧与阴沉构成。这里连让日光照进来或透气的小窗户都没有。待太久会觉得恶心,心情肯定会变得郁郁寡欢。 所以昴才会一直想把少女带离这里吧。 「……你为什么可以到这里?贝蒂不记得有叫你来。」 「抱歉啦,我就是那种没人找也会自动现身的人。国中的时候,我在同班同学的庆生会上不请自来,搞得现场气氛超尴尬的,这个我到现在都忘不了呢。」 那次的经验,让就算是不懂看气氛的昴也反省下次不可以这样。当然,由于那一天他比谁都嗨,所以之后再也不曾被人邀请过。 「越讲越觉得难过,胸口好像快裂开来了,所以这个话题就留待下次吧。」 「什么下次,明明就是你自己开始讲起来……不管做什么都随自己的意思,自私的家伙。」 「对啊,我很自私。所以说,不管你多不爽,我还是来找你了。」 昴知道面前的少女倒抽一口气。 为了映照在她的眼帘中,昴装模作样地鞠躬。 接著── 「我来带你走了,碧翠丝。──这次,我一定要亲手把你拉到阳光下,让你玩到裙子都被泥巴弄得黑漆漆为止。」 昴连珠炮似地说完,像往常一样坐在梯凳上的少女──碧翠丝抱紧自己的身体。 她的手上依旧抱著黑色书本,用颤抖的眼神盯著昴看。 《完》 后记 哟,大家好!我是长月达平和鼠色猫,拥有两种面貌的作家! 这次也谢谢大家陪伴re:zero到第十四集!是谁啊,那个说「第十四集后记留三页给我」的作家! 结果又是后记只留一面给我的模式(编按:日版文库本已连续几集后记只有一页篇幅),就是那么稿挤! 就跟我在前一集说的一样,这次的内容主要集中在过去的问题。本集有今昔个性成强烈反差的角色,也有始终如一没有改变的角色,这就是讲古的醍醐味! 总之,如读者所见,网路版的第四章迈向高潮!「圣域」和罗兹瓦尔宅邸,两处同时进行的故事即将进入尾声,敬请期待!? 说到期待,集结了负责本作插画的大冢老师的re:zero画册与本集同时发售(此为日本地区之发行时程)!而且还附赠了现在很难取得、汇整了小说版发行当时所附之店铺特典的特典小说集,因此可以同时享受插画和故事!还请务必一起买来看! 好的!因为如此,又到了这个时间。就是致谢。这次也受到许多人的帮助。 责编i大人,虽然每次都这样讲,但第十四集也很辛苦!好像没有一集不辛苦呢,今后也请让我在三更半夜打电话骚扰您。谢谢! 负责插图的大冢老师,都到这地步了还增加新角色,第十四集真是劳烦您了!不过托此之福大大强化了敌方大人物的跩样,还有那个男人的悲剧性,真是感谢再感谢!在忙第十四集的时候也在忙要同时发售的画册,真的是辛苦了。看到完成的画册设计稿,我真的是大脑在颤抖……不,是心灵在颤抖!下次请帮我签名! 设计师草野老师,这次的封面是最幸福的一张,可说是压轴插图。虽然每次都这样,但感谢您不断地反覆摸索到制出成品! 也请漫画版的マツセダイチ老师和枫月诚老师继续陪伴这作品!毕竟,本作已经决定要制作动画新篇!今后也请继续承蒙关照。哦哦,多么令人感激的话!感谢感谢!(擅自就) 还有虽然时间有点早,但既然已经决定要制作动画新篇,那又要麻烦动画相关人士的照顾了!作者真的觉得很光荣,感激不尽! 其他还有mf文库j编辑部的各位,各书店以及行销人员,每次都很感谢您们! 能够随心所欲想写就写,真的是多亏了与本作相关的各个人士。我会继续孜孜不倦又快乐书写的! 而且当然也要感谢将本书看到最后,甚至连后记都不放过的诸位读者。容我向大家致上最大等级的感谢。谢谢各位! 那就下一集第十五集见。第四章最让我想写的部分要来啰! 2017年8月《凉爽夏天结束!用不输给酷夏的气魄和毅力写作》 哟,大家好!我是长月达平和鼠色猫,拥有两种面貌的作家! 这次也谢谢大家陪伴re:zero到第十四集!是谁啊,那个说「第十四集后记留三页给我」的作家! 结果又是后记只留一面给我的模式(编按:日版文库本已连续几集后记只有一页篇幅),就是那么稿挤! 就跟我在前一集说的一样,这次的内容主要集中在过去的问题。本集有今昔个性成强烈反差的角色,也有始终如一没有改变的角色,这就是讲古的醍醐味! 总之,如读者所见,网路版的第四章迈向高潮!「圣域」和罗兹瓦尔宅邸,两处同时进行的故事即将进入尾声,敬请期待!? 说到期待,集结了负责本作插画的大冢老师的re:zero画册与本集同时发售(此为日本地区之发行时程)!而且还附赠了现在很难取得、汇整了小说版发行当时所附之店铺特典的特典小说集,因此可以同时享受插画和故事!还请务必一起买来看! 好的!因为如此,又到了这个时间。就是致谢。这次也受到许多人的帮助。 责编i大人,虽然每次都这样讲,但第十四集也很辛苦!好像没有一集不辛苦呢,今后也请让我在三更半夜打电话骚扰您。谢谢! 负责插图的大冢老师,都到这地步了还增加新角色,第十四集真是劳烦您了!不过托此之福大大强化了敌方大人物的跩样,还有那个男人的悲剧性,真是感谢再感谢!在忙第十四集的时候也在忙要同时发售的画册,真的是辛苦了。看到完成的画册设计稿,我真的是大脑在颤抖……不,是心灵在颤抖!下次请帮我签名! 设计师草野老师,这次的封面是最幸福的一张,可说是压轴插图。虽然每次都这样,但感谢您不断地反覆摸索到制出成品! 也请漫画版的マツセダイチ老师和枫月诚老师继续陪伴这作品!毕竟,本作已经决定要制作动画新篇!今后也请继续承蒙关照。哦哦,多么令人感激的话!感谢感谢!(擅自就) 还有虽然时间有点早,但既然已经决定要制作动画新篇,那又要麻烦动画相关人士的照顾了!作者真的觉得很光荣,感激不尽! 其他还有mf文库j编辑部的各位,各书店以及行销人员,每次都很感谢您们! 能够随心所欲想写就写,真的是多亏了与本作相关的各个人士。我会继续孜孜不倦又快乐书写的! 而且当然也要感谢将本书看到最后,甚至连后记都不放过的诸位读者。容我向大家致上最大等级的感谢。谢谢各位! 那就下一集第十五集见。第四章最让我想写的部分要来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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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7年8月《凉爽夏天结束!用不输给酷夏的气魄和毅力写作》 第一章『在罗兹瓦尔宅邸的最后一天』 台版 转自 轻之国度 图源:真妹控 录入:kid 1 ──即使到现在,只要回想起那一刻,后悔就会笼罩心头。 伸出去的手被松开,名字被怜爱地呼唤。 道别的话语中有著亲昵,微笑的眼角挂著泪珠和决心,让自己开不了口。 现在已经想不起来当时自己在想什么了。 即使是现在,还是不知道那时要说什么才对。 就连到了现在,都还不知道自己当时该怎么做。 ──所以现在才会像这样,一个人孤零零地窝在禁书库里足不出户。 「……琉兹。」 嘴唇吐出的,是越来越久远的古老回忆断片。 空白与停滞就跟自己度过的年岁一样长久,是一直撇过脸不去看的苦恼过去。 为什么都这么久了,还会想起那件事、那股后悔、那段记忆和她的名字呢? 一定是因为有股预感的关系。 就像过去自己被拒绝那样── 「我来带你走了,碧翠丝。──这次,我一定要亲手把你拉到阳光下,让你玩到裙子都被泥巴弄得黑漆漆为止。」 ──这次,轮到自己松开伸过来的手了。 2 ──战况越演越烈,优雅庄严的宅邸被毫不留情地破坏蹂躏。 「──哦哦哦哦哦!」 咆哮声轰然作响。钢铁激烈撞击下所发出的火花和舞出的轻快声响,妆点了这场战斗。 现在,以月光下的罗兹瓦尔宅邸为舞台,圆舞曲正迈向最高潮。 「──好棒。太棒了。你真了不起。」 冲击震碎玻璃,踩踏粉碎地板,战斗的余波破坏壁画。各种材质的碎片纷飞,打从心底享受「互取性命」这个行为的女子所发出的娇媚声钻进金色猛兽的耳里。 对此,猛兽──嘉飞尔龇牙咧嘴,挥动刚腕回答。 「被拉姆以外的人这样讲,根本高兴不起来啦!」 愤怒声盖过娇媚声,嘉飞尔的刚拳揍向女子,击穿她头上的墙壁。女子趁隙躲到死角,嘉飞尔豪迈地施展出恐怖追击。 ──把手连同击穿的墙壁一起扯下,然后使出充满巨大质量的一击。 「啊啊……!」 将拳头面积扩增百倍后使出的拳击,让女子──艾尔莎兴奋吐气,热情又欢喜。 接下来的攻防,甚至连眨眼的瞬间都会要人命。 如字面意思,嘉飞尔使出宛如铜墙铁壁、毫无空隙的一击,但艾尔莎并非后退,反而前进。以超越人类的身手将被害压制在最小程度,同时让黑刃跃向嘉飞尔的颈项。 嘉飞尔掀起一阵强风,拳头的威力大到把艾尔莎吹向后方。但是,她的刀刃确实碰到了嘉飞尔── 「──太棒了。」 「──就换配称赞,也高哼不起来!」 艾尔莎手撑地面,陶醉嫣然地说。她眼前的嘉飞尔用牙齿咬住库克力弯刀,接著咬碎,吐出碎片。 ──只是过个招,就清楚认知到她是不能轻忽大意的女人。 面对不能用普通方法应战的强者,嘉飞尔瞥了身后一眼。后面有个呆立不动看著两人激战、拥有翠绿双眸的女性──法兰黛莉卡。 「哟~大姊。你怎么还杵在那边看呀──」 「咦?啊,呃,那个,我没那个意思的……」 「抱歉啦,虽然很想让你看到俺帅气的样子,但大姊有被首领托付什么吧。──拜托了。」 嘉飞尔敲响牙齿,朝著犹豫的姊姊这么说。可是法兰黛莉卡的反应迟钝到连脚步都没迈出。──这也难怪。 嘉飞尔和艾尔莎的攻防战,不是她能介入的次元。别说助阵了,连要移动都需要勇气。既然如此,现在就该── 「──由本大爷来孝顺大姊吧!」 「嘉飞!?」 弟弟代替不能动的姊姊先做出决定。 他猛然扑向敌人。察觉到他的意图的艾尔莎嫣然一笑。 「为姊姊著想,真温柔呢。」 说完,用刀子承受住兽爪的杀手朝后方大幅飞跃。嘉飞尔也追过去,将战场移至宅邸更深处。于是通往「睡美人」──雷姆的寝室的路就通了。 之后只要姊姊趁机把雷姆带出去,自己就无后顾之忧。 「嘉飞!」 使出拳击风暴的同时后方传来呼唤,声音已经没有先前的犹豫。自己没空回头。但是,姊姊只对弟弟长大的背影扔出一句话── 「──我相信你!」 分离十年的姊弟才重逢几分钟,可是那样就十分足够了。 要让姊姊相信弟弟的强大,让弟弟全力回应姊姊的期待,这样的时间就够了。 「那──是──当──然──啦──!!」 ──斗志高涨,力量上涌。 艾尔莎扭转身躯避开抓过来的兽爪。但是黑色的长辫子来不及闪开而被抓到,嘉飞尔将她整个人甩向墙壁,然后就这么按著她奔过走廊。 「唔哦哦哦哦──!!」 抓著艾尔莎往墙壁上磨的嘉飞尔猛然咆哮,在屋子内全速奔驰。墙壁碎裂喷出粉尘,无从抵抗的艾尔莎就这样被冲击蹂躏。只要用墙壁让她脖子骨折、脑袋开花,化为肉片就行了。这样自己就能跟同伴会合── 「──在跳舞的期间看著别处,很不应该喔。」 能够在思考前就先收起下颚,完全是本能制造出的奇迹。 先是慢一点闪过的左耳耳壳破掉,接著嘉飞尔盛大地踩空了地板──不对,不是踩空。而是地板消失了。走廊地面被斩劈开来后消失,往楼下坠落。 被地心引力吞噬的期间,斩击又攻过来。嘉飞尔用双手的盾牌靠著直觉弹开攻击,拼命防御,但是没法全部防住,全身喷出血花。 身体的一部份碰到楼下地面的瞬间,就立刻以滚动逃离杀戮范围,四肢撑在地毯上瞪著前方。在月光舞台下,女子剖开白烟现身。 杀戮的美女双手握著库克力弯刀,半个身子染血,却还是微笑。 「……大姊好像走掉了。再来就是首领。那边有在顺利进行吧。」 肌肤感受得到楼上的人逐渐远去,嘉飞尔为完成第一目标松了一口气。 按照昴的作战计画,剩下的目标是──是什么咧? 「啊~可恶。想不起来……算了,随便啦。」 应该是嘉飞尔赢不了的时候要使用的策略吧。那是想办法活下去,全员都回到「圣域」的撤退方案。但是,这个方案忘记了也无所谓。 只要赢就行了,只要想著这个就对了。──思考完,嘉飞尔举盾在胸前一敲。 看著他用钢铁的摩擦声响激励自己,艾尔莎舔唇。 「──『掏肠者』艾尔莎?葛兰希尔特。」 「『圣域』的超最强之盾,嘉飞尔?霆杰尔。」 杀手的血色微笑融入黑暗,在屋内的四面八方跳来蹬去。嘉飞尔等著她杀过来。 即将激烈冲突前,他皱起鼻子,龇牙咧嘴地吼叫。 「这是本大爷的超华丽初战,首领。──所以说,你那边也要好好干啊!」 3 ──为了见她而像这样子来到这个房间,是第几次了呢? 初相遇是在昴被扛进罗兹瓦尔宅邸的晚上。自己一下子就破除了精灵施加在宅邸走廊上的幻术,直接进到这座禁书库里。 而第一次见面,双方对彼此的印象毫无疑问都非常恶劣。 大病初愈的昴,体内残存的玛那被抢走后连一秒都 撑不住就倒了。之后为了向她报仇,昴只要有机会就会去调侃她,妨碍她独处。 在罗兹瓦尔宅邸度过的时间仅仅两个月。这段期间,昴跟她──碧翠丝口沫横飞大吵大闹好多次,互动也都很幼稚。 只要看到脸就是先吵再说,可是神奇的是双方却很合得来。 不知道为什么,只要让她一个人就会觉得内疚。 ──现在想想,那些日子和时光,都是无可取代的羁绊。 这次绝对不会放手。自己是为了接碧翠丝才回来这里的。 「带贝蒂离开这里……?」 看昴一进来就这样宣告的碧翠丝困惑地说。 她依然坐在老位置梯凳上,胸口紧抱著黑色书本。 ──只有白纸铺陈自己的未来、被母亲托付的「睿智之书」。 「多管闲事。谁拜托你这么做了。」 「你的回答我早料想到了,不过这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我一定会把你带离这里。」 「自作主张……马上滚回去。回去趴在那个姑娘的大腿上痛哭流涕吧。」 「你这家伙,这么想开战啊……!讲出那件事就是开战信号喔……!」 之前曾闹得沸沸扬扬的丑态被拿出来说嘴,害得昴羞耻得声音发抖。其实睡爱蜜莉雅的大腿可获得超强加持,但现在不能仰赖她。 因为她现在正在「圣域」苦撑。所以在宅邸苦撑就成了昴的任务。 「总而言之,连一问一答都是在浪费时间。你知道外头发生什么事吗?」 「……宅邸有人入侵,这点贝蒂当然知道。可是贝蒂不打算扯上这场纠纷。要打架就让想打的人去打就行了。」 「非常遗憾,现在的状况才不是打架这么可爱。目前最棘手的强敌交给了众所期待的新面孔去处理……但那家伙人太好了。」 摇头回应碧翠丝的话,昴在脑内描绘宅邸内的战力分布。 最强战力嘉飞尔,应该已经在迎战最棘手的敌人艾尔莎了。两人都是超乎常人的高手,战斗力在伯仲之间──虽然想这么说,却无法如此断言。 ──嘉飞尔人太好了。这里就不用「天真」,刻意以「人太好」来形容吧。 在作战方面,昴一行人能在「圣域」里打败嘉飞尔,靠的就是他的好人性格。而他情深意重的个性会让宅邸的战况如何倾斜,还是个未知数。 不担心他会同情敌人,但是担忧同伴有可能让他的尖牙利爪犹豫,进而衍生出乱象。 在宅邸的所有人都要平安无事逃脱。为达这个目的,嘉飞尔就必须在万全状态下应战,好牵制强敌。 「所以说,为了让我们队里的致命武器能发挥全力,就要去除所有会妨碍他的要素。佩特拉交给奥托,法兰黛莉卡负责保护雷姆……」 「剩下的就是你跟贝蒂两人。……你想这么说吧?」 「我就是想这么说。」 只要没有后顾之忧,嘉飞尔就能全心全意战斗。为此,就要优先让佩特拉他们离开宅邸。法兰黛莉卡在保住雷姆后应该也会跟他们会合。 「然后,你由我带出去。假如你讨厌手牵手,那我也可以背你或抱你,任君挑选。先声明,我是绝对不会退让的。」 「你到底要让贝蒂讲几遍。贝蒂根本不需要你的帮助。」 碧翠丝低声拒绝一步一步靠近的昴。 她转动脖子示意整个禁书库,对昴说: 「这里是由贝蒂所支配、与现世隔绝的大精灵禁书库。不管外头有怎样的威胁都跟这里无关。你的担忧只是杞人忧天。」 「不,可没那么简单。你的禁书库确实很厉害,可是却有致命的缺陷。而且对手还相当清楚这点。」 自信的根源「机遇门」被否定,惹得碧翠丝不开心地挑眉。 禁书库在隐身躲藏方面,确实是有著无与伦比的优势。但是那并非万能的,这从之前的轮回就能证明。 「你的『机遇门』只能对关上的门产生效果。所以说,只要把宅邸的门全部打开……」 最后就一定可以抵达禁书库。在之前的轮回,艾尔莎就是用这个方法侵入禁书库,袭向碧翠丝,夺取她的性命。 所以说,禁书库绝对不是安全地带。昴正要这么说服的时候── 「──为什么敌人会知道这个缺陷?」 碧翠丝问,昴屏息。 「罗兹瓦尔教的。……是这样子吧。」 碧翠丝一下子就做出结论,让昴根本没有解释的余地。 而昴瞠目结舌的样子,让她更加确信:宅邸遇袭是罗兹瓦尔的指示,为了这个目标就必须破除自己的「机遇门」。 而能让罗兹瓦尔这么做的理由和必要性,就是── 「罗兹瓦尔的『睿智之书』里,记载了贝蒂的死亡对吧。」 说出结论后,碧翠丝轻吐一口气。 那自然又安心的叹气──刺激了昴。 「你……!叹气的时候为什么……为什么露出一脸能接受的样子!」 「……既然都到这地步了,你应该也知道了吧。罗兹瓦尔只是遵照『睿智之书』的内容。既然结果这么写,那贝蒂的命运就已经决定了。」 「讲那什么鬼……罗兹瓦尔的书是他自己的,你的书是你自己的吧?难道你现在抱著的书上,有写说你会被那家伙干掉吗!?」 为了粉碎碧翠丝的心死,昴指向她抱著的「睿智之书」。 他早就知道事实:碧翠丝的魔书是整本空白,四百年来从未显示过未来。 在昴的叫喊下,碧翠丝垂下眼帘慢慢翻开怀中的书本,然后转动书本朝向昴──果然就只有白纸页面。 「上头什么也没写。就跟之前一样,贝蒂的命运是一片白纸。」 「既然如此!既然如此,你有什么理由按照罗兹瓦尔的希望去做!你就像之前那样,自己决定要做的事就好啦!」 「……像之前那样,由自己决定要做的事?」 碧翠丝愣住,瞪大双眼低语。 那句话里头没有感情,让昴说不出话来。 她引人注意的蓝色瞳孔里,逐渐充满虚无的哀戚。 「之前的日子里,有哪件事是贝蒂自己决定的?」 呢喃完,碧翠丝用细指生硬地翻动魔书的页面,彷佛翻动的不是白纸,而是自己的空白时光。 「在这间宅邸里,遵守母亲的嘱咐,一直一个人……这样的时光,哪里是贝蒂选择的?碧翠丝这个生命,到底是做过什么事的哪个人?」 「碧、翠丝……」 「贝蒂的人生就跟这本书一样是雪白一片。没错,是空白。根本没有自己选择过的东西,也没有成就过或是可以肯定自己的功绩……」 用力阂上「睿智之书」,慢慢地抚摸没有书名的魔书封面,温柔得像是在渴望。接著碧翠丝平静地说: 「假如,贝蒂真的是……只是一本书的话,该有多好。」 连要把心灵交给虚幻渴望都办不到的碧翠丝,沉痛地揭露心愿。 要是碧翠丝就只是一本书,那就可以在不改变的情况下继续等待「那个人」了。 若是没有心灵的人偶,如果是不会因为时间流逝就动摇心灵的一本故事书,就不会怨叹了。 可是,碧翠丝没法那样。所以她怨叹这样的自己。 「因为,贝蒂有心灵。随著时间过去,就会想东想西,害得自己原本相信的事都没法去相信了。会烦恼。开始想不起来母亲长什么样子,想不起来怎么笑,好多个晚上都在拼命去回忆,想紧抓不放。」 指甲刮过胸前的书本书皮 ,碧翠丝咬唇瞪昴。 「孤独很可怕,怕到贝蒂也曾想过跟别人在一起。可是外头的时间一直流逝,大家都会扔下贝蒂走掉。嘴巴说是『为了比自己还重要的东西』这种不明所以的话……不只是母亲还有罗兹瓦尔!连琉兹都这样!」 五官皱在一起,泫然欲泣的碧翠丝大喊。 喊出的名字,让昴想起在「圣域」中知道的过去。 为了守护「圣域」而自愿牺牲的少女琉兹?梅耶尔,和碧翠丝认识虽短,但两人确实有羁绊。──也知道碧翠丝的心头上仍旧留著伤疤。 「贝蒂……精灵碧翠丝的命运就是要一直孤零零的,被大家置之不理……可是,现在终于稍微松了一口气。」 「……为什么?明明可能会被认识的人杀死,安心个屁啊。」 「那还用说。」 听著昴压抑的声音,碧翠丝点头。 接著,嘴角浮现虚幻但却爱惜过去的笑容。 「既然罗兹瓦尔的『睿智之书』上有写到贝蒂的事……就代表母亲没有忘记贝蒂。」 像被救赎,像得到回报,碧翠丝笑著这么说。 被母亲留下的魔书宣告死亡,被过去曾像家人的男子后代下手,却只觉得挥向自己的杀意是个救赎。 持续相信四百年,即便最后母亲的意思是要自己死,少女也开心得笑了。 正因为盲目地听从母亲的话,遵守她的吩咐,因此碧翠丝只能得到盲从的答案。宛如为了信仰而殉教的信徒,她就是这么相信魔女艾姬多娜。 这点,从她那微笑中所充满的纯洁无垢的解放感就表露无遗── 「开什么玩笑。」 ──那抹扭曲的微笑让昴难以忍受,激情在胸口炽燃。 碧翠丝的悲伤喜悦来自于确认到母亲对自己有爱。这什么狗屁扭曲亲情! 这种事叫人无法忍受。预告女儿的死讯,哪能称得上是母亲的爱! 「……你要干什么?」 由于太过生气,昴无意识地往前走。他那不寻常的样貌让碧翠丝警戒地绷紧脸颊。 「贝蒂在问你要干什么!先声明,假如你要乱来,贝蒂是不会原谅你的。贝蒂已经接受命运了。」 「接受什么狗屁命运啊。你跟罗兹瓦尔没什么不同。不,那个家伙好歹有自觉,你比他更严重。固执钻牛角尖到无可救药的地步。」 愤怒无止尽地涌出。回想起来,自从和「圣域」扯上关系,昴就一直在和这股感情搏斗。 气挑战「试炼」的自己,气那些玩弄自己的魔女们,气带著孩子气顽固地看扁自己的嘉飞尔,气想靠遵守书中记述来肯定心情有多脆弱的罗兹瓦尔,气不相信自己和昴之间有情愫的爱蜜莉雅── ──现在气碧翠丝,还有把她逼到这种地步的命运。 「碧翠丝,你真笨。没错,有够笨!笨到让人心痛得看不下去!」 「什、么……!」 昴突然骂出声,碧翠丝惊愕得瞠目结舌。 愤怒和混乱让她一时说不出话来,昴趁此机会说个不停。 「活了四百年之久,为什么只能做出这么极端的答案呢……!为什么死咬著一个答案!不是还有其他可能性吗!」 「贝、贝蒂当然想过啦!贝蒂不知道试过几遍想让白纸出现文字……可是,不管做什么都没有用!所以啦!」 「你白痴啊!什么努力要让白纸出现文字,用火烤吗!现在已经没有人会写贺年卡了啦!不会去怀疑其他可能性喔!」 魔书的内容一直都是一片空白,让碧翠丝以为自己的命运就是个死胡同。 但才不是那样。其实有其他可能性── 「──例如,你母亲不小心给错书了!」 「啊……」 本来被「其他可能性」的说法给牵动心灵,却没想到得到如此粗制滥造的替代案。碧翠丝不禁愣住,接著立刻被愤怒取代,而且越想越气。 「你竟敢侮辱母亲!?母亲怎么可能犯下那么愚蠢的错误……」 「你敢说绝对不会吗?你真的从来不曾怀疑过吗?那你的言下之意就是相信你母亲真的给自己女儿一本纯白的书啰?」 坚持歪理、巩固诡辩的昴,试图用假话摆布碧翠丝。 其实直到现在,艾姬多娜给碧翠丝「睿智之书」的真正用意依旧是个谜。既然是那个性格恶劣的魔女,那就算她是故意要讨人厌才给这种书也没什么好奇怪的。 但是,琉兹所说的「圣域」的过去──当时的艾姬多娜,实在不像是个恶劣的人。所以,不知道真相为何,反正重要的也不是真相。 现在需要的,是松开碧翠丝顽固的心防,把她拉拢过来的魔法语言。 「什么嘛……那种讲法……」 被昴的气势压过去的碧翠丝,语气逐渐转弱,目光泅游。 尽管知道内心的这股确信会贬低敬爱的母亲,可是碧翠丝还是厌恶摇头。把盲信和敬爱放上天平后,她选择了盲信。 这四百年来,自己从没怀疑过母亲说的话。所以她只能紧抓著这点不放。 「母、母亲不可能会搞错的。这、这是当然啦。她可是贝蒂的母亲耶!你有办法去怀疑自己母亲说的话吗!?」 「当然可以啊,相信的情况反而比较少吧!从我妈把卫星坠落到『大气层』听错成『爱知县』那时候开始,我就放弃相信从我妈口中说出的新闻报导了!(※注1:日文的「大气层」发音是「taikiken」,「爱知县」发音是「aichiken」。)一开始相信而跟别人说的我后来都颜面扫地啦!」 难以忘记幼时的自己真的相信而到处宣扬,后来被学校的人和街坊邻居当成笑柄。再加上起头的人完全忘记自己曾这么说过,还反问儿子:「你干嘛散播谣言?」 那是小学三年级的事,从那之后昴就放弃相信双亲的话了。顺带一提,爸爸说的话在更早之前就失去了可信度。 所以说,昴对于把母亲视为神圣不会犯错的碧翠丝感到烦躁不爽。 「我跟我老爸一言不合就互殴的次数多到双手手指用来数两遍都不够。我还没二十岁就这样。你的岁数还是二十岁的二十倍,敢说一次都不曾想过吗?」 「不懂……你、你到底要贝蒂说什么!?贝蒂搞不懂啦!你的期望和目的,贝蒂都不懂!不知道啦!」 「那我就打开天窗说亮话了。说给蠢到家的你和你那个白痴母亲听!」 昴走近想要抱头的碧翠丝,抓住她的双手。 脸凑近抬起来的脸庞,在感受得到呼吸的距离下,清晰地说给泪眼婆娑的少女听。 「不要永远被空白书本和四百年前的口头约定给摆布。──你想做的事,由你自己决定,碧翠丝。」 「──」 「都四百年了。就算来个一次叛逆期也不为过吧。」 因为深爱亲人,所以碧翠丝一直被孤独和空虚的时间给束缚。 说不定艾姬多娜觉得女儿的苦恼很甜美。但是,忘记想哭的心情,甚至忘记怎么哭的人,还算是有感情的人吗。她让人打心底想吐。 梯凳上的碧翠丝任双手被抓,撇过脸不看昴。 坐在矮梯凳最上面的她,视线高度几乎和昴一样。不久,碧翠丝垂下头,凝视腿上的书,然后颤抖嘴唇说: 「不管、被说什么……都要、遵守契约。契约是神圣不可侵犯的……所以说,贝蒂……」 「明明找到契约的漏洞,却想著不要破坏契约乖乖被杀的人才会讲这种话啦。」 想要逃离视线的碧翠丝愕然瞪大双眼,一脸被说中心 事的样子。 湿润的双眼畏惧这番指责,浑身战栗不已。 这是当然的。因为昴早就已经听过碧翠丝发自内心的悲泣。 ──那一瞬间的无力感,没能传达出去的心情,在超越了时空的现在产生了报应。 「你说的话乱七八糟的,碧翠丝。你没发现自己讲话不连贯吗?不可能吧?毕竟你很聪明。」 「闭嘴……」 「不,我要说。订下契约又反悔?很好啊。就我说的,既然死守约定到很想死的地步,那就不要遵守就好啦。又没人会责备你。」 「贝蒂会责备!为什么你就是不懂!?」 「你才是为什么不懂咧。既然遵守约定就会死,那当然是破坏约定活下去比较好啊。我说的这个选择有那么不可理喻吗?」 死抓著契约不放的碧翠丝,用有如看怪物的眼神瞪著她不了解的昴。 被她这样想,昴才觉得不可理喻。 遵守约定当然是很重要的事。 自己因为毁约而被爱蜜莉雅责备很多次,也曾因此有过许多痛心疾首的回忆。所以昴可以说是切身感受过遵守约定有多重要。 即便如此,昴却毫不犹豫地要碧翠丝毁约。 理由他在刚刚告诉了碧翠丝。这方面根本不值得去烦恼。 「你、你言行不一,多么过份恶劣的行径……」 「我知道自己言行不一,也有在反省。可是重要的事我绝对不让步。」 昴的答案没有动摇。因为从一开始,问题就寄托给碧翠丝的心了。 他蔑视契约的态度让碧翠丝难掩混乱与困惑。这是当然。在这个世界里,契约对精灵这种生命体就是有这么深沉的意义。 爱上精灵术师的昴,也非常清楚这点。 明明知道,昴还是要这样说。──比起约定,我选择你。 「假、假如……你是『那个人』的话……」 凝视近在眼前的昴,碧翠丝慢慢摇头。 盘据著她的内心并束缚四百年的唯一使命──心灵因白纸页面而逐渐耗损,却还是死抓著契约不放的最大原因。 只要决定了最大又是最后的依靠后,碧翠丝就能放过自己。 因此,她抓紧这根稻草,交出内心,盯著昴的黑色眼睛看。 「你……」 呼吸沉重到像在喘气,彷佛将原谅自己的她,慢慢开口── 「愿意成为贝蒂的『那个人』吗?」 那是能够为碧翠丝的四百年空白画下休止符的问题。 想起艾姬多娜的话,这正是「强欲魔女」想知道的答案。 ──不给正确答案,而是让碧翠丝凭自己的意志选出「那个人」。 魔女让女儿成为满足自己好奇心的工具,强逼她度过四百年的孤寂。 那些日子如今开花结果,成了现在的问话。空白的时间即将获得报偿。 「──」 碧翠丝吞口口水,等待问话的答案。 昴笔直回视少女,口齿清晰地说。 「白痴啊你。──我哪有可能是你那个莫名其妙的『那个人』咧『那个人』咧。」 4 被冲击波击飞的昴用力撞上墙壁,痛到快昏死过去。 侧腹直接撞上墙壁的柱状区,痛到叫不出声的他在地板上打滚。 「嘎、呜哦咳……搞、搞什么鬼……!话、话才讲到一半,你这个混帐……」 眼前的门被用力关上,昴连忙跳起来开门。但是敞开的门后方只是间普通客房──「机遇门」发动,禁书库已经移动了。 两人互相袒露真心对答,昴却在最后被扔出禁书库。 「我才刚开口耶……可恶,那个急性子的萝莉……!」 选错了用字遣词。最后看到的悲痛愤怒表情,贯穿昴的胸膛。 想要传达给她的话还没讲完。现在不赶快回去禁书库的话── 「──菜月先生!?」 这声音害得准备跑起来的昴差点跌倒。回头望向声音出处,和从隔壁房看过来的人影对上视线。 那是跟自己一起到宅邸,目前在个别行动的奥托。他底下是姿势跟他一样的佩特拉。发现是他们两人后,昴讶异得瞪大眼珠。 「你们……为什么还在屋子里!?我们的战术不是说你们只要负责开一楼的门就好,做完就赶快逃走吗?」 「本来应该是这样的,但很遗憾,屋子里头现在出现其他问题……」 奥托铁青著脸,向因为意想不到的再会而惊讶的昴报告问题。 ──确保宅邸的避难路线,这是要突破暗杀的最重要关键。 因此,昴将这个任务交给奥托。若他做不来,那就没有人可以办到。而既然奥托判断有困难,那就绝对是麻烦大了。 「发生什么事?麻烦讲得简短些。」 「就是你说的『魔兽使者』啦。现在整间屋子里都是魔兽。」 「魔兽啊,那就是梅莉……不过不是早就讨论好对策了吗?」 奥托压低声音报告,昴听了眉心深锁。 暗杀者有两人──「掏肠者」艾尔莎和「魔兽使者」梅莉这对杀手姊妹。 艾尔莎的危险性事到如今已用不著提,不过能够让魔兽乖乖听话的梅莉威胁也是不容小觑。所以应付她也成了重点。因此想当然耳,早就已经备好对策── 「──可是却有魔兽根本就不怕『除魔兽』结晶石!」 佩特拉的脸胀红到即使在昏暗中也看得出来,还接著昴的疑问叫道。少女手拿发著蓝光的结晶石──「除魔兽」辉石。这个结晶石正是昴他们所准备的对抗「魔兽使者」的方法。 「咦?真的假的!?怎么没跟沃尔加姆那时候一样?只要有这个『除魔兽』石头,应该就能让魔兽躲得远远的呀……原因出在哪!?」 「不知道!我们碰到的魔兽就是不怕,好不容易才甩掉它。可是要是还有其他这种魔兽,就很难抵达边境伯的……」 办公室。奥托还没说完,下一秒事情就发生了。 「──啊!?」 被拉扯的冲击是从脚底传来的,昴立刻往下看。铺著红色地毯的走廊莫名歪斜扭动。地毯像波浪一样起伏,然后──掀起。 冲击和走廊的扭曲其实是破坏的前兆。制造破坏的本体以楼下为起点,豪迈地让走廊连同宅邸西栋崩塌。窗户破裂,木材飞散,屋子发出哀嚎。 立足点消失,身体飘在空中。昴反射性地伸出手,抱住年幼的身躯,朝坍塌的中心点坠落。在摔到地面之前,至少要保护住胸前的人。 「──请就这样不要放手!!」 在建筑物被破坏的期间听见一道声音,于是全神贯注听从。接著感觉到后衣领被抓住,整个人被扔到柔软的地面上。 脸颊碰到草皮。仔细一看,自己被扔在屋子外的庭院草地上。 「刚、刚刚那是……」 「法兰黛莉卡姊姊!」 昴甩甩头抬起脸,怀中的佩特拉跳了起来。她双眼闪闪发亮,视线尽头是满头金发随风飘逸的法兰黛莉卡。 她姿态优雅地拨拨头发,手指轻轻拭去佩特拉脸上的脏污。 「虽说事态紧急,但还请原谅我所做的无礼之举。法兰黛莉卡?鲍曼于现在和诸位会合了。」 「姊姊!」 佩特拉感动不已,扑进微笑的法兰黛莉卡怀中。她温柔地用胸膛迎接可爱的后辈。──结果被夹在左腋下的奥托掉到草地上。 「好痛!这样不对吧!虽然很感谢你救了我,可是这是差别待遇!」 「万、万分抱歉,奥托大人。忍不住就按照心中的优先顺序……」 「女人、小孩、老人、男人,然后才轮到奥托吧。」 「为什么我不在男人的项目里面!?」 奥托的怨叹姑且不论,一行人和法兰黛莉卡确认彼此的状况。多亏了她,全员平安无事。而且不只昴、奥托和佩特拉。 「昴大人。──我有好好地把人带过来。」 抱著佩特拉的法兰黛莉卡背向昴。她身后是身穿睡衣,被床单固定在背上的少女──雷姆。一瞬间,昴倒抽一口气。 但是,僵硬立刻就被安心给化解。 「这样啊。谢谢你把她平安地带出来。──真的很感谢。」 「这是当然的。不说这了,现下的问题是……」 轻触沉眠不醒的雷姆的脸,昴表达感谢。法兰黛莉卡则是抬起头望向他处,昴也跟著看过去──那是被挖出一个大洞,整个崩塌的宅邸西栋。 简直就像被巨大卡车撞过的光景。而且这个举例其实很接近事实,只是撞进屋子的不是卡车── 「──那是什么啊?」 站起来拍膝盖的奥托问道。这个问题,是除了睡著的雷姆外,其余四人都有的疑问。而且,刻意要昴回答的话── 「在我看来,就像只大到夸张的河马。」 那是充满巨大质量的肉块。肌肤有著像是岩石的色泽和质感,还有粗大如石磨的健壮四肢。面貌雄壮又凶恶,红色眼睛因敌意与杀意而显得污浊,鼻头有根被折断的角──还有背上坐著一道娇小身影的魔兽。 「──嘿~真厉害。刚刚那一下竟然都没人死掉,吓我一跳呢。」 坐在巨大魔兽的背上晃动双腿的人朝著他们笑。那天真又残酷的嗓音,不只昴,连佩特拉都有印象。 身穿黑衣,深蓝色的头发绑成辫子的少女── 「──梅莉!」 「唉呀~?大哥哥都没吓到耶。害得我有点沮丧。」 听了昴的叫喊,梅莉嘟起嘴唇为自己制造的惊喜以失败告终感到不满。但很遗憾的,昴他们没有必要去配合她这份惊喜。 「把别人的屋子撞坏,还要里头的人吃惊!你未免太为所欲为了!」 「因为我一直找不到我的目标女仆小姐啰。所以说就请岩豚酱努力一点啰。多亏了它,一下就找到你们了耶?」 丝毫没有歉疚之意,指头戳著脸颊的梅莉望著底下的猎物。确实,就杀手的目的而言她的进度最快。其实要是没有法兰黛莉卡的话,大家早就全灭了。 「不过,大哥哥你真的吓到我了。本来以为是可以更轻松解决的工作,但一直发生出乎意料的事呢。」 「这样啊。既然跟预定有落差,那就回去报告上司请求他的指示就好啦。要是擅自判断现场的状况,导致发生无可挽回的事情的话可就糟了。」 「唔呵呵,不~行。人家不会被大哥哥你骗到的。」 彼此之间夹著魔兽。在这异常状态下,昴和梅莉的对话听起来却像是日常拌嘴。 跟艾尔莎相比,梅莉在对话中不会一直强调想看肠子,但也对说服没有反应。这段期间,感受得到魔兽的气息逐渐包围庭院。 虽然跑到了建筑物外头,但这种做法很明显地不能作为逃脱手段。被魔兽包围的状况依旧没变。──不,应该说状态变得更加危险。 「虽然对艾尔莎很抱歉,不过女仆小姐们就由我收下了。啊,用不著担心。我会温柔对待佩特拉酱的。毕竟我们是朋友嘛。」 「哇、哇~好高兴喔~。既然是朋友,能不能放我一马呢~?」 「唔呵呵呵呵~因为是朋友,所以让我们友好到最后一刻吧?」 「呜,昴,对不起,完全不管用……」 友情的表现方法天差地远,鼓起勇气的佩特拉提出意见却不被采纳。 梅莉虽然年纪轻,但还是贯彻杀手该有的职业道德。她内心根植著扭曲的伦理价值观,所以不会去区别善恶。──她跟大家是不相容的。 「昴大人……」 「法兰黛莉卡?要干嘛……喂,呜喔!」 在昴思考要怎样突破局面时,女仆的背影突然占据面前。背著雷姆的法兰黛莉卡没有回应呼唤,直接把床单的结解开,放掉雷姆。 昴连忙接住倒向自己的雷姆。然后── 「──那名少女,不,杀手由我来招待。各位请趁这段期间离开。」 「不、不行!法兰黛莉卡姊姊!」 法兰黛莉卡气派堂堂地担下断后的职责,昴沉默,佩特拉则是紧抓著她不放。面对搂住自己腰杆的后辈,法兰黛莉卡温柔地望著她。 「姊姊,不行!刚刚也一样……现在是见到面了,可是下次……」 「不,这次不一样喔。……毕竟,我刚刚是抱著必死的决心。」 「──!」 「可是,现在不是了。我和嘉飞……和弟弟睽违十年后重逢,又还有这么可爱的后辈,现在的我幸福到像置身天堂。──所以说,我不会输的。」 轻抚佩特拉的头,法兰黛莉卡向她这么说。近距离凝视翠绿双眸,佩特拉说不出话来。不过她应该也知道这不是安慰话。 一旦相信就不动摇。凭蛮力硬闯过关。──果然是嘉飞尔的姊姊。 「法兰黛莉卡!我们先去罗兹瓦尔的办公室!」 「嗯,请随意。等我处罚完这个女孩后,就会过去的。」 昴背起雷姆,说。法兰黛莉卡优雅地回应,包办现场的战斗。 嘉飞尔对艾尔莎,法兰黛莉卡对梅莉。兽人姊弟各自对上暗中活跃的姊妹,恐怕是最恰当的选择。──若要突破宅邸遇袭事件的话。 「奥托!你负责佩特拉!」 「知道了!」 听到吆喝就立刻掌握现状的奥托牵起佩特拉的手开始跑。背雷姆的昴跑在前面,从庭园直直冲向宅邸的出入口。 「等一下啦!不要擅自做决定!我叫你啊,佩特拉酱!」 「咧──!」 骑在魔兽背上的梅莉朝著一溜烟逃跑的他们大喊,但是只得到泪汪汪的佩特拉不屑吐舌。 他们丢下她,逃进屋子里。正当梅莉想追过去时── 「──这位客人,接下来还请配合梅札斯家流的待客之道!」 「讨厌~!人家绝不原谅你!──干掉她,岩豚酱!」 「吼吼吼──!!」 俯视挡住去路的法兰黛莉卡,梅莉气到鼓起腮帮子。在主人的命令下,宛如巨大岩石的魔兽咆哮,吶喊震动整个庭院。 法兰黛莉卡翻动裙子,双手发出声响,整个人开始兽化。 「好了,请尽管放马过来。今天的我可是很残酷的!──觉悟吧!」 5 和法兰黛莉卡分开后,冲进宅邸本栋的昴一行人一路朝著最顶楼跑。 「奥托!后面呢!?」 「法兰黛莉卡小姐在努力!可是,魔兽对策被破除这点还是没解决!」 奥托边跑过走廊边提起尚未解决的魔兽问题。其实这个问题目前还是无解。「除魔兽」结晶石无法对付的魔兽,到底该怎么应付才好。 「不能用你的『言灵加持』跟魔兽沟通,运用外交手腕让它让路给我们脱身吗?这次轮到你当主角啰!」 「魔兽大多只会『我要,吃掉,你』,根本没办法对话啦……」 「现在不是开玩笑的时候了!快点!不快点的话姊姊会有危险的!」 佩特拉用力倾诉,让昴和奥托停止碎嘴认真思考方案。 依现 状而言,大家的目标是罗兹瓦尔的办公室──隐藏在书架后方,可以通往外头的避难小路。只要走那条路,就能脱离魔兽包围网到外头。 可是,在抵达办公室之前,魔兽必定会来碍事── 「菜月先生!前方有黑翼鼠!」 「呜喔!?」 思索之际,月光照耀的走廊上有黑影朝昴直飞而来。 那是身躯圆滚滚、大概只有幼犬大,拍著像蝙蝠的黑色翅膀凌空而来、外型近似老鼠的魔兽。符合黑翼鼠这名字的魔兽共有两只,闪耀著红晃晃的眼睛,以利牙攻向昴。 「走开!」 佩特拉高举「除魔兽」结晶石,凶巴巴地驱赶它们。 辉石绽放出的光芒,吓得黑翼鼠发抖转向,朝走廊里头逃跑。 「得救了,佩特拉!……不过,我还以为这石头完全没效呢。」 「对付普通的魔兽很有效的!目前不怕的魔兽就只有一只,只要没有它的话……」 「你们说的那家伙──」 有那么特别吗?还没问完就发生了状况。──撞击声和尖锐的死前哀嚎。 走廊里头月亮照不到的暗处,有兽爪闪耀挥舞,喷血和惨叫同时发生。被打中的黑翼鼠当场翅膀断裂,无法动弹,只能坠落在地毯上。两只魔兽就这样流出黝黑鲜血抽搐,紧接著被巨大下颚吞食咀嚼。 贪食血肉,咬碎骨头,啜饮性命的声响在走廊回响。然后,那玩意展露身形。 有狮子的头,像马的身躯,酷似巨蟒的尾巴,长著弯折之角的凶恶存在──浑身上下都是「威胁」,魔兽中的魔兽。 在以前的轮回中,昴曾在宅邸里碰过这只魔兽。 ──过去曾杀死佩特拉的魔兽。而它的名字是── 「忘记了……没想到会再碰面,可恶的魔兽……!」 「吼吼──!!」 像是对昴的愤怒起反应,黑色魔兽发出足以晃动房子的咆哮,带给他们简直像是面对暴风的压迫感。昴重新背好雷姆,咬牙切齿道。 「奥托!拿『除魔兽』石头丢那家伙……」 「不行!没有用的,昴!因为,那只魔兽……」 佩特拉摇头,脸色苍白地说。她的话让昴理解到状况。而奥托则是喊出他想到的答案。 「基尔缇拉乌!『除魔兽』结晶石对它无效!它是我们的天敌!」 顿时,魔兽──基尔缇拉乌压低身体,朝著他们冲过来。 爪子撕裂地毯,咆哮撼动建筑物,凶恶吶喊以蹂躏性命为目的逼近。 ──罗兹瓦尔宅邸攻防战,在三处同时开始激战。 第三章『──森林的漆黑之王?基尔缇拉乌来袭!!』 1 ──钢铁交错,接连不断的每一击都发出宛如女人哀嚎的高亢声响。 「喝啊啊啊啊──!!」 「啊哈哈哈哈!好棒!棒极了!太棒了太棒了!」 像跳舞般转动身躯,来自四面八方各种诡异角度的弯刀利刃直刺要害。不知是经历多少严苛修练后的赐物,看起来毫不费力的出刀全都蕴含著致命的威力。 弯成ㄑ字形的刀尖划破风,超越声音,以神速之姿使力挥斩。 面对已臻神域的杀戮技巧,嘉飞尔也用超出常人的功夫全数防御住。 装在双手上的银色盾牌不是用来承受刀刃,而是改变刀刃的行进方向。将女子的攻势推向空中然后趁隙反击,藉此将胜算拉近手边──武术概念的后之先。 现在也是,将强力的割脖一击拨到旁边,用正踢破坏女子的身体。直接命中的话,嘉飞尔的踢击具有破坏所有内脏的威力。可是── 「这招刚刚看过啰。」 可怕的是,女子异于常人的眼力。 这不是在开玩笑。任何招式她只要看过一次,下次就不管用了。面对这个「第二次」使出的正踢,女子仅用最小限度的闪避便躲过,接著以弯刀给予回礼。 面对强者还使用同样伎俩,就该为这份愚蠢付出代价。弯刀直刺而来。 「唔喔喔喔喔啊啊啊!!」 顿时──把愚蠢行径作为「虚招」的嘉飞尔,直接揍向女子的脸。 「──唔呃!」 把哀嚎压抑在喉咙深处。弯刀深深戳进右大腿。要是慢一点的话,脚就被砍断了吧。但是受伤的代价是让女子硬生生吃了自己一拳。 一路攻防下来,嘉飞尔对敌人──他尊敬和信赖艾尔莎的身手。 卓越的技巧,压倒性的战斗直觉,驾驭肉体的能力弥补了双方的身体能力差距。她是被选中的强者。──因此,同样的伎俩只要看过两遍就必定能破解。正是这样的信赖,击碎了她的脸。 确信自己把女子美艳的脸给挖了个洞。纵使没有死,也是无法继续战斗的重伤。可是嘉飞尔不敢大意。为什么呢── 「──啊啊,好痛,痛死了。我确切感受到自己还活著。」 「真是的,开这什么玩笑。你这家伙,到底是什么体质啊。」 叹气的嘉飞尔,眼前是脸被挖掉一块却还兴奋吐气的艾尔莎。按住脸部流血处的左手慢慢移开,露出底下叫人不忍卒睹的伤口──本来应该是这样的,但却刚好相反。 左手移开后,艾尔莎的脸──虽然有血迹,却一点伤都没有。 「有听首领说你是杀不死的女人……不过也太异常了吧。」 「是啊。只有关于体质的事略感抱歉。好像把你拼命的成果给夺走了。……你讨厌我这种女人吗?」 听嘉飞尔厌烦地这么说,伤口痊愈的艾尔莎微侧脑袋,突然这么问。这让嘉飞尔皱眉。 因为觉得她的声音里头带著十分微小的悲哀。 「不管哪里受伤都会痊愈,感觉不到疲劳,所以可以无止尽地战斗。跟这样的女人作战,你感受得到意义吗?觉得我是可以让你使出锻炼成果的对手吗?」 「──无聊透顶。」 嘉飞尔不屑的话让艾尔莎大感意外,瞪大双眼。突然愣住的表情看起来很幼稚,不过嘉飞尔皱起鼻子。 「你是敌人。而本大爷,是要负责解决难敌的超最强之盾。俺可是被首领和心仪的女人给期待著,才不会被你的花言巧语给骗过去。」 「你……」 「我要揍死你,艾尔莎?葛兰希尔特。不管你会复活几次都一样。」 龇牙咧嘴,叉开双腿,嘉飞尔边吼叫边摆出迎战态势。 听了他的痛骂,艾尔莎沉默半晌。然后眉尾微微下垂,手掩嘴巴。──她在笑,还笑出声音。 「啊~?你笑什么!」 「呵呵……哦,没事,对不起。因为听到意想不到的话,忍不住就笑出来了。……没错,你似乎是非常好的孩子呢。」 「少把俺当小鬼。本大爷可是顶天立地的男子汉。是成年雄性。」 「是吗?虽然在我来看,不管是成年人还是男人你都不够格。」 艾尔莎的嘲笑,让嘉飞尔不悦地嗤之以鼻。 他看不出艾尔莎的心情,老实说也没有兴趣。现在对嘉飞尔来说最重要的,是打倒眼前的敌人好完成任务。 ──「圣域」最强之盾,即使在「圣域」外头也能完成使命。他要证明这点。 「真的太棒了。……但正因如此才可惜。」 「什么啦。」 「就是指除了我,你现在还在注意的事。是你那得救的姊姊,和其他跑来的人吧?你一直在在意他们吧?」 艾尔莎在说法兰黛莉卡,以及在屋子里奔走的昴和奥托他们。 而且她的针砭没有错。嘉飞尔确实在担心同伴,被人说一直放在心上也没法否认。 「要是少了让你担心的原因,你就会只看著我了吧?──不过,你的朋友是逃不出这房子的。你应该也发现了吧?」 「……魔兽在包围这栋房子。是你的伙伴干的好事吧。」 「是妹妹啦。只要那孩子张开包围网,他们就无处可逃。她这次干劲十足,带了大量魔兽来。你的朋友现在可能被吃光了。」 骯脏的恶臭与气息正在埋没罗兹瓦尔宅邸。 可以操纵魔兽的「魔兽使者」的存在,事前就听昴讲过。昴他们是以「除魔兽」结晶石来对付魔兽,不过他们现在却还留在屋子里。这从传到耳膜的些微地鸣和气息就能知道。 也就是说,发生了出乎预料的问题。八成跟没见到面的「魔兽使者」、艾尔莎的妹妹有关吧。越去想,不安就越是无止尽地涌出。 「其实你现在很想立刻赶去朋友那,可我是不会让你这么做的……假如因为焦急而让牙齿变钝,那真的是非常非常遗憾就是了。」 想和准备万全的敌人战斗,这种战士思维嘉飞尔也能理解。但是,艾尔莎那又是异质的另一种想法,是「想杀死全力以赴的猎物」这种猎人的思维。 假如照她这想法去走,对现在的嘉飞尔来说可能会很不利。 ──但是,她对嘉飞尔的看法完全搞错了。 「不要误会了~」 「误会?」 「对,你根本就不懂。魔兽到处爬?本大爷~没法去帮助同伴~?那么无聊的理由你以为适用在首领身上吗~」 被说没有使出全力的嘉飞尔,心中燃起了沸腾火烫的战意。 他杀气腾腾地迈步,走向艾尔莎的同时龇牙咧嘴。 在这边,使出全力干掉艾尔莎。──但于此同时,嘉飞尔相信一件事。 「首领他们可是打败了本大爷。──魔兽算什么威胁,他们用鼻子喷气就能解决掉啦──!!」 2 「没办法没办法没办法没办法真的没办法真的没办法,已经无计可施了……!」 气喘嘘嘘的状态下,昴边叫苦连天边瘫坐在地。 让原本背著的雷姆躺在大腿上,呼吸急促的他目前躲在宅邸一楼。身旁是奥托和佩特拉,他们也呈现疲惫状态蹲坐著。 ──在皎洁月光照耀的走廊上,昴他们遇到了魔兽基尔缇拉乌,陷入交战。 说是陷入交战,但对方是顶级魔兽。现在的他们根本没法与之较劲,转眼就陷入只能逃跑的窘境。他们滚进最近的房间,趁身躯庞大的魔兽堵在入口的时候从窗户逃到庭院,暂且拉开距离。 接著又利用其他房间回到宅邸本栋,但是 ── 「那、那只魔兽……一直在巡视整栋建筑物,没完没了啊……」 「可能是被下令要巡视地盘……我们遇到它的时候也是在本栋。本来只要有手上的魔石和消除脚步声的魔法,就可以撑到目的地……」 即使动些小把戏来躲避追踪,但只要想前往避难路线,就免不了遇到它。 除了讨厌又缠人的基尔缇拉乌,屋子里头还有许多魔兽在作乱。虽然这些乱入的魔兽可以用「除魔兽」结晶石驱赶,但一旦遇到敌人就会触动基尔缇拉乌的嗅觉,结果就是陷入恶性循环。 「这样跟嘉飞尔分头行头,反成了坏事……」 「请不要说这么软弱的话。现在嘉飞尔说不定正坚决地吼说我们绝对没问题的。就像我们期待他一样,也该回应他对我们的期待吧。」 「你这种重情意的地方,真的不适合当商人啦……」 三人之中体力最好的奥托说,昴苦笑,打起精神站起来。 重新背好的雷姆体重轻得叫人想哭。抱起一个无意识的人类有多重,是在这个世界品尝过多次的事实,但却不适用于现在的雷姆。 体温和体重,不知为何都几乎感受不到。存在感稀薄的情况,似乎也影响到肉体。只有些微的心跳声和鼻息支撑著她的存续。 害怕把她弄掉了也没发现,所以昴更用力撑住雷姆的身体。 「昴……」 而凑近他,轻轻捏住他衣襬的是表情阴沉的佩特拉。 还年幼的她坚强又毫不抱怨,跟著大家在这个赌上性命的夜晚东奔西跑。 「没、没事吧?」 桃红色嘴唇吐出担忧自己性命的问话──才不是,是担心背著雷姆、气喘如牛又还拼命振作的昴。 昴被她的善良给救赎。并下定决心一定要救她。 重复抱怨是没办法解决事态的。因此,菜月?昴奋起。 「想到什么了吗?」 从他的表情上看出什么的奥托,闭上一只眼睛这么问。他的声音和视线中有著毫不隐瞒的期待与信赖。 「──」 仔细看,仰望昴的佩特拉的眼神里也有著相同的期待与信赖。 是昴的话就会想到什么。这种深信不疑的眼神让他屏息,苦笑。 「喂喂,你们两个……到底是有多期待我啊。」 吐出一口长气的同时,昴晃动身体,温柔地重新背好雷姆。 期待──说到这个词,比任何人都期待昴的,就是雷姆了吧。 现在,自己正背著她;现在,自己正被奥托和佩特拉盯著看,昴正在被大家期待。 吐气。然后下定决心。 「要逃离宅邸,就必须突破那只魔兽……叫什么拉乌去的。」 「可是,就我们现在的条件很难打倒它。怎么做?」 奥托问。每个人的能力、技术和持有物品,对手的状况,化为战场的宅邸,将这些条件全都思索过一遍,然后重新再想再思考── 「欠缺武力和魔力啊。──差不多轮到我的现代知识无双出场了。」 3 一开始魔兽──森林的漆黑之王基尔缇拉乌听到微弱的声响。 「──」 细微到像在胆怯。那是猎物蹑手蹑脚发出的笨拙声响。 耳朵捕捉到声音后,基尔缇拉乌抬起狮子头,沮丧地吐出腥臭。 狩猎对于被称为森林的漆黑之王基尔缇拉乌来说是生存价值。用爪子捕捉逃跑的猎物,啃咬吸吮性命除了可以填饱肚子,还是顶级喜悦。 而在狩猎当中最重要的,就是猎物是否有被漆黑之王啃咬的资格。 用蛮力猎杀强壮矫健又健步如飞的猎物,方能称得上是狩猎──按照这个美学意识来看,这次的猎物全都不够格。就只是害自己期待落空、勉强打打牙祭的愚笨害虫。 当然,它没想过违抗「主人」的命令,但顶多也只有服从命令而已。因为「主人」对自己有恩,让自己脱离了「角」的咒缚,所以自己会乖乖听从她的命令。 抽动鼻子的基尔缇拉乌,开始追踪偷偷摸摸到处逃窜的猎物脚步声。 毫无防备、毫无作为、有欠周详、直来直往。连一丝优雅都没有的弱者脚步声。 「──」 基尔缇拉乌奔驰起来身轻如燕,跟巨大身躯成反比。粗壮的四肢踩踏地板却没发出任何声响,这种隐形功力成了让它被称为「影狮子」的艺术绝活。 有如暗杀者般,化为无声恶梦的漆黑之王在月光宅邸中飞奔。脚步声的戒心越来越薄弱,丝毫不察死亡正在逼近。 发出脚步声的猎物就在转角后方。一弯过转角,漆黑之王就挥出了爪子。要一击劈开猎物背部,然后扔下尸体洗刷这股屈辱。但是── 「──?」 维持著举起爪子的姿势,基尔缇拉乌察觉到不对劲而停下脚步。刚刚还在的气息消失无踪,伫立在走廊上的只剩下伟大的漆黑之王而已。 那个愚蠢、脆弱、丑陋又不堪一击的猎物消失到哪去了? ──下一阵脚步声紧接著传进耳朵。基尔缇拉乌再度猛然展开追击。 脚步声走在楼梯上,正往楼下走。对这个奔跑逃窜的脚步声,漆黑之王略微改变这个猎物的评价。──从打牙祭的弱者改为该被唾弃的蠢蛋。 假如只会四处逃窜,那只要被爪子凄惨撕碎就还能原谅。可是这个猎物却轻视漆黑之王的慈悲,主动拒绝在死亡中安息。──所以对方万死不足惜。 跳下楼梯,脚蹬平台墙壁,巨大身躯宛若跳舞冲至楼下。追著从二楼逃到一楼的猎物,基尔缇拉乌即将在最底层追上猎物。 这时,从远处的建筑物那儿听到「主人」呼叫自己的声音。 「──」 那声音让基尔缇拉乌思索了一下,但马上决定以眼前的猎物为优先。这个猎物对「主人」来说只是危害。早点收拾掉就能跟「主人」会合。 ──乖乖受死吧,愚蠢的猎物。那样就能成为自己献给「主人」的最高荣耀。 情感激昂起来,漆黑之王甚至忘了要不出声地奔驰。它刻意用力发出脚步声,好通知逃亡的猎物,告诉对方死亡正在逼近。 好了,快逃吧。尽管逃。逃得越难看越好,让我看到背影,接著被撕裂,领死吧。 前面响起门关上的声响,基尔缇拉乌毫不犹豫地用身体去撞双开门。门板被轻易撞飞,漆黑之王来到了格外宽敞的房间。 不像之前那些只知道小聪明的猎物所逃进的狭窄房间。这个厅堂大到可以让自己充分挥舞爪子,庞大身躯也能自由跳跃。 见这光景,基尔缇拉乌期待猎物展现最后的气概来和自己决斗。然而,猎物依旧不现身,厅堂深处再度响起关门声──跟被破坏的入口不同,和这个厅堂相连的小房间的门被关上。 结果只有这点程度吗?基尔缇拉乌真的很心灰意冷。厅堂中央摆著一张大餐桌,上头并列的烛台插满点燃的白色蜡烛。被摇曳的红色火焰照亮脸,漆黑之王踩著沉重步伐逼近里头的小房间。 宛如巨蟒的凶恶尾巴猛力一挥,轻而易举地砍破木制房门,再用前脚粗鲁地踢开后,基尔缇拉乌吸一口气,连同咆哮一起入侵房间。 「吼──!!」 蹂躏。假如要叙述掀起这幅光景的悲剧,那就只有这个字词符合。 这无疑是蹂躏。 挥舞尾巴,兽爪肆虐,用破坏支配整个小房间。保管粮食的棚架和冷藏库被破坏,并排靠墙的袋子和箱子喷出烟尘。拍打的前脚击碎地板,铺在地上的地毯被撕破──接著是白色烟雾 覆盖整个视野。 视野模糊,份量庞大到入侵呼吸器官的粉尘飞舞。白粉多到剥夺视力,甚至连要呼吸咆哮都没办法。 「上钩了!」 有人的声音。好像是猎物在为胜利欢呼。 而且这个声音不是从小房间,是从之前的厅堂传来的。 「吃我这招,科学真髓──粉尘爆炸!!」 有人出声,并朝一片粉白的小房间里扔掷某物。 在白花花的视野中摇曳的红色物体,是放在厅堂里的其中一个烛台。当烛台撞到墙壁,红煌煌的火焰瞬间在地板上发出强烈光芒。 「奇、奇怪……?」 但也就这样而已。 烛台掉到地上,却没有更多的反应。扔出烛台的人好像觉得状况跟他料想的不同,感觉得到他呆立不动。 ──这是千载难逢的好时机。基尔缇拉乌身为王者的本能在吶喊。 对敌人来说,事情没有按照预料发生。既然没发生,那些小把戏就不会危害到自己──不,不可轻敌。要全力使出爪子。 撕裂咬断猎物,用对方的血肉来讴歌胜利── 「唉哟,所以我不是说了嘛!搞不懂你这么做的意义何在!」 「一般来说这样做比较快!」 在跑出小房间的瞬间,基尔缇拉乌听见了两道高亢声音,分别是先前的猎物和另一个猎物──察觉到的当下,头顶有大量物体倾注而下。 是液体。不是水,感觉黏黏滑滑的。被略带黄色的液体给淋到,自豪的黑色体毛被弄脏让漆黑之王气到牙齿打颤。不过这样的心情只维持一瞬间。 「奥托?思文个体商花光积蓄买下的商用油──尽情享用吧!」 猎物高呼快哉,而王者──基尔缇拉乌却没法阻止。 ──蜡烛的火焰引燃它全身上下的油,漆黑之王被可恨的大火燃烧。 「吼──!!」 脱离野蛮,得到「主人」,直到最后都不忘空虚王位的森林之王。 魔兽就在不知道自己败给什么的情况下,浑身被火焰烧遍,全身被屈辱涂抹,直到性命被烧作灰烬。 4 「让脚步声移位,消除气味……你的魔法小花招就这些而已?」 「……记得之前有跟你提过,但你记得可真清楚。就这些而已。话虽如此,却很派得上用场喔?充其量可以让对手在一瞬间回过头。」 「有用有用。就用那个诱导它到陷阱……再来就是由我用科学真髓炸烂它。」 「讲得很自信满满,但那个科学真髓是什么……」 「简单又最强大的粉尘爆炸。做法和材料都很简单。只要用火和少许面粉就能做出的优秀炸弹。就我所知,威力就算炸掉一只怪物都还有剩咧。」 「讲得这么豪气干云所以帮你一把,结果却是这样子!」 「你很吵耶!科学的发展总是会伴随著牺牲!可恶,为何会失败?是粉尘不够还是火力不足……该不会物理法则在这个世界不适用吧?」 「够了!有时间讲那个还不拍用力一点!啊~没效!没救了!」 拚死拚活的佩特拉朝正在互呛的昴和奥托破口大骂。 亮晃晃的红色火焰正在照耀吵得不可开交的三人。这也是理所当然。因为他们正在餐厅努力灭火──只不过火势有增无减。 「洒的油太多啦!这是要怎样弄熄啦,范围越来越广了!」 「对付那么大的魔兽当然不能吝啬啊!而且不拿出来用最后结果还是一样!这些可绝对要确实让边境伯出钱买下喔!」 「你们两个,现在不是在吵这个的时候了!灭不掉啦!快逃吧!」 「简直就像放烟火结果搞得一发不可收拾的国中生……」 疲惫不堪的昴扔下开始被火苗吞食的桌巾。从备粮仓库冒出的火光没有停歇的迹象。餐厅也被熊熊燃烧,不断冒出黑烟。 「是打倒麻烦的魔兽了,可是付出的牺牲太大了……」 魔兽基尔缇拉乌化为焦炭倒在起火点。按照作战计画,先用奥托的偷鸡摸狗魔法将之引诱到楼下,然后在仓库利用粉尘爆炸来打倒它──却没成功,因为粉尘没有爆炸。于是奥托就拿存放起来的油来烧死它。 身形那么大,而与之相应地满脑子只有肌肉,毫不迟疑地就中了陷阱,让人印象深刻。不过因为死前它拼命挣扎,所以变相成了到处点火,最后导致整间屋子都陷入火海。 「这种程度不能说是修建,而是要重建了……」 「现在是说这个的时候吗!快逃啊!在楼梯被烧掉之前!」 「快点!快点!」 熟悉的场景被火焰包围却毫无现实感的昴被两人扯著袖子跑。在他们的拉扯下,昴重新背好雷姆,从烧起来的餐厅往外跑。 路上遇到的魔兽就靠奥托和佩特拉用「除魔兽」结晶石驱赶。另外魔兽似乎本能地畏惧笼罩室内的浓烟和火焰,纷纷逃到建筑物外。 「不过这样一来,要是嘉飞尔被烧死了怎么办!」 「他又不是基尔缇拉乌,嘉飞尔会逃出去的!而且他一个人就能踹飞魔兽跑到外面去!连避难路线都用不著!」 没想到会把战场削减到这种地步,昴感到提心吊胆,但奥托在这种状况下脑袋还是很清楚。多亏如此才没有陷入恐慌,一行人直直往楼上跑。 所幸除了基尔缇拉乌外,其他魔兽都会怕「除魔兽」结晶石。大家一逃进办公室,佩特拉就操作靠墙书架上的机关──书架发出声音缓缓朝旁边移动,露出通往地底,也是连接到外头的隐藏通道。 「太好了!昴!隐藏通道……这样一来,就能到外面去了!」 「嗯,对啊。……只要走这条楼梯下去,顺著通道走就能逃到外头。出口是在包围网外。再来是……奥托,雷姆交给你。」 「好的,知道了。我会好好照料的。」 朝著喜出望外的佩特拉点头后,昴背对奥托,接著小心翼翼地将背著的雷姆交给他。因为怕会摔到雷姆,所以双方都很慎重。 「绝对不能松手喔。也不可以伤到她。更不准随便摸她喔。」 「我知道你会担心,但不要在这时候展现独占欲,麻烦透顶!」 「那、那个,你们两位……为什么这样讲?」 奥托一背起雷姆,昴就叮咛他和耍嘴皮子。听到对话后,佩特拉不安地问。 「照你们刚刚的说法,好像昴不会跟著一起走……」 「──嗯,是喔。不好意思,我不会跟你们一起逃。我要跟你们分开行动。」 「为什么!?」 昴肯定佩特拉的疑问,使得她脸色大变紧抓著昴不放。 「我们只能逃跑了!宅邸烧起来,留下来只是给法兰黛莉卡姊姊添麻烦!魔兽又这么多,昴根本就打不赢吧?一起逃吧?」 「不了,其实是这样的,我不能逃走。我现在还不能逃走。」 虽然很高兴佩特拉制止自己,但昴温柔地一根一根松开她的手指。每松开一根就扩大她眼中的悲伤。 站在少女旁边的奥托出声好言相劝。 「佩特拉酱,菜月先生有非做不可的事。只要没有完成他就不会放弃。你懂吧。」 「可是,昴很弱啊!太危险了!为什么不是奥托先生留下来呀!」 「你不是因为相信我很强所以才这么说的吧!?」 奥托劝慰,但佩特拉摇头含泪仰望昴。昴配合她的身高蹲下来,轻轻摸她的头。 「抱歉喔,佩特拉。我希望你和雷姆跟法兰黛莉卡都能平安无事逃出宅邸。可是,不只你 们。还有一个人我得带她走。」 「碧、碧翠丝、大人吗?」 「……她很麻烦又怕寂寞,可是很爱照顾人,老是一个人烦恼,为自己的胡思乱想所苦,却又没法自己收拾,所以一直蹲在那房间里。」 昴描绘出少女孤零零的样貌,让佩特拉目瞪口呆。 「碧翠丝差不多跟你一样的年纪吧。虽然还在长高……这么说来,说不定你很像她交到的第一个朋友。」 「第一个朋友……?」 碧翠丝交到的第一个朋友是琉兹?梅耶尔。她们两人之间确实有友谊,直到现在都还以心灵创伤的方式留存。 「等我带她回来,麻烦你跟她做朋友喔。你一定也会喜欢她的。因为她是个超级有捉弄价值的人。」 「比、比奥托先生还要有价值?」 「对啊。到时你就会觉得根本不需要奥托。」 奥托一脸想说什么的样子,但昴刻意忽视。 然后昴缩回摸头的手,站起来。 「我去找碧翠丝。我会努力不要被烧死,但假如被烧死的话,记得要在我的墓碑上刻『死于奥托泼的油所引发的火灾』。」 「那种害人如坐针毡的情况麻烦免了,你要是没平安回来我真的会揍你喔。」 厌烦地说完后,奥托就侧身让雷姆的睡脸对著昴。还是一样在沉睡的睡美人,连要目送昴的觉悟都没办法。 这样就好。雷姆不是负责目送,而是要迎接昴的人。 「──昴!小心喔!」 佩特拉递出自己手上的「除魔兽」结晶石。昴接过后就动身了。 他没有回应佩特拉的叮咛,佩特拉也没有祈求他回应。 火舌一点一点笼罩宅邸,度过点滴岁月的场所逐渐化为灰烬。 ──这把火会烧到禁书库吗? 在寻找通往她所在之处的门时,昴忍不住这么想。 第四章『下次一定会举行茶会』 1 ──感觉到「试炼」开始,爱蜜莉雅的意识立刻清醒。 感觉跟第一个「试炼」很像。可以掌握自己的现状,清楚地意识到自己正在挑战「试炼」。跟捏造出另一个时空还让自己以为是真实的第二个「试炼」不一样。 只不过,跟之前最不同的地方就是──在这里,爱蜜莉雅没有身体。 五感消失,肉体也不见。存在的就只有意识。──就是意识飘在空中的感觉。 灵魂被扔在水中的感觉大概就像这样吧。先不管这个不可思议的状态,爱蜜莉雅毫无危机感,慢慢地努力掌握事态。 就像不存在的脑袋认知到这里没有危险,而且还可以认识这里。 四周是暗无边际的空间,在这里的自己没有肉体。 尽管如此仍旧没有迷失自己,是因为黑暗中有好多个光点。 ──五颜六色的淡淡光点,漂浮在爱蜜莉雅周围。 很像微精灵绽放的光芒,可是却感觉不到生命力。比较像无机物,接近魔矿石的光芒。不管是什么,这个世界就只有自己和光点而已。 『──』 在这空间中泅游,只会任时间过去。──不,时间有没有流动,在这个状态下根本就感受不到。 负责引导的魔女没有现身,爱蜜莉雅就这样被扔在一个毫无变化的状况中,在黑暗中飘荡。 ──在这种状态下,意识会被光芒吸引也是很自然的。 『──』 在众多光芒中,选了银色的那一个。要碰之前爱蜜莉雅困惑了一下。「触碰」这个概念,要有身体才能成立吧。而现在来说有可能办到吗? ──与其埋头苦思,先试试看不就知道了。 爱蜜莉雅做出结论,然后快速付诸执行。意识逐渐重叠在光芒上。果然没有触碰的感觉,比较接近重叠或混和── 「讨厌、讨厌、超讨厌。我最讨厌你了。真的。我全部都讨厌。从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就……讨厌你讨厌得不得了。」 碰到的瞬间,声音直接在意识中响起。同时还有强烈的火红光景冲进来。 切换到另一个空间,不曾见过的光景在眼前展开。 大得异常的太阳,被火烧过的草原弥漫烟雾,有个人站在腐朽的巨大建筑物旁边,沐浴在火红阳光下。是银色头发染上鲜血的少女──爱蜜莉雅。 才刚在第二「试炼」看过,长大的自己浑身是血伫立现场。 她表情悲伤万分,在废墟前对著某人这么说。 「我想过好几遍,否定过好几遍……可是,果然还是被恶梦追上了。所以我就说嘛。」 染血的容颜诞生出微笑。朝著在这世上最憎恨的人微笑。 「我们果然……不应该相遇的。」 蓝紫色双眸的眼角,缓缓滑出一道泪痕。 在爬过脸颊,从下巴滴下的泪珠碰到染血大地之前,世界碎裂消失。 『──呃。』 倒抽一口气的动作,只有意识的自己是做不来的。但光是承受刚刚的光景就已竭尽全力。 意识再度回到一开始的黑暗,爱蜜莉雅在只有意识的情况下,漂浮在只有光芒的世界里。 刚刚的光芒,还有方才呈现出的光景,以及染血的爱蜜莉雅,到底意味著什么? 虽然才第二次看到现在的自己,但那模样确实是长大后的爱蜜莉雅。问题在于,自己毫无印象曾置身在那幅光景中。还是说那也是不该存在的某一刻? ──不对。爱蜜莉雅直觉地这么想。 平息住混乱的意识后,爱蜜莉雅搜索记忆,回到一开头。「试炼」每次都会在开头提示挑战者将要迎接什么挑战。 第一次是说:「──首先面对自己的过去吧。」 第二次是说:「看看不该存在的当下吧。」 然后第三次是说──「面对迟早到来的灾厄吧。」 迟早到来的灾厄。──指的是未来吗? 看过最后悔的过去和现在不可能存在的当下,最后要面对的就是有朝一日会发生的未来。这就是坟墓的主人?魔女所准备的所有「试炼」吗? 那么刚刚在黄昏笼罩下,泪眼憎恨某人的未来会到来吗? 『──』 没有否定也没有接纳,暂时中断思考的爱蜜莉雅发现。 刚刚接触的光芒消失了,原本的地方空荡荡的。光芒总共有二十个,还很多──这时,爱蜜莉雅突然理解。 这些光芒,在黑暗中的每一个光芒,都是在等著爱蜜莉雅的未来。 恐怕在全部看完之前,这场「试炼」都不会结束。 ──光芒所展现的未来都不一样吗。还是会是刚刚的接续? 要知道答案,就触碰下一个光芒,看过下一个未来就行了。 刚刚消失的银色光芒,旁边是宛如晴空的湛蓝── 「就跟你说的一样。那孩子是我们的敌人,伤口也伤得很深。在这边折返的话,不会使用治愈魔法的我跟你是救不了人的。」 「既然如此……」 「可是,他毕竟还只是个孩子。──光这样就足够了,不是吗?」 世界又切换样貌。 跟方才的景色迥然不同,爱蜜莉雅正俯瞰著站在陡峭悬崖上的两道人影。 以苍郁森林为背景,面对面的人影──却看不见脸。可是声音有印象。 一个是平素就近在身旁的人的声音,另一个跟自己没那么亲近,但有听过这人的声音。 在崖上对峙的两人,一人跪下,另一人俯视跪下的人。虽然看不见表情,但爱蜜莉雅知道他们的表情都十分郁闷。 「你……你是英雄啊。你只能……是英雄……!」 「我……」 「谢谢你救了我!!」 面对背过脸伸出手的人影,另一个人影只是扔下感谢的话语就离开了。 ──诀别。那是被难以改变的悲伤和没法挽回的失意给妆点的,离别的瞬间。 『──』 未来播放完毕,又回到了黑暗世界。 有忧伤也有纠葛。但除此之外还有对这个「试炼」的疑惑。 在刚刚的世界里,并没有爱蜜莉雅的存在。 在那儿的两人都不是爱蜜莉雅。恐怕是爱蜜莉雅认识的人,但为什么要让自己目睹没有自己的未来呢? ──是要看自己选择的结果所导致的所有「灾厄」未来吗? 那就是「面对迟早到来的灾厄」的意思吗? 『──』 沉默的期间,蓝光消失。跟第一个银色光芒一样空出空间。 爱蜜莉雅的周围还剩下将近二十个光芒。 ──每一个都是做出选择后会化为悲剧的未来。 做好承受的觉悟,把自己选择的结果整个看完。 下一个未来,再下一个未来,迟早到来的灾厄,都在等爱蜜莉雅钦选。 2 ──看到了未来。 『没有──的话,连剑都挥不动吗,小偷!!』 『昴和爱蜜莉雅姊姊都累了。对不起喔。连我都成了负担。对不起。我一直很想道谢,说几遍都不够……』 『呼嗯、呼嗯……老朽、自傲的孙女……长成一个、好女孩了……』 每次触碰不同的光芒,爱蜜莉雅就看到不同的未来。 『对不起喔。都怪我太弱了,对不起。杀不死对方,真的很抱歉。这样一来,──会永远孤单。都怪我太弱了,对不起……』 『你以为这样就算是完成约定了?是的话……早知如此, 当初我被捆成肉粽的时候就该死在那个洞窟里!假如……假如会看到这样的黎明,那还不如结束算了!可恶、可恶!』 『我绝对不会被诅咒这种不知名的东西给杀掉的!』 痛哭、怒吼、终焉、再生、别离、邂逅,未来以各种形式呈现。 『看啊,快看。又是妾身赢了。』 『我这么想杀害的对象竟然是个温柔的人,这什么荒谬的恶梦啊。』 『为抗拒不了的失意下跪,甚至失去剑……这双手,究竟还剩下什么?』 不断地问,等著自己的和终将抵达的,是不是个错误? 『我有那么贪心吗?我的要求很奢侈吗?我只是不要一个人,就只是不想要一个人……这有那么困难吗?』 『按照约定,杀了我啊!怎么了!?菜月?昴──!!』 未来就只有绝望吗?除了悲伤和痛苦之外,没有别的了吗? 『就只是察觉到罢了。……一路走来的这些日子,并不是我一个人走过来的。』 『我们为了赎罪,终究得流尽最后一滴血。』 既然如此,这条路是错的吗?自己的心愿是错的吗? 『为什么……里头没有灵魂啊!?』 『正义还是善恶,全都无聊毙了。你就在这边原地踏步吧。管它是魔女还是龙,只要挡路,我……我们都会打败的。』 被迫看了许多悲剧与灾厄。在让人想哭的纠葛之中,开始怀疑自己的脚步。 既然这条路的尽头等著自己的都只有悲剧,那── 『──我认为为了希望而祈祷是一种傲慢。祈祷,是要在得到原谅的时候做的。』 在最后的光芒中,不曾看到她醒过来的少女这么说。 要说是歌颂希望又太渺茫,要说是沉于绝望又太勇敢。不存在的心脏剧烈跳动。 因为一直在看未来,看的都是悲伤难受的未来。 ──不管未来有什么,我都想好好和你说。 和她谈起关于自己和某位少年的事,一起聊天谈笑。想要这样的未来。 就算未来的世界都只有悲剧,也只有这点是发自内心── 3 ──张开眼睛时,爱蜜莉雅伫立在被风吹拂的绿色草原中。 在黑暗与未来世界轮流交替之后,紧接著就发生这种事。因此爱蜜莉雅以为这一刻自己还在看其他的未来──但立刻察觉到不是如此。 「有手也有脚……还可以发出声音。这里是……」 双手握拳后,爱蜜莉雅确认到自己有肉体。接著环视周围,确认这里是没见过的草原,以及后方有个小小的丘陵。丘陵上撑著一把大伞,很自然地吸引人往那儿走去。 上了丘陵,伞下摆了白色餐桌和椅子,还飘著温热的茶香。想当然尔艾姬多娜会在,因此爱蜜莉雅做好心理准备── 「没人?」 一张圆桌和六张椅子,桌上摆著茶点以及跟椅子数量相同的茶杯,感觉直到刚刚都还在开茶会。现在感觉是与会者中途离席,扔下这一切没有处理就走了。 「──」 轻轻碰喝到一半的茶杯,感觉到还有微微热度。是因为发现爱蜜莉雅来了,所以才慌张走人。──似乎是这样。 「艾姬多娜在和别人喝茶,然后?」 虽然早就知道艾姬多娜死了,但她却过得相当自由。担任监督「试炼」的职务不说,还可以邀请客人开茶会,真的叫人钦佩。死人──幻影的自由在此发挥到极致。 怀著这样的感慨,爱蜜莉雅无心地朝桌上的茶点伸手── 「──擅自对魔女招待的物品出手,之后可是会后悔的喔。」 「──!?」 没想到背后突然有人出声,爱蜜莉雅吓到立刻就想转头──结果更加惊讶。因为后脑杓被手指抵著,身体无法动弹。 「……啊。」 不是被力量阻止。──而是行动的念头因压迫感而萎缩。 站在正后方的人,是超乎爱蜜莉雅想像的存在。这点从气息和接触的手指就能感受得到,麻痹的感觉瞬间传遍全身。 ──一旦回头,只要身后的人一个不愉快,自己就会被当场消灭。 「乖孩子。不回头是对的。我……」 「你、你是……」 「我就是你要说的那个。可怕到让人毛骨悚然的魔女。」 魔女──就这么个单字,便勒紧爱蜜莉雅的心脏,让她呼吸困难。 爱蜜莉雅也因为容貌而被诽谤是魔女,因此对这个单字有著更复杂的想法。但在这个存在的面前,这一切都成了自己的误解。 真正被称为魔女的人,原来身上带著这么庞大的瘴气。 「……哼,这才像样。果然是那个眼神凶恶的孩子太奇怪了。」 「眼神、凶恶?该不会……是在说昴?」 「嘿~」 站在后方的魔女对爱蜜莉雅挤出的问话,佩服地以鼻一哼。 「一听到那孩子就变得比较有精神了?虽然这样不错,但不觉得有点没搞清楚状况吗?对了……你是怎么看那孩子的?」 「昴说、他喜欢我……说我是、很重要的人……」 「是、是喔……嘿~呼嗯~这样子啊。算了,没差,管他怎样,无所谓啦!」 明明主动提问却又呼吸急促地这么说,反而叫爱蜜莉雅无法释怀。 可是同时也感受到对身后魔女的恐惧正一点一点地稀薄。 理由不明。或许是因为知道对方可以用对话沟通吧。 凭著这感觉,她吞了一口口水,下定决心后开始说话。 「你是、魔女啊……。既然如此,你就是艾姬多娜说的朋友啰?」 「哼。那孩子怎么可能说出朋友这种……不,她会说吧!而且还会用一脸洋洋得意的样子说!」 「我是不知道那算不算洋洋得意的表情啦……不过既然是你在这,那艾姬多娜呢?」 原本接待爱蜜莉雅的艾姬多娜一直都处在不高兴状态。所以在不小心跟朋友说溜嘴的时候,应该不会是自豪或是炫耀的嘴脸才对。 听了爱蜜莉雅的问话,魔女稍微降低嗓音。 「还用问。那孩子不想见你啦。不是在『试炼』有了惨痛经验吗。」 「……也是。最后艾姬多娜非~常受伤。」 在第二个「试炼」的最后,艾姬多娜的表情和憎恨的声音到现在都没法忘记。 假如那就是跟她最后一次的对话,那真的是很遗憾。 尽管如此,爱蜜莉雅与艾姬多娜的关系──无人介入又正面交锋的结果,自己坦然接受。就算结果是被她讨厌,但自己有义务承受做出选择的责任。 「不是想说怎样都没差,而是接受结果。……很伟大不是吗。明明那孩子可是一开口就在挖苦讽刺你。」 「因为她肯对我说话。不肯说话的人,对我来说更讨厌。可以的话,我也是很想跟你面对面讲话的……」 「──这点绝对不行。到时我那害死众生的拳头会吼叫的。」 声音僵硬却不带虚假。爱蜜莉雅再度起鸡皮疙瘩。 这位魔女的话具备了真的能害死大众的份量。带著这股重量,魔女先讲了个开场白。 「得完成职务呢。艾姬多娜拋下监督者的职务,由我取而代之。──第三个『试炼』,在你眼中看来如何?」 「……我看到了很多的悲惨世界。有声音说那是迟早到来的灾厄。那是……那是真的有朝一日会发生的事吗?是真正的未来吗?」 「只是有可能发生,这是艾姬多 娜的意见。」 面对爱蜜莉雅的疑问,魔女带著叹气回答。答案虽然接近肯定,却又不是说死。假如是掰出来的,那就是对心灵而言最温柔的结果了,但…… 「既然你所看到的未来全都有实现的可能,那反过来说,同样有可能一个都看不到。不过那绝对不是捏造的假物。因为那孩子只在这方面极其公平。唉,虽然她专门让你看到讨厌的未来,绝对是故意要惹你嫌就是了。」 「公平又故意惹人嫌……艾姬多娜真是个非~常坏心眼的女孩呢。」 「竟然只是用坏心眼就带过吗……」 爱蜜莉雅的评断让魔女苦笑,但没再多说什么。 而且,魔女刚刚的说明对爱蜜莉雅来说是捷报。 「……为什么一脸放心?」 「咦?」 「我问你为何听了刚刚的话后就露出安心的样子。很奇怪不是吗。毕竟她让你看到的全都是讨人厌的未来……」 「可是,不是一定会发生的吧?」 艾姬多娜展现的全都是悲剧未来。自己看到的全是哀伤、痛哭和血泪。 也曾想过那些光景,是不是因为自己选错方向导致的。 但是── 「做出选择,结果可能让未来走向那样。可是,也有不会往那发展的未来。既然知道这点就没问题了。我会使劲战斗的。」 「──」 「因为,在我听来,就是强烈地在叮咛我『非得这么做不行』。」 虽然都是难过的未来,但其中还是有希望。而且自己还记得。 当爱蜜莉雅快要气馁的时候,双亲和哥哥的回忆就会支撑自己。若是想要低头放弃,刻在墙壁上的情书就会点燃心灵。 「假使未来有悲伤在等待,那就勇往直前避开吧。假如避无可避,那就用力跳过去。如果有人脱队,那就拼命把他拉上来。只要重复这么做,刚刚的泪水一定也能全部擦乾。」 「自信满满地说些瞻前不顾后的话……不会马上就受挫吗?」 「只有一个人的话,会吧。──可是,我不会孤零零的。」 魔女挑衅,爱蜜莉雅挺胸回应。 就像过去和现在那样,未来自己也肯定不会是一个人。一直以来都没有独处过的自己,身旁有著很多可靠的人。 当然不是全盘拜托人就好。 拜托人,被拜托。在这样的关系下,就能一直一起走下去。 ──爱蜜莉雅领悟到依赖别人和靠自己是可以并存的。 这对没有自信又畏惧未来的她来说,是不曾做过的选择。 「……你很坚强呢。这一点完全不像你母亲。」 「──!你认识我母亲?」 想不到对方会跟母亲有关,爱蜜莉雅的声音在惊讶下略微沙哑。这反应让魔女犹豫半晌,然后吐气。 「嗯,我认识她。可是我不能说。──因为有做约定。」 「──」 声音饱含情感,那深沉未愈的声音,使得爱蜜莉雅语塞。 要说真心话的话,自己是很想知道有关母亲的事。但是── 「嗯,知道了。既然那样,那我什么都不问。」 「……这样好吗?」 「我知道你不是不想说,而是不能说。而且……」 说到这儿,爱蜜莉雅停下,闭上眼睛。在眼皮底下看到「母亲」的身影。 「我的妈妈,是佛尔特娜妈妈。我在『试炼』里头回想起这件事,这样就够了。」 幼时觉得自己有两个妈妈是很骄傲的事。当然,两个爸爸──不,现在可以说是三个爸爸了吧,这也很棒。不仅如此── 「我想起了妈妈和爸爸。还有哥哥跟森林里的同伴,很足够了。……这都多亏了艾姬多娜的『试炼』。」 「──这样啊。那孩子……艾姬多娜的鬼把戏偶尔也是好事一桩呢。」 手贴胸膛回想家人的爱蜜莉雅所说的话,让魔女的语调微微上扬。是听错了吗,爱蜜莉雅觉得声音听起来像是哽咽。 「……你该不会在哭吧?」 「……哼,我哪有可能哭!我没哭!现在哪有哭的资格。」 「哭泣是不需要资格的……」 爱蜜莉雅转头想要擦去魔女的眼泪。 一开始从魔女身上感受到的强大压迫感,如今已经感受不到了。既然如此,应该可以平等地和魔女面对面。 可是,这么想的爱蜜莉雅才要转身,魔女就── 「──哇噗。」 脑袋被双手抱住,脸被用力按在十分柔软的东西上。一瞬间不知道发生什么事的爱蜜莉雅,很快就察觉到自己被搂在怀里。 脸塞在魔女的胸部上,爱蜜莉雅完全没法动弹。 「都说过了不回头才是对的吧。坏孩子。」 「……就这么不想被人看到自己在哭吗?」 「就是!不想被看到脸啦!明明不能打照面……啊啊,真是的!艾姬多娜有做好职务就好了!还有赛赫麦特、达芙妮、缇丰和卡蜜拉!」 魔女在耳边大喊,震响耳膜。听起来是怒吼,实际上却不是。从那些没听过的名字里都能感受到魔女浓厚的亲密。 「眼泪停下来了?」 「因为生气,所以停止了。不过取而代之的是火大。到了怒发冲冠的地步。」 「听起来非~常可怕。」 「是真的。──因为是认真的,所以够了,到此为止。」 声音平静,感受不到愤怒。可是她的话不是骗人的,这点由变化证明了。 被抱在魔女胸前的爱蜜莉雅,发现自己的身后──本来备有茶会道具的地方产生了变化,刮起强风。 「这个空间是艾姬多娜的城堡出口。你只要转身往前走,就能回去了。」 「──」 「你没空在这种地方悠哉吧?你……你应该有必须去完成的事。在这儿原地踏步不好吧?」 头顶传来魔女不再哽咽的声音。紧拥自己的双臂体温,埋住脸的胸口深处有微微的心跳声。──明明是死人却还有这些,真是不可思议。 「……我说,你有在听吗?」 「咦?啊,对不起。总觉得意外地可以冷静,就……」 「你就是这种地方……」 「──?」 爱蜜莉雅以为要被骂了,但魔女的话却很温柔,还带著乡愁。 在追问之前,已先被魔女出声断言。「好,到此为止!」 「哇!」 「你就直直地走。这样子『试炼』就结束了。──结界将会解除。」 脑袋被抓著往后方转。由于速度太快,最后爱蜜莉雅还是没能看到魔女的脸。──取而代之的,是面前有一扇门。 夹在自己跟魔女茶会之间,一片立在丘陵上的门板。 「从这边出去的话……」 「试炼」就会结束,结界就会解除。那正是爱蜜莉雅追求的结果。 这样一来,「圣域」的居民将被迫选择。就像她不知道最后聚集在广场上的人会有多少走到外头;她也不知道,既然他们会对外头的生活感到不安,那此时的自己若走出了这扇门,对他们来说真的是好事吗? 可是,正如昴对嘉飞尔痛陈那样,爱蜜莉雅也还是非说不可。 因为时间开始动起来了。在这段时间洪流中,他们必须靠自己去掌握才行。 然后可以的话,爱蜜莉雅也希望能一起探究还没出现的答案。 就算很难拉著他们的手、推著他们的背,还是可以走在旁边。 ──虽然 是毫无根据、无从仰赖,又才刚开始的理想之路。 「那样很棒喔。」 「──」 爱蜜莉雅没有将心中的话讲出口,但魔女用力肯定。 「嗯,谢谢。我也想那么做。」 所以摸摸银发,爱蜜莉雅迈出步伐。没有回头,因为她尊重魔女不想被看到脸的想法。 最初在魔女身上所感受到的恐惧,如今已荡然无存。现在可以抬头挺胸地离开。 然后她的手放上了通往外面的门扉,不意说出了突然想到的事。 「那个,魔女小姐。要是你遇到艾姬多娜,可以帮我转达吗?」 「转达什么?」 「下次见面,一起举行茶会吧。就算是在我梦中出现,我也很欢迎。──可以的话,希望你和其他魔女也一起共襄盛举。」 「──!」 爱蜜莉雅的请托,让魔女犹豫了剎那,接著── 「──好,我会跟她说。就算她讨厌,我也会揪著她的领子把她拖出来的!」 魔女气势惊人地接受这份委托。从语调听起来便知道这才是她本来的样子,爱蜜莉雅对她已经熟悉到这种地步了。 听到回答,爱蜜莉雅微笑。推开门,踏进里头的黑暗。 毫不犹豫。因为她知道这片黑暗通往何方。 ──那是超越「过去」,选择「现在」,然后通往「未来」的门。 4 从「试炼」中清醒,感觉跟睡醒不太一样。 不是肉体进入睡眠,而是只有意识离开身体的感觉。灵魂离开肉体,意识保持清醒状态,所以说当然跟睡著的感觉有差。 假如这是睡眠的话,早上起不来的爱蜜莉雅就等于是被剥夺了宝贵时间,这可就麻烦了。以前都有帕克叫醒自己,往后自己就得想办法应付了。 「……啊,不行。差点就哭了。」 咬紧牙根忍耐,为尚未痊愈的失去感摇头。接著站起来,手掌摸过刻在墙上的文字──看向石室深处。 已经来过好多遍、执行「试炼」的石室里,有个通往更里头的门。门关得紧紧的,看起来像是没法通行。而现在── 「──门开了。是叫我进去里头的意思吗?」 在丘陵上,魔女有说走出门结界就会解除。然而爱蜜莉雅能感受得到,坟墓──「圣域」的结界尚未解除。 不过同时也感觉到,门后方就是能够真正解除结界的关键。 「就算不安还是要去。总而言之,进去看看就对了。好,走吧。」 用胆量推回微弱的不安,爱蜜莉雅鼓起勇气走进门。 里头的路比入口通往石室的路还要小,爱蜜莉雅要略略压低身体才能走。不过没走多远,就到了新的石室。 里头的房间,比「试炼」石室还要小个一倍。 外头的石室也不宽敞,但这里的房间更窄,大概只够塞罗兹瓦尔宅邸的两张大床,而且塞了就没有空间可以走路。 但是,这些想法在看到置于房间正中央的东西后就立刻消散了。 ──在爱蜜莉雅眼中,那是棺材。 棺材是透明的,恐怕是把魔晶石加工过制成的。纯度高得让人一眼就颤抖,足以匹敌帕克寄宿的结晶石,甚至超越其上。 而在用纯度高得异常的魔晶石所做的棺材里,躺著一名女性。没有呼吸──这是当然。不见血色的脸庞毫无生气,这是已经没有生命的空壳。 又长又有光泽,宛如白雪的白发。令人联想到白瓷的肌肤,端庄到直接抓住观者心脏的美貌。肢体被漆黑无比的礼服包裹,女性只用黑白两种最极端又无多余的色彩,便成就自身纯净的美貌。 爱蜜莉雅忍不住感叹。 虽然只要看镜子也能看到自己这名稀世美女,但爱蜜莉雅不会把美学观点套用在自己身上,因此她的内心单纯为女性的美貌感到震撼。 她就是在「试炼」里见过好几次,也说过话的「强欲魔女」── 「──长得是很像艾姬多娜,但她是谁啊?」 虽然打扮会让人联想到她,但这人是爱蜜莉雅没见过的女性。 「──」 微吃一惊的同时,把注意力撇离棺材,改为环顾整个房间。这房间很窄,用不著细探就能知道房内最吸引目光的就只有这副棺材。而且也没有其他路或门。这里确实是坟墓最深处──也就是坟墓主人沉眠的房间。 「可是躺著的人却不是艾姬多娜……长得很像,是她的姊姊吗?」 魔女的容貌在记忆中还很鲜明,跟棺材中的女性有很多相似特徵。闭上的双眼,从鼻梁到嘴唇的比例都很像。可是艾姬多娜看起来才十五岁左右,但这名女性却大概有二十多岁──她们之间一定有血缘关系。 「明明是艾姬多娜的坟墓,却是她姊姊躺在这,非~常奇怪耶……」 想不到其他结论的爱蜜莉雅忍不住歪头。而这一歪让她察觉到以棺材为中心、遍布整个坟墓的术式。于是她把头歪得更斜了些。 「啊……」忍不住出声。这个高水准又复杂的术式,竟如此浑然天成与环境融为一体。爱蜜莉雅确信这个就是构成「圣域」结界的关键。 「好厉害……厉害到我都不知道这是在做什么的……」 爱蜜莉雅好歹是精灵术师,所以也有一定程度的魔法知识。然而眼前的术式复杂到已经大幅超越她的理解。 只要停止其机能一次,就没法再让它起动第二次。──当然,没有这种必要就是了。 「有了。只要阻止这边的流动,八成就能破坏术式。」 手摸棺材的爱蜜莉雅,在上头找到了制作精细的术式核心。刚好就在躺在棺材里头的女性交叠双手的胸部正上方──以那为中心点。 有一瞬间犹豫了一下。只要破坏术式,结界就会解除,坟墓失去任务后就会停止运作。但这样一来也就没办法去参加那个茶会,更没法从魔女那儿知道亲生母亲的线索── 「──那些全都跟这无关!」 像要挥别迷惘,爱蜜莉雅挥拳敲打棺材。 顿时,术式核心碎裂,结晶制成的棺盖出现像蜘蛛网一样的裂痕。 核心碎裂导致玛那流向失去控制,惊人的光芒奔流在室内肆虐,扰乱了静谧空气,照亮爱蜜莉雅的银发,不久又突然消失无踪。 坟墓的机能停止了──这件事,爱蜜莉雅从空气中的变化就能感受到。 「刚刚,结束了……嗯,毫无疑问,就是有这种感觉。」 那不是肉眼看得出来的变化,但确实有所改变。这个房间只是棺材放置区──不,爱蜜莉雅咬牙相信,坟墓已经沦为普通的建筑物。 这样一来,就没有结界可以阻挡「圣域」居民到外头了。接受这结果后,要在故乡还是外头生活,端看他们的选择。当然,不管他们做出怎样的决定,自己都会予以尊重,并帮助他们在罗兹瓦尔的保护伞下生活。 「这么说来,罗兹瓦尔说的老师……该不会,这个人就是老师?」 在挑战坟墓之前,对爱蜜莉雅口说讽刺和激励的罗兹瓦尔有提到起头的是他跟老师,不过却没详细说明是什么的起头。 不过,若是跟「圣域」有关,那这名女性一定跟罗兹瓦尔有很深的渊源。 「包括这点,要跟大家……得跟拉姆和罗兹瓦尔说。」 发现一口装著女性的棺材,这件事之后再说。现在要先到外头跟留在「圣域」的人们告知结界现在已经解除了──虽然没有详细说明,但昴有说过一定要这么做。 而且那恐怕跟罗兹瓦尔的奇怪态度有关,所以 得快点才行。 爱蜜莉雅转身,急匆匆地穿过通道,丢下石室往坟墓外头走。以琉兹和米尔黛为代表的「圣域」和阿拉姆村的居民应该都还在广场。 然后,爱蜜莉雅终于跑到坟墓外── 「──咦?」 ──在刮起刺骨寒风和暴风雪的「圣域」里,爱蜜莉雅吐出白气。 第五章『连鲜血和内脏都一并疼爱』 溜进嗅觉器官的火烤味,让嘉飞尔在剎那间分心。 远处有淡淡的焦热气息。虽然慢,但确实在蔓延,这意味著屋子被放火烧了。到底是谁放的啊? 「又在看其他地方?」 没有错过他这剎那的停顿,欺身向前的艾尔莎挥舞刀刃袭向嘉飞尔。觉得对方看向别处就要付出性命作代价,多么贪心的想法啊。 尤其对曾是「强欲魔女」使徒的嘉飞尔来说,就更不用说了。(※注2:日文的「强欲」是贪婪、贪心的意思。) 但是,对已经和「强欲魔女」斩断孽缘的他来说,这股贪心不适用在他身上。 「太嫩了!」 「唉呀,好伤心。」 划向脸部的斩击被嘉飞尔用牙齿接住咬碎,这已经不知是第几次了。 武器被上下颚的力量抢走,艾尔莎立刻放掉刀柄往后跳,和没有追上来的嘉飞尔保持距离后,立刻换拿新的库克力弯刀,歪头问。 「假装注意力转移呀,演技真高明。还是说,是在邀请我?」 「少在那边一直讲引人上当的话。……你是在装糊涂吗?」 「──?装糊涂?到底在讲什么?」 灿烂微笑的艾尔莎,只觉得嘉飞尔的问题很奇怪。这个反应让嘉飞尔知道这把火跟她无关。这段以命相搏的时间,证明了她是不会耍诡计的对手。 既然如此,这把火就是同伴这边点的──很有可能是昴的计谋。 「虽然很极端……原来如此,效果显而易见。不愧是首领!」 「是不知道怎么了,不过会不会有点太卖关子了呢?」 「哈!死鸭子嘴硬。说过了吧,那些碍事的魔兽对首领和他快活的同伴来说连个屁都不如!」 既然纵火的主谋是昴,那目的就是要驱赶魔兽吧。不知道提议的人是昴还是奥托,但确实是他们会做的事。 魔兽也怕火。恐怕是为了要保障避难路线不被干扰。既然如此── 「只要本大爷打倒你,俺们这边就大获全胜。」 「真敢说呢。──不过,没那么简单。」 斗志高昂的嘉飞尔瞪著艾尔莎。带著血色笑容的她身影开始模糊。 她第一步就踏出全速,嘉飞尔也跟著压低姿势吶喊。两人之间的距离在转瞬间就消失,双方在走廊中央激烈交战── 「──唔!」 ──在交战之前,两人分别踹天花板和地板,飞也似地逃离现场。 紧接著,面向中庭的墙壁被破坏,冲击力道大到撼动整栋建筑物。而且不仅限于化为战场的一楼,连楼上都被破坏,跟著坍塌。 而做出这行为的,是豪迈地倒进建筑物里、宛如岩石的巨大魔兽。 出现了超乎想像的巨大身躯,对嘉飞尔来说是意料之外的事。而且出乎意料的事还接著发生。──岩石发出了可爱的抗议声。 「讨厌,真不敢相信!岩豚酱,快点站起来!站起来啦!」 「啊~?坐在上面的,是小鬼头?」 在魔兽身上吵闹的声音让嘉飞尔皱眉。仔细一看,坐在岩石背上的是把蓝色头发绑成辫子的少女──她就是「魔兽使者」吧。 而且「魔兽使者」现在会加进战场的原因是── 「嘉飞!你在这里啊!」 「大姊!?」 穿过被撞破的墙壁,跳进毁掉一半的走廊里的人是金发女仆法兰黛莉卡。和本来应该逃跑的姊姊会合,使得嘉飞尔瞪大双眼冲了过去。 「你怎么还留在这里!拉姆的妹妹呢?首领他们呢!?」 「我被托付的职责已经完成。现在知道我留下来的理由了吧?」 法兰黛莉卡闭上一只眼睛这么说,嘉飞尔沉默。 因为姊姊的身上有许多在战斗时受的伤。这是当然,既然要负责绊住「魔兽使者」的脚步,那就得跟无数魔兽为敌。 跟想变强而拼命锻炼的弟弟不同,姊姊过著与战斗无缘的日子吧。姊姊到底有多拼命呢。 「别露出那种难过的表情。」 察觉到嘉飞尔的忧心,法兰黛莉卡一记手刀就朝著毫无防备的额头敲下去。「痛耶!」明明不痛却反射性脱口而出的弟弟瞪向姊姊。 「嘉飞,我懂你在担心。可是我毕竟侍奉梅札斯家……好歹还是有学习自我防卫的。」 「就算有学习……啊,可是,拉姆也很强呢。能理解。」 「虽然我很难说用那孩子来比较到底是否算合适的对象……」 手贴额头的法兰黛莉卡烦恼地敲响牙齿。只看这一幕的话会觉得不愧是姊弟,嘉飞尔和法兰黛莉卡果然很像。 而现场有相同关系的可不只他们。 「梅莉,没事吧?没事就好,麻烦不要妨碍我。」 「讨厌,都怪艾尔莎你任意行动啦!要不是你先偷跑,我就用不著那么辛苦!给我好好反省!」 「等全部收拾完,要反省还是怎样都可以。──好了,做好你的工作。」 听了艾尔莎的话后,被叫做梅莉的少女鼓著脸颊拍手。顿时,岩石转动身体,头部慢慢对准嘉飞尔他们。 感觉得到建筑物内外都有许多魔兽在接近。不愧是「魔兽使者」。 可是,魔兽的气息却让艾尔莎歪头,疑惑地问。 「怎么魔兽的数量那么少?」 「在到这边之前,就被那个大女仆杀掉不少!而且他们竟然还在屋子里放火耶。可能是这样,害影狮子死掉了。」 梅莉一脸不开心地回应艾尔莎的问题,然后接著说。 「它是难得有角还顺从我的稀有宝贝,唯一的缺点就只有很容易生气。所以不到关键时刻我都不用它的。」 「为什么要带那么麻烦难搞的魔兽来,我实在无法理解。」 「其他的刚好进入繁殖期,就只剩下它啦!……所以,艾尔莎的对手是?」 从魔兽的背上俯瞰走廊,梅莉看到嘉飞尔后兴致盎然地吐气,还用意义深远又与年龄不符的娇媚做出微笑。 「嘿~那个长得很可怕的哥哥,被艾尔莎盯上还真是可怜。」 「首领的长相也不输俺啦。要不你们姊妹一块上吧。」 嘉飞尔的回应,让梅莉和艾尔莎一脸意外。 可能因为被说是姊妹所以惊讶吧。她们之间似乎并没有血缘关系。虽然两人都长得很漂亮,但很难说是长得像。 不过,她们确实是姊妹。──这是嘉飞尔的直觉说的。 「姊妹。对喔,姊妹呢。……真叫人意想不到,双方姊弟和姊妹都到齐了,但当作从现在开始重头再来也没问题吧?」 站在魔兽旁边,把库克力弯刀对著这边的艾尔莎问。 嘉飞尔瞄了身旁的法兰黛莉卡一眼。她正大口喘气,面容铁青失去血色,外伤也到了不容忽视的程度。 「嘉飞。」 察觉到视线的姊姊呼唤弟弟。声音里头的感情让嘉飞尔苦笑。──法兰黛莉卡不准他看扁自己。 嘉飞尔静静地走向前。──现在是关键时刻。 「屋子在烧,外头有魔兽群,后面有受伤在逞强的大姊。」 「──?」 「有必须拯救的同伴,有必须打倒的强敌。首领说了俺很可靠。心仪的女人要分开时,把俺骂得狗血淋头。」 「长得很可怕的哥哥,你到底在讲什么啊?」 「那还用说──」 神奇的是,艾尔莎和梅莉都歪著头,角度还一样。对于她们的疑问,嘉飞尔用轻松的心情敲响牙齿。 「备齐了这么多条件,这世上有哪个 男人不会热血沸腾啊~!?啊!交给本大爷吧!正所谓『剑圣雷伊德对上龙还拔剑而笑』啦!」 「那个惯用句的意思是指人脑袋有问题吗?」 「哦~你知道啊。怎样?本大爷跟你都很适用,没搞错吧?」 嘉飞尔就这么神清气爽地肯定自己有问题。听到答案的艾尔莎一时之间表情错愕,不过也才维持几秒钟。 她立刻笑开怀,眯起带有疯狂光芒的双眸,兴奋地舔舌头。 「是呢。真的是这样。你说的对。」 看艾尔莎有干劲,嘉飞尔也敲盾回应战意。 「等一下,艾尔莎。你忘记工作啦?会被妈妈骂的~」 「是呢。所以说那边的就交给你了。我想专心对付这孩子。」 「哼。又是这样马上就推给我~。你真的是──」 听到艾尔莎放弃工作,梅莉气得想说什么,但是却有人不让她说完。对方在这边回敬刚刚看向别处的回礼。 「──吁!!」 用力吐气,嘉飞尔脚底使力。瞬间就把半毁的宅邸走廊连同地面挖出正方形,整个人跳起来然后豪迈地朝正面踹过去。 「──唔!?」 面对高速逼近的地面炮弹,艾尔莎用几乎是趴地的姿势闪避,然而身后躲不开的巨大魔兽就直接吃了这招。撞击力道大得让魔兽快速滚向旁边,撞上墙壁。 「呀啊啊啊!」 跟著魔兽转的梅莉最后被甩落。就在脑袋即将撞击地面的时候,被艾尔莎用滑垒的动作给勉强接住。 「嘉、嘉飞,你刚刚到底做了什么?」 「本大爷的加持之力。只要脚碰得到地,看得到的地方就是本大爷的射程啦~。事先声明,少做些多余的举动。不管是你还是那边的妹妹,都一样。」 说完,嘉飞尔龇牙咧嘴。但其实「地灵加持」并非如此万能。 除了可以从大地获得力量,提高恢复能力之外,还可以像刚刚那样让地面隆起或凹陷。可是终究是在手脚可及的范围内。 换言之,这是在故弄玄虚。不过嘉飞尔刻意在此时目中无人地大笑。该笑的时候就要笑,这是跟昴和奥托学来的。 「──梅莉。最外围的包围网维持在最低程度就好。把其他孩子叫来,也叫醒那只魔兽。」 「……会被妈妈骂啦~」 被艾尔莎放开的梅莉低声碎念,不过她似乎也察觉到状况不容许自己保守,于是叹气后用手指吹口哨。 静静地看著细微高亢的声响远去,传遍整间宅邸。待会魔兽就会跑来。大量魔兽会聚集起来,蜂拥而上杀死嘉飞尔他们。 战意越来越沸腾,灵魂在咆哮不能输。 「我会切掉你的手脚,减轻重量把你带回去的。我疼爱你的时间会比你的心上人还要久。」 「就没有放弃肠子的选项吗。」 嘉飞尔厌烦地说完就活动脖子,接著整个人前倾,准备迎战敌人。 艾尔莎摇摆上半身,原本拎在手上的库克力弯刀落地──接著握紧取而代之的一黑一白、两把在月光下闪闪发光的不祥凶刃。 「大姊,你只要想著自保就好了。」 「梅莉,不准再往前啰。」 两人拋弃盘算,各自将姊姊和妹妹扔在身后,直直往前冲。 「掏肠者」与「圣域之盾」的战斗──迎向最终局面。 ──紧接著,宅邸走廊在混战与乱战下,化为杀意肆虐的血肉飨宴。 「──哼!」 朝著掠过眼前的绿色尾巴张开嘴,忘我地咬下去。 紫色体液飞散,毒液腐蚀接触到的皮肤。但是不予理会。挥动举起的豪腕,一口气打爆不识趣的双头蛇的两颗脑袋。 霎时,呈现曲刃形状,满是不祥气息的「死亡」扫过来,擦过下巴。 它卷起像是剑闪的风,吹走被打烂的魔兽尸体。在剎那间的攻防中与殒命相邻,却没有逃跑,反而往前踏步,揍飞逼近的「死亡」的脸。 伸出去的双手一把捉住面前女子的胸部与侧腹,直接捏烂骨头和内脏。 「──」 耳边、眼前、上下左右都有魔兽咆哮、哀嚎、惨叫、自己的吶喊、撞击和掠过的声响都重叠在一起,钢铁互相摩擦。声音和光芒太过浑浊,而将世界切成碎片。 没关系。只有这个手感、用力咬紧的牙齿,以及眼前的血色微笑是真的。 打击的威力让女子吐血,血色微笑染上乌黑色泽。甚至连性命都处于对方透过指尖施加的冲击之中,但女子的黑色瞳孔里却从未丧失愉悦的神色。 比起战斗力和生命力,嘉飞尔的直觉告诉自己,她的精神状态才是最麻烦的。 「──吁!」「嘎啊啊啊啊!!」 简短呼气和回应的咆哮。 女子的左腕消失,原本握著的凶刃也在眼皮子底下消失。背后连续响起高亢声响,是凶刃撞上墙壁后反弹,敲到天花板再撞向地面,最后瞄准嘉飞尔的背后刺过来。 迟疑剎那,删去转身的选项,将意识集中在面前女子的右手所使出的一击。──凶刃刺向右边的肩胛骨,那一瞬间,嘉飞尔的动作停止。 在那一刻,使出的一击成了收割性命的镰刀。 「──什么!?」 但嘉飞尔踢起双头蛇的尸体,使之挤进侧头部和刀刃之间。 刀刃刺中魔兽的尸体,斩击就这样转换成打击,直击侧脸。 冲击撼动意识,身体用力旋转。即将露出致命空隙。──在那之前双脚用力,「地灵加持」让地板爆裂,往前飞去。 出乎意料的举动和反击,让女子的反应慢了剎那。转眼间,从低处伸出去的左臂一把抓住女子的脸──左臂爆发性成长,骤变为野兽前肢。 是只兽化一部份肉体的「部分兽化」。兽爪切割挖开女子的脸部。 「呀、啊啊啊──!」 比之前抓掉脸的那一击还要更强更深,冲击力道足以挖开头颅。五指的爪刃切开头部,就算是女子也不禁惨叫,双脚动作变慢。 「喝啊啊啊!!」 正踢直击她的胴体,女子轻盈地朝背后飞出去。 骨头碎裂、内脏溃烂,再加上被搅拌的冲击,就算痛死休克也不奇怪。但是倒地的女子虽然流淌鲜血,却还是断断续续发出笑声。 ──性命没有溃败,战意没有衰减,本性永远没得救。 「呿!收拾完一个又来一个喔!」 嘉飞尔想要追击,魔兽却看准这时机蜂拥而上。 长著黑色羽翼的老鼠,身体有斑纹的狰狞大狗,为同胞被杀感到愤怒的双头蛇群,以及复活的巨躯──被称为岩豚的石块冲了过来。 「嘉飞!这边交给我!」 准备应战的嘉飞尔,身后却有爪子划破发动奇袭的魔兽群。根本没空回头,但他知道法兰黛莉卡在奋战扫空敌人。 既然如此,嘉飞尔就负责迎击面前体型可跟屋子比拟的巨躯── 「踩扁他们──!」 接受梅莉的指示,岩豚挥动以身躯来说短得要命的四肢一跳,冲了过去。这可不单单是魔兽的冲撞,而是相当于整栋房子撞过来的质量。 单凭一个人要承受是不可能的──正因如此,野兽的本能熊熊燃烧。 踏稳双脚,将「地灵加持」发挥到最大程度。从脚底传来的大地加持和全身肌肉膨胀的跃动感──潜藏在体内的血脉炸开,肉体丕变。 「──哦哦哦哦哦哦!!」 灵魂发出震耳欲聋的咆哮,不是朝外,而是为了震响自身内侧。 循环 全身,难以接受又讨厌的血统。如今凭自己的意志唤起它,支配它,将之化为打开命运的力量。 骨骼吱嘎作响产生变化,脖子、身体和头部都逐渐变化为野兽。金色大虎显现于世,衣服承受不住而破裂爆开,只剩下装在双手的盾牌留在膨胀的双腕上,看起来就像手环──足以匹敌岩豚的暴力化身现身。 「吼吼──!!」 双雄──不,双兽激烈冲撞。冲击力炸掉屋子,连空气都发出爆炸声响。 用脸撞过来的岩之魔兽,由猛虎像挥大剑一样使出爪子承受。厚重坚韧的皮肤导致爪子剥落,无法遏止冲刺力的大虎被往后推。接著巨兽的前脚从正上方朝往后仰的大虎胸膛用力踩下,将之敲向地面,喷出血花。 「瓦格猪!继续!不可以停下来!」 即使听到骨头断裂、肉被踩烂的声音,魔兽的主人依旧没有大意。 接受主人像在哭喊的命令,岩豚边吶喊边高举两只前脚,准备用第二次的踩踏踏碎大虎的脑袋。 ──瞬息靠著腹肌力量坐起上半身的猛虎,啃咬魔兽洞门大开的腹部。 魔兽的皮肤硬若岩石,但平常不会给人看到的腹部防御却很薄弱。 爪子不管用的皮肤,就用尖锐的牙齿刺进去。破皮啃肉,直达内部。 「喀噜噜噜噜啊啊啊──!」 咬著岩豚的肚子,大虎的身体猛然朝旁旋转。紧咬猎物不放并加以甩动,藉此扯开猎物皮肉的举动──是被称为水龙的龙种会有的捕食行为。 不是为了吃,而是为了杀害,大虎的牙齿毫不留情地咬开岩豚的身体。 厚重的皮肤内侧有著与质量相符的庞大内脏与血液,纷纷从牙齿造成的伤口流淌而出,像浪花一样拍向宅邸通道。 「──哦。」 岩豚白眼一翻,发出微弱的临死哀嚎,倒下。 「骗、人……不、不敢相信……怎么可能!」 吐出血肉,把巨兽尸骸推开的嘉飞尔让梅莉吓到后退。 周围聚集了被她的口哨叫来的小型和中型魔物群,但像岩豚这种大型可以决定胜负的魔兽却已被打倒。仅仅一瞬间,形势就逆转了。 「讨厌!怎么会这样啦!艾尔莎!艾尔莎──!你在干什么啦──!」 「……真是的,你这孩子就是爱使唤人。」 梅莉甩著辫子几近哭喊的声音,唤醒了杀戮者。慢慢晃著黑色头发站起来的,是面部被挖开却已经再生完毕的艾尔莎?葛兰希尔特。 浑身散发性魅力却又鲜血淋漓的美女,用陶醉的眼神看著嘉飞尔。 「毫不犹豫就挖掉女人的脸,你果然很棒。」 「嘎、咕、哦哦……!」 面对用染血容貌微笑的女子,双肩废掉的大虎剧烈呻吟。猛虎身躯颤抖并逐渐缩小,肥大化的肉体变回原本的人形。几秒后,半裸少年回到了战场上。 「啊~……可恶,回来了。头痛死了……」 「原来如此……是半兽呢。难怪以人类来说眼神很凶恶。」 「要是那个道理能通,俺的首领就不是人类了啦。」 嘉飞尔甩甩头,确认恢复人型后的身体状态。 骨骼在恢复成人类的过程中,原本断掉的双肩已经接合到可以动的程度。话虽如此,每痛一下就会痛到思考发白。暂时都没法尽情活动了。 「虽然你说不在意……但差不多也到了觉得吃力的时候了吧。」 「──」 「你变得满身疮痍,而我的伤却在痊愈。时间拖越久差距就越大。……不觉得很卑鄙吗?」 艾尔莎细长的手脚上没有一丝伤痕。只要擦掉血,就会露出白里透红的肌肤。与嘉飞尔在负伤的差距上正逐渐扩大。 可以说她是不死身,骂她这点很卑鄙或许也是对的。 「本大爷~不会屈服的。说过的话也不会收回。」 他摇摇头,否认那种懦弱的想法。一开始就没有那必要。 「你又不是不会死。只要在你死掉之前继续狂杀就会死吧。──对吧,吸血鬼。」 「……你知道啊。」 「猜想得到。本大爷啊~从以前就很爱读书的。所以知道那些特别的家伙。只是没想到一出来就马上遇到。」 在「圣域」里,外头会频繁地送书本进来。送书的人不晓得是不是想让嘉飞尔吸收外头的知识,所以内容种类并未特别偏颇。 嘉飞尔什么书都看。这是为了粉碎让心上人悲伤的原因。 其中也有记载被称为「吸血鬼」这种特性的人。 「据说很久以前的魔女之中也有这样的人。那个魔女后来死了,所以你也能杀得死。」 在这场战斗中,嘉飞尔已经让艾尔莎受了四次致命伤。假如她继承了传说中的不死怪物的特性,那么她的再生能力其实有极限。 恐怕再死个一、两次就能见真章。在那之前── 「……假如不再作恶,也不是不能放你们姊妹俩逃跑啦。」 「──。你可真是可爱呢。」 最后以递出的慈悲花束被微笑挥扫掉为信号。 踩踏处爆裂开来,嘉飞尔的身体直直飞过去。迎击的凶刃纵向劈砍,斩击的威力将宅邸走廊一分为二。 用盾牌承受斩击,让胸膛被刀刃割出一道浅伤。即使喷血也不在乎,继续前进── 「我出生在北国古斯提克,那是块非常寒冷的土地。」 正在展开连眨眼都不敢的攻防战时,像在歌唱的话语突然溜进耳膜。 没打算听。意识火热,每个瞬间都在互换致死一击的当下,哪有那声音介入的余地。本来应该是这样的,但声音就是不知不觉地溜了进来。 「在贫富差距剧烈的国家里,贫穷的人拋弃小孩没什么稀奇的。我也是其中之一,自我懂事起就没有双亲,是靠著吸泥水过活的。」 「──喝啊!!」 「偷拐抢骗和受伤是家常便饭,每天过著这种日子……都不知是为了什么而活,也不知道幸福为何物。因为根本没空去想那些。」 猛力挥动豪腕,朝艾尔莎的脸揍过去,但被躲开。接著亮起银闪。侧身躲过,反击又来。防御住,拉开距离。 「那一天,天气特别寒冷。」 「吵死了!俺没在听啦!」 「从灵峰吹来的风冷到整个城镇都结冻。在连吐出来的气都要结霜的酷寒暴风雪中,偷东西的我被店铺主人给逮个正著。」 口吐热气的艾尔莎像在看著梦境,说。 疯狂飞舞的刀刃力道增加,因肩膀受伤导致防御变慢的嘉飞尔被接二连三划伤。 「虽然处于被杀也没得抱怨的立场,但因为我是女的。那个男人笑得猥琐,撕破我的衣服。他的表情我到现在都还记得。」 「嘎、啊……!」 「在把人冻僵的冷风中,我上衣被剥光,连内裤也被扒掉……就在我想著被凌辱之前八成会先冻死的时候,我偶然捡到一块玻璃碎片。」 修长的腿朝侧头部挥过去,被嘉飞尔用头锤击坠。足以撼动脑髓的冲击让上半身往后仰,但艾尔莎的脚背也跟著碎烂。艾尔莎却表情恍惚,让战栗穿过全身。 「我并不是想到才这么做的。就只是一拿到玻璃碎片便往对方的肚子刺进去。」 「──」 「那男人的惨叫,和夺去人命的不知所措,都没法让我产生感觉。不过在寒冷的风中,我这么想──」 在屏气的嘉飞尔面前灿笑的艾尔莎,简直就像个陶醉在恋爱中的少女。 「──鲜血和内脏,原来是这么 温暖的东西。」 宛若爬地般逃掉刀刃闪过的轨道,然后使出不只可以打断脚踝、甚至可以扫断人体的扫堂腿。艾尔莎用跳跃闪避,见杀戮者远离,嘉飞尔咂嘴。 不单单是为了没能杀死对方而咂嘴。 「假如这个世界上有幸福,那么那个让我忘记寒冷的温度就是了。打自出生之后就什么也没有的我,头一次得到幸福。──你不能理解吧?」 「才不想理解。」 「那就好。反正也没想要获得共鸣。」 「既然如此,干嘛讲这些屁话给本大爷听?恶心死了。」 「为什么咧?」 看到嘉飞尔的眼中除了敌意还有其他东西后,觉得不可思议的艾尔莎歪起头。 接著脸颊微微泛红,淫荡地眯起眼睛凝视嘉飞尔。 「一定是因为真的很爱你吧。」 「……抱歉,本大爷有心上人了。才没空陪脑子有问题的女人。」 「真冷淡。不过算了,反正我要的就只有你体内的东西。」 虽然有对话,但从头到尾都无法互相理解。 听完艾尔莎的身世后,嘉飞尔做出结论。 别说理解了,连要容忍彼此都没办法。能做的就只有互相残杀。 「──我要杀了你,艾尔莎?葛兰希尔特。」 「杀了你之后,我就会开始爱你。──嘉飞尔?霆杰尔。」 彼此道出对方报上名号时的名字,将自己委身于两人之间的唯一共同点──就是暴力。 凶刃化为光芒,狂暴地切割和粉碎半毁的宅邸走廊。在刃雨之中,嘉飞尔闪躲──不,是使用盾牌做最低程度的防御,并吶喊。 肩膀、腹部、双脚、额头被刀刃擦过流血,可是嘉飞尔毫无动摇。 六步,距离缩到这么短。嘉飞尔用力甩手,把左手上的盾牌直直扔出去。 五步,艾尔莎的手被盾牌打到手指断裂,左手的武器也跟著掉落。 四步,失去防备的左半身被无数斩击伤害,血流蜿蜒成河。但嘉飞尔没有停下。 三步,脚底用力踩踏,大地爆裂隆起,屋子发出临终哀嚎后开始瓦解。 两步,「掏肠者」旋转,以毕生最快速的一击刺向嘉飞尔的身体。 一步,右手盾牌挡在身体前面,虽然手腕折断却还是挡下「掏肠者」这一击。 零步,两人的距离归零,嘉飞尔的左手兽爪直击艾尔莎── 「──以为防御住了就大意,这可不行喔。」 听到含笑的声音,长腿朝嘉飞尔的脸敲下。嵌在脚后跟里的刀刃闪耀光芒,直接朝嘉飞尔的脸部正中央刺过去── 「──艾尔莎!」 在要戳中的剎那,接近惨叫的呼唤让艾尔莎飞身向后。 宅邸东栋被蔓延的火势吞没,又承受不住数度冲击而即将崩塌。梅莉就抱著头,在下坠的碎片正下方哀嚎呼叫姊姊。 艾尔莎飞奔而至。刀刃敲掉、砍断落到头上的物体。她接二连三地斩断、穿刺、贯穿坠落的碎片。可是掉下来的东西却没完没了── 脚底突然一阵风窜过。那阵风有著金色毛皮和优美柔韧的躯体,叼住快被断垣残壁压扁的少女,快速脱离到安全地带。 「艾尔莎!」 被美丽的四足兽带走,朝外飞出去的梅莉拼命呼喊艾尔莎。 艾尔莎没有转头。因为嘉飞尔已经逼近眼前。 「──唔!!」 艾尔莎右手的凶刃与嘉飞尔的左手兽爪交错。 一声清脆的声响。嘉飞尔的左手伤到不堪使用,艾尔莎的右手腕也变得碎烂。喷洒鲜血的艾尔莎伸长不能用的手,推倒嘉飞尔。 两人像拥抱一样交缠在一起,互咬对方的脖子,接著像反弹一样分开。 「呜、咕。」 脖子左边火辣辣地发烫。艾尔莎没有处理喷血的伤口,而是面颊泛红。 吐气带著思春的热度,湿润的眼眸盈满擦不尽的热情。 ──艾尔莎眼前的嘉飞尔,扛起岩豚的巨大身躯,扔了过来。 淌血但双眼燃烧激情的少年,脖子上有自己留下的伤口。尽管知道岩块呈拋物线飞过来,但直到最后一刻,艾尔莎都在盯著心爱的男人看。 呼吸变得急促,朝著金发少年说出涌至心头深处的感受。 「──我兴奋得直发抖。」 可怕的重量将女人,将杀戮者,将吸血鬼,将「掏肠者」整个压烂,体无完肤。 混在魔兽体液里溢出的鲜血,毫无复活迹象。──死亡飘香。 嘉飞尔发出吼叫,声音震耳欲聋到传遍整间快要烧垮的宅邸。 ──「圣域之盾」和「掏肠者」的战斗,在此分出胜负。 第六章『从复仇开始』 1 ──与色彩的鲜艳度相反,这场战斗是呈现出高度细腻的魔法战。 挥杖生成风刃并放出。 生成的真空波化为不可视的暗杀者,以削铁如泥的威力砍向对方的脚。发动这招时刻意错开视线和呼吸,甚至还添加了假动作。这一击将会── 「──唔。」 「该不会就这点程度吧?」 出其不意又看不见的真空波,被敌人──罗兹瓦尔用脚指轻易踏碎。 这个事实和能够办到这点的能耐都让人说不出话。只是用踩踏就让魔法消散,形容起来简单,但要做到可不容易。罗兹瓦尔是用脚指改写了魔法组成。 将他人透过门操控的玛那,用不通过门的方式改写掉。而且还是在赌命的战斗中做这种事,根本不是神智清醒的人会做的事。 而且,办到的是罗兹瓦尔?l?梅札斯──魔法使者名门之后,现任的梅札斯家当家,还有著当代最强宫廷魔导师称号的男人。 「那么,这是回礼。」 口气随便的罗兹瓦尔用双手手指和嘴唇──咏唱出三重魔法。 不是合成属性,而是同时发动三种魔法的神技。这是需要同时思考三件事的疯狂本领──更何况这还不是他的极限。 正因为比谁都清楚这点,少女──拉姆拼命闪避倾盆炎弹。在他还没现出底牌,还在「玩乐」的现在,才有胜算。 释放出的炎弹有红、蓝、绿三种颜色,拉姆用力往后跳,以风刃迎击。驱赶掉后就要反击。──但这种想法却被接著发生的事给打消。 「──!?」 红色火炎承受了风,彷佛被倒油一样火力大增,化为灼热火柱。 蓝色火炎被风切开,朝四面八方分散,扩大伤害面积。 绿色火炎吸收风,型态转为炎蛇,在大地蜿蜒前进,掀起破坏。 为了应付这些变化只好卯足全力。飞越火力大增的火柱,脚踢大树好避开蓝色火炎,而绿色炎蛇就在拉姆著地的时候张开血盆大口咬下── 「──真是的,尽耍小聪明呢,罗兹瓦尔。可是这样太嫩啰。」 在被吞进炎蛇的腹部之前,悠哉的声音传进拉姆的耳膜。可是与悠哉的声音成对比,产生的结果是压倒性的壮阔。 炎蛇维持张嘴的姿势被冻住,飞散的火炎和火柱也都是同样的下场。跟操纵复数魔法的技术相反,是用单一魔法的极限火力来镇压── 办到这点的,是在空中抱起短小前肢的小猫──大精灵帕克。小猫歪头,把和身体一样长的尾巴指向罗兹瓦尔,笑说。 「小伎俩丰富是你勤奋用功的成果吧,但对上我这种对手就成了街头卖艺。」 「真严格。可是这样看来,爱蜜莉雅大人靠力量闯关的倾向是真传自您啰?」 「无可奉告。」 双手在胸前交叉的帕克没有回答罗兹瓦尔恶质的指责,接著小猫缓缓降低高度,停在正在喘气的拉姆的脸旁边。 「没事吧?太过勉强对身体不好喔。」 「……感谢您的关心。多亏大精灵大人,拉姆才能勉强战斗。」 「很逞强呢。不过,我五十步也没法笑百步。无角之鬼和无依无靠的可爱野生精灵。虽说都是半吊子,但靠我们也是可以跟他玩上一场吧。」 拉姆用袖子擦去脸颊上的黑灰,同时也在内心同意帕克的分析。虽然刚刚想在对方「玩乐」的期间进行反击,但其实还相去甚远。 先前跟嘉飞尔开战,现在跟帕克的合作又不够充分。但最大的原因在── 「──罗兹瓦尔,你很强。一个人类能够修练到这种地步,叫我佩服。」 「能被您称赞是我的光荣。」 罗兹瓦尔优雅鞠躬,回应称赞。虽然是做作之举,但他却从容到可以做这种事,如实说明了战况对罗兹瓦尔有利。 ──在克雷马尔堤迷路之森深处,以魔女的实验室为舞台拉开序幕的战斗,如今战场已经远离实验室,转移到森林内。 设施周遭的森林早已被战争余波给搞得面目全非。处处都有火烧痕迹,树木被风刃砍倒,化为冰雕的树木也不少。 看了一眼惨状,罗兹瓦尔用单眼──黄色那只眼睛看向拉姆。 「带你们到外头是正确的。以这种状况胡闹,那边的设施──应该说魔水晶被弄碎的话,我会很伤脑筋~的。」 「──」 「当然,就算那样你也能达成目的。你不以此为目标吗?」 「拜托大精灵大人绊住您的脚步,拉姆趁机破坏设施吗?──别开玩笑了。」 面对针砭,拉姆是一笑置之,罗兹瓦尔意外地张大眼睛。这反应让拉姆微笑,接著说。 「毕竟,就算做了那种事,拉姆的愿望也永远不会实现。」 「──。话虽如此,继续这样下去,对你只会越来越不利吧?为了弥补战力差距,你采取的手段确实让我胆颤心惊。但是,可靠的大精灵大人并非在万全状态。」 「……是的,正是如此。比想像中还要没用,拉姆也难掩沮丧。」 「别讲得这么直接啦~。虽然我不讨厌就是了。」 听了拉姆的毒舌,帕克苦笑。然后小猫摇晃长尾巴,盯著罗兹瓦尔看。 「话又说回来,你准备周详到让我敬佩。你到底是几时对莉雅施术的?」 「施术……?大精灵大人,您指什么……」 「哎,你就听著吧。从王都回来后我就很难脱离结晶石。假如只有这样,会联想到是袭击宅邸和村庄的魔女教某人干的好事吧;但是来到『圣域』后都还是一样没法现身。所以我想,施术的应该不是敌人,而是自家人。」 不明白帕克话中的意义,拉姆皱起眉头。但另一方面,罗兹瓦尔没有打断小猫的话,而是采取静观到最后。 「因为誓约的关系,我没法离开结晶石的时期是固定的。一开始还以为只是提早了一点。唉,又因为莉雅封闭了自己的记忆,想说我不说话可能比较好。不过,现在我很肯定。」 说到一半,帕克的声音变得有些低沉。平常很难想像他的声音会因情绪产生变化,但现在确实带著深沉的愤怒。 「你利用我的誓约,让我无法保护莉雅。你应该是在我们从王都回来之后对莉雅施术的。因为那孩子很黏我。」 「……严格来说,是您离不开那孩子──吧?」 「被这么说,没法否定自己是个笨蛋爸爸的我,难受得很呢。」 帕克耸肩,罗兹瓦尔没有否认,而是闭上蓝色眼睛。 「很幸运的,爱蜜莉雅大人因为和昴吵架而郁郁寡欢。因此在前往『圣域』之前,要在您跟爱蜜莉雅大人的契约中动手脚是很容易的。」 「精灵和术师的契约基本上是不可侵犯……不是那么简单就能从外部动手脚的。」 「本来是那样,但我可是跟碧翠丝生活了很久~喔。好歹很擅长在规范中钻漏洞。──虽说那孩子有点顽固过头了。」 道出契约的事,罗兹瓦尔有一下子露出了遥远的眼神。对此帕克微微下垂眼角,抱起短短的双手。 「你希望莉雅一直灰心丧志吧。」 「是的。所以说,您很碍事。要束缚您跟昴的行动可说是最煞费苦心的部分。昴是王牌,您对我而言又可能是唯一正面交手会输的强敌。」 「虽然很不爽,但你似乎跟我一样相当期待昴呀。」 「怎么会。──我跟您对他的期待程度,根本无法相提并论。」 顿时,至今一直从容不迫的罗兹瓦尔,语气略显生硬。 讲到对昴的期待,罗兹瓦尔手贴胸膛,但却握拳。目睹他这举动,拉姆感到自己单薄的胸口一阵疼痛。 昴被他期待到这种地步。明知现在不是这种时候,但拉姆还是忍不住嫉妒。 「对我来说,他是能让我触及悲愿的最后关键。跟在测试能不能把爱女托付给他的您完全不同。」 「──少在那边吠,罗兹瓦尔。」 面对在声音中灌注激情的罗兹瓦尔,冰冷敌意化为极寒冷气倾注而下。竖起灰毛强化存在感的帕克又接著说。 「就像你的悲愿,我也是把存在理由奉献给莉雅。这样的我有可能轻易把莉雅托付给其他人?少狂妄了,魔女的弟子。」 「……听您这么说,是想起了誓约之前的事了──吧?」 「从状况推测也大概知道。不过,这里是谁的森林,对我课以誓约的又是谁,只要细想就猜得到。也想起了讲话方式很像你的男人。」 「──」 「是为了记住伤痛,还是引以为戒呢?不管哪一种,都太消极了。」 帕克的话从责问慢慢变得像在怜悯。听了他的话,罗兹瓦尔自嘲地扭曲嘴唇。 「消极呀。或许如此。我老是向后看……总是看著过去。对我来说,美好的事物全都在过去。现在的事物,都是建立在尸骸上的谎言。」 「──」 「所以说才会遵照『睿智之书』,不辞辛劳地想取回失去的过往吧……」 罗兹瓦尔的主张让拉姆脸颊僵硬,瞥了她一眼的帕克叹气。 接著摇头说。 「唉呀呀呀,我不是在挑剔你的生存方式啦。只不过……」 「只不过怎样?」 「贝蒂很伤心喔,罗兹瓦尔。」 「──!」 这么一句话到底有多猛烈,竟然让罗兹瓦尔的表情微微一僵。 然后── 「──乌尔?戈亚。」 「被人说中就这样,真没大人样。」 毫无预备动作就不容分说地使出炎弹。帕克用耸立的冰壁迎击。 剧烈撞击发出爆炸声响,白色冲击波砍倒森林,宣告再度开战。 2 「──争取时间就到这里为止。角有稍微休息到吗?」 在跳跃前,灵巧眨眼的帕克问道。拉姆不禁在内心咂嘴。 早说过不需要他的关心了,真是不听话的小猫。更重要的,是刚刚的喘息确实救了自己,以及自身肉体脆弱到让人火大。 不过,那又怎样。「假如我身体完好如初的话」这种泄气话,自己是绝对不会说的。 都还没把当前能善尽的一切做好做满,有什么资格哀怨。 要抱怨要找藉口,就等心情没传达出去败下阵的时候,才在死后乐土大声喊出来就好。 「──哼!埃尔?芙拉!!」 用力咬牙的拉姆热血起来,伸出杖,配合地面的爆炸飞向空中,呈现脚贴大树树干的颠倒姿势,接著把玛那转换成风,发射风刃。 招式中不带杀意。但就算用杀意击发也碰不到对方。 面对下属使出浑身解数的一击,罗兹瓦尔的应对既灵巧又纤细。他改写袭向自己的魔法的结构,将风刃还原为原本的玛那,再吸收进自己的门中转换成其他型态。 使用先前展现过的,用上双手和嘴唇的魔法三重奏──如今还加上踏步来发动魔法,同时放出四个极限魔法。 「唔。」 扭曲嘴唇,脚底朝树干使力,全力逃离现场。瞬间,原本要吞食大树的魔法改变轨道,追著逃跑的拉姆不放。 「缠人……麻烦!」 说完敲出风刃迎击两发炎弹,落地后先引诱一发炎弹撞向地面才后空翻闪躲,最后一发就用杖正面对决。 「爆裂吧!」 玛那在杖的尖端炸开,炎弹的爆炸气浪吹拂到身后。而有人就抓准了这一瞬间的空隙── 「──要安心还太早啰。」 踩著修长双腿接近的罗兹瓦尔,朝拉姆的身体挥拳。跟魔法技巧无关,是锻炼到极限后才会有的钢铁拳击。要是直击的话不只骨头,连内脏都会被破坏。但在即将碰到前,却被冰盾给挡住。 撞击,一声脆响,冰盾出现裂痕。在千钧一发之际展开防御的帕克吹口哨。 「不只魔法,连身体都锻炼有素呢!」 「需要的全都不放过。只要有时间,就锻炼到耗损灵魂的地步。因此──」 碰到冰盾的拳头张开,罗兹瓦尔只靠扭转腰部就用掌底使出攻击。当然这招碰不到被冰挡住的拉姆──但是,力道却穿透冰盾传到拉姆的身体。 「嘎啊、呼……!」 「这是以前在西国西诺比学到的技巧,隔空发劲。就算有防御还是有效吧?」 不是被直接命中,而是被冲击波打到的拉姆后退。骨头裂掉,内脏翻搅。虽然比被直接打到还好一点,但她的身体状况光是受到一击就可能丢掉小命。 呼吸紊乱,视线无法对焦。双脚快要站不稳的拉姆抬头── 「──蹲下!」 本来要抬头的拉姆一听到这声音,立刻用力低头。头上是绕到她后脑杓的帕克,伸出双手朝罗兹瓦尔释放巨大冰柱。足以匹敌百年大树的质量攻击,逼得连罗兹瓦尔都不得不急忙躲开。 「上一次您让我做到这地步,是半年前的事了呢──!」 拉高声音表达赞赏,罗兹瓦尔将他的魔法技巧发挥到淋漓尽致。双手、嘴巴再加上双脚,同时个别张开术式──魔法五重奏。 来自五个方向又是不同的魔法,溶解、切断、击碎使出全力的冰击后,将之无力化。灼热与绝对零度的冲突,让森林再度被白色蒸气笼罩。趁著这时候,帕克开口。 「站得起来吗?不马上站起来,下一招来就输定啰。」 「……讲得真简单。」 擦去嘴角的血,拉姆重新站稳,叹了口气。斜眼看过去,放出大招的小猫双手抱胸,身体散发微弱的磷光。 ──这是使出超出限制的力量,使得构成肉体的玛那开始散开的证据。 跟爱蜜莉雅解除契约后,尚未订契约的帕克实力大幅缩减。原本光是要维持他的存在就需要庞大的玛那。在没有契约者提供的情况下,不管是要维持存在还是使用魔法都只能靠他自己。 即使有这样的限制,帕克还是发挥原本的水准巧妙应敌。虽然不能否认多少仰赖了他的蛮力,但他要是认真用蛮力硬干的话,绝对不会只有这种程度。 「您要不要打破禁令,直接星兽化比较好~呢。」 「要是无止尽地吸光周遭玛那的话,一下就解决了……但那样一来,莉雅会很悲伤的。要是不能保护那孩子想守护的东西的话,就本末倒置了。」 「明明契约都解除了,倒是挺坚强的嘛。」 「要说坚强的话,我的临时伙伴也不输人喔?」 划破蒸气布幔现身的罗兹瓦尔讽刺道,帕克轻佻回应。听了他的话,罗兹瓦尔盯著只身一人、浑身是伤的拉姆,眯起眼睛。 「坚强,是吗。假如说的是为达自身目的而投入所有的这种态度,那她的行为确实可以说是坚强……但结果却是愚蠢至极。」 「──」 「她曾有个大好机会可以为族人报仇,达成她的悲愿。却因为焦躁而做出了不像她会做的事,葬送了机会,最后还可能会倒地送命。……我感到遗憾至极啊,拉姆。」 「──」 「因为我很希望让你达成愿望,获得幸福的。」 罗兹瓦尔的双眸掺杂著悲伤和 些微寂寥。那是他真心惋惜拉姆没能达成目的,后悔双方没法生死与共的证据。 罗兹瓦尔是真的相信,在拉姆遂行目的──为鬼族复仇杀掉自己之前,两人都会走在一块儿的。 他期待昴是他的共犯,而拉姆是葬送他的人。所以。 这个男人真的执迷不悟到没药救了── 「──拉姆?」 「都重复这么多遍,都接触过这么多次了,您却还是察觉不到本意。」 在厌烦、泄气、愤怒和自嘲下,拉姆觉得自己快疯了。 是迟钝还是不合乎道理已经无所谓了,因为已经到了次元不同的地步。 刚愎自用,想法僵化,认定不可能,所以就没有作为。 ──在他心中,拉姆对他只有复仇,而无爱恋之情。 「假如能够当一个只为了报同族之仇而被憎恨附身的鬼就好了。若只是复仇之鬼,胸口就不会那么痛了。可是──」 没料想到她会接著这么说的罗兹瓦尔诧异皱眉,对此拉姆苦笑。 这个人真的是除了自己的感受,其他什么都看不到。 所以说,接下来这番话一定从未出现在他脑海中吧── 「拉姆深爱罗兹瓦尔大人。」 「──」 直接被告白的罗兹瓦尔瞠目结舌,浑身僵硬。 他真的从来没想过会有这个答案,所以说不出话来,只是摇头。 「您怎么了?」 「怎么、可能……这是在戏弄我吗?要在紧要关头时动摇我……」 「您觉得那种小把戏对您有用吗?拉姆只是说出真心话而已。」 「既然如此,那就更不可能有这种事了!」 粗声粗气的罗兹瓦尔激动不已,指著拉姆表情僵硬地说。 「你爱我?你在说什么!我是你憎恨的对象、可恨的人才对吧!对你来说,是故乡灭亡的始作俑者。事实上,你应该恨我恨到想杀死我才对!」 「一开始是如此,但现在不同了。拉姆现在深爱著您。」 「在讲、什么蠢话……!你怎么会……谁会去相信那么廉价的感情!」 以复仇为起始的心情,就必须维持在复仇的状态上,顶多增减强度。 既然有恋慕的念头,就该是从恋慕开始。 坚信心情是永恒不变的他,无法相信拉姆的心境转变。 那是不可以去相信的。因为要是相信,就等于颠覆他至今以往的一切行径。 「你不是要复仇吗!?不是发过誓吗!看著烧成灰烬的故乡,朝死去的同胞灵魂发誓必定会为他们报仇的不是吗!」 「拉姆确实觉得对不起同胞,想起故乡也会心痛。可是,爱上您也是无可奈何。因为比起死者,拉姆更以自己的心情为优先。」 面对突然转变态度的拉姆,罗兹瓦尔吐不出话来,只能沉默。 所以,只好告诉无法相信憎恨逐渐转变成爱情的他。 「拉姆不会让您变成废人的。因为得到这样的您也没有意义。」 「……你太矛盾了。你的心情不管怎样,不对,说出口后就更明显了。我不懂你在此时反叛我的理由。如果和书的内容不符,我……究竟是为什么!」 「因为现在是最好的时机。毛和爱蜜莉雅大人,以及嘉飞……他们都动摇了您的心。唯有现在,对拉姆来说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嘉飞尔不照罗兹瓦尔所想的行动,昴拒绝成为共犯,克服过去的爱蜜莉雅答应拉姆。──现在这个时间点,是拉姆人生中的唯一良机。 「为了将您从魔女的妄执中掳走,这是唯一也是最后的好机会──」 连罗兹瓦尔不能理解的表情,在自己看来都很可爱。拉姆忍不住在内心自嘲。 这种恋爱症头已经无药可医。既然如此,就乾脆继续发高烧挣扎到死吧。 「──大精灵大人!」 「好喔。──因为除了爱女,我还是恋爱中的女孩子的同伴。」 帕克回应拉姆的呼唤。没有搭理他那不值得去听的俏皮话,拉姆吶喊。 顿时,冻结森林的暴风席卷而来──最后放手一搏的时刻到来。 3 风停下的时候,反应慢半拍的罗兹瓦尔屏息,为眼前的光景咬牙。 周围漂浮著无数用冰做成的镜子。视野里头尽是光芒和森林景致的反射影像,想要掌握战场,却导致了一剎那的异常。 「这种小把戏──!」 镜子中的无数森林里头,也反射了无数个拉姆和帕克。──现在可不是这么悠哉的时候,罗兹瓦尔决定使出魔法五重奏,罗织术式准备干涉世界。 生成的烈焰横向舔过世界,将冰镜连同森林化为焦土。但是鬼族与精灵的携手合作,并没有因为这种程度就被破解。 放出爆炎的罗兹瓦尔头上出现影子。罗兹瓦尔用拳头迎击飞过来的人影。真脆弱。碎裂的手感让他惊愕。是冰雕。做成人形的冰雕接二连三、从四面八方朝著罗兹瓦尔扔去。 罗兹瓦尔用力踏地,接著卷起一阵暴风,将冰雕与冰柱的连击给整个吹向空中。在这一剎那的空档,他已经编织好下一个魔法,准备朝后飞走,却整个人向前摔倒。 「我的脚……」 「你以为我是漫无目的地洒冰块吗喵?」 是为了把敌人的注意力引向上方,然后在下方做手脚。虽是很典型的小把戏,但在高水准的魔法战之中却有著惊人的效果。 尽管只有一瞬间但动作受阻,这可是很要命的。罗兹瓦尔开始注意周围。他的当机立断和敏锐的警戒心──肿胀变大的气息就在此时直刺而来。 没料想到的罗兹瓦尔瞠目结舌。但是气息毫无疑问地正在膨胀。 直接折断群树,踩踏化为焦土的森林,巨大形体直冲天际。有著灰色体毛,拥有狰狞凶恶爪牙,体型有一座小山大。 星兽化──让大精灵帕克被称为「终焉之兽」,消灭过去曾是四大精灵之一的「调停者」梅拉克耶拉,作为王牌的恶梦绝招。 不让他使出这招,是罗兹瓦尔的胜利条件之一。 事已至此,现在的罗兹瓦尔已经无法使用全力,也就是自己作为王牌的魔法六重奏。对上认真起来的帕克,这点顽抗一下就会被瓦解粉碎。 因此,面对巨大躯体,罗兹瓦尔选择使出自己所能达到的最大火力。 他立刻转向背后,瞪著精灵星兽化后的凶恶样貌── 「──什么!?」 「──笨蛋!我只是变大而已啦~」 跟眼前身体巨大化、但只有脸部变回可爱样子的精灵对上眼,察觉到是陷阱,却已太迟了。 魔法已经发动,停不下来。炎弹射中刻意让靶子变大的庞大身躯,让暗算他的精灵飞了出去。短时间内精灵是不可能回得来的,接下来就趁机── 「──埃尔?芙拉!!」 在咏唱下汇集的风劈碎大地,飞起来的土块挡住罗兹瓦尔的视线。这种干扰他只稍振臂就加以去除,接著用修长的脚踢倒被扔过来的冰雕。 把具有重量感的冰雕摔向地面,接著再度补充玛那,生成魔法。 目前最强大的敌人帕克已被赶走,接著只要熬过拉姆的猛攻就结束了。为了找出躲在森林里的拉姆,视线扫向周围,不敢大意── ──而罗兹瓦尔的视线从自己身上离开的这一幕,拉姆用「千里眼」看到了。 「──啊、呃。」 意识集中在额头,剧痛造成视野一片鲜红。充血的双眼流出血泪,拉姆剥开包住自己的冰块,在罗兹瓦尔脚下 一跃而起。 扮成冰雕被他的脚踢倒,到这边都有按照战术进行。──全身的肌肉和骨头都发出声响,好几条肌腱正在断裂。但拉姆完全忽视它们,鬼族之血已然沸腾。 「──」 眨眼就进入攻防战。察觉到拉姆策略的罗兹瓦尔使出肉搏技巧。太慢了。只是歪个头就闪过,手轻贴他的右手,粉碎他的骨头。将他咬牙忍痛的表情烙印在眼底,手接著碰向他的身体。罗兹瓦尔屏息。 不到两秒的不完全鬼化──但是,拉姆现在的臂力已经远远超过人体极限,光用摸的力道就足以将人粉身碎骨、掏挖内脏。 这一刻,罗兹瓦尔知道自己输了。但是── 「──什、么?」 该有的冲击和疼痛没有发生。罗兹瓦尔呆愣出声。 距离他约十公尺的位置,只消跳一步就可以碰到他的拉姆紧急煞车。垂下的头正在流血,紧接著还口吐大量鲜血跪下来。 在这关键场面应该要定胜负了才对。罗兹瓦尔对拉姆的判断感到不解而皱眉,但接著发现。 拉姆垂下的手上,握著不该有的东西。 「那是……!」 「对拉姆、来说……这就是、诸恶的根源。」 脸色大变的罗兹瓦尔想冲向拉姆。对此拉姆微笑,毫不犹豫地──把手中的「睿智之书」扔进正在焚烧倒树的绿色火焰里。 「──!」 罗兹瓦尔无声惨叫,但火焰无情吞噬「睿智之书」后增长火势。绿色火焰发出悦耳声响,将旧书当成柴薪烧得更旺。 这幅光景正是拉姆掌握千载难逢的良机后的唯一目标── 「──这样…终于就──」 她心满意足,红著脸叹气。 ──下个瞬间,灌注怒意的炎弹将少女的娇小身躯击飞出去。 4 眼前是一片雪景。 自己吐出的白雾和刺骨冷气,以及从侧面用力吹过来的暴风雪,在在都让爱蜜莉雅张口结舌。 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莉雅大人!」 在咻咻狂吹的冷风中听见了这个声音,爱蜜莉雅跑出入口,踩著积雪的阶梯跑到广场上。在被雪覆盖到伸手快不见五指的世界里,拼命寻找应该在广场上的人影。 这样的暴风雪,应该会让人们到建筑物里避难。可是刚刚的人声── 「各位!下这么大的雪怎么还在外面!赶快回家……咦?」 大雪纷飞,爱蜜莉雅找到了摩肩擦踵的人群,跑了过去。本来要斥责他们怎么还留在这场大雪中的时候,突然说不出话来。 「圣域」和阿拉姆村村民,合计百人全都在这里等爱蜜莉雅回来。只是,状况跟想像的相差太远了。 ──人群四方都被冰壁包围,保护大家不被风雪侵害。 「这是……」 「爱蜜莉雅大人回来了!爱蜜莉雅大人!『试炼』结束了吗!?」 在爱蜜莉雅不由自主地停下脚步时,冰壁里头的某个年轻人出声。听到的人们纷纷看向爱蜜莉雅,然后放声欢呼。 「谢、谢谢!多亏了大家,我平安回来了!真的非~常感谢……不过话说回来,状况也太奇怪了!请问到底发生什么事?怎么会突然下雪?」 「──不久之前开始下的。不知不觉雪就积这么厚了。」 被大家的欢呼给带著走的爱蜜莉雅回过神来,问道。回答她的是分开人海走过来的米尔黛。她深深一鞠躬,说。 「多亏了这些冰壁,帮我们挡住了风雪。因此,大家按照我的判断留在现场。还请原谅。」 「这样啊……嗯,是啊,我也觉得这样是对的。毕竟这雪来得太大太突然,随便行动的话可能会遇难。不过……」 「就算结界解开了,这样也很难移动……对吧。」 接在爱蜜莉雅咬牙说出的话的后头,道出结论,米尔黛吐出白气。 结界解除后,直接让这百人集团移动到「圣域」外避难是最妥善的方案。但是这场大雪让龙车车轮无法滚动,导致进退两难。话虽如此,也不可能继续留在这里。至少要到可以遮挡暴风雪的安全地方── 「──。既然要回大圣堂很困难,那要不进坟墓如何?里头的话因为有玛那活动,所以很暖和,就算积非~常多的雪也不用担心会垮掉喔。」 「可以进去里头吗?」 「嗯,可以了!我已经把危险的机关关掉,所以就算进去应该也没关系。请各位移动到坟墓里头。然后……这位先生!我想拜托你!」 朝著惊讶的米尔黛颔首,接下来爱蜜莉雅指向一名男性。他是在自己挑战最后「试炼」前交谈过的人。对方睁大双眼,但立刻点头。 「──!知、知道了!我叫托卡库!有什么事请尽管吩咐!」 「谢谢你,托卡库先生。那个,应该还有人留在家里没过来吧?我想请你帮我把他们都找到这里来。还有旅行商人跟地龙,请全都带到坟墓这里!」 除了在场的一百多人,「圣域」里还有少部分的人没有过来。不能放著他们不管。要是发生什么事,大家都在同一处的话就比较容易防范。这是爱蜜莉雅的判断。 「……请交给我。小的一定会做到!」 托卡库用力点头回应爱蜜莉雅的指示。爱蜜莉雅会选他,是因为他是在场所有人肉体能力最优异的人,所以应该可以胜任,而且也一定会办到吧。 然后就是要著手处理剩下的问题。也就是说── 「琉兹小姐上哪去了?还有拉姆跟罗兹瓦尔……」 米尔黛身旁原本有年龄老迈但容貌年幼的长老。说有不得不去做的任务的拉姆也还没回来,罗兹瓦尔也没现身,叫人担忧他们的安危。 「长老的话,开始下雪后就马上说要去接家人。我是有劝她别去啦……」 「家人?她的家人……莫非是指席玛女士?」 说到家人,爱蜜莉雅脑海浮现的是与琉兹长得一模一样的姊妹席玛。 严格来说她们两人不是姊妹,但爱蜜莉雅是这样去理解的。而且听拉姆说席玛现在正在家里静养。 「不过,琉兹小姐个头这么小,其实用不著自己去,请人帮忙带过来就好啦……」 「那个,不好意思。爱蜜莉雅大人……请问那个叫席玛的人是谁呀?」 「什么!?你不知道吗!?为什么!?」 听到席玛这名字后感到困惑的不只阿拉姆村的村民,连「圣域」的居民也一样。听起来在场的他们没人知道席玛这个人。 感觉似乎有什么隐情,但意想不到的状况挑起了爱蜜莉雅的焦虑。 「可是,我真的有见过。……总而言之!我去找她们两个!不是两个,是三个?应该是四个?好多!不过我会去找的!」 琉兹和席玛,还有拉姆跟罗兹瓦尔。要找的人越来越多。虽说他们应该都各自有事要处理,但有话等大家全都到了安全场所再说。 「再来就是……这个冰壁!好想跟做这个冰壁的人谈谈。既然是擅长魔法的人,要是肯帮忙托卡库的话就太好了……」 指著挡住暴风雪的冰壁,爱蜜莉雅四处张望寻找大功臣。要是没有这个冰壁就没法这么快掌握状况,更难以将居民集合起来。 鉴于此判断,要是对方肯帮忙的话就能事半功倍。但听了爱蜜莉雅的提案,大家──特别是阿拉姆村的村民都面面相觑。 「……不是爱蜜莉雅大人做的吗?」 「咦?我吗?不是我喔……」 又是意想不到的状况,爱蜜莉雅瞪大双眼。不过接下来的 话带给她最庞大的冲击。因为米尔黛朝著惊讶的她说: 「可是,那位精灵说要谢的话就谢爱蜜莉雅大人……只不过他是用『莉雅』称呼您。」 莉雅。一听到这个称呼,爱蜜莉雅屏息。 「才刚开始下雪,广场上空就飞来一只小精灵,一下子就做出这些墙壁。我听说爱蜜莉雅大人是精灵使者,所以以为一定是……」 「帕克……」 会叫自己莉雅,疼爱自己的精灵就只有一个。在这种状况下,即使讨厌还是会出手相助的,也只想得到他了。 米尔黛的说明震撼爱蜜莉雅的心灵。她手摸冰壁。假如做出这个的是帕克,那藉由触摸就能感受到他依依不舍的心情吧。 但是,碰到冰壁的瞬间,贯穿爱蜜莉雅的感觉才不是那么可爱的东西。 「──啊。」 有东西通过手掌,直接流入她体内。在寒风呼呼叫的空档,爱蜜莉雅听见了世界龟裂的声响,于是抬起头来。 ──迷茫视野的彼方,因大雪而变白的森林里耸立著一座用冰做成的塔。 在这一刻显现的冰塔,是邀请爱蜜莉雅靠近的记号。 『莉雅还有工作没做完吧?』 感觉好像听到以前一直待在身旁的家人这么说。爱蜜莉雅用力咬牙。 就是觉得必须飞奔到那里,于是她重新面向大家。 「我好像非得去那儿不可。──这里很安全,可以请你们在这儿等我吗?」 「──就跟『试炼』前的约定一样。爱蜜莉雅大人才是,一定要平安回来。」 听了这番话,爱蜜莉雅微笑,接著走向冰塔,进入森林。 脚步没有迷惘。这是当然的。 ──因为帕克不可能告诉自己错误的讯息。 5 失去意识的拉姆,看起来就跟睡著没两样。 「……拉姆?」 抱起无力倒地的身体,罗兹瓦尔呼唤少女的名字。没有回应,平常不管手头上在忙什么都会以罗兹瓦尔的话为优先的拉姆,现在没有反应。 ──她如今已在死亡深渊中。原因不是其他,就是罗兹瓦尔的行为造成的。 「看到书被烧掉就火冒三丈,真不像你……不过,那孩子早就有觉悟会被你杀死。她真的是很坚强的女孩。」 俯视身上都是脏污的拉姆后这么说的,是解除巨大化状态的帕克。被炎弹直击后,以玛那构成的肉体又变得更稀薄。但是声音里头的敬意是再真确不过,身上的力量也还够用来打倒发呆的罗兹瓦尔吧。 可是帕克没这么做。他就只是默默地飘在空中,没有要马上开战的意思。 「……拉姆。」 罗兹瓦尔理都不理帕克,抱著瘦小的身躯,呼唤她的名字。 直到方才抱住倒地的拉姆之前,都想不起自己在想什么。 拉姆竭尽全力,拼死对抗自己的理由,到现在还是无法理解。 对罗兹瓦尔来说,拉姆就只是个方便好用的棋子。能力和精神层面都无可挑剔,更重要的是她希望对罗兹瓦尔复仇,这是最完美的地方。 如果由她动手,自己甘愿让她杀害。罗兹瓦尔是真心这么想的。 一直燃烧著不会灭绝的复仇心,陪伴自己到最后一天。而那一刻到来时,自己就如她所愿献身,奉上灵魂被她的复仇火焰给烧尽也无所谓。 但是这想法却被背叛了。──被预想不到的形式和理由。 「拉姆,为什么你……」 要变呢?而且还是心情产生变化,真叫人无法理解。 所有的心情,都该永远存续在最闪耀灿烂的那一刻才对。 假如爱著某人,憎恨某人,那份热情和光彩应该就要维持至永远。 唯有不断去祈愿、期望了很久的心情,方能升华为道地真品。经年累月的心情强大稳固,不会输给任何人事物。应该要这样才对。 嘉飞尔仇视「圣域」外头的心不该被摧毁。 爱蜜莉雅厌恶过去,持续后悔的时间不该得到报偿。 而拉姆对罗兹瓦尔的无止尽憎恨和复仇也应该这样。 『拉姆深爱罗兹瓦尔大人。』 「是你输了,罗兹瓦尔。」 烙印在耳朵深处的,是宛如诅咒的爱之告白。 从现在在怀中紧闭双目的少女口中所道出的、不应该有的心情转变。 在心中解读反刍那句话的罗兹瓦尔,喉头微微作响。 「那孩子达成目的了。她走完她的钢索了。」 「──」 「莉雅也马上就要结束『试炼』了。你那本可以仰赖的书也没了。你的执著真的叫我佩服,不过……」 到此为止了。精灵向罗兹瓦尔招降。这是今天第二次听到招降。 第一次是由菜月?昴,第二次是大精灵。但是这两次最大的不同之处,在于第二次的人物有著强大到难以违抗的力量。 其实罗兹瓦尔现在手脚根本使不上力。原因不明,但这就是事实。现在的罗兹瓦尔,根本没有可以对抗精灵的方法。 ──但那终究只是现在的罗兹瓦尔而已。 火焰熏烤的焦臭味被冷风运来。置身在被战斗余波破坏的森林内,帕克本来一直默默地注视著抱著濒死的拉姆的罗兹瓦尔。但这时他注意到了。 白色粉雪掠过视野,在落地之前就融化消失。 「雪……?怎么可能。你不是在这里吗……」 仰望点点雪片,看到笼罩天空的雪云,帕克声音颤抖。 ──以魔水晶作为触媒改变天候,在「圣域」降下大雪。 这是罗兹瓦尔的目标,为了实现「睿智之书」的内容而要达成的目标。而拉姆和帕克就是为了阻止他才联手,并成功烧掉「睿智之书」。 但是他们的战术却慢了一步,没有追上罗兹瓦尔的周密。 「──被摆了一道。在战斗开始前,你就已经刻下呼唤雪云的术式了吗。接下来你就只要悠哉地争取时间就行了。」 在战端开启之前,在最接近魔水晶的时候刻下术式,再来就是将他们引走,转移他们的注意力。由于术式必须一直开启,因此罗兹瓦尔没法使出他的王牌魔法六重奏,导致陷入苦战。然而── 「下雪了。昴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我去拖延吧。」 「──」 「罗兹瓦尔,你很厉害哟。是个了不起的魔法使者。就我所知,大概没有哪个人类精通到你这种地步。不过呢──」 飘在半空中的精灵抬升高度,背对罗兹瓦尔,准备去驱除雪云的成因。 在离去之际,只留下一句话。 「你终究只是个人类。──没法变成那个魔人。」 声音远去,气息消失。精灵留下磷光飞走了。 剩下的,就只有在零星雪花中抱著少女的魔人──不,只是个小丑。 就只有当不了魔人的可悲小丑留在那儿。 「──」 抱著沉眠少女的力道增强。但是少女的呼吸声细微,性命不久就要断绝。这是不争的事实。 心脏越跳越快,高喊不能这样下去。左眼好痛,痛到想要把它挖出来。住手。别再痛了。会害得我变得不再是自己。 该怎么办才好?该怎么做才对?自己能做什么,得做些什么?不知道必须做什么。想不起来。想不出来。 「──」 看看周围,没人可以拜托。 写下未来,导引罗兹瓦尔走向「往昔之日」的指标被火燃烧,失去了形状。现在没有人可以教罗兹瓦尔了。 现在做什么是最妥善的呢?没有人告诉无依无靠的他。 雪云变厚,粉雪一点一点覆盖住森林。大雪纷飞染白世界,口吐白雾的罗兹瓦尔因怀中人逐渐失去体温而进退维谷。 「我按照『睿智之书』说的降下大雪了。……再来要怎么做?」 这个时间点,罗兹瓦尔已经完成这次「轮回」给予自己的课题。 要是没有跟昴赌一把,这个轮回会在更早就进入放弃的阶段。打从一开始就没有称得上是目的之目的──连打赌这件事都被扔在脑袋角落。 对罗兹瓦尔来说,过程都是没意义的。重要的就只有席卷「圣域」的现象,也就是降雪和解除结界。 只要能够达成,要是达成的话──啊啊,会变怎样呢? 「拉姆……啊啊,对了。拉姆。」 罗兹瓦尔习惯性地触碰已经没了呼吸声的她的额头。 额头都是血。过去曾有角,如今只有白色的伤口,因为勉强鬼化而不断淌血。罗兹瓦尔擦去血,下意识地为伤口注入无色玛那。 为了不让拉姆的身体输给体内流淌的鬼族之血,而一直在做的仪式。 不是出于什么考量才这么做。 只是,为了让拉姆活下去,就只能赌上她身为鬼族的生命力了。罗兹瓦尔无意识地理解了这点。得救她,这点是毋庸置疑的。 因为拉姆必须活著。 她是自己的结局。自己的人生尽头必须是由她亲手了结。为了达到这目的,为了达成目的之后的事──她必须活著。 「老师……我……」 心情混乱到极点。脑子里就只有救了自己的魔女的身影。 「我……我!该怎么办才好,老师……!老师……请告诉我。我什么都不懂,什么都不知道……请引导我,老师……!」 虽然想让拉姆活下去,却又还在气拉姆背叛自己。 尽管知道自己失去了路标,却还是在追求于往昔之日看到的光芒。 下不停的雪,毫不留情地在罗兹瓦尔和拉姆的身体上添加白色妆容。 一切都被白雪覆盖,然后消失。 ──这个结局也不错。但就只有这个念头没有萌芽。 6 爱蜜莉雅朝著傲立在森林里的冰塔拼命奔跑。 用力吐出白气奔驰的她,速度快到让人想像不到是跑在雪径上。这也难怪,她确实没有在跟积雪恶斗。每踏出一步就冰冻踏脚处,承受自己的重量然后用力踩踏,让反作用力将自己推向前。因此可以一口气增加不少移动距离。 「呀!喝!嘿咻!」 当然,结冰的踏脚处比雪还要滑。但是对在结冻的艾利欧尔大森林里长大的爱蜜莉雅来说,这根本就不算什么。而这点他也知道。 精灵就是因为知道,才会毫不犹豫地制造出踏脚处。 就这样一路进入白色森林。爱蜜莉雅完全不会不安。只要相信想相信的人,仰赖想要仰赖的人就行了,现在能这么想的自己是无敌的。 相信昴、奥托、嘉飞尔、法兰黛莉卡、琉兹、席玛、阿拉姆村村民、「圣域」的居民。──拉姆、帕克,还有相信自己。 所以爱蜜莉雅没有迷路,直接抵达位在森林深处的白色设施。 「玛那在翻腾……这里就是降下大雪的原因?」 站在被雪埋没的废墟面前,爱蜜莉雅边吐白气边说。 一片银白的废墟,旁边是引导爱蜜莉雅来这的冰塔。而且一看到等待的人到来,达成目的的冰塔就立刻碎散还原为玛那。而散开的玛那边闪耀边在空中飞翔,然后逐渐被吸入建筑物敞开的入口中。 又像是在引导爱蜜莉雅进入里头。用不著说就知道这是帕克的要求。 「──唔,好臭,非~常臭。是用来驱赶动物……?而且玛那这么浓是为了驱赶精灵……这么不想让别人进来的地方到底是干嘛用的?」 刺鼻气味直刺鼻腔,浓密的玛那会让没有忍受度的人意识不清。之所以要彻底让生物远离,一定就是因为这里是造成异状的中枢。 「──帕克在等我。我非去不可。」 只犹豫一瞬间,爱蜜莉雅就下定决心踏进废墟内。 雪花从天花板的裂缝飘进来,因此室内的空气也冰寒彻骨。路上有好几个小房间跟走廊相连,但爱蜜莉雅毫不在意,继续往里头走。──因为那里有她重要的精灵的气息。 然后在建筑物最里头,看到了透露微弱蓝光的房间,忍不住吞口口水。 ──因为里头有个大到夸张的魔水晶,以及大量少女站在旁边。 「……琉兹小姐?」 「爱蜜莉雅大人!?为什么会来这里……不对。」 听到呼唤,连忙转过头来的应该是琉兹。但之所以不敢肯定,是因为在场的少女──全都生得跟琉兹一样的脸。 二十个长得一模一样的少女伫立在眼前,这光景连爱蜜莉雅都难掩震惊。原来琉兹的姊妹不只席玛,还有这么多人啊。 「竟然生这么多……琉兹小姐的母亲一定非~常辛苦。」 「老身们是复制体,这方面的说明留待后头!总而言之,阻止老身!」 「阻止琉兹小姐……?」 琉兹拼命吶喊,但爱蜜莉雅却慢了一步才理解到她在说什么。 大批的姊妹阻止琉兹行动,不让她向前。接著爱蜜莉雅也发现到有名少女站在巨大的魔水晶前面,那人是席玛。 而席玛脸上的虚无悲壮表情,让爱蜜莉雅背脊一凉。 因为那是在「试炼」中,在过去、未来与不该存在的现在的世界中,数度在决定好自身生存方式的人们的脸上都曾展现过的觉悟── 「席玛小姐,对吧?你到底要做什么?这里是做什么用的?」 「爱蜜莉雅大人,您平安无事来到这里,就代表『试炼』成功结束了。也就是说,老身们的最后任务已经准备妥当。……嘉宝赌对了。」 「──呃,那个魔水晶里头的,是琉兹小姐?」 席玛叹气这么说。她身后发出炫目光芒的魔水晶里头有人影。那是抱著膝盖,轻轻闭上眼皮的年幼少女──又是跟琉兹长得一模一样的人。 除了爱蜜莉雅,在场的人全都是有著相同长相的少女。会觉得状况异常又诡异很正常,不过爱蜜莉雅往前踏出一步,说: 「你是来把魔水晶里头的女孩带出来的吗?只要大家一起去坟墓就行了吗?」 「──真是傻眼。看到这状况后,第一句话竟然是这个?」 爱蜜莉雅的话让席玛整个呆住,口气也产生了一点变化。 「嗯,没问题。别看我这样,我力气很大,只要用冰块做出雪橇,就可以把大家拖去坟墓的。」 乍看之下魔水晶是庞然大物,但既然是设置在这儿的话,那应该也能搬运。有这么多人,就算都是小孩,只要一起努力也能搬出去吧。 这么一来,席玛的悲壮觉悟就可以派不上用场的话,这根本不算什么。 可是听了爱蜜莉雅的提议,席玛却摇头说不,微微一笑。 「您的心情老身很开心,但没有必要。老身会来这里,不是为了把睡在这颗魔水晶里的始祖带出去……而是为了结束其职责。」 「结束职责……?」 「这颗魔水晶正是包围『圣域』的结界核心。以坟墓的术式为起点,透过这颗核心为媒介,结界才得以成形。也就是说,必须要这两处丧失机能,『圣域』的职责才算是头一次结束,也才称得上是解放。术式已经由爱蜜莉雅大人解除了。既然如此,剩下的就是这个。」 以为破坏了坟墓内棺室的术式就算是解除结界的爱蜜莉雅大吃一惊。若席玛说的是真的,那这个仪式就是不可或缺的,但── 「可是,不一定非现在不可吧?现在外头正在下非~常大的雪,大家全都到坟墓集合了……」 「万一设施被破坏,或是少了管理者,就会发生无可挽回的事。老身们身为『圣域』管理者,复制体的代表人格就是为此而有的钥匙。」 不可或缺的钥匙。席玛这么称呼自己。而爱蜜莉雅直觉认为那恐怕是事实。 人有职责。就像爱蜜莉雅对「圣域」,对露格尼卡王国有该做的事一样。 这点席玛亦然,而且她正打算完成职责。 「爱蜜莉雅大人,接住。」 看到爱蜜莉雅的表情变化,席玛朝她扔了某样东西。「啊。」爱蜜莉雅立刻接住,然后对掌上的东西吃惊出声。 那是魔水晶的碎片,即便是小小的碎片也蕴含著惊人的力量。尤其手中的高纯度魔水晶,让爱蜜莉雅感受到脉搏。 是将爱蜜莉雅引导至这里,将她唤来应该在场之处的重要的精灵。 「是帕克吗?」 「大精灵大人先前来到这里,破坏被术式封锁的现场,延缓法术发动的样子。然后还尽力解救聚落的居民,最后用尽力气。」 听了席玛的说明,爱蜜莉雅这才注意到现场遗留了以魔水晶为中心的复杂奇怪术式。魔力结构的密度之高,足以匹敌以坟墓棺材为中心的术式。 那本来是这栋建筑物拒绝、甚至要烧死来访者的防壁。 能够读取并解除术式里头的结构,不是因为施术者不成熟,而是因为这是急就章做出的。不如说,即便是临时赶建的却还能汲取这些魔力,正是这股能力令人大为惊叹。 而且松开魔力防壁后又还能做出道路的存在,就是睡在爱蜜莉雅手中的魔水晶碎片的大精灵吧。 「开启魔力防壁,在天降大雪时保护大家,还为了告诉我这个地方而硬是乱来……你还做了哪些勉强自己的事吗?」 没有回应。看到爱蜜莉雅抵达后,帕克就没再发出过声音。 为了打开爱蜜莉雅的记忆之盖,所以帕克单方面解除契约。他已经消失在遥远彼方,爱蜜莉雅本来已有所觉悟,或许要等很久才有可能再见面。 可是帕克却没有就此消失,反而直到最后都还在帮助自己。结果就是他丧失力量陷入沉眠。──要在这个碎片里头睡很久很久。 「……爱蜜莉雅大人和毛宝,以及许多人都出借了力量。既然结果是像这样获得了机会,那老身就该了结老身们的职责。」 把魔水晶碎片抱在怀里闭上眼睛的爱蜜莉雅抬头。仔细一看,席玛正掌贴魔水晶,柔和微笑。 那跟道别时的帕克,以及濒死时的佛尔特娜的微笑一样。 先前所感受到的悲壮觉悟,完成职责的意义,她在这里找到了。 「职责……老身知道职责!但是,为什么是由你来!?」 在那一刻,代替默默无语的爱蜜莉雅出声的,是大吼的琉兹。朝著微笑的席玛拼命争辩的她,手脚都被其他少女给抓住。即便如此她还是拼命诉说。 蓝色的双眼透出泪珠,眼泪里头含有怜悯、悔悟和强烈的自责。 「这十年来,老身们一直都轻蔑你。解除你的管理者职责,让你孤孤单单地度过这段岁月……但是为什么,事到如今却要由你来肩负这职责?」 「……是啊。假如这十年来,老身都是孤零零的话,肯定很憎恨吧。」 席玛垂下眼帘,回想琉兹所说的绵长岁月。这是爱蜜莉雅不懂,只有她们才知道的事。说是孤独的十年,可是席玛却边回忆边笑了。 因为在这段被称为孤独的十年时光里,她找到了可以微笑的理由。 「可是,老身并不孤单。可爱的孙子知道老身的存在,并陪伴在身旁。那孩子慢慢成长,越来越强,老身都看在眼里。然后现在,那孩子……嘉飞,老身们的孙子,挺起胸膛说要到外头去。」 「──」 「老身要推那孩子的背一把。请务必要看著他的未来。阿尔玛、毕尔玛、戴尔玛……老身的姊妹们啊。」 席玛眯起眼睛,凝视著琉兹这么说。闻言,琉兹纤细的肩头颤抖,爱蜜莉雅轻轻按住她的肩头。 想阻止,可是不能阻止。因此在这边要做的,就只有点头。 凝视席玛的眼睛,爱蜜莉雅点头。做必要的事,克尽职责,做出正确选择。 「之后的事,就交给我吧。」 「──。才半天的时间,就有了惊人的成长。这可真是老人家的乐趣呢。」 垂下眉尾,席玛朝向魔水晶──朝著睡在里头、跟自己长得一模一样的少女轻柔地低语。一瞬间,耀眼的淡光逐渐充满整个房间。 宛如要融入白光里,视野被整个覆盖。带来温暖淡光的,是存续长久的「圣域」的真正结束。──温柔魔女的摇篮的终焉。 「──」 就这样,当光芒消失时,很讶异地,一切都不存在了。 席玛也好,台座上的巨大魔水晶也好,全都消失无踪。留在房间里的就只有爱蜜莉雅和琉兹,以及失去依靠的众多少女。 爱蜜莉雅完全不知道发生什么事。因为从来没听说过详细的状况。只知道自己亲临重要场面,见证了一件事物的结束。 而且爱蜜莉雅有义务注视著它的结束,以及新开创的未来。 既然帕克和席玛都是做了该做的事,才走到这一步的话。 「走吧,琉兹小姐。我们有非做不可的事。」 「爱蜜莉雅、大人……」 「她将心情和想要达成的心愿托付给你,所以说──」 转过身,爱蜜莉雅盯著通往外头的入口看。侧目看到琉兹和她的姊妹们也跟著这么做,爱蜜莉雅用力点头。 「想哭,留到之后再哭。──我喜欢的人们,总是这样说完就笑了。」 7 「圣域」的耳目是这些少女们的职责。琉兹向爱蜜莉雅说明。 「──」 这些默默按照指令做事的少女让爱蜜莉雅产生某些想法,但现在用不著说出来。 就像席玛殉职、琉兹有职责在身,少女们也一样。只是那并不意味著除了职责以外,她们什么也不会做。 给予她们许多职责以外的美好事物吧。等这一切都结束后,一定要这么做。 所以说,就只有当前这个时刻,想要仰赖她们的职责。对于欠缺太多的爱蜜莉雅来说,为了让手构到想碰到的地方── 「拉姆!罗兹瓦尔!!」 在倒折的树木缝隙中,一块大地被挖开,不自然凹陷又积雪的空间。──在那里找到相依偎的一对男女,爱蜜莉雅立刻赶了过去。 在无言少女们的带领下,爱蜜莉雅滑过结冻的雪面,朝树荫跳过去。仔细一看,罗兹瓦尔下半身已经被雪覆盖,但他却一动也不动地眺望远方。 爱蜜莉雅粗鲁地用力摇晃他的肩膀,呼唤他。 「振作点,罗兹瓦尔!听得见吗?我叫你,罗兹瓦尔!别待在这种地方!赶快到坟墓……现在不是被冻僵的时候!」 在摇晃下,积在罗兹瓦尔头部的雪掉落,露出原本被雪遮盖的侧脸,看到的爱蜜莉雅微微倒抽一口气。 感受不到意志的双眼,毫无霸气的表情,看起来就是个软弱无比的人。 「──!拉姆?」 因为没反应的罗兹瓦尔很可怕,爱蜜莉雅只好转而呼唤睡在他怀里的少女。但是她立刻察觉到那张睡脸有异状: 积在脸颊上的雪没有溶解的迹象。 「拉姆?拉姆!」 朝著她的睡脸拼命呼喊,试图叫醒少女。 可是没有反应。别说回应了,连眼皮微颤的情况都没有。摸到的脸颊和嘴唇也冰冷异常。简直就像── 「不应该、这样子的……!」 挥别不好的可能性,爱蜜莉雅把手伸入拉姆的衣服里。摸著平坦的胸部,在冰冷的触感中寻找时,手掌感受到微弱的反应。是心跳! 「──还活著!没事的!还来得及!罗兹瓦尔!」 找到希望的爱蜜莉雅仰望罗兹瓦尔,但是他还是手贴在拉姆额头上,神情恍惚地望著远方。于此同时,爱蜜莉雅了解了。 罗兹瓦尔的手正输送庞大玛那到拉姆的额头里。是玛那渗透进她虚弱无比的身体,勉强拉起细微短小的生命之线。 「你在救拉姆啊……」 认出这点后,爱蜜莉雅思索。拉姆的状况很糟,本来是不该动她的。可是现在又不能放著她在外头。 因为听琉兹说过。──有可怕的魔兽正在逼近这块土地。 这场大雪就是前兆,「圣域」的危机已经迫在眉睫。 由于大多数的人都在广场,于是就把所有人都集中到坟墓。爱蜜莉雅所做的判断是正确的。在那边拉出防线,保护居民和必须受保护的人们。这已经不是能不能办到的问题了,而是必须去做。 假如无法藉助罗兹瓦尔的力量,那就算靠自己一个人也要去做。 「罗兹瓦尔,总之先带著拉姆跟我们走。这些女生也会帮忙,所以我们去坟墓避难吧。我会努力的,所以你也不要放弃治疗拉姆……」 「──算了。」 「──咦?」 耳膜听到沙哑的声音,爱蜜莉雅以为听错而瞪大眼睛。 因为那对她来说是极为意外的话。是无法相信的话。罗兹瓦尔朝著惊愕的她重复一遍。 「已经、够了……」 声音微弱到快要消失。 事实上他的声音被冷风刮过就立刻消散。 只在口中呢喃的话,恐怕只有罗兹瓦尔本人听到。 但是,那股微弱又沙哑,满是放弃的声音,确实传到了爱蜜莉雅的耳内。 因此她── 「──不准擅自决定!!」 她揪起罗兹瓦尔的衣领,气到声音都在发抖。 这股气势害得罗兹瓦尔发出呻吟。爱蜜莉雅恶狠狠地瞪著他。 蓝紫色双眸满是愤怒,大叫。 「什么算了!?已经够了是什么意思!?没有什么事是可以算了的!没有任何事可以说已经够了!我不准你擅自放弃、自作主张结束!不管是我,拉姆还是你,谁都不准放弃!」 「──呜、呃。」 「我完成了『试炼』!害怕到不敢看的过去!原本应该要有的幸福现在!总有一天可能会到来的悲伤未来!我全都看过了!尽管如此,我还是决定走这条路……没错,我决定了!我终于可以踏实地走这条路!」 狂吼,不断大吼。 无法压抑的愤怒不断涌出,爱蜜莉雅记得自己不曾这么生气过。 没错。啊啊,没错。多么软弱的声音,多么丢人现眼的答案。多么恃宠而骄的个性。用放弃来做结束,过著这种生存方式的人能称得上是活著吗! 面颊僵硬的罗兹瓦尔扭动身体试图逃离爱蜜莉雅的视线。他不是在顾虑怀中的拉姆,单纯只是不想被这样直视而已。 但爱蜜莉雅不准他那样。她抓住罗兹瓦尔的下巴,硬是让他看向自己。 「跟人说话的时候,要看著对方的脸说话!」 「──唔。」 「对方在想什么,不看著对方的眼睛就不知道。为什么自己想要这么做,不看著对方的眼睛就无法传达出去。好好地看著我的眼睛,听清楚我的声音,然后站起来,跟著我走。──不准放弃!」 罗兹瓦尔的异色瞳眨动,像是发现什么。 嘴唇轻轻颤抖,可是却没构成声音。但确实有明确的意思。 「──啊。」 「我不会让任何人说『算了』这种泄气话。只要还活著,就没有什么『已经够了』的事。──所以说,我再也不会放弃任何人!」 爱蜜莉雅站起来,猛然转身,手朝身后的森林挥过去。 一阵极寒风雪掀起,将想要扑向这里的魔兽给整个化作冰雕。那是小到可以放在手掌上,体白眼红的狰狞生物。 ──魔兽「大兔」终于来到这块土地。 「跟过来了。……也是,因为我是魔女,还是因为帕克在?」 艾利欧尔大森林的冰结魔女,及其养父大精灵的附身结晶。──在在都是魔兽的上等食物,刺耳的牙齿摩擦声蜂拥而至。 手贴胸膛,朝著挂在脖子上的魔水晶碎片祈祷。 ──不是祈愿有人出手相助,而是发誓自己会做到。 「罗兹瓦尔和拉姆就拜托你们了!等回到坟墓……我一定会保护大家的!」 爱蜜莉雅威风凛凛地下达指令,琉兹的姊妹们争先恐后地回应。 偶然得到的资格,暂代复制体主人的职责。──但是,在「圣域」的四百年历史里,爱蜜莉雅将别人寄予自己的职责发挥到淋漓尽致。 她用魔法驱赶逼近的魔兽气息,做出一条路拔腿冲向坟墓。而跟在她后头的少女们简直就像是发誓向国王效忠的臣仆。 ──因为爱蜜莉雅奔跑的双腿和眼神,已经没有任何迷惘。 第七章『──选我吧』 1 ──碧翠丝开始等待「那个人」,是在与琉兹诀别之后。 失去了琉兹?梅耶尔后,用她的存在换来「圣域」的成立,成功抵挡住「忧郁」魔人的侵袭。就在这些事发生以后。 「碧翠丝,我要你负责管理我的知识书库。在该到来的时刻之前担任书库的看守人保护知识。──为了不让知识被任何人所夺。」 「──咦?」 被叫到母亲的书房又被给予这个命令后,碧翠丝在动摇和困惑之中瞪大双眼。 本来以为母亲──魔女艾姬多娜会命令自己赌命帮忙与魔人战斗,但却是被给了没想到过的职务,令人不禁傻眼。 「很幸运的,把阴魔法钻研到极致的你有『机遇门』。可以把隔绝起来的空间和熟悉的场所连接在一起……对了,就叫做『禁书库』吧。我会把我所拥有的知识化为书籍集中在这里保管,然后由你来负责守护这里。」 「请、请等一下……」 「书库就跟罗兹瓦尔的宅邸相连就行了。那孩子……在先前的战斗中导致门溃烂,恐怕是没办法再度发挥他的才能。不过就算如此,他还是会帮忙我跟你。你们两个就好好相处,等我回来……」 「请您等一下!」 无视困惑的碧翠丝,自行进行对话的艾姬多娜被迫叫停。 没法理解母亲的话。──不,是本能在吶喊不可以去理解。艾姬多娜的深谋远虑早就超越凡人的理解。因此,她的话通常都是绝对要服从的答案,自己从来没想过要去打断她说话。 正因如此,现在才会插嘴。因为,假如接下来她要说的是绝对得服从的答案,一旦让她说了出口,自己一定会对此感到后悔。 「母亲……您在说什么呢?什、什么禁书库,贝蒂根本不懂您的意思!贝蒂!要跟母亲在一起!」 「很遗憾,连罗兹瓦尔都没法对抗的敌人,就算有你在也帮不了忙。要是我跟你一起被消灭了,那这些累积的知识要怎么办?我有承接这些的义务。」 而她理应承接的义务,现在却托付给负责护卫禁书库的碧翠丝。 顿时,碧翠丝发现:自己之所以擅长阴魔法,以及熟习的理由。 「怎、么会……贝蒂的、能力……是为了、这时候?」 「──」 「母亲一开始就打算这样……既然如此,那不只禁书库这个地方,还有『圣域』……罗兹瓦尔跟琉兹也是……」 泪汪汪又不情不愿甩著头的碧翠丝,让艾姬多娜郁闷地眯起眼睛。接著魔女站起来,拿起一本摆在桌上的书,递给女儿。 「这、这是……」 「我被赋予的权能『睿智之书』的复制品,但效果不完整。虽然没法完全解析那本魔书的术式,但至少可以成为简单揭示持有者未来的指标。」 可以作为未来指标的魔书。这些字眼让碧翠丝屏气,接过书本。 要是这本书真的可以为自己揭示该走的路,那书上应该也有记载今天碧翠丝该在这里听母亲的话、做什么事啰? 「书有两本,一本给你,另一本我送罗兹瓦尔。往后的事,罗兹瓦尔应该会替你想好。抱歉擅自作主,但希望你听话。」 母亲的话,让碧翠丝知道在所有的事上,自己都参与得太迟了。 以为不要让母亲说出口,不要让那些事变成语言说出来就行了。这种想法根本就不够。 不管自己再怎么哭泣乞求母亲不要走,母亲也不会改变态度。 ──因为「强欲魔女」艾姬多娜、母亲在老早之前就选择成为了魔女。 「跟你说一下书库看守人的工作期限吧。假如我没回来,哪天书库必定会被某人打开。到那时就你就会知道,那个有资格继承我的知识的人会来接你。」 「来接贝蒂……?」 「就先假设对方是『那个人』吧。期限是『那个人』抵达禁书库,届时你就可以卸下这个任务。──这是我最后的愿望。」 最后的愿望。──这几个字让碧翠丝再度仰望艾姬多娜的黑眼珠。 母亲的表情还是跟平常一样。但只有在这瞬间,有不知名的感情在里头交错。 「贝蒂。──愿你保重。」 2 跟艾姬多娜告别后,碧翠丝就一直在失去,不断聚散别离。 她按照母亲说的寄身在罗兹瓦尔老家,在那边运用阴魔法的精华做出「禁书库」,将母亲的知识全部塞进里头,开始自称图书馆员。 在被遗留于世的绝望里,藉由尽忠职守来堵住自己耳朵。 「复制,灵魂……覆写,容器……」 不知何时开始,罗兹瓦尔频繁地造访禁书库。但是他的目的就只有书架上的知识,几乎没有和碧翠丝交谈。 不修边幅到连胡子都没修剪的消瘦青年,到底是在几时成年的呢? 他拄著拐杖,步履维艰的姿态──在魔人之战中受了无法痊愈的伤,使得罗兹瓦尔的身躯连要过普通生活都有困难。但他不屈不挠,自从可以走动之后,就逼使行动不便的身体一直造访书库,简直就像是在削减生命力似的。 「哟~呵,碧翠丝。今天也要稍──微叨扰你了。」 「……随你高兴。」 本来是不能让任何人踏入这间禁书库的。 艾姬多娜的愿望,是让有朝一日会来到这里的「那个人」继承知识。在那之前,这里不该给其他人看到。这里应该要是「圣域」的。 可是,就只有罗兹瓦尔是特别的。 因为他跟碧翠丝一样。只有被艾姬多娜托付使命的他是特别的。 在过去的充实日子里,只有他,曾一同度过那段对碧翠丝而言是唯一的幸福回忆的他,可以说是碧翠丝唯一的── 「──」 罗兹瓦尔前来禁书库,沉浸在艾姬多娜的知识之海中,赌上人生拼了命地想找到什么。──但最后结果如何,碧翠丝并不知道。 只知道那个曾经共有那段岁月的最后一人,罗兹瓦尔?a?梅札斯在十几年后──年过三十时殒命,宅邸交由下一任的继承人来管理。 「幸会,碧翠丝大人。我从前任当家那儿听说──过您。」 「……罗兹瓦尔那家伙,死掉啦。」 「前任当家已逝世。不过请放心。身为现任当家,罗兹瓦尔?b?梅札斯的我,会继续帮助您的职务,以及承袭令堂对我族的恩情。」 说完,第二任罗兹瓦尔朝著碧翠丝笑。 ──微笑的他,一蓝一黄的异色瞳里映照著没有表情的碧翠丝。 3 在那之后几乎没有可以述说的事迹。 即便改由下一任继承,依旧继续自称是罗兹瓦尔的梅札斯一族。 他们的态度可说是没有忘记亡母艾姬多娜对他们的恩情。尽管知道这点,碧翠丝对待他们却没有像第一任的罗兹瓦尔。 这是当然,对她来说可以享有特殊待遇的,终究只有第一个罗兹瓦尔。 除此之外都只是名字一样的冒牌货,不过就是提供宅邸好让禁书库跟世间相连的人。虽然有稍微占点便宜,但自己并不会再要求更多。这里是为了「那个人」而有的场所。 等待的人,被托付的使命,未来的指标,不断地在冗长时间里强加孤独予少女。 过了四百年。──这段期间来到禁书库的人也不少。 「您的能力太棒了。请务必借予我您的精灵之力。」 ──吵死了。滚到一边去。 「竟然孤零零地住在这儿,不管是被谁命令这么做,也太过份了。」 ─ ─你懂什么啊。这可是母亲交托给贝蒂的重责大任。 「知识应该要推广才对。要是能够将这儿的众多智慧散播出去,试想能够救多少人呢?您应该也知道才对。」 ──谁管能救多少人啊。这跟贝蒂没有关系。贝蒂想救的就只有以前那一小撮人啦。 「一起走吧。您已经做得够多了。就算被救赎也不为过。」 ──能够救赎贝蒂的,就只有一个人而已。 不管是他还是她,都对担任禁书库看守人的碧翠丝有一堆意见,而且到最后一定都会要求开放书库。 面对这些提案、命令和伸出的手,碧翠丝的心几度动摇过。 每当门被推开,有人进来的时候,就会期待是「那个人」来了。 可是愿望每次都被漠然视之,他们之中没一个人知道「那个人」的任务,而母亲给自己的魔书上也没写他们就是「那个人」。 所以,碧翠丝拒绝那些话语和心情,以及朝自己伸过来的手。只用母亲的话作依靠,持续地将自己幽闭在孤独牢笼中。 这个牢笼的锁,究竟是从内侧锁上的,还是从外侧锁上的呢? ──已经连碧翠丝本人也不知道了。 4 度过漫长又空虚的时间,不期望的变化造访了碧翠丝。 极力避免与外界有互动的碧翠丝,多少听说过这一任的罗兹瓦尔带来的半魔姑娘──帕克的契约者的事。 没想到能在罗兹瓦尔的宅邸和帕克重逢,这是在孤独的四百年当中,少数能称得上让内心雀跃的事吧。 帕克是出身跟碧翠丝一样的大精灵。可是他跟魔女艾姬多娜很早就分道扬镳,早在「圣域」诞生之前就已经分开一阵子了。 能够和自己当成哥哥般仰慕的帕克重逢,碧翠丝非常开心──但雀跃的心情很快就被打破。 看到帕克在自己的契约者、半魔姑娘身旁幸福度过的样子,内心便产生裂痕。 ──好羡慕。没错,羡慕的心情超越嫉妒。那是对能够完成职务的憧憬。 所以说,希望尽可能别和帕克重视的半魔姑娘扯上关系。不这样的话,迟早有一天会因为对方而内心起疙瘩。 怕自己会对没有任何过错、敬爱的哥哥举世最珍惜的女儿做出无法挽回的大错。 呼吁内心自制,扼杀感情,闷不吭声,都是自己最擅长的。 因为四百年来一直重复在做这些事。事到如今,已经不会怕沉默或孤独了。 拿手绝活,惯性放弃,彻底失望,不过就是如此而已。 在心已死的日子里──异物突然就毫不客气又没礼貌地登堂入室。 一开始对他毫无兴趣,只觉得是一个愚蠢的人类。半魔姑娘从王都带回来的过客,而且还是蠢到极点又暂住一段时间的过客。 因为某些原因而留在宅邸的他,刚好有阴魔法的素质,与碧翠丝的「机遇门」性质相投,结果一而再再而三又堂而皇之地闯进禁书库。 真奇怪的少年。 少年的目的是半魔姑娘,任谁都一目了然。而且不是基于野心或阴谋,单纯是让人厌烦的单恋而已。 因为单恋就愚蠢地去送死,实在叫人看不下去。 救了甘受诅咒的少年,还一时兴起给予建议。 之后对方就久居宅邸,还越来越嘻皮笑脸地黏过来。自己也曾因此感到后悔。 不过,他知道自己有能力却不央求自己帮忙,这态度也让人感到意外和惊讶。像是中了诅咒后,他来拜托的不是「禁书库」的知识,而是「碧翠丝」本人。 ──对知识和碧翠丝的力量都没兴趣的少年。 跟以往来到禁书库的人的不同态度,让自己怀抱虚幻希望──可是碧翠丝自己否定,并打消了这个可能。 碧翠丝对等待的人有许多期许,而少年欠缺太多那些要素。 首先是眼神凶狠,态度恶劣,也没有教养,脚也很短。不但有全力恋慕的对象,对碧翠丝也不温柔。可以说根本就没有可取之处。 真搞不懂半魔姑娘和女仆姊妹中的妹妹是看上他哪一点。 既然没有任何优点,就应该要不受欢迎孤零零的一人才对。 这样的话,至少他来禁书库露脸的时候,稍微对他温柔一点也不为过。 本来是这么想的── ──结果时间流逝,世界继续运转,完全不顾碧翠丝的不知所措。 在那之后,宅邸外头发生什么事,碧翠丝知道的并不详细。 只知道半魔姑娘被叫去王都,回来时跟她一起去的少年却没有跟著回来。等到少年回来时,手上拿著记忆中令人怀念的某人遗物。 看到那本书,又确切感受到自己被世界拋弃,同时照著罗兹瓦尔的想法将少年他们送到「圣域」里。 让他们去见梅札斯一族的悲愿成就,以及会见「强欲魔女」。──那是要去「圣域」之前特地到禁书库露面的罗兹瓦尔对碧翠丝留下的话。 他的话和眼神,让碧翠丝领悟到他准备要做出了结。 于此同时,碧翠丝也做出一个结论。 四百年的等待,内容持续显现空白的「睿智之书」,始终没造访的命定之人。 ──自己知道了,「那个人」永远不会来这里。 当「死亡」的气息一入侵宅邸,碧翠丝马上就发现了。 浓密又深沉的「死亡」气息,但即便如此,「睿智之书」还是没有记载碧翠丝的未来。自己被命运给放逐了,不知为何能够自然地接受这件事。 一定是因为对碧翠丝来说,终于可以看到自己期望的了结。 ──「那个人」绝对不会来。就算不会来,自己也不能停止等待。 既然如此,碧翠丝能做的就只有让其他人夺走「等待」这个选项。 即使那意味著性命被夺,但并不厌恶被人这么做。 可以的话,这四百年的终结,希望至少可以让自己指定由谁来执行。 所以说,少年──菜月?昴在这一晚冲进禁书库的时候,无法言喻的感动吹乱了碧翠丝的心。 那一瞬间她觉得,之前从未发生任何拯救心灵事件的命运,终于头一次要给予自己回报了。 由他了结自己的性命,假如这样就能撤销约定的话,那么── 「我来带你走了,碧翠丝。──这次,我一定要亲手把你拉到阳光下,让你玩到裙子都被泥巴弄得黑漆漆为止。」 「──」 ──可是事到如今,为什么他要扰乱自己已经做好觉悟的心情呢? 自己满脑子都是要迎接结局。 期待回来的少年可以亲手解决自己。 可是少年却描绘出跟自己怀抱的希望迥异的未来。 自己又不期望那样。因为那种期望早被四百年的时间给消磨殆尽。 「假、假如……你是『那个人』的话……」 本来应该是这样的,但在听著少年愤慨的声音的期间,出现了变化。 彷佛花朵在融雪季节发芽般,一直沉眠的感情颤抖著探出头。 只要道出口,若是说出来,就会变成无可挽回的事。 束缚了碧翠丝四百年,母亲的愿望将会化为乌有,这次自己将会抓紧全新不一样的人事物,绝对不放手。 明知会变成那样,碧翠丝却还是问出决定性的问题── 「你愿意成为贝蒂的『那个人』吗?」 「白痴啊你。──我哪有可能是你那个莫名其妙的『那个人』咧。」 5 危险。差点就无法挽回了。 但是,无法挽回的事在发生之前先撤回了。 ──感觉自己已经沦落成廉价肤浅的丑角了。 「……贝蒂累了。」 原本想藉由少年之手解脱,这种想法根本是个错误。 他又不是那种心地高尚到会为了别人而弄脏自己的手的人。 就跟碧翠丝一样,他是个会犹豫不决、为了无聊小事在烦恼,优柔寡断无法下定决心,只好在事情发生后不断找藉口的软弱之人。 所以说,了结碧翠丝的「死亡」,应该会是更不一样的形式。 就像闯入宅邸、身上带著浓厚「死亡」气息的入侵者。 抑或是迟早会烧遍整间房子,把一切都烧光的烈火。 自己只要等待那时候到来即可── 「终于回到这了!喂,你这个大白痴!刚刚竟敢把我轰出去……」 「──哼!」 「噗啰唔咚!?」 少年再度闯进禁书库,碧翠丝反射性地就把他打飞出去。 情感沸腾,还没思考就先出手攻击。少年挨了冲击波,从刚进来的门被弹到外头。门发出声音用力关闭。 「是、是你自己结束对话的……怎么还这么恬不知耻!」 刚刚才说了那种话,现在又还厚颜无耻地出现。这种人的劣根性叫人无法理解。 忘了刚刚看到的吧。碧翠丝反覆深呼吸,重新静待结束时刻到来── 「给我差不多一点吧!你这个幼稚的脾气!马上就诉诸暴力的话根本就谈不……」 「该差不多一点的是你啦!!」 「咚呜哇呜!」 不但正中颜面,接著身体还被抬起。是魔力波二段攻击。 痛到昏死的少年被扔到外面,门再度关上。空间扭曲转移。 「不要、开玩笑了……」 愤恨地说完,碧翠丝重新坐在梯凳上,抱著什么都没写的「睿智之书」瞪著门。──她在害怕门会不会再次打开。 开启那扇门,强迫推销自以为是的理论和毫不考虑自己心情的感情。 不管你出现几次,自己都会拒绝下去。因为你不是「那个人」。 是你自己放弃带碧翠丝出去的权利。 所以说,碧翠丝要在这里,和没能做到的约定一同迎向结束。 ──这对现在的碧翠丝来说,是唯一的救赎。 6 被击飞赶出书库,即将撞上墙壁的瞬间,采取了受身姿态。 「咕、哦……忍住、了──!」 和佩特拉与奥托分开,勇敢挑战说服碧翠丝第四次──多亏了短时间内一直被痛殴,自己渐渐地可以招架住看不见的冲击波了。 「现在可不是磨练愚蠢技巧的时候了。……这场火真的很糟糕。」 用袖子擦去流出的汗,压低身体的昴咂嘴抱怨视野太差。 宅邸的火灾越来越严重,本栋处处都是黑色浓烟,楼下已经是一片火海,要是不小心掉到地板下,免不了变成焦炭。 大火也波及到西栋和东栋,现在已经没有办法可以阻止罗兹瓦尔宅邸的大火了。 「多亏了火灾,减少了『机遇门』的选项,可是……」 不幸中的大幸就是通往「机遇门」的门减少,以及多亏了火灾使得众多魔兽逃跑,因此没有敌人会妨碍昴在屋内乱窜。话虽如此,被烧毁的地方越来越多,也使得昴被烧死的可能性大幅攀升。 用不了多久,宅邸就会被烧光。得在那之前带碧翠丝离开才行。 「而且要是宅邸的门全部烧掉,那家伙的禁书库不知道会变怎样……」 假如跟所有的门都断绝联系,那么禁书库的门将会通往哪里呢?还是说哪里都没法去,这么一来,那名少女不就会永远徘徊在孤独的世界中了吗? 抑或者禁书库会跟宅邸休戚与共,全都会被火焰吞食,化为灰烬? 「谁会、让你走入那样的结局啊……!」 大口吸气,昴几乎是趴在地上奔跑。打开门没看到禁书库就放掉门把,往下一扇门过去,就这样接连把门敞开。 被燃烧的建材发出哔波声,宅邸和往昔的岁月,都逐渐被烧掉。 「──咕、呃!」 抓住面前还没打开的门的门把,手却被烫到叫不出声来。但是这股痛楚也在短时间内就习惯了。 在剧痛贯穿脑门的期间,像要踹破般用力开门,滚进里头。 「──」 旧书香,与灼热无缘的空气,吃惊的呼吸。──是禁书库。 察觉到这点的昴抬起头。坐在梯凳上的少女瞪著昴。 「你真的是学不会教训……!」 「哈!那还用说!不管几次,我都会来掳走你的!讨厌的话,这次就乖乖跟我出去啊!如此一来这就是最后一次玩躲猫猫了!」 「死鸭子嘴硬耶你!贝蒂知道屋子烧起来了!你现在不立刻逃到外面,就等著被火烧死吧!」 面对昴的第五次挑战,讲难听话的碧翠丝看他的眼神就像在看无可救药的蠢蛋。蓝色的双眼带著激动,颤抖嘴唇,还用力抓著魔书。 「你……贝蒂跟你说话的机会已经结束了。是你自己蹂躏践踏那个机会的……为什么你就是不懂!?」 「我就是不知道啦。只要你不是真心拒绝我,不管几次我都会来这里。」 「──!贝蒂是真心拒绝你的!」 太过生气又备感意外,使得碧翠丝瞠目结舌,只能语塞。 她是真的没有察觉昴话中的意思是什么。 碧翠丝本身的行为与想法,昴都知道却还是前来这里,两者之间的矛盾。 「假如你是真心不想见到我的脸,那就窝在禁书库里呀,碧翠丝。」 「什么话……贝蒂现在一步也没有离开禁书库!明明就是你自己推门跑进来,还讲这种话……」 「不,不对喔。要是你是真的想要一个人窝在这里,我怎么可能在短时间内跑到这里这么多次?你的拒绝就只有表面而已。」 「──啊、呜。」 口浊的碧翠丝找不到可以拒绝的话,困惑还于焉加深。 「机遇门」并非万能,这点之前有说过。但是却趋近于万能。 只要碧翠丝真心拒绝他人,并将禁书库与外界隔离的话,昴根本不可能这么轻易就进入禁书库。 没这么做,没办法这么做,不就是因为碧翠丝的心在摇摆不定吗? 「──」 被昴这样指谪,碧翠丝也开始怀疑自己的心。 就算没有点破,现在的她也失去了四百年的约定这根支柱,摇摇欲坠。 到底是昴的话是对的,还是自己的愿望才是对的,已经分不清楚了。 ──就连昴也不知道哪个是对的。 单纯可能是拜宅邸里头的门被接连烧掉之赐,所以选项减少罢了。 也可能是在紧要关头,昴看穿「机遇门」的能力提升了。 抑或者是碧翠丝并不是真心拒绝昴,所以「机遇门」的大门才会为昴敞开。 没人知道答案。──要是是最后一个就好了。昴这么期待,也这么期望。 但是,不管事实是哪一种都无关紧要。只要菜月?昴有可能带走碧翠丝,那就是一切。 「你……你又不是!贝蒂的『那个人』!」 承受不了混乱和迷惘,于是碧翠丝抓著裙襬放声大叫。 她放弃用脑子思考,几近哭喊朝昴倾诉。 「是你自己说,你不是『那个人』的!是你自己说的!你说的。假如你是『那个人』……就算是说 谎,只要你承认,贝蒂一定就会相信。就算明知道是谎言,也只能相信。」 「碧翠丝……」 「可是,你偏偏说了不是。不但说不是,还说贝蒂是白痴。对啦,就是那样。你说的都对。贝蒂是白痴,是大笨蛋,到现在都忘不了四百年前的口头约定……所以!不管被说什么,贝蒂都要在这边走向结束!」 疯喊拒绝的碧翠丝周围出现风,像牢笼一样把她包起来。 魔力奔流带动少女的裙子和长发,悲痛气氛充斥整个禁书库。目睹这景况,昴屏住气息往前迈进。 心灵软弱的自己,害怕碰到风会受伤。强迫心灵听话,用力握紧已经烫伤的手掌,用痛楚鼓舞自己一个劲地向前行。 「我呢,」 「──」 「我呢,不是你的『那个人』。我可以跟你说无数次,你等的那个白马王子不会来。不管你在这里等多久,永远都不会来。」 重复否定的话语,在碧翠丝的眼中扩散绝望。 但是,在这边结束的话,那就跟先前一样了。要把后面的话告诉她才行。 「可是,」 「──」 「我想跟你在一起啊,碧翠丝。」 「──!」 「我想待在你身旁,好让温柔的你不会悲伤。」 「啊……呜、咕……!」 碧翠丝表情扭曲。 膨胀的魔力失去矛头,风开始狂舞乱吹,宛如要伤害她自己似地。 愤怒和悲伤,以及其他东西让她皱起脸。像落水者抓著救命稻草般,她摊开腿上的魔书,风翻开书页,内容是空白。无止尽的空白。 ──什么都没显示的预言书,逼迫碧翠丝做选择。 「──怎么、了?」 碧翠丝阖上书本,于此同时昴的视野产生不自然的扭曲。视野歪斜到整个人站不稳,得蹲下来,但原因并不是缺血或是体力耗费殆尽。 而是整间禁书库在剧烈摇晃。地板扭动,书架失去平衡而接连倒地,摆在里头的书跟著落地纷飞,整个房间变成了书海。 这里是由碧翠丝做出的禁书库。──假如这间书库的状况是被碧翠丝的精神状态所左右,那现在她的精神已经处在无法维持书库的状态了。 「碧翠丝──!」 在扭曲的世界里头,昴拼命地站起来,把手伸向碧翠丝。就只有她的周围没被扭曲影响,少女的身体如今还在梯凳上。 只要飞扑过去就能碰到。这么相信的昴用力踏步,朝碧翠丝走过去。 ──顿时,空间彷佛被撕破的纸片,昴的身体被裂痕给吞进去。 「──不好!」 避不开又无计可施的昴,一口气被吸进空间跳跃中。 与「机遇门」不同,不需要透过门做媒介的空间跳跃──以前也曾被做过同样的事。 害死爱蜜莉雅的时候,还有害死碧翠丝的时候。 「──」 在最后那一刻,在空间裂缝的对面看到碧翠丝的嘴巴正在动。 ──永别了。少女的嘴唇、瞳孔和哭泣的脸,都这么说。 7 被拋出去的瞬间因为吸入浓烟而呛咳,肌肤被热风烤到快烧焦。 尽管如此,在这里不可能会被立即烧死。要说为什么的话── 「──这里是、宅邸玄关!可恶,真亲切呀。」 抬起被熏黑的脸,昴发现自己就在烧起来的宅邸入口处。 仔细一看,火焰已经包覆整间屋子。不只起火点本栋,连左右两边的东西栋也都冒出熊熊大火。 要在宅邸内找到还留有原形的地方相当困难,尤其现在昴所在的玄关大门下半部分也被火舌给吞噬。在这种状态下还能让「机遇门」的条件成立,本身就是个奇迹。 从这边没法飞进禁书库。──不,是根本不知道还有没有剩下的门可以通往禁书库。 不只宅邸内起火,还被强制赶到外头。这就是碧翠丝的答案吗? 「什么永别啊。──最后让我看到那种脸,算什么啊!」 挥别对活下去的留念,深吸一口气的昴踹开燃烧的门,冲进玄关里。顿时,外头根本不能比的热浪迎面袭来,呼吸器官被烧烤的痛楚让人痛到飙泪。 身上没淋水又没有相关知识就闯进火灾现场,自以为可以救人──这是有勇无谋地返回火场却被烧死的经典案例,但自己可不打算死。 「而且也不可能让你死掉啦!」 寻找还有可能连接到禁书库的门,昴就这样跑在旺盛燃烧的罗兹瓦尔宅邸里。 脸、头部和手脚都被火烤,皮肤传来被烧灼的痛楚。呼吸很困难,但不至于不能跑。内心深处的某个东西在支撑著他。 这个时候,若是有个人从第三人称的角度去看昴,恐怕会对他这种行为感到不寒而栗。 在大火中发誓要带走少女的昴,被惊人的黑色浓烟给包裹,看起来就像是被影子抱住一样。 毫不知情的昴突破格外猛烈的一道炎壁,抵达楼梯。 起火点餐厅在一楼,所以包含玄关在内的所有门可能都已经烧起来了。因此要说还没被烧掉的门就只可能在楼上──也就是最顶楼。 照这个火势来看,回到楼下的可能性当然很低。即便如此,昴还是毫不犹豫地踩上楼梯,打算冲到最顶楼。 ──就在那剎那。 「──」 听到有股类似拖曳著湿润的东西的声响,于是昴转过身。 声音来源来自烧得正旺的本栋走廊──理性告知那里不可能有活物。 魔兽早已像一盘散沙逃逸无踪,那里是不容许生物生存的必死焦热世界。可是在那个地方却有东西。──到底是什么呢? 影子从火炎中现身。影子身穿黑服,手拿黑色刀刃,是一名黑发女子。 「艾尔莎,吗……?」 「──」 影子没有回答。但是那副容貌与打扮,就昴所知,只有黑衣杀手符合。 不知多少次在轮回中跟她相遇,丢掉小命。而在这次的轮回中,昴将她交给伙伴应付,所以根本没想到会再见面。 ──但世事难料,在这个要人命的火焰世界里,昴和艾尔莎再度相遇。 「──」 在冒著大火的罗兹瓦尔宅邸里对峙,让昴忘记焦躁,舔舌专注面对。 能来到这里,是藉助许多人的力量。 奥托、拉姆、琉兹、席玛和帕特拉修。 爱蜜莉雅、阿拉姆村村民、嘉飞尔、佩特拉和法兰黛莉卡。 所以昴现在才能站在这里。──菜月?昴毫不质疑同伴。 「嘉飞尔没有输给你。你应该没赢他。」 「──」 「──你已经不是艾尔莎了吧?」 昴问,艾尔莎──不,曾是艾尔莎的人眼神空洞,双眼里没有意志的光芒,只有无边际的黑暗和空虚在看著昴。 亡骸、亡灵、偏执的化身,拖著溃烂的下半身,被无止尽的杀意给推动,爬过大火宅邸朝著昴接近。 先不说她那不死的生命力。她这样子根本已经是诅咒了。 就跟昴的「死亡回归」一样,就只是个在生命套上桎梏的诅咒。 「你也真是可怜,但我没空管你。我要去接碧翠丝──」 朝著化为亡者的艾尔莎这么说后,就打算扔下即将被火葬的她。她爬行的速度很慢,自己只要跑起来就可以甩掉她。但是── 「──呃!」 转眼间就掠过颈项的死亡气息,让昴立刻朝上跳。跳上快要烧起来的 阶梯平台后回过头,身后的楼梯已被亡者的凶刃给劈开。 缩短距离后,亡者继续挥舞凶刃,要来夺取昴的性命。昴之所以没中招不是因为手劲不够,而是亡者的下半身溃烂,没法用跳跃来增加杀伤力。 「别开、玩笑了──!」 昴迅速踢开手攀阶梯的亡者,然后往上冲。 火灾的浓烟会往上窜,因此越到楼上黑烟越浓,视力越差。火势也很强,想在二楼找门根本就不切实际。 ──更麻烦的是,亡者的追击不是只有一次,到现在还偏执地紧追著昴不放。 「可恶!只能往上走了!」 不当人类的亡者,一点一点地把昴逼到最顶楼。只要跑到即将被火舌吞没的三楼,就到了目送佩特拉他们离去的办公室走廊。 他们有平安无事逃走吗?嘉飞尔和法兰黛莉卡呢? 看魔兽群龙无首的样子,梅莉应该也被打败了。而艾尔莎── 「──哦哦哦!!」 「呃哒啊!?」 从火焰对面传来的咆哮和兽爪,让昴难掩惊愕叫出声来。 是脸部长得像狮子的魔兽。失去鬃毛,身体的一半都被烧烂的姿态,毫无疑问就是应该被昴一行人在餐厅烧死的基尔缇拉乌。 勉强还剩下一口气的魔兽,是因为主人的命令而挡在这里的吗? 既然如此,那昴根本就是飞蛾扑火──在无法扑灭的火灾中邂逅,这已经不是玩笑,而是讽刺过头的等级了。 「──吼吼!」 咆哮的濒死魔兽朝昴挥舞巨腕。削下墙壁、带著强风逼近的一击锐利无比。即使它满身疮痍,但要收割昴的性命比除杂草还容易。 「就只会这招喔,你们这些家伙──!」 昴用飞跃前滚翻钻进魔兽胁下来闪避这一击。──魔兽有瞄准猎物要害攻击的习性,这点在几经魔兽折腾后已经学到了。 被昴巧妙闪过,让魔兽气得再度追击── 「──吼吼吼!」 但追著昴来的亡者使出的斩击,让魔兽龇牙咧嘴。 魔兽与亡者之间完全没有战斗的理由。对追杀昴的亡者来说,单纯只是魔兽的巨大身躯挡路而已。 只因为这样就少掉一只后脚的魔兽也不甘示弱。凶兽边惨叫边喷洒黝黑鲜血,长得像巨蟒的尾巴敲向亡者。 面对这攻击,亡者以超越人体极限的举动闪过,并且从根部斩断尾巴作为反击。肉体毫不吝惜地释放熟习的杀戮技巧,使得魔兽被单方面切割。 因祸得福的昴没有放过这个大好机会,接连踹开最顶楼的每一扇门。 资料室、贵宾室,都不是。虽说亡者和魔兽的战斗还在持续,但只有听到魔兽在哀嚎,形式完全是一面倒。 「拜托啊,碧翠丝……!」 到了办公室,昴抱著祈祷的心情打开门。 但很遗憾的,出现在昴眼前的是面目全非的办公室。 「这里也不行吗……!那其他的门……」 因为大火,楼下的门已经全数阵亡。其他栋可能因为先崩塌,所以反而比先起火的本栋还要早烧完。在罗兹瓦尔宅邸里头哪还会有平安无事的门。 「不对,还有!前面还有!有门!」 扼杀放弃的念头,昴看向通往避难通道的螺旋阶梯。只要走下楼梯,抵达地底通道──那里确实有道门。 以前回到被魔女教徒袭击过的宅邸时,昴曾走进那条避难通道,在那里隔著门沾染到冷气,后来全身结冰碎裂而死。──那里确实有扇门。 一瞬间,犹豫掠过昴的脑海。那不是恐惧,而是疑惑。 思考是不是过于单一化,行为是不是被诱导了?让宅邸剩下的门全都落空,好引导昴走向避难路线。──这不就是碧翠丝的意图吗? 让昴活下去逃到外面,这该不会是碧翠丝策划的吧? 「──唔,连思考的时间都不给呀!」 身后遭受致命一击的魔兽,临死前的哀嚎响彻宅邸。非它本意但确实帮忙争取到时间的魔兽,这次真的被冷酷亡者断送性命了吧。 ──没有其他选择,昴只能纵身跃进隐藏通道。 通往宅邸地底的螺旋阶梯里也有猛烈浓烟,所以根本看不见路。在只要吸进一口烟就可能会死的恶梦世界里,昴做好觉悟后,闭气一口气冲下楼。 以前是在酷寒之中下楼,现在是在灼热之中走向地底通道的昏暗深处,一直朝里头走。 过不久,在被烟熏的黑暗尽头处找到目标,却在门前停下脚步。 「这里是……」 最后的可能性。──意识到这一点,昴屏息。 这条隐藏通道,昴只走到门口过。虽然知道避难通道最后是通往森林对面的山中小屋,但实际上他并没有走过。对昴来说前方是否还有其他门,他根本不知道。 因此,这扇门对他来说就是最后的门。──可以到碧翠丝那儿的最后机会。 假如引导自己到这儿是碧翠丝的意思,那这就成了对自己不利的赌博。 畏惧的同时,昴的手伸向门把── 「呃啊!这扇门又──呃!」 手掌被烧烫的触感。手指该不会又黏在门把上了吧?缩手的昴瞪向门。门的反应简直就像在嘲笑畏惧结果的他──这时,昴突然想到。 「门把是烫的……?」 ──虽说充满热气,但走在地底避难通道时并没有遇到火。 这里的黑烟和热度,全都是从做成螺旋阶梯的石材缝隙间钻进来的。通道上也没有被火烧的迹象,那为什么里头这扇门却这么烫呢? 「……碧翠丝。如果你听得见,那听我说。」 手离开门,昴微微仰首,先道出开场白。 他相信自己的声音有传到不在这里的少女那儿。 「是你引导我到这里的吗?假如你毁掉避难路线以外的选项,把我引到这边来,那我真的整个败在你的计策下了。」 即使去掉宅邸大火和路上遇到的艾尔莎与魔兽,要拟定策略并付诸执行还是很了不起。要是这扇门依旧落空,那自己就只能前往山中小屋,碧翠丝的目标就达成了。 「可是,事情才不会像你想得那么顺利咧。……就算这扇门没接到你那,我也没法按照你的期望逃走。不是我天生反骨,也不是因为我不想逃喔?我不否认那方面的心情有九成……但现在这个问题真的跟我的性命攸关。」 朝著也不知道有没有在听的对象,昴恳切地说服。 轻轻用脚指踢挡在正面的门,接著叹气。 「一旦打开这扇门,我八成会死。你或其他人可能不知道,但现在就是已经演变成这种状况了。……就只有知道科学真髓的我知道。」 在餐厅没发生的粉尘爆炸且先不提,沉眠在昴脑中的现代知识正在敲响警钟。 现在昴眼前的这扇门是不能开启的门。这在许多火灾现场都有得到实证。 前有火热门,后有亡者艾尔莎。──命悬一线的赌博时刻。 「碧翠丝,我接下来要开门了。──要怎么判断我说的话,我全权交给你来决定。」 这些话,到底有没有传给碧翠丝呢? 就算有传到她那儿,她会相信自己说的话吗? 虽然把性命交由她决定,但昴的心情却格外沉稳。 这是当然的吧。 「──碧翠丝,我相信你。」 昴边说,边感受手掌被烧烫的痛楚,然后打开门。 接著── 8 ──亡者不是爬下楼梯,而是用掉下来的方式 抵达地底。 侵入肺部的浓烟,烧烫肌肤的热浪,威胁生命的烈焰,亡者都毫不在乎,一个劲地勇往直前。 右手抓著凶刃,左手抓著杀死的魔兽的心脏,已经成为不属于这个世间的恶鬼罗剎的亡者,依著无止尽的「使命感」追杀猎物。 肉体已经毁损到不能活动的地步,生命持续削减到不可能复活的程度,在地上爬行的亡者已经没有残留任何人类的意志。 尽管如此还是会动,是因为亡者的存在理由就在前头等著。 终于,不会说话又凄惨无比的亡者,抵达了通道的最深处。 「──」 感受到黝黑沉淀的瘴气,亡者毫不犹豫地闪动凶刃。 砍倒紧闭又坚硬的门,准备猎取躲在后方的猎物的性命。 门发出沉重声响,被一刀两断。挥开残骸,窥探尽头的黑暗── 「──」 微风吹拂,亡者感觉自己要被前方的黑暗给吸走。 面前的黑暗深处冒出白烟,突然就与通道上的黑烟混和,然后啵的一声带有热度。 紧接著,原本处在不完全燃烧状态的通道,由于新鲜的氧气灌入而与火苗结合,化为灼热喷发──讽刺的是,不肯乖乖在粉尘爆炸中作祟的火焰,却在这里引发了被称为「爆燃」的爆发式燃烧现象。但是失去理性的亡者根本无从得知。 「──」 喷出的火炎魔掌吞噬亡者,转眼就将其肉体烧毁。 丧失复活能力和恢复力、只能朽坏的肉体被可将一切化为灰烬的火焰包围,超越碳化的阶段一口气烧起来──整个被烧光。 火焰猛烈到即使吞食亡者都还不满足,就这样直接冲过地底通道,将螺旋楼梯化为灼热火海,接著爆炸炸掉办公室。 今晚,可以烧掉的一切全都被火焰吞噬,罗兹瓦尔宅邸的「门」全都彻底毁灭。 ──这次,熊熊燃烧的罗兹瓦尔宅邸真的迎来了终焉之时。 9 被邀请进入禁书库,但里头变得面目全非,让昴忍不住倒抽一口气。 墙壁和地板都出现裂痕,把昴赶走的空间裂缝还健在。倒地的书架和散落的书本也都维持原状,最让人吃惊的是火舌开始入侵房间的一角。 受到烧光罗兹瓦尔宅邸的大火影响,禁书库终于也开始烧起来了。 「──」 可是对室内状况的感叹,都在一双瞪著自己的视线下立刻烟消雾散。 现在要把全副心神集中在最重要的事物──少女身上。 ──因为这次一定是最后的机会了。 「……你是白痴吗?」 「开口第一句就是骂人吗?」 「又没说错。不管你费尽多少心力要让贝蒂逃走,最后都白费了……整间宅邸已经没有门了。你已经无计可施了。」 确实如此。宅邸里头已经没有门可以与「机遇门」相连。 抵达禁书库的火舌逐渐加强势头,转移到碧翠丝这四百年来保护的魔女知识上,要将之连同约定一起化为灰烬。 重要的使命烧起来了。因为都是易燃物,所以一定很快就会烧光。 「这样下去,我跟你都完蛋了。」 「……是啊,完蛋了呢。贝蒂已经不多奢求了。原本要交给『那个人』的东西全都会烧掉吧。贝蒂现在已经完全违背跟母亲之间的约定了。」 「这样啊。既然如此,最后听听我说的吧。」 没能完成使命,诱导昴离开也失败,碧翠丝看著他的眼神空洞无比。 不是要说肯定或否定她的话,只求她至少能够倾听。因为即使在这种状态下,最后她的心肠也软到无法忽视他人。 深吸一口气。说出刚刚分开时没能说完的话。 ──然后,这次把想说的话给说完吧。 「碧翠丝。──帮帮我。」 「……什、么?」 昴堂堂正正地挺胸这么说。 满脸黑灰这么说的他,让碧翠丝眼中只有惊愕。 昴会说什么,她一定做了无数想像。 迎接避无可避的结局,碧翠丝一定模拟过很多遍昴会对自己说什么,然后再一个一个排除。 ──我想救你。不想让你一个人。我需要你。 她一定期待这些充满男子气概的话,也就是她对「那个人」的期待。 但是,既然要表达毫无虚伪的心情,那么那些话对昴来说就太勉强了。 「我要把你从孤独中带出来,这种帅气无比的话我想了很多。……但那些话全都只是暂时敷衍了事的内容。我想说真心话。我是怎么看待你的,又想对你说些什么。」 面对说不出话的碧翠丝,昴赤裸裸地袒露真心。 她会怎么接受,连这点都交由对方。虽然卑鄙,但且先不管这点。 「其实你根本就没必要帮我,你并不需要我的力量。因为,你很强,聪明又可爱……只要肯做就什么都做得到,没有什么难得倒你。」 「──」 「你一个人的能力就强到足以活下去。这是当然的。不然的话,也不会活了四百年。所以说,帮助你或成为你的助力,这种话根本去不到你心里。」 「──」 「但就算你很强大、聪明又可爱,却还是会怕一个人活著。你很难过又寂寞吧。所以说,不会有人责备你紧抓著『那个人』的存在不放。」 「擅、擅自就……拒绝贝蒂的心情的你……懂贝蒂的什么了……!」 咬牙切齿的碧翠丝带著几近憎恨的感情瞪著昴。 可是颤抖的心情无法完全化为憎恨。她紧紧抱著感觉立刻就会消散的激动心情,试图让其保持原样。但昴朝著她摇头。 「我知道喔。你很善良。要是有人做恶梦,你会握著他的手试图让他安稳入眠。要是有人碰到无计可施的难关,你会伸手帮忙开辟出道路。不管对方是多讨人厌惹人嫌的家伙,若是失去了交情好的人,你就会跟著悲伤。」 「一副自以为很了解的口气……」 「没有力量的我,根本没法帮助你。不过不想让你孤零零的我所能办到的,就只有紧抓著你不放了。」 在瞪大眼睛的碧翠丝面前,昴将右手往前伸。 右手因烫伤而溃烂,让看到的人都觉得很凄惨。但总比重覆受伤让人不忍卒睹的左手好多了。 把手擦乾净,整理一下伤口,打理成够资格牵起少女漂亮的手的样子。 「碧翠丝,帮帮我。」 「──」 「请帮帮没有了你就会寂寞到活不下去的我。」 这是多么丢人现眼又不成体统的威胁啊。 没有你就活不下去,以此威胁对方握住自己的手。 因为不知道自己能为对方做什么,就告诉对方可以为自己做什么,并以此为理由强逼对方活下去。 这真的是非常任性、不讲理、菜月?昴可以办到的全力威胁。 「奸诈……太奸诈了。」 这个毫不在乎形象的威胁,让碧翠丝内心激动得难以自持,嘴唇不住颤抖。 「那种、说法……事到如今,才那样子……讲贝蒂。可是,你又不是『那个人』……还拒绝了贝蒂……!」 吞吞吐吐,不知要说什么,感情用事,犹豫不决,碧翠丝非常懊恼。 眼睛离不开伸向自己的手,只能用力抱紧怀中的书本。 眼角滑下泪水。 「这四百年来,贝蒂一直一个人……!都已经孤独地度过那段时光,现在就算牵了你的手,你还不是一样马上就会死掉!人类 的寿命对贝蒂来说,就只有一眨眼……事到如今!谁会抓著那种东西……!」 「你所过的四百年岁月,我根本没法想像。我不会讲得自以为了解。别说四百年了,我都还没活过四百年的二十分之一咧。你害怕我死后要怎么过的心情,我还无法全盘理解。」 「既然如此!既然如此……你说的话根本就解决不了问题……!」 「可是,我跟你可以在明天牵著手。」 「──」 「明天,后天,大后天。要牵手四百年是没办法,但未来的日子里我可以跟你一同度过。虽然没办法永远在一起,但明天和现在,我都会珍惜重视你。」 「──」 「所以说,碧翠丝。──选我吧。」 昴已经做出选择。 而且还把选项告诉碧翠丝,再来就看她的选择了。 是要忠于母亲的话,在这边被火焰吞噬为四百年打上休止符呢? 还是违背与母亲的约定,放弃对「那个人」的愿望,牵起菜月?昴的手呢? 「你、你……又不是『那个人』……」 「我不是。别拿你一直想像的其他男人来跟我相提并论。我就是我,菜月?昴。把你这四百年来对一个连长相都不知道的人的单相思心情给全部忘掉吧。」 「──」 「与其害怕可能有一天会到来的分离时刻,不如跟我一起活在一定会到来的每一个明天吧。我很弱小,偏偏期望又很高……跟我在一起,负责照料我的你一定会忙到团团转,根本没时间去觉得无聊或寂寞。」 「……呜、咕。」 「选我吧,碧翠丝。」 重复述说,直到对方听进去。 因为内心能够理解少女动摇的心情。 为了把她犹疑不定的罪恶感,违背约定的惭愧感,都用菜月?昴这个人的自私任性来取代。 ──为了不让这名少女又再度孤单哭泣。 「你明明、很快就会死……」 「我不会永远活著。你所害怕的未来,有一天一定会发生。我扔下可以永远活著的你的情况必定会发生。但是,一直想著分离的可怕,舍弃了在一起的快乐,这么做会让我跟你的人生没法品尝到很多事。」 「你明明、会丢下我……」 「跟我在一起吧。一起活下去吧。一起去做想做的事吧。制造大量回忆让你忘了分离的恐惧,让你快乐到可以挺起胸膛大笑,让你觉得扣掉在这边度过的寂寞四百年都还有剩吧。」 「那种事……就算做了!哪一天,还不是又变回一个人!」 往前走,缩短距离。 少女发抖的眼眸中,映照出自己的身影。 寒酸又难看,跟她等了四百年的白马王子天差地远。 就只是个凡人的菜月?昴,在她眼前。 「对可以永生的你来说,跟我一起度过的时光或许只有一剎那。既然如此,就把我的那一剎那刻在你的灵魂上吧。」 「──」 「──用力记住菜月?昴这个男人,让他在你的永生中不会褪色!」 发出像玻璃裂开的声响后,禁书库这个世界逐渐崩溃瓦解。 不知何时,昴和碧翠丝的周遭已经被空间龟裂和烈焰包围。 但是现在,却感受不到热或可怕。 现在在昴的心中,就只有碧翠丝。 而现在碧翠丝的心里头,也只有昴的存在。 碧翠丝颤抖的手,紧紧握著母亲交付的书本。 要让她松开手,就必须让她相信自己可以治愈她四百年的孤寂,于是昴伸出手。 叫喊。 「选我吧!碧翠丝!!」 「──啊。」 「──其实你很想被别人带到外头!因为你!老是坐在门口前面不是吗!!」 发出最强烈的声响后,这个世界迎向真正的终点。 名为禁书库,实则为禁锢少女的孤独牢笼,在世界的剥离和火炎包围下消失。 不过在消失之前。 ──一本书啪搭一声,掉在了禁书库的地板上。 10 奥托他们默默地远眺被火焰吞没的罗兹瓦尔宅邸被烧垮。 「──」 奥托、佩特拉,还有奥托背著的雷姆,三人平安无事地通过宅邸的避难通道,成功脱逃到魔兽包围网的外头。 位在罗兹瓦尔宅邸的后山,与避难通道相连的山中小屋有细心地张设结界,因此周围别说野生魔兽了,连袭击宅邸的魔兽都没靠近。 而且在这个地方望著失火宅邸的人不只奥托他们。 山中小屋里有没去「圣域」避难的阿拉姆村居民──担心他们被卷入宅邸遇袭事件,因此昴事先让他们进到这个结界里避难。 想想那一大群魔兽,就能知道昴的不安不是多虑。这点不只奥托,连村民们也深有所感吧。 不过在场无人为平安抵达这里感到喜悦,也没人从容到欢欣鼓舞。 现在所有人都怀著祈祷的心情紧盯宅邸,等待发生肉眼能见的变化。他们都相信留在里头还在抵抗敌人的昴等人平安无事。 「──」 受到烧伤的奥托也不先治疗,而是注视著宅邸。他身旁就是佩特拉,用大到不像幼童会有的力气紧紧抓著奥托的手。 她想必担心不已吧。年幼少女对昴抱持淡淡好感的事任谁都一目了然。想到少女的忧虑,就忍不住祈祷昴平安归来。 为了让佩特拉安心,于是伸手轻轻抚摸她明亮的咖啡色头发。佩特拉吓到看向奥托,奥托对她笑了,然后重新看向宅邸──接著发现。 「……那是……」 身陷大火的宅邸,本栋的最顶楼。奥托他们走过的避难通道所在的办公室位置,那边喷发出格外惊人的火势。窗户碎裂,溢出的火焰将宅邸最顶楼整个埋没,接著罗兹瓦尔宅邸终于撑到极限,屈服在大火中,开始倒塌。 「啊……」 目睹这光景,佩特拉的喉咙发出细声。 接著她的眼中将会充满绝望吧。奥托正想,身为大人该为她拭去悲伤时。 「奥托先生!你看那个!」 「啊哒啊!?」 表情变得正经的奥托,侧脸被佩特拉的小手掌拍打。 被打到眼冒金星吓了一跳的奥托瞪大眼睛,不过马上就看到佩特拉开心地指向宅邸,于是连忙转头看过去,便理解了。 阿拉姆村村民们也跟佩特拉一样放声欢呼。 「哈、哈哈……」 ──被烧毁的罗兹瓦尔宅邸,窜出一道白色光芒直冲天际。 光芒宛如流星,在高空处改变角度,朝著东方远处画出一道闪亮的轨迹飞去。用不著说,那边就是光芒的目的地。 那个方位有什么,奥托知道。 「刚刚那个!刚刚那个!」所以,在佩特拉开心地这么说的时候,他也跟著笑了。 「剩下的就交给他们了。──我啊~真的很累了。」 11 同一时间,当奥托安心地垂下肩膀时,浑身上下只剩腰际缠著一块烂布的半裸嘉飞尔也抬头看到同样的光芒,敲响牙齿。 「哼!不是干得很棒嘛~首领!这就是那个啦!『合辛就算死也会遵守口头约定』啦──!」 脱离烧起来的宅邸,靠蛮力突破魔兽包围网的嘉飞尔大笑。 浑身黑灰又都是烧伤,可说是满身疮痍,但却笑得开怀。 「嘎哈哈哈哈……好痛!?」 「都浑身是伤了,就不要在那边喧闹!会留下疤痕啦! 」 放声大笑的嘉飞尔,后脑杓被纤细的拳头敲了一下。他抱头转过来,看到一脸愤怒的法兰黛莉卡。 「大、大姊你不高兴吗,首领他们平安无事耶。」 「当然很高兴。……幸好是交给昴大人。知道碧翠丝大人得救,我也放下了心中的大石头。」 安心叹气的法兰黛莉卡轻轻抚摸胸膛。见姊姊这样,嘉飞尔突然笑了,说: 「可是啊,全身上下只剩一块布,就算讲了帅气的话还是帅气不起来呢~」 「──哼,没办法呀!我根本就没时间脱掉衣服再兽化!」 全身赤裸只包著一块窗帘布的法兰黛莉卡,红著脸愤慨地说。 承受姊姊的怒意,嘉飞尔望向睡在旁边树荫下的少女──梅莉,然后眯起眼睛。 在那场激战中,艾尔莎跑去救即将被垮下来的屋子压死的梅莉,而错过了战胜嘉飞尔的大好机会。要是没有发生那件事,胜负就会逆转。 结果,梅莉由兽化后的法兰黛莉卡带走,在没有碍事者的战场上,嘉飞尔和艾尔莎对决──然后自己赢了。本该是这样的。 可是这股彷佛是由对方获胜后逃跑了的心情却挥之不去,只是因为自己不成熟吗? 还是说,只是初次杀人的真实感,不允许自己沉浸在胜利中? 不管是哪种── 「管它胜利的余韵还是杀人的感觉,现在啊~全都先扔在后头。后面的事~本大爷就算努力也帮不上忙了。……拜托啰,首领。」 嘉飞尔伸出拳头,瞪著朝向东方天空飞去的光芒尾巴,龇牙咧嘴道。 看著同样方向的法兰黛莉卡也在胸前交握双手,像在祈祷。 「因为等全部收拾完,就有人跟本大爷一样该被揍上一拳啦!」 12 ──被抓到了。 明知如此,还是紧握不放。 只要牵起这只手,抓住这股温暖,就不用再回到一个人的孤独夜晚。明明从很久以前就知道这件事了。 仰赖迟早会失去的温度过活是多么疯狂愚昧的事,明明自己应该一直有所警惕才对。 被他的声音呼唤。 被他的双眼注视。 被他的双手需要。 明明知道能简单拒绝他。 ──昴。 「嗯,没错。」 ──昴,昴。 「对。那是我的名字。」 ──昴,昴,昴。 ──昴!! 「你终于肯叫我了。」 13 ──暴风雪肆虐。 大雪纷飞,阻绝视线。吐出的气一接触到外头的空气就立刻冻结,简直是极寒地狱。 暴露在这种状态下,银发随风飞舞的少女在蓝紫色双眼中点燃强烈意志。 「我绝对、绝对……不会再失去任何人了!」 高举发出淡光的双手,银发少女使用数量庞大的玛那,然后解放。 在暴风雪中扩大的结冻魔法拉出光芒, 蓝色光辉化为无数光剑在世界飞舞交错,切割数量大到覆盖住雪原的白色魔兽。 ──叽吱叽吱,咬合和摩擦短小牙齿的刺耳声不断响起。 那是这个世上最难救赎也最难共存的生物,自古带来的灾情就大到被视为灾厄。 又被称为「食欲」的化身。面对具现化的欲望,少女倔然而立,毫不后退。 可是她的呼吸急促,刚刚没法完全驾驭的庞大玛那已经有一部份失控,使得她有半边身子开始覆盖白色结晶。 再这样下去,过不久少女就会因自身的魔力而变为冰雕。 ──就算如此也绝不退让。不可以后退。 「妈妈和裘斯,今天所遇到的人们。……还有,只要我没忘记那个人写给我的话,我就不会放弃。」 所以说,就算这副身躯会被冰块包覆,也绝对不会后悔。 在暴风雪中,魔兽的包围网越来越小,将少女和仰赖少女的人们逼得越来越紧。 要是有什么万一,就算赌上自己的生命也无所谓。──少女已经有所觉悟。 「──用不著那么勉强也没关系喔,爱蜜莉雅酱。」 一声轻响,少女知道有人从高处落到自己身旁。 看向隔壁。由于风雪太大,对方的脸被白色雪幕遮住,根本看不清。 但是少女非常清楚对方是谁。 从声音和态度,而且最重要的──就是他一定会在自己最希望的时候赶来。 「剩下的交给我,你可以退下了。──因为有初战补正。」 「对不起。我不太懂你在说什么。」 苦笑的气息往前迈步。那个人影身旁还带著另一个娇小人影。 而且后来听到的声音,是两人份。 那是彷佛一直在期盼这一刻的雀跃之声── 「真是的,会变怎样都不管了啦。」 「嗯,就放手一搏吧。──由我和你!!」 ──精灵碧翠丝,和契约者菜月?昴,未来将会一直携手奋战的两人,开启了初战序幕。 第八章『雪的脸型』 1 「圣域」染上一片银白,而放眼望去,是大批的食欲化身魔兽群。 但是,背后所感受到的心仪少女的信赖,以及手上牵著的热度确实是真的。 ──既然如此,菜月?昴站在这里,就没什么好迷惘或犹豫的。 「你挡得很好喔,爱蜜莉雅酱……!」 被轰隆作响的暴风雪扑面殴打,昴称赞她的奋战。 「圣域」一下雪「大兔」就会来袭,已经是既定模式。但在以前的路线中,走到这一步时「圣域」已经确定会半毁。这次之所以没变那样,全靠面对魔兽却还不肯退让的爱蜜莉雅奋战到现在。 「──既然大家都到坟墓避难了,那就代表『试炼』完成啰。」 魔兽群的正对面,就是爱蜜莉雅一直护在身后的艾姬多娜坟墓。在坟墓的入口可以看到正在观望她和魔兽交手的「圣域」居民和阿拉姆村村民──站在前头的琉兹点头告知彼此之间的利害关系已消失。 而且营造出这种状况的最大功臣,恐怕不是爱蜜莉雅也不是琉兹。 「──拉姆。」 被呼唤也没回答。她闭著眼皮,浑身无力软垂。 留在「圣域」发誓要完成毕生心愿的她,如今被坐在坟墓阶梯上表情茫然若失的罗兹瓦尔抱在怀里,持续沉睡。 拉姆和罗兹瓦尔之间发生了什么事,现在的昴无从得知。 「──昴,现在先专注在这边。」 陷入沉思的昴,手被牵著的小手拉扯。被听惯的声音呼唤不习惯的称呼,昴忍不住回:「呜咻~」 「……为什么发出那么奇怪的声音?」 「没有啦,被你直呼名字很新鲜嘛,所以要好好品尝这喜悦啰。」 「就这点小事……要沉溺在感慨里等之后再说。……ㄇ、昴。」 「碧翠子,你好可爱喔~」 昴直接道出感想,碧翠丝面红耳赤地用力挥舞牵著的手。她的态度让昴笑开怀,重振蜷缩的内心,吐气道。 「那么,碧翠丝。对手是大兔喔,内心做好准备了吗?」 「──才刚订完契约,就要与三大魔兽之一为敌,不但准备不充分,环境还很恶劣。契约者又是平凡人,距离贝蒂上次被丢在实战里已经睽违四百年。」 「所以?」 「障碍多得刚刚好。」 碧翠丝毫无畏惧地笑了,叽吱叽吱的磨牙声一口气蜂拥过来。为了迎战,昴边走向前,边朝身后的爱蜜莉雅竖起大拇指。 「大群的交给我跟碧翠丝来对付,落单的就拜托爱蜜莉雅酱了!」 「──知道了,交给我!所以,交给你们了。」 「好喔,交给我们。」 人尽其才,分工合作,男生有活力地在外打拼;女生好好看家。 背后的爱蜜莉雅深吐一口气,然后周围的玛那膨胀,张设出冰之防线。站在冰结领域前面的昴,堂堂正正地与整个视野里的魔兽对峙。 与可爱的外表相反,大兔的存在意义既狰狞又丑恶。自己曾死在它们的牙齿下两次。被生吞啃食到慢慢失去自我,那股恐惧到现在仍难以忘记。但是── 「──怕了?」 见昴屏息,碧翠丝若无其事地问。她的眼神、侧脸和说的话,都比滔滔雄辩还要有用。──提醒了昴他现在跟谁在一起。 「不,不可怕。」 「是喔。」 「后面有爱蜜莉雅,旁边有你。──总觉得我现在是最强的。」 「就是说呀。」 碧翠丝微笑。昴也配合那张可爱的笑脸凶恶地笑了。 大兔群发出怪声,一齐朝著大无畏的两人飞扑过去。面对它们的攻击──不,是捕食行为,碧翠丝举起了空著的右手。 「开头就先牛刀小试。──埃尔?密雅。」 咏唱的同时空间开始旋转扭曲,紫色的结晶在昴他们的周围展开。 类似冰柱的形状和光彩的结晶──紫箭。在以前的轮回中曾将艾尔莎做成串烧,是碧翠丝擅长的魔法。而且这次数量远胜以往,全都在空中做好准备。 只那么一瞬间,紫箭就瞄准好群聚起来的所有大兔头部,然后同时发射。 被一击贯穿头部的魔兽都立刻死去,死去的肉体化为跟紫箭一样的结晶,耐不住风雪而碎散。雪白世界出现一整片紫色光芒。 甫开战,大兔前锋部队就全部死绝。当然,这对可以无限增殖的魔兽而言很难说是迎头痛击,但其出色的战果和活跃赢得昴的喝采。 「厉、厉害耶──!」 「是、是吗?没什么大不了的啦。对贝蒂来说只是易如反掌。」 「不不不,你这招……威力这么强的魔法是什么!?什么属性!?」 「还用说,当然是阴属性啦。而且又没多强。」 看昴这么兴奋,碧翠丝骄傲地挺起胸膛。 彷佛在夸耀自己研发到极致的魔法、在母亲教诲下自己不断钻研的术法。 「就让你看看吧,阴属性魔法的极致──世界最顶级的阴魔法之力。」 「那我要做什么?」 「牵好贝蒂的手,不要让贝蒂一个人就行。」 讲完令人心生怜爱的话后,碧翠丝用力握紧昴的手。昴一回握她的手掌,碧翠丝便瞪著前方,像是要回报昴的乾脆。 吸吮完同胞的尸骸碎片,大兔群再度开始进军。在那之前。 「昴,你要学习一下精灵使者的知识。──原本精灵使者不需使用自己体内的玛那,而是可以直接利用空气中的玛那来使出魔法。」 「原来如此,这样一来就算是我的门破了也没差……好,我来放纱幕!」 「贝蒂不期待你那不完整的纱幕啦。──好了,思考时间。没用到简直就是装饰品的昴,除了称赞贝蒂以外还能做到什么?」 碧翠丝摆起架子出考题,昴稍微想了一下。但是这段期间大兔的磨牙声越来越近,想起没有濒死而是瞬间被吃到死的体验,昴大叫。 「不知道!答案是!」 「那就告诉你吧。透过贝蒂的手掌进行想像。改组玛那,将其打造成化为箭矢的力量,用具体化之力粉碎敌人。──使出那至高无上的一击。」 「想像好了!」 「那就只剩下咏唱了!」 听到碧翠丝这么说,昴睁开闭上的眼睛,左手朝前伸。碧翠丝的右手也同样朝向面前的大兔群。──力量逐渐高涨。 「──埃尔?密雅!!」 两人的咏唱重叠,在空中显现的紫色力量朝大地上的魔兽倾注而下。 爆炸性的破坏威力,将「圣域」染成紫色舞台。──激战开始了。 2 对昴来说,使用魔法就等同于削减自己的灵魂。 从一开始,罗兹瓦尔和帕克就保证自己没有魔法方面的才能。结果只学会纱幕不说,体内的门还因为使用纱幕而坏掉,导致永远不可能走上魔法使者这条路。 所以自己原本以为再也没机会使用魔法了── 「密雅!密雅!这好难念!密雅──!」 放任膨胀的玛那喷发出去,昴连续发射以为跟自己无缘的大魔法。 在空中生成的紫箭接连在魔兽集团中开洞,将狰狞的大兔接连变为紫色的碎片。斜瞄这光景一眼,碧翠丝拉昴的手,踩著轻快脚步跳上空中。 很不可思议的,昴对无视重力的漂浮感并不吃惊。走在空中像跳舞般绕圈圈避开兔牙的碧翠丝,跳起了妖精舞蹈。 「要穿越啰。」 「好。」 刚说完 ,下一秒空间就扭曲,两人的身体在空中消失。跟「机遇门」不同,是短距离的空间移动。大兔们被这种转移给玩弄,浑然不觉昴他们出现在自己身后。 「左边拜托啰。」 「那右边交给你。」 用想像赋予魔法形体,透过碧翠丝来干涉世界。 感觉像是穿著别人的兜裆布去相扑,但正因如此所以丝毫没有游戏性。玛那顺从昴的想像力,在空中化身为大大小小各种紫箭,然后贯穿魔兽将之歼灭。 感觉就像在想像的枪械中填弹,然后扣下扳机,发射用玛那制成的子弹。 只不过这个想像会给予现实影响,接连猎杀逼近的魔兽。 另一边也一样,由碧翠丝产生的破坏袭向大兔。 空间产生龟裂,数百只大兔就像进入二次元世界中,被封闭在画纸里。接著画纸像被撕破一样四散,里头的魔兽们也跟著回归尘土。 多采多姿的魔法技能,昴只能惊叹。 跟只会一种魔法的昴不同,碧翠丝用出许许多多的阴魔法,简直就像是在向昴摊开自己得到的手牌。 「话说回来,漫无目的地一直放魔法也不是办法。碧翠子,有对策吗?」 「当然有啰。第一阶段差不多结束了。」 纵使减少数量但马上又补回来,昴对大兔的这个特性感到棘手,而碧翠丝则回以相当可靠的答案。 面对要求说明的视线,少女自豪地用鼻子一哼。 「哼哼~我们需要的,就是将群体聚集到这里。现在,森林里的……来到『圣域』里的大兔应该全都集中到这个坟墓前面了。」 「是啊,应该是这样。不过它们可是会无限增生的家伙。一一点名可是没意义的。」 「──说是无限,但其实不是没有上限喔。」 这句话让昴皱眉,接著像被闪电打中一样理解到个中意义。他看向魔兽群。还是一样整个视野里都是白色毛球──但是,若它们认真起来无限增加的话。 「那理论上,别说地球了,连宇宙都应该要被它们塞满满才对……!」 「一定是增殖没有极限,但最大数量有极限。所以说,它们的数量不会增加到超过某个数字。既然如此……」 「只要在它们的数量处于极限状态下,一口气干掉就能消灭掉啦!」 找到攻略方法后,昴双眼绽放光彩。 「不过问题在第二阶段──就是歼灭的方法。」 碧翠丝担心的,是如何同时消灭掉数量多达数万只的大兔。 若是能烧光整个「圣域」,或是像飞弹那样可以炸毁整个区域的话就有可能,但只要有一只残存,大兔就会即刻复活。那样做风险太高。 要用力量硬是消除掉它们很困难。既然如此,就用其他方法── 「你看起来像是想到什么的样子呢。」 「老样子,会是仰赖你的战术。」 就算在对话仍在使用魔法的碧翠丝,让两人被魔兽注意到。昴把嘴巴凑近她漂亮的耳朵,说出自己的战术。碧翠丝想了一下,然后点头。 「贝蒂也有想到类似的方法。不过,就凭贝蒂和昴的话,人数有点……」 「喂喂,误会可大啰,碧翠子。你什么都不懂呢~」 「──?」 「这种状况,你以为单靠你或加上我,就能解决吗?」 「啊。」听了昴的回答,碧翠丝睁大眼睛。接著她叹出白色的气,带著有点闹别扭的表情看向昴。 「昴真的……论拜托人是天下第一耶。」 「我可以向你承诺,今后我一样会是个让你不会腻、新鲜度出类拔萃的契约者。」 「不守约的惯犯这么说,很没说服力呢。」 碧翠丝带著微笑这样回嘴,被说中的昴顿时没台阶下。见昴如此,碧翠丝伸手按住昴的胸膛,投以信赖的眼神并深深点头。 「就算是贝蒂也需要时间做准备。这段期间,诱饵就交给你担任了。」 「放心吧。讲到要当强敌的诱饵,露格尼卡王国没人赢得过我啦。」 碧翠丝闭上眼睛,进入冥想状态。为了执行昴的作战计画,就需要做准备。抱起她娇小的身躯,昴用力踏雪而行。 瞄准在雪原上奔跑的他,魔兽边敲牙齿边咬过来。好慢。回想这两天所经历的惨烈战场,压轴的大兔有这么迟钝吗。 「挡路挡路!闪开闪开闪开!现在没空陪你们啦!」 避开兽牙,踢踹它们的头,踩著紫色碎片奔跑。 咏唱魔法,硬是用紫箭开出一条路,昴就这样抱著碧翠丝一口气通过坑坑巴巴的广场,来到站在坟前的爱蜜莉雅面前。 「咦,唉呀,昴!?」 看到昴朝自己跑过来,爱蜜莉雅慌张失措。昴直接滑垒到她身边,把冥想中的碧翠丝放在雪上,边摸她的头边说: 「抱歉,爱蜜莉雅酱!就我跟碧翠子两人收拾太困难了!」 「是、是没有关系啦。不过,该怎么办?果然还是我……」 「不,我想到打倒它们的方法了,所以爱蜜莉雅酱没必要抱著自爆的觉悟使用必杀技!应该说,拜托你别用。不然努力到这边都没意义了。」 爱蜜莉雅大吃一惊,不过她的王牌就是牺牲自己的招式,这点从她的性格就能猜出来。不能让她做出那种事,绝对不准她牺牲自己,永远都不能让她这样想。 就算伤害自己,只要大家能得救就行,拜托别这么想。 「大家都平安无事、大家都会得救。我们当然要走最好的路线。」 「昴……」 「爱蜜莉雅酱,现在开始要拜托你稍微勉强一下。我有稍微烦恼过你能不能办到,但如果可以的话,希望你加油。──为了大家,获胜吧!」 「──」 爱蜜莉雅手贴胸膛,像是从昴的话中感受到什么似地眨了眨眼。 在她下定决心之前,昴打算用紫箭来牵制魔兽群好争取时间。但是回过头时看到打碎大兔群的不是紫箭,而是冰柱。 眼神充满决心的爱蜜莉雅,用力握紧朝魔兽使出魔法的右手。 「知道了。就做吧,昴。尽管下令!」 听到蕴含决心和觉悟的答案,昴也跟著握拳。 「就等你这句。──大干一场吧!」 3 那股骇人魔力继续增长,强大到连昴都感受得到。 站在坟墓前面的爱蜜莉雅,还有被昴抱在怀里的碧翠丝。两人相信昴的战术,为各自的出场时刻做准备,倾尽全力在控制玛那。 而在她们出场之前争取时间和整理棋盘,就是昴的任务。 「来吧、来吧!和平常一样,我就是你们的对手啦!follow me!」 笑著招手,然后用脑中所想的凶狠又无情的一击敲进它们之中。 紫色光芒乱舞,被炮击炸开的魔兽们群起蠢动。整群魔兽变成巨大个体,紧追著重复牵制射击的昴,开始在「圣域」里四处跑。 这是作战的第一阶段。至少这样就不用担心它们会跑去坟墓那边。 「玛那的气味和我的体味,你们最好是可以无视啦!」 会被玛那吸引是大兔的特性,而想吃昴是魔兽的特性。抱著碧翠丝的菜月?昴对大兔来说,简直就是垂涎三尺的珍馐。 叽吱叽吱,磨牙声从背后逼近,在昴耳中听来就是死亡的脚步声。 「──啧,脚步太慢啦,三大魔兽!这么想像鲸鱼那样被我消灭吗,低能迟钝怪!」 咬紧牙根压抑恐惧,昴用没必要的痛骂来保持内心平衡。要是不碎嘴 来佯装平静,就无法隐藏自己战栗的内心。 这种丢人现眼的样子,可不能让正在身后看著的她和怀中的少女看到。 「昴──!」 而银铃嗓音穿过风雪,传到正在鼓舞自己的昴耳里。看过去,在模糊的白色视野彼方,看到爱蜜莉雅朝天高举拳头。──那是做好准备的信号。 看到后,昴踏雪的脚步更加用力。虽然爱蜜莉雅准备好了,但昴这边还没──还有一点,再一下下,就快好了,快跑、快跑、快跑! 连吐气的时间都节省起来,昴努力地在雪原上留下自己的脚印和「记号」。而这趟吸引大兔的拼死逃跑游戏,终于看见终点了。 插在雪原上的紫箭记号,终于接起来了──昴大喊。 「就是现在,爱蜜莉雅!把线画起来──!!」 用力踢雪然后停下脚步,昴使用魔法完成最后一项工作,并命令紫箭「发光」。──顿时,插在广场上的无数紫箭形成发光的四角形。 在这四角形中,刚好把几万只蠢动的白色魔兽群给包在里头── 「不愧是昴!非~常棒!」 完美地做好准备,爱蜜莉雅开心地叫出平常绝不会说的欢呼。然后眼神闪耀著罕见的好战光彩,纤纤玉指比向四角形内的魔兽。 ──在昴争取时间时凝聚起来的魔力,一口气朝那儿释放。 「『悲叹之河』!」 庞大的玛那迸发开来,用昴所教导、自己还说不太惯的咏唱发动,世界开始变质。 释放的玛那一抵达最接近的紫箭后,便以那为起点朝左右分开,将力量接连传达给在广场围出四角形的紫色结晶,把每个点都连成一线。 结果就是,大地发出轰然巨响,整块雪原腾空浮起。 「厉害……」 目睹这景况的昴目瞪口呆。眼前的压倒性光景真的会让人愕然失声。 在广场张设的紫箭包围网,由爱蜜莉雅细心地用魔力描绘成形,将大兔关在雪牢之中然后飘上空中。当然,若是普通的魔兽,老早就会发现异状而逃离包围网。──但是大兔没有那样的判断力。 它们是食欲的化身,「暴食魔女」的无止尽饥饿感,自魔女达芙妮的空腹感中诞下的孩子── 「所以说,你们就是『欠临门一脚的基尔缇拉乌』啦!」 「──这样一来,你们就逃不掉了!」 昴竖起中指,痛快地大骂。而爱蜜莉雅则再度使出决定性的一击。 飘在半空中的白雪大地,上头有大量魔兽在蠢动的空中雪原,爱蜜莉雅用同等的魔力编织出冰盖──从正上方压在包围网上,正式完成牢笼。 如此一来,就算大兔有一般的判断能力也逃不出去。冰之牢狱就此成形。 环视在这牢狱底下、少了整块白雪的广场。没看到蠢动的身影,没有漏抓的魔兽。 所有的大兔都集中在一处,被关在四边各二十公尺长的四方牢狱中。这样就达成条件了。 「好啦,那压轴就麻烦你啰,大精灵碧翠丝──!」 摇晃怀中的少女,昴告诉她已经做好准备。 原本在安静冥想的少女听到后,慢慢睁开眼睛。 在看到眼前的光景后,她轻笑。 没有惊讶或是任何反应,就只是回报值得她信赖的结果── 「──亚尔?纱幕。」 咏唱完,阴属性的极致将世界化为一片黑。 4 ──一瞬间,被漂浮感给拋甩,整个身体撞击地面。 撞击,接著压迫全身的束缚感解除。在这之后先摇晃身体,抖落沾在体毛上的雪。然后用力抽鼻,转头搜寻。 用眼睛、鼻子、耳朵、触须寻找猎物,然后啃食。那是自己唯一的愿望。用红色眼睛环顾周围,寻找浓郁芳香和可以震动触须的猎物的玛那。 感受不到。明明直到刚刚自己都还被大餐围绕著。柔软的肉和甘醇的血,可以暂时填补饥饿感,让自己吃到饱的猎物。 眼睛没看到,鼻子没闻到,耳朵听不到,触须没震动。 失望、灰心以及类似的负面情感,立刻就被饥饿感盖过。为了填补嘴巴的空闲和饥饿,就先吃掉身旁的白色肉块吧。 咬破身体,撕裂肌肉,吸吮鲜血,咀嚼内脏。尽情享用、吃光抹尽后,才发现周围也都在进行同样的进食行为。 猎物在减少。 顺从生存本能,啃咬专心进食的白色肉块,整个吞下肚。 一而再,再而三,在无止尽的食欲的策动下,吃掉旁边的猎物,再吃掉再旁边的猎物,再吃掉更旁边的猎物,还有旁边又旁边的猎物── 不久就将周围的猎物全部吃光,只剩下自己。 吸舔血泊,捡拾散落的肉片,连吸到鲜血的泥土和草都一并咀嚼。当这些都吃光的时候,这次自己真的变得孤零零的。 即便摄取了食物,容纳了超越体积的肉块,饥饿感却没有消失,还在继续虐待自己。 磨牙,发出叽吱叽吱的声响,被快把自己逼疯的食欲折磨。──不对,自己早就疯了。无止尽的空腹感,没法满足的饥饿感,永远不被允许的「暴食」的疯狂。 ──母亲也一直都有这种感觉吗? 理性一瞬间掠过被食欲支配的脑子,但马上就被盖过。 身体颤抖。疯狂到最后,就是无意识地制造出跟自己一样的另一个个体,开始增殖。突然出现的白色肉块,像是忘记走路方法似地背部落地,在地面上打滚。 自己毫不犹豫地吃掉那个肉块。让它连哀嚎都来不及发出,就享尽它的血肉。之后又为饥饿所苦。于是饿到最后又产下另一个自己。 进食,发狂,生产,进食。重覆又重覆,不断重覆这样的循环。 孤零零的。这个世界没有别人。有森林有土地也有空气,但就是没有猎物。 孤零零的。就只能一直吃。 孤零零的。不久被另一个食欲给吃下肚,消失无踪。 孤零零的。新的个体又开始重复增殖行为,持续暴饮暴食。 ──没法满足的饥饿感,不曾被填饱过。 5 生出的黑暗把冰雪牢狱整个吞没,将大兔整群压缩,最后无声消失。 这就是亚尔?纱幕──作用于空间,纱幕系最强魔法的效果。要叙述事实的话,被魔法包覆的大兔群被扔到「其他次元」去了。 在那里,再生或增殖都毫无意义。就跟字面意思一样,那是另外一个世界。 「是有想过像禁书库那样,把那些家伙丢到被隔离的空间啦……」 「有什么不满吗?」 压倒性的作为让昴声音颤抖,身旁的碧翠丝嘟起嘴。手插腰摆架子的少女,对昴的态度非常不高兴的样子。 「真的厉害极了……」 代替昴老实称赞的人是爱蜜莉雅。 正因为精通魔法,所以惊讶程度才会高于昴吧。解除备战状态后,冻结半个身子的状况也逐渐平息。一切都很顺利。 转动脖子,昴再度确认曾被大兔整个覆盖,现在什么都不剩的广场。 看向背后,再次确认坟墓的安危。看到战斗结束,从入口鱼贯走出的「圣域」与阿拉姆村居民,纷纷朝他们竖起拇指。仔细看,琉兹的复制人也混在他们之中。「圣域」发生了什么事,看来要花心思交流情报了。昴苦笑。 然后是坐在坟墓阶梯上的罗兹瓦尔,和他怀中的拉姆。──拉姆的手正摸著罗兹瓦尔的脸,小丑的表情扭曲,远远看去也知道他在流泪。 「──」 这幅光景 ,让昴感觉卡在胸口的大石头急速消失。 还没全部收拾完毕。但是,就跟自己对碧翠丝说的一样。用不著都自己一个人解决。就像昴、爱蜜莉雅和碧翠丝携手打倒大兔那样。就像「圣域」和宅邸分别有不同人的奋斗那样。 无意中瞥见微笑的拉姆和哭泣的罗兹瓦尔后,昴领悟到这道理。 「昴,你看。」 就在昴吐出一口长气时,爱蜜莉雅突然用手指戳他的脸。 微笑的她悄悄地用手示意昴背后。碧翠丝还双手抱胸、鼓著脸颊在那边等他。 「不觉得该对大功臣说句话吗?」 嘟起脸颊的幼稚行径,让昴微微屏息。然后── 「哇!呀~!」 双手伸进她腋下,一口气抱起轻盈的身躯。 无视她发出可爱的惨叫声,昴抱著少女当场转圈圈。 「干得好!不愧是碧翠子,我爱你!」 「慢著、等一下!不对、放开、放手啦!贝蒂不是要这种……!」 「好乖~好乖!好可爱好可爱!碧翠子最棒!碧翠子最了不起!碧翠子万岁!」 大加赞美的同时,昴还高举著碧翠丝旋转。 被举起来的碧翠丝满脸通红,爱蜜莉雅用温柔目光凝视欢闹的两人。身后可以听见村民们在拍手欢呼。 然后以全身用力表达喜悦,一直在旋转的精灵和契约者── 「啊──!」 最后因为昴滑倒,所以两人的脸一起感情融洽地栽进雪堆里了。 幕间『各自的妥协』 1 「──好,完成了!」 捡起两根树枝,插进面前的雪堆里头后,昴擦拭额头上的汗水。 虽是在短时间内完成的外行人作品,却忍不住为丰硕的成果感到自豪。看过完成的作品后,一旁在看的观众也发出「哦哦」的赞叹声。 「我果然有这方面的才能。要是穷困潦倒了,就跟爱蜜莉雅酱合作让天空下雪,然后制作白雪艺术品。我可以当人间国宝了。」 「真是的,别说蠢话。……不过,还真的做得非~常棒呢。」 坐在石阶上看著昴作业的爱蜜莉雅,吐出白气说。 她那蓝紫双眼映照著的,是昴完成的雪人──不对,是一群雪帕克。收集广场上剩下的雪,制成了二十尊雪雕。主题有喜怒哀乐婚丧喜庆,各式各样的帕克都有。制作出这么多版本的热情出自哪里,老实说连昴都不知道吧。 因为他听了自己不在的期间帕克有多努力才这样,这大概是他表达感谢的方式吧。 「虽然他应该不是刻意的,不过毛还真的是白痴。」 相反的,对昴的行径给予恶毒评价的人,是枕在爱蜜莉雅大腿上的拉姆。 她脱去烧破的女仆装,换上白色衣服。给人的印象跟平常不同,但感觉像是附在她身上的某种东西脱落了。当然,讲话辛辣这点仍健在。 「你们两个,要犒赏平息这场骚动的功臣,只有这样未免太不够了吧?」 「嗯,说的也是。我非~常感谢昴。不过,因为昴不在的期间我也很努力,所以说我也想要犒赏。」 「爱蜜莉雅酱,怎么突然就会邀功了……」 可能是跨越「试炼」之故,爱蜜莉雅的态度与表情萌生了某种自信。那对总是自责又看低自己的她来说是好的转变。 单靠昴自己,根本不可能处理「圣域」所有的问题。不足的部分得以由他人填补,很想感谢如今可以迎来这个现状的奇迹。 「可是,好歹颁发最辛劳奖给我吧。」 「不可以这么自私。什么都给昴做的话,那我们都不知道在这干嘛了。昴才是,奔走得太过头了。」 「不是啊,没脑袋也没力量的我,就只有四处奔走这个方法啦。」 「可是,接下来就不可以这样啰?」 双方都太看轻自己了。抚摸腿上的拉姆的头,爱蜜莉雅含笑说。「好喔。」昴立刻察觉到她话中的含意,便用手指搓著人中边回应。 曾忽略了很多,也老是被身边的人帮助,但是必须捡起的东西大致都捡完了。而且以后再也不需要一个人烦恼了。 「──」 昴抬头,从广场看向坟墓。 刚刚,有两个人走进「试炼」机制消失的坟墓内。 他们在里头说什么呢,实在是很挂意。但…… 「唉呀,就算是我也看得出来,要让他们自家人好好独处。」 明明有很多机会对话,却从没把握机会的两人。 现在一定积了无数的话想说。 2 ──睡在透明棺材中的魔女,就跟当时一样美丽无瑕。 「母亲……」 魔女艾姬多娜的尸首就在坟墓最深处,静静地横躺在小房间的棺木里。 看到遗骸,碧翠丝不安到脚好像踩不到地。那不是战斗的高昂感,更不是失去禁书库的丧失或解放感──是罪恶感。 美丽的白色长发,充满知性又极富包容力的面庞。虽然少见,但她轻柔微笑的样子在记忆中鲜明地复苏。 因为过了四百年而几乎要忘却的母亲样貌,如今在此清晰浮现,挖开碧翠丝的心头。 「贝蒂,没能遵守跟母亲的约定。……对不起。」 用手指抚摸裂开的棺材的边缘,睽违四百年的重逢,碧翠丝从谢罪开始。 离别之际,母亲交付了魔女的知识以及「睿智之书」。现在失去两者的碧翠丝以没能完成契约之身,恬不知耻地回到这里。 「贝蒂没有见到『那个人』……书也烧掉了。要说对不起的事,实在太多了。」 自己是个不合格的女儿。碧翠丝这样评断自己。 花了四百年的时间却没能达成母亲给的最后愿望,自己是多么愚蠢的女儿啊。而且还来见被自己丢尽颜面的母亲,内心著实悔恨不已。 「……讲是这样讲,表情倒是──很舒坦嘛。」 隔著棺材的男子──罗兹瓦尔轻易地道出碧翠丝的真心。 还是一样讲话一针见血惹人厌。但是他那样的态度让碧翠丝大感不对劲。这跟他卸妆露出真面目一事没有关系。 「要说舒坦的话还输你呢,罗兹瓦尔。没有化妆站在贝蒂面前,一点都不像你。……真的很不像你。」 听了碧翠丝的话,罗兹瓦尔没有回嘴,就只是寂寞微笑。 越来越不像了。对他这样的反应,碧翠丝低垂眼帘继续说下去。 「是说,你才是应该有很多话想对母亲说吧。见到母亲对你来说……对你这一族来说,应该是势必实现的夙愿吧。」 艾姬多娜的唯一弟子是第一个罗兹瓦尔──以他为始祖,梅札斯家这四百年,对碧翠丝来说是近在身旁的历史演变。 第一代罗兹瓦尔在与魔人赫克特的战斗中捡回一命,但取而代之的是失去所有魔法才能。他在艾姬多娜过世后,为了寻求什么而泡在禁书库,后来将夙愿托付给下一代就过世了。 在那之后,继承罗兹瓦尔之名的每一任当家,全都被发现拥有直逼第一代当家的才干,梅札斯家也因此壮大。 然后集大成者,就是眼前这位罗兹瓦尔?l?梅札斯。 他的才能甚至超越被艾姬多娜直接发掘的初代罗兹瓦尔,连碧翠丝私底下都为之胆寒。他无疑是过去不曾有过、世界最强的魔法使者。 「就算有稀世才能,你也逃不过梅札斯家的束缚。那个死了四百年,梦想能够与过世的母亲见面的亡灵……贝蒂有点同情你。」 只能遵从代代相传的业报的罗兹瓦尔让碧翠丝这么说。四百年来一直被一个契约束缚的自己,跟他那一族很像。 讽刺的是,四百年前的往昔岁月,跟第一代罗兹瓦尔度过的日子都苏醒了。 「──可以问你一件事吗?」 听过碧翠丝抒发的感想后,罗兹瓦尔竖起一根手指问。他低沉真挚的嗓音让碧翠丝抬头,默默点头。 「昴有成为你的『那个人』吗?」 听到这问题,碧翠丝轻轻屏息。这不是惊讶。──不,是惊讶。但不是来自于罗兹瓦尔的话。 而是「那个人」这三个字,已经无法在自己心中激起涟漪,所以才为此惊讶。 「……为什么笑?」 「哦,抱歉。贝蒂不是在笑你。刚刚只是觉得自己很可笑。觉得自己真的很蠢。」 曾经那样紧紧束缚心灵的问题,只要一放手就可以忘得这么彻底吗? 一定不是这样。自己没有忘记。只是彻底挥别了「那个人」。 「那个男的……昴根本就不配当贝蒂的『那个人』。」 「不配当啊。……真是严格的评价。」 「是啊,贝蒂很严格的。所以说这四百年来才会一直让机会溜走。……因为贝蒂任性,所以一直拿『那个人』当挡箭牌。」 事到如今,才稍微了解了当年那些想将自己带离禁书库的人们的心情。 他们并非只是出于自私的野心才向碧翠丝伸出手。言谈中他们也表达了对碧翠丝的关心,只是自己一直视而不见。 「那样的你,为何肯到外头来了?为什么视昴为 『那个人』?」 「说过了吧。昴根本就不配当『那个人』。不过,这样很好。贝蒂选了昴。不是选了『那个人』,而是选择昴。」 碧翠丝的回答,让罗兹瓦尔屏息瞪大双眼。 对信奉艾姬多娜并为其鞠躬尽瘁的罗兹瓦尔来说,这可能是很难接受的答案。不久前还秉持同样立场的碧翠丝,能理解他的心情有多沉痛。 正因为了解,所以有必要彻底讲清楚。 「贝蒂说希望昴成为『那个人』,但他嗤之以鼻,还发下豪语说自己绝对比那个连长得怎样都不知道的家伙还要能给贝蒂幸福。」 「这真是……傲慢的答案。」 「不过,贝蒂不讨厌这种强硬啦。」 跟那些说话有礼,对碧翠丝讲些大道理,说该怎样活用艾姬多娜知识的人比起来,昴的话直白多了。 「可是,这样好吗?你不管怎么争都没法成为昴心中的第一顺位。这点只要看他的态度就能明瞭……我也知情。」 「你好像误会啰,罗兹瓦尔。」 「误会?」 「贝蒂不是为了成为昴心中的第一顺位才走出禁书库的。是想让昴成为贝蒂的第一顺位,所以才离开禁书库的。」 ──当时他说:「选我吧。」 没有了你就会寂寞到活不下去。他这么说。 多么方便的话,但碧翠丝的心却因此动摇、拼命吶喊。 然后,牵起他的手离开禁书库的瞬间,体会到叫人想哭的解放感。 突然改变态度,自己知道这严重背叛了母亲和罗兹瓦尔。 可是,心灵已经决定好了。手已经牵在一块儿了。 「──」 碧翠丝沉默,等罗兹瓦尔开口。就算他痛斥自己背叛,自己也必须甘于承受。碧翠丝做好觉悟── 「──不管几岁了,你都没变呢,碧翠丝。就跟那时候一样。」 「──?」 这话听来就不对劲,碧翠丝微微皱眉。内容也就算了,最叫人讶异的是口吻。十分温柔和蔼,又让人怀念。 「我跟你真的太少讲话了。从还在老师身边的时候就是这样。」 「你说,老师……」 罗兹瓦尔口气沉稳,话中还有不该听到的单字,碧翠丝战栗。 一种可能性同时掠过脑海,从头颠覆了碧翠丝的时光。 该不会,难道说,是的话── 「──你是、罗兹瓦尔?」 「我一直都是罗兹瓦尔呀?」 「不对!不是那样……你懂的,你明明懂的!」 「开玩笑的啦。就如你说的。我呀──我是罗兹瓦尔,碧翠丝。」 罗兹瓦尔一改变自己的称呼,碧翠丝眼中似乎看到了两个罗兹瓦尔。 蓝色长发的美男子,和有著相同容貌特徵的青年身影相叠。那是过去跟碧翠丝一样很仰慕艾姬多娜,乞求魔女教诲的青年。 「不会吧,灵魂复写……母亲追求的长生不老理论?可是,那次明明失败了。」 「灵魂不会固定在空著的容器内。这个问题一度让我很受挫……不过我硬是解决了那个问题。既然问题出在容器和灵魂的亲和性,那只要找亲近灵魂的容器就能解决了。」 意识到他这番话的意思,碧翠丝不寒而栗。 艾姬多娜失败的长生不老研究,是在琉兹?梅耶尔成为「圣域」核心后而有的副产物,为了有效利用复制体,因知识欲而生的谬误。到头来,别人的灵魂无法固定在空的容器中,研究以失败告终──但是罗兹瓦尔却成功了。 第一代罗兹瓦尔就这样不断转移到梅札斯家的子孙中,直到这一代。 「你要骂我没有人性吗,碧翠丝?」 罗兹瓦尔这么问碧翠丝。跟那时候不一样的,是罗兹瓦尔的瞳色左右不同,现在的他只剩下一只蓝色眼睛。 那湿润的蓝色眼珠,像是在等著碧翠丝骂他。 罗兹瓦尔也想被制裁吗?就像毁弃与艾姬多娜的约定,还向母亲的遗骸报告的自己这样。──希望自己的愚蠢行径被人斥责吗? 持续四百年的单相思又给旁人添麻烦的执著,希望由最了解艾姬多娜的碧翠丝来责备。 「罗兹瓦尔,可以在那边蹲下吗?」 「──这边吗?」 碧翠丝指著棺材旁边的地板做出要求。罗兹瓦尔闭上一只眼睛,留下蓝色瞳孔,问道。见她点头,虽然狐疑,但还是跪下了。看到他跪下,碧翠丝脱掉右脚的鞋子,用右手牢牢地抓住。 「咬紧牙根喔。」 「咬牙干嘛……唔噗!?」 用鞋子朝著高度刚刚好的侧脸赏一记耳光。 声响轻快又让人愉悦,但被甩了一巴掌的罗兹瓦尔瞪大眼睛。瞄了他一眼,碧翠丝把鞋子穿回右脚。 看到她一脸若无其事的样子,脸被打到红肿的罗兹瓦尔回过神。 「你、你刚刚那是轻蔑我的意思吗?」 「没有啊。自己做错事想被人骂,谁理你啊。……你做的事不值得称赞。不过,有资格责备你的人就只有那些成为你的身躯的子孙们。贝蒂只觉得『呜哇啊』而已啦。」 「『呜哇啊』吗。……既然如此,刚刚那一记是?」 罗兹瓦尔很想说那不构成打人的理由,但碧翠丝只是吐舌头。 确实,碧翠丝对灵魂复写一事没有抱怨。但是── 「当然是报复禁书库被烧掉啦!」 「──。宅邸的事,」 「因为贝蒂宅心仁厚,所以这样就饶了你。……就像昴也原谅你那样,贝蒂原谅你。」 打断罗兹瓦尔的话,碧翠丝快嘴告知。感受到她不让自己再多说,罗兹瓦尔沉默。 若要列举罗兹瓦尔的阴谋诡计,用双手手指都数不完。要是听他自白的话,碧翠丝也会无法原谅吧。──所以才不让他说。 而且,要是碧翠丝的判断正确,那他失去了「睿智之书」。 「──」 罗兹瓦尔玩弄谋略的依据已经脱离他的掌握。就像原本的碧翠丝那样,魔书对罗兹瓦尔来说也是希望的象徵。 紧紧抓著,仰赖依靠那书本走了四百年的事,没有改变。 而在那旅途的尽头,碧翠丝和罗兹瓦尔于此地,于「圣域」重逢。 既然如此,碧翠丝只要跟他说一句话就好了。 「罗兹瓦尔。」 「……什么事?」 「欢迎回来。」 这一句话,让罗兹瓦尔忘了呼吸。 在往昔,这里有碧翠丝和罗兹瓦尔,还有艾姬多娜跟琉兹── 所以,罗兹瓦尔轻颤唇瓣回应碧翠丝的话。 「哦,对啊。我回来了,碧翠丝。──欢迎回来。」 3 「去得可真久。虽说应该积了一堆话要说,但也太多话了吧?」 对毫无变化的状况耐不住性子的昴,在广场上做出三十尊雪雕帕克。做完后他回头看向坟墓。在那之后过了快一个小时,但里头的两人都还没出来。 「我懂你在担心,昴。不过做得有点太多了。」 站在静不下来的昴身旁,爱蜜莉雅有点傻眼地抚摸雪雕帕克。 顺带一提,刚刚躺在爱蜜莉雅大腿上让人羡慕得要命的拉姆,现在已经恢复得差不多,所以坐在石阶上等两人回来,但看起来也已经等得不耐烦了。 既然有开悟的碧翠丝在,那自暴自弃的罗兹瓦尔就算不了什么。 「话虽如此,就是会忍不住去想,那样没问题吗。」 「呵呵,你很相信 碧翠丝呢……不过,你们两个以前就很要好。所以有了契约关系,也让人非~常能理解。」 「我很想指正现在跟当时感情好这段发言……那是帕克?」 爱蜜莉雅看事物的方式很直接,昴忍不住抓抓脸,指向她挂在胸口的蓝色辉石。 那是对嘉飞尔之战的王牌,在「圣域」里为拉姆的热情作后盾,然后现在安然地睡在爱蜜莉雅身边的大精灵的依附媒介。 片面解除契约,又不断勉强自己导致陷入沉眠的帕克,就在封印睡床里呼呼大睡。 「很想向他道谢,不过这种状态没办法吧?」 「嗯,是啊。他太勉强自己了,真是的……作为依附媒介,这颗石头还没法唤醒帕克。要像以前那样说话做蠢事逗人发笑,是不可能的。」 「不过,总有一天会把他叫醒的,对吧?」 昴闭上一只眼睛,向爱蜜莉雅确认根本用不著说的事。听了之后爱蜜莉雅闭上眼睛,点头说是。充满决心的表情十分尊贵美丽。 「……爱蜜莉雅酱,你变了。怎么说呢,你以前就很可爱,但现在变坚强了。」 「这样的话,一定是多亏了昴和大家。我老是收受你们的恩情,所以得尽快回报呢。」 「要说收受恩情的话,我也觉得自己是那样喔。」 昴和爱蜜莉雅都是切身感受过无力感的同伴,但双方都不希望互舔伤口。这点既值得信赖,同时也值得自豪。 「对了,昴……那个……」 爱蜜莉雅突然叫唤沉浸在感伤里的昴。回过神看向她的昴楞了一下。 「嗯。……爱、爱蜜莉雅酱!?怎么那么用力脸红,没事呗!?」 「没、没事滴。完全没事。不说这了,就是,本人有重要的事要宣布。」 「遵、遵命。小的诚惶诚恐……」 不知为何爱蜜莉雅讲起敬语,昴也不自觉地用敬语回话。 面对这样的回应,脸红到耳根子的爱蜜莉雅却没说话,只是盯著昴看。最后终于开口。 「就是啊……昴你说过,那个……喜、喜欢我对吧?」 「咦。啊,是的。小的说过。我喜欢你。超喜欢。」 「──唔。关于这个,我呢,非~常非──常高兴。不过呢……」 听到面红耳赤的爱蜜莉雅讲到后面几个字,昴有讨厌的预感──具体来说,就是朝「我们做朋友就好」的方向走。 「等一下!稍等片刻!请行行好,我愿意眼光放长远来决胜负!」 「这、这个……那个,我知道。但是,果然不好好回应不行……之前在龙车那次,还有这次在坟墓,我都没讲清楚,所以说……」 被剧烈焦躁感驱使,昴倾听爱蜜莉雅接下去要说的话。依现状来看不坏,但也不能说是好转。维持现状应该是最接近的答案。 只要不是被说重复告白很烦,那不管几次昴都能重新站起来。 而心情上的些许落差,在下一秒就变得无所谓了。 「就是!我觉得一定要把我肚子里的小孩的事讲清楚!」 「pardon?」 「虽然不知道是男生还是女生,但一定要好好疼爱!不过,我对那种事完全不清楚……所以说,得找父亲商量。」 「爱蜜莉雅酱,等一下等一下,真的多等等……」 昴的思考追不上红著脸又滔滔不绝的爱蜜莉雅。 冷静,要冷静。──爱蜜莉雅的肚子里有小孩,然后妈妈是爱蜜莉雅,爸爸是昴。可是不对啊。自己明明就还没「转大人」。 「爱蜜莉雅酱,你说的孩子,是指宝宝吗?」 「是、是啊。虽然在王选期间发生这种事很辛苦……可是,要生下来的孩子没有错,我想给宝宝幸福!这孩子是我第一个必须去爱的对象,我想让他成为被疼爱的小孩。我想告诉他这点。」 爱蜜莉雅的决心十分尊贵崇高,甚至可以说是美好。 但是话题却对不上。难道说异世界的生殖机制不一样吗? 「爱蜜莉雅酱,宝宝应该不是被鸟送过来,或是在甘蓝菜田里采收到的吧?」 「当然不是,但只要男人和女人亲亲,就会生小孩吧?」 ──说不出话来。 爱蜜莉雅的性知识之缺乏,以及信以为真的可爱,在在都让人哑口无言。 「昴?你怎么了?我叫你啊。」 已经有母亲自觉的爱蜜莉雅担心地观察沉默不语的昴。真的很尊贵,可是这个美丽的误会险些对昴的纯真心灵造成致命伤。 毕竟怎么也没想过这么快就要担任不存在的宝宝的爸爸。 「昴,你该不会后悔亲我了吧……?」 「完全没有,我还想再多亲几次喔!?」 「这、这样啊……」 看那张羞怯的脸就知道误会越来越深,昴为自己的反射性回话感到后悔。 按照爱蜜莉雅现在的认知,昴说的话代表还想多生几个小孩。这种心情不能说没有,但那是要在进入「转大人」阶段后再去商量的事。 所以说现在,在这开头阶段,必须传授爱蜜莉雅正确的性知识。 「我、我恨你,帕克……!」 昴朝著不在这里,一直睡在魔水晶深处的小猫精灵抱怨。 ──感觉似乎在脑海中看到小猫手支著头,「欸嘿」一声吐了舌头。 4 冲击的瞬间,脸颊骨倾轧,修长身躯在空中飞舞,最后撞上墙壁。不过木制材质根本承受不住,于是被殴打的身躯轻易地贯穿脆弱木墙,朝著下雪的屋外飞了出去。 「──」 又在地面滚了多圈,最后终于成大字形倒在雪地上一动也不动。让人以为他搞不好死掉了的寂静落在空间里。 大家轮流看著穿了个洞的墙壁,飞出去的人,还有打飞人的人。而把人打飞出去的当事人心满意足地吐气,说: 「啊~……痛快多了,对吧,嘿。」 锐利犬齿互敲,带著笑脸这么说的是金发少年嘉飞尔。 看著拉姆急匆匆地赶到被他揍的罗兹瓦尔身边,昴抓头,说: 「对、对呀。真的呢。」 他很勉强才回答得出这些话。 5 「欸~就是这样,既然大家都已经大致上出过气了,接下来想跟各位讨论这次发生的事和往后的事。」 重新打起精神主持会议的昴,环顾圣堂里的人。 聚集在这里的人,都是跟这次的骚动有关的主要人物。话虽如此,集结起来人数也相当多,让昴感慨这次的事件让大家成了大家庭。 ──在爱蜜莉雅误以为怀孕的骚动后过了一夜,宅邸组也回来会合,所以促成了这次的会议。 所幸火烧宅邸组全员平安无事。嘉飞尔、法兰黛莉卡、奥托、佩特拉还有雷姆,都被帕特拉修拉的龙车载回了「圣域」。 然后再加上圣域组的昴、爱蜜莉雅和碧翠丝等,「圣域」的代表琉兹也出席,这样一算,与会者就多达十一人。 「这一步在王选历史来看或许只是一小步,但是对爱蜜莉雅阵营来说却是非常大的一步……!」 「哇,总觉得非~常壮大呢。……不过确实如此。得加油了。」 认真接受昴的戏言,爱蜜莉雅拼命地想回报这份信赖。先前肚子里的宝宝的事也是如此,常保积极和真挚,是她的美德之一。 虽然因为有点认真过头,所以在解释怀孕这个误会时非常辛苦就是了。 「好啦,在话题偏离前我先提醒一下。那么进入正题。总而言之,发生什么事,这部 分有向所有人说明吧?那接下来就是陪审团对主犯的判决……」 老实说这问题很难拿来当话题,可是却无法避免。 推动会议进行的昴抓抓脸,全员的视线都看向圣堂后方──整个人躺在长椅上,脑袋枕在拉姆腿上的罗兹瓦尔。 「……唉呀?该不会大家联合起来针对不做反抗的我──还欺负得不够?」 「不要用那种讨人厌的讲法,是出气啦。唉,虽说那已经不是出气的等级就是了。」 油嘴滑舌的罗兹瓦尔,让人想起刚刚进行的出气那一幕。 主要就是主谋者罗兹瓦尔要吃每个被害者一招的仪式。以嘉飞尔的拳头开始,法兰黛莉卡的兽拳和帕特拉修的冲刺等,大家用各自的方式给予他痛击。 而昴个人最欣赏的,就是佩特拉拿湿毛巾用力擦罗兹瓦尔的脸。湿毛巾发出宜人的声响,带来比外观还要大的爽快感与威力。 「虽然光那样不到抵销的程度,但至少进入了谈开来的阶段。讲是这样讲,但实在很想对你的态度提出指责……」 说到这儿,昴暂时不语,并非看向罗兹瓦尔,而是凝视著给他睡大腿的拉姆。「干嘛?」承受视线的拉姆则眯起浅红色眼睛。 「虽说不是常态,但真没想到你能沉得住气默默地看大家对罗兹瓦尔出气呢。我还以为罗兹瓦尔被玩成那样,你肯定会理智断线。」 「蠢问题。……拉姆并不认为罗兹瓦尔大人是没有过错的圣人。既然被打是理所当然,那就只能接受报应。不过之后要给予温柔照顾是看拉姆随意。连这种事都不懂,愚蠢至极。」 开头和结尾都被骂蠢的昴露出苦瓜脸。碧翠丝代替昴向顽固的拉姆叹气。 「真是有怪癖的姑娘。他害你肚子受了那么严重的烧伤……要是没有贝蒂,肯定会留下伤疤的。」 「碧翠丝大人亲自治疗,这点要向您献上深厚谢意。但是,拉姆想用保住的性命和健在的身体去爱谁,就不希望有人指指点点了。」 「……贝蒂可没亲切到那种地步。只是你的生存方式麻烦透顶。」 还是一样,拉姆爱人的方式依然纯净又有男子气概。为了阻止心上人的企图而奋战到受了濒死重伤,但这一点都不危害到她的爱慕。 所以说她并不是为爱而盲目,因此碧翠丝也只能叹气。 但是当然还有不能接受的人在现场。 「──拉姆~是不会改变心意的啦~但是首领,你是认真的吗~?」 说完敲响牙齿的,是站在琉兹和法兰黛莉卡中间的嘉飞尔。跟出完气后的爽朗笑容成对照,现在的他厉目瞪著罗兹瓦尔。 目光炯炯有神,很明显是看著敌人的目光。 「说什么要把这家伙纳为同伴~俺不能接受啦~」 「嘉飞尔……」 「是还没打够吗?嗯啊,还不够,没打够啦!这家伙都做了什么?要是没有首领你们,村子就会变成兔子农场,宅邸里的人会被肠女虐杀!这都是他一手造成的。谁知道他哪天又背叛我们!」 吠叫的嘉飞尔用力跺地,大圣堂微微摇晃。 他的话让人没法立刻反驳。这是当然,嘉飞尔的意见十分正确,罗兹瓦尔就是干了这么多的坏事。 为了自己的目的,而让众多性命暴露在危险中。事实上昴曾亲眼看到许多人死掉,其中不乏现场的人。 ──这个状况是成立在奇迹上。 就昴而言,也跟嘉飞尔一样愤怒。也有著无法容忍罗兹瓦尔的心情。 「但就算如此,我们还是需要罗兹瓦尔的力量。」 「首领……!」 「爱蜜莉雅要在王选中获胜,就不能欠缺罗兹瓦尔的协助。要是失去他这个后盾,爱蜜莉雅就会脱离王选。所以当然要让他收拾善后……怎么能让他道个歉就走呢。」 「意思是要原谅!差点害死本大爷家人的家伙吗!?」 感情用事的嘉飞尔直接点破重点,把问题丢给昴。 不管说再多、讲什么道理,嘉飞尔都不会接受吧。毕竟他差点失去了法兰黛莉卡和琉兹。 为了保护家人而孤军奋斗超过十年的他,当然无法容忍罗兹瓦尔背叛。 「我……原谅老爷。」 「大姊!?」 可是,反驳嘉飞尔的人不是其他人,正是法兰黛莉卡。被姊姊的话吓到瞠目结舌的嘉飞尔用力撞击牙齿。 「你说什么啊~!这家伙可是想把大姊连同宅邸……」 「就算如此,我还是活下来了。多亏了嘉飞来救我。」 「那是单看结果吧!那家伙,差点害死奶奶!还有你耶!你却!」 「……我服侍老爷已经超过十年。」 面对粗声粗气的弟弟,姊姊眯起眼睛。眼神中带著慈爱,似乎是为大幅成长的弟弟替自己生气一事大为感动。 「我为了自己的目的,借用了老爷的力量,而且也在那里学会了很多事。换句话说,我为达目的而利用了老爷的栽培。这跟互取所需不是一样吗?」 「恩情和性命哪能拿来相提并论啊!大姊和拉姆都是这样被利用了……」 「呃,抱歉在场子正热的时候打岔,可以说句话吗?」 「啊~?」就在嘉飞尔紧咬这点不放时,奥托要他等一下,惹来他不悦地低吟。但是奥托不以为意,继续说下去。 「首先撇开情感层面不说,来谈谈现实层面吧。总归一句,边境伯打算让步到什么程度?」 「……又突然打岔了。虽然有点跟不上话题。」 奥托以公事公办的态度,淡定地推动话题前进。不明白他意图的昴皱眉,奥托见状说: 「很简单。说白了,嘉飞尔会生气是天经地义,我也是一肚子火。一般来说,只揍个一下根本不可能把这些债都抵销掉。」 「可是我觉得你也很认真地出了拳就是了……」 「那只是收回债务的利息罢了。总而言之,任谁都知道不可能就这样原谅边境伯吧?这点边境伯本人应该也了解。也就是说……」 「──我会答应条件到什么程度,事情就变成这样了吧。」 奥托的说明快到最后时,罗兹瓦尔撑起身体接著说了下去。他闭上一只眼睛,用黄色瞳孔凝视奥托。 「在主动提出前被人抢先说去,会让人有点坐立难安──呢。」 「那么,我就把这点报复也先当作利息收下了。」 面对边境伯,奥托表现得还如此落落大方又有气魄。罗兹瓦尔也苦笑。 「讲得脸不红气不喘呢。好了,回到原先的话题。嘉飞尔担心我不知道哪天又会变敌人这件事……是无谓的担心。」 「……为什么敢把话说死?你以为你的口头约定还有人信吗?」 「非常遗憾,当然没有。所以说,就用肉眼看得见的形式来证明吧。」 对于嘉飞尔的警戒,罗兹瓦尔缓缓摇头,站起来,接著敞开上衣前襟,粗鲁地松开裹在身上的渗血绷带。 ──一看到罗兹瓦尔裸露的身体,所有人全都倒抽一口气。 他身上有被坟墓的「试炼」拒绝所受的伤,这点大家都知道。但是现在吸引目光的不是那些伤,而是刻在身上的蓝白光纹。 一眼就能看出那是魔法术式的痕迹,于是昴看向碧翠丝。 「──这是誓约的咒印。」 「誓约的咒印?那什么东西,听都没听过。」 但是,无论如何听起来就是有点不祥的字眼,的确又和那纹样格外相应。 像是要肯定昴的第一印象似地,碧翠丝赞同。 「 约定分为很多种,契约和誓约,还有盟约。举例来说,契约是与精灵之间的约定。盟约是跨越血统的约定。而在这当中,只有誓约是束缚个人的约定。」 「束缚个人?」 「誓约者藉由完成约定,来交换获取相对应的代价。而既然身体刻上咒印,就会具有这种效果……」 「──我战败了。因此遵从誓约,不得加害你们。」 接过碧翠丝的话,罗兹瓦尔坦白在自己身上施加了何种誓约。 「只要违背这个誓约,我的灵魂就会被污秽,肉体将会被业火包围烧光。而且再也不能还原为欧德?拉格纳,会直接堕入虚无。这就是我的誓约。」 「为、为什么要立下听起来那么恐怖的誓约啦……」 「哪有什么为什么。不就是你提议跟我赌一把的吗。」 苦笑,或是还不到苦笑的不自觉发笑。罗兹瓦尔的话让昴思考了一下,立刻得到答案。──做最后赌注时的事。 当时昴向罗兹瓦尔明确告知这次的轮回就是最后一次,然后邀他赌结果为何。 要是罗兹瓦尔赌赢了,那昴就会乖乖照著他的话做── 「当时开的条件是:要是我赢了,你就要在我方阵营下拼命做事。」 「这就是为了让条件成立而有的咒印。」 「……换句话说,假设失败的是我的话呢?」 「这个咒印就会刻在你身上。要是违背誓言,便会被烧成灰烬。」 「好可怕──!」 感觉像在不知情的情况下被骗,签下了猜想不到内容的誓约书。事实上也正如同他说的,但没想到他真的付诸执行到滴水不漏的地步。 而且论可能性,在身上刻下咒印的就是罗兹瓦尔本人。 「只要有这个,罗兹瓦尔就没法背叛我们。嘉飞尔,怎么样?」 「──」 「刚刚也说过了,罗兹瓦尔的力量在王选战中是不可或缺的。反过来说,就算他说不想帮忙,我们就算把他捆起来也要强迫他帮忙。」 「……首领说的,跟俺说的没有交集啦~」 「没有交集啊。那就得找到妥协点。罗兹瓦尔不会背叛,基于这点,你还可以命令罗兹瓦尔。不过抱歉,就只有宰了他不行。」 事先删除选项,明示出不容轻率的态度。当然,要是嘉飞尔有那个意思老早就下手了,昴他们根本不构成妨碍。 不过没有感情用事到做出傻事,也是嘉飞尔的个性使然。 「嘉飞……」 琉兹不安地拉拉嘉飞尔的袖子。感受到这动静的嘉飞尔转头看过去,只见琉兹缓缓摇头道: 「席玛的事,是她本人的选择。不管罗兹宝做了什么,要解除结界,就是必须由老身们其中一人成为钥匙。」 「──」 「原本一直自认为被撇除职责,但她在最后完成了管理者的任务,对她来说也是救赎。……老身们是这么想的。」 琉兹?席玛为了解除结界,而献上自己的身体充作钥匙。 「圣域」和宅邸都成功解放,唯一的牺牲就是席玛捐躯。后来知道这件事后,一想到嘉飞尔的心情,昴就胸口作疼。 假如可以挽回的话很想去挽回,一个不剩全部捡起来是昴殷切盼望的愿望。 但是,席玛的牺牲是解放「圣域」所不可或缺的钥匙。连在这种事上都感受得到那个恶质魔女的意图,不禁让昴越想越火大。 当然,愤怒无处发泄的嘉飞尔就更不用说了,根本不可能按捺得住。 「席玛说她这十年来都不孤单。因为有嘉宝……」 「……知道了啦。不要哭丧著脸啦,奶奶。」 但是嘉飞尔却粗鲁地打断祖母的话,而且声音很温柔。很讶异他能这么平静。只见他深深吐气,然后指著罗兹瓦尔。 「给俺发誓,罗兹瓦尔。少在那边说已经发过誓了,俺才不管。你现在给俺在这边重新发誓。」 「──」 「你过去的所作所为,绝对不会再犯。──就这样发誓。」 嘉飞尔的让步和所说的话都让罗兹瓦尔微微屏息。然后他的手指顺著刻在肌肤上的咒印纹路游走,点头道: 「我再也不会做出让在场的任何人牺牲,以此成事的举动。──赌上我敬爱的老师之灵魂来发誓。」 那对罗兹瓦尔而言有多沉重的意义,最能理解的就是昴、拉姆、琉兹和碧翠丝了吧。 可是,就算没法充分理解,也有感受到他的觉悟。 「──要是敢违约,少给我自焚。本大爷要用牙齿咬碎你的脑袋。」 瞬间膨胀的压迫感不是杀意,而是斗气。虽然是直接朝向罗兹瓦尔,但光是余波就烫到在场所有人的肌肤。 让罗兹瓦尔发誓后,嘉飞尔叹气,然后伸出手说: 「……本大爷现在这样就行。小姑娘也先这样接受吧。」 他把手放在一直瞪著罗兹瓦尔的佩特拉的头上。「可是……」感受到触摸的佩特拉用力握紧原本就握著的法兰黛莉卡的手,吐了口气。 「不管是跟爸妈还是朋友讲,都没人有好处啦。」 目前阿拉姆村村民和「圣域」居民都还不知道这次骚动的主谋者是谁,这是因为与会者认为没有必要刻意告诉他们。 佩特拉会出席,不是作为村庄代表,而是以罗兹瓦尔宅邸的佣人身份参与。这都多亏了认同她的努力的法兰黛莉卡。因为她相信佩特拉很聪明,就算不说破,她迟早有一天也会凭著片段的情报找出真相。 「就算是被昴…大人叮咛,小的也没办法。老爷……领主大人想对村子里的人做很过份的事吧?大家都那么相信领主大人。小的也一直以为您是个好人。」 「……听了这话,很痛心呢。」 年幼少女的弹劾,连罗兹瓦尔听了都皱眉。 跳脱阵营思维和琐碎事件的佩特拉,说出来的话最符合被害者的感受。不是因为她是孩子。而是因为她直接倾诉罗兹瓦尔背叛了自己担任领主时所培育出的信赖感。 「可是……可是要是说了不明事理的话,会害大家伤脑筋。小的不想那样。所以说,我绝对不原谅。就只是不原谅而已。」 「──」 看佩特拉泪汪汪地断言,罗兹瓦尔闭上眼睛。 然后佩特拉就滴落斗大泪珠,紧紧抱著法兰黛莉卡。前辈温柔地抱住她,轻声道:「你很了不起喔。」 「就看在大姊和奶奶,还有那个小姑娘的份上饶了你。可别忘了。」 接在佩特拉的哭声后,嘉飞尔叮咛罗兹瓦尔遵守誓约。 「这是当然。──守护誓言是我的专长。从以前就是这样~啰。」 罗兹瓦尔这么回应后,每个人的怒意都算是清算完了。 「对啊,佩特拉很伟大。你是人渣。那么,烧掉的宅邸和被牵连的阿拉姆村以及『圣域』,这些林林总总的问题先放在一旁……还有谁有话想说的吗?」 等佩特拉哭完后,昴重新统整在场的人的意见。 在某种意义上,目前状态是以阵营里的所有人都对罗兹瓦尔白眼以对作结。假如这样就算结束对谈的第一阶段,那差不多该转移到之后的问题上了── 「那个,我有。」 这时,有一个人划破全体的沉默,举起手要求发言。 是这个集团的首脑,一直对罗兹瓦尔的待遇都没有表示意见的爱蜜莉雅。 「ok,爱蜜莉雅酱。趁这个机会,想说什么尽管说。」 「那我就接受好意,不客气开口了……」 在昴点名之下,爱蜜 莉雅盯著罗兹瓦尔看。承受视线的罗兹瓦尔不知心境为何,用正经的表情等待她开口。 「大家实在非~常奇怪。罗兹瓦尔还没有做出最重要的事。他要是没做,这场对谈就不该结束。」 「最重要的事……?」 「既然做错事,就该好好道歉。」 爱蜜莉雅的话让全体瞪大眼珠愣住了。 「大家从刚刚就只要求他做出反省的证明,罗兹瓦尔虽然也说了向老师发誓,但在那之前他有更该先说的话吧?罗兹瓦尔,你有对大家说过吗?我没听到。」 气得脸红通通的爱蜜莉雅如此指责罗兹瓦尔,还讲得天经地义。 内容听起来太过幼稚,导致所有人都愕然失声。但是把话说出口的爱蜜莉雅却正经八百,气呼呼地指责。 为了让主谋做出大家都忘记却又理所当然至极的事。 「──道歉吧,罗兹瓦尔。」 「咦?」 「既然接下来都要一起挑战王选,那就该做出生而为人该做的事。」 昴学爱蜜莉雅,正经八百地对傻住的罗兹瓦尔这么说。 这想法传给大圣堂内的所有人,罗兹瓦尔就这样被大家注视。没想到事已至此竟然出现出乎意料的事态,罗兹瓦尔显得十分狼狈。他吸一口气,然后── 「──嗯,这样就好。」 看著罗兹瓦尔道歉后,爱蜜莉雅这么说完接著灿烂一笑的样子,叫人印象深刻。 6 「你一脸无精打采的样子呢。」 「……是你啊,碧翠子。」 观察自己表情的可爱脸蛋,让昴抬眉。 坐在地上思考的他丝毫不察有人接近。昴苦笑,边拍屁股边站起来。 地点是坟墓最深处的棺室。因为不会有人来,所以才来这边思考。 「你在这种地方边看贝蒂母亲的遗骸边干嘛?」 「很普通地在考虑未来的事啦,是说你那种说法讲得好像我是个变态!」 「就算你有不能为外人说的兴趣贝蒂也会帮忙隐瞒啦。只不过会觉得『呜哇啊』。」 「一想到会被你觉得『呜哇啊』,就没法重新振作了啦。」 两人还是像以前一样斗嘴,对话中蕴含了无从比较的亲昵。很不可思议的是,自从订了契约之后,昴就觉得碧翠丝可爱得不得了。 不是恋爱,而是亲情。就是会有想要让她一直满足的心情。 冷静想想,这种心情早在邂逅当初就一直有了。 「又露出在想不检点的事的表情了。」 「才不是不检点的事咧。我在想你的事啦。爱过头了让我很伤脑筋。」 「这、这样啊……那确实是很伤脑筋呢。不过,贝蒂希望你继续伤脑筋。」 因为太过可爱,昴毫无预警就把碧翠丝给抱了起来。被吓到的碧翠丝破口大骂还敲动手他,但因为不痛,所以昴就任她去了。 一来一往间,碧翠丝的视线不意看向棺材,然后脸颊一僵。 「……这个人就是你的母亲呢。」 「而且还跟昴所认识的『强欲魔女』不一样,是不同个艾姬多娜。」 以爱蜜莉雅为起始点,波及到昴的两个艾姬多娜。这问题意味著什么,按照现状,昴他们还没法导出像样的答案。 昴一开始看到这房间里的魔女遗骸后也大吃一惊,不过他心里暗想,幸好睡在这里的是碧翠丝认识的艾姬多娜。 虽说是尸体,但能再见到母亲就是救赎。──原先未能达成的再会,终究还是达成了。 「席玛女士……和你那被关在水晶里的朋友,真的很遗憾。」 「……道别本身,早在四百年前就做过了。所以说,无可奈何啰。」 在碧翠丝的沙哑低喃中感受到逞强的昴,仰望天花板。 位在克雷马尔堤森林的艾姬多娜研究设施遗迹里,封印著化做「圣域」结界核心的少女琉兹?梅耶尔的水晶,在解放「圣域」的同时也跟著被消灭。 据说这副魔女沉睡的棺材,以及封印少女的魔水晶,两者都是结界的锁。要解开这两道锁才叫真正的解放,因此席玛为此牺牲。 用牺牲这种说法,或许会惹得她不高兴。──说是为了开辟年轻人的未来所以才一肩挑起这个职责,实在很像她会做的事。 虽说她的本意一定是为了心爱的孙子嘉飞尔。 是否有朝一日,接近她高贵的生存态度的时候会到来呢?起码想发自内心起誓:不辱没被她所托付的人事物,贯彻这样的生存态度。 「唉~虽然立下了自以为伟大的誓言,但我的话根本就没啥说服力吧。」 「──?昴,在贼笑什么?很恶心耶。」 「哦,没啦……很恶心!?」 「啊,不对!没到那种地步!只是有一点而已啦。」 直接道出口的坏话,和没有恶意的毒舌,刺得比之前还要深好几倍。昴因此真的跪在地上,慌张的碧翠丝拼命地鼓励他。 就这样花了好阵子重新振作后,昴长声吐气。 「呼~差点震惊到死掉。稍微能了解帕克的心情了……」 「能了解葛格的心情,代表昴也成大事了。不过,莫忘这股精进的心情。这样一来,很快就能成为出色的精灵使者的。」 「好啦好啦……是说讲到精灵使者让我想到,你真的强到爆炸耶。因为我从来没放过那种魔法,所以超兴奋的!」 尘埃落定后本来连回顾的空闲都没有,但现在想起与大兔的战斗,让昴的男子气概大爆发。 跟碧翠丝订的契约,是因禁书库将要毁坏而顺势「订下了的契约」。 昴本来的目的是把碧翠丝带离禁书库。成为精灵术师和缔结契约关系,不过是副产物而已。不过实际体验过后心情非常愉悦。 听了昴直接无比的感想,碧翠丝脸颊僵硬,视线游移不定。 「昴,关于这件事……就是精灵术师的事,贝蒂有重要的话要说。」 「哦?怎么了,突然这么正经。」 「是贝蒂和昴在往后没法避免的事。」 碧翠丝怪怪的,还要昴坐在地上。因为昨天才刚从也显得怪怪的爱蜜莉雅那儿听到有关误会怀孕的事,因此昴有不好的预感。 话虽如此,既然事关两人的未来,虽然奇怪,也只能听了。 「首先,就是昴跟贝蒂订契约所以成了精灵使者……但贝蒂的特性跟一般的精灵很不一样。所以说,跟术师一般的常识差很远喔。」 「还好啦,我又没看过人形的精灵,而且我知道你特别可爱。」 截至目前为止,昴所知道的精灵使者就只有爱蜜莉雅和由里乌斯两人。 爱蜜莉雅和帕克订契约,也跟其他微精灵有契约关系。由里乌斯则是跟多个比微精灵还要强的准精灵订契约,所以他也是个很强的术师。 再来就是被邪精灵附身的贝特鲁吉乌斯,但他的案例特殊,就先不提了。 「如你所知道的,贝蒂是母亲制作出来的精灵,又叫人工精灵。母亲为贝蒂量身打造了特殊力量……但相对的,也是有缺点。」 「缺点吗。那是什么咧?」 「贝蒂的缺点……就是,首先,会独占契约者。」 碧翠丝脸红,说明自己的缺点。还以为会是天大问题所以严正以待的昴顿时发出泄气声。 「蛤?独占是指独占欲吗?用不著担心,我对你很专情。放心吧。」 「是没错,但不是那样啦!讲白一点,就是跟贝蒂订契约的精灵使者不能再跟其他精灵和微精灵订契约。毫无例外。」 「……哦~是这么回事啊。也就是说,会把契约资源吃光啊。」 总之就是精灵碧翠丝的维护成本高,因此会吃光精灵使者在契约方面的资源。所以没有本钱可以再雇用其他精灵。 「连应急用的微精灵都不行吗?没差,虽然有点遗憾,但我很乐意接受。要我选其他精灵放掉你,我才不干咧。」 「……很、很好,正确。当然的啦。一般人都会做出这种确切的判断。」 听到回答,碧翠丝难掩喜悦,于是昴不断摸她的头。而乖乖被摸头的碧翠丝轻咳一下,又接著说下去。 「其实还有喔。不过跟刚刚说的比起来,不是什么大问题就是了。」 「那就是降低难度啰。好,放马过来。管它是什么尽管说吧。」 「那个,这个要讲出来有点丢人……贝蒂的那个,效能率很糟。」 「讲得像是车子一样。」 在游戏里头是有使出强力魔法或召唤兽会消耗较多mp的设定。输入使用量然后得出威力的公式就是效能率,不过不懂碧翠丝为什么会觉得难以启齿。 「奇怪?你虽然这么说,但是在打大兔的时候不是连续使用大魔法吗?甚至还让我用你的玛那,而且你也没吸走我的玛那呀。」 「那些是贝蒂长久以来累积的玛那。要是初战就突然吸出那么多玛那,昴就算被吸乾几千遍也不够用。」 「就是说嘛~。那问一下,你说的长久以来累积的意思是……」 「……就、就是从住在宅邸的人身上,擅自一次拿一点。」 是精灵才会觉得害臊的点吧,坦白的碧翠丝面红耳赤。抽吸玛那到底是多丢人现眼的行为,昴还是没法了解就是了。 「关于这点,碧翠子似乎有在深深反省,所以我就不吐嘈了。唉呀,反正之后就先从我这个契约者身上吸取的量来节省著用。现在的玛那存款有多少啊?」 讲得很跩,但其实昴的玛那储存量普普,甚至低于常人。既然要效能率差的碧翠丝工作,那么之前的存款就得省著用。 这是当然,事先掌握存款余额,以后才好做事── 「──没了啦。」 「……嗯?」 「就说没了。四百年份的存款,在初战时全都用光了。禁书库里存的量最多,但失去的同时就没了,用了最后的亚尔?纱幕后……就没了。」 「──」 听了碧翠丝的说明,昴沉默,沉思,思索后找到答案。 也就是这么一回事吧。 碧翠丝现在的存款是零,靠昴的玛那光是要每天维持现身就很难了。效能率很糟的碧翠丝无法使用强力魔法,又因为跟碧翠丝订契约,所以不能仰赖其他精灵。 「意思就是……我们订了契约,就只是诞生了不能使用魔法的精灵和精灵使者的组合!?」 「这、这个嘛,感觉是可以那么说啦。」 「除此之外还能怎样讲啦!欸!你骗人的吧!?」 从结论来讲,就是昴成了精灵使者,而且得到一个小女孩精灵。 「你这样讲,害我突然对未来很不安耶!?没问题吧!?」 「欸嘿嘿,应该吧。」 「我笑不出来啦!!」 未经世故的精灵使者和茧居族精灵联手,诞生新的二人组。 两人的争论声在坟墓里头长声响荡。 终章『月光下,踩著随性的舞步』 1 ──庄严的大会厅,摇身一变成为跟昴认识的地点完全不一样的地方。 铺设整齐的红色地毯,数支并列的烛台上摇曳的红色火焰增添室内的严肃气氛,让站成一排的宾客们都自然地挺直脊梁。 井然有序站在那儿的,都是熟悉的面孔。而且他们全都穿著极为正式的礼服,所以很有趣。 其中的杰作是跟正式西装苦战的嘉飞尔,以及看起来就是贵族少爷的奥托。现在的他们和平常的打扮落差极大,简直是想逗人发笑。 以法兰黛莉卡为首,佣人们都穿著平常的制服当礼服,站旁边的拉姆也用女仆装增加气势。而注意到拉姆身旁的人影时,昴不禁屏息。 ──被人安排坐在那儿一同出席的,是有著蓝色头发的睡美人。 这是拉姆的体贴吧。一脸得意看向这边的拉姆,让人又恨又感谢。 她们身边是穿著礼服装扮的佩特拉。她以让人看不出出身乡下的光彩和仪表堂堂的态度来参加典礼。都不会怯场,她胆量到底有多大啊?昴苦笑。 站在佩特拉旁边的碧翠丝,维持平常就已经很华丽的装扮,嘴角微微上扬,看著接下来要发生的事。有这样的伙伴让昴备感可靠,收下颚正经起来。 然后,视线离开来宾,朝向大会厅里头── 「──」 打扮得宛如出水芙蓉、正在等昴的爱蜜莉雅看著这边。 宛如月光闪耀的银发,像是嵌著宝石的蓝紫色双眸。即将主持重要仪式而略显紧张的表情,更加衬托出她神秘的美貌。 礼服跟平常的衣著不同,符合典礼且重视纯洁。像巫女服的穿搭,薄到透出肌肤颜色的布料,都让昴联想到天女的羽衣。 紧张到沸腾的感情,在爱蜜莉雅面前一瞬间就平息了。 方才对宾客的感慨也跟著远去,除了爱蜜莉雅以外的人全都脱离自己的意识。并不是轻视来观礼的他们。──就只是找到了能让心灵平静的地方。 「──」 没有人指引,昴像被引导般往前走。 穿不惯的礼服,配在腰际的全新骑士剑。不相衬到没资格笑奥托他们,但此时已经忘了这种小事,而是带著平静的心情来到爱蜜莉雅面前。 爱蜜莉雅站在略高的台上,昴跪在她前面。单膝跪地并垂下头。 连要腾出时间呼吸都觉得烦,昴全神贯注在眼前的爱蜜莉雅身上。在心旷神怡的紧迫感和与会者的视线下,昴卸下腰际的骑士剑,拔剑出鞘。 钢铁刀身反射蜡烛火焰,在昴和爱蜜莉雅的眼中点上同色光芒。将她的美烙印在眼底的同时,昴恭敬地将骑士剑递向爱蜜莉雅。 爱蜜莉雅用白皙柔细的手指,轻轻接过高举递出的剑。深刻感情盈满蓝紫色瞳孔,举起跟心情一样重的骑士剑,剑锋直指天花板。 然后昴再度垂首,闭上眼睛。 象徵骑士骄傲的剑,以及代表忠诚的骑士之身体与头颅,都在这里献出。 ──向主君献上骑士的身体和性命。 「──」 寂静支配大会厅。──不,之前安静就已经充斥大会厅。只是刚刚的安静蕴含著些微兴奋和热情。 但这一刻不同。兴奋、狂热和期待全都被拋下,是真正的寂静。 现场就只有一个人,被赋予可以打破寂静的权利。 「──致俯瞰耀眼世界的太阳,看守沉眠世界的繁星,风、水、土、光,以及充满一切的精灵。」 寂静被打破。 爱蜜莉雅的嘴唇像歌唱般,纺织出仪式祝词。 「──致接受你,孕育你,送出你的广大世界。」 颤抖。心灵在颤抖。 心灵的平衡瓦解,不稳定的灵魂焦急不耐。现在只想沉溺在她的祝福中。 「──致支撑你,守护你,构筑出你的这份骄傲。」 压抑想要叫出声的狂燥,忍住烧烫心灵的冲动,只等待被问的那一刻。 「──愿你的生存态度,能不辱看守你的所有,孕育你的世界,以及支撑你的骄傲。愿你能无惧无悔,毫不迷惘地顺从内心而活。」 祝词结束。 问话要来了。 仪式的做法到此结束。最后的问话,连昴也不知道答案。 「──你愿意发誓此志不渝,就像包围你的一切一样,更胜此时,保护此身吗?」 ──但是,内心知道该怎么回答爱蜜莉雅的问话。 「对太阳、繁星、精灵、世界和骄傲──以及……」 向祝词中所说的一切,叙述现在身于此地的觉悟和感谢。 而在发誓之前,昴在脑海里描绘必须好好感谢的对象。所以,嘴唇自然而然就吐出了这些话: 「──父亲、母亲,赌上我的双亲,我愿发誓。」 「──」 「我会守护你。我会实现你的愿望。──吾名为菜月?昴。」 抬起头。 高举的剑之闪光和爱蜜莉雅重叠,但是眼中看不见钢铁的光辉。 现在只看得到和自己对目而视的蓝紫色光辉。 「爱蜜莉雅。──我是专属于你的骑士。」 「──嗯。」 回应这段话的爱蜜莉雅,双目在压抑不住的感情浪潮下开始湿润。 可是她硬是忍住快要溃堤的泪水,慢慢地放下举起的剑。然后将骑士的骄傲还给跪地的昴。 举起双手恭敬收下,骑士剑再度被纳入剑鞘。 把骑士剑配回腰际,仰望爱蜜莉雅得到首肯后,昴原地站起。 然后── 「现在才能讲,爱蜜莉雅酱这身打扮超情色可爱的!」 「笨蛋。」 ──仪式的肃穆气氛被粉碎,爱蜜莉雅红著脸吐舌头。 2 被搬进大会厅的餐桌上头陈列了各式各样的料理。 在这个立食餐会中不看身分地位甚至舍弃礼数,方才参与授勋仪式的人们各按所好开始交际联谊。 「这可是我人生中最顶级的紧张时刻,大家还真好意思啊。」 人在阳台远眺餐会的昴,沐浴在夜风中。 餐盘和饮料杯都放在扶手上,不过却没打算去碰。脖子以上火辣辣的感觉,使得喉咙咽不下任何东西。 穿著礼服的佩特拉在宅邸大厅中央展露舞艺。是阿拉姆村举办祭典时会跳的舞蹈,不过佩特拉重新改编过,再加上她稳重的台风,即便身在贵族宅邸也毫不逊色。 而被佩特拉拉著一起跳舞的碧翠丝,红著脸踩著笨拙的舞步。虽然拼命挤出若无其事的表情,但昴可没看漏她的耳朵和鼻梁因害羞而发抖的样子。 很不可思议的,碧翠丝不会对佩特拉表现出强势的态度,而佩特拉也谨记昴的话,尽量以朋友的方式和碧翠丝相处。 这幅令人微笑的光景,让昴感觉心里暖呼呼的── 「──看碧翠丝那样子,就有她真的被带出来的感觉~呢。」 「唔。」 修长身躯突然穿过视野,站到身体靠著扶手的昴身旁。仔细一看,是服装和平常不一样,换穿上正式礼服的罗兹瓦尔。 长发扎起,穿上没那么浮夸的服装后,乍看就只是个美形贵族。只不过── 「……就不能别上那个小丑妆吗。」 「唉呀,真严格。但是,没了这个就不是我了。没──错吧?」 「麻烦追求个性也要讲究tpo(※注3:tpo,时间、地点、场合的开头英文字母缩写。)好吗。不是我要说,这可是正式典礼耶。」 毫不在乎 的小丑脸罗兹瓦尔,让昴苦著一张脸。看到他那张脸就会想起自己砸了王选场子的无礼行径。是说还好那不是正式典礼,所以低空过关。 「话又说回来,仪式……骑士授勋典礼,真是大胆的作为啊。」 「因为有赶快办的理由。不过,我还以为这是你殷切期盼的呢。」 「这点确实被你说中了,所以才说你恶劣……」 罗兹瓦尔直刺核心,没法反驳的昴扭曲嘴唇。 ──受封为骑士,是昴无论如何都想要的,站在爱蜜莉雅身旁的资格。 他允许昴受封为骑士并举办正式授勋典礼,有几个原因。 近期将在王都举办讨伐白鲸和大罪司教「怠惰」的表彰仪式,所以先举办授勋仪式为昴锦上添花。 最终极的目的,是为了让里里外外所有人都知道:昴成了爱蜜莉雅的骑士。 为此,有必要让授勋比表彰仪式先进行,因此促成了这有点手忙脚乱的授勋典礼。 「不过我说啊,寄人篱下还用别人家举办授勋典礼,会不会太厚颜无耻了?」 「被这么说是很抬不起头来。不过,米洛德家是梅札斯家分家,当家安妮罗洁又打心底对爱蜜莉雅大人著迷不已。我们可以不用住在被烧毁的屋子,又能在本馆完工前享受食客待遇,何乐──而不为呢。」 「讲得真是轻松啊……」 罗兹瓦尔啜饮杯中物,愉悦地翘起嘴角。 安妮罗洁?米洛德──收留失去住处的昴一行人,让他们住在自己家一个多月的宅邸主人的名字。跟罗兹瓦尔是远亲,以前曾和爱蜜莉雅深交,因此暂住期间对方给了很多方便。 年仅九岁的安妮罗洁,跟爱蜜莉雅感情好到连昴都有点吃味。 「在精神方面,安妮和爱蜜莉雅大人没什么差别。不如说,早熟的是安妮,行为举止甚至表现得比爱蜜莉雅大人还成熟。」 「可是,我不会忘记就是她灌输爱蜜莉雅酱亲亲就会怀孕这个不共戴天之仇的。」 孩子气的可爱误会所衍生的悲剧,身为被害者的昴绝对不会忘记。 「──」 停止闲聊打屁后,沉默的两人之间就只有吹过阳台的风。宅邸里头正在演奏音乐,舞蹈和欢呼正在炒热飨宴气氛。 ──但就只有这个阳台与喧嚣隔离,慢慢又逐渐地填满紧张感。 「这是张设了驱人还啥的结界吗?」 「你的感觉真的变敏锐了呢。还是说,对你而言这一晚已经……」 不是第一次了?话没说完,是因为昴用视线让他闭嘴。 这是侮辱。昴不想让他的怀疑玷污了这个夜晚和仪式。 「刻意在这个时间点跟我独处,是有话要说吧。」 「──老师应该没有任何亲人。别说姊妹了,可以称作女儿的存在就只有碧翠丝一人。这点我比任何人都清楚。」 昴的视线变得锐利,催促他开口。于是罗兹瓦尔提出了有点不亲切的话题。就是艾姬多娜──与「圣域」的坟墓相关的两名艾姬多娜的话题。 罗兹瓦尔的见解,跟碧翠丝在坟墓中说的一样。棺材里的尸体才是艾姬多娜,命令昴和爱蜜莉雅进行「试炼」的是冒牌货。 可是对于这个「冒牌货」的说法,昴很难点头认同。那个艾姬多娜──与大罪魔女们待在梦之城堡的「强欲魔女」,毫无疑问才是本人。 但是,却没有方法可以解开这个谜。坟墓的机能已失,所以再也没办法见到魔女了。而且── 「你的目的,是棺材里的那个女人。现在还有咒印。你……」 「──我的目的是与老师重逢喔,昴。不过希望你不要误会了。」 「误会?哪有。你跟碧翠丝见到那个人……见到艾姬多娜,然后?」 「和活生生、有著灵魂,苏醒过来的老师重逢……这是我的希望。只有这点才是我的希望,无法放手的夙愿。」 罗兹瓦尔所幻想的论调及话中的内容,都让昴瞠目结舌。 「意思是……要让死人复活?你有法子吗?」 「并不是完全适用于每个人的理论。不过,老师有遗留下线索。『圣域』的解放……和取回尸首,都不过是为此做准备。」 为了让老师死而复生才解放「圣域」和坟墓。罗兹瓦尔已经完成前置作业。 但是,仅适用于艾姬多娜──棺材中的魔女的复活方法是? 「为了避免产生误解,只有一件事要先跟你说清楚,昴。」 「……说吧。」 「『睿智之书』化为灰烬,我失去了明确的未来。又因为被咒印束缚,所以再也不能像之前那样在暗中动手脚。──但是,我不会因此放弃老师的。」 玻璃杯沾唇,看都不看昴一眼的罗兹瓦尔话中带著执著。这让已经逼退他的诡计,还站在优势这边的昴感到毛骨悚然。 「不会放弃,这样很好啊……要这么说需要勇气,不过就随你高兴吧。但是,你要怎么做?为了达到你的目的,要做什么?」 「很简单。──我会一直监视你。」 「──」 ──一直监视。 听到这不平稳的计画,昴说不出话。重新面向昴的罗兹瓦尔,他的异色瞳──左右眼点燃相同感情后,直盯著昴看。 「很幸运的,让爱蜜莉雅大人坐上王位是你的目标,路线刚好跟我的目的重叠。因此对我来说,你依然是可以继续保持共犯关系的对象。……只是我对于你不变这一点,依然感到怜悯。」 「你说什么?」 怜悯?被人这样讲让昴横眉竖目。罗兹瓦尔点头肯定,眼中的感情确实就是──同情和怜悯。 「你应该要了解失去的意义。应该要变成失去后,只拼命保护重要事物的『贤人』。──别看我这样,我本来想救你的。」 「那个『贤人』是贤在哪?硬生生吞下失去,算什么『贤人』!」 「拒绝失去而决定捡起一切的你,未来必定会继续受伤。伤到无法挽回的地步,反覆失去,为了取回失去的东西而奋起,继续增加看不见的伤口。那样未免太过残酷了。」 「──哼!」 之所以没法说他讲得很极端,是因为罗兹瓦尔知情。 就算他还不清楚「死亡回归」的机制,但这世界就只有他知道昴可以重来。 因此只有他可以去具体想像昴所走的荆棘道路。 「而且你拒绝成为『贤人』,决定成为『愚者』。既然你做出这个选择,那我是绝对不会让你妥协的。正常吧?因为希望那样子的人,就是你。」 罗兹瓦尔朝著说不出话的昴走近一步,然后伸手抓住昴的肩膀,将脸凑近,彷佛在讲悄悄话般低语。 「──未来,如果你让身边该保护的某人死去的话,我会毫不犹豫地快速烧掉剩下的人,用咒印的惩罚让自己也变成灰。」 「──!?」 「是你决定要捡起一切的,不容许漏掉任何人。因此我不会让失去某人的世界存续下去。你想要妥协的时候,我会予以否定。──在失去『睿智之书』后,能够引导我走到老师身边的,就只有你了,昴。只有跟著你的脚步才能到。」 脸离开,罗兹瓦尔轻推昴胸膛。力量没很大,昴却踉跄得像是被人撞倒,要抓著扶手才能稳住身子。 ──这就是为了四百年的心愿而活的男人,罗兹瓦尔?l?梅札斯。 往后他再也不会试图陷昴或爱蜜莉雅他们于不希望的苦难之中。只要昴希望,他会帮忙协助,也会全力支持爱蜜莉雅吧。 但是,只要昴稍有偏差,罗 兹瓦尔就会颠覆一切,葬送所有人的未来。 不是撒谎也不是虚张声势,罗兹瓦尔为了自己的悲愿,必定会痛下杀手。 「唉哟,又不是多恐怖的事。你还是你,只要你继续完成自己的职责,我就会全力协助你的。──这是我跟你交换的新契约。」 「……我才刚学到教训,订契约不能只看契约内容,还要好好审视对象。」 苦涩地吐出讽刺,让罗兹瓦尔瞪大双眼。但他马上就掩著嘴巴笑出来,笑了一阵子后又抬起头说。 「对了对了。我刚刚才说会全力协助你。所以说,有件事也要跟你报告一下。」 「你还掌握了什么会吓到我的秘密?」 「在王都和这一次,委托『掏肠者』的人是我。但是,被关在地牢的少女……『魔兽使者』两次来袭,都跟我的差遣无关喔。」 「──啊?」 原本警戒还有什么事的昴,整个人傻住呆愣著张开嘴巴。 被关在地牢的少女,指的就是被抓起来监禁在宅邸内的囚犯梅莉。由于跟她一起来的艾尔莎死了,因此要如何处置不怎么合作的她就成了难题。 光这样就已经头很痛了,结果罗兹瓦尔说的话更是晴天霹雳。 「我这次的委托,对象就仅限于碧翠丝而已。按照『睿智之书』,让她从宿业中获得解放。……但是听起来,她们的目标远不只如此。」 「因为艾尔莎和梅莉是同伴吧。如果不是互相帮忙,那到底是谁想让宅邸陷入腥风血雨……」 「──也就是说,策划这次袭击事件的,除了我以外还另有他人~呢。」 「──」 「苦难接踵而来,简直就是要你发挥本领。很有对抗的价值吧?」 留下讽刺后,罗兹瓦尔将喝光的杯子倒过来,用最后一滴酒湿润嘴唇,接著就离开阳台,打算进入大会厅。 「恭喜了,昴。这是魔女的弟子给予的称赞。──你的胜利,就仅限今天。」 说完,罗兹瓦尔翩然离去。 冷风吹拂,使得冒冷汗的昴微微发抖。 火源还在闷烧。感受著余烬的热度,昴深深吐气。 3 「──昴,你在这里啊。」 靠著扶手眺望夜空星星时,有人呼唤昴。垂下视线,是沐浴在月光下更添美貌的银色妖精── 「才怪,是爱蜜莉雅酱。我刚还以为是天使还是妖精来接我了呢。」 「又在讲奇怪的话了。你该不会是喝醉了吧?」 「以前失败的经验让我很警惕酒精。我现在是因气氛和自己而陶醉。」 「看吧,果然醉了。」 呵呵笑的爱蜜莉雅来到昴身旁,靠在扶手上。楚楚动人的礼服透出雪白肌肤,颈项和脸颊微微红润,乐在其中的样子逗人发笑。 「我一直在找你……你刚上哪去了?」 「地点姑且不论,以事件来说的话,感觉跟最终魔王打了一场延长战。虽然好不容易脱离战斗,却觉得寿命少了大半。爱蜜莉雅酱,安慰我。」 「好啦好啦。因为今天的昴被气氛和自己给弄醉了嘛。」 很不可思议的,跟爱蜜莉雅说话的期间慢慢恢复成平常的样子。原本跟罗兹瓦尔对话而变得沉重的心情转为轻盈,典礼时的高昂感好像又回来了。不过也因为这样,站在爱蜜莉雅面前感觉就很害臊。为了隐藏害羞,昴开始喝饮料。 「对了,有跟罗兹瓦尔好好相处吗?」 「咳咳!恶咳!换、换话题的时间点太刚好了……!」 「看这样子,果然是被罗兹瓦尔调侃了吧?」 想想方才的事,用调侃这种说法实在太过可爱,不过昴没否定而是老实点头。 「对呀。做了那么多坏事,竟然还跟以前一样,不如说变得更严重了。」 「一定是罗兹瓦尔怕自己做的事被忘记啦,所以说才会那样子来吸引大家的注意力。因为他是个非~常孩子气的大人。」 手插著腰,有点生气的爱蜜莉雅所说的话让昴愣住了。 不是因为她判断这件事的方式很可爱。──而是因为她说的是事实。 一这么想,就能改变角度去看待刚刚罗兹瓦尔给的忠告。 「……爱蜜莉雅酱好厉害喔。」 「会吗?呵呵,谢谢。不过,我也觉得昴非~常厉害喔。」 「嗯……有吗?」 「有啦!昴真是的……来,你看。」 看昴意识不到自己的功劳有多大,爱蜜莉雅心急地迈开步伐,然后摊开双手示意大会厅内的光景。 ──里头是昴和爱蜜莉雅以及大家四处奔走,最后集结起来的同伴。 「大家看起来都很开心吧?」 「……是啊,在不拘束的自助餐餐会里,对身为市井小民也是平民派的我来说是理想的光景。」 「嗯,我也这么想。我觉得这是非~常棒的景致。」 慈爱与羡慕逐渐盈满蓝紫双眼。侧目看到的昴内心为之震颤。 ──这就是爱蜜莉雅想看的景色。广义来说,就是她想实现的理想世界。 不论是贵族、商人或平民,还是人类、亚人或半兽,都不会因为身份或种族而被歧视,能够安稳共存的生活体现。 「──昴,总觉得你的表情非~常温柔。」 「为什么咧?可能是因为跟爱蜜莉雅酱看到相同的东西觉得很棒,所以才在高兴喔。」 「啊,这个,我懂。我也觉得要是昴想的跟我一样的话,我会很高兴。」 「难说喔。说不定有所不同。有时会觉得,不一样也不错呀。」 看到同样的东西,共享相同的幸福感,然后看著未来的不同景致。 没必要什么都跟心上人一样。现在可以觉得不一样也不错了。 「──」 爱蜜莉雅眯起眼睛,柔和地凝视昴。 不知道自己那番话的意思有没有完整传达给她,但至少重要的事有传达出去。 假如能够共享,那就很好了。要再多奢求就太傲慢了。 「……吶,昴。我啊,待会有事想问问我的骑士殿下。」 「好巧喔。我也有好多话想问爱蜜莉雅酱。」 听了爱蜜莉雅鼓起勇气说的话,昴也耸肩微笑以对。爱蜜莉雅安心吐气,接著轻轻举起右手小指头。 「来,约定吧。这是你跟佩特拉做过的,你的故乡的传统吧?」 「哦,对啊对啊,眼睛真利。勾过小指头后要是不守约定,那早晚三餐饭都要吃针喔。」 「讨厌,好恐怖……我绝对会守约的。」 忐忑不安的爱蜜莉雅,用细长手指绕住昴的右手小指。 「等典礼结束了,到我房间谈重要的事吧。这次不要违约啰。」 「虽然我已经是违约惯犯,但晚上被找进爱蜜莉雅酱的房间里,还会有违约的选项吗?嗯,没有。」 「对不起,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互动就如往常一样,两人订下了约定。惋惜勾住的小指即将离去,昴闭上一只眼睛说: 「唉呀唉呀,会听到什么样的话题呢,我现在就很期待了。」 「……我要说的,是我这么做的动机。可能一个晚上也说不完。」 「这么重要的事,几个晚上我都奉陪。我可是你的专属骑士,ok?」 「喔、喔ㄎㄟ。」 爱蜜莉雅拼命配合做出滑稽动作的昴。这样的态度,八成是她不安的表现。爱蜜莉雅对讲述自己的事感到不安。 假如那又跟她在「试炼」看到 的过去有关,那昴也能理解那份不安。虽然理解,但很想跟她说:不需要那么不安。 「没事的啦,爱蜜莉雅酱。不管发生什么事,我都不会对你幻灭的。」 「昴……」 「就跟我在坟墓里说的一样。我喜欢你,所以没事的。我会全部接纳的。」 不管听到怎样的话,或是什么样的动机,都不会改变什么。 『──重要的不是一开始和途中,而是最后。』 进到坟墓,与家人重逢。当时传达给自己的想法和继承自他们的做法,使得昴自动做出回答。 ──真的是对妈妈抬不起头。还有,对爸爸也是。 「而且,不管你的动机是什么,现在不也都没变?」 「……为什么知道呢?」 「因为你刚刚用温柔的目光看著大会厅啰。看了就知道了。」 从米洛德宅邸开始,没有人种歧视和阶级地位区隔的光景。昴说那是理想,而爱蜜莉雅用羡慕的眼神承受了。 不管爱蜜莉雅的心中有著怎样的理想,昴都能相信吧。 「假如你说想把那个做得更大一点,我也会帮忙的。我认为那是很好的。要是把它加进爱蜜莉雅酱努力的理由当中,那就让我第一个帮忙吧。」 「我真的……可以拜托昴吗?」 「你想想,刚刚我对你发过什么誓?你当然要第一个拜托我啊。只要是帮得上忙的事我都会帮忙,要是不知道的事,也会陪你一起想破头的。」 「──」 得到了喜出望外的回覆,爱蜜莉雅眼神动摇的幅度可说是前所未有。 该说什么才好呢?寻找适合的话,可是却找不到。 「──嗯。」 所以,爱蜜莉雅只这么说,点了点头。 接著露出楚楚可怜到让人看傻了眼的微笑。 ──这是最正确的答案,光这样就够了。 「很好,我不会迷惘了。」 肯定地说完,昴将放在扶手上的饮料一饮而尽。接著抓起已经冷掉的肉派塞进嘴巴,开始咀嚼。 即便冷了也依然美味,派皮口感松脆。这个味道的背后有嘉飞尔、法兰黛莉卡和琉兹的忙碌制程,但那又是另一个故事了。 不管怎样,由家人羁绊而生的肉派,对现在的昴来说是极品美味。 「我说你啊,吃那么快小心会噎到喔。」 「因为肚子饿嘛。要是爱蜜莉雅酱肯喂我,我一定会细嚼慢咽好好品尝的。」 「我记得之前你累瘫的时候就曾喂过你了……」 「好啦。」爱蜜莉雅的回答让昴微微苦笑,然后拉起她的手朝向大会厅。 被拉著走的爱蜜莉雅只抬头仰望了星空一下,然后就微笑顺著昴的护航一同走进大厅。 宴会还在继续,两名主客回来,让场子变得更热。 可能酒喝太多了,奥托酩酊大醉,连礼服都弄乱了。而被奥托缠著的嘉飞尔则因为想喝酒而被迫接受法兰黛莉卡的教育指导。 佩特拉和碧翠丝的不整齐舞蹈也到了高潮。佩特拉额上冒汗笑得花枝乱颤,碧翠丝则是发挥不服输的精神展露出热情的舞步。 琉兹和罗兹瓦尔比邻乾杯,像是恢复了旧友的情谊般零星交谈。 远望这光景并安心微笑的人是拉姆。她不是站在罗兹瓦尔身边,而是留在虽然不记得,却还是感受到确切羁绊的妹妹身旁,彷佛知道雷姆也期盼姊妹能聚首。 其他与宴席相关的还有米洛德家的人。众多亚人仆役忙碌地来回穿梭,这间宅邸的主人同时也是年幼的当家,正对著彬彬有礼的管家生气。 再来还有等在屋外的爱龙,也得把这个特别夜晚的祝福分享给它。 ──就这样,大家各随己意,度过祝福之夜。 「气氛很棒呢,爱蜜莉雅酱。」 「是啊。这一定是我心目中的理想光景。我不会忘记的。」 就照她说的,创造一个忘不了的夜晚吧。 总而言之就在大会厅最显眼的位置,加入跳舞的两名少女的行列中。 虽然根本就不懂什么舞步,但快乐的气氛一定是共通的。 踩出随性的舞步。 骑士与魔女──新的主仆在困惑和笑声中迈出步伐。 余篇『──再度降临』 ──在昏暗的冰冷空间中,不断响起规律的赤脚走路声。 在没有一丝光线、宛如深渊的黑暗里,脚步声的主人却走得毫不迟疑,简直就像要走回自己的房间那样轻松。 滴水声,到处爬行的虫叫声,脚底板感受到沙砾和泥巴的触感──往更深处走。 不久,抵达黑暗的最深处。伸手抚摸被苔藓弄得湿滑的墙壁。 顿时,淡淡的光芒飞舞,温暖的风穿过墙壁吹进来。浅红色长发和白色贯头衣迎风飞舞。整个人夹带著飘荡的磷光,慢慢地通过墙壁。 「起动式还能用啊。」 自言自语的影子──不,是少女穿过墙壁,下一秒便在刺眼光芒下闭上眼睛。一直走在黑暗的地底,因此外头的阳光对眼睛来说简直就像毒药。眨眼好几次,重新用视觉认识世界。 ──在比森林树木还要高的天空中,看到刚刚升起的太阳。 「……意外地不觉得感动呢。」 眼前的太阳让少女歪头觉得失望。 就如她说的,无动于衷的眼神中只看得见涟漪般的感慨。她只是稍微看了一下太阳。虽然期待看到真正的太阳,但实际倒也不如想像中期待。 话虽如此,动点小手脚演一场戏才终于获得了自由,还是很有成就感的。而且也成功回收一直以来的目标魔水晶,这样「游荡世界」时就暂时不用担心了。 「对于非得借用『那个』之手,还有在『试炼』中没能见著『那个』的挫败身影一事感到遗憾……但结界解开了。就当作抵销互不相欠吧。」 不这样的话,自己──不,是这个容器就没法到「圣域」外。 简直就是自作自受,陷入无计可施的状况。一想到那个帮自己擦屁股的少女,就会感到胸口罕见地溢出难以言喻的情感。 「……算了,没差。这副身躯没法勉强,为了弥补空白,暂时得到处逛逛。如今也没必要执著那些了。」 双手一张一握,少女确认身体状况。 这是在成为结界核心的少女肉体上,强行叠上拥有同质灵魂的复制体的结果。于过去曾进入过坟墓一次的复制体内侧植入一部份的灵魂,然后一点一点地支配其全身。 让不同的灵魂固定在不同肉体上的复活法──严格来说与死而复生不同,但也相去不远。要完全熟悉身体还要花一段时间,不过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现在能够像这样拥有新的肉体,带著过去的灵魂走路,就该谢天谢地了。 「名字要叫……机会难得。以他的知识来取名,就叫欧米茄吧。」 这单字的意思是「最后」。以自己现在的立场来看,没有比这更适合的名字了。 嘴角上扬,少女踩著草,穿过树林往森林外走。 以少女的双脚来说,这会是段让人有点不安的路程,但没什么大不了的。会疲劳和痛苦,都是因为肉体跟灵魂相联系的缘故,是活在世上的久违感受,当然要好好享受。 「碧翠丝被带离禁书库,罗兹瓦尔失去路标。但是,捡起余烬的青年,和心里蓄积愤怒的嘉飞──叫嘉飞尔就好,可以引燃的火种意外地多。他会怎么面对这些呢?明里暗里都要好好观察。」 刻意不提及会牵动心灵的少女,继续走著。 世界还在。没有褪色又芬芳美好,可以满足无止尽求知欲的宝库。 「这样下去,迟早有一天会知道吧。」 路上看到一朵花,少女浅浅一笑。 她用手指摘下一片花瓣,嗅闻气味,接著放进口中。 如今还盛开的美丽花朵,总有一天会枯萎。花朵为何会枯萎呢? 人与人之间的美好回忆,总有一天也会褪色吗? 「──啊啊,爱为什么会减少呢?」 喃喃自语的少女,晃著浅红色长发踏草而行。 ──「魔女」再度于这个世界被解放了。 《完》 ──在昏暗的冰冷空间中,不断响起规律的赤脚走路声。 在没有一丝光线、宛如深渊的黑暗里,脚步声的主人却走得毫不迟疑,简直就像要走回自己的房间那样轻松。 滴水声,到处爬行的虫叫声,脚底板感受到沙砾和泥巴的触感──往更深处走。 不久,抵达黑暗的最深处。伸手抚摸被苔藓弄得湿滑的墙壁。 顿时,淡淡的光芒飞舞,温暖的风穿过墙壁吹进来。浅红色长发和白色贯头衣迎风飞舞。整个人夹带著飘荡的磷光,慢慢地通过墙壁。 「起动式还能用啊。」 自言自语的影子──不,是少女穿过墙壁,下一秒便在刺眼光芒下闭上眼睛。一直走在黑暗的地底,因此外头的阳光对眼睛来说简直就像毒药。眨眼好几次,重新用视觉认识世界。 ──在比森林树木还要高的天空中,看到刚刚升起的太阳。 「……意外地不觉得感动呢。」 眼前的太阳让少女歪头觉得失望。 就如她说的,无动于衷的眼神中只看得见涟漪般的感慨。她只是稍微看了一下太阳。虽然期待看到真正的太阳,但实际倒也不如想像中期待。 话虽如此,动点小手脚演一场戏才终于获得了自由,还是很有成就感的。而且也成功回收一直以来的目标魔水晶,这样「游荡世界」时就暂时不用担心了。 「对于非得借用『那个』之手,还有在『试炼』中没能见著『那个』的挫败身影一事感到遗憾……但结界解开了。就当作抵销互不相欠吧。」 不这样的话,自己──不,是这个容器就没法到「圣域」外。 简直就是自作自受,陷入无计可施的状况。一想到那个帮自己擦屁股的少女,就会感到胸口罕见地溢出难以言喻的情感。 「……算了,没差。这副身躯没法勉强,为了弥补空白,暂时得到处逛逛。如今也没必要执著那些了。」 双手一张一握,少女确认身体状况。 这是在成为结界核心的少女肉体上,强行叠上拥有同质灵魂的复制体的结果。于过去曾进入过坟墓一次的复制体内侧植入一部份的灵魂,然后一点一点地支配其全身。 让不同的灵魂固定在不同肉体上的复活法──严格来说与死而复生不同,但也相去不远。要完全熟悉身体还要花一段时间,不过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现在能够像这样拥有新的肉体,带著过去的灵魂走路,就该谢天谢地了。 「名字要叫……机会难得。以他的知识来取名,就叫欧米茄吧。」 这单字的意思是「最后」。以自己现在的立场来看,没有比这更适合的名字了。 嘴角上扬,少女踩著草,穿过树林往森林外走。 以少女的双脚来说,这会是段让人有点不安的路程,但没什么大不了的。会疲劳和痛苦,都是因为肉体跟灵魂相联系的缘故,是活在世上的久违感受,当然要好好享受。 「碧翠丝被带离禁书库,罗兹瓦尔失去路标。但是,捡起余烬的青年,和心里蓄积愤怒的嘉飞──叫嘉飞尔就好,可以引燃的火种意外地多。他会怎么面对这些呢?明里暗里都要好好观察。」 刻意不提及会牵动心灵的少女,继续走著。 世界还在。没有褪色又芬芳美好,可以满足无止尽求知欲的宝库。 「这样下去,迟早有一天会知道吧。」 路上看到一朵花,少女浅浅一笑。 她用手指摘下一片花瓣,嗅闻气味,接著放进口中。 如今还盛开的美丽花朵,总有一天会枯萎。花朵为何会枯萎呢? 人与人之间的美好回忆,总有一天也会褪色吗? 「──啊啊,爱为什么会减少呢?」 喃喃自语的少女,晃著浅红色长发踏草而行。 ──「魔女」再度于这个世界被解放了。 《完》 ──在昏暗的冰冷空间中,不断响起规律的赤脚走路声。 在没有一丝光线、宛如深渊的黑暗里,脚步声的主人却走得毫不迟疑,简直就像要走回自己的房间那样轻松。 滴水声,到处爬行的虫叫声,脚底板感受到沙砾和泥巴的触感──往更深处走。 不久,抵达黑暗的最深处。伸手抚摸被苔藓弄得湿滑的墙壁。 顿时,淡淡的光芒飞舞,温暖的风穿过墙壁吹进来。浅红色长发和白色贯头衣迎风飞舞。整个人夹带著飘荡的磷光,慢慢地通过墙壁。 「起动式还能用啊。」 自言自语的影子──不,是少女穿过墙壁,下一秒便在刺眼光芒下闭上眼睛。一直走在黑暗的地底,因此外头的阳光对眼睛来说简直就像毒药。眨眼好几次,重新用视觉认识世界。 ──在比森林树木还要高的天空中,看到刚刚升起的太阳。 「……意外地不觉得感动呢。」 眼前的太阳让少女歪头觉得失望。 就如她说的,无动于衷的眼神中只看得见涟漪般的感慨。她只是稍微看了一下太阳。虽然期待看到真正的太阳,但实际倒也不如想像中期待。 话虽如此,动点小手脚演一场戏才终于获得了自由,还是很有成就感的。而且也成功回收一直以来的目标魔水晶,这样「游荡世界」时就暂时不用担心了。 「对于非得借用『那个』之手,还有在『试炼』中没能见著『那个』的挫败身影一事感到遗憾……但结界解开了。就当作抵销互不相欠吧。」 不这样的话,自己──不,是这个容器就没法到「圣域」外。 简直就是自作自受,陷入无计可施的状况。一想到那个帮自己擦屁股的少女,就会感到胸口罕见地溢出难以言喻的情感。 「……算了,没差。这副身躯没法勉强,为了弥补空白,暂时得到处逛逛。如今也没必要执著那些了。」 双手一张一握,少女确认身体状况。 这是在成为结界核心的少女肉体上,强行叠上拥有同质灵魂的复制体的结果。于过去曾进入过坟墓一次的复制体内侧植入一部份的灵魂,然后一点一点地支配其全身。 让不同的灵魂固定在不同肉体上的复活法──严格来说与死而复生不同,但也相去不远。要完全熟悉身体还要花一段时间,不过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现在能够像这样拥有新的肉体,带著过去的灵魂走路,就该谢天谢地了。 「名字要叫……机会难得。以他的知识来取名,就叫欧米茄吧。」 这单字的意思是「最后」。以自己现在的立场来看,没有比这更适合的名字了。 嘴角上扬,少女踩著草,穿过树林往森林外走。 以少女的双脚来说,这会是段让人有点不安的路程,但没什么大不了的。会疲劳和痛苦,都是因为肉体跟灵魂相联系的缘故,是活在世上的久违感受,当然要好好享受。 「碧翠丝被带离禁书库,罗兹瓦尔失去路标。但是,捡起余烬的青年,和心里蓄积愤怒的嘉飞──叫嘉飞尔就好,可以引燃的火种意外地多。他会怎么面对这些呢?明里暗里都要好好观察。」 刻意不提及会牵动心灵的少女,继续走著。 世界还在。没有褪色又芬芳美好,可以满足无止尽求知欲的宝库。 「这样下去,迟早有一天会知道吧。」 路上看到一朵花,少女浅浅一笑。 她用手指摘下一片花瓣,嗅闻气味,接著放进口中。 如今还盛开的美丽花朵,总有一天会枯萎。花朵为何会枯萎呢? 人与人之间的美好回忆,总有一天也会褪色吗? 「──啊啊,爱为什么会减少呢?」 喃喃自语的少女,晃著浅红色长发踏草而行。 ──「魔女」再度于这个世界被解放了。 《完》 ──在昏暗的冰冷空间中,不断响起规律的赤脚走路声。 在没有一丝光线、宛如深渊的黑暗里,脚步声的主人却走得毫不迟疑,简直就像要走回自己的房间那样轻松。 滴水声,到处爬行的虫叫声,脚底板感受到沙砾和泥巴的触感──往更深处走。 不久,抵达黑暗的最深处。伸手抚摸被苔藓弄得湿滑的墙壁。 顿时,淡淡的光芒飞舞,温暖的风穿过墙壁吹进来。浅红色长发和白色贯头衣迎风飞舞。整个人夹带著飘荡的磷光,慢慢地通过墙壁。 「起动式还能用啊。」 自言自语的影子──不,是少女穿过墙壁,下一秒便在刺眼光芒下闭上眼睛。一直走在黑暗的地底,因此外头的阳光对眼睛来说简直就像毒药。眨眼好几次,重新用视觉认识世界。 ──在比森林树木还要高的天空中,看到刚刚升起的太阳。 「……意外地不觉得感动呢。」 眼前的太阳让少女歪头觉得失望。 就如她说的,无动于衷的眼神中只看得见涟漪般的感慨。她只是稍微看了一下太阳。虽然期待看到真正的太阳,但实际倒也不如想像中期待。 话虽如此,动点小手脚演一场戏才终于获得了自由,还是很有成就感的。而且也成功回收一直以来的目标魔水晶,这样「游荡世界」时就暂时不用担心了。 「对于非得借用『那个』之手,还有在『试炼』中没能见著『那个』的挫败身影一事感到遗憾……但结界解开了。就当作抵销互不相欠吧。」 不这样的话,自己──不,是这个容器就没法到「圣域」外。 简直就是自作自受,陷入无计可施的状况。一想到那个帮自己擦屁股的少女,就会感到胸口罕见地溢出难以言喻的情感。 「……算了,没差。这副身躯没法勉强,为了弥补空白,暂时得到处逛逛。如今也没必要执著那些了。」 双手一张一握,少女确认身体状况。 这是在成为结界核心的少女肉体上,强行叠上拥有同质灵魂的复制体的结果。于过去曾进入过坟墓一次的复制体内侧植入一部份的灵魂,然后一点一点地支配其全身。 让不同的灵魂固定在不同肉体上的复活法──严格来说与死而复生不同,但也相去不远。要完全熟悉身体还要花一段时间,不过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现在能够像这样拥有新的肉体,带著过去的灵魂走路,就该谢天谢地了。 「名字要叫……机会难得。以他的知识来取名,就叫欧米茄吧。」 这单字的意思是「最后」。以自己现在的立场来看,没有比这更适合的名字了。 嘴角上扬,少女踩著草,穿过树林往森林外走。 以少女的双脚来说,这会是段让人有点不安的路程,但没什么大不了的。会疲劳和痛苦,都是因为肉体跟灵魂相联系的缘故,是活在世上的久违感受,当然要好好享受。 「碧翠丝被带离禁书库,罗兹瓦尔失去路标。但是,捡起余烬的青年,和心里蓄积愤怒的嘉飞──叫嘉飞尔就好,可以引燃的火种意外地多。他会怎么面对这些呢?明里暗里都要好好观察。」 刻意不提及会牵动心灵的少女,继续走著。 世界还在。没有褪色又芬芳美好,可以满足无止尽求知欲的宝库。 「这样下去,迟早有一天会知道吧。」 路上看到一朵花,少女浅浅一笑。 她用手指摘下一片花瓣,嗅闻气味,接著放进口中。 如今还盛开的美丽花朵,总有一天会枯萎。花朵为何会枯萎呢? 人与人之间的美好回忆,总有一天也会褪色吗? 「──啊啊,爱为什么会减少呢?」 喃喃自语的少女,晃著浅红色长发踏草而行。 ──「魔女」再度于这个世界被解放了。 《完》 ──在昏暗的冰冷空间中,不断响起规律的赤脚走路声。 在没有一丝光线、宛如深渊的黑暗里,脚步声的主人却走得毫不迟疑,简直就像要走回自己的房间那样轻松。 滴水声,到处爬行的虫叫声,脚底板感受到沙砾和泥巴的触感──往更深处走。 不久,抵达黑暗的最深处。伸手抚摸被苔藓弄得湿滑的墙壁。 顿时,淡淡的光芒飞舞,温暖的风穿过墙壁吹进来。浅红色长发和白色贯头衣迎风飞舞。整个人夹带著飘荡的磷光,慢慢地通过墙壁。 「起动式还能用啊。」 自言自语的影子──不,是少女穿过墙壁,下一秒便在刺眼光芒下闭上眼睛。一直走在黑暗的地底,因此外头的阳光对眼睛来说简直就像毒药。眨眼好几次,重新用视觉认识世界。 ──在比森林树木还要高的天空中,看到刚刚升起的太阳。 「……意外地不觉得感动呢。」 眼前的太阳让少女歪头觉得失望。 就如她说的,无动于衷的眼神中只看得见涟漪般的感慨。她只是稍微看了一下太阳。虽然期待看到真正的太阳,但实际倒也不如想像中期待。 话虽如此,动点小手脚演一场戏才终于获得了自由,还是很有成就感的。而且也成功回收一直以来的目标魔水晶,这样「游荡世界」时就暂时不用担心了。 「对于非得借用『那个』之手,还有在『试炼』中没能见著『那个』的挫败身影一事感到遗憾……但结界解开了。就当作抵销互不相欠吧。」 不这样的话,自己──不,是这个容器就没法到「圣域」外。 简直就是自作自受,陷入无计可施的状况。一想到那个帮自己擦屁股的少女,就会感到胸口罕见地溢出难以言喻的情感。 「……算了,没差。这副身躯没法勉强,为了弥补空白,暂时得到处逛逛。如今也没必要执著那些了。」 双手一张一握,少女确认身体状况。 这是在成为结界核心的少女肉体上,强行叠上拥有同质灵魂的复制体的结果。于过去曾进入过坟墓一次的复制体内侧植入一部份的灵魂,然后一点一点地支配其全身。 让不同的灵魂固定在不同肉体上的复活法──严格来说与死而复生不同,但也相去不远。要完全熟悉身体还要花一段时间,不过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现在能够像这样拥有新的肉体,带著过去的灵魂走路,就该谢天谢地了。 「名字要叫……机会难得。以他的知识来取名,就叫欧米茄吧。」 这单字的意思是「最后」。以自己现在的立场来看,没有比这更适合的名字了。 嘴角上扬,少女踩著草,穿过树林往森林外走。 以少女的双脚来说,这会是段让人有点不安的路程,但没什么大不了的。会疲劳和痛苦,都是因为肉体跟灵魂相联系的缘故,是活在世上的久违感受,当然要好好享受。 「碧翠丝被带离禁书库,罗兹瓦尔失去路标。但是,捡起余烬的青年,和心里蓄积愤怒的嘉飞──叫嘉飞尔就好,可以引燃的火种意外地多。他会怎么面对这些呢?明里暗里都要好好观察。」 刻意不提及会牵动心灵的少女,继续走著。 世界还在。没有褪色又芬芳美好,可以满足无止尽求知欲的宝库。 「这样下去,迟早有一天会知道吧。」 路上看到一朵花,少女浅浅一笑。 她用手指摘下一片花瓣,嗅闻气味,接著放进口中。 如今还盛开的美丽花朵,总有一天会枯萎。花朵为何会枯萎呢? 人与人之间的美好回忆,总有一天也会褪色吗? 「──啊啊,爱为什么会减少呢?」 喃喃自语的少女,晃著浅红色长发踏草而行。 ──「魔女」再度于这个世界被解放了。 《完》 ──在昏暗的冰冷空间中,不断响起规律的赤脚走路声。 在没有一丝光线、宛如深渊的黑暗里,脚步声的主人却走得毫不迟疑,简直就像要走回自己的房间那样轻松。 滴水声,到处爬行的虫叫声,脚底板感受到沙砾和泥巴的触感──往更深处走。 不久,抵达黑暗的最深处。伸手抚摸被苔藓弄得湿滑的墙壁。 顿时,淡淡的光芒飞舞,温暖的风穿过墙壁吹进来。浅红色长发和白色贯头衣迎风飞舞。整个人夹带著飘荡的磷光,慢慢地通过墙壁。 「起动式还能用啊。」 自言自语的影子──不,是少女穿过墙壁,下一秒便在刺眼光芒下闭上眼睛。一直走在黑暗的地底,因此外头的阳光对眼睛来说简直就像毒药。眨眼好几次,重新用视觉认识世界。 ──在比森林树木还要高的天空中,看到刚刚升起的太阳。 「……意外地不觉得感动呢。」 眼前的太阳让少女歪头觉得失望。 就如她说的,无动于衷的眼神中只看得见涟漪般的感慨。她只是稍微看了一下太阳。虽然期待看到真正的太阳,但实际倒也不如想像中期待。 话虽如此,动点小手脚演一场戏才终于获得了自由,还是很有成就感的。而且也成功回收一直以来的目标魔水晶,这样「游荡世界」时就暂时不用担心了。 「对于非得借用『那个』之手,还有在『试炼』中没能见著『那个』的挫败身影一事感到遗憾……但结界解开了。就当作抵销互不相欠吧。」 不这样的话,自己──不,是这个容器就没法到「圣域」外。 简直就是自作自受,陷入无计可施的状况。一想到那个帮自己擦屁股的少女,就会感到胸口罕见地溢出难以言喻的情感。 「……算了,没差。这副身躯没法勉强,为了弥补空白,暂时得到处逛逛。如今也没必要执著那些了。」 双手一张一握,少女确认身体状况。 这是在成为结界核心的少女肉体上,强行叠上拥有同质灵魂的复制体的结果。于过去曾进入过坟墓一次的复制体内侧植入一部份的灵魂,然后一点一点地支配其全身。 让不同的灵魂固定在不同肉体上的复活法──严格来说与死而复生不同,但也相去不远。要完全熟悉身体还要花一段时间,不过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现在能够像这样拥有新的肉体,带著过去的灵魂走路,就该谢天谢地了。 「名字要叫……机会难得。以他的知识来取名,就叫欧米茄吧。」 这单字的意思是「最后」。以自己现在的立场来看,没有比这更适合的名字了。 嘴角上扬,少女踩著草,穿过树林往森林外走。 以少女的双脚来说,这会是段让人有点不安的路程,但没什么大不了的。会疲劳和痛苦,都是因为肉体跟灵魂相联系的缘故,是活在世上的久违感受,当然要好好享受。 「碧翠丝被带离禁书库,罗兹瓦尔失去路标。但是,捡起余烬的青年,和心里蓄积愤怒的嘉飞──叫嘉飞尔就好,可以引燃的火种意外地多。他会怎么面对这些呢?明里暗里都要好好观察。」 刻意不提及会牵动心灵的少女,继续走著。 世界还在。没有褪色又芬芳美好,可以满足无止尽求知欲的宝库。 「这样下去,迟早有一天会知道吧。」 路上看到一朵花,少女浅浅一笑。 她用手指摘下一片花瓣,嗅闻气味,接著放进口中。 如今还盛开的美丽花朵,总有一天会枯萎。花朵为何会枯萎呢? 人与人之间的美好回忆,总有一天也会褪色吗? 「──啊啊,爱为什么会减少呢?」 喃喃自语的少女,晃著浅红色长发踏草而行。 ──「魔女」再度于这个世界被解放了。 《完》 ──在昏暗的冰冷空间中,不断响起规律的赤脚走路声。 在没有一丝光线、宛如深渊的黑暗里,脚步声的主人却走得毫不迟疑,简直就像要走回自己的房间那样轻松。 滴水声,到处爬行的虫叫声,脚底板感受到沙砾和泥巴的触感──往更深处走。 不久,抵达黑暗的最深处。伸手抚摸被苔藓弄得湿滑的墙壁。 顿时,淡淡的光芒飞舞,温暖的风穿过墙壁吹进来。浅红色长发和白色贯头衣迎风飞舞。整个人夹带著飘荡的磷光,慢慢地通过墙壁。 「起动式还能用啊。」 自言自语的影子──不,是少女穿过墙壁,下一秒便在刺眼光芒下闭上眼睛。一直走在黑暗的地底,因此外头的阳光对眼睛来说简直就像毒药。眨眼好几次,重新用视觉认识世界。 ──在比森林树木还要高的天空中,看到刚刚升起的太阳。 「……意外地不觉得感动呢。」 眼前的太阳让少女歪头觉得失望。 就如她说的,无动于衷的眼神中只看得见涟漪般的感慨。她只是稍微看了一下太阳。虽然期待看到真正的太阳,但实际倒也不如想像中期待。 话虽如此,动点小手脚演一场戏才终于获得了自由,还是很有成就感的。而且也成功回收一直以来的目标魔水晶,这样「游荡世界」时就暂时不用担心了。 「对于非得借用『那个』之手,还有在『试炼』中没能见著『那个』的挫败身影一事感到遗憾……但结界解开了。就当作抵销互不相欠吧。」 不这样的话,自己──不,是这个容器就没法到「圣域」外。 简直就是自作自受,陷入无计可施的状况。一想到那个帮自己擦屁股的少女,就会感到胸口罕见地溢出难以言喻的情感。 「……算了,没差。这副身躯没法勉强,为了弥补空白,暂时得到处逛逛。如今也没必要执著那些了。」 双手一张一握,少女确认身体状况。 这是在成为结界核心的少女肉体上,强行叠上拥有同质灵魂的复制体的结果。于过去曾进入过坟墓一次的复制体内侧植入一部份的灵魂,然后一点一点地支配其全身。 让不同的灵魂固定在不同肉体上的复活法──严格来说与死而复生不同,但也相去不远。要完全熟悉身体还要花一段时间,不过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现在能够像这样拥有新的肉体,带著过去的灵魂走路,就该谢天谢地了。 「名字要叫……机会难得。以他的知识来取名,就叫欧米茄吧。」 这单字的意思是「最后」。以自己现在的立场来看,没有比这更适合的名字了。 嘴角上扬,少女踩著草,穿过树林往森林外走。 以少女的双脚来说,这会是段让人有点不安的路程,但没什么大不了的。会疲劳和痛苦,都是因为肉体跟灵魂相联系的缘故,是活在世上的久违感受,当然要好好享受。 「碧翠丝被带离禁书库,罗兹瓦尔失去路标。但是,捡起余烬的青年,和心里蓄积愤怒的嘉飞──叫嘉飞尔就好,可以引燃的火种意外地多。他会怎么面对这些呢?明里暗里都要好好观察。」 刻意不提及会牵动心灵的少女,继续走著。 世界还在。没有褪色又芬芳美好,可以满足无止尽求知欲的宝库。 「这样下去,迟早有一天会知道吧。」 路上看到一朵花,少女浅浅一笑。 她用手指摘下一片花瓣,嗅闻气味,接著放进口中。 如今还盛开的美丽花朵,总有一天会枯萎。花朵为何会枯萎呢? 人与人之间的美好回忆,总有一天也会褪色吗? 「──啊啊,爱为什么会减少呢?」 喃喃自语的少女,晃著浅红色长发踏草而行。 ──「魔女」再度于这个世界被解放了。 《完》 ──在昏暗的冰冷空间中,不断响起规律的赤脚走路声。 在没有一丝光线、宛如深渊的黑暗里,脚步声的主人却走得毫不迟疑,简直就像要走回自己的房间那样轻松。 滴水声,到处爬行的虫叫声,脚底板感受到沙砾和泥巴的触感──往更深处走。 不久,抵达黑暗的最深处。伸手抚摸被苔藓弄得湿滑的墙壁。 顿时,淡淡的光芒飞舞,温暖的风穿过墙壁吹进来。浅红色长发和白色贯头衣迎风飞舞。整个人夹带著飘荡的磷光,慢慢地通过墙壁。 「起动式还能用啊。」 自言自语的影子──不,是少女穿过墙壁,下一秒便在刺眼光芒下闭上眼睛。一直走在黑暗的地底,因此外头的阳光对眼睛来说简直就像毒药。眨眼好几次,重新用视觉认识世界。 ──在比森林树木还要高的天空中,看到刚刚升起的太阳。 「……意外地不觉得感动呢。」 眼前的太阳让少女歪头觉得失望。 就如她说的,无动于衷的眼神中只看得见涟漪般的感慨。她只是稍微看了一下太阳。虽然期待看到真正的太阳,但实际倒也不如想像中期待。 话虽如此,动点小手脚演一场戏才终于获得了自由,还是很有成就感的。而且也成功回收一直以来的目标魔水晶,这样「游荡世界」时就暂时不用担心了。 「对于非得借用『那个』之手,还有在『试炼』中没能见著『那个』的挫败身影一事感到遗憾……但结界解开了。就当作抵销互不相欠吧。」 不这样的话,自己──不,是这个容器就没法到「圣域」外。 简直就是自作自受,陷入无计可施的状况。一想到那个帮自己擦屁股的少女,就会感到胸口罕见地溢出难以言喻的情感。 「……算了,没差。这副身躯没法勉强,为了弥补空白,暂时得到处逛逛。如今也没必要执著那些了。」 双手一张一握,少女确认身体状况。 这是在成为结界核心的少女肉体上,强行叠上拥有同质灵魂的复制体的结果。于过去曾进入过坟墓一次的复制体内侧植入一部份的灵魂,然后一点一点地支配其全身。 让不同的灵魂固定在不同肉体上的复活法──严格来说与死而复生不同,但也相去不远。要完全熟悉身体还要花一段时间,不过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现在能够像这样拥有新的肉体,带著过去的灵魂走路,就该谢天谢地了。 「名字要叫……机会难得。以他的知识来取名,就叫欧米茄吧。」 这单字的意思是「最后」。以自己现在的立场来看,没有比这更适合的名字了。 嘴角上扬,少女踩著草,穿过树林往森林外走。 以少女的双脚来说,这会是段让人有点不安的路程,但没什么大不了的。会疲劳和痛苦,都是因为肉体跟灵魂相联系的缘故,是活在世上的久违感受,当然要好好享受。 「碧翠丝被带离禁书库,罗兹瓦尔失去路标。但是,捡起余烬的青年,和心里蓄积愤怒的嘉飞──叫嘉飞尔就好,可以引燃的火种意外地多。他会怎么面对这些呢?明里暗里都要好好观察。」 刻意不提及会牵动心灵的少女,继续走著。 世界还在。没有褪色又芬芳美好,可以满足无止尽求知欲的宝库。 「这样下去,迟早有一天会知道吧。」 路上看到一朵花,少女浅浅一笑。 她用手指摘下一片花瓣,嗅闻气味,接著放进口中。 如今还盛开的美丽花朵,总有一天会枯萎。花朵为何会枯萎呢? 人与人之间的美好回忆,总有一天也会褪色吗? 「──啊啊,爱为什么会减少呢?」 喃喃自语的少女,晃著浅红色长发踏草而行。 ──「魔女」再度于这个世界被解放了。 《完》 ──在昏暗的冰冷空间中,不断响起规律的赤脚走路声。 在没有一丝光线、宛如深渊的黑暗里,脚步声的主人却走得毫不迟疑,简直就像要走回自己的房间那样轻松。 滴水声,到处爬行的虫叫声,脚底板感受到沙砾和泥巴的触感──往更深处走。 不久,抵达黑暗的最深处。伸手抚摸被苔藓弄得湿滑的墙壁。 顿时,淡淡的光芒飞舞,温暖的风穿过墙壁吹进来。浅红色长发和白色贯头衣迎风飞舞。整个人夹带著飘荡的磷光,慢慢地通过墙壁。 「起动式还能用啊。」 自言自语的影子──不,是少女穿过墙壁,下一秒便在刺眼光芒下闭上眼睛。一直走在黑暗的地底,因此外头的阳光对眼睛来说简直就像毒药。眨眼好几次,重新用视觉认识世界。 ──在比森林树木还要高的天空中,看到刚刚升起的太阳。 「……意外地不觉得感动呢。」 眼前的太阳让少女歪头觉得失望。 就如她说的,无动于衷的眼神中只看得见涟漪般的感慨。她只是稍微看了一下太阳。虽然期待看到真正的太阳,但实际倒也不如想像中期待。 话虽如此,动点小手脚演一场戏才终于获得了自由,还是很有成就感的。而且也成功回收一直以来的目标魔水晶,这样「游荡世界」时就暂时不用担心了。 「对于非得借用『那个』之手,还有在『试炼』中没能见著『那个』的挫败身影一事感到遗憾……但结界解开了。就当作抵销互不相欠吧。」 不这样的话,自己──不,是这个容器就没法到「圣域」外。 简直就是自作自受,陷入无计可施的状况。一想到那个帮自己擦屁股的少女,就会感到胸口罕见地溢出难以言喻的情感。 「……算了,没差。这副身躯没法勉强,为了弥补空白,暂时得到处逛逛。如今也没必要执著那些了。」 双手一张一握,少女确认身体状况。 这是在成为结界核心的少女肉体上,强行叠上拥有同质灵魂的复制体的结果。于过去曾进入过坟墓一次的复制体内侧植入一部份的灵魂,然后一点一点地支配其全身。 让不同的灵魂固定在不同肉体上的复活法──严格来说与死而复生不同,但也相去不远。要完全熟悉身体还要花一段时间,不过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现在能够像这样拥有新的肉体,带著过去的灵魂走路,就该谢天谢地了。 「名字要叫……机会难得。以他的知识来取名,就叫欧米茄吧。」 这单字的意思是「最后」。以自己现在的立场来看,没有比这更适合的名字了。 嘴角上扬,少女踩著草,穿过树林往森林外走。 以少女的双脚来说,这会是段让人有点不安的路程,但没什么大不了的。会疲劳和痛苦,都是因为肉体跟灵魂相联系的缘故,是活在世上的久违感受,当然要好好享受。 「碧翠丝被带离禁书库,罗兹瓦尔失去路标。但是,捡起余烬的青年,和心里蓄积愤怒的嘉飞──叫嘉飞尔就好,可以引燃的火种意外地多。他会怎么面对这些呢?明里暗里都要好好观察。」 刻意不提及会牵动心灵的少女,继续走著。 世界还在。没有褪色又芬芳美好,可以满足无止尽求知欲的宝库。 「这样下去,迟早有一天会知道吧。」 路上看到一朵花,少女浅浅一笑。 她用手指摘下一片花瓣,嗅闻气味,接著放进口中。 如今还盛开的美丽花朵,总有一天会枯萎。花朵为何会枯萎呢? 人与人之间的美好回忆,总有一天也会褪色吗? 「──啊啊,爱为什么会减少呢?」 喃喃自语的少女,晃著浅红色长发踏草而行。 ──「魔女」再度于这个世界被解放了。 《完》 后记 哟~大家好,我是长月达平!也是鼠色猫!对不起后记的字很小! 我想您已经知道了,这是从第十二集开始就延续下来的后记传统!(编按:日版自十二集以来篇幅均只有一页)不过,我想这个传统应该只会到这一集。maybe! 所以说,感谢您购买第十五集。既然您都已经看到后记了,就知道re:zero的web版小说第四章在第十五集平安划下句点。 虽然比当初的刊行预定要多了一集,但主人翁阵营成形方面是很重要的章节,因此若能让您享受到这边是我的荣幸。 接下来将是新的篇章,进入web版第五章。聚光灯会打在好一阵子没出场的角色们身上,因此还请尽量期待下一集! 然后这一次呢,说不定有人看过我的后记两次,因为re:zero短篇集第三集也在同一个月份发售,要是能合并起来欣赏,就能够体会到缓急(舒缓的短篇和急促的本传)的好喔! 另外,在这边看不到的近况报告,我想在短篇集第三集就能看到,「包含后记在内彻底享受作品」的人,另一边也请多多指教了。 好啦,如您所见篇幅已近极限,照惯例进入致谢吧。 责编i大人,在重新架构上难度恐怕是最高的web版第四章终于平安无事走完了!这个章节的份量刚好用一年就出版完了,一年还真快呢是吧!辛苦您了! 负责插图的大冢老师,第四章的新角色数量也不输第三章,但您却接二连三地完成角色设计图,真的是非常感谢。在最后的最后,被救赎的碧翠丝所展露的笑容被拿来当书封,真的是太棒了!您辛苦了! 设计师草野老师,虽然每次都这样,但尤其是在章节结束时撷取女角色最棒的一幕,这个技术可说是压轴精华所在。这一集也很感谢您的出力! 还有也要谢谢描绘出re:zero世界的マツセ老师和枫月老师。特别是枫月老师画的第二章节漫画完结了!一路以来真是辛苦了!在同月发售的短篇集第三集也依然受到了老师的关照,所以「一路以来辛苦了」的感觉比较稀薄,但还是很感激! 其他还有受到mf文库j编辑部的各位、校对人员、各书店以及行销人员等各方人员的关照,才能让第四章节走向完结。承蒙诸位的照顾了! 最后,要向总是支持我的各位读者们献上最大等级的感谢。 就某个意义而言,要说是「第一部完结!」也可以的第四章结束了,谢谢大家陪著这部作品走到这里。今后re:zero还会继续,还请多多期待! 那么让我们在新章节开幕的第十六集再会吧。王选成员将再度大集合! 2017年11月《充满事情做完的解放感和再度开始的干劲》 哟~大家好,我是长月达平!也是鼠色猫!对不起后记的字很小! 我想您已经知道了,这是从第十二集开始就延续下来的后记传统!(编按:日版自十二集以来篇幅均只有一页)不过,我想这个传统应该只会到这一集。maybe! 所以说,感谢您购买第十五集。既然您都已经看到后记了,就知道re:zero的web版小说第四章在第十五集平安划下句点。 虽然比当初的刊行预定要多了一集,但主人翁阵营成形方面是很重要的章节,因此若能让您享受到这边是我的荣幸。 接下来将是新的篇章,进入web版第五章。聚光灯会打在好一阵子没出场的角色们身上,因此还请尽量期待下一集! 然后这一次呢,说不定有人看过我的后记两次,因为re:zero短篇集第三集也在同一个月份发售,要是能合并起来欣赏,就能够体会到缓急(舒缓的短篇和急促的本传)的好喔! 另外,在这边看不到的近况报告,我想在短篇集第三集就能看到,「包含后记在内彻底享受作品」的人,另一边也请多多指教了。 好啦,如您所见篇幅已近极限,照惯例进入致谢吧。 责编i大人,在重新架构上难度恐怕是最高的web版第四章终于平安无事走完了!这个章节的份量刚好用一年就出版完了,一年还真快呢是吧!辛苦您了! 负责插图的大冢老师,第四章的新角色数量也不输第三章,但您却接二连三地完成角色设计图,真的是非常感谢。在最后的最后,被救赎的碧翠丝所展露的笑容被拿来当书封,真的是太棒了!您辛苦了! 设计师草野老师,虽然每次都这样,但尤其是在章节结束时撷取女角色最棒的一幕,这个技术可说是压轴精华所在。这一集也很感谢您的出力! 还有也要谢谢描绘出re:zero世界的マツセ老师和枫月老师。特别是枫月老师画的第二章节漫画完结了!一路以来真是辛苦了!在同月发售的短篇集第三集也依然受到了老师的关照,所以「一路以来辛苦了」的感觉比较稀薄,但还是很感激! 其他还有受到mf文库j编辑部的各位、校对人员、各书店以及行销人员等各方人员的关照,才能让第四章节走向完结。承蒙诸位的照顾了! 最后,要向总是支持我的各位读者们献上最大等级的感谢。 就某个意义而言,要说是「第一部完结!」也可以的第四章结束了,谢谢大家陪著这部作品走到这里。今后re:zero还会继续,还请多多期待! 那么让我们在新章节开幕的第十六集再会吧。王选成员将再度大集合! 2017年11月《充满事情做完的解放感和再度开始的干劲》 哟~大家好,我是长月达平!也是鼠色猫!对不起后记的字很小! 我想您已经知道了,这是从第十二集开始就延续下来的后记传统!(编按:日版自十二集以来篇幅均只有一页)不过,我想这个传统应该只会到这一集。maybe! 所以说,感谢您购买第十五集。既然您都已经看到后记了,就知道re:zero的web版小说第四章在第十五集平安划下句点。 虽然比当初的刊行预定要多了一集,但主人翁阵营成形方面是很重要的章节,因此若能让您享受到这边是我的荣幸。 接下来将是新的篇章,进入web版第五章。聚光灯会打在好一阵子没出场的角色们身上,因此还请尽量期待下一集! 然后这一次呢,说不定有人看过我的后记两次,因为re:zero短篇集第三集也在同一个月份发售,要是能合并起来欣赏,就能够体会到缓急(舒缓的短篇和急促的本传)的好喔! 另外,在这边看不到的近况报告,我想在短篇集第三集就能看到,「包含后记在内彻底享受作品」的人,另一边也请多多指教了。 好啦,如您所见篇幅已近极限,照惯例进入致谢吧。 责编i大人,在重新架构上难度恐怕是最高的web版第四章终于平安无事走完了!这个章节的份量刚好用一年就出版完了,一年还真快呢是吧!辛苦您了! 负责插图的大冢老师,第四章的新角色数量也不输第三章,但您却接二连三地完成角色设计图,真的是非常感谢。在最后的最后,被救赎的碧翠丝所展露的笑容被拿来当书封,真的是太棒了!您辛苦了! 设计师草野老师,虽然每次都这样,但尤其是在章节结束时撷取女角色最棒的一幕,这个技术可说是压轴精华所在。这一集也很感谢您的出力! 还有也要谢谢描绘出re:zero世界的マツセ老师和枫月老师。特别是枫月老师画的第二章节漫画完结了!一路以来真是辛苦了!在同月发售的短篇集第三集也依然受到了老师的关照,所以「一路以来辛苦了」的感觉比较稀薄,但还是很感激! 其他还有受到mf文库j编辑部的各位、校对人员、各书店以及行销人员等各方人员的关照,才能让第四章节走向完结。承蒙诸位的照顾了! 最后,要向总是支持我的各位读者们献上最大等级的感谢。 就某个意义而言,要说是「第一部完结!」也可以的第四章结束了,谢谢大家陪著这部作品走到这里。今后re:zero还会继续,还请多多期待! 那么让我们在新章节开幕的第十六集再会吧。王选成员将再度大集合! 2017年11月《充满事情做完的解放感和再度开始的干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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吐息泛著白色,白雪沐浴著倾注的阳光有如幻想般瑰丽闪耀。 炫目的光让她微微眯起眼睛。手扶向旁边立著的树干,掌中能感到粗糙不平的树皮。这绝非虚无缥缈的幻觉,而是真正的触感。 手掌紧紧的握住,向著耀眼的光闭上双眼,让冰冷的空气充满肺部,吐气。 「果然,好几百年没有肉身,还真是哪里都不习惯」 凉爽的风抚动著淡红的头发,有著与外观不相符口气的少女嘟囔道。 这个有著惹人怜爱容貌的少女,青色的瞳孔中寄宿著深邃的理性光芒,可爱的脸庞掩盖不住高贵优雅的魅力。只用一瞥,就能察觉到少女周围非比寻常的气质。 年幼未熟的肢体上套著薄薄的白色贯头衣,身上连内衣都没穿。就这样赤足踩在大地上的姿态,可以说是非常的无防备了。 这里是说她不仅不在意他人的视线,在此之上对气候更是毫无准备。这么说是因为这一带的森林正被积雪覆盖,来自那里的少女行走在积雪中,身体时刻都在流失体温,已经开始剧烈的颤抖了。 不得不说,少女的旅行装束是完全欠缺考虑的大失败。 『经历了那么多辛苦,哈。要是被冻死可就搞笑了呦,谑。』 正在颤抖的少女,她的脑中响起了一个妖艳的声音。 当然,那是和少女完全不同的声质。不通过鼓膜而直接经由意识传来的声音,让少女紧锁漂亮的双眉叹了一口气。 「似乎不是什么愉快的想象呢。但绝对不会变成那样的哦。就算在万不得已的时候,我还留著能把这一代燃烧殆尽的魔力,可不要小瞧我。」 『哎,难得连夜偷偷的逃出来呢,想引起什么大骚乱被别人发现吗?还是说,这对多娜多娜来说也是可以接受的展开呀?』 「——」 『别,这样,达芙妮,酱。艾、奇多娜,酱也没有恶意的。只是有点,对吧?嗯,你看,刚刚复活,松了,一口气,而已……吧』 听见甜腻的讽刺和笨拙的辩解持续著。这两种声音既不是少女自己,也不是一开始听到的慵懒的女性。 不一样的其他声音,接踵而至的传向少女。只不过,每种声音都交织著对少女的亲密和与之相当的复杂感情。 与之相对,少女——不,是变换了姿态的『魔女』艾奇多娜的嘴角松弛下来。 白发与黑瞳,因白与黑的美貌而闻名的魔女失去了原来的容姿,如今以少女的身体为容器寄宿著精神,用不可思议的方式复活过来。 为了这次复苏耗费的心血不计其数,虽然错综复杂的状况推移让她提心吊胆,但是依靠艾奇多娜的引导操纵,最终还是克服了重重困难达成目标。 这样的成功,是连一向沈著冷静的自己都会忍不住自夸的事,不过—— 「以灵魂状态生活了四百年,竟然一点都没注意到外面的环境……」 『都怪你在那自我陶醉啊。多娜呀,还真是个孩子。一点也靠不住。』 「虽然唯独不想被你说成是孩子,可我现在确实无言以对……」 尽管很想反驳意识里年幼的声音,不过自己一点也不占理,艾奇多娜还是心知肚明的。不管怎样,这样下去刚苏醒不久就又要被立刻冻死了。 虽然是当做最后的手段来准备的,可现在也顾不了那么多了,艾奇多娜打起响指。 僵硬的指尖发出轻微的响声,艾奇多娜的周围不断冒出红色的光芒。比拳头还小的火球一边摇动一边迸发,雪之森林的寒气被成功驱走,谁也想象不到这么小的火球有如此大的威力。看来不用再担心冻死的危险了。 「门的差异有些在意,使用魔法好像没有问题。那么……」 『那么下次使用魔法失败,把森林烧掉的话可就笑死人了』 「还有完没完了,对我的讽刺还真是停不住啊。我千辛万苦出谋划策,不惜玩弄阴谋诡计才总算把你们带出来,现在可都要后悔了。」 脑内响起的声音这是第五个人,总算全到齐了,艾奇多娜叹息著。手无意识伸向从贯头衣里裸露出的颈部——在那里唯一强调著自己的存在,镶著青色辉石的首饰。 「——」 抓著辉石坚硬的表面,艾奇多娜暂时陷入沈思。 从外表看去就一目瞭然,那件首饰是隐藏著与众不同力量的宝物。那是有著超越常识的高纯度的魔水晶块,无穷无尽的魔力容积却已经用完,压倒性的力量被储存在内部。 就算是一千个高级魔法使都用不完的魔力贮藏量,仅一块碎片就能将其悉数尽收的魔水晶就已经难以置信了,可实际上又有谁能想到容量竟然完全被用光。 更不用说仅仅被当做五个人灵魂的容器,说出来也不会有人相信吧。 确保这块魔水晶和自己精神的容器是最费心的。变成灵魂状态经过四百年,计划渐渐成型用了十年——终于达成目标的瞬间。 『艾奇多娜,我说艾奇多娜!有没有在听啊?』 「——。在听啦。别总在我的耳边……不对,这种情况也不好说是不是耳边。别总是在我意识里大呼小叫的好吗。我的头还痛著呢。」 『可不是说这种闲话的时候啦!你,快给我看旁边!旁边!』 『旁边……?』 把意识从思索的海洋里拉上来,沿著声音慌张的向旁边看去。接著映入眼帘的是赤红的火焰吞噬森林,火势沿著相邻的树木传递蔓延的光景。 粗略的看过去,大致能猜到是艾奇多娜发出的火球引燃树木,最终引燃了这场森林大火。 「搞砸了」 『真悠闲呢,哈』 「这算什么,没必要因为这种程度的事就狼狈不堪。虽然火灾的确在预料之外吧……」 话说到这里停了下来,艾奇多娜把手掌朝向燃烧的树木,闭上眼。「消失」的言灵从微动的口中传出,她睁开了眼睛。 「还在烧……」 『我说,达芙妮觉得呢……那个东西啊,不是多娜多娜造的梦中世界哦,只念两句是不能干涉事象的对吧?』 「那可就糟糕了」 『大、大误算……是,吗?』 『多娜,你纵火了吗?多娜,你是坏蛋吗?你要与提丰为敌吗?』 『现在不是讨论的时候啦!快点!快去灭火呀,真是的!』 「当然。现在应该立刻……呃」 压制住脑内七嘴八舌的魔女们,正打算编写灭火术式的时候艾奇多娜突然感到一阵眩晕。还没编写完的术式也支撑不住,从构成开始溃散。 怎么回事?在魔女们正乱成一团的时候,艾奇多娜很快就理解了现状。 「用魔法生成洪水,对现在这个身体来说还很不习惯啊。」 也就是说—— 「火,扑不灭了」 『那就立刻,快给我跑啊——!!』 冻死之后又来烧死,危机接连不断,艾奇多娜像是被谁怒喝著一样跑起来。 森林大火的范围越来越大,很快连逃生路线都会消失吧。在那之前就算还没有习惯这个身体,就算四百年间没有做过一点体力劳动,艾奇多娜也只能气喘吁吁的拼命向森林外逃去。 「外面世界的残酷程度和我的想象有点不一样呢……」 身体好沈重,不断袭来的冷冽空气,稍微跑一会就喘不过气来。 虽然被自己的身体如此折磨,但一想到这是数百年间都无缘体会的 感觉—— 「不行,该难受还是会难受的……呜」 万幸的是,多亏刚才拼命逃跑,艾奇多娜成功避免了被烧死的命运。 尽管把森林燃烧殆尽的火焰来势凶猛,可是只要消耗少许魔力操纵风向,就能诱导火势蔓延的方向,这可以说是确保逃生路线的最关键因素。 那么,从危险的森林火灾里逃出来,之后就只要这样孑然一身的回归旅途——真能这样说该有多好。 「气候反常的大雪和森林火灾……这还不算,找到这样披著一块布的小姑娘,难道因为瘴气我的眼睛不好使了?」 「放心吧。我们看到的也一样啊。……既然不是梦的话」 「嗯……」 坐在树桩上的艾奇多娜像是在沈思一样用手扶著下巴。外表完全是幼小的童女,可不知是不是隐含的气质让她看起来一点也不像孩子。 所以,这种绝非寻常的感觉让这个男人——不对,让这些男人困惑的面面相觑。 这些穿著山贼装束的人面目狰狞,是个散发著危险气息的集团。目测人数有十八名,一个个拿著趁手的刀具包围著一个童女的光景甚至有些滑稽。 只不过不被这样的外表左右判断,遵从自己的直觉是他们的长处吧。联想到他们的打扮和营生的手段就不难发现。 「我猜你们的目的是大兔……也就是说,你们是『死肉渔』吧」 「什么?」 「嗯?在这个时代称呼都变了吗?根据他的知识,说是趁火打劫的盗贼吧,好像也不太合适……到底该叫什么呢」 艾奇多娜不解的歪歪头,男人们就像是看到什么毛骨悚然的东西一样紧绷著脸。 『死肉渔』是四百年前一个很厉害的职业——总的来说就是做一些寻找被魔兽袭击的集落,搜刮家财再拿去换成钱的勾当。虽然不及达芙妮还活著的时候,可这个时代魔兽灾害应该也存在才是。特别是大兔,只要发现它们肆虐的痕迹,除了生物以外其他的东西应该都完好无损,对『死肉渔』来说是绝佳的狩猎场吧。 「万一有魔兽吃剩下的也很容易就能伪装成被魔兽杀掉的。确实可以说是聪明的办法。对你们来说食腐才是天职呢。」 「食腐……我们是鬣狗吗?你在说什么鬼话……不」 摇了摇头,站在最前面的男人一只手拿起柴刀向艾奇多娜瞪去。眼神中散发出强烈的杀意,和一丝对这个诡异童女的畏惧。 「你的事情我不清楚。但我们这边的生活也都不容易。大兔的痕迹不知为什么突然就中断了。再加上这火灾……然后就在那里发现你。」 「原来如此,继续说」 「虽然这丫头很奇怪吧,可外表看起来倒还不坏。而且,不管怎么说那对耳朵。」 脸上浮现出卑鄙的笑容,男人轻轻的弹了下自己的耳朵。这个动作暗示著艾奇多娜这个身体的特徵——因为身为容器的童女其实是半妖。 不过也并不是因为发现半魔才这样做的。本来对他们来说重要的是作为商品的价值,而不是血统的纯度。不管是纯血还是混血,处理方法没有什么不同。 「精灵族在这个时代也?」 「会说这样的话,难道是个隐居在森林里的臭老太婆?精灵族的年龄从外表很难分清可真麻烦。不过你说得对。精灵族现在一样能卖个好价钱。」 『——』 「——哦?」 一瞬间,不寒而栗的感觉让男人不禁叫了出来。其他的男人们好像也有类似的感觉,对于刚才发生了什么,所有人都毫无头绪的议论纷纷。唯一知道原因的只有艾奇多娜,她触摸著胸口的辉石,试图平息『愤怒之魔女』的爆发。 「喂,不管你是小屁孩还是老太婆,反正,你别想给我耍什么花招……」 「说的也是。这样下去互相的意见也只会是平行线而已吧。你们想抓我去赚点钱维持生计。而我呢,只想这样随心所欲的旅行。所以我想提出一个折中方案,怎么样?」 「折中方案?你有什么立场来提方案,就凭你」 「还是听一听吧。这样的话还存在我们互相都平安无事,顺利解决这件事的可能性。」 艾奇多娜歪著头,微笑著向男人请求道。对著这个童女的微笑,男人猛吸了一口气,像是被气场压倒一样后退一步。紧接著露出了不敢相信自己做出这样反应的表情,立刻说道「只是听听的话,那就说吧」。 「太好了。我的提案很简单哦。只要接下来三十秒。在我的面前,站三十秒也没事的话,我就乖乖的跟你们走。很有意思吧」 「哈。还以为是什么呢。只是这样吗,你以为我们会害怕还是……」 「——那么,从现在开始三十秒」 条件已经同意了,得出这个判断的瞬间,艾奇多娜抚著长长的白发,轻视般的眯起黑色的眼瞳侧目看著男人们。 「——」 017 男人们一齐露出一副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的表情。在他们的眼里,应该只看到了十岁左右的童女彷佛突然变成白发美少女的样子。 然后在这个疑问得到回答之前,男人们就纷纷因为接连不断袭来的异变而倒下。 「咯、唔……」 拿著柴刀的男人一下子跪在地上。只有虚空来回仿徨的眼睛已经失去焦点,从嘴角边开始冒出大量白色泡沫。 类似的异变不止发生在他身上,包围著艾奇多娜的众多男人们都开始变成这样子。目之所及的十八个人,全员都不堪忍受艾奇多娜——『魔女』的瘴气而狂乱不已。 对著脖子搔抓,翻起白眼,口吐白沫,倒地痉挛,舌头堵住喉咙,用刀具划自己的脑袋,把头埋进雪中,男人们发狂的方式各式各样。 「——时间到了,三十秒」 数完说好的三十秒,艾奇多娜巡视周围。那里只有倒在血和呕吐物里一动不动的男人们。真不巧,似乎并不存在能忍耐三十秒地狱时间,成功获得把六位魔女收于麾下资格的贤人。 「非常遗憾呢。只不过约定就是约定。那我就继续随心所欲旅行了。顺便一提,只是稍微借用一下你们的衣服和鞋子并不会遭到报应呢。」 说著,艾奇多娜就从倒下的男人们里剥走了相对合身的衣服和鞋穿在身上。这时她的姿态已经恢复成之前童女的样子。 「还维持不了很久……吗。不过现在也只能等到习惯为止了吧。话虽如此……」 回过头看著倒下的男人们,艾奇多娜眼帘里映出那个黑发的少年。 被浑身瘴气的魔女们包围,还能保持镇定状态的少年——那有多么的不同寻常,恐怕连他自己都完全没有意识到吧。 「赚到些路费,接下来要赶快去城里了。过了好几百年,我还有点期待茶的味道会怎么变化呢……那么——」 长衣的下摆翻动,艾奇多娜再次向著毫无目的的旅途迈步前行。 就在打算离开的那一刻,对于给了自己衣服鞋子还有路费的男人们,艾奇多娜突然萌生了感谢的念头。 「裸身披著一块布,以最糟糕的印象出现在别人面前。这还真是,我做了多么失礼的事呀——我会永远把你们当做恩人铭记于心的。」 无意之中说出的话没有一丝欺瞒,只是单纯的事实。 艾奇多娜不会忘记他们的恩情。对于作为『死肉渔』行动,在这里遭遇『魔女』而殒命的他们,直到自己灵魂消失之时也不会忘记。 「 啊啊,知道啦知道啦。吵死了啊你们。给我适可而止一点。」 魔女一边回应著脑内响起的声音,一边悠闲地向自己的旅途进发。 ——天高气爽,阳光像是在祝福著这位数百年不见的归来者一样。 第一章『开头总由来访者开始』 台版 转自 轻之国度 图源:真妹控 录入:kid 1 ──迅猛跨越白线的瞬间,菜月?昴的视野天翻地覆。 「──停!下!来!」 全力奔驰后,不管是车还是人都不可能立刻停下来。 脚往前仆倒,整个人从头栽进草丛里。手迅速地往前撑地让身子往前翻滚,靠著已成习惯的受身来抵销冲击力,最后直接仰躺在地面。 呼吸急促,氧气不足,视野一片闪烁。背后是青草的触感,仰望从林木缝隙间露脸的天空,将盈满草木香的空气深深吸进胸腔。 然后朝著天空举起手,用力握拳。 「噗哈──!啊──好累!好难受!不过,结束了!完成了!到终点了!」 任由汗水不断流淌,昴皱著脸喊出成就感。 中途虽然心灵多次受挫,但每次昴都发挥不屈不挠的性子,最后终于达成了目标。唯有失败的次数多到令他感慨不已。 这样一来,终于可以抬头挺胸地回去面对教授自己一切的师父了。 「──昴,辛苦你了。」 还沉浸在心旷神怡的成就感中,视野里就有名少女上下颠倒地映入眼帘中。 娇滴滴的少女将淡色长发做出豪华卷度,身穿装饰过剩的礼服,浅蓝色瞳孔里有著极具特徵的纹路。看到女孩,昴的唇瓣绽放笑容。 「怎么,你来了呀,碧翠子。」 「早就来了。毕竟像这样慰劳每天努力的昴也是身为伙伴的责任。而且,拿去,佩特拉一直吵著要贝蒂拿毛巾过来。」 「哦,多谢了。而且这毛巾还先冷却过,让我觉得活过来啦~」 「要道谢直接去跟佩特拉说。那孩子一定会开心到跳起来。」 朝著把冰凉毛巾放在头上的昴说完,少女──碧翠丝一脸满不在乎地回答。不过嘴角却有著微笑,使得昴也跟著笑了。 即便一天二十四小时都跟碧翠丝一同度过,但像这种日常的点点滴滴还是会带来新鲜的惊奇感,两人的亲昵度也是与日俱增。 「……自我跟碧翠子订契约后,已经一年了呢。」 「──?干嘛突然讲这个?」 「没有啦,只是感慨时间快如飞箭,我的碧翠子今天也很可爱呢~这样。」 「昴说的话还是老样子呢。不过,贝蒂的可爱可是天经地义。」 如此自傲的态度,正是碧翠丝顺利地被昴荼毒的证据。 ──一年。从围绕著「圣域」的一连串事件开始到现在的时间。 在这说长不长、说短不短的时光中,有改变的事物,也有未改变的东西。未改变的事物的代表,就是昴与碧翠丝等其他同伴之间的羁绊。至于改变的东西的代表── 「这一年来,成长到会让人觉得当初是不是错看了的我之类的啰。」 「噗噗~什么鬼啊。被、被摆了一道……刚刚的笑话太好笑了。」 「我刚刚可不是在讲笑话耶!」 碧翠丝掩嘴大笑,昴大感意外,最后耸肩以对。 「说会让人觉得错看或许是太夸张了,但用不著笑成那样吧。你看嘛,碧翠子。我的肌肉!硬梆梆的喔!」 「知道了知道了。只有贝蒂一定会站在昴这边的。」 「那是根本不明白的人才会说的话吧!我明明每天都这么努力耶!」 盘腿坐在地上,把湿凉毛巾绕过脖子的昴用下巴示意身后的光景。碧翠丝跟著瞥过去后,闭上一只眼睛回答:「确实。」 两人的身后,是被开辟出来的森林空白地带。这片开拓地建造了昴方才果敢挑战的试炼──亦即「秘密特训设施」。 因为是自家人的私有地,所以可以利用森林的结构来确保使用范围,砍伐下来的树木又刚好可以拿来做各式各样的娱乐设施,化身为需要跑跳攀登来跨越障碍物的运动健身领域。 「跟这么欢乐的外表相反,要在限制时间内一口气突破所有的设施,就算是大人都要哇哇叫的鬼畜作法……我真是做了恐怖的东西出来呀。」 「太夸张啦。基本上称这里为秘密设施的人就只有昴和嘉飞尔而已。附近的小孩子都把这里当游乐场呢。」 「被毛头小鬼当公园了吗。算啦,只要不受伤就任他们玩,这样一来画出这个设施设计图的师父大人也会感到心满意足吧。」 认真挑战的话就是锻炼,带著玩心来的话则能为日常增色。运动健身领域塞满了梦想与希望,孩童们的反应热烈可说是令人开心的误算。 「不,假如是师父大人的话,有可能一开始就抱著一箭双雕的打算……」 「他是个让人摸不清的人呢。不过,对贝蒂的态度倒是很懂得轻重。因为有将贝蒂尊为大精灵来对待,所以也是可以称赞他啦。」 「我认为师父大人对碧翠子的态度跟你说的有点不一样啦。」 碧翠丝完全展现了当局者迷的字面意思,昴为自己的不识趣吐嘈反省。 昴擅自称呼为师父的人物,是从以前就侍奉梅札斯家的万能管家,大名为克林德。其实「万能管家」并非浪得虚名。他的钻研、造诣之多,包含锻炼的方式在内,都在这一年里教授给昴。 论能力和品格上,都是值得尊敬的人物。但── 「不知为何昴都不让克林德接近贝蒂,真是莫名其妙。」 「不是只有你。佩特拉也是,视状况而定爱蜜莉雅酱也是喔。」 顺带一提,拉姆和法兰黛莉卡则用不著担心。为求谨慎所以事先声明,克林德对昴、罗兹瓦尔、奥托和嘉飞尔也无害。其他的细节还请自己体察。 「唉呀,就算秘密特训设施只是空有其名也无妨。反正很帅。」 「一用上那个说法,嘉飞尔就双眼发亮帮忙开辟森林是叫人吓一跳啦。……贝蒂实在是不了解昴和嘉飞尔的感性。」 「那是只有男人才能了解的领域。唉呀,这样一讲,奥托不是男的吗。」 回想起来,奥托基本上大多都用温馨目光看著昴和嘉飞尔意气相投的模样,使得昴和碧翠丝忍不住歪头思索。 不管怎样,这森林的秘密特训设施为昴锻炼自己的这一年里贡献颇多。位在从宅邸徒步十分钟的地点,再加上除了宅邸相关人士外都禁止进入的绝佳条件。美中不足之处是宅邸的人会频繁来干扰。 「讲什么干扰,太夸张了。贝蒂从头到尾都只是克尽身为伙伴的职责罢了。唉~真是的。」 「哦,你讲出口了。这么狂妄自大的淑女就要这样啦!」 「呀啊──!」 因为实在太嚣张又可爱了,于是昴把锻炼出的力气全部用上,抓住碧翠丝放在膝盖上,随心所欲地抚摸她的头。 「太过分了──这是虐待精灵──!昴是个穷凶恶极的契约者!」 「耶嘿嘿嘿,要怪就怪你这个笨蛋,连契约书都没写就跟这种人订契约。」 碧翠丝嘟起嘴巴梳理被抓乱的头发,昴则如此笑道。 刚跟她订契约的时候,以为对她的好感度已经到了最大值,但这种想法却每天都在更新。记载著与碧翠丝每天的点点滴滴的「碧翠子成长纪录」如今已经写到第五本。往后也想继续守望她的成长。 既然都要珍而重之地抱在怀里了,比起白纸之书,当然是充满回忆的相簿更好。 而说到相簿,照片数量和被拍进去的人数是越多越好。所以昴希望能尽可能地增加碧翠丝心中的深刻回忆。 「也就是说呢,碧翠子。我会玩弄你全都是爱情的表现。」 「昴刚刚说了玩弄 对吧!贝蒂可没听漏!」 「我比较希望你没听漏刚刚的爱情的表现。」 「事到如今还提那个。贝蒂在被爱这方面可是很有自信的。」 碧翠丝讲得一脸理所当然,昴没说什么,只是眯起眼睛。 能够这样抬头挺胸用力地活过每一天,实在叫人感慨万千。 就在昴被这无以言喻的感慨给温暖胸膛的时候── 「昴大人──!碧翠丝酱──!」 突然被高声呼唤,嬉闹的两人一齐抬起头看过去。一名少女边挥手边跑了过来。耳熟的声音和熟悉的面孔,浑身上下都让人想用「可爱」来形容,是一位身著女仆装的少女。 「太好了,你们两个玩在一起。幸好没有错过,让我松了一口气。」 没错,在昴他们面前抚摸胸膛放心微笑的,是外表甜美的佩特拉。 没有屈服于一年前的大事件,佩特拉如今依旧以女仆身份在新的罗兹瓦尔宅邸里头工作。正处于成长期而稍微长高一点的她有其魅力所在。话虽如此,对昴来说还只是个可爱的妹妹。 「喂喂,说我在玩太那个啰。我可是很认真地在训练呢。」 「可是现在您把碧翠丝酱放在大腿上摸头呀?」 「抚摸碧翠子可是有窍门的。首先,要将她带离熊熊大火的宅邸,打好关系后才有办法开始。」 「我想,除了昴大人以外没人能办到……」 耍的嘴皮子得到无可奈何的表情,昴苦笑。这时想起了脖子上的毛巾。 「哦,对了。佩特拉,谢谢你这条毛巾。有先冷却过这点,真的很贴心呢。」 「真的?太好了,能让您开心就好。其实我是想用冰块来冷却的,但因为没时间,所以只好拜托爱蜜莉雅姊姊。」 「佩特拉走合理路线这点,我很喜欢喔。」 身为女仆却对劳烦主人一事毫不犹豫这点令人满意。 「嘿嘿嘿。」被昴这样夸赞,佩特拉腼腆地笑。 「啊,不对。我是来叫昴大人和碧翠丝酱回去的。」 「怎么了?该不会是烤出了乱好吃一把的塔了吧?」 「嗯!这也是大事一件。为了这个而连忙叫我们回去也是能够理解的。」 「真是的,哪有可能是为了这种事。你们两个别闹了啦!」 鼓起脸颊的佩特拉斥责悠悠哉哉的两人,接著抓住坐在地上的昴的手,打算拉他起来。 「塔的事之后再说!不提了,爱蜜莉雅姊姊在叫昴大人。有客人光临宅邸……爱蜜莉雅姊姊说希望能跟你一起跟客人会谈。」 「有客人来?」 从佩特拉的报告里猜想不到是谁的昴歪头思索,身旁的碧翠丝也跟著做出同样的动作。然后两人就这样歪著头开口。 「不在预料之中的访客,呼唤我的可爱爱蜜莉雅酱……不觉得是事件要爆发的前兆吗?」 「一定是麻烦找上门来啦。佩特拉,是什么样的客人?」 因为面前的两人头都歪成了同样的角度,受到影响的佩特拉也跟著歪头说: 「这个嘛,一个是十分正经八百的男性,全身紧绷到让人觉得有点可怕。」 「正经八百又全身紧绷吗。原来如此,这样说来有可能是……不对不对,不可以用外表来评断一个人。」 「因为之前用外表判断人,所以我也有反省不可以再犯同样的错。」 「哦,很伟大呢,佩特拉。我是不知道之前的事,不过有错就改是了不起的行为喔。」 「去年有个眼神凶恶的人来到村子里,我当时以为他是奇怪的人,结果完全不是那么一回事。」 「竟然回向到自己身上!是说,那个冲击性的初相遇事件就留待下次再提……」 在出乎意料的地方受到打击的昴闭上一只眼睛看著佩特拉,说:「另一人呢?」毕竟佩特拉的话才说了一半。 「还有其他客人吧?那个正经八百又全身紧绷的人跟谁来的?」 一听到这问话,佩特拉微微红了脸颊。 然后用似乎颇感幸福的放松表情说: 「──他跟著可爱的猫咪一起来的。」 2 新的罗兹瓦尔宅邸,外观就跟被烧毁的旧罗兹瓦尔宅邸同样是洋楼造型。 原本新旧宅邸之间就是本宅和别邸的关系,只是现在由新宅邸来担任本宅。因为是新门面,新宅邸的豪华度和占地之广凌驾从前,在其中忙碌的女仆佩特拉等人的辛劳是可想而知。 「好啦,回到了这间又宽又大的宅邸……」 推开双开门扉,从森林走路十分钟回来的昴一行人踏进宅邸玄关大厅。来访的客人八成是在会客室吧。 「首先,去那边露露脸……」 「哦~!哥──哥──!你好吗~?」 「咦?呜喔!?」 昴的心理准备却被大叫的声音和冲击给打破了。 声音来源和冲击力道高过胸膛。对方一如字面所述整个朝昴的脸飞扑过来,昴连忙接住。好轻。确认对方是谁后,昴的惊讶转化为理解。 松松软软的体毛,坦率直爽到像笨蛋的笑容,这些昴都有印象。 「听了佩特拉的话我是有想到啦……果然是你呀,咪咪!」 「唔嘿嘿嘿。哥──哥,超~久不见~。有多久咧?一年呗~?」 这么说著,露出笑容被昴抱住的,是有著亮橙色毛皮、身披白袍的兽人,又被称为小猫人的亚人少女。她的体格比佩特拉和碧翠丝还小,正如幼猫一样的可爱。 「对啊,一年不见了。你超有精神的,让我用力松一口气呢。」 「嘿呀~!咪咪超──有精神!还有,咪咪,长高咧!已经是成熟女人咧!」 「一见面就朝别人的脑袋飞扑过来的家伙,哪里像成熟女人啊!?」 少女──咪咪下到地板后,甩著长尾巴挺起胸膛。 虽然咪咪的态度天真烂漫且个性亲人,但她可是兽人佣兵团「铁之牙」的副团长,且战斗力高于昴十几倍。过去在讨伐白鲸和与魔女教的战斗中她协助过昴,因此虽然有点自作主张,但昴把她当成战友看待。 「算了,真亏你大老远跑来。对了,我介绍一下。这边的可爱女仆小姐是佩特拉,躲在我后面的萝莉是正常发挥怕生性格的碧翠丝。」 「哦~知道咧!就是当佩特拉的女仆小姐,和哥──哥的小孩!」 「那、那种乱七八糟又不是当事人意愿的记忆法很让人在意耶!」 听了咪咪自成一套的理解法,佩特拉优雅行礼,而还在怕生的碧翠丝则是苦著脸蛋。结果咪咪的猫眼对这样的碧翠丝绽放光彩。 「哦哦~!这是什么,这头发粉厉害~!为什么可以这么卷?咪咪,吓到了!」 「这是贝蒂的母亲设计的,极具机能性又富有优美感的尊荣发型喔。」 「不,优美感姑且不论,里头绝对没有机能性吧。这一年来因为你的头发到处勾勾缠,我很辛苦呢。」 不管是在宅邸、外出还是昴的怀里,碧翠丝的头发都一直勾到东西。因此现在昴解开头发缠到物品的技术可说是国内第一,到了希望别人称他为「碧翠发师」的地步。 「原来如此,基能幸和悠每敢呀!完全听不懂!」 「像你这样的孩子是不会懂的……喂,不准拉!」 好奇心旺盛的咪咪对碧翠丝的长卷发兴致盎然,动作就像是盯上老鼠的猫咪一样。于是碧翠丝只好提心吊胆地看向昴寻求协助。 但是昴却视此为碧翠丝交朋友的机会,因此刻意见死不救。 「那个,昴大人。碧翠丝酱用很可怕的眼神在看您哟?」 「人要跟不擅长的事物打交道才会成长。因为碧翠子太挑食了,所以在这边给她挑战。我们就默默地看著就好,孩子的妈。」 「说、说什么孩子的妈……知、知道了。」 看著昴假装在摩擦胡子的样子,佩特拉红著脸安静下来。虽然就这样看著碧翠丝和咪咪两人的温情接触也很好,但── 「对了,既然佩特拉说的猫咪是咪咪,那跟她一块儿来的正经八百的男子……该不会是由里乌斯那家伙吧。」 双手抱胸的昴因为讨厌的预感而郁郁寡欢,但还是说出可怕的推测。 如前所述,昴对咪咪这个人有好感。但是咪咪在王选之战中是隶属于爱蜜莉雅的政敌安娜塔西亚?合辛的阵营。 而跟她一样站在安娜塔西亚阵营,还担任骑士的由里乌斯?尤克历乌斯跟昴的关系颇为复杂。至少可以肯定不是见面后能够平心静气确认友好度的关系。 因此,可以的话,希望能避免在没有做好心理准备的情况下遇到他。 「哥──哥,用不著担心咧~。今天咪咪不是跟由里乌斯一起来。还有,黑塔洛和堤比,团长跟大小姐都不在!咪咪一个人当护卫来的哩!」 「这样啊,那暂时可以放心了。不过,安娜塔西亚小姐那边的人很多呢。」 听到作为代表的骑士不在,昴反而更加警戒。 安娜塔西亚不可能会派半吊子的人才充当使者,访问敌对的王选候补者爱蜜莉雅阵营。身为大商人的她所率领的合辛商会,是以西方国家卡拉拉基都市国家为根据地的庞大组织,其阵容和人脉绝对不容小觑。 所以说,与这名使者的接触有必要沉稳应对。 「因此,这下真的要前往会客室了……没错吧?」 「嗯。已经先带客人到会客室了。目前由爱蜜莉雅姊姊他们负责接待。」 「这么说来,就是由爱蜜莉雅酱、奥托和嘉飞尔,以及拉姆啰。……赶快在奥托胃痛而死之前去救他吧。」 「他也真是个可怜的男人。被昴逮著可说是他气数已尽。」 「不要讲得好像是我抓著他不放好吗。」 右手牵著一脸厌烦的碧翠丝,左手牵著心情大好的咪咪,昴跟著走在前头的佩特拉,前往位于宅邸二楼的会客室。 然后,当四人抵达会客室时,门前已经站著一名少女。 「拉姆?怎么会站在外头?」 「终于来啦,毛。来得有够晚的……」 听到声音而抬起头的,是气质跟我见犹怜的外貌完全不符,眼神和话语处处带刺的女仆拉姆。用自大的态度迎接昴他们的拉姆,话说到一半就中断,并眯起浅红色的眼眸。接著深深叹气。 「下流胚子。」 「看到这些人和画面还能这么说的你才叫下流啦!先不管健全不健全,这种光景除了温暖以外还有什么形容词啊!」 「麻烦不要像这样,什么都用自己的主观意识来判断。最好先记住了,毛。──拉姆的评价,全都由拉姆的主观来定夺。」 「你前面和后面的主张互相矛盾耶!?」 用自己的主观来否定他人的主观意见,还一副唯我独尊的样子,让昴都不知道该怎么说她了。而抱著手肘的拉姆视线撇离昴,往咪咪看过去。 「客人,因为您都不回来,让您的同伴十分不安呢。」 「啊~那不回去可不行咧~。真拿他没法度咧~!」 「嗯,麻烦您了。不然的话,为了找您而离开房间的拉姆可就要大动肝火了。」 听拉姆这样讲,大概可以猜出咪咪撇下屋主和自己的同伴,在宅邸里到处乱跑。 但因为是她,反而不用担心屋子被动什么手脚,不过行为实在是胆大包天。「慢著。」昴顺便叫住拉姆,盯著她看。 「你根本就没在找人吧?就只是站在门口抱著手臂而已。」 「这样方便啊。里头的气氛很难熬。不快点进去的话奥托要死啰。」 「你这种明明知道却还厚颜无耻的态度,让我十分尊敬。」 明知客人来访还做出女仆不该有的行径,反而让人深感佩服。 能够让拉姆说到这种地步,里头的氛围恐怕是万分恐怖,但就昴而言,不被扯上关系还更可怕。因此他重新做好觉悟。 「谢谢你来通知我,佩特拉。佩特拉你……」 「啊,我会烤出美味的塔等你的,加油喔,孩子的爸。」 「唔……被孩子的妈这样讲,我更不能退却了。」 佯装碧翠丝监护人的对话在这时变成绊脚石,昴就这样被佩特拉将了一军。 话虽如此,佩特拉本来就有自己的工作要处理,在这边要是得配合昴的任性就太可怜了。昴很想相信自己不是被她舍弃的,事实也应该、大概是如此。 「好──走啰。正所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后穴?」 「没品。」 「我才没那样讲!走啰!?」 被单纯的咪咪和有心为之的拉姆给泼冷水的昴,敲响会客室的门。结果门立刻开启,一头短金发的人物探出头来。 「哟~很慢耶,首领。奥托兄的胃袋快要开洞了。」 「我知道。老实说那其实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但我很希望稍微拖延那种状况发生啦。」 「才怪咧!根本是所谓的『阿尔肯河泛滥』吧~」 说完就和昴一同露出奸诈笑容的人,是嘉飞尔。就站在门旁的嘉飞尔笑著用下巴示意室内。 「进去吧。首领不在的话根本没法开始,客人也很伤脑筋呢~。就只有奥托兄和爱蜜莉雅大人在轮番表演欢迎相声啦。」 「那真是让人想要好好欣赏一下的节目……咕恶!」 「少说蠢话,快点进去。后面的人还在等。」 屁股被拉姆踹了一脚的昴被强行推进会客室。就这样跌个狗吃屎的他立刻吸引了室内所有人的视线。 「────」 安心和傻眼,还有诧异。会被这样看待也是在所难免的。其中两道视线来自熟悉的面孔,于是昴和最后一道诧异的视线相望。 与自己视线交错的,是脸部细长、面容端庄的美青年。线条纤细的身躯被质料上等的礼服包裹,浅紫色的长发则是梳理整齐扎好。年龄跟昴相仿,表情略为紧张,左眼的单边眼镜也助长了他给人的顽固印象。 「这位就是……?」 青年用生硬的嗓音进行确认,结果点头应对的是坐在他对面的美少女。 「嗯,是的。」 将楚楚可怜与玲珑有致发挥到极致的美貌,以及反映出满满的健全精神性、充满魅力的表情,把美少女的词汇给研磨至极的银色少女,就是爱蜜莉雅。 她浅浅一笑,轻轻伸出优美的手指指向昴。 「抱歉让你久等了。──这位是我的骑士,菜月?昴。」 被爱蜜莉雅介绍为「我的骑士」,让昴的心灵因感动而颤抖。多亏了这句话,昴得以不断重温被任命为骑士那一晚的心情。 那个得到报偿的夜晚,一直都在用力支撑昴那软弱不坚强的心灵。 「他、他好像一脸恍惚呢……」 「昴,不要露出奇怪的表情啦。要是不正经的话会被人觉得很奇怪……等等,太用力了。贝蒂说,手很痛啦!好痛、好痛喔!」 「──蛤!啊,对不起,不小心就陷入了幻觉中。」 太过感动导致昴下意识地用力握紧手,差点捏烂了碧翠丝可爱的小手。 不 管怎样,碧翠丝的话没有错,客人的视线充满了狐疑。这样不行,于是昴咳嗽清嗓,然后静静地按照骑士礼仪行礼。 挺直脊梁,绷紧表情,右手贴上胸膛,镇定心神。 「抱歉万分失礼。如同爱蜜莉雅大人的介绍,在下是她的骑士菜月?昴。」 「────」 看了昴行礼后,感觉青年微微屏息。 穿著运动服这点是扣分之处,但昴的礼仪也是由万能管家亲自传授,并获得近乎完美的评价。 以前的昴觉得骑士的礼仪就是做作在演戏,但自己开始学的时候却意外地「沉浸其中」。不是与生俱来,但礼仪和思想准备让菜月?昴越来越接近骑士。──现在已经不会把门面视为愚蠢之物了。 不知是否心理作用,昴刚刚的行礼让室内除了客人以外的人都心满意足。特别是爱蜜莉雅的自傲微笑,给了昴必须挺胸的气概。 被这样的气氛环绕,青年似乎不想继续沉默而站起来低头致敬。 「──。感谢您的彬彬有礼。我……在下是安娜塔西亚?合辛大人的使者,名为约书亚?尤克历乌斯。」 「这边也要感谢您的有礼。真是好名字呢,约书亚……尤克历乌斯?」 客人报上姓名──约书亚。在回覆社交辞令的途中,道出有印象的姓氏的昴歪起头。见昴如此,爱蜜莉雅双手在胸前交叠。 「啊,昴似乎也很惊讶。是这样的,约书亚是由里乌斯的弟弟。他们兄弟俩携手一同帮忙安娜塔西亚,感觉非~常美好呢。」 蓝紫色瞳孔充满感叹。接受爱蜜莉雅的补充后,昴的面部痉挛。确实如咪咪所言,由里乌斯并没有亲自前来,但── 「您就是鼎鼎有名的菜月殿下。在下听家兄提过你。当然,也耳闻许多传闻。」 彷佛趁昴在动摇之际,约书亚眯起眼睛这么说。锐利的目光和虽然优雅却带刺的气质,让昴确切感受到他与由里乌斯有血缘关系。 接著,昴用手指揉自己的眉心,仰望天花板说: 「没想到那家伙会对家人说我的事,可怕到我都不敢听了。」 「用不著担心。因为家兄是万分公平正直之人。」 约书亚的话让昴苦笑。青年不解地抬起眉毛。 ──我就知道。但昴没说出口。 「不过话又说回来,你是由里乌斯的弟弟呀。要说的话,讨人厌……不对,锐利的目光和讽刺……不是,优雅的嘴形和恶魔般……美丽的发色都一样呢。」 「我知道很勉强,但能否控制自己的嘴巴少讲多余的词汇?」 不断重新订正的发言里掺杂个人主观的昴,让同样在场的最后一人──爱蜜莉雅阵营内的首席内政官奥托冒冷汗吐嘈。 面对奥托的指摘,昴转向他,又歪了歪头。 「怎么一下子不见,你就瘦啦?」 「虽然才几个小时,但在这里的每一天都太过刺激啦!我迟早会因为冷汗和胃痛倒下的!还有,刚刚你跟嘉飞尔的对话我也听见了!」 「那个我没打算隐瞒哟。我可是尽可能地不要对你有任何隐瞒。」 「隐瞒起来比较好的事乾脆就藏起来吧!?」 「知道啦知道啦。」奥托铁青著脸的抗议被左耳进右耳出,昴极为自然地在爱蜜莉雅隔壁就坐。接著把碧翠丝放在大腿上,手绕过肚子扶著她。 这么一来,就形成了爱蜜莉雅、昴(碧翠丝)、奥托在会客用沙发上并肩而坐的画面。 「那么,真的很不好意思让你久等了。让我们继续……」 「请、请等一下!这个女孩子是!?」 「──?贝蒂怎么了吗?」 被慌张的约书亚一指,坐在昴大腿上的碧翠丝歪头问道。 「什么怎么了……咦?难道说只有我有问题吗?」 「不,对不起,您并没有问题。是我们的常识已经荡然无存。」 单边眼镜整个下滑使得约书亚往前倾,奥托用看著同类的目光跟他致歉。看样子,约书亚的个性不像他哥哥那样泰然自若。 弟弟这样子还比较好应付呢,昴一面这么心想,一面也道了歉。 「抱歉。让碧翠子坐在大腿上太过理所当然,还请你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连奥托都忘记说明了嘛。我也跟著惊惊怕怕。」 「现在都没人用惊惊怕怕了啦……」 爱蜜莉雅还是一样灵巧地使用死语,不过内容让昴也深有同感。奥托竟然忘记做常识性的吐嘈,这代表大家的心态都还没调整到待客模式中。 「真是~约书亚太迟钝咧~」 此时,打破这局面的是坐在约书亚隔壁的咪咪。她把桌上的茶点塞满脸颊,并用长尾巴戳约书亚的脸颊,说: 「那是碧翠子!是哥~哥和姊~姊的小孩!」 「咦咦!?」 「没错没错。这孩子是我跟爱蜜莉雅酱的可爱宝贝,碧翠丝。」 趁约书亚惊讶顺势补上一把的昴,被身旁的爱蜜莉雅拍肩膀。 「乱讲。才不是呢,约书亚用不著惊讶。我虽然跟昴亲过了,但亲嘴是不会生小孩的。这一点我已经知道了。」 「啊,对不起,爱蜜莉雅酱。突然就把进度赤裸裸地暴露出来很让人害臊,所以别说了。是我不好,让我们用普通方式做介绍吧。」 爱蜜莉雅没有恶意的赤裸裸告白让昴高举白旗投降。 附带一提,爱蜜莉雅对于生小孩的知识,仅止于「亲嘴不会生小孩」而已。更深入的教学对昴来说负担过重,其他的人也都一致秉持「等爱蜜莉雅长大再说」的意见。结果就是所有人都对爱蜜莉雅保护过度。 「真是的,胆敢拿贝蒂来当幌子。贝蒂要求昴要好好反省。」 「好的,我有深刻反省。以后我会三思再开玩笑的。」 「那个,所以说这边这位碧翠丝小姐究竟是……」 「哦,抱歉话题跳了超多拍。碧翠丝是跟我订契约的精灵。」 「订契约的精灵……」 调整完滑落的单边眼镜,听了昴的说明后,约书亚压低声音重复。语调的变化中孕育著复杂的感情,令昴皱起眉头。 「哟,客人。我的首领带著精灵,有什么问题吗~?」 察觉到不对劲而直接问出口的人是嘉飞尔。 「没有。」听到他的问话,约书亚简短回答,摇了摇头。 「虽然有耳闻,但知道菜月殿下真的是精灵骑士还是吓了一跳。诸位应该也知道,家兄也是精灵骑士……是这王国唯一的精灵骑士。」 「嗯啊,当然知道。毕竟承蒙那家伙照……呜,照、顾、有、加……」 「你就这么不想承认被他帮过吗!?」 虽然不是被逼到绝境,但一回想起与由里乌斯并肩作战的事就觉得颇不是滋味,在练兵场被修理得体无完肤的旧伤也还在喊痛。 「原来如此啊。是有听说除了贝蒂和昴之外还有其他的精灵使者骑士。既然是你的兄长的话,还请节哀顺变。」 「节哀顺变?这是什么意思?」 「那还用说。当然是前人必定会被超越的意思啰。充其量就是担任昴和贝蒂华丽活跃的踏脚台……喵喵!」 「不要突然就找碴啦。而且我跟由里乌斯的实力天差地远,在相同领域对战根本就毫无胜算。擅长解谜的人就别用谜题跟他硬拼,而是要用大乱斗来挑战。这才是我们的胜利方针。」 昴抓乱好胜心强的碧翠丝的头发,并向约书亚低头致歉。而且还用手压住碧翠丝的头让她一起低头。 「抱歉,我们没 有瞧不起你哥哥的意思。不如说,我认同在能力方面我们比较低下。还请你原谅她这有点可爱的虚荣心。」 「嗯,那当然。跟我哥哥相比,会觉得自卑是在所难免的。」 「啊咧?」 原本想用成熟的退让方式来让对话进行下去,却因为约书亚突然说出高傲之语使得对话走向再度变得诡异。 不察周遭的困惑,约书亚让单边眼镜闪耀光辉。 「没错,哥哥是万分厉害的人。甫弱冠二十二岁就成了王国骑士团的当红人物,担任近卫骑士团实质上的第二把交椅。虽然现在为了侍奉安娜塔西亚大人而离开职务,但当安娜塔西亚大人即位之际,哥哥必定会就任近卫骑士团团长。即便是当代『剑圣』莱因哈鲁特先生,也不敌哥哥身为骑士的样貌。哥哥才是真正的骑士!像你这种货色根本不值一哂。」 「……好、好喔。」 他说得又快又热情,昴也只能被驳倒。大腿上的碧翠丝更是直接退缩。 「抱歉,错过了开口的机会。这是第二次了。」 在旁边抱头的奥托偷偷地和昴咬耳朵。仔细一看,嘉飞尔一脸厌烦,拉姆则用唇语说:「就说吧。」 原来如此,拉姆想要逃离的氛围就是这件事吧。这确实就跟昴在王选重要场合的作为一样:完全不懂看现场状况。 不仅如此,唯一的同伴咪咪又在专心吃点心,根本没在听他讲话,因此必定要有个人来敲醒约书亚── 「呵呵。约书亚真的是非~常喜欢你哥哥由里乌斯呢。」 在老调重弹之前对著滔滔不绝的约书亚微笑的人是爱蜜莉雅。唯有器量大的天使,才能丝毫不被他怒涛汹涌的热情给吓到。 因这句话而回神的约书亚羞红了脸,摸摸扎起来的发束。 「万、万分抱歉。一提到家人就不小心失去了自制力……」 「不会,没关系啦。我也受由里乌斯诸多照顾,可以的话还想多听一点约书亚和由里乌斯的事……」 「哦哦稍等!那个等之后有机会再说,现在先进入主题比较好吧!对吧,没错吧,奥托!嘉飞尔!」 「──咦!?」 打岔又试图变更话题的昴将两人拉进来。被卷进来的他们表情和声音完全就是:「不要把我扯进去啦!」不过,他们两个也立刻点头同意昴的意见。 原本眼神绽放光彩的约书亚,因为他们而咳嗽清嗓,好回复正轨。 「那、那么,家兄荣耀的故事就留待下次。我……不,在下传达完事情后,还得跟安娜塔西亚大人会合才行。」 「嗯,真叫人期待。……那么,一直拖延的主题是?」 约书亚终于恢复了使者该有的举措,面前的爱蜜莉雅则是自然地进入王选候补者模式。顿时,室内的气氛变得略为严肃,方才爱蜜莉雅身上的气息也跟著转换。 这一年来有所变化的,不单单只有昴的健壮和碧翠丝的可爱。爱蜜莉雅也在这一年里提升了身为候补人选的资质。 「──身为安娜塔西亚?合辛大人的使者,在下要对爱蜜莉雅大人传达吾主安娜塔西亚大人的话。」 这个变化连带使得约书亚绷紧表情,从怀中取出一封信。被摊在桌上的信纸,上头用黑色墨水书写了── 「安娜塔西亚大人邀请爱蜜莉雅大人至水门都市『朴利斯提拉』。」 「朴利斯提拉……」 喃喃道出这地名的爱蜜莉雅,眼中带著困惑。不过这点昴也一样。 安娜塔西亚突如其来的邀请,其真正的用意为何? 「水门都市朴利斯提拉吗。是为了何事邀请呢?」 代替不知怎么回答的主从提问的是奥托。闻言,约书亚眯起黄色眼睛,微微一笑。 那容貌和表情真的很像由里乌斯,昴有不好的预感。 「似乎是派对的邀请。安娜塔西亚大人基于好意,招待爱蜜莉雅大人莅临。──说是找到了爱蜜莉雅大人在找的东西。」 「我在找的东西?」 「──唔。」 爱蜜莉雅上钩的反应,顿时让奥托的表情转为「被摆了一道!」。在敌对阵营谈判之前就被掌控了主导权,因此昴也能理解奥托为何有此反应。 但是却看不见关键。理解太慢,导致主导权整个拱手让人。 「──都市朴利斯提拉的魔石商据说拥有爱蜜莉雅大人希望的高纯度魔晶石。您目前正在寻找能够唤回大精灵大人的触媒吧?」 ──而放掉了主导权的当下,本次谈判场合的趋势就已底定。 3 「总觉得擅自决定了很多事,感觉很对不起奥托。」 在个人房和昴独处时,爱蜜莉雅过意不去地这么说。 听了她的反省,坐在她对面的昴苦笑道: 「唉呀,奥托慌张的样子值得一看,不过我也很赞成爱蜜莉雅酱的意见。会感到不安,是因为我们得杀进准备万全的对手怀里吧。」 「不过,派由里乌斯的弟弟来当使者的安娜塔西亚会做那种事吗?要说在走险桥,我认为对方也没好到哪去。」 「是啊。用骑士的亲人当使者,意味著认可对方是自己的敌人。我从以前就在想为何大河剧里立场重要的家伙一变成使者就无法砍下手,现在终于切身体会到个中意义了。」 主要是体面的问题。不义之行若是广传,周围都将与自己为敌。会因此伤脑筋的除了战国大名外还有王选候补者。这就是权位者要顾虑的暗斗。 ──和使者约书亚?尤克历乌斯的会谈结束,浓厚的夜色造访新罗兹瓦尔宅邸。 虽然劝咪咪他们留宿一晚,但约书亚说他们得早点回去,所以辞退了爱蜜莉雅的好意,带著咪咪迅速离开宅邸。 而他也获得了爱蜜莉雅阵营令人满意的答覆,完成了使者的职责。 「那么,抵达朴利斯提拉后还请光临『水之羽衣亭』。我会……在下会和安娜塔西亚大人一同等候诸位到来。」 「那掰掰~嘉飞!偶在噗哩噗哩等你,一定要来喔──!」 离开时,约书亚显露出明显的安心神色,而另一方面咪咪则是开心不已,还不知为何只对嘉飞尔道别。 作为护卫官而对两人的动向目不转睛的嘉飞尔似乎对咪咪的言行举止感到怀疑而有所警戒,但── 「那个咪咪不是会耍诈的人,单纯是欣赏嘉飞尔而已吧。」 「咪咪酱非~常黏嘉飞尔呢。有点叫人羡慕。」 「是啊,毕竟抱起来的感觉应该很棒。约书亚也是,虽然谈话时间短,不过他给我的好感比他哥还要多得多。」 「昴你真的很顽固耶。还在记恨王城打架那件事?」 听到昴的低语,爱蜜莉雅用调皮的表情去戳他的旧伤。 对此,昴厌恶地扭曲脸颊。 「没有变成可以笑著带过的回忆是事实。那时候的我也还年轻。我有反省了。……不过,我认为那家伙也有错,做过头了!」 「明明都和好了,还一直放在心上,很逊耶。」 「唔唔唔……可是,人类就是这样!」 即便被可爱的脸蛋瞪视,昴还是坚持己见,背过脸去。盯著他的脸好半晌的爱蜜莉雅终于忍俊不住笑了出来。 「好啦好啦。实在是,我知道昴是个固执己见的顽固人士了。不过,在朴利斯提拉可不能跟由里乌斯打架喔。你已经是个完美的骑士了,骑士是不会胡乱使用力量的。」 「遵命~小的就是敌不过主子您呢。」 以滑稽举动来掩饰害臊的昴,用手指摩擦鼻子下方。 「对了。 我对那个叫朴利斯提拉的城市完全不了解。那是很有名的地方吗?」 「哦~不够用功喔。朴利斯提拉是露格尼卡五大都市之一,就位在与卡拉拉基都市国家的国境线上。整个城市都被水路覆盖,是个非~常漂亮的都市。」 「嘿~让人想吐嘈是旅游书籍的说明文。不过,水上都市啊……在我的知识里头,就只有威尼斯可以比拟吧。的确是很美的地方。」 在原本的世界里提到水之都,就一定会联想到义大利都市「威尼斯」。 整个都市被运河纵横交错,在石砌街道上理所当然地纳入水乡泽国的景观,是个让人一生想要去一次的浪漫景点。 怀著这样的认知,想像朴利斯提拉街景的时候,却被爱蜜莉雅打断。 「不对,你错啰,昴。朴利斯提拉不是水上都市,是水门都市。」 「水门?」 「对。朴利斯提拉是位在湖泊里的城市,只要一下雨,整个街道都会浸在水里。所以说城市周围有一圈很高的围墙,并且设置了许多可以调节水量的水门。由于那些水门很出名,所以才会叫水门都市,而不是水上都市。」 「怎么印象突然从水之都变成水牢监狱啦……」 原本风光明媚的都市想像图,因为被高耸围墙环绕而一口气消失。为什么要用那么深奥的工法在寸土寸金的土地上盖都市啦。 「结果,还是不知道她叫我们去那里的目的。……实在很难想像她是基于单纯的亲切。」 「嗯~搞不好只是关心一下,不能这样想吗?」 「非常遗憾,王选候补人士们个个都颇有个性。加上主从到齐这个条件,根本没有可以百分之百信任的对手。」 王选候补者全员都个人色彩强烈,再加上底下的骑士,让昴不得不深思。 库珥修阵营里,可以信任库珥修的人品。但因为遇到「暴食」,丧失记忆的她除了人品以外就没有可信度了。菲莉丝为了库珥修什么都做得出来,威尔海姆的话则是有亡妻这层顾虑而令人不安。 安娜塔西亚阵营的话,完全无法掌握安娜塔西亚本人的动向与想法。 这次的邀请也一样。就算退一百万步可以信任由里乌斯好了,但阵营的主导权在安娜塔西亚身上。她的私人佣兵团「铁之牙」也是不可轻忽的强敌。 菲鲁特阵营里的莱因哈鲁特和罗姆爷或许是可以信赖,但却无法预测关键的菲鲁特的想法。至少,曾经干脏活维生的坚强少女在王选里拿出干劲后会以什么为方针,这点不能不警戒。 要是她跟莱因哈鲁特缔结确切的羁绊的话,我方的胜算可说是微乎其微。 然后是普莉希拉,老实说这是昴最不懂他们会怎么出招的阵营。 主从两人都离信任和信用这类词汇相距甚远。即便阿尔和昴是同乡,但他对普莉希拉忠心耿耿。而普莉希拉不但不会对昴手下留情,她本人的反覆无常就已经不讲理到接近天灾的地步了。 说到底,从王选之争开始过了一年的现在,还是不知道其他候补人选的底细。 之前只有在王城相遇。要想更了解她们,除了更加密切往来之外别无他法。在这样的意义下,答应这次的邀约本身就是「有赚头」。 「坦白说,欠安娜塔西亚人情是很可怕的事。说来奇怪,他们是从哪里知道爱蜜莉雅酱想要什么东西呢?」 昴弯曲嘴唇,道出约书亚拿来做谈判条件的「魔晶石」。 高纯度的魔晶石,是安娜塔西亚邀请爱蜜莉雅到朴利斯提拉的藉口,更是爱蜜莉雅求之不得、要与帕克再次订契约就必须要有的触媒。 要让用尽力气而陷入沉眠的帕克醒来,蕴含强大力量的魔晶石就不可或缺。为此这一年来都在寻找符合条件的魔石,但── 「在王城的时候就给大家见过帕克了,我是精灵术师的事也广为人知。虽然触媒的事有保密,但果然还是没法完全隐瞒。」 「嘴长在别人脸上,管不到啦。就算因此让帕克生龙活虎地复活,对其他阵营来说也只是恢复到原本的状态,而且还可以赚到一个人情。」 其实,要是帕克回来的话,给予爱蜜莉雅精神层面上的恩惠可说是无法计算。 再来就是单纯强化爱蜜莉雅的个人战斗力,但这比较像是附加的。爱蜜莉雅本身的武勇对王选的趋势没有太大的影响。 要举个有说服力的例子,顶多只有讨伐被视为恐怖故事的「大兔」而已吧。 ──出现在「圣域」的三大魔兽之一「大兔」被歼灭。 但跟讨伐「白鲸」和「怠惰」不同,没法公开被视为功绩。毕竟目击者就只有相关人士,而且关键的大兔被扔到异次元去了。 就算认真地主张也不会被世人相信,这是我方阵营的判断。 往后要以好几年为单位,确定大兔都没有出现,再重新向王城报告。可是到时王选很有可能已经结束。 「唉呀,短时间内就遇到了三大魔兽之中的两种,而且还打倒它们,讲出去没人会信啦。至少别遇到最后一只魔兽,只能先这样祈祷了。」 「──嗯,对呀。」 最后的三大魔兽是「黑蛇」。相信语言有力量的昴由衷地祷告不要遇到黑蛇,但是爱蜜莉雅回应的速度有点慢。 简直就像对「黑蛇」有什么想法一样。 「对了,关于朴利斯提拉。」 不过昴没有追问,而是进入到下一个话题。 爱蜜莉雅会那样,代表她不想说。不懂女人心,但学会了解爱蜜莉雅心的昴决定这时不要硬是探问。 「接受邀请一起去这点,就跟刚刚说的一样,不要紧吗?」 「我想没问题啦。既然爱蜜莉雅酱确定要去,那身为骑士的我和伙伴碧翠子当然也要跟。再来就是担任武力的嘉飞尔,内政官兼可怜虫的奥托也一起。其实要是佩特拉和法兰黛莉卡可以去的话,爱蜜莉雅酱就可以更轻松自在了……」 「没办法呀。罗兹瓦尔要忙西方贵族的聚会事宜。佩特拉也决定要跟去学习……虽然那孩子看起来非~常不甘心。」 「因为佩特拉厌恶罗兹瓦尔的心情非常坚定。罗兹瓦尔觉得有趣所以拉姆才没说话,但我可是看得提心吊胆呢。」 在「圣域」事件后,佩特拉就强烈地不信任罗兹瓦尔,到了就算私底下偷偷地在罗兹瓦尔的茶里加抹布水也不奇怪的地步。 当然,就算真的看到那一幕,为了佩特拉好,昴也会装作没看见。 「佩特拉的煞车兼教育人员法兰黛莉卡说想要一起去聚会,所以留在宅邸的就只剩拉姆。……让人感到很不安呢。」 「用不著那么担心,不要紧的。毕竟屋子里──」 说到这爱蜜莉雅停了下来,微微垂下蓝紫色双眸。未完的话语,原本是要说什么呢?昴十分清楚。 拉姆在这屋子里不会做出半吊子的事。因为她有充分的理由。 「算了,比起宅邸,更该担心我们的脚下……对吧,爱蜜莉雅酱。」 「嗯,对呀。再来就是擅自决定这件事,得跟奥托道歉。」 「他又不是会认为自己因此受辱的人,不过却是拖拖拉拉的人呢。由我来跟他说吧。跟他说我已经先狠狠把爱蜜莉雅酱骂到哭为止了。」 「呵呵,谢谢。」 看著昴握拳挥舞,爱蜜莉雅微笑。接著用手触碰胸口彩饰雪白肌肤的蓝色魔晶石坠饰。 那股蓝色的光芒,正是大精灵帕克的沉眠摇篮。 现在不能说话,只能确认他还在。为了追求与家人的联系──爱蜜莉雅用玉指轻轻抚摸魔晶石表面。 「我 有好多话想跟帕克说,也有好多事想问他。所以……」 爱蜜莉雅沉默,闭上眼皮,没有把话说完。 看著她的睫毛微微颤抖,昴静静地抓头。虽然他只能微微了解爱蜜莉雅在想什么。 「赶快回来吧,猫精灵。我也有堆积如山的抱怨要跟你说呢。」 身为她的骑士,在她的愿望里加上恶言恶语,同意了她的想法。 4 「我啊!是这么的为大家著想耶!」 重重把酒杯敲在桌上,今晚的奥托?思文顺从愤怒大闹一番。 结束与爱蜜莉雅的对话和晚餐后,在晚上的例行公事之前先造访奥托房间的昴,正在听喝醉酒的内政官发牢骚。 「一直这个样子,就算是本大爷都要耳朵痛了。」 坐在奥托的办公桌前,手拿羽毛笔的嘉飞尔一脸无可奈何。他一面小口喝著手边的牛奶,一面倾听奥托兄的抱怨。 另外,过了一年满十五岁、在王国法律中已可以喝酒的嘉飞尔,跟性情相反,他对酒精奇弱无比。只有一次在奥托的教唆下喝到烂醉,被拉姆赏以白眼之后,他只要看到酒瓶就皱起脸。 当然,昴也遵守著原本世界的法律,禁止未成年人喝酒。之前有一次在宅邸里头喝到闹事是因为年轻气盛。 所以说,看著室内唯一喝醉还抱怨连连的奥托,昴叹了口气。 「别那么悲观。这次的事爱蜜莉雅也有在反省了。她说对不起没有跟你商量就自行决定。唉呀,虽然我觉得就算商量了,结果也不会改变啦。」 「凡事不是只看结果,过程也很重要。因为谈判的对决,在协商之前就已大致底定。所以说主导权绝对不能拱手让人……可是,今天却给对方整个拿去!这是不可以的嗝!」 昴想要劝慰,但死咬著不放的奥托发音有问题,而且即便喝醉了,主张还是正确无比。昴歪起头说: 「总觉得,你也整个变成内政官的形状了呢。每次都否定也成了既定模式。」 「啊~千篇一律的很无趣耶。这样不好喔,奥托兄~」 「你们从相遇开始就没变,甚至到了让人觉得神清气爽的地步耶!?」 气味相投的连击一遭奥托吐嘈,昴和嘉飞尔就击掌。 年龄相近,又被某种友谊相系的三人在宅邸里经常搭在一块儿。对话走向也已经固定成现在的形式,已然像是某种样式美了。 目前,奥托在爱蜜莉雅阵营里担任首席内政官,过著每天忙于职务的生活。 本来他就是商人之子,所以受过不错的教育,又因为当过旅行商人,所以很熟悉世情,精于算计、脑袋又动得快。奥托可说是野生的优良物件。能在被别人骗而流落街头或是被卖为奴隶之前就遇见他,可说是奇迹般的幸运。 不过当事人到现在都还是很常边做文书工作边碎念:「不应该是这样的……」真是不乾不脆的家伙。 「怎样啦,那怜悯的眼神。」 「没有。只因为人在王选候补者的阵营里,插手见不得光的事,结果落得无法脱身的地步……你真的是很可怜耶。」 「能不能不要真的可怜我!?」 「叫你冷静啦,奥托兄~酒都要洒出来了。首领也不要太过欺负人。之前不是才说好一天十奥托吗。」 「那是什么单位!?一天十奥托是什么单位啦!?」 面红耳赤大叫的奥托,就算是一奥托。 当然,昴他们并非无意义地玩弄奥托。故意让他大叫,是为了让他发泄平日忙于政务的压力。这个男子会的目的就在此。 「因为不这样做的话你会废寝忘食啰。消除压力就交给我们吧!」 「不觉得造成反效果的可能性比较大吗!」 「哎~哟~不要太大声啦,奥托兄──。你太吵的话,信都写不出来了啦。会害我被奶奶催信啦~」 嘉飞尔边说边面向羽毛笔,奥托便安静下来。即便在烂醉状态依旧不失正常,是个连体质都吃亏的人。 苦笑的昴看了看嘉飞尔写的作业。 「字很丑耶。这样子琉兹小姐真的看得懂吗?」 「哼,不要笑死人了,首领。你以为本大爷跟奶奶的交情有多久。就算本大爷用左手写字,奶奶一样看得懂啦!」 「那样只是在说琉兹小姐很厉害,又不是你的功劳。」 吐嘈感到自傲的嘉飞尔的同时,昴微微垂下眼角。 嘉飞尔的祖母、「圣域」的代表琉兹──她目前没有待在宅邸,而是住在宅邸附近的阿拉姆村。 原因出在与她一样的复制人。为了让从琉兹?梅耶尔这个个体增生出的二十四名少女过起「日常生活」,于是她担起这个职责。 跟琉兹一样,身体由玛那所构成的复制人,全都像婴儿一样纯洁无垢。她们从「圣域」里获得解放,被放到这个世界来。教导她们人生就是自己的任务,因此琉兹离开了两名孙儿。 等哪天完成任务,就能跟嘉飞尔和法兰黛莉卡再度聚首。全家人一起生活是最好的吧,但目前那幸福光景还得先往后延。 嘉飞尔的信就是写给琉兹的。意外勤于笔耕的他,把对祖母的思念毫无保留地写在纸上,而且写信的频率超乎寻常。 「之前有讲过,法兰黛莉卡小姐好像也会寄信,不过我想次数没有嘉飞尔你这么多。」 「对呀,嘉飞尔认真到每天写,信会堆得跟山一样高吧。」 即便如此,收到信的琉兹还是很开心,并珍惜地把两人的信收起来。这样的光景彷佛跃然于眼前。 「是说,用琉兹小姐的想法搭便车的我没什么资格说啦……」 琉兹考虑复制人的未来而做出的决定,昴是第一个赞同的人。虽然这样说很难听,但昴厌恶将她们继续视为「人偶」。 以前曾在某次轮回里将她们当作弃子来使用,或许就是这个经验让昴自顾自地有一股深刻的罪恶感吧。 「首领?」 「──。没事。今天可以写的事很多,所以信应该可以写很快吧。要是没事可写的话也会去找有趣的事来做,像这种乱来的举动也一点都不缺哩。」 「那样反而会让人很头大呢。做了以后还在信的最后写『奥托兄很无聊』时,我可是真的在考虑揍你一顿喔。」 「放一百二十个心吧。我已经在上头写了今天的奥托兄很有趣。啊~对了,首领。有事想问你。」 用羽毛笔指出信中关于奥托的部份,让奥托一脸苦涩后,嘉飞尔将话题拋向昴。 「这次敌人是冲著什么来的吧。在这之前跟其他候补者之间连个小竞争都没有,这次却突然正面找上门来找架打?」 「找架打吗……你的世界好懂又单纯,不错喔。」 「打架哪需要麻烦的道理啦。对方一定也有那个意思啰。那个瘦弱的小哥先不说……跟他一起来的猫人小鬼,别看她那样子,其实很强的。」 虽然外观像小孩,但咪咪的年纪其实跟嘉飞尔差不多。但因为会岔开话题,所以也就没吐嘈了,毕竟嘉飞尔盯著昴看的眼神认真无比。 「从打照面开始她就瞪著本大爷看,之后谈话时也没变。那一定是在找机会要找本大爷来干架。」 「……是那样吗?咪咪确实很强,也经常会说出战斗狂才会说的话。」 但她实在不像是会把诡计藏在肚子里的聪明角色。就好的意味而言,跟她一起来的约书亚看起来也不是那种会耍诈的人才。 「总而言之,既然都答应邀请了,就严加戒备吧。去到那边,首领和爱蜜莉雅大人就尽量不要单独行动。奥托兄姑且不论,少了 首领你们就完蛋了。」 「话先说在前头,要知道没有我的话,这个阵营就等著被人搞垮喔!?你们应该要再多理解这一点,好好重视我的嘛,够了喔!」 奥托闹起脾气,不过嘉飞尔当然没有轻视他。 虽然没有公开说,但其实嘉飞尔很尊敬奥托。不然的话,以他的性格来看,怎么会在别人的名字后面加个「兄」字呢。 细细回想初相遇的时候,不免很感慨三人的关系竟然会演变至此。 「干嘛?一脸像在看远方的样子,怎么了呀首领?」 「只是觉得有你在感到很安心而已。就靠你了,嘉飞尔。」 「嘿!交给俺吧。虽然不擅长去想些有的没的,但本大爷会帮你们争取思考时间的啦。所以说这方面要是有什么万一,就交给首领了。」 说完将牛奶一饮而尽的嘉飞尔嘴巴周围都变白了,但他毫不介意地笑。 爱蜜莉雅也是这样,不过嘉飞尔投过来的信赖眼神也有著很强的强制力。会让昴觉得自己必须努力去符合他的信赖。 「那么,有嘉飞尔在的话,战力方面就能放心……不过奥托真的要来?」 「那还用说!要是没有我,爱蜜莉雅大人和菜月先生不知道会谈出有多疯狂的成果来!」 在谈判交涉方面不被信任到这种地步,反而让人觉得神清气爽。 爱蜜莉雅就如外表一样老实纯真,昴性格差又坏心眼又不通晓世态人情,在奥托眼中根本就是自备葱送上门的待宰肥鸭。 「而且讲到朴利斯提拉,跟那个『荒地合辛』有渊源。合辛对商人来说是传说人物,所以我也想去一次那边看看。」 「不过你不是早就金盆洗手不干商人了吗。事到如今才在朝圣?」 「谁跟你说我不干了!?我说啊,要是以为我会一直待在这里当内政官可就错啰!我的梦想是成为一个拥有自己的店面的大商人!留在这里只是顺路经过休息一下!」 「顺道来的地方就成了你这辈子的埋骨地啦~」 嘉飞尔开心地乱入,奥托虽然脸垮了下来,但却没有反驳。 当然,奥托跟著去对昴来说是再欢迎不过。说了这么多,总之要是没有他,别说谈判了,连阵营都没法组成。而这样的功劳,阵营里的成员全都瞭然于心。 「唉呀,感觉你只是劳碌命这点先放在一边。」 「总觉得你的理解方法很失礼,是我想太多了吗?」 「你想太多啦想太多。不提那了,对手可是能干的大商人。就万事拜托了,奥托。武力交给嘉飞尔,纸上谈兵交给你,然后我负责炒热气氛。」 「给我多努力一点!!」 这是人尽其才后所作的判断。就算现在开始努力到死也没法变得比嘉飞尔还强,而就算连睡眠时间也拿来应用也无法成为奥托这样的能干文官。 但是,菜月?昴的立场也没有天真到可以就这么摆烂。 「我会去做我能做的事。这方面我会跟碧翠子商量,积极努力的。」 「其实有爱蜜莉雅大人和碧翠丝,俺就比较不用太操心首领。这样看来,果然奥托兄要由本大爷来保护。小心点啦。」 「为什么我变成了最让人担心的部份……总觉得不能释怀。」 面对突然正经的昴和把自己当小孩来照顾的嘉飞尔,奥托边抱怨边小口啜饮起酒来。 就这样,交换一些重要情报和无意义小事后,刚好夜也深了。 「那,我差不多该告辞了。嘉飞尔呢?」 「本大爷再陪一下奥托兄。信是写完啦,不过想在波斯象棋赢个一把。趁著奥托兄喝醉的现在应该能赢。」 回应站起身来的昴,嘉飞尔指向桌上的游戏盘。那是被叫做波斯象棋,一种近似西洋棋和将棋的棋盘游戏。奥托对这类游戏十分拿手,奋起挑战的嘉飞尔似乎接连失败。 顺带一提,黑白棋是昴的强项,但在波斯象棋上就只有废物等级。 「哦,加油吧。不要玩得太晚喔。晚睡会长不高的。」 「那是真的吗~?俺相信这话很早睡,可是这一年来却都没啥效果。」 「你的情况,可能是身高被法兰黛莉卡吸走,所以不清楚啰。」 「臭大姊!」 嘉飞尔龇牙咧嘴,愤怒地一敲棋盘,所以又得重新摆放棋子。看著他仔细排棋子的身影,昴露出苦笑。 「奥托也是,别喝太多。别说宿醉派不上用场了,佩特拉的眼神还会很恐怖喔。」 「那孩子最近对我很严厉,请菜月先生说她一下吧。」 「跟她说攻势太天真了?」 「就不能请她对我更温柔点吗!?」 「没办法耶。晚安啦。」 昴挥挥手,留下夹著游戏盘而坐的两人离开房间。 挂在走廊墙壁上的魔刻结晶,用色泽显示时间已经快换日了。要是待得太久,会比平常还要晚去。 「这是男人之间的谈话。还请不要追究喔。」 讲著像是藉口的话,昴接著朝女生住的西栋前进,而不是东栋自己的个人房。 然后── 「──我进去啰。」 在进房间前,昴都一定会敲门。 他知道不会有回应,但还是没法不抱著希望。 抑或是藉由确定没有回应,来让自己不要忘记。 ──为了让自己绝对不会忘记在胸膛内持续燃烧的火焰热度。 没有回应的房间,是间毫无装饰的朴素房间。 格局跟宅邸里的众多客房一样,只是房内的用品明显比较少。房间正中央是一张床,窗户有窗帘,茶几上的花瓶里有花这点是最具特徵的地方吧。 花瓶里的花会定期更换,水也每天都有在换。即便知道这些花的香气和美丽都无法慰藉心灵,但对昴来说却是每天的例行公事。 昴这多愁善感的举动,宅邸的居民们都默默地看在眼里。 『──如果是会那样区分的人,那我想,无论我跟昴吵几次架,或许都没法互相了解。所以说,我非~常喜欢这样子的昴喔。』 『不够却还是想要是不好的习惯喔。假如昴只有一个人的话,肯定会做些有勇无谋的事。……昴现在不是一个人了,所以现在就算贪心,贝蒂也是可以成全啦。』 面对昴这样的行为,离他最近的两名少女这么说。 「被溺爱了呢。还有,爱蜜莉雅酱那意味深远的话太过撩拨我的心了。」 不希望别人轻率地讲「喜欢」或「帅气」。 虽然昴跟爱蜜莉雅已经是明确传达出心情的关系,但在恋爱方面却毫无进展。爱蜜莉雅的精神不存在接受告白的阶段,昴也完全还没做好心理准备。两年,至少三年──不,可以的话想要更多时间,心态上就是这么懦弱。 「糟糕,来到你这里后一直在讲跟爱蜜莉雅的事,太没礼貌了。要是被佩特拉问起的话,真的会被骂到狗血淋头。」 依事情而定,爱蜜莉雅阵营里最有人性器量的人非佩特拉莫属。毕竟整个团队的特徵就是不擅长处理人际关系。一群大人在这方面的能力却不如一个年仅十三岁的少女,实在是很丢人的事。 「一这么想就觉得很糟糕啊。就算……雷姆你醒了,感觉状况也不会有太大变化。是因为我太懦弱,还是因为你很尊重我呢。」 昴边说边拉动椅子,放在床边坐下。 从窗帘缝隙照进来的月光,晒在横躺在床上的少女脸上,勉强让她的睡脸浮现在夜晚中。 沐浴在月光下的白色脸颊,粉红嘴唇,蓝色短发,意外地颇有女性起伏 的肢体被薄睡袍包裹,胸膛在规律呼吸下上下起伏。她是昴的睡美人。 ──已经持续沉睡超过一年的重要少女,雷姆的睡姿。 「今天也聊了很多呢。毕竟,不请自来的客人带来了大问题。一开始,我一样一大早就去──」 昴脸色平静,朝著沉眠的雷姆诉说。 口气佯装平常的幽默,语调十分温柔。用宛如顾虑熟睡稚子的音量,开心地讲述今天一整天所发生的事。 她没有回应。即便如此,这样的月夜幽会每晚都会发生。 可说之事特别多的这一晚,在月亮大幅西斜之前,昴跟睡美人的梦语都还在持续。 第二章『水门都市朴利斯提拉』 1 「就我来说,是尊重爱蜜莉雅大人的意思──啰。幸好,目前没有迫切的工作。……看不出对手的用意叫人很挂意──呢。」 听完使者来访以及朴利斯提拉的派对邀请的事后报告,罗兹瓦尔向昴跟爱蜜莉雅表明自己的意见。 地点在罗兹瓦尔的办公室,时间是使者造访的隔天。 在办公室听取报告的罗兹瓦尔,为了在近期召开西方边境伯领的聚会──罗兹瓦尔本身和周边有力人士商谈的场合,而在到处奔走。 总括来说,就是在王选里会顺从罗兹瓦尔的方针的权贵。不过果然绝大多数的人还是认为半妖精又有别于亚人,对支持爱蜜莉雅阵营一事感到深深不安。 而花了一年的时间说服,用对话和附带条件的谈判让他们表面服从,就是截至目前为止的战果。这次的聚会就是总结,是要让他们正式服从爱蜜莉雅的前哨战。 「对不起。在这么重要的时候却没能待在宅邸里。」 「不会不会,别在意哟。原本这次的聚会就是为正式场合所做的事前调整,这时端出爱蜜莉雅大人的话就像是在突袭……还是说,要用爱蜜莉雅大人的演说力来让那些闹哄哄的权贵们乖乖闭嘴?就像当初抓著我的胸口破口大骂那样。」 「那个……我想目前还没办法。明白了。我会老实赴约的。」 爱蜜莉雅抿著嘴唇,后悔地垂下眼帘。罗兹瓦尔对此满意点头。 看著他语带讽刺而很想出嘴的昴硬是忍住了。跟以前相比,好歹罗兹瓦尔现在是正面面对爱蜜莉雅。跟过去只把她当装饰品来比,现在还比较好。──因为爱蜜莉雅这么对昴说。 罗兹瓦尔也卯起来为王选之争做足准备。身为支援者的他比起以前更加可靠。但他的真正想法却万分危险,所以正负相减只能说是打平。 「──真是的,老爷真的都没有在反省耶。」 看著他们对话,最后大口叹气的是高个子女仆。 随侍在罗兹瓦尔身旁的女仆法兰黛莉卡,是有著一头金色长发和翠绿双眼的美女。而她现在正恶狠狠地瞪著莫名开心的罗兹瓦尔。 「老爷或许因为被人搭理所以开心不已,但老是挖人过去的痛处就太不成体统了。」 「唉呀,好严苛喔,法兰黛莉卡。」 「那当然。顺带一提,也请别再戏弄佩特拉了。那孩子很温柔所以才会配合您,但请您不要太超过。」 法兰黛莉卡疾言厉色地斥责主人的态度。对此罗兹瓦尔耸耸肩,看起来更开心了,不过嘴巴倒是说:「我认输──了。」 ──距离「圣域」事件后过了一年,宅邸居民对罗兹瓦尔的态度也有所变化。 有跟以前一样应对的,也有距离拉得比以前更远的,也有反过来比之前更加不客气的。在这些人当中,法兰黛莉卡的态度称得上是还算温柔的吧。 「总之呢,罗兹瓦尔没药可医的个性先放一边,聚会的反应是?」 「可以说马马虎虎吧。你担心的是佩特拉吧~这次的聚会安妮罗洁也会参加。也就是说,克林德也会陪同。」 听了罗兹瓦尔的话,昴想起一名少女的样貌。 安妮罗洁?米洛德──罗兹瓦尔的远亲,年仅十岁、惹人怜爱的女孩。年纪虽小却已经拥有高度的贵族意识,虽然接受总管家克林德的辅佐,但言行举止都完美符合米洛德当家该有的风采。 由于安妮罗洁极端偏袒爱蜜莉雅,因此聚会上有她无疑是一记强心针。虽说由于偏心过头,导致她成了昴的头痛人物。 「会偏袒佩特拉的师父也一起来,都不知道要说安心还是不安了。」 「担心的话,就断送那孩子学习的机会呀?若是毛开口,她会乖乖照做吧。」 昴降低音调喃喃自语时,办公室里最后一个人插嘴。 抱著自己手肘的拉姆没有个女仆样,不但狂妄地坐在沙发上,还用自己的杯子喝红茶,同时斜眼望著昴。 「就只有你最配得上比以前还要不客气的态度,别人都做不到呢。」 「是啊,以前的拉姆太嫩了。现在就是所谓的以心相许啰。真可怕。」 「不要用自己说过的话来侮蔑我啦!」 投射嫌恶眼神的拉姆,将昴的反驳当耳边风。 「不过,拉姆说的也有道理。假如昴放心不下,人员方面就再做安排?」 「……不了,不用。我也被佩特拉本人念过,说我保护过头了。」 就是放手让疼爱的孩子出去旅行的精神。佩特拉正面面对成长的机会,自发性学习的态度让昴折服。至少,自己不能成为绊脚石。 「嗯,是呀,昴大人,请放心。我会负起责任看著佩特拉的。我绝对不会让那男人靠近她的。」 「佩特拉当然很重要,不过师父大人被讲成这样,我心里也很复杂呢。」 溺爱佩特拉的法兰黛莉卡一定会专心警戒在聚会场合出现的克林德。面对这两人的激烈冲突,只能期待对双方而言都占优势的佩特拉可以作出神回应了。 真奇怪。本来对话的走向根本不是在担心佩特拉。 「这样一来,拉姆就必定会留在宅邸里。你不会在意──吧?」 「是的,就遵照罗兹瓦尔大人的旨意。就算拉姆不在会寂寞也还请忍耐。」 「嗯,知道了。宅邸的事就拜托──啰?」 罗兹瓦尔闭上一只眼,用蓝色眼睛看过去。拉姆霸气点头。 拉姆和罗兹瓦尔,两人之间的关系也产生了变化。拉姆还是一样罗兹瓦尔至上主义,但是攻势比以前更加凌厉。罗兹瓦尔也没有责备,而是全盘接受,很像之前的依赖关系,但看起来又跟以前不一样。 说得具体一点的话,就是成了理解彼此的人。──大概就是这种感觉吧。 「干嘛一直盯著看。麻烦不要对谁都可以发情好吗,下流。」 「在大姊你的心中,我是有多没节操,随时随地都在发情啊?」 「────」 面对昴的问话,拉姆的眼眸闪过复杂神色。 并非厌恶这个难以回答的问题。拉姆只要听到昴称呼自己为「大姊」,眼神就一定会动摇。 因为这表示,她还是不记得自己有个妹妹。与雷姆的姊妹关系,如今依旧随著丧失的记忆杳然无踪。被仰慕为最亲爱的姊姊的点滴岁月仍在空白的彼岸。 不过昴会称拉姆「大姊」,八成是在向她撒娇吧。 「好啦,老实说,只让爱蜜莉雅大人和昴去的话著实叫人──不安,若嘉飞尔和奥托也一块去的话就没问题了吧。有奥托的话就用不著担心在谈判桌上被人牵著鼻子走,最糟糕的情况下,还能由嘉飞尔破坏一切再开溜。」 「那样子会造成非~常大的问题,所以我会尽量加油的。」 「用不著担心喔,爱蜜莉雅酱。不管对手是安娜塔西亚还是由里乌斯,在对谈中要故弄玄虚的话没人比得过我。这是由最喜欢玩笑闲聊的魔女挂保证的喔。」 「真是的,那又没什么好自傲的。」 昴竖起大拇指,朝著浅浅微笑的爱蜜莉雅闪动牙齿光泽。当然,爱蜜莉雅也知道昴现在的俏皮话只是想让自己安心。 这样的互动,让罗兹瓦尔闭上黄色眼睛,然后凝视办公室入口。 「事情似乎告一个段落了。──那么,守护这四人的任务,就交给碧翠丝你了。」 「喵!」 被这话吓到惨叫的,是偷偷躲在办公室门后面的碧翠丝。从门缝偷看对谈的少女,被罗兹瓦尔叫到才畏畏缩缩地露脸。 「几、几时察觉 到贝蒂在这里的……」 「从一开始。虽然笑著装作没看见,但仔细想想这实在不是四百岁儿童该有的态度呢。说起来,禁书库图书馆员的名号要哭──啰?」 「吵死了!不准叫我四百岁儿童!真是的!惹人厌!」 碧翠丝闯进办公室,朝著逗她的罗兹瓦尔跺地。昴他们都只是微笑看著这两人的互动。 他们之间的关系,可以算是比以前更不客气吧。 朝罗兹瓦尔发飙完后,碧翠丝终于双手环胸,说: 「总而言之,还轮不到你来说。要是没有贝蒂,他们每个都让人放心不下,很伤脑筋的。」 「哦~真可靠呀。那么,引导这些重要孩子的工作,就交付给你啰。」 「哼,放你一百二十个心。」 在碧翠丝挺著胸膛承接下引导工作后,办公室的对谈就结束了。 昴、爱蜜莉雅、碧翠丝,还有嘉飞尔与奥托。 ──这就是要前往水门都市朴利斯提拉的最终成员。 2 「这个远途旅程就算让龙车全速奔驰也要花十天以上。既然没有必要赶路,就以安全为第一考量,慢慢过去吧。」 奥托这么表示,决定了路上行程。全员都没有意见,乖乖遵从。 前往朴利斯提拉的成员中,最熟悉旅行的人就是奥托。不如说其他成员跟他相比,都没有长途旅行的经验。 「拒绝上学的我,宅在故乡十四年的嘉飞尔,冷冻睡眠一百年的爱蜜莉雅,以及茧居四百年的碧翠子……这些成员实在是叫人没辙呢。」 「是是是,听好啰。龙车就由我的忽尔芙和帕特拉修酱一起拉。由于没有预计要露宿野外,所以准备好最基本的必要道具即可。」 「一~直在龙车上摇,身体会钝掉耶,奥托兄~」 「既然如此,嘉飞尔偶而下车用跑的也行喔。」 「那不然,就这样吧。」 「就这样?」 奥托和嘉飞尔的平常对话让爱蜜莉雅忍不住吃惊,昴就用这一幕作为朴利斯提拉旅行的开端。 话虽如此,旅途都十分顺利,平安无事地度过。 走在打理整顿过的大道上,经过好几个驿站村。就算在顺便经过的地方与其他旅人差点起冲突,只要拿出梅札斯边境伯的名号就大致稳健收场。 当然,爱蜜莉雅的存在感也很强。现在举国都知道王选的事,也有很多人知道候补者爱蜜莉雅的事。 姑且不管他们抱持的是好感还是厌恶,倒是没有直接表露出恶意的人。 就这样过了十天,旅程顺畅无比。但就是太过顺畅了── 「──嗯。这头地龙相当有可看之处呢。贝蒂就夸奖你吧。」 昴坐在驾驶台上握著缰绳,碧翠丝在他旁边晃著双脚悠哉地说。 或许叫人惊讶,但一路上握起缰绳的不是只有奥托。 努力有了回报,主要是因为地龙习惯了他的操作,总之昴现在也有了不需要有人在旁边盯著看的操龙技术。 只不过能够满足这条件的就只有他的爱龙帕特拉修和奥托的爱龙忽尔芙,以及宅邸在饲养的拉斯卡尔和沛因塔而已。 限制多多又担任驾驶员的昴,朝著身旁一脸尊大的碧翠丝苦笑。 「又装成伟大的解说员了。要不你来操控看看?若是母性爆满的帕特拉修的话,就算是碧翠子也能温柔以待喔。」 「才不要咧。应该说,那头地龙的眼神毫无疑问地是在敌视贝蒂。那不是看伙伴的神情。什么母性根本就是骗人的。」 「喂喂,就算是你也不可以说帕特拉修的坏话。我不会让别人讲爱蜜莉雅酱、雷姆、碧翠子还有帕特拉修的坏话的。」 「明明当中有贝蒂却说不原谅,太奇怪了吧。」 「就算是里头的成员,也是说人坏话的人不对。」 抓住找藉口的碧翠丝的衣领,强行将她放在自己大腿上。本来想就这样直接处以搔痒之刑,但碧翠丝挣扎导致头发掠过昴的鼻子。 忍不住就打了个大喷嚏──龙车剧烈摇晃。 「我说菜月先生!请不要用奇怪的驾驶方式!」 「抱歉抱歉!碧翠子闹过头了。我会注意的。咕叽咕叽~」 「才不是贝蒂害的咧!是昴擅自……慢著,不要搔贝蒂的痒啦!住手……噗、嘻哈哈哈!」 听著两人在驾驶台上玩起来的声音,客车内的奥托大声叹气。他的样子惹来坐在对面的爱蜜莉雅轻笑。 「那两人感情真的很好呢。……之前本来还没法想像昴和碧翠丝感情可以好到这样的。」 「不如说他们两个没在一起才叫人难以置信。碧翠丝酱的撒娇方式和菜月先生的纵容法,让人胃不舒服啦。」 「或许是这样没错。可是,我觉得那样很好。毕竟大家一直都认为碧翠丝比较适合那种笑容。」 爱蜜莉雅眯起蓝紫色双眼,为驾驶台上的少女著想。她的表情在奥托眼中看来就像是姊姊或母亲一样慈爱。 不过奥托还没有像昴那么不识好歹说出口。 「算了,就随他们那边玩去,我们来谈正事吧。虽然说过很多遍,这次与王选候选人的正面对决……不管准备多少都不够。」 「不能当成单纯借贷欠人情呢。」 「预计花三年来决胜负的王选预备期已经过了一年,候选员各自稳固地盘的方式应该已经大致底定。之前也说了,边境伯打算在筹备中的西方领主聚会一口气获得基本盘。其他阵营一定也会采取类似的方针。」 「也包含我们接下来要去见的安娜塔西亚小姐啰?」 关于其他阵营的动向,详细情报都刻意对爱蜜莉雅隐而不告。 比起警戒周围,爱蜜莉雅要优先培育自己为政者应有的心态。──这是基于罗兹瓦尔和奥托两名内政组的共同看法。 因此这次奥托跟罗兹瓦尔商量后,承接下了把阶段往前推进一步的任务。 「首先,来说一下目前的王选状况。一开始,王选看起来是由库珥修?卡尔斯腾公爵与安娜塔西亚?合辛这两人在拼胜负对决。包含爱蜜莉雅大人在内的其他三位……要是口不择言一点,比较像是在凑人数。」 「……嗯,这我不否认。不过,既然会这么说,就代表……」 「是的。至少这一年来,市井小民的认知逐渐在改变是事实。这是除了势力最大的两人以外,包含爱蜜莉雅大人在内的功绩所导致的。」 爱蜜莉雅阵营的醒目功劳,主要来自于讨伐「白鲸」和「怠惰」。 虽说主导讨伐白鲸的是库珥修阵营,但骑士菜月?昴在这战役中的贡献,是由库珥修本人亲自宣告。之后讨伐魔女教这件事虽说借用了两个阵营的力量,但却是由昴来主导。 这些功绩,让国内的人民都知道了爱蜜莉雅的存在。 于此同时,爱蜜莉雅的半妖精身份也广为人知,所以不管支持与否都会记住王选候补者里头有个人叫爱蜜莉雅。 然而,除了爱蜜莉雅以外的凑人数组──菲鲁特和普莉希拉也不是默不作声。 特别是普莉希拉的手段惊人。亡夫莱夫?跋利耶尔的领地位在与王国长年小冲突不断的佛拉基亚帝国国境上,但她反过来利用这点,一口气让周边为情势不安而动摇的权贵者站在自己这边。 她用宛如魔法的手法平息帝国的态度,让诸侯选择服从自己。然后顺势尽力恢复因战乱而凋敝的村庄等地区,使得领民逐渐恢复活力。 足以让他人随之起舞的气质以及超乎常人的美貌,使得王国南部的人都称她为「太阳姬」,声势可 说是与日俱增。 而另一方面,菲鲁特阵营最加分的就只有骑士「剑圣」莱因哈鲁特?范?阿斯特雷亚,因此跟其他阵营相比,是以比较艰苦的状态开始挑战。 在骑士与国民之间获得莫大支持与知名度的「剑圣」之名,并不能作为判断其主人是否适合为王的有利因素。以其根据地阿斯特雷亚领地为首,周围诸侯的态度与其说是慎重,更像是不信任。 可是这种状况却由菲鲁特以意想不到的方法打破。 强势的她一开始就没打算理会那些态度保留的墙头草。她盯上的,是被人称为「日阴者」的民间人物。 她积极地挖掘起用有能力但性格难搞,或是曾做过亏心事的人。菲鲁特以柔软的构想与视角,将必要的人才送到必要的地方,开始在领地大幅改革。 她不是倚靠她是「王族遗孤」的这种传闻,而是发掘人才并给予适当的工作──她具备了王公贵族最重要的某种资质。 以这样的小火种为起始,阿斯特雷亚领地及其周边地区已经可看见欣欣向荣的徵兆。其影响到了那些态度保留的诸侯都无法忽视的地步。 而那确实刻划在历史上的小小足迹,王国内无人能够轻视。 「以上,就是目前各阵营的动向。至少,这一年来尚未有候补者脱离竞争之列。唉呀,不过……」 「不过?」 「就只有卡尔斯腾公爵那儿的状况不乐观。」 奥托压低音调,告诉反问自己的爱蜜莉雅。对此她面颊僵硬。看著她的反应,奥托闭上一只眼睛,继续娓娓道来。 「原本被当作种子人选的库珥修?卡尔斯腾公爵,这一年来像是变了个人似的,欠缺了往昔的光彩。以前于公于私都严以律己积极活跃,因此原本支持前任公爵的群众都不得不认同她,然而……」 不管是王选活动还是在统治方面,她的行为性质跟以前完全不同。 她收起以前果决的锋芒,做出了让人觉得优柔寡断的判断。明明是女人却还挑起公爵这个大位,现在可露出马脚了吧。不少难听的话甚嚣尘上。 「据说连退居幕后辅佐的前任公爵都看不下去。由于有讨伐白鲸的功劳,原先甚至有人认为王选结果已定……但不知是否有什么原因导致她如此。爱蜜莉雅大人也请多加留意。」 「──这样啊。」 听了奥托的忠告,爱蜜莉雅低垂眼帘,蓝紫色双眼盈满担忧。 即便是政敌依旧忍不住同情,但那是危险的脆弱面。这是奥托的想法。双方迟早会互相竞争,要是过度偏袒他人会导致失衡。 不管是在商场还是政治上都一样,这一年来的经验让奥托学到这点。 「请不要太钻牛角尖。以后必定还会有这种事。」 「嗯,谢谢。我很了解奥托你的忧虑。」 「那是再好不过。──然后,奠基在刚刚的对话上,王选开始后就未曾失足的强力候补人选安娜塔西亚阵营有多可怕,您懂吗?」 「因为安娜塔西亚小姐那边有合辛商会撑腰吧。原本是卡拉拉基的店,不过听说也能出入王国。」 「是的。亦即,他们的武器是财力……用经济痛殴是最强的手段。」 补充爱蜜莉雅的理解度后,奥托顺从战战兢兢的内心点头。 并不是因为同为商人所以有所偏袒。有商人站向己方,就代表增加了经济上的同伴。而且只要对方的经济能力还能维持这个社会,所具备的力量就等同于拥有最强之矛和盾。 「所以说,我认为现在最可怕的是安娜塔西亚阵营。而她刻意邀请,甚至还打算卖我们人情……您懂我的胃有多痛吗?」 「……总算非~常感同身受了。对不起,自作主张。」 「只要您知道就好。未来请不要糊里糊涂做决定,绝对,一定不要……既然您懂,我相信您懂……!」 看著垂下头的爱蜜莉雅,抚摸抽痛腹部的奥托叹气。多亏了简单易懂的说明,爱蜜莉雅也终于了解自己置身的立场。 原来如此,政治的世界艰涩又复杂。 虽然早就知道不是只要满心怀著「我会加油」、「一起努力吧」的想法就能解决的,但之前却没什么自觉,所以现在可说是头晕脑胀。 之前隐瞒著自己的事,现在被告知了当然很开心,但相对的不安也随之扩大。 「──用不著什么都一个人烦恼喔。」 从爱蜜莉雅的脸色看出她内心所想的奥托苦笑。 「爱蜜莉雅大人是中心人物,因此不该任何事都由您来做。就和这辆龙车一样喔。」 「和龙车一样?」 「现在,握著缰绳的是菜月先生。碧翠丝酱负责监视菜月先生有无偷懒。上头有嘉飞尔警戒周围,策划这次的龙车旅途的人是我。然后爱蜜莉雅大人向所有人喊声辛苦了,挑著重担朝朴利斯提拉前进。」 听了奥托兜圈子的话后,爱蜜莉雅睁大眼睛。同时又觉得这种绕个弯的方式很像某人而感到有趣。 「刚刚奥托说的话,感觉非~常像昴喔。」 「呜恶!?真的吗?讨厌耶……该不会是交情变长结果被传染了……请、请不要说那么恐怖的话。」 「喂,奥托!你跟爱蜜莉雅酱聊什么聊得那么开心?爱蜜莉雅酱的可爱笑脸可是我的主食,不准偷吃!」 此时,话题人物的声音打岔,吓得奥托忍不住肩头一跳。看到这一幕的爱蜜莉雅笑得花枝乱绽,奥托也腼腆地跟著笑。 「等一下!为什么更嗨了!?什么嘛,好奸诈~!碧翠丝,你帮我拿一下缰绳。我要乱入!」 「呀!没办法啦!住手!贝蒂没办法……啊,龙车会翻啦!一定会翻倒啦!那头地龙翻白眼啦!」 「喂,首领!搞什么鬼啊?车子晃得很厉害耶,不要紧吧!」 听到驾驶台和头顶变得闹哄哄的,感到无奈的奥托站起身来。 那个没啥耐心的骑士差不多忍到极限了吧。奥托判断这时就老实地让出座位,看看地龙的状况方是自己该做的事。 「奥托。」 准备要从客车移动到驾驶台的奥托,被爱蜜莉雅叫住。听到声音回过头的奥托,忍不住屏息。 因为爱蜜莉雅充满信任的微笑,深深冲击心灵。 「给你添了很多麻烦,不过我也会加油的。就靠你啰。」 「──好的,请那样做吧。我会用我的方式,去享受那蝇头小利的。」 「这答案也很像昴耶。」 奥托苦笑,脚往驾驶台踏了出去。 ──所以说,只能拼了呢。 昴也好,爱蜜莉雅也罢,这对主从不是诱骗就是蛊惑人。对于患了「被期待就会想要加以回应」这种病的奥托来说,那两人的搭配是最要命的。 经历了这样的互动,从罗兹瓦尔宅邸出发过了十二天。 ──爱蜜莉雅一行人平安无事地抵达水门都市朴利斯提拉。 3 要进入水门都市朴利斯提拉,就必须通过管制都市出入口的大正门。 露格尼卡王国和卡拉拉基都市国家的交界线上有著一条广大如海的河川,名为「提格拉席大河」。这条河的支流所流进的湖泊之上盖了一个都市,就是朴利斯提拉。 要进入都市就得度过横跨河川的大桥,并向把整个城市包围起来的圆形外墙的一角、联系都市内外的大正门递出文件。 直接搭龙车抵达大正门,会有值班的监督官说明都市法律,并要求填写文件。内容近似誓约书,基本上就是要求来者同意「在都市内的行为都遵守都市法」。 所谓的都市 法,有别于王国法和领地法,但依旧有其约束力在。简单看过一遍,朴利斯提拉的都市法并没有什么问题。不要引起纠纷骚动,在都市内禁止没理由就使用魔法等。所以就快速签名缴交文件。 另外,爱蜜莉雅报上名字时让监督官慌张失措,不过他们也知道安娜塔西亚留在都市里,所以内心八成不停冒问号,想知道到底会发生什么事吧。 「唉呀,王选候补者在同个时期齐聚一堂,会慌成那样也是在所难免啦。」 「不过,安娜塔西亚小姐似乎事前有知会过。我们马上就被放进来了。有可能是约书亚或咪咪酱有提醒。」 「若忽视莫名的对抗心的话,约书亚有可能会那样,但咪咪不可能。」 不觉得那个猫娘会这么贴心。不是说她坏话,是单纯的感想。 「毕竟她很可爱呀。」 「对呀,咪咪酱很可爱。」 在神秘的说服力下与爱蜜莉雅互望点头。老实说,昴认为两人单纯的话并没有其他含意,但不知为何听到这些话的碧翠丝踩了昴的脚。搞不懂。 就这样,在讨碧翠丝高兴的期间,和带著龙车回来的奥托与嘉飞尔会合。过大正门时被检查龙车上的行李,所以花了一点时间。 「只是出入管制就这么严格。不要说是水之都,越来越觉得这是个水牢监狱了。」 「又来了,这是很少旅行的人才会讲的话。干旅行商人这行,被挡下来盘查是很常有的事。只要不要求礼物,基本上都是有良心的。」 「礼物?我们没有准备耶……」 「虽然很想说是『礼尚往来』,不过要是直接相信字面上的意思就麻烦了。往坏的方面去想的话就是贿赂。爱蜜莉雅酱可不能用喔。」 广义上的说法是正确的,但在立场上不能跟爱蜜莉雅开这种玩笑。 晓以大义后,昴一行人前往大正门后头的内门,正式进入朴利斯提拉。内门缓缓开启,朴利斯提拉的光景映入眼帘── 「──哦哦!」 一瞬间因耀眼而眯起眼睛,但接著昴就忍不住发出赞叹之声。 而且不光是他,身旁的爱蜜莉雅也一样。她睁大那双蓝紫色双目,为眼前的美景愕然失声。 「……一开始对水之都的印象是正确的呢。」 在面前拓展的美景,让人想为之前怀疑这里是水牢监狱的想法道歉。 最初听取关于这个都市的说明时,昴联想到的是原本世界的「威尼斯」。而且那份期待与想像并没有错。 都市的构造是圆形的,若无视规模大小,很像是可以给人欣赏运动盛事的露天体育场。往都市中央迈进会出现高低落差,各个阶层都是井然有序的石砌建筑物。建筑群索道之处都有水道流经,而特别大的水道──不,是运河在中央将都市切分为四块区域。水道上处处可见渡船,也就是说也存在领航员这个职业。昴的好奇心和浪漫回路不禁颤抖。 ──蓝色都市,水之都,水门都市「朴利斯提拉」。 「朴利斯提拉原本是盖在湖泊上的。这个都市可是集结了四百年前的技术哟。」 彷佛要补足内心的感动似地,碧翠丝开始讲解水门都市的由来。她斜瞄一眼众人倾听的样貌后,继续说了下去。 「虽然构造古怪,但考量到都市本身过去是陷阱,这种易于把水集中在城市中央的构造也是理所当然啦。」 「说都市本身过去是陷阱,听起来好像很有这么一回事。是怕魔兽盯上这里吗?」 「在纪录上并没有存留是为了什么而做的陷阱。不过,像这样亲眼看到实物……那种感想怎样都没差啦。」 碧翠丝的蓝眼睛也跟大家一样看著相同的东西而眯起。这种反应看起来就是发现知识和实物之间的差别而深受感动。 「……干嘛啦?为何摸贝蒂的头?」 「因为碧翠子在这儿呀。只要时间许可,我就会想摸你。」 「虽然不懂,但以恩人自居又还多管闲事!」 她虽然气噗噗的,却又没有拨开头上的手。于是昴就把手放在碧翠丝头上,重新感慨都市的景致。 「好漂亮……」 这老实的感想,让开启内门的门口士兵的嘴角露出会心微笑。人们为眼前的光景所感动的反应,就是他们的职务的最高奖赏吧。 也不是不了解这种心情。这里有著足以夸耀的光景,而自己所从事的是与之相应的工作。 「原来如此呀~确实是很壮观。奥托兄没吹牛耶。」 「真是叫人没法释怀又觉得能够接受的说法……对了,各位,不要一直站在这里,会挡到后面的人的。总而言之,请坐上龙车。」 比大家先脱离感动情绪的嘉飞尔摩擦鼻头,奥托表达完意见后也催促大家上车。 「干嘛啦,没有感动之情的家伙。这里不是你憧憬的地方吗?」 「当然,因为这里被誉为商业之神合辛的渊源之地。我毫无疑问大饱眼福了。自然也很感动。」 「只是还有其他现实上的考量。你的个性真的是很吃亏耶。」 虽然奥托苦笑,但眼神确实是有感动后的余韵。没问他为何要双手合十,但看在他值得嘉许的份上就乖乖听话吧。 「是说,约书亚讲的『水之羽衣亭』……他说安娜塔西亚小姐会在那边等我们吧。」 「对。地点我已经问过监督官了,所以我来带路。在都市里头,龙船才是主要的交通工具,所以只有龙车临时驾照的菜月先生不能在接下来错综复杂的路上担任驾驶。」 「我先讲清楚,帕特拉修只要看到我发著抖看它,它就会启动自驾模式喔?」 输给奥托的评价,昴朝著帕特拉修眨眼。高尚的漆黑地龙却背过脸。不知是否多心,感觉它似乎在叹气。 「好啦,那走啰。出发!」 「好!前往水门都市内!」「跟上!」 嘉飞尔人在简直是特等席的龙车屋顶上,指著城市宣告出发。爱蜜莉雅和碧翠丝的声音则重叠在一块儿。 听了这些催促,龙车缓缓驶过朴利斯提拉的街道。爬上有点斜度的马路,窗外的景色以慢行速度播放,让人感到赏心悦目。 「不过,从上头一看我就在想了,这里还真的几乎没看到龙车耶。」 「嗯,对啊。毕竟这个城市的水道比一般马路还要多。城市的形状也是配合水路而建,因此陆路感觉就非~常复杂。」 「哦,原来如此。简直就像迷宫一样,拐弯处很多呢。」 如爱蜜莉雅所说,都市的构造是以水路为优先,所以人类徒步和龙车行使的道路自然就得绕过水路,或是不得不跨越水道。虽然感觉有点不方便,但看到轻舟小船在水面上滑行,意外地好像也蛮不错的。 「嗯~嗯~嗯嗯──嗯。」 欣赏著这恬静景色,爱蜜莉雅幸福地哼起歌来。但一听就知道她是音痴。 以偏离曲调的哼歌当作背景音乐,昴拄著脸颊望著街道。身旁的碧翠丝立起膝盖跪在座位上看著外头,看起来十足小孩子样。此时。 「啊,昴,快看。」 「嗯?哦,哦哦~!」 在碧翠丝的呼喊下,昴看到滑过水道的小船──在前头拉著船,身体像蛇一样蜿蜒又长的生物。 有著光滑的蓝色体表,四肢短短的身体,头部不是蛇而像蜥蜴,还长有锐利的牙齿和像鲶鱼的胡须。栖息在水边的龙──水龙。 「跟长得有点像恐龙的地龙不一样,水龙比较像东方龙呢。可以叫它神龙吗?」 「不要比较好喔。跟习惯人类的地龙不同,水龙可是出名的难 伺候。到了要从卵的时候就开始养育,直到成为成体才会认同你是主人的地步。」 「那还真花时间耶。哪像我跟帕特拉修是一见钟情。」 「那个亲近昴的理由,在贝蒂听来一点都不会奇怪。」 非常遗憾,昴也持相同意见。原本是库珥修拥有的地龙帕特拉修被当成讨伐白鲸有功的奖励品送给了昴。 没有帕特拉修,就没有现在的昴。这么说一点也不为过。 「哼。水龙算什么。人家的帕特拉修可是长得有气质多了。」 「昴,怎么突然用女人的方式讲话?」 对著优雅游泳的水龙燃起莫名对抗心的昴,在爱蜜莉雅看来颇不可思议。 当然水龙不可能听见这段对话,但却突然转过头来看向这边。接著水龙把头伸出水面,朝著龙车发出高亢吼叫。 那不是「欢迎来到朴利斯提拉!」这种友好的声音,而是像「外来的,看什么看~」这种威吓。 「那家伙胆敢瞧不起我们!不过是在地龙就自以为伟大……」 「────唔!」 昴本来想拜托奥托向水龙骂些话当报复,但打断他这股干劲的是尖锐威猛的鸣叫──帕特拉修拉长音的嚎叫。 面对水龙充满挑衅的态度,她代替主人飒爽回礼。 虽然不知道那嚎叫是什么意思,但水龙好像怕了,轻叫一声就潜入水底,拉著小船快速逃离。 「够了喔,菜月先生!请不要突然让帕特拉修酱做些奇怪的事啦!刚来就遇到麻烦事,我是真的敬谢不敏!」 驾驶台上传来奥托的声音,昴从窗子伸出手挥了挥当作回应,接著转向帕特拉修,对她吹了一声感谢的口哨。漆黑的淑女则摇了摇尾巴应答。 「我都小鹿乱撞了一下。水龙看起来是很帅没错,但果然还是帕特拉修最棒了。」 「……哼嗯,贝蒂也觉得比起那只没品的水龙,我们家的比较好呢。」 赞同开心的昴后,碧翠丝也显得一副自傲的样子。把她放在大腿上一块为街景欢呼的时光持续了一阵子。 「这么说来,这个都市好像被庞大的运河分成四份呢。」 「嗯,对呀。由贯穿朴利斯提拉正中央的大运河来划分区块,然后分别称为一号区、二号区、三号区和四号区。」 「太平凡了吧。改成方位四神朱雀、青龙、白虎和玄武如何?」 「哦~听起来很酷。本大爷赞成。」 「搞不懂昴和嘉飞尔的兴趣。啊啊啊!」 低头看进车厢的嘉飞尔与昴意气相投。对两人耸肩以对的碧翠丝被突如其来的晃动给吓了一跳。 有「除风加持」,龙车应该不会受到路况和晃动的影响。所以要说车子为何会晃动,只有龙车翻倒或是被追撞,以及── 「──抵达目的地的时候吧。就是这样,到啰。」 从驾驶台露脸的奥托停下龙车,这么知会。 「比想像中还要快。街都还没逛完耶。」 「请在自由时间才逛街。我去跟驿站的人说一声,然后把龙车跟忽尔芙她们带进龙厩。各位就先……不,请在入口等我就好。」 「为什么要改指令?就这么怕让我们先进去吗!」 「对的。在驿站早早就遇到安娜塔西亚大人,跟我会合前就先被将了一军的话,我可受不了。边境伯也有提醒我。」 奥托的话,让有前科的众人全都垂头丧气,只能乖乖拿著手提行李下车。然后奥托就被旅馆员工带到店面后方,当然也包括了龙车和地龙。 目送他们离去,昴一行人才看向驿站──「水之羽衣亭」。 「好啦,她会招待我们住怎样的房间呢……」 意气昂扬仰望旅馆的昴,看到旅馆后忍不住目瞪口呆浑身僵硬。 他身旁同样看著旅馆的爱蜜莉雅用手指贴著自己的脸颊,说: 「是间形状非~常奇妙的建筑物呢。我可能是第一次见到这种屋子。」 爱蜜莉雅的飘然意见,应该跟碧翠丝和嘉飞尔感想一致。但就只有昴的感想跟他们不一样。 这是当然的。要说为什么的话,因为眼前的是── 「这算什么驿站……根本是旅馆吧。」 眼前是一间平整的木造建筑物。入口是嵌玻璃的木门,庭院用矮树篱笆跟外头做隔离,门口到建筑物的路上铺有碎石子,屋顶则是用瓦片盖的。 在洋溢异国情趣的「威尼斯」城镇上,出现了用「不协调」犹无法形容的建筑──菜月?昴在那一天,在「水之羽衣亭」邂逅了日式建筑。 「──很惊讶的样子呢。这样一来,伦家选这里也有价值了~」 突然有个开心的温和嗓音投向昴一行人。 呆愣的昴看过去,就和在围篱后方偷看自己,带著恶作剧意味的浅蓝色双眼对上了视线。 是个身穿使用动物毛皮制成的白色礼服,围著格外醒目的狐狸围巾的美少女。尽管已经过了寒冷的时序,她的服装却还是跟以前一样没有改变。 娇小的身躯和略卷的浅紫色长发,带著华美微笑的可爱脸蛋上,嵌著一对可以看出他人底细的大眼珠。 绝对不会看错的。她就是邀请昴一行人来到这个都市的始作俑者── 「──安娜塔西亚小姐,对吧。」 「是滴。欢迎来到朴利斯提拉。──多谢你们赏光咧?」 ──说完,亲自出面迎接客人的安娜塔西亚?合辛微微一笑。 4 「有劳各位来到这么远的地方。舟车劳顿累了呗……先请在房间好好歇息,再慢慢聊咩。」 安娜塔西亚笑著说,开头就受挫的昴根本来不及反应。就跟奥托担心的一样,感觉突然被先发制人。 就这样,场面被安娜塔西亚给控制。所有人都不得不── 「──谢谢你特地出来迎接。我们著实松了一口气。」 不过,那是爱蜜莉雅以外的人才这样觉得。 爱蜜莉雅应该也同样震惊,但依旧沉稳回应安娜塔西亚。昴这才回过神来。仔细看,嘉飞尔警戒地看著安娜塔西亚,碧翠丝则是捏著昴的袖子。 看样子,最慢恢复的人是昴。日式旅馆的外观带给他们的冲击比昴还要少。──会被吓到的,就只有了解那是什么的人。 「──表情变得不错嘛。」 撇开深呼吸的昴不管,安娜塔西亚凝视爱蜜莉雅后喃喃道。浅蓝色的双眼里没有讽刺的神色,也没有轻视或侮辱。 就刚刚这么丁点对话,她便看出爱蜜莉雅这一年来有多少变化。她一定觉得爱蜜莉雅跟以前相比判若两人吧。 「不过,可爱度还是跟之前一样……不,是也跟著升级了。」 「菜月也好久不见了咧。上次见面是在讨伐白鲸和魔女教的表彰仪式。在那之后几乎快一年,梅札斯边境伯也还是老样子咩?」 「那时让您见丑了。多亏您的福,我们阵营总算也圆满到没有破绽了。现在应该是不会瓦解了吧。」 「速吗速吗,那就好~。不过话说回来,这次很感谢你们两个一块儿过来。由里乌斯似乎也很想见菜月咧。」 安娜塔西亚双手合十这么说,昴立刻皱起脸。 这反应让爱蜜莉雅和安娜塔西亚同时笑了,让昴感觉越来越尴尬。不过爱蜜莉雅和安娜塔西亚的笑容,一个是出自于纯粹,一个是坏心。 当然,两边的反应都并非出于本愿。明明都重申很多遍了,自己跟由里乌斯感情并不好。 「抱歉在和睦的时候打岔,这样子悠哉好吗?」 而咬破这和 蔼气氛的,是沉默至今的嘉飞尔。他敲响锐利的牙齿,翠绿瞳孔笔直瞪向安娜塔西亚。 他的目光整个裸露出敌对心,但是被瞪的安娜塔西亚反而加深笑意。 「挺可爱的孩子咧。担心爱蜜莉雅小姐你们的心情,整个都传过来咧。」 「嘿!尽管笑吧。反正是迟早要互咬的对手。现在打好感情,之后下不了手才麻烦吧。」 「对呀。因为嘉飞尔很温柔,我懂你的担心……」 「蛤!谁温柔了!?注意一下表达方式,爱蜜莉雅大人。」 被自己人给误射,试图恢复紧张感的嘉飞尔狼狈不已。即便如此,他还是想要重整旗鼓修正话题。但── 「──啊!嘉飞来了──!大小姐,为什么没跟我说咧~!」 尖锐的嗓音和吵杂声响叠加在一起,驿站的木门被用力往旁边打开。 里头探出脸的,是讨喜容颜充满喜悦之色的咪咪。她拎起袍子的衣襬,像要飞越篱笆那样弹到昴他们面前。 然后在众人的吃惊目光中,用全身紧紧搂住嘉飞尔的手臂。 「来得好,长途旅行辛苦了!咪咪带你到房间~!然后,就来驿站探险!这里有很~多好看的喔!」 「喂、喂,等一下,够了!本大爷话还没说完……力气好大!?」 「好咧走呗~!马上出发──!」 娇小的咪咪使尽全力,嘉飞尔失去平衡,就这样被拖著走。当然他要是认真起来的话还是可以甩开的吧,但他直到最后都没那么做,就这样被拖进驿站里。 「这真是……咪咪酱非~常有精神呢。」 「感谢你客气的表现。咪咪的突如其来连偶们都觉得棘手……即便如此,刚刚是气势熊熊咧。」 爱蜜莉雅带著苦笑的话语,让安娜塔西亚手贴脸颊微笑。「不过,」她的微笑却立刻就消失,换上认真的表情。 顿时,气氛紧张起来。安娜塔西亚维持这种状态,眯起眼睛问道: 「那个勾引咪咪的孩子……是怎样的人?是正经的好孩子吗?」 强烈的质问里,充满担心可爱的女儿或妹妹被坏虫缠上的警戒。 这问题让昴察觉到咪咪对嘉飞尔的亲昵态度的用意,于此同时也知道了被爱系的咪咪在安娜塔西亚阵营里有多被溺爱,于是叹气。 「……为什么菜月先生突然一脸疲惫的样子?」 就在此时,寄放好龙车的奥托刚好回来,撞见站在驿站入口憔悴的昴,讲出了最贴切的形容词。 5 在员工的带领下把行李放到房间里的一行人,重新在驿站宴客厅会合。 顺道一提,「水之羽衣亭」的宴客厅全面使用装饰性木板,中央放著一张木制长桌。虽然不是全面使用榻榻米,但氛围还是相当接近日式旅馆。 「不过没有重现纸糊拉门或拉窗,以及员工不是穿和服也都要扣分。气氛营造方面可以评价为有达到『全心全意款待客人到底』的精神,所以总分大概是七十分吧。」 「到底是在讲什么,有听没有懂耶。……没事吧?」 「只是耍些嘴皮子来让心情镇定啦。放心,不用握我的手也不要紧的。」 「……是吗。不过,以防万一还是轻轻握著吧。」 握住昴左手的碧翠丝,坐在地板的座垫上扭动身子。虽然握著的手力道变得有点大,但昴什么也没说。 昴的右边则是跪坐在座垫上的爱蜜莉雅,正用新奇目光看著四周。 「总觉得有种非~常神奇的气氛……从外头看就知道是栋罕见的建筑物,不过一进到里头来,感觉更强烈了。像是要坐在地上,还要脱鞋子……」 「寝室也不是准备床铺,而是在地板上铺被褥。室内服装也是浴衣吧。」 「嘿~是这样啊。昴知道得好详细。」 「真的。到底是在哪里学习了这么多卡拉拉基式的知识?」 听了昴和爱蜜莉雅的对话,中间挟著碧翠丝坐在对面的奥托也加入话题。他口中的「卡拉拉基式」单字让昴皱眉。 「卡拉拉基式,是指这间驿站的造型吗?」 「是啊。这种和风建筑造型就是从卡拉拉基传来的。在提格拉席大河对岸,有一半的国土都以和风建筑为主流……这间驿站好像也深受影响。」 「和风建筑……那是什么没法装作没听见的字眼。」 不算纯正日式风格的和风建筑,实在没法用昴的错误联想来带过。 很难接受这种文化习俗是在不受任何影响的情况下自然发生的现象。因此,「卡拉拉基式」绝对是受到了昴原本世界的影响。 「原本朴利斯提拉就是卡拉拉基建国英雄合辛设立的都市。在『荒地合辛』的发迹传记里有说这里是他一开始出现的地方喔。」 「……那个叫合辛的,还真是四处找事做呢。」 「假如生对时代,合辛可能会被称为『贤者』呢。唉呀,毕竟他的功绩太大了。像现在,朴利斯提拉是王国的正式领土,但过去露格尼卡和卡拉拉基曾因都市所有权的问题而起了很大的纠纷呢。」 听奥托的话,两国为此而交战似乎是在一百年前的事。朴利斯提拉在地理上是露格尼卡的领土,但是其成立主要是靠卡拉拉基的名誉国家长合辛,而在宛如泥沼的经济战争下最后稳定成现状。 「合辛的影响力真不是盖的啊。……这个卡拉拉基式也跟合辛有关?」 「好像是喔。合辛在当时就凭著他划时代的想像力和先进的理念广为人知……据说无论思想、技术、文化,从头都做了变更。」 「原来如此。──这样啊。」 昴对奥托的说明点点头,然后深深吐气。 可以肯定一件事。──卡拉拉基都市国家的建国英雄「荒地合辛」的真实身份,八成跟昴和阿尔一样,都是被召唤来异世界的人类。 在卡拉拉基生根的诸多文化,被称为「卡拉拉基式」的东西都跟昴所知道的日本文物太过吻合。因为这些全都是从原本的世界带过来的。 这样一来,被召唤到这个世界的人类就是第三位了──只不过召唤的时间点差得极远。 合辛在四百年前,阿尔在二十年前,然后昴是在一年前。 这个时间落差有什么意义吗?为什么这三人会被选中呢? 截至目前为止,昴还是不知道自己被召唤到这里的原因。即便在「圣域」的试炼中与过去和原本世界做了诀别,但是── 「──看这样子,和风旅馆似乎令你们很满意咧。」 彷佛看准话题告一段落,宴客厅外头突然传来人声。木制拉门被静静拉开,门后就是安娜塔西亚。 她并不是一个人,身旁还带著一名男子。那个人优雅地一鞠躬。 「久未见面,爱蜜莉雅大人。原本在下应该是最先去迎接您的人,容我在此向为您久疏问候一事致歉。」 一现身,端庄容貌立刻浮现忧愁和歉意的男子便道了歉。 隔著墙壁都能让众多女性心荡神驰的优美嗓音,眼尾微微下垂的黄色双眼蕴含著热情,光是凝视就能在他人的心上留下深深印象。 「最优秀骑士」由里乌斯?尤克历乌斯,他拥有的存在感就是这样。 说完由里乌斯又行礼。爱蜜莉雅回以温柔微笑。 「嗯,好久不见了,由里乌斯。你似乎也过得不错,太好了。」 「感谢您的宽大心胸。爱蜜莉雅大人也是,美貌越发动人。您那美丽的双眸可说是王国,不,是世界的至宝。」 装模作样的措辞别说恶心了,根本是一幅画,所以才讨人厌。 才产生这样的感想,由里乌斯就改为面对昴,然后开口。 「好久没有打照面了。你过得可好?菜月?昴殿下。」 「……别用那种令人背脊发寒的称呼。什么昴殿下。骗不了人啦。」 「就算你这么说也没办法呀。昴殿下是爱蜜莉雅大人的正式骑士已是众人皆知的事实。过去姑且不论,现在的你有著相称的立场。只是因为这样才这么应对的喔?」 「只是因为这样?少来了。恶心死了,停止挖苦吧。碧翠子可别挑衅喔。」 「原来如此,看样子就算地位不同了,却不太影响你的心性呢。」 由里乌斯本来想把昴视为同等地位的人来应对,但昴却皱起脸咂嘴。接受他的态度,浅浅微笑的由里乌斯朝昴鞠躬。 「那么重来一遍……好久不见,菜月?昴。有没有日日精进,免得辱没被赐予的骑士身份呢?」 「哈!当然有。我才不想被某个人用不知天高地厚这种理由痛殴一顿咧。」 「被说成责备或私刑实在令我意外。我记得那是赌上彼此的名誉,追究起来算是立场对等的模拟战才对。」 「就是要硬掰的家伙……」 可是,当时怎么看都是昴的错,所以不管对方说什么,都只不过是不服输罢了。因此,昴只能彻底当个不忘恶言恶语的小人物。 「呼嗯。」面对昴这种态度,颇感意外的由里乌斯闭上一只眼睛。接著视线移向坐在昴旁边的小个头碧翠丝身上。 接收到由里乌斯的视线,碧翠丝也很直接地回瞪他。 「有什么事?没看过淑女吗。」 「我真是太失礼了。没想到现场会有像您这样的高等精灵同席。」 「因为贝蒂是昴的伙伴,当然会在现场。贝蒂跟你带的那些连名字都没有的准精灵位阶不同。你这种让贝蒂的精灵少女心稍微动摇的美男子,不要太得意忘形了。」 「慢著慢著慢著慢著,稍微动摇是怎样!?」 碧翠丝站起来挺起胸膛大放厥词,但说的话却让昴连忙将她抱起来,直接远离由里乌斯。于是碧翠丝朝昴说: 「冷静点啦。不是外表的问题。而且男人不是看脸,是看气魄。」 「根本不构成补充说明嘛!你、你、你、你这家伙……竟然对我的碧翠子……!」 伙伴关系可能生裂,让昴用仇恨的目光瞪著由里乌斯。对此对方睁大眼睛,但立刻又缓颊。 「不要误会了。那边的大精灵大人没有要背叛你的意思。只是我身上的加持……『诱精加持』会自然地吸引精灵罢了。」 「你是我的天敌吗!?是为了折磨我而生的存在吗!?」 「听你这么说真让人遗憾呢。当然,我受这加持所惠是事实。不才之身能够与六种属性的准精灵花蕾们缔结羁绊,也都是多亏了这个加持。」 「贝蒂不会输给那种加持的。事先声明,昴可是比你还……对了,普通!」 「谢谢美言!请不要再伤害我了!」 碧翠丝绝对不会背叛昴,但是也无法具体地说出根据和加分的话,所以反而加深了昴的败北感。 跟由里乌斯面对面,只会刺激昴的自卑感。不过不光如此,对昴来说觉得由里乌斯讨人厌的最大理由另有其他。 「老样子,伦家的骑士大人还是很执著于菜月咧。」 「这是误会。我只是想以骑士前辈的立场给予他忠告而已。如今他已是王国骑士的一员,言行举止都会直接影响到王国骑士的评价。」 「也就素说,因为大家都注目著你,所以得好好做以免落人口实吧?拐弯抹角又不老实,是由里乌斯的缺点。」 安娜塔西亚用调侃的语气说,由里乌斯短短吐一口气后垂下头。是判断多说只会被主子驳倒,还会被拿来当茶余饭后的话题吧。熟练的反应看得出他很习惯了。 而另一方面,昴则是品尝了各种负面情绪。爱蜜莉雅温柔地拍他肩膀。 「昴和由里乌斯感情这么好,我非~常开心喔。」 「谢谢你说了让人难以致谢的评语。」 透过爱蜜莉雅的眼睛来看的世界都很和平。怀著这般感慨,昴将碧翠丝放上大腿然后坐回座垫。安娜塔西亚和由里乌斯也隔著长桌面对面而坐。 「是说,你们那边就两个人?其他人……嗯,有瞄到一下咪咪啦。」 「如你们所见,咪咪跟你们的金发弟弟感情很好咧。最喜欢姊姊的黑塔洛慌慌张张地追在后头,堤比闹别扭地说希望他们恋情顺利。假如这是你们的分割战术,那确实有达成目的哟~」 「什么战术,咪咪的行动是你们那边要管的吧。里卡德和约书亚呢?」 昴知道咪咪三姊弟很强,但是安娜塔西亚的私人佣兵「铁之牙」团长不见踪影让人在意。顺带一提,由里乌斯的弟弟约书亚也没露面。 「滞留在此的期间,我们也不是在悠闲过活的。里卡德和约书亚各自为了不同事而离开驿站。……话说回来,约书亚没失礼吧?」 「没你那么严重。不过,你们兄弟真的很像。要是他身子再结实一点的话,简直就彻底撞角了。假如真的变成那样,那你也可以退场了。」 「我就先当成是有趣的意见收下了,不过实际上很难。舍弟自小就体弱。尽管现在就算长程旅行也用不著担心了,但从前站在兄长的立场,我可是很著急的。」 视线和语调都一沉的由里乌斯,是认真在担心约书亚。顿时,因对方才的对话产生自我厌恶的昴,抓抓头别开视线。 而就在对话出现断口的时候。 「那个~大家像这样子重温情谊是好事,但既然该出席的人都到齐了,可以请大家重新自我介绍吗?」 这样切换话题的,是一直沉默到现在的奥托。奥托的提议,让安娜塔西亚兴致盎然地望著他。 「也素。伦家也想跟传闻中的能干内政官打招呼。」 「喂喂,你掌握到的是假消息,不像是你会犯的疏失喔,安娜塔西亚小姐。」 「虽然大致可以想像得到会被当成在某处听到的假消息,但直接点破又显得自我意识过度,很讨厌耶,真的够了!」 「能干」内政官的叹气,昴用吐舌头来带过。看著昴和奥托的相声,安娜塔西亚轻笑,并向由里乌斯颔首。 「再次自我介绍。我是由里乌斯?尤克历乌斯,隶属于露格尼卡王国近卫骑士团,但目前是担任这位安娜塔西亚大人的首席骑士。」 由里乌斯报上名号,优雅一礼,从奥托点头的表情看得出来他已被气魄给压倒。接著由里乌斯继续说。 「然后,这边这位是露格尼卡王国王位候补者之一,掌管以卡拉拉基都市国家为据点的合辛商会的天才名媛,安娜塔西亚?合辛大人。」 「您、您好──」 「用不著磕头啦!」 「啥!?糟了,输给气氛,不小心就──!」 被由里乌斯的气魄给吞没而跪地的奥托,后脑杓被昴敲了一下。 「看啊!我家的爱蜜莉雅酱也是很完美的王位候补者!不会输给对方的!」 「嗯,没错。我也是候补者。我非~常努力。」 「请看这女孩有多可爱。活脱脱就是e?m?t呀!」 「总觉得看到这一幕反而冷静下来的自己是很糟糕的人……」 用平常的无意义对话恢复冷静的奥托,对自己感到厌恶。接著他重振精神,重新面对敌对阵营。 「抱歉慢了一步,也请让我报上姓名。我名叫奥托?思文,是隶属于爱蜜莉雅大人阵营底下的内政官……是的,因为某种渊 源而在当内政官。」 「虽然认同,但好像因此而各种苦恼咧。」 「原本只是一介旅行商人,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很辛劳的样子咧。有什么委屈可以来投靠伦家。伦家不会对你作坏事低。」 虽然飘散著哀愁感,但对方却很直接地在挖角我方的内政官。为了避开这种状况,昴站起身,将碧翠丝递到奥托前面。 「顺便好好介绍一下。这是和我订契约的萝莉……不对,精灵碧翠丝。」 「竟然是顺便介绍,太意外了,不过贝蒂就自我介绍吧。贝蒂是大精灵碧翠丝,如外表所见,在品格和阶级以及可爱度都比那边的俗气精灵高多了。既然都分清楚了,就快点奉上好喝的红茶和甜食。」 「麻烦保持威严到最后好吗。」 在最后的最后还是没法去除吉祥物的感觉,于是昴拉拉碧翠丝的卷卷头让她回到大腿上。接著使眼色催促奥托让对话进行下去。 接到信号的他承接起这项职务,说: 「好了。虽然急著进行对话有失体面,不过可以先让我确认几件事吗?」 「呵呵,好呗。让客人宾至如归也是伦家的责任。想问什么都可以。」 「那么,承蒙您的好意……请问您这次招待我们到朴利斯提拉的原因是?」 「用不著那么警戒,伦家没有企图咧。王选也开始一年了呗?差不多该制造一些聊聊彼此近况的机会,伦家只是这样想。」 奥托单刀直入地问,安娜塔西亚轻轻抚摸脖子上的围巾。 她的沉稳态度和说话方式,都为声音增添装饰,完美地隐藏了真正的用意。感到不好对付的奥托舔舔嘴唇,而身经百战的大商人加深她的微笑。 「近况报告是吗,但我们觉得是被明显至极的钓饵给诱上钩的呢。」 「讲钓饵太难听咧。既然要邀请人,就该准备相对应的礼品。如果可以的话,用最能够讨对方开心的东西是再好不过咧。」 「……那您是怎么知道对方的喜好的呢?」 「呼呼,这是商业机密。不行咧,菜月。那样追根究底打探女孩子的事……对你身旁的两人太绝情了呗?」 安娜塔西亚用袖子遮住嘴巴,调侃想问出情报,连身子都往前倾了的昴。「咕!」昴不禁沉默,结果身旁的碧翠丝叹气,反而更受伤。 「那并不是刻意隐瞒的东西。就算被谁听到也是难免的。」 结果代替难为情的骑士发言的,是毫不在意此事的爱蜜莉雅。她的话让安娜塔西亚瞪大双眼,反而让爱蜜莉雅歪起脑袋,说: 「不如说,安娜塔西亚小姐告诉我找到了我在找的东西,反而让我比较开心。那方面更有意义多了。」 「是老好人的回答咧。伦家什么都还没说呗。」 「不过,你接下来就要告诉我了吧?谢谢你。虽然不清楚我能做什么,但我一定会答谢你的。」 「────」 爱蜜莉雅微笑著回答,反而是安娜塔西亚闭上嘴巴。侧目观察这发展的由里乌斯微微一笑,这反应惹来安娜塔西亚的不满,瞪著自己的骑士说: 「呣。有什么好笑的,由里乌斯。」 「不。只是很难得事态超乎您的意料,所以拜见到您不可多得的面貌。安娜塔西亚大人不假修饰的表情,也让我觉得美不胜收。」 「呿,讲些好听话来逃过问题。……伦家也还未够班咧。」 因为由里乌斯的话而恢复平常的安娜塔西亚,重新面向爱蜜莉雅。 「伦家要订正一下。都过了一年,爱蜜莉雅小姐的本性还是没变。照这样子看来,菜月和身边的孩子们都很辛苦呗?」 「嗯,我还有很多不足的地方,所以给大家添了很多麻烦。我现在正在努力,要快点追上各位才行。」 「再订正一下。本性比以前更天真了。伦家好像变成坏小孩咧。」 安娜塔西亚叹气,然后微笑。这次轮到爱蜜莉雅因为这态度的骤变而睁大眼睛。看过她的反应后,安娜塔西亚转而看向昴和奥托。 「有好好支持她呗?不然的话,伦家也拿不出干劲,会很伤脑筋低。」 「是有精进努力,不过我的基本方针是一味放纵称赞来让她自由发展。」 「就是这样,所以负担全都落在我身上。哈哈!不知道会变得怎样呢。」 竖起大拇指的昴,和眼神混浊黑暗的奥托。 看著两人成对比的样子,安娜塔西亚耸肩。 「嗯,好呗。似乎有不懂恩情价值的孩子在。」 「恩情吗?恩情很好呀。不但不会有库存,也没有保存期限这东西。」 「对啊对啊,而且最重要的──」 奥托对安娜塔西亚的话深有同感,最后两名商人看著彼此的脸,说: 「──没有标价。」 两人众口一致。安娜塔西亚笑了,奥托也露出无力的笑容。虽然是以前在哪里就听过的话,但这就是商人的金科玉律吧。 对一切都就事论事,但会让人觉得商人很强的话。 「既然如此,就进入让人等到不耐烦的话题吧。爱蜜莉雅小姐在找的东西……能作为精灵术师的触媒的魔晶石,而且还附加透明无色且高纯度这些条件。」 「嗯,是的。可以请你告诉我这方面的情报吗?」 察觉到进入主题,爱蜜莉雅的蓝紫色瞳孔里带著期待。 要来朴利斯提拉之前,爱蜜莉雅的态度多少有些顾虑。毕竟在找的东西──会需要魔晶石,讲难听点是爱蜜莉雅个人的事。 只是那种微小的顾虑,被期待与家人再会的心情给推开。 与家人帕克的再会,对她而言是个崭新开始的仪式。 安娜塔西亚含笑,朝著满怀期待的爱蜜莉雅说: 「你找的魔晶石,持有者就是这个都市里的大商会继承人。虽说他本人的商业天赋也很高,但在这个都市里他是因别的名称而知名。」 说完,安娜塔西亚故意摆个架子,停个一拍。 然后继续说。 「──被歌姬掳获灵魂之人,是这个称谓呗?」 6 「被歌姬掳获灵魂之人……这个绰号换句话说,就是『歌姬狂粉』嘛。」 带著奇妙的表情望著水道的昴,吐露自己的感想。 「水之羽衣亭」的阵营会谈,在出现一个夸张的称谓后,恬静过头的时间即告结束,昴一行人正在驿站门口准备要出门。 外出的目的,就是要拜访那个「歌姬狂粉」,跟他商量,请他出让魔晶石。 ──提供了魔晶石持有者的情报后,安娜塔西亚立刻就结束了会谈。 不仅如此,她还先帮忙联络对方,连访问的手续都安排妥当。事先筹备的能力好到让人惊叹。 「当然,交涉顺不顺利就看我们了……问题在于对方绝对不会是个正常人。『歌姬狂粉』,一定是个怪人。」 「也是。整颗心都挂在一名女性身上,对此甚至没有任何顾虑,光明正大昭告天下。──不觉得跟你在王选会场上的行为很像吗?」 「虽然不算黑历史,但不要故意惹人厌让我想起来啦。」 昴嘴角下垂,由里乌斯耸肩。 现在,站在驿站前的就只有昴和由里乌斯两人。早早就做好准备走出来的昴,和现身要送昴一行人的由里乌斯便不期而遇。 昴心焦地希望爱蜜莉雅他们快点来会合,也很怀念碧翠丝的体温。 「在表彰仪式之后……这一年来,过得怎样?」 「我是有跟你交情好到要报告 近况吗,麻烦不要硬聊。你认识歌姬跟那个追星粉吗?」 「就连一面之缘也称不上。不过他们两位在朴利斯提拉都是知名人物。特别是歌姬,在这都市里没有一天不会听见她的歌声吧。」 「什么跟什么,每天都办个人演唱会吗?」 「呵。你很快就会知道了。」 呵?竟然发出令人作呕的笑声,昴真的不爽到皱起整张脸。连在不需要装模作样的地方都要装腔作势,只是加快气愤值的累积速度。 「我下次再回敬你这没意义的惹人嫌……那么,『歌姬狂粉』咧?现阶段我对那家伙的期待不高啦。」 「用不著担心,是还可以对话的人。不过,只有一件事想给你忠告……爱蜜莉雅大人没问题,但不要带碧翠丝大人去比较好喔。」 「什么意思!?」 昴忍不住反问,由里乌斯难得语塞,还别开视线。他的态度里掺杂著苦恼,难道是那个狂粉本身歧视精灵? 「要是碧翠子因此心灵受创的话,我可没把握可以压抑得住自己喔?」 「不,应该是不会那样。……反而有可能受到过度欢迎。」 「那是什么意思……?慢著,他该不会是萝莉控吧?」 「我不知道那个字是什么意思……」 语尾含糊不清,由里乌斯在自己的心中寻找有没有适合的词汇。但即便是身为优秀骑士的他,也没有学会能够用另一种方法来温和表达「萝莉控」的魔法。 不管怎样,知道了由里乌斯担心的事之后,昴抱头。 「明明麻烦的萝莉控只要师父大人一个就够受了……」 更何况,克林德有他自己的美学。就这点来看,有可能跟那个「歌姬狂粉」无法相容。昴虽然厌恶,但还是能够理解。 克林德虽然对年幼异性有兴趣,但很重视对方在精神上的不成熟。也就是说,就算外观年幼,但骨子里却已经是个大人的话,他就没有兴趣。因此克林德对琉兹不感兴趣,反而很尊重爱蜜莉雅。另外,碧翠丝也一样,被克林德当成公主一样服侍。 「我的碧翠子是万能萝莉,不管是标准型还是克林德型的萝莉控都能应对……」 「总觉得又被无礼对待了呢。」 碧翠丝刚好在这时走过来,鼓起她那圆润让人想戳的脸颊。看到这么没有危机意识的碧翠丝,昴忍不住大声起来。 「笨蛋,我是在担心你耶!拜托你要有自觉,你光是存在就会散发出危险的魅力!你要有所自觉,好让我安心啊!可恶,太可爱了……!」 「咦?啊。嗯……既然是担心的话那就没办法了。呵呵呵。」 尽管被骂没有危机意识,但碧翠丝还是开心地和昴牵手。总而言之,得一直握著这只手不能放开。在这个城市要特别小心谨慎。 「对了碧翠子,怎么你一个人?跟你一起回房的爱蜜莉雅酱呢?」 「爱蜜莉雅和奥托在找在屋子里东奔西跑的嘉飞尔。这段期间怕昴寂寞,所以贝蒂就先过来了。」 「原来如此,以恩人自居这点很可爱呢。」 尽情抚摸精神可嘉的碧翠丝的脑袋,昴瞥向旅馆。嘉飞尔现在还在里头跟那三姊弟苦战吧。 最糟糕的情况下,也是可以扔下嘉飞尔赶紧出发。但── 「那样一来,带护卫来就没有意义了。不对,等一下?要是想成那家伙一个人牵制住三名敌人的话……」 「好战是无法让人信服的。而且这种状况下,我的对手是谁?呵,你吗?」 「为什么你刚刚笑了一声?我不够格吗?先声明喔,我和碧翠子通力合作的话可是很危险的。你到时就等著被吓破胆喔?」 「正是如此,看贝蒂拔掉你的胆。」 面对由里乌斯的挑衅态度,昴把碧翠丝推派到前面。看到神气十足的碧翠丝,由里乌斯举双手投降。 而就在三人闲聊打屁的时候── 「──哥哥,我回来了。」 一名青年边说边挥手,从水道往步道这边走过来。脸部细长又戴著单边眼镜的人,是约书亚。见到约书亚,由里乌斯微笑点头。 「赶上了吗。辛苦了,约书亚。」 「哪里,这种小差事随时都可以吩咐我。那是……」 哥哥的慰劳让约书亚微笑,接著看向昴和碧翠丝。顿时,原本神清气爽的黄色双眼立刻降温。 「……感谢两位自远方莅临。想必已经和安娜塔西亚大人聊过了,十分抱歉在下没能陪同。」 「哪里,没什么啦。……我听说你是有事外出了。」 「是的。在安娜塔西亚大人的指示下,在下前往商会和……为各位准备龙船。在这都市的期间还请不要客气,尽管使用。」 「龙船!」 虽然语气莫名冷淡,但内容却让昴的双眼绽放光彩。约书亚的背后,他刚刚离开的水道处可以看到一条把头伸长望向这边的水龙。 「领航员也会在船上等候。靠著合辛商会的门路,请店家介绍了可以信赖的人。」 「服务真的很周到耶。可以享受浪漫水都情怀的话一切都好说,感谢。」 「区区小事不足挂齿。正如方才所说,一切都是遵照安娜塔西亚大人的指示。其实要是在下能更早做好准备,就用不著劳烦家兄去见菜月殿下……」 「你真的是老实到没话说耶。」 过于老实的约书亚让昴苦笑。但取而代之惊讶的人是由里乌斯。他并不知道自己的弟弟敌视昴,因此皱起俊眉。 「约书亚,包含他在内的所有人都是安娜塔西亚大人招待的贵宾。对他失礼,就等于伤害到主君安娜塔西亚大人的名誉。以后发言要谨慎。」 「……对、对不起,哥哥。」 被由里乌斯斥责,约书亚脸颊僵硬低头认错。看他那样子,由里乌斯叹气,并用带著歉意的目光向昴和碧翠丝行注目礼。 「不好意思,也容我致歉。平常舍弟是绝对不会做出这种行为的……我想是因为环境改变,所以变得比较冲动。」 「我没放在心上啦,不过既然是在不熟悉的环境的话,做哥哥的你就该管好他。被你们兄弟一块儿欺负我可敬谢不敏,兄长大人。」 「呵。我会谨记在心的。」 恢复原本状态的由里乌斯露出做作的微笑,昴耸肩叹气以对。这时,跟昴手牵手的碧翠丝看著驿站的方向「啊」了一声。 回头看过去,刚好是旅馆入口打开,多道人影出现的时候。 「喂,首领!丢下俺先跑太过分了吧!不要开玩笑啦!」 最前头的人影是嘉飞尔,不过他闪亮的金发整个乱糟糟的。看样子,他度过了一段被十分奔放的咪咪给耍得团团转的时间。 「对不起让你们等。因为找不太到嘉飞尔。」 「因为只能听哪边吵就往哪边去,结果就是在屋子里头到处奔波。」 跟在嘉飞尔后头的爱蜜莉雅和奥托诉说找人的辛劳。 就如安娜塔西亚所说,咪咪带著嘉飞尔离开,她的两个弟弟追著姊姊来打乱约会,结果便是在驿站里头到处乱跑乱窜。 「有够惨的。要不是奥托兄来,俺现在还在逃咧。」 「彻底享受了猫咪狂欢节呢。满意了吗?」 「什么满不满意!被那个小不点拖来拖去,还差点被她弟弟杀掉。搞得我到处逃跑,简直就像是『肯哈农的逃跑速度』。」 「唉呀,她那两个弟弟也是极致姊控呢。真亏你没反击耶?」 「他们可是为姊姊著想才失控的吧?怎能弄哭他们。」 其实嘉飞尔也算是姊 第三章『意外的重逢、该来的重逢、意料外的重逢』 1 「很久没发生这种事了,真是抱歉。我们的年轻老板平常都很精明能干,但只要一扯到莉莉安娜大小姐就会如您所见,变得更有行动力。」 站在谬兹商会的入口处,奇利塔卡的保镖这么说完,向昴低头致歉。 自称戴纳斯,留著络腮胡的男子与他可怕的外表相反,表现出理性的态度与举止。道歉的他,是真心为自己的雇主的暴行致歉。 接受戴纳斯的歉意,视野还在闪烁的昴苦笑。 「像这样被你低头道歉是第二次了呢。那时你们也是精明能干得不输奇利塔卡啊。」 「……那个时候,给您和莉莉安娜大小姐都添麻烦了。」 接著戴纳斯露出自嘲苦笑,昴也加深脸上的苦笑。 和莉莉安娜及奇利塔卡一样,昴也不是第一次跟戴纳斯见面。他也是莉莉安娜暂居在罗兹瓦尔宅邸时的关系人物。他──不,他们的目的就是莉莉安娜本身,还曾一度是接近敌对的状态。 「居中调解的就是奇利塔卡……不过,真的跟他是同一人吗?」 「我说过了,年轻老板平常真的很优秀。要是没得病的话。」 戴纳斯扶额头叹气。得病,这种说法用得真妙。 其实,那样还太小看「歌姬狂粉」奇利塔卡对莉莉安娜的执著了。谁都没想到他竟然会在重要的生意中气到忘我,还疯狂到炸掉事务所里的一个房间。 当然,商谈失败的原因在于昴的思虑不周,以及莉莉安娜超乎想像的不懂看气氛。仔细想想,不懂看气氛这点昴也一样。为什么这样的两个人会想要去挑战最需要看气氛的谈判现场呢? 「连我自己都不懂……。以保镖的立场来看,奇利塔卡的样子如何?」 「大概到明天心情就会好转……是想这么认为。非常抱歉,他现在没法出现在别人面前。」 「唉呀,也难怪啦。是说,那个问题『歌姬』小姐……」 和戴纳斯一同叹气的昴,视线转向身后。跟戴纳斯一块送昴他们离开的莉莉安娜,正在跟爱蜜莉雅他们交谈。 「真是的,奇利塔卡先生真叫人伤脑筋~。难得可以见到爱蜜莉雅大人和菜月大人,却剥夺人家聊天的机会。真烦人!」 怒上心头的莉莉安娜,毫无自觉自己的行动就是谈判决裂的原因。而爱蜜莉雅和碧翠丝都很温柔地安慰气噗噗的她。 「一般是相反吧。」 「不要期待莉莉安娜大小姐会像一般人。啊、好了吗,大小姐。」 介入不知该笑还是该说恬不知耻的对话,戴纳斯轻拍莉莉安娜的肩膀呼唤她。 「抱歉,接下来得请莉莉安娜大小姐恢复老板的心情。老板之后的行程已经排满了,有什么话请留到明天再说。」 「──。────。────────。────────────。知道了。」 花了很久的时间才接受,但戴纳斯真挚的诉求让莉莉安娜也折服。 结果,爱蜜莉雅阵营因为「幼女使者」和「歌姬」的大活跃,使得今天的谈判完美地毫无成果,无可奈何地空手而归。 「可恶,什么因祸得福。祸终究只会是祸嘛……!」 「你想说的就只有这个吗!?」 和手挥到快断掉的莉莉安娜他们道别,回程路上喃喃自语的昴被奥托口沫横飞地吐嘈。 他边乔正自己的帽子位置,边用要将累积至今的郁闷全部发泄出来的气势开口: 「他都被称呼为『歌姬狂粉』了,你怎么还和当事人『歌姬』贴在一起?多亏了你,谈妥的事都被搞砸了!」 「不,我本来以为你们的交涉遇到瓶颈,所以才想说机会难得……」 「瓶颈个头啦!我们很绅士,只是在缩限彼此的条件而已。」 「咦咦咦!全部都是我一个人在演独角戏!?」 自己的担心转为「祸」的发展,使得昴也很用心反省。奥托对这次的谈判很用心吧,但却被一口气破坏,因此才会这么不爽。 明天就看莉莉安娜的努力了,但对方还肯跟自己上谈判桌吗? 「就算肯上谈判桌,最好做好条件会三级跳的心理准备喔。」 「呜咕……」 面对看出自己在想什么而给予确切伤害的奥托,昴没法吭声。 而听了两人的对话,爱蜜莉雅双手一拍。 「好了,到此为止。奥托也不要那么挑剔了。昴也不是故意的,有时候事情就是会发生嘛。」 「爱蜜莉雅酱……就是这样。你懂我。再多说一点。」 「昴要好好反省。我也很想多跟莉莉安娜聊聊的说,你很诈耶。」 「啊咧!?不是站在我,而是站在莉莉安娜那边!?」 看著爱蜜莉雅嘟起嘴唇闹别扭,昴不禁愕然感觉自己被人从后方砍了一刀。 斜瞄这对主从令人傻眼的对白,奥托早早叹气。 「菜月先生要用力反省可说是理所当然……不说这了,今天的谈判就到此打住。我想先回『水之羽衣亭』重新演练方针,但是……」 「但是?」 「其实,我接下来有事,要暂时离开队伍。」 见奥托竖起手指这么说,昴和爱蜜莉雅狐疑地问:「有什么事?」 「嗯,因为难得出远门。趁此机会先做些平常做不到的联系,可以为往后加分。所以说今天我打算去串门子打招呼。」 「没有灰心丧气,还热衷工作啊……」 是心情转换得快,还是用于思考的脑袋有很多库存,奥托那让人看花了眼的生存方式令昴佩服。 「好喔,奥托。你的串门子打招呼,不用带我去吗?」 「好问题,爱蜜莉雅大人。但是事先没有联络就带爱蜜莉雅大人贸然前往,同行会担心没有事先准备,无法好好招待您而感到伤脑筋。不随便行动也是顾虑之一。因此现阶段,建议您去跟安娜塔西亚大人说说今天谬兹商会的事。」 「这样啊……嗯,我知道了。我先记住了,老师。」 爱蜜莉雅的回答让奥托苦笑,接著又丢下「请直接回去」这种像在叮咛小孩的话后,就和大家分头,往二号区去了。 「爱蜜莉雅酱,刚刚的老师是?」 「就是奥托啊?来这城市的途中在龙车上也是这样,最近奥托教了我很多形形色色的知识,所以才叫他老师。奇怪吗?」 「是不奇怪,只是很羡慕,又觉得他真诈。能不能也叫我老师呢?」 「可是,昴不是我的老师,而是骑士……」 「咕啊!好可爱……!」 困扰的爱蜜莉雅讲的甜言蜜语,让昴被出乎意料的感动给斩杀。 「首领和爱蜜莉雅大人都很挺那个歌姬呢~」 介入两人对话的,是双手在后脑袋交握的嘉飞尔。成员里头唯一没听过莉莉安娜唱歌的他皱起鼻子。 「假如真那么厉害,本大爷也想听听。书俺是看了不少,但歌的话没听过就不知道咧。」 「对喔,嘉飞尔那时候还没到宅邸。」 「所以说,会是第一次听莉莉安娜唱歌啰。……世界八成会改变吧。」 「真假?讲到这种地步!」 被昴传染的字词,恰好表明嘉飞尔的期待与惊讶。 其实,莉莉安娜的歌就是具有这种魅力。后来有机会,也听过几次其他吟游诗人唱歌,却都远不及莉莉安娜。 毫无疑问的,莉莉安娜有被称为「歌姬」的天赋。 「给了唱歌的才华,神却从莉莉安娜身上夺去许多东西吗。」 「多么残酷的 事啊。」 「什么跟什么,都搞不懂了啦~」 昴感慨地自言自语,碧翠丝也一脸沉思表达赞同。只能一个人推测相关情报的嘉飞尔,只好咂嘴瞪著水面闹别扭。 顺带一提,回去「水之羽衣亭」的路上,四人是慢慢用走的回去。虽然遗憾,但搭龙船的话,很有可能又会丢下晕船的昴。 「难得到这么漂亮的城市,走走逛逛也不错。虽然奥托有叮咛,但今天接下来都没事了吧。」 「到时会制造大麻烦……」 「啊,刚刚的不是在责备昴。我只是有点生气。」 「有点生气而已!没错!」 话虽如此,在回到驿站找到安娜塔西亚之前,想要安插段自由时间是事实。提议绕远路的昴没有反对的理由。 「再来就是能否平安无事地带爱蜜莉雅酱回到驿站,好不安喔。」 「用不著担心。贝蒂会严格监督的。」 「事先声明,今天人气下滑的不是只有我,你也被牵连到啰。」 虽然碧翠丝若无其事地躲过了谈判失败的责任,但正因为没有积极扯上关系,所以她也算是战犯。不过没有自觉的脸蛋很可爱。 「首领你们不用担心啦。本大爷的鼻子记得回驿站的路。就算不是回去那里,俺也记得那个吵人小鬼的气味,不会迷路啦。」 「嘿~哦~嗯哼~」 「干嘛啦。喂,那什么反应。」 昴别有含意的反应,让嘉飞尔皱起鼻面露诧异。 刚刚只是单纯对嘉飞尔话中可以窥见咪咪的存在而产生了俗气的好奇心。咪咪的行动过于活泼而难以理解,但那的确是好感的表现。年龄方面也刚好,真让人期待往后的发展。 附带一提,嘉飞尔还是老样子对梦中情人拉姆念念不忘。但拉姆对嘉飞尔的态度看起来一样只到家人而已。 「不管怎样,嘉飞尔。我打从心底希望你这个小弟可以幸福。」 「啊~?干嘛突然讲这个,首领。算了,听起来还不赖……」 昴带著温暖眼神拍他肩膀,嘉飞尔虽觉奇怪,却也老实反应。昴是发自内心在水之都许愿,希望没法让人恨他的小弟幸福。 「话说回来,真美丽的街道呢。看到的每样事物都吸引目光,感觉心情静不下来。」 之后的归途,品尝水都的风光明媚的爱蜜莉雅心情大好。她那样的反应让昴也跟著雀跃,不过同样为街景的美大受感动。 经过缜密计算才建造的城镇,建筑样式简直就像艺术品或手工艺品一样精致。流过都市中央的水道也是,不只具备便利性,还保有美感。 「听碧翠子的说明,这都市成立的时候似乎并不安宁……」 「不过,不管出自什么理由,我们现在所经历的感动都不是骗人的,对吧?」 在桥上驻足,望著大水道的爱蜜莉雅的微笑让昴看傻了眼。 与微笑一同被宣告的话也让人听了开心。不管契机为何,现在的感受一样是真的。 ──重要的不是一开始,而是最后。 「对啊,老妈。」 「你刚刚说了什么吗?」 「我想起了世界上最尊敬的女人所说的魔法语言。」 即便时光荏苒,现在还是很常从回忆获得勇气。 永远不会忘记的话,持续带来无法忘记的事物。菜月?昴今天也拉著这些获得的心情而活。 「那么,也该回去了。今天那外型非~常神奇的驿站也很让人在意。」 「和风建筑嘛。老实说我也有兴趣。虽然是出自和爱蜜莉雅酱不一样的理由就是了。」 「是这样吗?呵呵。那,得赶快啰。」 手放掉桥的栏杆,微笑的爱蜜莉雅往后退一步。结果可能是因为观光心情比较浮动吧,不小心擦撞到经过的人。 「呀!对不起。」 背后撞到人的爱蜜莉雅连忙转身道歉。接受她道歉的是全身上下统一都是白色,给人奇妙印象的男子。 毫无色素的白发和白色衣服,身高和昴相同,体格也相近。简而言之,是个没有特徵的人。 而这个白色男子对爱蜜莉雅的致歉摇了摇头。 「用不著在意。这次我也有不小心。──因为一瞬间看呆了。」 「……呃──」 「被你那漂亮的银发给吸引。以前,我想娶作妻子的人,是个和你一样有著一头美丽银发的女性。想起了那件事,不小心就忘了闪避。」 面对爱蜜莉雅的道歉,男子的回答却很不自然。听起来像是在撩妹,但又强烈感觉他是在自我陶醉。 「哎哟,stop,到此为止。」 这时,秉持著单纯的男人心和认真的骑士心的昴挡在爱蜜莉雅面前。 「就照你说的,这次是双方都不小心造成的。冒失的女孩我待会会说她,今天就先这样告辞了。」 「等一下,昴。那么没诚意的说法……」 「可以啦,好吗?」 昴用一个眨眼回应爱蜜莉雅抗议的视线。 在这边要是引发争执,导致爱蜜莉雅的身份曝光的话就麻烦了。与其说是骑士,昴这作为还比较像艺人的经纪人。 「感谢彼此的相遇。用水之都的圆满处理解决吧。」 「很有礼貌呢。说得也是,我目前执著于你们的理由很薄弱。还有机会的话,命运会擅自让我们再相遇的。」 「嗯啊,同感。那么祈祷命运引导我们明日再相逢。」 对方像在吟诗作对,而昴也回以中二回答就准备离开现场。 拉著爱蜜莉雅的手,昴安心地瞥了她一眼。结果发现爱蜜莉雅不断地瞄对方,似乎很在意。 「我态度或许有点差,但我希望你能理解我们的立场。」 「咦?啊,不是那样啦。我确实觉得昴的态度有点不好,但原先就是因为我不小心。不过,不是因为那样。不是那样子……」 讲到这儿,爱蜜莉雅停顿了会,眼神带著些微迷茫。 「──刚刚那个人,我好像在哪见过。」 「爱蜜莉雅见过的人?有的话,我应该大多也有见过。」 「嗯。……不过,我不知道。不知道对方是谁。」 非常在意的爱蜜莉雅又回头再看了一眼。可是男子已经走到桥的对面,所以只看得见远去的背影。 她脑中的牵挂,似乎找不到答案。 「哟,首领,很慌张喔。差点就被色鬼给抢走啦~」 先一步过桥等他们的嘉飞尔温吞吞地朝昴挥手并这么说。 他和碧翠丝都知道昴和爱蜜莉雅两人独处,却还表现得这么无忧无虑,让昴叹气。 「笨蛋,又不是来玩的。被奇怪的家伙缠上的时候你不在的话怎么办?要是我打不过对方,爱蜜莉雅酱就陷入危机了。」 「就算如此还是要挺身保护,不就是首领身为男人的可看之处吗?」 「就我一人当肉盾?我对厚度可没自信。不管是盾方面还是人方面。」 昴对自己的评价极低,嘉飞尔不禁苦笑。 嘉飞尔认为昴那是在谦虚,但就昴而言这才是妥善的评价。不如说,是嘉飞尔太高估昴了。 「放心吧。有本大爷在,对方要是危险人物,俺就一拳揍飞他。关于这点,刚刚那家伙是门外汉。走路的方式和活动身体的方法都不值一哂。」 「……那就好。」 用体格和动作来看穿对手的实力,是嘉飞尔的变态特技之一。他甚至也看穿了昴在国中时练过剑道,所以他这眼力是挂保证的。 既然有 嘉飞尔做保证,那再警戒就是杞人忧天了。 「所以说,走吧,爱蜜莉雅酱。……还是很在意?」 「──。不,我没事。抱歉去在意这种事。回去吧。」 「就这么办。不安的话,回去抱咪咪来治愈也行喔。哎哟,我抱碧翠子就很满足了,所以用不著闹别扭。」 「贝蒂又没说什么!」 昴的话让碧翠丝气得脸红脖子粗,见状爱蜜莉雅笑了。 然后手贴著嘴巴,说: 「对啊。抱过咪咪酱,应该会非~常放松呢。就这样吧。」 就这样,爱蜜莉雅用挥别不安的表情再度迈步。后头跟著碧翠丝和嘉飞尔。而昴也要跟上的时候。 「────」 他突然停下脚步回过头,望向桥的对面。 白色男子就站在隔著桥的对面街道上,看著这边。 他的视线让人觉得万分不舒服,于是昴快步追上爱蜜莉雅。 直到弯进转角前,男子像在纠缠的视线一直没有离去。 2 之后,漫步水之都的回程都很顺利。 爱蜜莉雅不时会看著水面像在思索,但要提醒的时候她又立刻用笑容来带过。 不擅隐瞒的爱蜜莉雅,果然还在在意方才那个男子。不过昴个人也很挂意对方。那是── 「碧翠子。」 「知道啦。爱蜜莉雅和嘉飞尔两个都在发呆,所以似乎没察觉。真是要人照料的同伴耶。」 回应昴的呼唤,碧翠丝耸肩叹气。 昴的忧虑,碧翠丝肯定的担忧──就是方才那男子回应爱蜜莉雅的话。表明参与王选后,这一年来爱蜜莉雅都不再使用以前外出时必定会披著的「阻碍辨识」之袍。 『今后就是要让大家认得我,必须努力当上国王的人却把自己的脸藏起来才敢走在外头,这样非~常奇怪。』 爱蜜莉雅如此主张,她的论点也很正确。因此,爱蜜莉雅不靠袍子的能力,转而露出可爱的脸蛋,也不隐瞒自己是半妖精。 即便如此,对银发半妖精的歧视却是根深蒂固。无论如何,大多数看到爱蜜莉雅容貌的人类都会表现出强烈的好恶反应。 「可是刚刚那家伙两边都不是。虽然爱蜜莉雅说是认识的人,可是对方却没报上姓名。……是我想太多吗?」 「昴不注意的话,爱蜜莉雅就浑身空隙,因此这样刚好吧。贝蒂也会尽可能地留意爱蜜莉雅的。」 「是吗。」昴用简短的话感谢碧翠丝的可靠发言。 在这宽敞的水之都,实在很难想像会再跟那名男子相遇。但是,有可能会是由对方主动来接触,因此再多警戒也不嫌少。 「毕竟,因为思虑不周而导致今天的谈判失败……!」 「原因也要算上莉莉安娜这个天灾。反省也要适可而止啦。」 「喂──快到驿站啰,首领。配合碧翠丝的脚步的话,太阳都要下山啦~」 「讲那什么狂妄的话,明明是毛头小子。」 嘉飞尔转头,叫唤走得慢又在讲悄悄话的两人。「抱歉抱歉。」他的话让碧翠丝不高兴,于是嘉飞尔笑著道歉,然后停了下来。 「──怎么啦?从驿站那边传来有人在生气的气味。」 把脸转向拐弯处抽动鼻子的嘉飞尔喃喃道。接著像是肯定他的话似地,通道处传来争论的声音。 听起来是两个男生在争吵。 「好像吵得不可开交,真是个纠纷不断的城市耶。」 「在权贵者的屋子里让魔石爆炸的首领讲这话很没说服力哟。正所谓『阿兹拉的鸟鸣要用锅子来煮』啦。」 「就是言多必失吗……爱蜜莉雅酱?」 一讲到谬兹商会的事就尴尬的昴,身旁的爱蜜莉雅突然小跑步往前冲。她头也不回地说: 「我想刚刚的声音,其中一个是约书亚的!」 「真假?既然吵架的是相关人士,那我们也得赶快了。」 就算不是约书亚,爱蜜莉雅也不是会放任争执的人。追上先转过弯的她,昴一行人慌慌张张地跑向「水之羽衣亭」。 接著,远远的就看到和风建筑,而店门口── 「不要让我说那么多遍!少瞧不起人,快点把你主子带过来!」 「像你这么没礼貌的人,别说主子了,我连兄长都不会去叫。请回吧。趁只有我还客气对待你的时候!」 「喂,你这听不懂人话的小鬼。我要教训你,混帐!」 持续在针锋相对的,是双手张开挡住驿站入口的约书亚,以及朝他破口大骂、看起来品行不良的男子。体格差距和简短的言行之中处处都带著暴力的气息,事情闹大只不过是时间上的问题。 「到此为止!」 在昴看穿对手的实力之前,爱蜜莉雅先介入两人之间。男子被吓到往后退,约书亚也惊讶得瞠目结舌。 「爱、爱蜜莉雅大人!?」 「我事情办完刚回来。不说这了,发生什么事?在店前面吵闹会给店家添麻烦。冷静下来,把话讲开来。」 像在谴责小孩子吵架的言行,让一触即发的气氛蒸发。往好的方面想,紧绷感松弛开来,昴暂时放心吐气。 「好了,说一下发生什么事。开始。」 「不,这个,怎能给爱蜜莉雅大人和大家担心……」 爱蜜莉雅的真挚眼神让约书亚不住瞥向昴他们并含糊其词。说不定,是在担忧藉由他人之手等同于欠对方阵营人情债。但就算过一百年爱蜜莉雅也不会耍这种战略。 「也没什么事啦。我们是来找人,这小鬼却说什么不让我们进去这种鬼话,所以当然要抗议啰。」 是厌恶状况没变吧,男子粗鲁地说明。他的上吊眼目光变得犀利,恶狠狠地瞪著约书亚。 这视线也点燃了约书亚一度平息的斗争心。 「所以我也说过很多次了。要诓骗身份的话,就该掰个更符合自己的身份。只是仪容稍微整理一下,根本无法隐藏你身上散发出来的卑贱!」 「那我换个说法!我又不是喜欢才跟这种麻烦事扯上关系的!我也讨厌帮人跑腿啊!啊啊,可恶,根本没法对话!」 面对顽固的约书亚,男子抱头抱怨。感觉双方没有交集,想要当和事佬的爱蜜莉雅也束手无策。 「吶,昴,怎么办……昴,怎么了?」 「不,可能是我多心了……不过,我好像见过这个人。」 爱蜜莉雅问道。昴指著跟约书亚吵架的男子,若有所思。男子察觉后,态度恶劣地转而瞪向昴。 「啊~?真是的,搞什么鬼,喂。这次连你也打算来掺一脚吗……咦!?」 「哦哦,朝气十足的声音破音……啊!」 瞪过来的男子面露惊愕,他的表情让昴宛如雷劈忆起回忆。 果然有见过他。只不过他现在穿得比昴当初见到他时还要整洁,样子看起来人模人样── 「阿珍!这不是阿珍吗!呜哇啊,为什么你会在这儿……过得可好?」 「少叫得那么亲热!还有,阿珍是谁啊!我有拉珍斯这个名字啦!」 「不就是阿珍吗?」 「吵死了!」 怀念到忍不住想要跟他拥肩长谈,但阿珍──拉珍斯却粗暴甩开。这种有落差的互动让爱蜜莉雅问:「你们认识?」 「对啊。在我跟爱蜜莉雅酱第一次见面的地方──怀念的王都认识的。我在巷弄里迷路时他跟同伴包围我,想把我剥个精光。」 「嘿~是这样啊……咦,剥个精光?」 「第二次去王都的时 候,他们换纠缠普莉希拉。之后还找来同伴想要报复,我对他们的印象很深哪……」 「在贝蒂听来,就只是个混混。」 爱蜜莉雅和碧翠丝对昴的深刻陈述给予如此反应。而听了这些话的约书亚眼神更加严厉,领悟到形势对自己不利的拉珍斯铁青著脸举起双手。 「等、等等等等等一下。我确实做过那些事,但每一件都没有成功而且都是往事了。在这边就让一切付诸流水,好吗?」 「不,我讲了也觉得有问题。有这些旧恨的你在这个时间点跑来这儿,是想造成国防上的问题吧,不行喔……」 尽管拉珍斯表现慌张,但越是冷静去想,状况越对他不利。总而言之先把他绑起来,逼问出想干嘛才是上策。 「就是这样,嘉飞尔,拿下他……喂?」 「────」 原本期待嘉飞尔出手,却没得到回应。想说怎么了而看过去,却发现嘉飞尔的目光不在拉珍斯身上,而是落在驿站前面的通道。 他睁大翠绿双眼,瞳孔在一瞬间因警戒而变细。看到这儿,昴知道他浑身汗毛直竖,处在备战状态。 一眼就能察觉嘉飞尔被唤起战斗本能,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昴他们也跟著紧张起来。 然后,昴也跟著转头看向嘉飞尔在警戒的「东西」── 「──拉珍斯。想说你怎么都没回来,是在这里吵什么呢?」 一瞬间,昴错以为有一团火慢慢靠了过来。 红色火焰摇晃──不,是轻轻挥手。有人形的火焰。不对,是人类。 宛如烈焰的纯红头发,将万里晴空禁锢起来的双眸,修长身躯套著白色衣裳的男子,有著端正到只要见过一次就会永远烙印在灵魂里的容颜。 穿过全身的冲击,一定是凡人亲眼目睹英雄时会感受到的。而这次的邂逅正是如此。 要是看错了,就只会错看成火焰。那男人的名字是── 「──!」 正要叫出名字,身旁的嘉飞尔就消失了。 他喉咙深处喷出咆哮,手已经变化成具有锐利兽爪的样貌,就这样奋勇地朝出现在正面的男子奋力一击。 根本来不及阻止。那是一口气冲刺,在最短距离下使出的先发攻击。一旦直接命中,铁板也会被轻易抓破,爪子就这样逼近男子端正的侧脸── 「──不好意思。好像吓到你了。」 带著苦笑的声音,正面承接嘉飞尔使出极限的一击。 「────」 超脱常理的光景让昴愕然失声,当事人嘉飞尔也惊愕到浑身僵硬。 嘉飞尔的刚腕,被男子举起的手接住了。毫无放水的兽爪,对方不但稀松平常地加以制止,还用清爽的表情苦笑。 太超出规格也太脱离常识,完全不同等级的实力,所以他才会是── 「──莱因哈鲁特。」 听到昴像喘息的低语,青年柔和微笑。顿时,方才感受到的惊讶和紧迫感全都被强制溶解,转化为亲切的安心。 只是微笑而已,就能让他人被绝对的安心感包围。那就是与世人有绝对差距的强大证明。 然后,青年向昴点个头── 「嗨,好久不见,昴。我听说了喔。有精神是再好不过了。」 没错,「剑圣」莱因哈鲁特?范?阿斯特雷亚用不变的亲昵,为与昴重逢一事开怀地笑了。 3 「别来无恙,昴。一年不见,有很多话想说,但……」 「嗯,是啊,怎么了?」 「可以请你先制止他吗?他是你朋友吧?」 说完,莱因哈鲁特看向手还被自己抓住的嘉飞尔。 当然,既然对莱因哈鲁特没有敌意,那就没道理继续攻击。也就是说,莱因哈鲁特没有松手,是因为嘉飞尔没有解除战意。 「冷静点,嘉飞尔。这家伙是莱因哈鲁特,我的……朋友。不用担心。」 昴抓住嘉飞尔的肩膀,想说是朋友的时候却略为犹豫。 一瞬间,闪过昴脑子里的,是一年前最后一次跟他说话的记忆。在练兵场被由里乌斯痛揍一顿,后来莱因哈鲁特为自己没能制止那件事发生而来道歉,结果却被昴赶了回去。 当时自己是在迁怒,如今的昴已经明白这点。 「正如昴刚刚所介绍的,我是他的朋友,莱因哈鲁特?范?阿斯特雷亚。可以的话想请教你的大名。」 撇开昴的内心纠葛,莱因哈鲁特爽快直接地肯定两人之间的友谊,并且放开嘉飞尔的手,正面凝视他的翠绿瞳孔。 承受视线的嘉飞尔缩回手,深深吐出一口气。 「──嘉飞尔。嘉飞尔?霆杰尔。」 「这样啊,你就是爱蜜莉雅大人的『盾牌』吗。很高兴见到你。我之前很想见你一面呢。」 说完,莱因哈鲁特伸出手要求握手。这举动里毫无挖苦,单纯只有老实的称赞和喜悦。 因此,之后的事对嘉飞尔来说,不知道冲击有多大。 「──啊?」 呆愣的声音,是嘉飞尔发出的。 面对要求握手的莱因哈鲁特,嘉飞尔动了一步。──往后。 自己无意识后退这件事,让嘉飞尔惊愕地瞪大双眼。那恐怕是嘉飞尔第一次经历的冲击。 「────」 见状,莱因哈鲁特的眼神中有轻微的悲伤摇晃。但他立刻缩回伸出的手,说: 「假如让你不快的话,我很抱歉。我以后会注意的。」 与嘉飞尔的苦涩接触令他摇了摇头。 「莱因哈鲁特,对不起这孩子对你动粗。没事吧?」 这么说著,小跑步过来的爱蜜莉雅为嘉飞尔方才的举动道歉。虽然因为莱因哈鲁特太过泰然自若而忘记了,但刚刚的行为确实有问题。 那有可能会成为双方阵营开启武力斗争的源头。 「爱蜜莉雅大人,久疏问候。幸运的是,他的目标很正确,所以才能顺利无碍地制止。我们彼此都松了一口气呢。」 「嗯,真的太好了。这样我就放心了。」 可是,莱因哈鲁特却一脸没事样──其实对他来说确实是没事吧。刚刚嘉飞尔的无礼行为根本不构成问题。 对这回答感到安心的爱蜜莉雅抚摸胸膛,接著双手一拍,蓝紫双眼绽放光彩。 「对了!菲鲁特的事,我听说啰。她非~常活跃呢。」 「跟爱蜜莉雅大人的华丽活跃相比,还算平常。没能充分协助自己的主人,实属可耻。特别是在听到昴的活跃后。」 「呵呵呵。对啊,昴很厉害的。因为他是我自傲的骑士。」 莱因哈鲁特的称赞并不像社交辞令,闻言,爱蜜莉雅挺起胸膛自傲。能让她那么自豪,昴半是开心半是害臊。 不管怎样,对话大半恢复正常了,于是昴咳了一声说: 「话题跑远了,修正一下……你和拉珍斯认识?」 莱因哈鲁特登场造成冲击,导致拉珍斯被众人撇下。昴指向他问道,莱因哈鲁特则点点头。 「嗯。他目前在菲鲁特大人底下担任随从。虽然还有很多不足之处,但还是有可看之处。菲鲁特大人也很中意他。」 「这家伙被菲鲁特雇用!?」 「内心很复杂吧。他们在巷弄里纠缠昴的时候我也在场。不过,之后发生了很多事……目前他们三人都在更生。请大家给他们机会。」 「唉呀~要说不在意是骗人的……是说,阿顿阿珍阿汉一起被雇用喔!」 听到是三个人,昴感到这是命运的无情玩弄而仰天 长啸。 被召唤至异世界的第一天,就不断和小混混三人组重复命运的邂逅。之后便不曾去管他们了,却没想到会以这种形式再度牵起缘份。 「懂了没懂了没,看到了没!我说的对吧!」 这时,方才因形式不利而沉默至今的拉珍斯突然跳出来嚷嚷。他指了指昴和爱蜜莉雅,接著又指向约书亚。 「你们这些家伙,随随便便就怀疑人!快道歉!跪下来磕头,快点!」 「拉珍斯,我说过很多遍了。你的言行都还没有随从的自觉。大致的经过我从刚刚的事情看出来了。非常遗憾,就连我都很难为你说话。」 「你是站在哪一边的啊!?」 「正义的那边。而且看这情况,我朋友的弟弟会误会你也是在所难免。」 冷淡地对大叫的拉珍斯说完,莱因哈鲁特对约书亚一笑。他的笑容,让约书亚尴尬地点头。 「好久不见了,莱因哈鲁特大人。这次因为在下的笨拙而万分失礼了……」 「这件事我们这边也有错喔,约书亚。抱歉派了一位造成误解的使者。菲鲁特大人也很感谢安娜塔西亚大人的邀请。」 「能让大人这么说,在下也得救了……」 听莱因哈鲁特的回答,约书亚苦著脸搬出明显的场面话。见这反应,莱因哈鲁特苦笑,昴这时举手问道: 「打个岔好吗?照刚刚的话来说,不只你跟拉珍斯,菲鲁特也一起来了?」 「嗯,就是这样。安娜塔西亚大人邀约,说是来交换有用的情报。虽然因为对方是安娜塔西亚大人,所以想过可能是打著某种盘算……」 说到这儿暂时打住,莱因哈鲁特轮流看著昴和爱蜜莉雅。 「没想到,爱蜜莉雅大人你们也一样呢。意外地,可能还不只如此也说不定。」 「喂喂,你是说有更让你吓一跳的事?」 「有这种可能性。对吧,约书亚?」 话题拋给首谋者的一份子,青年边调整滑开的单边眼镜的位置,边打迷糊仗:「这就不晓得了呢。」见他似乎多少取回了应有的应对举措,莱因哈鲁特颔首,接著看向拉珍斯。 「菲鲁特大人正和加斯顿他们一块逛街。一如指示,由我先去知会对方,你就去传达这件事吧。」 「好啦好啦。你不回去可以吗?」 「要是我也去,会被菲鲁特大人责骂,说我害她不能尽情逛街。不过,这次罗姆殿下不在。假如菲鲁特大人想做出危险之举,务必全力制止。要是有什么事就打出信号,我五秒钟就会赶到。」 「听不出是玩笑话,很可怕耶。」 无精打采地伸长舌头后,拉珍斯就像逃跑一样快步冲了出去。途中还不忘瞪一眼和自己吵架的约书亚,真的是小人物的写照。 就这样,造成动乱的因子拉珍斯离开后。 「那么,进去吧。莱因哈鲁特你们来了这件事,得告诉安娜塔西亚小姐吧?」 「是呢,我想那是约书亚的工作,但机会难得,就一块儿进去吧。」 爱蜜莉雅提议,昴赞成。于是在约书亚的带领下,所有人一块进到驿站。只是走在最后头的嘉飞尔表情不甚痛快,让人有点挂意。 果然是刚刚那件事的影响吧。该跟他说什么好呢── 「知道人外有人天上有天,对嘉飞尔来说是非常好的机会。」 「碧翠丝……」 察觉到昴的视线,捏著他袖子的碧翠丝嘀咕道。 「出了森林之后,除了人数物力外,都没有让嘉飞尔感到棘手的时候。偶尔这样也是良药一帖。就当作是学习,放著不管就好了。」 「讲这种话,感觉就像当时拼死挣扎的土蜘蛛似的。青春期的男生拋不开的中二病吗。……知道了。就先静静地看吧。」 「就先这样。」 关于嘉飞尔的苦恼,昴和碧翠丝暂时先达成这样的共识。接著,碧翠丝又说: 「是说,那个『剑圣』……不要让他太接近贝蒂。」 「──?这又是为什么?该不会那家伙也跟由里乌斯一样,看了会中毒吧?」 「说是猛毒比较正确。总而言之,拜托了。」 不肯详细提及,碧翠丝加快脚步,就为了离莱因哈鲁特稍微远一点,可是马上就又停下了脚步。原因是爱蜜莉雅。她好奇歪头,戳了戳在走廊带路的约书亚的肩膀。 「奇怪?约书亚,这跟宴客厅是不同方向耶……」 「是的,非常抱歉。但是现在安娜塔西亚大人正在接待客人,所以不能直接带诸位至宴客厅。」 「这样啊。有客人……」 听了约书亚的回答,爱蜜莉雅指贴嘴唇思索。昴代替她开口。 「客人啊~是足以将爱蜜莉雅酱和菲鲁特的使者莱因哈鲁特撇在一旁的客人?」 「……用不著露出那种野兽目光,马上就会知道了。」 「讲野兽就太超过啰。又不是饿到两眼发昏的眼神。」 「用不著发出那种像魔兽的声音,马上就会知道了。」 「这样更过份了耶。是哪只魔兽?狗、鲸鱼还是兔子,选一个吧。」 这是深深留在昴记忆中的讨厌魔兽前三名。最近也在思考蜘蛛的排名。再来好像还有那只化为焦炭、很像狮子的魔兽,但对它的印象很薄弱。 「鲸鱼啊。」 昴正在挖掘薄弱的记忆,身旁的莱因哈鲁特小声低喃。昴对他说的话产生反应,他则慢慢地转头看向昴,说: 「你说的鲸鱼,我可以想成是白鲸吧,昴。」 「……嗯,是啊。最糟糕的鲸鱼。不用死就能解决,根本是奇迹。」 这是真的。挑战白鲸却没有增加死亡次数,单纯是奇迹下的产物。 做了要赴死多遍的觉悟。也好几次看到死亡。那只魔兽本身的威胁就是那么大,带来的损害也让人难忘。造成的牺牲至今依旧在折磨昴的心。 「关于白鲸的事,介不介意之后说得详细一点给我听呢?那只魔兽对我来说也不是没有关系。只是要解释起来可能会花一段时间就是了。」 「可以啊。若是难以启齿的事,不用说也无所谓。」 总觉得莱因哈鲁特的表情阴郁。 对昴来说,与白鲸的战斗也是一名男子耗费十年以上的执著所结出的果实。而他也想像到了那个男人跟莱因哈鲁特之间有著某种关系。只是昴还不知道他们之间有什么过去。 ──这不该基于兴趣追问。至少昴还能做出这种判断。 「谢谢。」 所以,莱因哈鲁特对昴的体贴只这样简短地回答。 没必要更多,这样就够了。 「到了。在安娜塔西亚大人结束会客之前,请在这间茶室等候。」 对话结束的时候,刚好约书亚也带领他们抵达了目的地。在昴面前的是用拉门隔开的空间,听到茶室这名称,昴的日本人之心都疼了起来。 多么现实的大和之心。但也只有几秒钟能悠哉地这么想。 「非常抱歉,客人。在您的同伴回来之前,能否跟其他客人一并等候?」 茶室里似乎已经有客人了,约书亚隔著拉门问道。 结果,里头传来有人转动身体的气息。 「──请进。反正我正闲得发慌。」 听到回应的声音,昴皱眉,然后吓了一跳。 是听过且很难忘记的嗓音。最重要的,是对方竟然是刚刚想到的人。 在场感到惊讶的,就只有昴一人──不,莱因哈鲁特不一样。他柔和的面容微微一僵,蓝色双眼透出困惑。 丝毫不察他人内心的动摇,约书亚直接打开拉门。纸糊拉门静静地朝旁边滑开,露出被称为茶室的小房间。 然后,里头的人跪坐在座垫上,用静谧的目光望过来── 「──爷爷。」 「莱因哈鲁特吗。」 祖父和孙子的第一句话重叠在一起。 这是「剑圣」与「剑鬼」,挂著阿斯特雷亚姓氏的两人意想不到的重逢。 4 在「水之羽衣亭」的宴客厅里,集合了在各种意义上都是精英的人。 「不过话说回来,我真没想到莱因哈鲁特和威尔海姆先生是家人呢。这么一说才想到,你们两位确实都很擅长使剑。」 「这种宽松的判断基准,不愧是e?m?t。」 围绕著房间正中央的长桌,各自的阵营都坐在坐垫上。这次走日式会谈风格。 坐在并排的座垫的一角,爱蜜莉雅低声和昴这么说。她可能很紧张,只是内容并未表露出紧张感。 「贝蒂也在留意,要是有谁突然做出什么举动,到时可不知道会变怎样喔。昴要注意不要被大家赏白眼。」 「你让我想起以前被人赏白眼的情况,害我胸口好痛。」 跟爱蜜莉雅之间挟著昴的碧翠丝这么说,要求大家提高戒备。 附带一提,爱蜜莉雅采斜坐,昴是盘腿坐,碧翠丝是跪坐。虽然是昴挑衅的结果,但碧翠丝的双腿很快就开始发抖。 「不管怎样,要是有什么万一,还有嘉飞尔在。而且这个阵容的话不用担心啦。」 碧翠丝的脚到了极限这件事且先不谈,昴凝视待在宴客厅角落的嘉飞尔。 与莱因哈鲁特的邂逅让他内心产生各种想法,不过现在被坐在他旁边的咪咪纠缠而忙得不可开交。昴期待咪咪能让他稍微分心。 现在,宴客厅里集结了各阵营的主要人物,除此之外的相关人士都在房间角落待机。亦即,嘉飞尔旁边还有眼神像要杀掉他的黑塔洛以及事不关己的堤比。 附带一提,约书亚也在观众席,只不过是面色铁青缩在角落。 在这些人当中,第一个起头的,是站起来行礼的莱因哈鲁特。 「此次承蒙招待,不胜感激。菲鲁特大人会慢一点抵达,但应该很快就到,请容到时再次正式招呼。」 「用不著那么拘束呗。这次肯答应伦家突如其来的邀请就够了……不过日子重叠在一起,真的素偶然。」 面对尽使者礼节的莱因哈鲁特,东道主安娜塔西亚和蔼微笑。对此莱因哈鲁特向她行注目礼,接著向她身旁的由里乌斯露出笑容。 「好久不见了,由里乌斯。先前接下合辛商会的委托后就没再见到了。」 「嗯,对啊。这次硬是找你们来,真的很抱歉。不过,能够像这样确认彼此的状况是偶然的幸运,也是难得的机会。」 朋友之间简短打过招呼后,莱因哈鲁特又坐回长桌的阵营席。 凭感觉各自聚在一起就坐的阵营,分别是安娜塔西亚、爱蜜莉雅,以及目前还没来的菲鲁特阵营,最后是── 「──像这样跟大家碰面,也已经是好一段时间以前的事了呢。」 沉稳微笑这么说的,是一头美丽绿色长发沿著背部倾泻的貌美女性。 琥珀色的细长双眼带著慈祥,富有女人味的身体穿著深蓝色服装──当然,是裙襬很长的女性服装,浑身散发高雅气息的人物。 要是认识以前的她,会无法相信是同一个人吧。 「也好久没见到库珥修大人了。是自表彰仪式之后吧。」 「是的,正是如此。之前给你添麻烦,真的很抱歉。各位之后的活跃我都有听说,心里觉得很棒。」 回应爱蜜莉雅问候的,是柔声回答的库珥修。 以前凛然又果断的姿态,已经跟她的记忆一同丧失。虽然仍未恢复,但失去了精悍感的她仍旧是美丽的贵族千金。 「真的是一直被吓到喵。虽然在表彰仪式就听说了,但在白鲸和魔女教之后又收拾了大兔,昴啾到底是怎么办到的喵?」 在库珥修身旁闹著昴的是猫耳美少女──风之青年菲莉丝。 王国最顶尖的治愈术师,同时也是昴的主治医生的他朝昴拋媚眼。别看他口气轻浮,其实腹中有毒,昴稍微端正了坐姿。 菲莉丝对昴生气的原因,昴很清楚。 「无视你的忠告使用魔法,最后导致门瓦解,真的很抱歉……」 「人家可是千叮咛万交代,结果却把门用到坏掉。未免太没有治疗价值了喵。就算是现在,要是没有碧翠丝酱的话,就算碰地炸开来也不奇怪喵。真的要好好珍惜自己才行。」 「知道了啦。这世上没有人比我更能给碧翠子幸福了。」 菲莉丝口气轻佻,但给的忠告却很认真,因此昴也认真回答。被身旁脸红的碧翠丝拍肩膀,就当作是学费吧。 「不过我很讶异,没想到连库珥修小姐你们都被叫来了。要不是碰巧在外头遇见莱因哈鲁特,就能看到更有趣的惊讶表情了。」 「唉呀~。那样还蛮可惜的咧。不过,没想到招待的来宾全都集中在今天来,真的很巧咧。这点其实伦家也吃了一惊。」 「因为没有指定详细的日期。不过,能这样子大家齐聚一堂的机会很罕见。这也算是时间之神的计算,可说是偶然的幸运吧。」 主张是偶然好运的,是库珥修阵营的最后一人──威尔海姆。 库珥修跪坐在座垫上,菲莉丝则是采女生w坐姿,而在他身旁跪坐的就是威尔海姆。即便穿著管家服,却跟和式氛围相得益彰。 只不过在阵营的座位配置上,导致威尔海姆和莱因哈鲁特是比邻而坐,使得知道两人关系的昴他们心脏狂跳。 「他们两人都不看彼此耶……」 爱蜜莉雅仅在口中这么低声窃语,昴也在心中暗自点头。 就坐在隔壁的祖父和孙子,也就是威尔海姆和莱因哈鲁特两人,只有在茶室不期而遇时的一开头称呼了彼此,之后就没有任何交谈。 尴尬沉重的沉默笼罩茶室,到了就连被评为不懂看脸色的爱蜜莉雅阵营都没法与之较量的地步。当约书亚来接大家时,他看起来就像个天使。 不管怎样,昴也察觉到阿斯特雷亚家的这两人之间有复杂过往。不然的话,就没办法说明威尔海姆在白鲸讨伐战中赌上一切的强烈心情了。 ──为什么威尔海姆不是靠老家,而是要借用库珥修家族的力量呢? 说得具体一点,就是为什么莱因哈鲁特没有参加悼念祖母的会战? 「────」 讲真的,其实很想问个清楚。 但是那对两人来说是在伤口上撒盐。他们虽然都是昴敌对阵营的人,却也是重要的朋友以及尊敬的恩人。 所谓的信赖,是重复堆积而成的沙堡。昴跟罗兹瓦尔不同,很拼。 所以,只好期待由谁自然而然地把话题带到想知道的事上头了。 「不过,为何安娜塔西亚小姐要把大家找来呢?」 「疑心真深咧。伦家的目的真的只是想要聊聊而已哟?所以说,就没找不能沟通的伦咧。」 「不能沟通……?」 问题获得这样的回覆,爱蜜莉雅面露不解。但其实安娜塔西亚的言外之意也不难猜。毕竟不在现场的阵营也只有一个。 「那么,您没找普莉希拉大人和阿尔殿下啰?」 「那边完全走个人路线,根本找不到找他们来的藉口。跟菲鲁特小姐之间,有因为『黑银币』的事,关系变得好一点呗?」 「那件事真的有劳您了。不过,确实如您所言。」 安娜塔西亚刻意说出目前只有一人出席的阵营的事,而莱因哈鲁特也毫无抵抗地持相同意见。 因此,在找发言机会的爱蜜莉雅举手。 「刚刚安娜塔西亚小姐提到找人出来的藉口……该不会就像我们这边,其他人那边也有?」 「毕竟机会难得,就准备能讨客人欢喜的伴手礼。就如爱蜜莉雅小姐说的,伦家只是加以实践而已咧。」 「最想要的东西。……可是,说到库珥修小姐们最想要的东西……」 爱蜜莉雅想要的,是能唤回帕克的触媒魔晶石。而细想库珥修他们的状况,就知道他们最想要的是情报── 「我们会亲自到朴利斯提拉来,是听说安娜塔西亚大人有大罪司教『暴食』的情报。」 「──呃。」 表情带著决心的库珥修所说的话,让昴忍不住站了起来。 她所说的内容是昴不能听漏的话。看到昴几乎是反射性地瞪过来,安娜塔西亚苦笑,抚摸脖子上的围巾。 「并不是要戏弄菜月你啰?只是安插了优先顺序。这件事,库珥修小姐会比菜月花更高的代价买下。……没错呗?」 「……真是商人会有的想法。虽然火大,但能理解。」 「你也变得成熟咧。」 「吵死了。不要再刺激快要爆炸的我。」 有价值的商品,要卖给出价高的买方。这是商人的基本思维。 听了安娜塔西亚的讲解,昴好不容易才忍住不要爆发。真的很危险,要是由里乌斯继续追击的话,自己的忍耐心会当场爆炸吧。 「可是……可是,那件事……」 怀著紧抓求取的心情,昴看著安娜塔西亚。或者,应该要向库珥修诉求。为了维系「睡美人」雷姆醒转的可能性。 可是,昴那软弱表情只是惹来安娜塔西亚的叹息。 「用不著一副快哭出来的样子。伦家没打算只对菜月保密,放心呗。」 「……真、真的吗?」 「没骗你咧。不过,那是因为库珥修小姐们要求。说是只有他们知道会良心不安,真是老好人捏。」 安娜塔西亚耸肩,但她说的话让昴愕然转头看向库珥修。结果,库珥修也拼命装出坚强的表情回视昴。 「这是自然的。当然,因为是我的记忆,因此与『暴食』的对决,我希望由我自己分出胜负。但是,我也明白对昴大人而言,那名少女是您的悲愿。」 「库珥修小姐……」 「而且,我认为有志一同的人越多越好。对手是狡猾到至今不断逃过讨伐机会的大罪司教。无论究竟是谁的剑先碰到了对手,彼此还是无冤无仇。」 最后的部份是说笑的吧,昴怀著被拯救的心情低下头。 平心而论,她应该也很想跟夺走自己过去记忆的敌人对决。但会刻意违背这个原则,是因为她顾虑拥有相同目的的昴。 本性正大光明,名为库珥修?卡尔斯腾的女性魂魄,纵使失去了记忆也绝对不会耍诈,仍继续贯彻她正确的存在方式。 「真的很感激你。我会努力回应这份期待。一定会。」 「就算如此,也一定会是我们抢先喔。这点我可不让。」 在将决心化为话语的昴面前,库珥修也不服输地挺起胸膛。 她这样的态度,让昴不禁笑了,库珥修也跟著一笑。而兴致缺缺看著他们互动的,是她的骑士菲莉丝。 「呣~总觉得库珥修大人很开心。快住手喵,昴啾大色鬼。现在两手都握著花了就该满足啰。不可以想些下流的事喵。」 「菲莉丝,说那样的话不觉得失礼吗。昴大人并非对任何人都会眉目传情的不正当人士。」 「对啊,别说了。库珥修小姐确实是可爱的美人胚子,但我的心是直直一直线……途中分成两条,但还是直直好痛痛痛痛痛痛!?」 「你那不叫一直线,那种没自觉的发言越来越扯了。」 原本是想在库珥修主从争辩时为自己说话,耳朵却被碧翠丝用尽全身的力气拉扯。不过泪眼婆娑抗议的昴却遭到碧翠丝忽视。 而在这样的互动时,旁边的库珥修不知为何脸颊羞红,还低下头。 「糟糕。爱蜜莉雅酱,我说了什么奇怪的话吗?」 「嗯,有吗?我觉得就跟和我说话时一样啊……」 「是喔。对吧。握著爱蜜莉雅酱的手或许就会出现答案。我能握吗?」 「好了好了。努力自己思考喔。」 额头被没打算让自己握住的手拍了一下,昴瘪著嘴沉默。看著两人的样子,菲莉丝偷偷地对库珥修讲悄悄话。 「喏,请看。昴啾就是那样,对谁都会想耍帅。这是一种病喵。所以说不用在意。」 「是,我会注意的。呼,吓了我一跳。」 菲莉丝的建议让库珥修深呼吸,并抚摸意外很大的胸部。 洋溢著女性气息的举止很可爱,这就是反差萌吧。昴心想。不过跟这感想无关,库珥修和菲莉丝就像同性别的朋友一样相视而笑。 「好啦,那就再度重申……库珥修小姐和菜月,两位想要的情报,伦家让底下的孩子们去搜集咧。明天或后天就会用具体的形式交给你们,在那之前先忍耐一下喔?」 「真假?我没法压抑急躁的心情。一些就好,可以先出点货吗?」 「『仓促导致利滋行情下滑』,那样只会亏损哟?冷静啦。」 「唔唔唔……」 恐怕是仓促误事的惯用语。被劝慰的昴呻吟后坐下。爱蜜莉雅和碧翠丝分别从左右两边抚摸他的肩膀。 就这样,大家都共享自己到朴利斯提拉的原因时。 「──嘿~大家都到齐啦。我只听拉珍斯说半妖精姊姊和安娜塔西亚在这里。」 宴客厅的拉门被用力打开,气势非凡现身的少女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她有著灿烂明亮的金发,圆溜溜的眼珠子里是红色瞳孔。不服输的灿笑嘴角处露出虎牙,端正的外貌赋予了恶作剧的魅力。个子小、体格纤细这点没变,但增加了些许女人味。 只不过她的穿著一样是走贫民窟风格,骨子里没变化,却更加神清气爽的少女菲鲁特登场。 她环视房间里的所有人,然后有点无精打采地闭上一只眼睛,说: 「都过了一年,意外地都没变耶~。算了,这点我也一样。」 「──菲鲁特大人,能否容我说一句?」 菲鲁特因期待落空而叹气,接著又立刻微笑。她的表情变化让人目不暇给,而莱因哈鲁特站了起来,走到她身旁。 看著自己的主人,莱因哈鲁特皱起俊眉。 「我应该有准备外出用的服装,怎么没用呢?」 「哼!谁要配合你的兴趣呀。观光要以方便为主,我只是找了替换衣物来穿。你也差不多该了解我的性格了吧,莱因哈鲁特酱。」 「您这人真的是……」 莱因哈鲁特掩面的动作简直就像在说「太可叹了」。菲鲁特让被当成国家英雄又是最高战力的男子受到打击后,心满意足地跨进门来。 然后重新面对宴客厅里的人,换下她好胜的表情。 「今天十分感谢你的邀请。彼此同为王选候补者,还望能进行有意义的对话。──好啦,礼仪结束!也让我加入。」 才想说她那高尚的举止几乎会让人看傻眼,下一秒却又恢复成性别不明的坏心小鬼。踩踏礼节的奔放感,至少让昴觉得心情颇佳。过了一年,她的气势还在加速中。 「不过话说回来,好奇怪的城市,很神奇的建筑物呢。到处都很稀有,害我好累喔。」 菲鲁特边说边朝莱因哈鲁特坐过的座垫一屁股坐下,而且是盘腿坐。隔壁就是威尔海姆,莱因哈鲁特拿了其他座垫过来,结果变成菲鲁特坐在祖孙中间。 当然,她不是刻意的,就只是自然为之,很有她的风格。 「能让你觉得稀奇,伦家也很开心。其实,选这间驿站还有其他原因……想听吗?」 「少摆架子了。那是你的坏习惯。」 嘴角上翘的菲鲁特指出安娜塔西亚的态度。 听起来觉得格外不客气,是因为两人的距离感问题吧。看样子,在昴他们不知道的期间,这两人的距离缩得比以前更短。 接受针砭的安娜塔西亚掩著嘴,笑不可支地说: 「敌不过菲鲁特小姐咧。其实这间旅馆又大又宽广……还有温泉喔。」 「温泉,也就是很大的浴室吗!」 眼冒光彩的菲鲁特猛然站起。 「好耶,洗澡!在贫民窟的时候几乎没有泡过热水,我很喜欢喔。喂,重要的事讲完了吧?」 「虽然已经打完招呼了……菲鲁特大人?该不会您讨厌讲正经话,所以算准了时间,差不多要告一段落的时候才前来……」 「哼,听不见啦~。哟,姊姊们也一起去吧,洗澡!」 摀住耳朵不听莱因哈鲁特的抱怨,菲鲁特朝爱蜜莉雅她们发声。爱蜜莉雅闻言吃了一惊,但立刻转为笑容。 「嗯,好呀,去洗澡。我也很在意大大的浴室是什么样子呢。」 「说的也是。长途跋涉也累了,这样或许不错。」 爱蜜莉雅很起劲,高雅微笑的库珥修也同意。当然,提议的菲鲁特和以温泉自傲的安娜塔西亚也不可能反对。 「是说,真的是温泉?和这些人,一起洗?」 「怎样啦,小哥,少泼冷水喔。好,就这么决定!」 靠气势掌握场子的菲鲁特双手环胸,朝混乱的昴这样讲。 然后她的脸上漾满调皮的笑容。 「今天就是要洗澡!然后吃饭!除此之外的事我都不做!」 接著说出充满男子气概的话。 5 结果,大家都按照菲鲁特的话去做,先当场解散,然后晚饭时间又再度到宴客厅集合。 话虽如此,昴也不反对菲鲁特的提议,不如说那是切换气氛的绝妙方案。因此为她到来的时间点之刚好和决断力之强感到佩服。 昴也在意想不到的地方看到了能够得到大罪司教情报的可能性。他既想要正经地面对这件事,而且除此之外阵营里头还有不安要素。 那就是目前处在撞壁阶段的嘉飞尔,是非常显著的问题。 虽然碧翠丝说就看著他自行跨越难关吧,但── 「──首领,不好意思,我可以出去一下吗?我想八成不会出什么乱子,但还是先知会你一声。」 在宴客厅解散后,目送前往大浴池的女性阵容离去,男性阵营可以自由活动的时候,嘉飞尔这么对昴说。 「嘉飞尔,用不著担心。你很强的。」 「……可是,不是最强。那样不够。」 留下这句话,嘉飞尔就转身走出旅馆。 想到他的职责是护卫,应该要阻止他吧。但是昴没那么做。他相信既然是嘉飞尔,过一个晚上应该就能重新振作。 ──既然如此,这一晚就由自己帮他代班吧。 「毕竟被当成首领和哥哥,这点程度的事算什么。」 不过另一个哥哥现在还在都市到处奔走──不,八成是一边逛一边喝酒吧,如今豪气干云表示得加油的就只有昴而已。 「关键的时候奥托那家伙却不在……搞什么鬼嘛他。」 内心万分期待小弟成长,时间一到,昴就前往宴客厅准备吃饭。 刚洗好澡的女性阵容以及按照时间会合的男性阵容都集合在此── 「碧、碧翠子,你,那打扮是……!」 「哼哼,怎么样?现在的贝蒂,跟平常的贝蒂可不一样喔。」 在震惊的昴面前,碧翠丝一脸趾高气昂。因为刚洗好澡所以脸颊略为红润,可爱度比平常还要高,但值得惊讶的不是这个。 平常都穿豪华礼服的碧翠丝,现在竟然穿著浴衣,这才叫人惊艳。 「哦哦,太棒太棒了,连浴衣都有!而且还这么适合!碧翠子,pretty!碧翠子,lovely!你自己有办法穿啊?」 「那当然。这种程度的小事,对贝蒂来说不过就像喝茶配点心一样。」 「嘿~这么厉害。是说,虽然碧翠子这样讲,但真相是?」 「呵呵,用不著怀疑。是真的喔。碧翠丝只踩到衣襬跌倒两次而已。」 「那、那是捏造的!昴相信贝蒂还是爱蜜莉雅!」 「你一这样讲就等于不打自招啦。」 综合不老实的碧翠丝和过于老实的爱蜜莉雅的意见,最后判定为普通。 碧翠丝气得脸更红了,爱蜜莉雅则是柔和微笑。她也穿上浴衣,湿润的银发在后脑杓绑成马尾。 偷偷观察她白皙的颈项,确实迷人,而且很香。 「昴,你好像呼吸急促耶,是发烧了吗?」 「有点恋爱发烧。爱蜜莉雅酱,可以绑辫子吗?」 「可以是可以,可是马上就要吃饭了。之后再绑好吗?」 昴触碰马尾的尾端,爱蜜莉雅则是指著桌面提议。不情不愿缩回手的昴,这才察觉周围的人都在看自己。 「干嘛,哪里奇怪了?」 「怎么说呢~小哥和姊姊的距离感捉摸不定耶。刚刚那样看感觉有点情色,可是看到最后又觉得应该关系浅薄。」 「关键的事麻烦请不要刨根挖到底,我的心很痛耶。」 昴朝著正面穿著浴衣却盘腿坐的菲鲁特深深低头。 「哈,真没想到。这小哥变得挺正经了呢。」 面对昴的反应,原本在看书的菲鲁特──总觉得不像她会有的行为──笑了,接著将黄色压花书签夹在书本里,歪头说: 「这么说来,我在浴室听说了。我家的没屁用骑士欺负你们那边的金发小哥啊?抱歉啦,我有讲他了。」 菲鲁特边说边用手上的书拍打坐在隔壁的莱因哈鲁特的肩膀。她下手没怎么斟酌力道,使得红发骑士面露困扰。 「菲鲁特大人,那种说法会招致误解的。我跟他有点误会,所以才差点动起手来……不过以他那年龄来说实力强大,未来不容小觑。」 「用那种自己浑然不觉的跩样讲这种话,真的没有说服力耶~。对有前途的家伙一概毫不留情的不就是你吗。被你严格操练的加斯顿他们每次都哭丧著脸。」 听见莱因哈鲁特对嘉飞尔的评论,菲鲁特吐了吐舌头一脸厌烦。 但是,昴至少知道那是莱因哈鲁特发自内心的话。他是真的尊重嘉飞尔并认同他的实力,才会那样说。 说不定,这正是他最危险的地方。 「是说菲鲁特大人,您这打扮……」 「怎样啦,要说王选候补者不适合吗?看看周围吧,其他姊姊也都这样穿啊。没道理只有我要被念吧?」 「不,没那回事。我只是想说很适合您。」 「烦耶──」 不过菲鲁特粗鲁对待莱因哈鲁特的态度简直到了清新舒畅的地步,看了都觉得很了不起。 集王国国民的尊敬与信赖于一身,骑士中的骑士的真心称赞──只要是女人无不心醉神迷的甜言 蜜语,菲鲁特却是真的厌恶到弃若敝屣。 看这样子反而会怀疑他们真的有如传闻中进行得那么顺利吗?亲眼看了反而更觉得担心。 「如果是这层含义的话,我们还算理想……虽然最理想的还是库珥修小姐了吧。」 「我们?」 手撑下巴思考的昴所说的话,让库珥修一脸莫名其妙。 当然,其他女性阵容无一例外,包括库珥修也穿浴衣──薄浴衣用与礼服装扮不同的形式彰显了她女性的气质与艳丽。 以前晚上小酌一杯时就看过她的睡衣,不过和服也增添了她的魅力。 「对。菲莉丝也黏库珥修黏紧紧,但却不是那种关系吧?跟原本别有居心的我在条件上有微妙差异,但你们是很理想的关系呢。」 「被这样讲会觉得害臊的。呵呵,对吧,菲莉丝。」 「菲莉酱可是很卖力地对库珥修大人别有居心喵~」 菲莉丝的话让宴客厅的气氛顿时结冻。 库珥修维持著微笑的表情僵住了,菲莉丝则是笑著凝视她。附带一提,菲莉丝也在不知何时替换成浴衣,这造型适合他到不输给其他女性阵容,实在让人有点不爽。但不管怎样── 「抱歉暴露了不必要的秘密。好啦,大家坐,差不多该吃饭了。」 「请不要把炸弹挖出来后就丢著逃跑了!」 泪汪汪的库珥修朝想藉由吃饭来逃避的昴泣诉。 她可能觉得晴天霹雳,但昴也不想发现未爆弹。到底该怎么做呢?昴视线泅游,这时。 「菲莉丝,让库珥修大人太过惊吓的话,可是无法让人钦佩的。」 让现场气氛骤变的这番话,出自保持沉默到刚刚的威尔海姆。 穿著浴衣跪坐的「剑鬼」说的话,菲莉丝是手指贴嘴唇回呛: 「唉呀,连威廉爷都怀疑菲莉酱的心情?」 「敬爱、亲爱、恋爱,别让在场的主从徒增混乱。那可没法用童心未泯这种可爱话来带过。」 「噗~好严格喔,讨厌。」 威尔海姆极具份量的说教,让菲莉丝也嘟起嘴唇表示投降。 接著他依偎在颇感困扰的库珥修的肩膀上。 「用不著那么担心,这当然是玩笑话喵。菲莉酱要是卖力地对库珥修大人别有居心,那可是很严重的~」 「说、说的也是。呼,我吓了一跳。因为现在的我还没法灵活运用加持,所以才会误看菲莉丝的心情。」 「──才没那回事咧。」 库珥修表露安心,但菲莉丝在那瞬间的眼神却叫昴在意。 一瞬间掠过眼睛的感情,恐怕就是他自己的苦恼吧。 即便言行还是一样轻浮,但这一年来菲莉丝的苦恼一定跟昴一样。有后悔和辛劳,昴清楚到内心隐隐作痛。 「不好意思,餐点已经备妥,现在请人送过来不要紧吧?」 等大家的谈话告一段落,约书亚就向旅馆的人下达上菜的指令。于是,料理被接二连三地放上长桌,看著的人们脸上全都表露惊讶。 许多料理都是爱蜜莉雅他们没见过的,可是昴的惊讶却跟周围的人朝不同方向发展──因为没意料到会看见熟悉的东西。 因为这个世界没有海,因此鱼料理清一色都是淡水鱼。当然鱼就没有很大条,昴也好久没吃生鱼片料理了。 在这种地方,能够吃到新鲜生鱼片,也够让人惊讶的了。 「这个,就这样直接吃吗?」 「如何?没看过吧?这个是要在靠近提格拉席大河的地方才体验得到的料理呢。可是『水之羽衣亭』的招牌料理喔。」 不为露格尼卡王国的常识所囚禁的料理还在继续端上桌。每一样菜色都是以日式料理为基础,接连出现的料理让爱蜜莉雅他们越来越困惑。 而破解这份困惑的,就是这场宴席的主人安娜塔西亚──才怪。 「这个!要这样子!再这样就对了!」 遗憾之处在于餐具是叉子,但昴直接把叉子的尖端刺进用不知名的鱼做成的生鱼片,沾了沾看似酱油的调味料,接著一口气放进嘴巴。 然后在惊讶的爱蜜莉雅和碧翠丝身边咂嘴。 「嗯,好~吃!啊──好久没吃生鱼片了!太棒了!安娜塔西亚小姐最棒了!」 「很、很好吃吗?」 「极品啊!因为新鲜,所以乱好吃一把的!好可惜喔~。要是现场有寿司醋和米的话,就可以模仿我爸其中一位在当寿司师父的朋友,捏个江户前寿司来吃吃看了!」 「对不起,我有点不懂你在说什么。……不过,这样啊。很好吃是吗。」 昴连珠炮的发言大部分都被左耳进右耳出,爱蜜莉雅只相信最重要的部份,然后也模仿他把生鱼片沾酱油放进嘴巴。 「嗯──!」顿时,爱蜜莉雅睁大眼睛,开心地紧握拳头挥舞。 看到这对主从老实的反应,其他人也纷纷对料理下手。 「呣~菜月又抢走伦家的乐趣了……」 就只有表演机会被抢走的安娜塔西亚有点不满,不过昴和爱蜜莉雅的反应很符合她的理想,所以她还是微笑。 「真是拿他们没辙的孩子。……讨厌!伦家的份都要被吃光了!」 虽然晚餐会带著少许不安,也少了某些面孔,不过与会者全都和乐融融地享受这顿美食飨宴。 ──只有今晚,是月亮和世界允许大家放松的和平时光。 6 忘了彼此是政敌,「水之羽衣亭」的夜更深了。 在宴客厅用完餐,昴也洗好澡回到房间。客人不在房间的期间,员工已经先铺好被褥,因此只要钻进棉被里就可以入睡。 「昴!看样子,有可疑人物趁贝蒂不在的期间闯入!」 「哦,因为被你弄得乱糟糟的棉被变整齐了。真是不得了的人呢。」 两床被褥并排,其中一床被褥间,昴正安慰在担无谓的心的碧翠丝,温柔地哄想睡的她入睡。 这时要说明一件事,自从正式缔结契约后,昴和碧翠丝的房间就变成同一间了。尽管安娜塔西亚为每个人准备了个人房,但反正睡到半夜碧翠丝也会钻进来,所以就客气地辞退了。 当然,碧翠丝已经不是不敢一个人睡的小孩子。主要是因为欧德生成玛那的时间点大多都在睡眠中,担心昴身体状况的她才会这么做。 『所以说,不是因为贝蒂想跟昴在一起喔。不要误会了。』 这是交换契约后没多久碧翠丝讲的话。 不管她的真心话是什么都无所谓。昴在这一年里已经习惯了听著自己以外的呼吸声入眠。而且大冷天的时候被窝也很暖。 「这绿色的东西是毒药……吃了可没法简单解决喔……」 可能嗨过头了吧,钻进棉被的碧翠丝早早就进入梦乡,还做了晚餐时害她留下心灵创伤的可怕山葵恶梦。 享受可爱伙伴的睡脸,昴在房间里伸了个懒腰。 「好啦,在困之前先去散散步吧。」 重新绑好浴衣腰带,抱著轻松的心情步出房间。还没决定目的地,但没打算走到驿站外头。顶多就在庭园里吹吹风吧。 给人日式庭园感觉的这幅风景,一定格外能映衬出月亮吧。从走廊窗户仰望圆圆的月亮,昴眯起眼睛享受洒落的银光。 好安静的夜晚。在警备上,温泉旅馆尽管有些部份太过开放,但今天要是有试图入侵的歹徒,以住宿的阵容来说,反而会觉得对方比较可怜。 『我想不会什么事都没发生,但在这个区域有什么万一我都能立刻赶来。所以放心吧。』 第四章『聒噪的寂静』 1 ──翌晨,神清气爽醒过来的昴站在朝阳洒落的庭园里。 「嗯~!」用鞋底品尝沙粒的触感,边将早晨的清爽空气吸进肺里,然后伸个懒腰。看他这样子,站在他身旁的爱蜜莉雅轻笑。 「怎么?昴今天早上心情好像非~常好。发生了什么好事吗?」 「因为早上看到爱蜜莉雅酱的辫子波浪卷很可爱,再来就是昨天睡前发生了一点好事。」 「这样啊。太好了。因为昨天昴看起来有点烦恼。」 说完爱蜜莉雅微笑,轻轻地用手抚摸自己的银发。 昨晚她有按照昴的企图绑辫子,解开之后,银色长发就形成了松松的波浪卷。平常的发型当然也很可爱,但美女的特权就是偶而走不一样的风格也魅力十足。 话虽如此,可不能让她为昨天的事担心。当然,在谬兹商会搞砸的事自己有猛烈反省,但这跟那是两码子事。 「那件事就慎重地接受……碧翠子,今天早上怎么啦?一脸不高兴耶。」 「哪有不高兴。不要随便乱讲啦。」 说完背过脸的,是坐在走廊看著他们的碧翠丝。 逞强说没事,但今天早上她起床之后就不太讲话,而且现在更是不安地对周围东张西望。要人不担心她实在很困难。 「用不著赌气,那样不可爱喔。有什么事就老实说出来。是很重要的事吧?」 「对啊,碧翠丝。有什么烦恼就大家一起烦恼吧。我让你依靠。」 「很想对爱蜜莉雅这句话提出抗议。不过……」 怀疑地看了拍自己胸膛的爱蜜莉雅后,碧翠丝最后输给两人的视线。她摸摸自己的卷发,边玩弄发尾边说: 「其实昨天驿站的员工讲了奇怪的话。『这间旅馆一到晚上就会出现非人之物。』那个员工只偷偷对贝蒂讲。」 「哦,非人之物?」 「一开始贝蒂也是一笑置之。可是为求谨慎,有特别留意。结果,昨天晚上就发生了。」 「好紧张……」 被碧翠丝的口气牵引,爱蜜莉雅按著胸口,眼神透漏出紧张。这反应让碧翠丝更带劲,说明的口气变得更加热切。 「半夜察觉到奇怪气息,贝蒂就醒过来了。然后小心不要吵到睡脸像笨蛋的昴,偷偷地跑出房间。」 「不要盯著别人的睡脸看啦,下流。」 「才、才没有盯著看咧!贝蒂是端庄地瞄一眼看到的啦!」 碧翠丝不小心就讲出实情,但因为很可爱,所以没再追究下去。 「总而言之,贝蒂就一路追著那气息走。然后在玄关处终于找到了气息的源头……」 「找到后,怎么样了……?」 「和黑暗中冒出的惨白脸孔正面对峙!对方也察觉到贝蒂,于是我们就互瞪……持续一进一退的攻防战!」 「互瞪!然后呢然后呢?」 「哼哼,不过贝蒂可是大精灵,对方怕了就跑回去了。」 「太好了,松了一口气。还担心碧翠丝会不会死掉呢……」 爱蜜莉雅深陷碧翠丝充满临场感的鬼故事里,结果感想十分夸张。毕竟要是碧翠丝死了,那这边的可爱生物又是谁呢? 不管怎样,是个不错的故事。昴很佩服。然后── 「那么,实际的状况是怎样呢,奥托?」 「没什么。差点在玄关吐出来的我,察觉到碧翠丝酱一直盯著我看……结果在我恶心到蹲下来的时候她就不见了。」 踩著踉跄步伐在庭园露脸的奥托讲出了昨晚的真相。碧翠丝大吃一惊地说:「怎么会是那样……」 疑心生暗鬼──只不过在这种情况下,是奥托成了暗鬼。 自己的亲身经历竟然被再现实不过的事实否定,碧翠丝不禁剧烈动摇。爱蜜莉雅摸了摸她的头。旅馆的人八成也一看就知道碧翠丝拥有罕见的「欺负起来很可爱」属性。其实红通通的脸蛋真的很可爱,gj。 「是说昨天怎么没回来吃晚饭,做啥去了?」 一瞥令人微笑的可爱碧翠丝后,昴歪著头看著脸色苍白的奥托。一大早脸上就失去血色的他,摇摇晃晃地朝走廊坐下。 「分开之前我不是说过了吗。机会难得,要在朴利斯提拉走走晃晃,跟平常没法见到的人呜恶!」 「跟别人呜恶很危险耶。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你也是喝得醉醺醺的。」 「……我,跟菜月先生,第一次见面时,并没有喝醉吧?」 「你这么想的话那就是吧。以你的为准。」 奥托一脸莫名其妙的样子,不过现在他的记忆才是正确的。 站在昴的立场,第一次遇见奥托的地点和事件,都和奥托自己记得的对不起来。只是昴没打算殷切说明发生种种最后还是死去的轮回里所发生的事。 因此,昴对表情诧异的奥托闭上一只眼睛,说: 「总而言之,不要让碧翠子看到太多在教育方面不好的事。算了,我好歹知道你是为了我们阵营而有所行动。」 「我只是,擅自去做呜恶。──光这样子,还不构成理由。」 「──?」 「不说这了。」 痛苦地皱起苍白的脸,奥托环视庭园景色。 「没看到嘉飞尔耶。很难得他早上没出现。平常总是比任何人都早起,在山顶嚎叫不是吗。」 「因为找不到适合嚎叫的高台吧。这是玩笑话。那家伙目前处在有点尖锐的状态。总而言之,找到他的话记得要对他温柔喔。」 「老实说,我现在最想对自己温柔……呜恶,头好痛……」 奥托整个人失去平衡瘫在走廊上,呈现东倒西歪的状态。昴苦笑。 「那么,奥托也来了,今天的行程是什么?」 从后方抱住噘嘴的碧翠丝后,爱蜜莉雅歪头问。听了这话,昴手抵下巴,说: 「这个嘛,还有奇利塔卡的再度谈判这个问题。以莉莉安娜为人质来交换魔晶石如何?」 「你是打算怎样,拟定那么强硬的策略!?都没在反省昨天的事吗!?」 「抱歉,对莉莉安娜的微薄怒意影响了作战方针。」 想起莉莉安娜轻率鲁莽的举动,昴道歉。面前的奥托则是因为吼太大声导致宿醉的脑袋痛得快爆炸。呻吟一阵子后,他含著眼泪说: 「到了火之刻,还是去拜访谬兹商会一趟吧。昨天『白龙之鳞』的人居中调停,我想去谢谢他们。」 奥托说的是奇利塔卡的护卫戴纳斯。「白龙之鳞」是他隶属的佣兵团,目前被奇利塔卡雇用为私人兵团。 看他那样子,与其说是护卫,更像是处理莉莉安娜问题的秘书。 「总而言之,麻烦菜月先生留下来。不接受反驳。」 「为什么啦──是很想这么说,但还是忍住吧。我也知道,我不在的话事情会比较顺利……可是如果真是那样,我是来朴利斯提拉干嘛的?」 「跟碧翠丝酱来玩的如何?可以创造出很多回忆喔。」 「总觉得贝蒂被轻视了!贝蒂要抗议啦!」 碧翠丝生气投诉却没人搭理,总而言之下午的方针大致底定。虽说是方针,但主要就是除了奥托以外的人全都放补休假。 「那么,我就带爱蜜莉雅酱和碧翠丝一块去公园吧。」 「咦?我不是要跟奥托一起去奇利塔卡先生那吗?」 「因为我今天只是去取得再次谈判的许可。带著爱蜜莉雅大人去的话就会成了欠缺礼仪的访问。就跟昨天先回来是同样的道理。」 奥托朝惊讶的爱蜜莉雅这么说完 ,就朝昴投以诧异眼神。 「不过呢,我不知道菜月先生有没有以此为理由在策划些什么喔。」 「讲策划很难听耶,你这家伙。」 虽然回呛,但不愧是奥托,虽不中亦不远矣。 自己没有在策划什么,但确实有计画。而且是相当仰赖运气的计画。 「因为昨天中途下船时,发现了一个漂亮的公园。所以我想和爱蜜莉雅酱中间挟著碧翠子,手牵手一块漫步在里头。」 「哇,好像很不错。这么悠哉可以吗?喏,奥托老师。」 「被学生这样期待,就没法说不行了啦。算了,要是出发前有回来的话,那我就只带嘉飞尔去。……请不要引起骚动喔。」 「为什么是看著我说?讲讲碧翠子,对碧翠子讲。」 「没错。在这些人当中年纪最大的贝蒂可是领队喔。」 搞错奥托担心的矛头,碧翠丝手插腰抬头挺胸。完全没看出状况这点很可爱,于是就尽情抚摸碧翠丝的头。 就在这样的期间,有人走向和乐融融的他们── 「哟~都聚在一块。大家这么早起啊。」 边说边举起手打招呼走过来的人,是菲鲁特。 昨晚的浴衣已经换下,今天早上的她仍旧裸露健康的白皙手脚。她一手拿著昨天晚餐前拿著的书,让昴相当好奇。 「早安呀。我昨天就想问了,你在看什么啊?」 「哦~在跟莱因哈鲁特比赛啦。那家伙会从书里头挑出问题来问我,我要答得出来才算赢。不然的话,下次休假我就见不到依里亚了……」 也就是假借比赛的名义,利用菲鲁特的好胜心行「教育」之实。 觉得很烦而皱起脸的菲鲁特轻盈地下到院子,然后指著因为王选候补者登场而勉强撑起身体的奥托问: 「那个绿色小哥,昨天不在吧?是姊姊你们的人吗?」 「嗯,对喔。是我们的内政官。不过对你来说就相当于阿珍的存在吧。」 「虽然不懂意思,但八成是不好的意思吧!」 以为单纯只有在听却会做失礼的吐嘈,十分足以作为奥托的自我介绍。看著这样的互动,菲鲁特朝昴反问:「阿珍是?」 「就你那边的拉珍斯啦。我跟那些家伙有打过照面。想说机会难得,于是就带著感情将他们三人取名为阿顿阿珍阿汉啰。」 「嘿~不错耶。加斯顿、拉珍斯、汉巴利,三个合称为顿珍汉吗!不会搞错,叫起来又还有他们的味道,很有趣耶。」 「我也为一年前发生在我身上的奇迹感到惊讶。虽然如果是不一样的奇迹会更好。」 为不是叫安本丹,而是取名顿珍汉的自己乾杯。(注1:在日文中,安本丹(アンポンタン)是骂人笨蛋的字眼;顿珍汉(トンチンカン)则是骂人愚昧的字眼。)值得一提的是,菲鲁特很喜欢这个绰号,所以也顺便为往后仍旧会被叫顿珍汉的笨蛋三人组的未来乾杯。 「对了。」接著,菲鲁特轮流看昴和爱蜜莉雅。 「从刚刚你们就在跳著妙不可言的舞蹈耶。是在玩吗?」 「喂喂,竟然用妙不可言来形容。这可是名为广播体操的正派健康运动。」 昴朝著面露不可思议神色的菲鲁特说明自己和爱蜜莉雅在做的广播体操是啥玩意。早上起床后,爱蜜莉雅阵营会在庭院集合,就是为了做这个广播体操。 不管是在目的地还是旅途期间,为了健康,早上的广播体操是不能停歇的。 「这是健康与长寿的秘诀,从小孩到年纪大的老人家,可是广泛地大受欢迎喔。等爱蜜莉雅酱变成国王,要修法规定早上都务必要做这个。」 「真的。大家每天早上持之以恒,会觉得非──常舒服喔。」 「是吗……?我的话,倒是不想让高举这种宣言的人当国王就是了……」 大致看过一轮广播体操后,菲鲁特苦著脸这样讲。 见解相左实属悲哀,但就算一开始讨厌,持续做的期间就会慢慢熟悉。其实广播体操热潮已经逐渐推广至梅札斯领地各处,可谓盛况空前。 「确实很常听说姊姊那边的领地在流行奇怪的祭典。不是跳著奇怪的舞,就是挖空囊瓜戴在头上游街,还有女生送男生烤点心?」 「目前还被当成边境的奇怪祭典,但有朝一日我想让这些成为全国活动。一这么想,就觉得在普及活动方面若是能获得安娜塔西亚小姐等人的协助就好了。」 情人节是点心界的阴谋,这种说法早已成了知名流传。只要跟发大财有关,安娜塔西亚八成就会跳进来搅和。 昴一陷入认真思考,菲鲁特见状便小声和爱蜜莉雅说: 「欸,小哥平常都是这样吗?」 「嗯,昴平常大多都是这样。看起来像开玩笑,其实是很拼命地在思考那些事。有时候也会假装正经,其实是在开玩笑。」 「我是不懂为什么姊姊你要这么自豪啦~」 也许是心理作用吧,爱蜜莉雅有点自傲,让菲鲁特感到莫名其妙。 虽是偶然发生的事,但爱蜜莉雅由于精神年龄与外观不符,因此与年纪比自己小的人相处时,有时会分不出谁才是年长者。现在大概就是这种情况。 「这么说来,菲鲁特酱你一个人?莱因哈鲁特没跟你一起呢。」 「我又不是小孩了,被人黏著很烦耶。而且虽然我不想承认,但只要我一叫他,他一秒钟就能过来。」 菲鲁特皱著脸说。这八成不是玩笑话,而是事实吧。由此可以充分品味到莱因哈鲁特有多超乎常人。 「不过,昨天看到就觉得了,你跟莱因哈鲁特感情变得不错……算不错吧?感觉隔阂消失了。一开始给人的感觉是相当不协调。」 「咦,有吗?我打从一开始就觉得他们感情很好呀……」 「喂,这位姊姊的眼睛里塞的是真的宝石吧?不好好磨练看人的眼光的话会很危险的,我很怕耶~」 菲鲁特的形容像是诗句一样,让昴感受到她的教养与成长,同时大表赞同。结果菲鲁特粗鲁地搔起自己的漂亮金发。 「是说,我不否认小哥说的话啦。我也不可能永远在闹情绪啊。既然决定要跟那家伙一起干一番事业,那他就是我的责任……」 「──菲鲁特大人,您叫我吗?」 「我没叫你啦──!!」 一眨眼,莱因哈鲁特就出现在旁边。 菲鲁特朝著突然出现在自己身后的莱因哈鲁特破口大骂。她的音量让莱因哈鲁特挑起眉毛,接著呼唤: 「菲鲁特大人,现在还是清晨。这里不是我的宅邸,太大声的话会给周遭的人添麻烦的……」 「吵死了!不要对我说教!还有你是怎样?明明说好我叫你的话一秒就来,可是我根本就没叫你你还是跑来了!」 「爱蜜莉雅大人,早安。昴,早啊。早上天气不错呢。」 「不要只有状况对你不利的时候就无视我!」 莱因哈鲁特爽朗地笑,和大家道早安。菲鲁特无计可施,但却被他的态度激到,于是抓住他胸前的衣服用力摇晃他的头。 当然,以莱因哈鲁特的能力是可以轻易挣脱,但他却乖乖被这么对待。 「看吧,菲鲁特酱和莱因哈鲁特感情非~常好。」 「是呢。完全是狂晒恩爱的脚本呢。」 「那什么让人不爽到极点的话!我不喜欢──!」 同意微笑的爱蜜莉雅,昴对破口大喊的菲鲁特视而不见。取而代之,他看向被菲鲁特摇来摇去的莱因哈鲁特。 他垂下眉尾像是大伤脑筋 ,表情近似苦笑。但在昴看来却再自然不过,反而感到莫名安心。 于此同时,心想。──这一年来,这两人也成了挑战王选的主仆了。 「好啦,既然事情也都尘埃落定了,就去吃早餐吧!」 「我不能接受啦!」 听著菲鲁特大叫,昴仰望万里晴空,用力伸个懒腰。 昨晚的事和现在的事。──今天一定会是美好的一天。 觉得这没来由的期待,有著格外的真实感。 2 「──早安。怎么,大家作伙一起来,感情很好咧。」 在宴客厅迎接昴他们的安娜塔西亚浅浅一笑,说。 以她的立场来看,爱蜜莉雅阵营和菲鲁特阵营在一块是让人惊讶的事吧。但是昴也同样对她出来迎接一事感到惊讶。原因是因为她穿著光鲜亮丽的和服。 除了和服,还加上平常的围巾。爱蜜莉雅他们也忍不住惊呼。 「很好很好,今天早上也能让诸位惊喜,伦家很开心。」 「这装扮好棒。这该不会就是昨天洗澡时说的那个?」 「对,这就是和服。虽然跟浴衣很像,但穿起来有点费工夫咧。」 安娜塔西亚自豪地当场转了一圈,让蓝染和服完整地映照在大家眼里。模仿散落飞舞花瓣的图案也极具魅力,昴为卡拉拉基再现和服的能力咋舌。 「那个和服,也是卡拉拉基传下来的东西?」 「对。这也是从合辛时代由工匠传承下来的少数文化之一。」 「合辛时代呀。」 又再次堵在昴面前的神秘人物「荒地合辛」。 跟昴和阿尔都来自日本,却是在四百年前被召唤到异世界的同乡── 「等这件事解决,要稍微认真调查合辛看看了……」 关于被召唤到异世界的事,事到如今昴也懒得说了。 ──内心已经理解,也做好决断了。 召唤的机制和召唤者的目的为何,目前都还是不知道。不过召唤是把人单方面传送过来的行为,不存在把人送回去的方法。 关于这点,想法多如繁星。但现在的昴想知道的,是跟自己一样被召唤到这来的先烈留在这个世界的足迹和结局。仅此而已。 「安娜塔西亚大人今天早上更加美丽。原本连在下都无法拜见您的尊容,所以很担心,但看来是在下杞人忧天了。」 「嘿嘿嘿,伦家的压箱宝咩。毕竟做完送过来是在来到朴利斯提拉之前。要瞒著由里乌斯很辛苦的咧。」 之后由里乌斯也到了宴客厅,安娜塔西亚就展示和服给自己的骑士看。得到由里乌斯的做作赞美后,心满意足的安娜塔西亚歪起脑袋瓜问: 「奇怪?咪咪他们没跟你一起?」 「里卡德说有事,所以今早也还没回来。另外,关于咪咪……似乎跟爱蜜莉雅大人的随从嘉飞尔到处转。」 「咦,咪咪跟著嘉飞尔?」 听到的爱蜜莉雅圆睁双眼,由里乌斯点头回应。 「是的。从昨晚开始,嘉飞尔和咪咪就没回驿站。知道这件事之后,黑塔洛和堤比便慌慌张张地冲出去了。」 「被他们知会一声的约书亚刚刚才讲出来的。──伦家可以这样想呗?」 安娜塔西亚手插腰,向躲在由里乌斯后头的约书亚确认。长脸青年听了,难为情地低下头。 「真、真的很抱歉。我……在下也拼命制止,可是黑塔洛完全不听。堤比也很担心。」 「只要扯到咪咪,黑塔洛就看不见周围咧。不过,有堤比跟著的话就不要紧……相对的,伦家有事想拜托约书亚。」 朝著畏畏缩缩的约书亚一笑,安娜塔西亚轻拍他的肩膀。 「其实本来是想拜托黑塔洛他们滴,帮伦家到大正门收信。──素很重要无比的信喔。」 说完,安娜塔西亚瞥了昴一下。别有含意的视线,与昨天在宴客厅的对话重叠。 寄到大正门的重要信件,就是「暴食」的情报。 「拜托啰,约书亚。你是我的希望。」 「为什么我要被你拜托啊!?这是安娜塔西亚大人下达给我的指令吧!?」 挥开昴抓住自己双肩的手,约书亚快步走向拉门。然后── 「指令在下收到了,请尽管放心。在下一定会代理好堤比他们的职务的!」 朝著安娜塔西亚断言,约书亚就著这股强大气势冲出宴客厅。直到看不见他的马尾,安娜塔西亚才摸摸自己的围巾,说: 「其实可以吃完早餐后再去的咧……」 说完,对约书亚急于求成的态度苦笑。 「──抱歉来迟了。看样子我们是最后到的。」 最后来到宴客厅的,是将绿色长发绑起来的库珥修。千金大小姐的装扮依旧,只是用花朵发饰和白色蝴蝶结来妆点绿发。 这些搭配,是紧接著踏进宴客厅的菲莉丝做的吧。踩著轻盈脚步的菲莉丝,身后跟著穿管家服的威尔海姆。 今天老人严谨的态度让昴肩头僵硬,想起昨晚在月下与剑鬼的对话。 「────」 回想昨夜的昴,与威尔海姆正好看过来的视线交错。威尔海姆静静地朝忍不住屏息的昴行注目礼。 那是对昴发送「用不著担心」的讯息。 「这样子,算是都到齐咧。虽然少了几个伦……」 「我们这边的嘉飞尔也是。不过有咪咪在一起就还好,那个放荡子。」 其实正确来说是想讲虎子,但是通宵在外没回来还没联络实在叫人不安。这难以消化的败北感,要在哪里治愈呢? 咪咪似乎跟他在一起,但愿他没被咪咪闹起什么奇怪的别扭。 「好啦,先吃过饭再去担心和工作吧。『罗哈罗败在空腹』咩。」 安娜塔西亚拍手,边讲惯用语边朝自己的座位坐下。大家也仿效她分成阵营而坐。 「好了,可以搬进来咧。」 见各方阵营都入座,安娜塔西亚朝拉门外头喊。接著,拉门打开,好几名旅馆员工搬运了某样东西进来,放在长桌上。 很像大张的桌子,黑色的巨大物体──铁板被放在大家眼前。 「今天要招待各位卡拉拉基的传统国民料理──大好烧!」 快速将和服袖子绑好固定的安娜塔西亚,气势熊熊地说。 大家被她的豪迈态度和准备给吓了一跳,而员工已经迅速在铁板上倒油,用推车接连将用圆形容器装著的馅料送进宴客厅。 大好烧──这个字眼,和送到眼前的铁板以及材料。 看到这些,昴已经看穿这传统料理的真面目。那就是── 「──御、御好烧!?」 在卡拉拉基被称之为大好烧的「御好烧」,堂堂正正地登场。 3 「昴,快看!我完美地翻面了!这是我充满自信的作品!给你吃!」 「普普通通顺利地做好了。昴,贝蒂难得烤的大好烧,也是可以给你吃喔。」 爱蜜莉雅满面笑容,碧翠丝有点害羞,但都各自将铁板上的成品推荐给昴。 「你们两个,先自己吃吃看,再请人吃吧。」 接受昴的明智建议,两人乖乖照做,然后被味道给逼退。附带一提,昴煎的御好烧成品极佳,但昴在爱蜜莉雅阵营里技术却不是最高超的人。 「来,爱蜜莉雅大人和碧翠丝酱,这边可以烤喔。啊啊!爱蜜莉雅大人,那还太生了,会吃坏肚子的!碧翠丝酱的酱料涂太多了!」 老妈子奥托的活跃,姑且保障了阵营的盘中飧 状态,可喜可贺。 斜瞄一眼己方阵营的状态,昴接著看向其他阵营。 「菲鲁特大人,下一个烤好啰。」 「哦~很棒很棒~。就照这样子尽量烤吧。你那做料理和点心的手腕,我可是很感谢的喔。」 正面的菲鲁特阵营,透过手法好得不寻常的莱因哈鲁特不断生出顶级大好烧,然后又消失到菲鲁特的胃袋里。消失的大好烧已累计五片以上,究竟是收进菲鲁特身体里的何处了呢?不禁让人感受到生命的神秘。 「来、来、来~来、来、来──!完成了,这就是在地人的大好烧咧!」 想当然耳,对大好烧造诣颇深的安娜塔西亚的技巧也很了得。她灵活运用两根铲子,成功地将铁板上的馅料炼成完美的炭块。 只有干劲根本不能成事。面前就是最佳案例。 「不愧是安娜塔西亚大人。不过,在下比较喜欢烧烤时间短一点的。劳烦您的手其实并非在下本意……」 「没关系没关系,交给偶就对了。由里乌斯明明是男生,舌头却很纤细咧。」 与督促制作者先尝过味道再反省的昴不同,由里乌斯不但吃完炭块还优雅地提出改善方案。这么推崇主子的态度,正是所谓的骑士道精神。让人绝对不想模仿。 「啊,库珥修大人~菲莉酱烤得很漂亮喔。看看看。」 「啊,真的耶。不过我也不会输的。呵呵,请看好。」 是的,就像女生一样七嘴八舌的是库珥修和菲莉丝。严格来说有一个不是女生,但事到如今已经懒得纠正。 不管怎样,两人有做出实际成绩。他们的大好烧做得极为出色──菲莉丝甚至还可以在圆形馅料上加上猫耳。 「嗯呼~。那,灌注了菲莉酱喜欢的心情的大好烧,就给您吃哟。库珥修大人,请张开嘴巴。啊──」 「咦、咦?那个,这个……啊、啊──……」 是大小姐童心未泯的光环吧,这样的互动看起来让人觉得有股悖德感。再来就是身处在粉红色空间隔壁,努力和自己的大好烧奋战的威尔海姆── 「呣……」 想要翻面,却因为馅料黏在铁板上,反而把大好烧弄得支离破碎的「剑鬼」沉吟。不知道是不是烤的时间有点久了,意外地发挥了他不灵巧的一面。 「总觉得看到了不该看的东西。不过,这样的话……哎哟。」 「小哥的那个,看起来烤得很好吃耶~」 想要去帮威尔海姆的时候,菲鲁特跑来妨碍。她双眼发亮直盯著昴手边做成帕克形状的大好烧看。 「不行。你那边不是有个宫廷厨师在量产高品质大好烧吗。虽然我不知道宫廷厨师会不会做大好烧啦。」 「是没错啦,可是还是会想吃外观不一样的吧?明明是第一次用铁板做料理,那家伙却不管做什么都可以完美做到耶。」 「那不然,菲鲁特酱可以吃我烤的大好烧……」 「我是在讲能吃的东西。制炭达人姊姊还是带著小不点去那边玩吧。」 被当成制炭达人的爱蜜莉雅垂头丧气,碧翠丝从旁安慰。昴看著她们沮丧的样子,苦笑道: 「你不要欺负我的爱蜜莉雅酱和我的碧翠子啦。」 「姊姊姑且不论,连那个小不点都……哦,对呀,原来是这样!」 听了昴的话,菲鲁特拍手,接著身子前倾。 「我说,之前就想问了。我听说了小哥很多厉害的传闻,老实讲,那些有多少是骗人的?」 「当然从一开始就是骗人的啦。谎言的成份比较多吧。」 「毕竟,听到耳里还是很难相信嘛。小哥一个人就把白鲸剖成两半,用拳头把魔女教的人揍扁,连大兔都烤来吃掉。」 「打败他们的情报都对啦,但是打败的方式未免差太多了!?」 假如这些全都是昴一个人完成的,那现在早就已经成了这国家的英雄,甚至要当国王都可以了。然后靠蛮力篡夺王位,娶爱蜜莉雅为王妃亲热放闪。 「──呵。」 不过撇开昴的用力吐嘈不算,现场有人听了发出轻笑声。而且来源有两个──分别来自桌子两头的由里乌斯和威尔海姆。 「──?为何『最优秀』和老爷爷笑了?我讲了好笑的话吗?」 「要说好笑的话,是整体而言都过于好笑了。我对世界的贡献度未免也太大了吧。还不快颁发诺贝尔和平奖给我。」 其实并不知道拿到了会有什么好处,反正就是具有荣誉的奖赏代表。 在表彰仪式也有获得勋章,但因为实在不懂勋章的价值,因此昴对于自己的功绩被世人如何评论一事没啥真实感。 听了昴和菲鲁特的对话,威尔海姆接著说。 「不,讨伐白鲸之役,昴殿下的贡献无法估量。若没有昴殿下,我的悲愿就无法达成。我敢赌上我的剑如此断言。」 「魔女教的事也一样。不是别人,是由他亲自指挥。在他的指示下才会有那样的战果。我和其他人的帮助贡献,还没法到能够高声主张的地步。」 先是威尔海姆,接著是由里乌斯。两人的犀利评价让昴失声。接著慢一步到来的,是猛烈的热度。因为害臊,昴的耳朵和头都烧起来了。 「别、别说了!别那样莫名捧高我!大家应该都知道我得意忘形的话会做出多丢人现眼的事吧!」 「你之后的活跃展现的成果足以抵销自身的丑态。用不著永远拘泥那些事。之后的功绩都异常珍贵,是值得夸耀之事。」 「您做到的,是除了您以外无人能办到之事。因此,直到性命的尽头以前,曾和您一同共赴战场一事都会是我的骄傲。」 「──啊。」 这是捧杀。至今为止,菜月?昴不知道死了多少遍。 但是,这还是第一次遇到这么恐怖的杀人法。现在的昴正被捧杀。 被羞耻心折磨到真的快死掉的昴为了寻求协助而看向爱蜜莉雅和碧翠丝。可是包夹昴的两人带著甜美的笑容,说: 「对啊。昴非~常努力喔。这样的昴担任我的骑士,我真的很骄傲、很开心。」 「还、还好啦,身为贝蒂的伙伴,这点程度的事自然不在话下。不如说是周围的人都太慢发现昴的厉害了。」 全盘肯定和宠溺,让昴害怕到头晕目眩。 而且他们对昴的评价,在场无人否定。别说否定了,大家看向昴的视线全都很沉稳又温柔── 「总觉得好像有什么隐情呢,不过小哥的性情没变。我放心了。」 「吵死了!你们!不要太夸奖我啦!会害我喜欢上大家的!!」 菲鲁特做结,而濒临极限的昴大吼。 顿时,会客厅原本的沉稳气氛破裂,在场的所有人都笑个不停。 「────」 被这样大笑的同时,昴瞄了一眼威尔海姆。 虽然不是刻意的,但大厅的气氛现在非常好。要想让事态偏向良好方向,适合到这种程度的气氛可不是容易营造得出来的。 「呣。」 察觉到昴的视线,威尔海姆抬眉。昴用眼神示意他手边破碎的大好烧,接著用下巴示意他身边的──莱因哈鲁特。 领悟到意思的威尔海姆,安静地倒吸一口气。 他身旁的莱因哈鲁特为了菲鲁特再度开始量产大好烧。其灵巧程度与祖父相比犹如云泥之别,所以昴认为是开口的契机。 然后,威尔海姆的蓝眼再度动摇,纠葛、迷惘、踌躇、犹豫不断重复轮回,就这样和心中的复杂感情战斗。 但是,是威尔海姆的话就能打倒它们 ,也一定可以跨越── 『──各位朴利斯提拉市民,早安。今天的早晨让人心旷神怡。』 这时,好死不死声音从旅馆外──不,听起来像是从空中传来的。因为太过突然,爱蜜莉雅他们也以为自己是不是幻听。 「哦哦?这是怎样,有个声音超级大的家伙耶。」 「菲鲁特小姐,不是那样滴。这是这个城市每天早上的惯例……透过位在都市市政厅的『流星』播放的广播。」 「透过『流星』播放的广播……」 安娜塔西亚回应菲鲁特悠哉的低语,昴在口中反刍她的说明。 所谓的「流星」,就是运用了魔法技术的魔法道具的总称。其中也有跟昴原本的世界的技术极为类似的道具,因此现在在广播的「流星」可以推测为大声公或扩音器之类的东西。 「每天早上都播放?为了什么?」 「听说是以备不时之需。这个都市因为构造,紧急时候的避难路线有限,为了避免有什么万一时不要发生混乱,所以就让市民养成听广播的习惯。」 「呼嗯,原来如此喵。很合理呢。」 由里乌斯加以说明,库珥修和菲莉丝感到佩服。昴也同样感到钦佩。 「流星」被当成帮助所有人的技术,让整个都市共享。这种想法十分新鲜。就昴所知,至今还不曾遇到以这么正派的方式运用「流星」的例子。勉强要讲的话顶多就是对话镜吧,但因为原本的持有者是魔女教的人,所以印象不是很好。 只是为什么要在这时候播放呢?昴不得不说时间点太糟糕了。 「顺带一提,这个广播的提案者,同时也是『流星』的提供者,据说就是奇利塔卡先生。」 「咦?」 在昴思考的时候补充说明的,是毫无恶意的奥托。 昴思索数秒。跟奇利塔卡的回忆宛如跑马灯在脑内窜过。 「不是吧。」「不会是他啦。」「呵呵,奥托的玩笑话真有趣。」 「菜月先生和碧翠丝酱也就算了,连爱蜜莉雅大人都这样讲!?」 昴和碧翠丝的结论以及爱蜜莉雅的微笑让奥托瞪大眼珠。这段时间广播还在继续,听过的声音就这样传遍整个都市。 当然,早就听闻很多次奇利塔卡有多优秀,不过直接面对面的印象还是比较深。看来评价跟当事人不能重叠在一起,这个广播也是── 『然后,今天早上也请大家欣赏我满心……不!为各位送上美好的祝福吧!「歌姬」莉莉安娜小姐出场────!』 「啊,这是本人没错。」 途中广播里的严肃感被拋弃,和昴内心的印象重叠。 总而言之,历史性的瞬间被他──不,是被他们干扰了。尽管他们没错,但昴还是在脑子里狠狠地揍了奇利塔卡的脸一顿。 然后透过「流星」,可以听到奇利塔卡让出位置的声音,以及一声轻咳。 『大家好,我是莉莉安娜喔~。有时会感觉每天早上被当成歌姬的重担沉如高山,但还是想要拼命享受唱歌和演奏,所以在这短暂的时光,还请各位务必一起享受、支持我喔!』 莉莉安娜的声音响彻都市,语气激动到可以想像她的肢体动作。 顿时,会客厅内的各阵营全都充满期待神色。特别是知道莉莉安娜的歌声有多棒的爱蜜莉雅和碧翠丝,而且她们的表情很开朗。愁眉不展、担忧到表情阴郁的就只有昴了吧。 很不可思议的,透过「流星」所听到的奇利塔卡的声音是有点模糊的,但莉莉安娜的声音却不会。是因为跟「流星」很合得来,还是因为发声的方法不同呢? 抑或是歌唱女神宠爱莉莉安娜,所以为她的声音授予加持。 就这样,莉莉安娜拿起乐器的声音,让会客厅的期待越来越膨胀── 『那么,我要唱啰。请各位聆听。──「剑鬼恋歌?第二幕」。』 「蛤!」 她选的这什么曲目!?自昴的喉头发出的声响跟曲子同时开始。 音乐乘著广播,直接撼动人心的美妙旋律散播整个都市。被音乐和歌声吞没,昴仔细谛听「剑鬼恋歌」。 真的是很会挑时间的歌姬──不过最恶劣的,是她那货真价实的优美歌声。 4 「剑鬼恋歌」的余韵还残留在都市里,旅馆的会客厅却呈现复杂气氛。 莉莉安娜的歌本身很棒,要称赞的话会称赞不完。实际上要是没事的话,昴他们应该会称赞她的歌声,拿来配饭继续欢谈。 但有个地方不妥──如果曲目不是「剑鬼恋歌」就好了。 一心向往剑,追求「剑圣」的「剑鬼」故事。不是在讲其他人,就是在讲现场的威尔海姆年轻时的武勇传,以及他与深爱的妻子邂逅的故事。 也就是说,想到昨晚与他的对话,就觉得这个选曲不凑巧到极致。尤其对始终怀念亡妻,思念之情从未淡薄的威尔海姆来说更是如此。 想当然耳,会客厅里的人全都知道威尔海姆和「剑鬼恋歌」的关系。连爱蜜莉雅都脸颊僵硬,菲鲁特也表情严肃。 因此昴不安地看向想必很心痛的威尔海姆── 「────」 平静不起波澜,宛如静谧湖面的蓝色瞳孔,让昴屏息。 只有一次,威尔海姆有朝昴的黑瞳回应。接著他就慢慢地把脸转向坐在自己身边的红发青年,也就是自己的孙子。 「──莱因哈鲁特。」 彷佛要斩断昴和周遭的人的不安,威尔海姆念出这名字。 听到这声呼唤,莱因哈鲁特张大眼睛回看威尔海姆。威尔海姆也正面接受他的视线。 沉默在两人之间──不,是笼罩了整个会客厅。 祖孙即将对话,这份预感在全员的脸上绘出紧张的色彩。室内就只剩下还在铁板上烤的大好烧滋滋作响的声音。 然后,在分不清沉默究竟持续了数秒,还是几十秒的时候── 「那个。」 「是,什么事?」 「……我一直,烤不好。有诀窍的话,可以教我吗?」 结结巴巴又唐突的话,从威尔海姆口中道出。 要说出这段话,威尔海姆需要花多大的心力呢?知道这点的昴,和似乎也有著相同心情的库珥修一行都目瞪口呆。 憔悴的祖父说的话,让莱因哈鲁特的侧脸和瞳孔涌现复杂的感情。 纠葛,或是更强烈的某种心情。莱因哈鲁特闭上眼睛,用吐气来掩饰。接著,慢慢张开嘴巴── 「──好的。我明白了,爷爷。」 眯起眼睛,嘴唇弯出一道缓弧的表情,不叫做笑容的话,要叫什么呢? 那不是莱因哈鲁特平常为了让别人放心而有的英雄式笑容。那不是「剑圣」,而是名为莱因哈鲁特的这名青年所露出的笑脸。 威尔海姆愕然,接著慢慢低下头。 没法立刻接受。可是就算真实感慢了一步,但一定也会传达到的。 既然传达到了,那剩下的只要慢慢认同和弥补就好了。 祖孙两人之间所产生的又长又深的鸿沟,就以同样多的时间来填补。 昴描绘著这样的未来,感慨万千地握紧拳头。 所以── 「──这可不成咧,老爸。事到如今你未免也太自私了吧。」 拉门突然打开,出现一名红发男子。 面部红通通的男子话中所带的恶意,让人忘记了时间,只能傻在原地。 5 ──最棒的一瞬间,被人用最恶劣的方法给破坏。 红发男 子的行径,要说的话就是这种邪恶──不,是丑恶。 面带红潮的男子身上飘散著酒臭味,他用手抚摸任胡须恣意生长的脸颊,露出猥琐的笑容。他的年龄大概在四十上下吧。 简单的举动和凌乱的穿著,之所以会给人过度的厌恶感,是因为男子的外貌本身很俊秀。使人有美丽的东西被糟蹋弄脏的感觉。 修长男子的样貌,就是促使人产生这种最根本厌恶感的源头。 「……你是谁啊?」 「啊~啊?」 会客厅所有人都静默不语的时候,第一个出声的人是昴。他把手伸到腰后,抓住自己的武器威吓道。因为血气上涌,所以他现在十分气愤。 刚刚那两个笨拙的人本来可以和解的,却被搅局,因此昴愤怒不已。 朋友和尊敬的人关系正要修复,这个人却── 「回答啊!你是哪根葱?」 「……眼神满满的都是敌意呢,小鬼。才刚成为菜鸟骑士,是不知道自己找谁吵架吗?」 「少笑死人了。找人吵架的是你,我只是接受而已。」 忍耐濒临极限,昴当场站了起来。 身旁的碧翠丝静静地握住昴的手。身为可靠伙伴的她,对昴现在心中熊熊燃烧的怒火 表达赞同。 俯视这样的昴,男子面露不快用力抓头。 「麻烦的小鬼。喂,『剑圣』也好尤克历乌斯也行。不然阿盖尔也好。──把那个无礼的小鬼给我干掉。」 原本抓头的手现在指向昴,男子语气随便地命令莱因哈鲁特他们。那狂妄自大的发言只让昴觉得他在侮辱其他三人。 这次昴认真起来,为了揍飞对方的脸而猛力挥动手臂时── 「虽然您这么说,」 但是在有所行动之前,却被由里乌斯按住肩膀导致动作被强行中断。 不知何时站起来的由里乌斯,站在昴的右边抓住他肩膀。接著朝转头看自己的昴用下巴示意,并毅然瞪向男子。 「目前我和菲莉丝以及莱因哈鲁特三人因为特殊任务,所以脱离原本的职务。因此就算是副团长您,也没有命令我们的权利。」 「对啊。菲莉酱现在在名义和实际上都是库珥修大人的仆人了。所以说,不会听您的命令的~」 菲莉丝搭由里乌斯说的话的便车,把库珥修抱在怀里轻率地回答。被抱住的库珥修愣了一下,但旋即以认真的表情凝视男子。 仔细看,会客厅其他人的表情都差不多,全都对男子有敌意。 这是当然。因为大家都看著祖孙和解的场面被这男的给亲口破坏。 「哦~哦~好可怕、好可怕。这当然是玩笑话啦,不要一头热嘛。就算我只是挂名的副团长,好歹还是懂团规的。」 「挂名的副团长……?」 浑身酒气的男子冷笑,但他说的话让昴皱眉。听到反问,男子再度用嘲弄的眼神看向昴。 「对啊,挂名好看的。挂名露格尼卡王国近卫骑士团副团长又惹人厌,被称为『吃闲饭』的海因格就是我。」 「又是吃闲饭又惹人厌的,你要不要砍掉重练啊。」 「嘎哈哈,这家伙讲话很刺耳耶。好痛好痛,痛到我都受不了了……给我住嘴,臭小鬼。」 「──呃。」 对方眯起的眼睛里掠过昏暗的情绪,让昴的背脊打冷颤。 那和与强者对峙,以及对白鲸与「魔女」这种压倒性存在的畏惧有差别。对昴来说是更贴近身边的厌恶感。 「冷静点,昴。不可以被副团长的气势带著走。」 身旁的由里乌斯朝倒抽一口气的昴呼唤。这话让男子──海因格用凄惨的笑容转向由里乌斯。 「哈!不愧是最优秀骑士,还挑最有礼貌的话来说。如果还具备身为骑士的实力的话,难怪是集尊敬于一身的正统派骑士了。」 「很荣幸被您褒奖,海因格副团长。……请问,您此次莅临有什么事?我记得副团长的职务是保护王都王城。」 「真是高级的惹人厌法呢。不过就少我一人,城里的警备会出什么问题?只要交给马可仕团长大人就不会出错……反正该保护的王室成员一个也不剩了吧?」 「海因格!」 身为骑士团副团长却说出这种大不敬的话,让威尔海姆怒吼。「剑鬼」气得表情凶猛,嘴唇还不住颤抖。 「海因格……」 「叫一遍我就知道了。我还没到耳背的年纪。唉呀,就请当是喝醉酒的人的戏言吧。比起这个……」 威尔海姆不悦至极的嗓音,让海因格败兴耸肩。接著他用跟威尔海姆同样湛蓝的双眼环顾室内。 「真薄情耶。我也很想在庆祝打倒『白鲸』的宴席上讲几句话,却没人邀请我。花了十四年才完成的丰功伟业。就算是我也有资格混进庆功宴里,共享这份喜悦才对。没错吧,老爸?」 「海因格,我……」 「莱因哈鲁特!你也这么想吧?」 「────」 海因格用涂满恶意的表情去挖掘威尔海姆的心。 被利刃挥砍的痛楚浮现在老人的表情上,但海因格完全不在意。他打断想要抗辩的声音,将恶意的矛头投向下一个被害者莱因哈鲁特。 在这之前始终沉默的莱因哈鲁特,视线和海因格交错。 「你也多亏了老爸而卸下肩头重担了吧?为妻子、为我的母亲、为你的奶奶报仇的伟大爷爷,跟他讲一声辛苦了也不为过吧?毕竟……」 说到这海因格停顿了会儿,在言语之刃上涂满剧毒后再说出口。 「──被你害死的前任剑圣,她的仇敌被收拾掉了哟?」 ──在昴所知的一切里,最该被称之为「丑恶」的东西,就是男人的表情。 海因格的言语、表情、态度、声音、动作、视线,由他这个人所衍生出的一切概念,全都仅由恶意涂抹、定形。 纯粹的恶意,将所有存在的意义化为丑恶的男子,就站在门口。 「住口,海因格!你……你这家伙到底要堕落到……!」 「事到如今就别讲些好听话了啦,老爸。就只有你没资格责备我。第一个骂莱因哈鲁特是杀死前任剑圣的凶手的人不是别人,就是你喔。」 「──!」 海因格的话充满将这世界的憎恨与诅咒炖煮出来的毒辣,而且内容也完全是不堪入耳的脏话。 他的话全都是谎言、错误、虚假。当然都是骗人的。 这一切都不可能。莱因哈鲁特和威尔海姆两人是那么的── 「──」 然而,莱因哈鲁特和威尔海姆都紧闭著嘴,不否认。 为什么?只要讲他错了就行啦。只要开口说他是在胡言乱语,昴就可以毫不犹豫地相信。 自己的战友与尊敬的恩师,和酒气冲天的恶汉,根本用不著烦恼要去相信哪一边。 所以希望他们两个说出让昴相信的话。 「被我说中就讲不出话来了吧。都十五年了还是这样。蠢儿子也好,老爸也罢,全都没变呢。既然都没变,哪有可能重修旧好啦。那么好的事,特蕾希雅?范?阿斯特雷亚会允许吗?」 在一片静默的会客厅里,只有海因格的亵渎还在继续。 他说出的名字是威尔海姆的妻子,莱因哈鲁特的祖母── 「──死去的母亲在诅咒我们。我们三代全都没法被原谅啦。」 称前任「剑圣」特蕾希雅为母亲的男子。 他是莱因哈鲁特的父亲,威尔海姆的儿子。 「海因格?范? 阿斯特雷亚……」 一说出口,昴就觉得这名字听起来很顺。 昴正确掌握住了这男人的底细。眼前的男子无疑就是出自于阿斯特雷亚家的男子。──即便他在人性方面和昴所认识的阿斯特雷亚家的人天差地远。 「不要加范,小鬼。我没得到那个剑名。我叫海因格?阿斯特雷亚。」 听到昴不痛快的低语,海因格咂嘴。 在剎那间掠过他脸上的,或许是他在这里头一次展露的痛楚。痛骂家人时眼里本来只有昏沉的愉悦,现在却第一次有痛楚。 但那种事并不构成安慰。昴立刻将之割舍,然而── 「所以,请问你来这里做什么?」 「爱蜜莉雅?」 海因格令人看不下去的言行举止,让宴会厅的全员受到冲击。 但在这些人里头第一个站起来这样质问他的不是别人,正是爱蜜莉雅。 站在昴前面,波浪银发甩在背后的少女声音里头带著些微怒意。昴用肌肤就能清晰感受到那是真正的愤怒。 她会认真生气,每次都是发生在有人被不讲理伤害时。 莱因哈鲁特和威尔海姆被伤害,使得她愤怒不已。 「……唉呀呀呀,您是爱蜜莉雅大人。我老早就听说传闻了。说是被扔出来打没胜算的仗,真是可怜的半魔公主喔。」 「你是怎么看待我的以后再谈,我现在不是在和你谈那些。我想问的就只有一件事:你来这里做什么?」 用挑衅的话来愚弄爱蜜莉雅却不奏效,海因格感到扫兴。 而且她堂堂正正的态度让室内其他阵营的人大吃一惊。细想爱蜜莉雅从昨天到今天早上的样子,会被这变化给吓到也是正常的。 她就是为此而刻意佯装天然呆的。骗人的。那是她的本性。 「我们会聚集在这里,是受到安娜塔西亚小姐的邀请。可是会全员到齐只是偶然,但我不认为这个时候的你是偶然造访的。就算你是近卫骑士团的伟大人物也一样。到底是为了什么事,快说。」 「呿!跟我听说的不一样呢……」 「好好回答我。」 咂嘴用力抓头的海因格很明显地被爱蜜莉雅的气魄给压过。 爱蜜莉雅虽然生气,却没有做出威胁人的举动。她散发出的压力与魔力无关,是她本身的才华导致。 「自信满满地闯进来,就不要被女人瞪到不敢讲话呀。大叔,这样很逊耶你。」 「就是咩。本来期待可以听到什么有趣的事,这样子还不如去观察歌姬小姐还比较新奇有趣捏。」 「唉呀,是这样吗?既然如此,请不识趣的你回去吧,我说什么都想和传闻中的歌姬女士共处片刻呢。」 「──哼。」 先是爱蜜莉雅,接著菲鲁特、安娜塔西亚和库珥修都一起帮腔。 就像面对海因格的爱蜜莉雅,她们三人也以同等的霸气刺向惹人厌的闯入者。沐浴在四人的威压下,海因格脸颊抽搐。 可以说是演员资历不同吧。 拿头衔以及身为关系人士的立场来比较时,差距就十分醒目。 「您满意了吗,副团长。如果没有其他事,在此告辞对双方都好。」 看过海因格的脸色和女性阵容的态度,由里乌斯这么提议。 这是给海因格台阶下。昴原本考虑想尽可能地当场挫挫海因格的锐气,但也想避免让对话继续拖延下去。 也不想再让海因格与莱因哈鲁特以及威尔海姆同室太久。 「呜、唔……」 「副团长,请做出决定。可以的话,不要再开口,对双方……」 「──没有那种必要,凡夫。」 ──嗓音异常娇媚,而且还充满睥睨一切的高傲。 美丽的嗓音能令听者的心臣服,是因为声音的主人对自身抱持著绝对的优越感。惊人的美声能凌驾他人的价值观,强行建立全新规则。 这声音让会客厅所有人都看向海因格的背后,也就是关上的拉门。 现在没人在注意海因格,都像太阳那样一股脑地将热切的目光投射在拉门后头。然后── 「乌合之众似乎都聚集于此呢。真是辛苦了。亏你们这么隆重地准备好值得让妾身亲自前来的会场。只有这点可以称赞你们。」 大胆地敞开前襟,穿著像鲜血一样红的礼服,将丰满过头的胸部抱在怀里撑起的人物,毫不吝惜地展示雪白肌肤妖艳微笑。 纯红瞳孔像是吞噬一切的火焰般傲视众人,蛊惑的气氛是魅惑全世界的雄性并将之化为俘虏的魔性展现。 美丽过了头就成了暴力。她的存在,正具体呈现了这点。 ──少女名为普莉希拉?跋利耶尔。 是原本没被邀请至这宴席,第五名也是最后来此的王选候补者。 6 「不过,竟然在如此偏僻的地方举办聚会。出远门实在是很不方便。算了,幸好街上的景观和形状特异的旅馆符合妾身的喜好。」 用红色扇子遮住自己的嘴巴,环视会客厅的普莉希拉从喉咙发出笑声。 她这番话和突如其来的现身之举,都让众人惊讶到没法反应。看到这一幕,普莉希拉不高兴地皱起娥眉。 「怎么著,反应这么差。妾身可是特地亲自前来哟?你们理应跪地磕头感激涕零欢迎妾身来访,才是正确的作法。」 「……简直像哪里来的总统。那种光景要是实现了,根本就只是独裁国家吧。」 「哦嗯~?」 普莉希拉的任性言论让昴忍不住插嘴。结果听到他说话的普莉希拉侧首,红色瞳孔捕捉住昴。 「……你谁啊?这里是不知天高地厚胆敢与妾身争夺王位的愚蠢之徒聚集的房间吧。在这样的地方,怎么会有你这种凡夫俗子搅和在其中?」 「你讲真的啊?」 被她反倒认真地轻视过后,昴无力垂下肩膀。 既然没有开玩笑的举动,也就没有讽刺和嘲弄的意思。也就是说是浑然天成。普莉希拉是真的忘记了昴这个人。 跟她的邂逅应该令人印象深刻,但她却如此爽快地忘记了。 「公主啊,再怎么样讲都太过份了吧?我是不知道这里值不值得公主跑一趟啦,但对我来说只有那边的兄弟是谈得来的对象耶?」 呼唤普莉希拉的声音轻而易举地划破会客厅里恶劣至极的沉淀气氛。 声音有点含糊,还伴随著铿铿的些微金属声。沉重脚步声穿过走廊后,站到普莉希拉身边的是只有一只手的男子。 头部被漆黑铁头盔覆盖,身穿像是山贼才会穿的粗犷奇装异服。是普莉希拉的随从,也跟昴一样──是被召唤来异世界的男子阿尔。 理所当然和主子同行的阿尔朝普莉希拉耸肩道: 「哎哟,还记得的吧?在城堡里公主你们在表明信念时,在大家面前丢人现眼的家伙就是他呀?他就是我的拜把兄弟啦。公主当时不也捧腹大笑吗。」 「没印象。是说,妾身做过捧腹大笑那种没品的举动吗?别把妾身这等高贵之人跟那边的村姑相提并论。敢有下次就要你的脑袋,阿尔。」 「就是这样,兄弟。抱歉啦~能力不足。再加油吧,从一开始提升好感度哟。」 「都过一年了你的发言力道好歹增加一些啊!」 「抱歉抱歉啦。」早早放弃改革主子的意识,直接向昴道歉的阿尔态度依旧轻率,感觉不到这一年来有什么变化。昴为这对丝毫没变的主从叹息。 「改变这玩意是兄弟你那种年轻人的特权。像我这种大叔没办法的啦 。」 「未来不要变成这种大人的心态,用独占鳌头的气势冲进我心中的排行榜啦。──当然也有例外。」 面对阿尔的长舌,昴回答到最后意有所指地盯著海因格看。从普莉希拉登场之后就完全远离大家注意力的男子,朝著普莉希拉谄媚地笑。 「您来得真慢,普莉希拉大小姐。您一直没来,快吓破我的胆子了……」 「少喋喋不休,凡夫。凡夫俗子的义务,就是一旦被妾身命令跳舞,只要妾身没命你停止,否则到死都要继续跳。搞错这点还妄想纠正妾身的话,那就让你死得轻松。」 「呃……」 原本以为形势逆转而眉开眼笑的海因格,被普莉希拉的唇枪舌剑给修理到安静下来。不过昴对这两人的对话有疑问,于是吊起眼。 「普莉希拉,带这家伙来的人是你吗?」 「……庸奴,谁准许你直呼妾身的名字的?就算妾身宽宏大量宛如慈母,但对于孩童以外的心胸可是有限度的。」 「公主。」 普莉希拉用残酷的目光望向昴时,阿尔简短呼唤。他的声音里头含著些微恳求,于是普莉希拉闭上一只眼睛吐气道。 「怎么一回事,妾身的随从似乎莫名中意你。你脖子上的皮还连著是阿尔……不,尊崇妾身吧。那样的话就一笔勾消。」 「……感激你的宽宏大量。那么,问题的答案是?」 「带这个凡夫来的是不是妾身,对吧?若是这问题,那你的想法是对的。正是如此。是妾身叫他来,并带到这里的。」 「──!为什么!」 「要说的话,就是觉得这样比较有趣。」 不请自来的客人,而且还让祖孙和解的机会烟消云散──只为了她那可怕又残酷的理由,昴不禁愕然。 见昴闭嘴瞠目不语,普莉希拉追加说明。 「没错。扭曲的家庭样貌,试图粉饰太平的不风雅,怎能让这种丑恶的节目翩然上演?因此,就替换成妾身喜欢的剧本。很值得一看吧?」 「普莉希拉!」 凌驾毒辣的邪道说词让昴慷慨激昂。 竟然说值得一看,这个女人!莱因哈鲁特和威尔海姆还差一步就能回到正常的家人关系,却重创他们的心灵还说值得一看! 「住手吧,兄弟。我们在这边对干没有益处。公主的坏心肠一直以来都没变。走霉运……你就想成是星象差,放过这次吧。」 「既然知道,你就该控制好她。什么星象,开什么玩笑!」 昴气到血气上冲,阿尔用右手制止他。在这状态下,单手的他却没有拔剑。──正表明了他不想与昴起冲突。 用力咬紧牙根。回过神来,室内气到忘我的人就只有昴。王选候补者们不用说,连由里乌斯和菲莉丝都没有要把事情闹大的样子。 那当然。这里可聚集了许多承担王国未来、以王座为目标的繁星──谁都不希望放任感情互相伤害彼此。 「不过这样的话,不就等于在说心灵可以任人伤害了吗……!」 「昴……」 爱蜜莉雅眼神动摇地呼唤将难忍的怒意道出口的昴。而一察觉到袖子被拉扯的感觉,这才发现碧翠丝也握住了昴的手。 接受到两人的关心,昴苦著脸长长吐出一口气。 「杂种狗的吠叫似乎结束了。妾身今天也只是顺道来露个脸。既然都看过你们的哭丧脸了,那么久留无用。」 「那可真是太棒咧。……伦家可没把今天的事告诉你,你是从哪听到的?」 尽情将事态翻搅得乱七八糟后,高喊心满意足的普莉希拉被安娜塔西亚叫住。安娜塔西亚的浅蓝色双眼带著警戒,嘴角漾著微笑,说: 「虽然应该是从嘴巴不牢靠的孩子那里听到的呗。」 「少说好听话了,母狐狸。一旦进了别人的耳里,就无法避免像泪滴那样溢出来。数量越多洞也越多。注意他人动向的可不是只有你们。」 「嘿~好意外捏。伦家还以为普莉希拉小姐不做那种事滴。」 佩服里带著挖苦。普莉希拉面露嘲笑摇摇扇子。 「若是没有可看之处的愚蠢之徒,那就跟那边的凡夫俗子一样。但既然是跟妾身竞逐王位的你们,可别像那种俗不可耐的人种,让妾身失望哟?」 「……你真的是让人无法捉摸的人捏。」 对于普莉希拉的发言,安娜塔希亚傻眼叹气。 昴也跟安娜塔西亚持相同意见。原本以为普莉希拉是个眼中没有其他候补者、我行我素之人。 但是从她今天的言行举止来判断,普莉希拉不但有进行谍报行为,还拟定对策,毫不轻敌地付诸执行。──最后招致最差劲的事态。 「那个大叔,是莱因哈鲁特的老爸吧?」 无视之前的对话走向,低俗的口气切入其他话题。 讲这句话的,是将叉子插在自己盘中的大好烧上的菲鲁特。她豪迈地鼓著脸颊,脏著被酱汁沾污的嘴角,瞪向普莉希拉。 「之前在城堡那里嘻皮笑脸装熟,听了刚刚的话以后大致懂了。我是不知道这家伙的家庭关系怎样啦……但大叔跟你的关系另当别论。」 「……哦。不过就是贫民窟的小姑娘,敢对妾身有意见?」 「这又不能当成别人家的事。毕竟,阿斯特雷亚家的家督不是莱因哈鲁特。我们的生命线,就握在那大叔手里。」 菲鲁特说出口的话,让她身旁的莱因哈鲁特面容僵硬。看到他的反应,昴等人也感受到了事关重大。 对于既是孤儿又没有后盾的菲鲁特来说,就只有莱因哈鲁特的老家阿斯特雷亚家这个根基。这一年来她以阿斯特雷亚的领地为中心活动,一点一点地提升候补者的名望。但是要是这个立足点瓦解的话,事情会怎样呢? 要是阿斯特雷亚家的实权掌控在海因格手上的话。 「嘿!终于想到这点啦。也太慢了,一群低能儿。」 听到这边觉得自己总算扬眉吐气的海因格扭曲脸颊。 「就是这样。阿斯特雷亚家的家督是我。我完全没有要让给莱因哈鲁特的意思,一点点都没有。『剑圣』大人忙国家大事都忙不过来了!怎么还能增加这么烦扰的工作给他呢,我于心不忍啊!」 「挂名好看的领主讲得很伟大的样子。你这家伙,知不知道自己的领地变成什么样子?随便让周围的家伙乱搞到惨不忍睹啊。」 「好可怕、好可怕喔。」声音变低的菲鲁特极力控制自己,但海因格却继续嘲弄她。他那挑衅的行为,让厌恶与鄙视席卷室内。 对这般恶劣到极点的言行举止忍耐不下去的莱因哈鲁特终于抬起头。他努力保持面无表情,不是看著父亲,而是看向身旁的菲鲁特。 「菲鲁特大人,我……」 「莱因哈鲁特。」 想要说些什么的莱因哈鲁特停下嘴,原因出在菲鲁特把叉子指到他鼻尖。话语被君主的行动封住,莱因哈鲁特的眼神动摇。然后菲鲁特看都不看他一眼── 「──闭上嘴巴,坦荡荡地面对。」 菲鲁特淡淡地说,但莱因哈鲁特瞪大双眼。不过接下来在他身上产生的变化,让除了菲鲁特以外的人全都震惊不已。 「──遵命。」 严肃点头后,莱因哈鲁特的湛蓝双眸恢复光彩。被亲生父亲责备、想与祖父和解却又被干扰的痛苦,仅仅一瞬间就洗刷殆尽。 「……不管哪一个都这样,开什么玩笑。」 目睹这一幕的海因格再度因为期望落空而咂嘴。不过他摇摇头,马上又恢复卑鄙的笑容。 「 既然都说了,你的危机感是正确的,莱因哈鲁特的主子。阿斯特雷亚家是我的。而我不支持你。」 贬低他人,用无心的言论去中伤人。海因格挥舞言语之刃只为达成这些目的。 「我支持的,不用说明是谁吧。你们这一年来很努力哟。成果非常漂亮。就让我把这漂亮的成果当成伴手礼送给普莉希拉大小姐……」 「这个俗不可耐的人。」 「啊~?怎么了,普莉希拉大小姐。我现在正在说重要的话。」 「吵死了。」 下一秒,每个人都为暴行而倒抽一口气。 扔下几个字的普莉希拉拿扇子朝圆睁眼睛的海因格的头猛然一挥。摺叠起来的扇子划破风,海因格的修长身子以惊人的势头用力反转,重重撞击地面。冲击力道让海因格翻白眼,一击就收割了他的意识。 但是,普莉希拉的惩罚还没结束。她用脚踢起倒地的海因格,在身体浮空的时候举起手。眼看她的手就要直接往下劈── 「公主,发脾气到此为止。会死人的。」 阿尔抓住她的手腕制止她痛下杀手。普莉希拉的红眼珠瞪著他,但是阿尔的行动是对的。要是不阻止,海因格真的会死。 为什么呢?因为普莉希拉的手上不知何时已握住一把美丽的纯红之剑。 闪耀著红色光芒的刀身刻划著波浪纹路,一眼就能看出那是非比寻常的玩意。那东西在眨眼间出现在普莉希拉手中,又在眨眼间消失在这个世界上。 看到剑消失了,阿尔这才慢慢放开普莉希拉的手。 「真是的,饶了我吧。连阳剑都亮出来,这对心脏不好……噗喔呜!」 「竟敢无礼,阿尔。谁准你触碰妾身的玉肌了。要因为缺女人而情欲高涨随你的便,但妄想玷污妾身这件事就留在梦想里头吧。」 用被放松开的手直接揍阿尔的肚子,害随从痛苦挣扎的普莉希拉鼻子喷气,以冰冷的目光俯瞰凄惨倒地的海因格。 掠过红色瞳孔的感情之残酷,十分可怕。 「对于犯下不识风趣至极之罪的鼠辈,用不著慈悲……但阿尔的话也算有道理。」 「既然这么想,就对我更温柔一点啊~」 「住口。妾身又不是厉鬼。之后就让你舔脚当作赞美吧。」 「不要讲得好像那样做我就会开心!?会被人误会的!」 跪在地上的阿尔的诉求完全不被普莉希拉理会。取而代之,她拍手道: 「舒尔特,把那边的凡夫带出去。要扔掉还太早。照顾一下。」 「遵命,普莉希拉大人!」 在击掌声中现身的,是等在走廊的粉红色头发少年管家。以前曾在普莉希拉的宅邸看过他,是个头发卷卷、外观讨喜的稚气少年。 尚未成熟的身躯套著管家服的少年舒尔特小跑步地跑到海因格旁边。 「对您失礼了,海因格大人。」 真挚地说完,他就抓住海因格的双脚将他拖了出去。搬运过程一直撞到东西,但舒尔特却没有抱怨,乖乖执行工作。 看著少年工作的样貌,阿尔用手指玩弄自己的头盔接缝。 「舒尔特酱不论何时都很坚强呢。公主待会也该好好称赞他。」 「用尽全副身心侍奉妾身是天经地义之事。那是舒尔特的讨喜之处吧。要好好赞美他。待会也让舒尔特舔脚吧。」 「那画面太过悖德,太糟糕啦。给点不一样的奖赏吧。」 「呼嗯。既然如此,就赐予他被妾身抱著睡觉的荣誉。」 「……唉,这个好耶。连我都想跟他换了。」 主从互动完,普莉希拉再度望向会客厅。当中她看著表情凶狠的菲鲁特。 仔细想想,在王城里她们两人也曾互瞪过。合不来这点是早就有定论。 「所以,刚刚大叔的话是讲真的?把我们赶出去后稳坐领主位置?」 「假如说是的话,你又能怎样?哭著入睡,然后老实退出?」 「哈!不要笑死人了。我绝对不会因为被谁讲什么难听话就哭著入睡。既然不是家督就得放弃领地的话,那事情就简单啦。」 说完,菲鲁特狰狞一笑,指向莱因哈鲁特。 「就让那大叔把家督位置让给这家伙。虽然这家伙也很白痴,但至少干得比那个大叔好吧。我会让那个大叔快快隐居的。」 「────」 姑且不论有无可能实现,却是非常让人痛快的宣告。 菲鲁特的宣言让普莉希拉眯起眼睛。接著,她再度用扇子遮住嘴巴。 「用不著真的相信那凡夫的话。就算徒具形式的领主回去,获得领民信赖的仍是你们。民众虽愚昧无知,但不会忘记因愚蠢而受的罪。只能当个鄙俗棋子的东西,用完就可以丢了。」 「……既然如此,为何还把那个大叔带来?」 「妾身应该说过,那不过就是为了玩兴才带出来的。而且,有其价值。」 对自己的价值观拥有绝对信赖的普莉希拉说完,环顾室内。 她的信念和态度坚固不可动摇。除了放弃抵抗臣服她之外,就只能用坚强的意志力与她对立。 「────」 而在场与她对立的四名候补人,全都毫不犹豫地表明后者的意志。 承受她们的视线,普莉希拉打从心底满意点头。 「那样就好。反正迟早是妾身胜利。既然如此,路上就追求波折和游兴。让妾身沸腾吧,妾身的敌对者们。──那就是你们这些配角的额外任务。」 在王选开始后一年,普莉希拉堂堂正正地朝四名候补者宣告。 这是看过这一年成果的她做出的裁定。高呼这世界的一切都是为自己而运转的普莉希拉?跋利耶尔的纯红瞳孔所看出的结论。 接收她的宣告,王选候补者们的双眼纷纷浮现强烈的决意── 「再骄傲啊,我会让你痛哭后悔的。」 菲鲁特厉声说的话,成了在场所有人的意志。 7 ──虽然事情告一段落,但会客厅的气氛是不可能完全恢复的。 对菲鲁特严厉的话语心满意足的普莉希拉,带著阿尔和随从离开了旅馆。以她来说是完成了目的,所以满心愉悦吧。 考量到大家所受的损害,真的是自私至极的行径。 结果每个阵营都退出餐会,和乐欢谈的气氛不再,就这样解散。──莱因哈鲁特和威尔海姆没能和解。 「嘉飞尔不在,真的是万幸。」 餐会结束,一个人前往谬兹商会的奥托留下这句话。 确实如他所言,要是嘉飞尔和其他血气方刚的人有留下来参加餐会,惨剧的发生肯定不可避免。海因格也是因为这样才捡回一命。 当然,演变成那样的话,做出那种事的阵营的评价将会一落千丈。 「根本就是看准时机来踢馆……会这样想,是我想太多吗。」 普莉希拉那彷佛看透一切的燃烧眼神,掀起这种恐怖的想像。如果加以否定并坚称是巧合,那又感觉似乎是肯定了她的好运。 「脑袋冷静点,混帐东西。……别忘了最后被怒火冲昏头的就只有我。」 回顾在会客厅发生的事,昴对自己的自制力之差感到难为情。 连菲鲁特都能理性,结果最情绪化的是昴。害得爱蜜莉雅和碧翠丝还要费极大的心神顾自己。 为了稳定自己沉著不下来的心情,在依约跟爱蜜莉雅她们前去散步之前,昴先在屋子里头走动,试图平静心情。 也许是心理作用吧,脚底的木头地板发出的吱嘎 第五章『剧场型恶意』 结束与由里乌斯之间重要又无聊的对话后,昴带著爱蜜莉雅和碧翠丝她们离开了「水之羽衣亭」。 「欸,昴。你刚刚在庭院跟由里乌斯融洽地在聊什么?」 「认为我跟那家伙感情融洽可是大~错特错啰。你觉得在讲什么?」 「下次去哪玩之类的?」 「又不是学校的朋友!?」 非常遗憾,两人的关系不如爱蜜莉雅的期待。就算昴和由里乌斯上同一间学校,也会因为校内的等级制度而当不成朋友。 因为学校本身也是某种近似贵族社会,具有排他性的阶级社会群体。 「一这么想,待人处事就很重要。这点不管在哪一边都一样呢。」 「用不著那么保密啦。告诉我也可以吧。」 「其实是在探查彼此的敌情啦。再来就是稍微闲话家常。」 「那不就是朋友吗?」 感到莫名其妙的爱蜜莉雅歪著头说,昴也跟著歪头道:「是吗。」 客观来看确实有点像朋友,但昴跟由里乌斯绝对不是。不是朋友,而是更令人讨厌的关系。但具体来说不知道是什么。 「算了,反正不是朋友。就只有这点不会错。」 「有够死脑筋……」 「真是的。」 爱蜜莉雅一脸厌烦,碧翠丝也叹气表达同意。不知为何这两人似乎心意相通,被撇除在外的昴感到很寂寞。 不管怎样,跟由里乌斯究竟是不是朋友这且先撇到一边,跟他的谈话内容──阿斯特雷亚家的问题要是告诉爱蜜莉雅的话,她会内疚。而且能否随便讲别人家的家务事也是个顾虑,不过最大的理由在于这是知道了便会造成负担的情报。 阿斯特雷亚家的问题根深蒂固,不是其他人可以轻易触碰的。 正是明白这点,由里乌斯才会只跟昴说。他评估昴已经晓得要有所顾虑,至少不会用这件事来烦扰主子。 虽然「被由里乌斯评价」这件事让昴一肚子火就是了。 「是说,昴。我很高兴你邀请我散步,不过你在策划什么?」 当昴正在跟不能说出口的愤怒格斗时,微笑的爱蜜莉雅突然这么说。 顿时,昴惊讶地抬起眉毛,但立刻就耸肩试图带过。 「喂喂,讲那么难听,爱蜜莉雅酱。我才没有什么企图咧。我只是单纯想在美丽的水之都卿卿我我地晃晃而已呀。」 「是吗,真的是这样?毕竟昴非~常固执又坚持己见。就算是我,在这种状况下听到这样飘飘然的话也不会相信的。」 爱蜜莉雅闹起别扭嘟起嘴巴,昴以不争气的表情手撑额头。仔细看,在昴和爱蜜莉雅中间和两人牵手的碧翠丝,对昴寻求帮助的视线视而不见。──看样子,她没打算要帮忙。 这段期间,爱蜜莉雅依旧没有打退堂鼓,昴只好轻易投降。 「知道了啦,我举白旗。给爱蜜莉雅酱surprise的作战就留待下次。」 「舍噗赖斯……是打算用什么怪里怪气的事来吓我吗?」 「怪里怪气没什么人在用了……啊,抱歉、抱歉!」 既定的对答让爱蜜莉雅面露怒色鼓起脸颊,昴只好彻底投降。若是再让她生气会很恐怖,昴只好压抑遗憾的心情表明计画。 「其实没有到策划那种地步啦。目前我打算带你们前往位在城镇正中央的公园,昨天我们在那边遇到在唱歌的莉莉安娜。」 「哇,真的?那今天莉莉安娜也会在那唱歌吗?」 「闪闪发亮的眼睛真可爱。虽然我也对莉莉安娜的歌有兴趣啦,但也想去探查敌情还有帮助奥托。」 独自前往和奇利塔卡交涉的奥托,要以昨天因昴的失态而产生隔阂的对象为敌。不知道他会被迫苦战到什么程度。 并不是不信任奥托的谈判能力。 「我相信那家伙只有在最后关头才会被幸运女神眷顾。」 「所以说,又拜托莉莉安娜的话太危险了。……算了,毕竟跟葛格有关,贝蒂了解昴想抓紧机会的心情。」 昨天的失败与偏袒莉莉安娜,无论哪方面都掺了一脚的碧翠丝一想到是为了帕克就没有异议。只不过这个意见令爱蜜莉雅面有难色。 「可是,这样就像是为此而利用莉莉安娜,总觉得……」 「我懂。我想过爱蜜莉雅酱可能会有这种感觉。我不太想说,但是……」 「但是?」 「还是应该说。……爱蜜莉雅今后也不可能不碰到参与王选里头的各种人的想法、计算等利弊得失。当然,我是希望爱蜜莉雅永远正直下去啦。」 「────」 爱蜜莉雅苦恼时,昴刻意讲出这些话。 心存善念又耿直,相信他人良善的一面。爱蜜莉雅的生存方式无疑是一种美德。可是若那是建立在无知上的美德,岂不无异于一种弱点吗?昴是这么想的。 假若那美德真的是以她的身心为出发点的话,就算不再无知,也不会损及她的生存方式。──他希望爱蜜莉雅能够学习,变得坚强,但本质不变。 这是发誓未来也要陪在爱蜜莉雅身旁的昴的心愿。 「算了,撇开这种打算不说,我本来就跟莉莉安娜约好要讲很多事。爱蜜莉雅酱和那家伙打好关系,也不全然是坏事。」 面对还在思索的爱蜜莉雅,昴改变语调,转为像在轻松谈笑。接受他的想法,被长睫毛包围的双眼低了下去,爱蜜莉雅小声吐气。 「嗯,知道了。我也会好好思考。每次都要谢谢你呢,昴。」 爱蜜莉雅一脸认真点头。听到她这么说的昴也回答:「嗯。」 想传达的事有传达出去,他被这股确信和手感给拯救了。于此同时也稍微萌生后悔的心情:自己是不是多管闲事了? 「哎呀,总觉得讲了奇怪的话。果然还是不去找莉莉安娜,来约会吧?搭水龙游艇巡航,我觉得很浪漫喔。」 「我不知道『由挺寻杭』是什么意思,不过搭龙船的话,昴不是会晕船吗。我不太想肩上挂著昴散步耶。」 「而且公园就在眼前了。放弃死心吧。」 昴被逼到绝境,且爱蜜莉雅和碧翠丝都下达最后通牒。这次没有迷路,前方已经可以看见目的地公园了。 喷水池不断喷水,日照下的水花闪闪发亮,营造出梦幻光景。 而今天不在纪念碑前,是喷水池旁挤满了大量观众。 「今天的独奏会好像也大受好评……」 狂热的听众氛围笼罩公园,但印象却跟昨天大异其趣。最大的原因在于除了演奏和歌声以外,还有打节拍的掌声。 「哇,总觉得非~常热闹耶。」 「就是说啊。跟昨天相比变得更吵了。」 跟昴有相同疑问,站在欢喜的爱蜜莉雅身旁的碧翠丝歪头表示不解。 今天早上的「流星」广播也是这样,莉莉安娜选的曲目很多都跟她本身的气质相反,大多都是恬静温和的歌。用歌曲和音乐邀请听众到别的世界,让人五种感官全都沦陷的魔幻招数。 而这样的印象,跟现在听到的乐曲有微妙的不同。 感觉像是原本该有的形式掺杂了其他的异物,所以感到不协调。 「────」 为了确认不协调的原因,回过神时,昴已经身在听众群的一角。 不分男女老幼,被「歌姬」的歌曲魅惑的众人都置身在狂热漩涡中。昴分开人墙,拉著爱蜜莉雅和碧翠丝的手更往里头走。 就这样,走到听众最前排的剎那,打节拍的声音转为热烈掌声。 明 朗高亢响遍四周的流丽丽音色,是歌曲到达尾声的证据,也为催生出这股狂热的音乐拉上幕帘。 然后唱完的「歌姬」满面笑容地转头说: 「跳得很好耶!不寻常的舞步让我差点眼珠子飞出来!」 「你才是,竟然能够表演出取悦妾身的歌曲。不错呢。好久没有靠诗人的才艺这么尽兴了。」 说完,嫣然微笑的红色女子与「歌姬」莉莉安娜用力握手。 眼看这光景,吐出一道长气的昴脑子掠过一句话。 ──跟她们扯上关系会很危险。 2 「好感动。」「舞跳得真好!」「下次也会来看的!」 听众留下像是看过电影广告的留言,朝著歌姬和舞娘的组合挥手后就纷纷解散。他们的感动一点都不输昨天。 而听了称赞的莉莉安娜露出不像歌姬该有的表情,鼻子蹭天高又心满意足。意外的是,在旁边用手当扇子搧自己的普莉希拉也笑得很开心。 「我还以为普莉希拉是毫不在意他人评价的人……」 「哦呀哦呀哦呀!?在那边的不是菜月大人、爱蜜莉雅大人和幼女大人吗!?」 送走最后的听众后,察觉到留在公园的三人的莉莉安娜双马尾立刻跳呀摆的。她的马尾到底是靠什么原理在动? 莉莉安娜就这样飞奔过来,但碧翠丝皱眉说: 「什么幼女大人,到底是在讲什么。昴,说明一下。」 「让说出这字眼的本人来说明吧。好啦,我给你糖吃,所以要乖乖的喔。」 「别以为用这种呣呣呣……就能带过去呣呣呣……」 总之先将在口中滚动糖球的碧翠丝放在一边,昴和在眼前挥舞双马尾的莉莉安娜面对面,然后用双手抓住她头发。「咕恶!」莉莉安娜大叫,可是马尾的动作也因此停止了。 「昨天乱成一片所以没能跟你约好,不过幸好你今天也在这里。是说,是怎样?你每天都被工作中的奇利塔卡赶出来吗?」 「讲那什么话呀!才没那回事咧!虽然奇利塔卡先生的确有说,在他工作的日子里,希望我能全心全意地在外头挥洒幸福!」 「只是改成用委婉体面的方式把你赶出去嘛。」 奇利塔卡有他本身的人性面问题,但还是懂得区分状况。洽商时若莉莉安娜也在,就根本不用谈正经事了。这也难怪。 然后,被体面地赶出来以后开独奏会是不错啦── 「──你,从刚刚就这样。一直盯著妾身看,放尊重一点。」 莉莉安娜挺著平坦的胸部,做出拉扯不存在的胡须的举动。她身旁的普莉希拉则是夸耀般以双手抱著丰满胸部,轻蔑地用鼻子朝昴喷气。 「妾身的舞蹈让人看呆是天经地义,但是被那种猥亵视线盯著看叫人无法忍受。就算被妾身的国色天香迷惑,顶多只能允许你嗅闻遗香。」 「我没看到你跳舞,更没有那么变态的癖好。我喜欢的是像爱蜜莉雅酱这种清纯又楚楚可怜的类型。像你这种破坏力十足的反而会让我倒胃口。」 「不是妾身,而是选择寒酸的半魔。可悲的男人。不过,妾身也没有心胸狭窄到不允许世上有人吃粗食。更何况又是不懂真正美好事物的人,就不勉强了。有朝一日,妾身会亲手扩展你那狭隘的世界。」 价值观相左,将昴抵抗普莉希拉哲学的力气给慢慢夺走。对于世界真理在自己心中的普莉希拉来说,昴的常识意见根本不具任何意义。 「不过,原来舞是普莉希拉跳的。实在非~常意外。」 「错过了就尽管后悔吧。除非兴致来,不然妾身不会跳舞,而且机会不可多得。能让妾身起舞,是因为这个卖艺人的歌曲有这样的价值。」 「真假?你也这样盛赞莉莉安娜?」 莉莉安娜的歌非常棒,这点昴也认同,但女性听众的接受度尤其不是半吊子。听过的女性每个都站在莉莉安娜那边。截至目前为止是百分之百都这样。 老实说,连普莉希拉都被攻陷,那莉莉安娜根本就没敌人了。 「不过这真是,普莉希拉大人和爱蜜莉雅大人,现在造成话题的王选候补人相偕前来观赏表演,我莉莉安娜感动感谢感激涕零!」 即便身在对立候补人的紧张气氛里,仍旧不改我行我素的莉莉安娜真的很强。 就算是她,也知道爱蜜莉雅和普莉希拉的微妙关系吧。刻意做出出类拔萃的糊涂发言,一定也是有意打破僵局。 「欸嘿嘿,我的歌有这么厉害吗~?讨厌讨厌!人家害羞!」 「不,她根本没那么想。」 得意忘形到娇羞的莉莉安娜让昴忍不住为自己的多虑垂头丧气。接著他注意到普莉希拉身边一个随从都没有。 「你一个人?阿尔和混帐东西和可爱的管家呢?」 「舒尔特只要外出就会迷路。拼命努力的样子很讨喜,但也仅此而已。阿尔只要放在身边就会碎嘴念个不停,所以扔下他了。混帐东西就不知道了。」 「混帐东西成了共通语言啊……」 没想到她会认真回答,昴很讶异。顺带一提,加入她阵营的海因格受到的待遇之差也同样叫人惊讶。 海因格本来就是个理当被这样对待的人物,但既然如此,为何让他加入呢? 「反正也是兴致来了吧。」 「理由不过是琐事。说起来是当事人来毛遂自荐,妾身不过就是接受罢了。还能用于玩兴的时候就用,没价值了就当场扔掉。这点事好歹要清楚吧。」 「不,怎么说呢……就是因为不清楚,才会被你撂倒吧?」 岂只那样,要不是阿尔制止的话,海因格有可能被当场杀掉领便当。不过在演变成那样之前,昴觉得莱因哈鲁特会去阻止就是了。 「这么说来,我也曾被踢碎下巴呢。」 一年前,以王都为起点的轮回里,昴有一次惹普莉希拉不高兴而被踢脸。被她踢一脚就陷入濒死状态的回忆复苏。 这么一想,她在会客厅展示的压倒性战斗力也就让人能接受了。 「是说,扔下阿尔他们出来散步,一个人不危险吗?」 「不过就是少了三名小卒,妾身有何危险。他们在的唯一优点,顶多是看得见正后方罢了。」 「那么,你会在这里和莉莉安娜跳舞只是偶然?」 爱蜜莉雅问道,普莉希拉用鼻子哼气,然后双手环胸。 「跟无趣的王都街景不同,这儿的都市景观慰藉了妾身的百无聊赖。就在享受水流的时候,听见这个卖艺者的歌声。」 「唉呀~突然有人跳舞乱入的时候我还在想怎么办咧。偶尔会出现呢,因为我的歌声而激动的人。大多时候我都是用歌打垮他们,请他们离开!」 「你真的一点『歌姬』样都没有耶……」 什么用歌打倒乱入者,太摇滚了吧。 而且也对普莉希拉突然就用舞蹈参战的行动感到愕然。是因为莉莉安娜掳获了众多听众,所以她才展露舞技的吧。 「撇下妾身,吸引大量人心之举太过随意。但是,你的歌有这个价值。怎么样?机会难得,要不要到妾身身旁担任歌女呀?」 「非常感谢万分感激!多么光荣的评价,让我忍不住趾高气昂!但!是!请容我拒绝!」 出乎意料的,喜欢莉莉安娜唱歌的普莉希拉开口邀请。而莉莉安娜几乎是毫不犹豫就笑著拒绝了。 顿时,肌肤生痛的气息吞噬公园,昴忍不住身子一僵。 莉莉安娜刚刚做出了可怕又大胆豪迈的决定。她完全不了解普莉希拉的人格,以及可称作冷 酷的瞬间威胁。她太不懂看脸色了。 「哦~拒绝啊。为何拒绝妾身的邀请?」 可想而知,普莉希拉问话的声调下沉,红色双眼变得犀利。 就连不是当事人的昴,都觉得这股压迫感像是被人拿刀按住脖子。 在只要一句话就会丢掉性命的状况下,莉莉安娜抚摸手上的乐器。 「我莉莉安娜是吟游诗人。现在虽然像这样在都市逗留讨生活,但总有一天会再度随风流浪。身为旅人之身,以此为业,早已决定了不被土地和人束缚的生存方式。」 「所以不接受妾身的邀请啰。」 「我的母亲,和母亲的母亲,再上去的母亲,我们一族都是如此。我们一族不会留下有形之物,仅在人心留下歌曲而活。就像风不可能被围住,无人可以遮蔽歌声。」 然后,莉莉安娜接著说。 「所以,您的邀请让我很高兴,但容我拒绝。我的歌声响荡之处,连我自己都不知道,全都交由风来决定。」 高举乐器自豪阐述的莉莉安娜,表情没有半分迷惘。 此时她身上散发的,没有平常瞧不起世间的戏谑之色,也没有触怒他人神经的意思。 就只有吟游诗人──以歌曲传颂故事这种生物的骄傲。 「────」 听了莉莉安娜的回答,普莉希拉依旧抱著手,闭上一只眼睛。剩下张开的那只眼睛,用比灼热之炎还要鲜红的目光笔直注视莉莉安娜。 在注视下,莉莉安娜的表情仍旧没有丝毫动摇,普莉希拉吐了口气。 「──好。这份情义十分优秀。请见谅,不识趣的是妾身。」 「哪~里~没那回事。我才要郑重抱歉。」 普莉希拉微笑,莉莉安娜理所当然地挺起胸膛。 见这两人的互动,昴不禁愕然。他根本没想到普莉希拉竟然能接受自己的意见被拒绝。 「怎么著,凡夫。你那不愉快的面容所为何事?」 「还什么事咧,除了惊讶看起来还有别的吗。我还以为你一定会把拒绝邀请的莉莉安娜给剖成两半,所以本来很怕……」 「愚蠢透顶的忧虑。」 普莉希拉鼻子喷气扔出这句话,但那是真心话吗? 在听完莉莉安娜的回答之前,普莉希拉无疑有将杀意放上天平。莉莉安娜得救,搞不好只是天平碰巧没朝坏的方向倾斜吧。 「不过,我也有点意外。我还以为普莉希拉是个会把想要的东西都留在手边的人呢。」 没想到昴忍住不去踩的地雷,被爱蜜莉雅直接踩了下去。 面对爱蜜莉雅的直来直往,普莉希拉不高兴地叹气。 「别说梦话了,半魔。你那朦胧不清的双眼,是看得懂妾身什么了。无礼和侮辱也该有个限度吧。」 「就只有嘴皮子功夫了得的姑娘。既然有空去攻击别人无法改变的出身来藉此满足,不如反省自己的言行还比较有意义。」 「碧翠丝……」 普莉希拉毫不留情的话让爱蜜莉雅面露难色的时候,碧翠丝握住她的手这么说。因为代替爱蜜莉雅反驳,普莉希拉一脸头一次发现到碧翠丝的样子。 「小小女童还真敢大话。先声明,妾身彰显宽宏大量与否与年龄无关。少自以为了不起,认为用自己的幼稚就能作为无礼被忽视的理由。」 「还真是无谓的多管闲事呢。告诉你,小姑娘。你才要小心一点,别以为贝蒂就如外表一样可爱而已。」 一瞬间,敌对心在碧翠丝和普莉希拉之间激出火花。 两名少女都身穿礼服,可是却最合不来。当然昴站在碧翠丝这边,不过光是和王选候补者争斗就会造成问题。 「碧翠丝,我没事。」 「别阻止。被那样瞧不起,可不能闷不吭声就算。」 唯恐事态扩大的爱蜜莉雅出言缓颊,却被碧翠丝反驳。听了她的论调,爱蜜莉雅才恍然大悟。而且昴也一样。 碧翠丝气的并不是普莉希拉的态度,而是因为爱蜜莉雅被轻视。被人骂却不还击,她在气这件事。 这样的反应别说昴,爱蜜莉雅也很感动。 「碧翠丝,真的没关系。非~常谢谢你。」 爱蜜莉雅用空著的手温柔抚摸碧翠丝的头。剎那间,碧翠丝露出快哭出来的表情,但只给昴他们看到。 不过真的只有一剎那。碧翠丝旋即又以平常的表情瞪著普莉希拉。 「看在爱蜜莉雅的份上饶了你。尽管感激吧。」 「那是你吧。感谢自己可爱的容貌吧。」 呼吸紊乱的碧翠丝收回战意,普莉希拉也有所回应,解除嚣张气焰。 老实说,她最后那句话感觉像在称赞碧翠丝的外表。因为很可爱所以放过你,可以这样解释吗?普莉希拉的想法真的让人捉摸不透。 「你也是个让人无法了解的女人呢……」 「那当然。自私地放著其他女人却只想理解妾身,未免太过傲慢。」 「是我的错吗……?明明起头的是想要莉莉安娜的你耶。」 结果还是不知道普莉希拉没把莉莉安娜绑在身边的原因。 或许是从表情看出昴的疑问吧,普莉希拉用扇子遮住嘴巴说: 「这世界的一切都是妾身的。既然如此,美好、高尚、有价值的事物用不著全部留在手边鉴赏。就让那些继续摆在原本的地方就好。」 「────」 「只要这世间的所有化为妾身的庭园,那么啁啾小鸟要在何处歌唱根本不构成问题。关进鸟笼不风雅,保护她不被外敌所犯乃不识趣,全都是麻烦事。」 那是普莉希拉首次咬碎自身美学,将之传达出来的瞬间。 不让任何人接近,压倒性的孤傲思想。规模之大让昴无言以对。 并不是不明白其中的意义、道理。只是看待事物的方法从根本上就不同。 不同处太大,甚至让昴畏惧。但同时也有人觉得这份畏惧的情感,是仰望压倒性存在的憧憬吧。 阿尔会跟随普莉希拉,搞不好也是这个原因。 「来、来、来!在这边来一首!趁著大家都冷静下来的时候,由我来献唱一曲以示友好!耶~咿~!别说一首,两首三首都可以!」 莉莉安娜划破双方阵营的气氛,突然这样提议。 她快速弹奏流丽丽的琴弦,热切地聚集大家的视线。 「这次定要让普莉希拉大人不跳舞也能享受到!爱蜜莉雅大人似乎是在刚刚的歌曲结束时才抵达!这次一定要庆祝我们重逢的喜悦,由我莉莉安娜稀世罕见的歌声,展露在街头大赚零钱的本事吧!」 「哦~」 「哇,真的吗?」 「虽是毫不显眼的成果,但这样你就满意了?」 莉莉安娜的主张姑且不论,她的歌的确是协调现场的唯一关键。 目前爱蜜莉雅和普莉希拉以微妙的距离感比邻而立,准备聆听莉莉安娜的演奏。就在这时,莉莉安娜突然对昴招手。 然后小声地对靠近的昴说: 「爱蜜莉雅大人和普莉希拉大人,该不会感情不好吧?」 「什么该不会,以她们两人的立场来说很正常吧。附带一提,基本上没人跟普莉希拉处得来,就算是爱蜜莉雅酱也一样。」 「那可真是大事!」 莉莉安娜仰头,头发就像在警戒的狗的尾巴一样剧烈晃动。搞不好她的头发里头有神经,真想抓起来拉拉看。 「那么那么!在此我就牺牲色相拼一把,用歌曲世界魅惑这两位吧!啊,刚刚讲牺牲色相的时候可 不要做下流联想喔?不可以喔~不要脸!」 「我累了,可以不要用一句台词同时让人觉得感动和轻蔑吗?」 面对彻底挥洒狂人行为却还能顾虑他人的莉莉安娜,昴边佩服边叹气。 昴知道她的目的是用歌曲将恶劣气氛一扫而空。事实上,莉莉安娜的歌声确实有可能办到,所以才可恶。 「听歌之后是畅谈,菜月先生请先提前去准备零嘴如何?一定要准备甜的点心,到时心情雀跃,彼此的距离就会拉近喔?」 「我不认为。」 「听歌之后是畅谈,菜月先生请先提前去准备零嘴如何?一定要准备甜的点心,到时心情雀跃,彼此的距离就会拉近喔?」 「这什么不回答『好』就无法推进剧情的滑稽选项啦?」 台词和抑扬顿挫都没变。莉莉安娜的强硬态度让昴放弃,乖乖选择了「好」。莉莉安娜立刻表情开朗。不过确实是个不坏的提案。 只要气氛不变差,说不定可以和莉莉安娜甚至普莉希拉对话。 「就是这样,莉莉安娜唱歌的期间我去买饮料。爱蜜莉雅酱不要吵架,乖乖等我回来喔。」 「我才没有要跟普莉希拉吵架咧。用不著担心我啦。」 昴以防万一这么说,爱蜜莉雅开朗地笑著这么回应。她当然不会主动找人吵架,但是普莉希拉主动找架吵的可能性不容否认。 「碧翠子,要是有什么事,爱蜜莉雅酱就拜托你了。」 「明白。那小姑娘下次要敢讲什么,就先把她变成焦炭。」 「你也不可以找人吵架喔?」 把之后的事交给比爱蜜莉雅还要血气方刚的碧翠丝后,昴准备离开公园。不过在那之前── 「普莉希拉,你有什么不吃的吗?」 「真意外。像你这种凡夫竟然还存在关心这种机能。也罢。既然要献给妾身,就准备够资格的东西。要是敢呈上无趣之物,就让你的头颅放在你伸出的手掌上。」 「又不是猜拳输了就要跑腿,而且凭什么我要被你讲到那样!」 要是有卖挑战味觉的珍馐就买那个给她吧。昴在心里暗自决定。 但普莉希拉却因为昴的回答而皱起娥眉。 「猜拳……猜拳?」 她歪著头思索。 既然都忘了昴,那有可能连猜拳的存在也一并忘了。什么跟什么嘛,真是个在各种意义上都没有配合价值的女人。 「昴,小心喔。」 「有什么事要立刻呼唤贝蒂喔。」 在爱蜜莉雅和碧翠丝的目送下,昴挥手跑开。 想朝莉莉安娜眨眼,但因为她闭上双眼,所以就算了。 「哦……」 然后过了一下子,公园入口一带可以听见流丽丽的旋律。 听著背后的旋律,昴加快脚步,往商店街走去。 3 ──然后,在昴离开公园十分钟后。 「累死了啦,真的。」 结束购物走出店面,昴看看纸袋里的东西,垂头丧气。 以准备点心的名义在跑腿的昴,看到适合的店就早早买完结束了购物。途中有被朴利斯提拉的名产「基那果冻」这种珍奇的食物给吸引,但却没有勇气买给普莉希拉。 唯恐双方阵营关系恶化。讲好听是这样,但其实单纯是昴没路用罢了。 「不过,很像鳗鱼果冻耶……没有勇气试吃的我虽然丢脸,但我喜欢这样的自己。」 一面碎念著复杂的自我论点,一面小跑步返回公园。 所幸离开的时间大约才十分钟,从缔结契约的碧翠丝那儿没有感知到公园发生异状的感觉。独奏会正顺利在进行吧。 明知如此还是想早点回去,这就是男人心。但是── 「哎哟,抱歉。」 脚步太快结果转弯弯过头了,在广场的时候差点撞上人。虽然连忙避开,但被道歉的对象却恶形恶状道: 「啊~?喂喂,小哥,你那是道歉的态度吗~?应该要更有诚意……呜噎!」 态度粗野的男子在找碴途中发现是昴后整个人冻住。于此同时,昴也因对方的身份而一脸厌烦。 「搞什么,是阿珍啊。都在菲鲁特底下做事了,还在装小混混啊?」 「吵死了!我就说我不叫阿珍了!为什么你会在这里啦!」 说完还吐口水的,是昨天也尽情发挥了小混混本色的拉珍斯。虽然目前他在菲鲁特的吩咐下,在都市个别行动办事中。 「阿顿和阿汉没跟你一起吗?难得你一个人。」 「什么难得,你又知道我什么了。交情才没跟你好到会让你觉得这样很稀奇吧。好烦好烦,滚到一边去。」 「不要这么冷淡嘛。我们有过生死互动的交情吧。」 「有才有鬼咧!」 面对装熟亲近的昴,拉珍斯满脸嫌恶。 其实就昴来说,对他会有这样的亲切感也是很不可思议的事。八成是昴心中的凡人侦测器判断顿珍汉三人组是凡人同伴吧。 因为在这个世界邂逅的人几乎清一色都是狠角色,所以偶尔见到他们就会松一口气。 ──虽然曾被他们杀害,但自己的胆子也变大了。 「总而言之!你不要靠过来!我现在!正在工作啦!」 「没有固定职业给人添麻烦的你现在在工作了……人家好高兴。」 「你谁啦!!」 朝装哭的昴咂嘴后,拉珍斯甩掉昴消失在人群里。自己不知为何对这冷淡的应对感到安心,昴不禁反省。 最近不管去哪里,很多时候都受到符合头衔的待遇。所以会担心不偶尔这样感受一下自己的器量,就可能在其他场面产生误会。 当然,是给拉珍斯造成麻烦了,所以下次找个机会道歉吧。 「嗯嗯?」 背对拉珍斯消失的方向,准备要迈步的昴停下脚步。 ──不,停下来的不只有昴。视野里,广场中有很多人不约而同地停下脚步。 「啥鬼啦,每个都这样!在看什么!」 说完,拉珍斯就从停下脚步的群众里探出头。正如不耐烦的他所言,停下来的人们全都朝头上──仰望高高的建筑物。 ──就是立在广场深处,在街道上也格外醒目的尖塔。 塔的上部嵌有魔刻结晶,是职务相当于钟塔的「时刻塔」。 理所当然存在于大型市镇和都市的时刻塔,在朴利斯提拉里有许多座。眼前这个时刻塔也不过就是多数里头的其中一栋。 但是那也只到这一瞬间。 「──相谈甚欢的各位、赶时间的人们,抱歉造成你们的不安。」 从时刻塔的上方、敞开的窗户里走出一道人影,就站在塔边看起来很危险的地方。 该人物以奇特的打扮吸引群众目光于一身,而且声音颤抖,彷佛十分感激能沐浴在满满的视线中。 「烦请各位借给我一点时间。多谢你们的大方。」 嘴上道歉和感谢,但声音里比起歉意,更以自己的意志为优先。 对方的声音拔尖、破音,伴随著毫不客气地刺激听者心灵的不快。 会有这种负面感觉,恐怕是受到那个人物的外表影响吧。 ──是个整颗头杂乱地裹著绷带,只用炯炯有神的左眼睥睨世界的怪人。 身披一件黑色袍子,细瘦双手缠绕著又长又扭曲的金色链条,一边用前端的钩爪摩擦地面,双脚一左一右地踩到塔上。 稀奇古怪的样貌让群众的目光离不开。对方笑了──可能是笑了吧,因为被 绷带遮住的嘴巴处阴森地歪斜。 「谢谢,对不起。我是魔女教的大罪司教『愤怒』。」 没错,怪人道出令人畏惧的头衔,然后报上名号。 其名为── 「──叙吕厄斯?罗曼尼康帝。」 4 像是装熟蹭近,又像是毕恭毕敬,揉合两者的矛盾嗓音。 绷带人物做的自我介绍,让仰望塔的人全都发不出声音。 一方面是怪人的外表让人失去真实感,但最大的因素在于大脑抗拒去理解耳朵听到的话。 只是那些不过都是次要的理由。实则有更根本的理由。 ──威胁性命的敌人就在眼前,有谁会背过目光呢。 「咦,啊?」 「刚刚,那个人,说什么?」 「开玩笑的吧?竟然讲魔女教这种……」 先是动摇,接著理解和混乱慢慢在群众中传开。 但是现场却无人能够立刻采取最妥善的应对。大家都怀疑自己听到的话,跟周围的人互相分享这份不理解。 「刚刚那家伙说什么!?你有听到吧!」 而且注意到昴后冲过来的拉珍斯也是。 他穿越人群,边注意头顶边接近昴。可是昴站在远离群众的位置,而且目光离不开怪人。 现在移开目光的话就会无法挽回。用不著去怀疑对方的身份。 ──那跟贝特鲁吉乌斯就是同一种恶意。 「而且,还说姓罗曼尼康帝……?」 绷带怪人自称的姓氏──罗曼尼康帝,跟贝特鲁吉乌斯一样。 当然,贝特鲁吉乌斯是邪精灵,根本不可能有同姓氏的至亲── 「该不会大罪司教全员的家族姓氏都一样吧。」 每一代都产出大罪司教的魔女教名门罗曼尼康帝一族。昴从这种随便又乱来的设定恶臭里,感受到快让鼻子歪掉的丑恶。 不像这样子去想些没营养的事,昴可能就会爆发。 有大罪司教。虽然不是自己不断在找的「暴食」,但那边有大罪司教。 「──抓起来,让她把所有情报都吐出来。」 就算来硬的也要撬开通往「暴食」的路。 下定决心后,昴平息立刻熊熊燃烧的内心表层。同时去意识位在胸膛里的、与碧翠丝的联系。只要呼唤,就能把昴这边的异状传达给碧翠丝。 那是契约者与契约精灵之间连结彼此的强大羁绊。 抓住位在身体深处的联系,一口气拉近── 「──好了,到此为止!」 「──呃!?」 但是呼唤碧翠丝的举动,却被突然响起的爆裂声给抵销。 那是绷带怪人用力拍手的声响。声音大到还以为传遍了整个都市。声响包围整个广场,让昴屏息。 怪人俯瞰惊愕地僵直的群众,瞪大双眼扫视。 「在大家全部安静之前,花了二十二秒。不过你们安静下来真是谢谢,抱歉喔。我是非常欢喜的。还有……」 边讽刺边道谢的怪人──叙吕厄斯维持双手合十的动作,摇晃身体。样子看上去非常愉快,但是从她双手垂下来的素朴链条却背叛了这感觉。钩爪摩擦塔的地板、墙壁,那不协调的声音非常刺耳。 「那边的你和你,再来是那边的小哥们。对不起喔,不要那么生气。对于大家肯将宝贵时间交给我,我由衷感到抱歉。所以说,对不起喔,谢谢你们。」 「别……!」 扭动身躯的叙吕厄斯像是在真挚诉说。 之所以没法把「别开玩笑」讲完的原因,在于叙吕厄斯刚刚一面说著「不要生气」、一面以指清点的人里头,也包含了昴。 仔细看,被叙吕厄斯指出来的另外三个人──恐怕都是有点身手的人吧。腰部佩剑的兽人和戴著眼罩的女性,还有铁青著脸的拉珍斯。 那无疑是警告。看到敌对的意志,于是事先叮咛。 额头感觉有汗滑落,昴对于陷入这胶著状态感到懊悔。 被魔女教抢先一步的失策无法估量。周围,进入叙吕厄斯视线范围的广场里,包含昴在内有不下三十人,全都僵在原地。 要是随便乱动,被害将以秒加速。 这点被叙吕厄斯指名的人都了解,所以都未行动。就只有拉珍斯一人苦著脸,做出不知该如何判断的迷惘表情。 拉珍斯恐怕有鬼牌。──叫出莱因哈鲁特的鬼牌。 只要时间来得及,任何敌人都敌不过莱因哈鲁特。他可以确实击溃对手。──然而,在他抵达之前所出现的牺牲将无法挽回。 只要不计牺牲,就能排除叙吕厄斯。只要愿意牺牲的话。 「好的,谢谢。看样子各位似乎稍微冷静下来了。我懂你们的不安。魔女教这三个字给人的印象不好。所以我也不想说自己和他们是同一伙人。只是,今天有件事说什么都想确认,所以才会像这样占用各位的时间。」 「想确认的事……?」 「对不起喔,请不要出声。只要被大家抢话一次,头脑不好的我就会很伤脑筋。会很悲伤。那样不好吧?要是有什么事,说出来听听?我,只要是为了大家,什么都可以谈喔?」 自始至终都采取亲昵的态度和使用理性的言论,反而让人觉得作恶。 除了左眼和嘴唇,其他地方都被绷带覆盖的时髦造型超乎常人的理解,理所当然只得到厌恶感。只要大家都警戒不要动的话── 「可以恭敬不如从命,问个问题吗?」 在场的人都觉得不可能会有人提问时,却有个人刻意举手。就是菜月?昴。 感受到惊讶的气息以自己为中心传开来,昴的目光始终没有离开头上的叙吕厄斯。俯视昴的叙吕厄斯张大蓝紫色双眼,说: 「好!请说请说,那边那位。谢谢你。刚刚明明那么生气,现在却可以跟我对话。我好开心。不论什么都尽管问。」 「我不清楚你有什么事,但有女孩子在等我,而且还是四个人。所以说,我希望事情能快点办完好离开这里。」 「唉呀!那可糟糕,对不起喔。不过,人不可貌相呢,小哥。居然让女孩子服侍,还多达四个,真不应该。你一定让女生困扰哭泣悲伤痛苦吧?那样是不行不可以的不可原谅的。」 「喂、喂?」 讲话的期间,叙吕厄斯原本轻快的语调逐渐变小,目光也开始变得不稳定。但是昴困惑的声音让怪人回过神来。 「不行不行,差点就感情用事了。对不起喔。虽然我有提醒自己,但还是很容易亢奋。谢谢你担心我。」 「……不会,没关系。可以冷静下来让对话进展的话,我很感激。」 「让你关心了,对不起喔,谢谢。不过,不要紧。我在魔女教里以稳健派而出名。其他人全都是问题儿童,所以对不起喔。」 出乎意料的,和叙吕厄斯之间可以正常对话,让昴惊叹。 柔软的身段,以及以对话为优先的姿态,虽然被登场和头衔的冲击给盖过了,但站在塔上的叙吕厄斯是女性。 表明是魔女教教徒的黑色袍子底下有白色布料若隐若现,看起来跟缠住脸部的东西一样,恐怕是全身都包满了绷带吧。不管怎样,还是能从细长的肢体和膨胀的胸部来确认,而且她的语气也确实很女性化。 「────」 其实,就算撇除性别,叙吕厄斯的言行目前还不带危险性。 一开始的时候昴也十分警戒,但能像这样对话,甚至比普莉希拉更像人类。周遭的人们的表情也失去一开始的紧张,现在大多数的人比起 不安或恐惧,对叙吕厄斯话中的含义更有兴趣。 连理应憎恨大罪司教的昴也不例外。 「谢谢,对不起喔。我其实并不想吓到大家的。可是,你跨越了惊讶,还听我说话,我打从心底开心。」 「也算不上什么认不认同原不原谅啦。不过,总之先听你想说什么。从这边开始。」 「说的也是呢。那么,进入主题吧。我会这样子出现在这里的理由。」 摇晃身体,让双臂的链条互相摩擦,高亢摩擦声搔刮周围的空气。 越是盯著看,越觉得她那样子与其说毛骨悚然,更有种滑稽感。要是把小丑和街头艺人列入考虑的话,感觉上和莉莉安娜也不是相去多远的人种。 昴也放松表情,原本在心底凝聚的警戒堡垒逐渐溃散。 感觉不到呼唤碧翠丝的必要。听叙吕厄斯讲完,拜托她闪人。 ──温和又稳当。用不著起波折,这样不是很好吗? 「所以,想要说什么?」 「对啊对啊,快点让我们听完啦!」 「没错没错。不快一点的话,我工作要迟到了。」 昴先催促,结果周围的人们纷纷七嘴八舌起来。 最后的男性指著叙吕厄斯头上的魔刻结晶说完,周围涌起一片笑声。在扩展开来的笑声漩涡里,昴也忍不住跟著笑。 这气氛让叙吕厄斯也腼腆一笑,像是伤脑筋似地用双手包著自己的脸。 「对不起喔,对不起。真的很对不起。我知道你们很忙。我马上就把话说完,请你们再陪我一下下。」 「所以就叫你快点说啊──!」 「好的!那么,我就说啰。就是啊,我有个想确认的东西。直截了当说就是……『爱』啦。哇啊,好害羞。」 因为绷带所以看不见表情,但叙吕厄斯用手掌遮住脸试图隐藏自己的羞耻。这举动让昴忍不住笑了。周围的人也是,温馨的气氛蔓延开来。越来越羞耻的叙吕厄斯浑身发抖。 「我、我有想过会被笑,但是我没有脸面对这些符合我预期的反应。不过,谢谢你们听我说。谢谢,还有顺便拜托你们。」 「拜托我们?」 「对不起喔。可以请你们陪我确认『爱』的作业吗?」 叙吕厄斯扭扭捏捏地摩擦双手的链条,同时提出这样的要求。 那可爱的举动让众人心想:「什么啊,就这种事喔。」其实,昴也没有异议。所以怀著看到了让人会心微笑之景的心情老实点头。 结果,叙吕厄斯眼神发亮,拍手道。 「真的吗!谢谢、谢谢、对不起喔。世界果然很温柔。我被温柔和爱满足了。每次确切感受到这点,我都好想感谢。可以互相原谅,互相忍让。所以我才会重复说『谢谢』和『对不起』。」 「知道了知道了!叙吕厄斯,是要怎么做啦?」 「啊啊,对不起喔!」 单眼戴著眼罩的女剑士对著感激的叙吕厄斯说。声音听起来像是面对十年交情的朋友,又像是女校同班同学那样随便。叙吕厄斯和女性同时微笑。 接著叙吕厄斯像是终于想起来似地,她走向自己探出身体走出来的时刻塔窗户,把手伸进建筑物里。 然后── 「让大家等那么久真是抱歉。来,到这边。」 「~~~~嗯!」 出声温柔安慰的叙吕厄斯从窗户里头拉出某样东西。 那是在她怀里拼命挣扎,边扭动身体边发出呻吟的娇小人影──全身被链条五花大绑的年幼男童。 大概才十岁左右的男童,从脚底到肩膀都被链条绑住,嘴巴也被链条封住所以正在滴血。他拼命地动可以活动的脖子朝上看,流著眼泪恳求。 「对不起让你不舒服喔。可是,你是男孩子,所以不可以哭成这样。我很想帮你保密,可是你都尿出来了。给大家知道会很丢脸喔。」 「嗯──!嗯嗯──!!」 「就是啊!很丢脸耶!」 「你是男孩子吧,不准哭不准哭!」 「男生可以哭的时候,一生只有三次喔!哈哈哈!」 就像叙吕厄斯安慰哭泣男童一样,群众们也纷纷鼓舞他。 每个人都说不要为那点小事就哭或害怕,要跨越过去。虽然没有恶意,但欠缺细腻的声音尘嚣而上。 「好了好了,请大家不要那样说他。他现在确实有点害怕,不过这孩子是很有勇气的男生。对吧,鲁斯贝尔。」 全身被链条捆绑,照理来说应该很重,但叙吕厄斯一只手就扛起了他,然后温柔地抚摸他栗色的头发,朝著群众夸赞他很勇敢。 拼命扭动身体想要逃离叙吕厄斯的男童──鲁斯贝尔。他的苦恼看起来莫名滑稽幽默,明知笑的话他实在太可怜了,但还是很想笑。 「好的!那么各位,请睁大眼睛仔细看。他的名字是鲁斯贝尔?卡拉德。他住在朴利斯提拉,是才九岁的男孩子。哇啊,未来前途似锦耶。」 「嗯~~!嗯嗯~~!!」 「他父亲是姆斯朗?卡拉德先生,担任都市的水道观测员。母亲伊娜?卡拉德小姐目前怀孕,所以肚子大大的,里头有鲁斯贝尔的弟弟或妹妹……不管是男是女都让人期待呢。这样的鲁斯贝尔有个感情很好的青梅竹马,就是有著金色卷发的可爱提娜酱。两人有著互相珍惜彼此的理想关系,在来到这里之前我很烦恼要找他们哪一个才好,一开始我想就选提娜酱吧,但是因为鲁斯贝尔拼命恳求,打动了我的心……所以说,我就收下了鲁斯贝尔的决心,决定请他协助我。因此,虽然鲁斯贝尔现在有点受挫而哭成这样,但其实他是很有勇气的孩子。大家都懂吧?」 听到被严密捆绑的男童鲁斯贝尔的勇气故事后,广场一瞬间鸦雀无声。 但是下一秒,响彻广场的是如雷掌声。群众称赞鲁斯贝尔的勇气,开始后悔取笑哭泣的他,还说他才是真正的勇者。 ──不,不是这样。现在不是自嘲己身的肤浅,而是赞扬勇者的时刻。 「鲁斯贝尔,不准哭!你最棒了!」 所以昴大声称赞哭泣男童的勇气。 「对啊,不要哭啦!既然展现男子气概,就该贯彻到底呀,小鬼!」 站在昴身边,眼角泛著泪光的拉珍斯用粗鲁的口气激励他。 「对啊,很棒喔,鲁斯贝尔!你是朴利斯提拉的骄傲!」 「鲁斯贝尔!太棒了!你一定会成为好男人!」 群众欢呼。高喊鲁斯贝尔、称赞他为勇者、掌声、喝采包覆广场。 那是一名男童自告奋勇的勇气,激发出人性良善一面的美丽光景。 不管样子有多凄惨,光芒都会在真正的勇气下诞生。 「啊啊、啊啊……谢谢、谢谢、谢谢!啊啊,果然太棒了!大家都懂。大家相信鲁斯贝尔的勇气!毕竟,他的态度里头有『爱』!了解他的话,就会爱他!互相了解、熟悉彼此、心情合而为一,这正是『爱』!」 「叙吕厄斯!谢谢!谢谢!」 双手把鲁斯贝尔高高举起,叙吕厄斯脸部的绷带逐渐被泪水湿润。目睹这光景的昴不知不觉间也难以压抑热泪。 肩膀被人轻戳。身旁的拉珍斯指著哭起来的昴笑了。这么做的他其实脸上也爬了泪水。不久,广场上所有人的感情都合而为一。 现在众人一心,存在著确切的羁绊和联系。 「因为不认识彼此才会产生鸿沟。因为没法理解彼此的想法才会产生对立。因为双方不同而放弃的话就无法产生羁绊。现在,大家的心情是?怎么样?」 「没那回事! 我们之中没人放弃!我们团结一心!」 「谢谢!谢谢!那么,现在大家觉得幸福吗?」 「当然了!这种心情是头一次耶!谢谢你,叙吕厄斯!鲁斯贝尔!」 被投以感谢和掌声的鲁斯贝尔在时刻塔最高处流泪。他的嘴角最后裂了开来,但他不在意,仍边流血边拼命吶喊。 「咕、噫!啊呜唔!救、救呃……救呃、救我……救救我……!」 「你的勇气,就叫作爱,鲁斯贝尔!看看下面。那么多人都在肯定你。啊啊,谢谢!对不起喔,鲁斯贝尔。你可能不情愿。可是,我好想知道这个。世界是温柔的!」 抱住方才高举的鲁斯贝尔,叙吕厄斯朝天高喊。 「果然有。有『爱』。『爱』是存在的。大家的心合而为一,用喜悦的感情合而为一。不需要悲剧。非得有人哭泣的世界令人厌烦。结合人心的是良善的感情!悲剧也好!『愤怒』也好!都不需要!」 「没错!我们不需要悲剧!」 「啊啊,令心灵颤抖的可憎『愤怒』!『愤怒』,就是激情!假如那是让人心犯错的大罪,是分也分不开的宿业,那就该用激烈的喜悦满足内心!就像现在这个时候,大家齐心合一这样!」 叙吕厄斯唾弃上天的安排,高声讴歌这瞬间的「爱」。 然后,高举的双手,将集众人羡慕于一身的勇者,朝空中扔了出去。 「给予!如雷掌声!」 被拋出去的鲁斯贝尔,是叙吕厄斯所打造出的顶级舞台。 看著逐渐接近太阳的男童,每个人都在拍手。昴也用力鼓掌。 轰然如雷鸣的掌声,祝福在空中飞舞的鲁斯贝尔。 小小的身体转呀转的,不久就抵达拋物线顶端,接著一直线地坠向地面。他整个人头下脚上,脑袋朝广场的石板地面猛冲。 坠落地点的群众让开。──未曾停歇的掌声等待勇者凯旋。 「嗯嗯嗯嗯~~!」 转动脖子,瞪著逼近的地面,鲁斯贝尔惨叫。 他拼命扭动理应力竭的身体,直到最后一刻都在死命挣扎。他那样子感觉让人窥见真正尊贵的人类活著的方式,群众为之流泪。 然后── 「──啊啊,温柔的世界!!」 在撞击前一刻,叙吕厄斯大叫。 听到她的声音,已经成为一个整体的群众用力鼓掌。 ──宛如鸡蛋落地,响起脆弱物体撞击破裂的声响后,视野一片鲜红。 从头往下撞击坚固的地面后,鲁斯贝尔全身碎裂,化为血红肉块,血块在广场四溅,勇者盛大地爆裂开来。 看到这一幕的下一瞬间── 「──噗。」 无数鸡蛋破裂的声响,就像不停歇的掌声一样响彻广场。 广场化为鲜红血泊。 这就是最后的记忆。 5 「听歌之后是畅谈,菜月先生请先提前去准备零嘴如何?一定要准备甜的点心,到时心情雀跃,彼此的距离就会拉近喔?」 以为自己眨了眼的下一瞬间,眼前的褐色肌肤女孩拋了个拙劣的媚眼过来。 「────」 站在吐出舌头佯装媚态的少女面前,菜月?昴忘了呼吸。 挪动摇摇晃晃的视线,身旁是柔和微笑的银发少女,以及神情傲慢双手抱胸的红色女子。 还有温柔地握著自己的手,身穿礼服的幼女── 「啊咧咧,怎么了?忽视?无视我吗?请、请别这样,这么阴沉的行为……。啊啊,啊啊,别这样,停下来……请、请不要听过歌后叹气……不要一脸失望,原谅我……!」 昴沉默的样子,让眼前的少女──莉莉安娜的心理创伤发作,浑身不住发抖。 目睹这个景象的昴,颤抖僵硬的嘴唇。 「……好恶心。」 「什么!?欸~怎么这样啊!看著女生的脸讲恶心!?我莉莉安娜头一次尝到这种屈辱!实在是厚,我绝对不会代替菜月大人的母亲替你感到丢脸的!啊啦啦啦啦啦啦!」 痛哭流涕后用力咬到舌头的莉莉安娜嘴巴喷血。看著她那等待被吐嘈的壮烈样子,昴却无暇顾及她。 头好重,视野闪烁。站不稳,于是他当场蹲下。 「昴!?突然间是怎么了?」 「慢著,怎么了?昴,昴?」 牵著手的碧翠丝和身旁的爱蜜莉雅急忙观察昴的脸色。 而脸色惨白得让两人忍不住倒吞一口气的昴── 「──好恶心。」 比起睽违一年的「死亡」轮回,更没法接受到达「死亡」之前发生的事,因此呕吐感上涌,膝盖不停颤抖。 「好恶心。」 难以忍受的冲击,对无良心的厌恶让内脏彷佛全部翻绞了过来,被袭向肉体与精神的空虚感大浪翻倒,菜月?昴被凌驾「死亡」的「厌恶」给支配。 方才的记忆,眨眼那剎那的过去,灵魂污染涂遍昴的精神,无法识别异常为异常,直到死前言行都在做个丑恶之徒的离奇状况── ──大罪司教,掌管「愤怒」的叙吕厄斯?罗曼尼康帝。 毫无疑问,其存在是以「怠惰」开头,联系到「强欲」与「暴食」的大罪司教,是恶德的破灭使者,是不该存在的恶梦象徵。 自己变得不是自己的感觉,失去自己后又回来,头一次感受到的感觉。 「好恶心。」 在毛骨悚然的体验下颤抖、畏惧、发寒,昴不断发抖。 「死亡」就像祝福与旧友重逢般,不断扰乱菜月?昴。 然而,昴尚未察觉。 自己回来的时间点,就在自身迎接「死亡」的十几分钟前。 必须挺身而立,咬紧牙根应战的时限,再度逼近而来。 就这样,「死亡」螺旋又再次包围菜月?昴。 然后开始,开始,再开始。 ──为了跨越以水门都市朴利斯提拉为舞台,最恶劣的一日的轮回。 《完》 后记 是谁啊,说一页后记只到前一集的!(编按:日版文库本的后记仅有一页篇幅的情况已经持续了数集)是我! 就是这样,我是长月达平,也是鼠色猫。用熟悉的小小感觉跟大家问好。 好啦,虽然是后记,但请看!前一集还在反省第四章大部分的后记都因为篇幅问题而缩小了,可是最后却不见反省,就是在说这件事。可以的话还请回头看看第十五集的后记。我当时可写了个maybe当作保险! 综上所述,re:zero的集数累积到十六集了。以web版的第四章做为一个区隔,作品里的角色过了一年的光阴,这一集则是第五章的开头。 我想已经看过本文的人就会懂,但没错,这次是主要角色大集合!以水之都为舞台,主要角色到处活跃的故事。由于王选候补者和魔女教徒在第四章几乎都无用武之地,因此还请享受内文中久违地四处奔波的角色。看昴去死! 另外,由于作品中经过了一年的时间,因此以作者的立场来说,终于增加了可以描绘昴他们和平时光的回合而暂且安心(之前只有第二章和第三章中间有空档可以发挥)。我也在考虑还想藉机再写写那一年间的故事,因此还请期待! 如前所述,离别的时间来得很快,让我们进入惯例的致谢吧! 责编i大人,第四章的苦战结束后松一口气的时间很短,第五章也是问题堆积如山,但今后还要继续下去!一起加油吧!谢谢! 画插图的大冢老师,这次不管怎么说封面插画都太震撼了!虽然早就知道了,但大冢老师真的好厉害!谢谢您! 设计师草野老师,这种超魄力书封让我见识到了设计师的真正价值!老实说,每回插图和设计之间的战争已让人上瘾!谢谢您! 还有漫画第三章也进入佳境的マツセ老师,跟我一块儿吃作者近照上的烤香蕉的枫月老师,之后的合作还请继续多多指教! 其他还有mf文库j编辑部的各位,校阅人员、各书店以及行销人员,谢谢大家的关照。真的每次都很感谢您们。 还有,在这一集的日版书腰有发布,就是re:zero终于要推出ova了,接下来也真的要麻烦动画相关工作人员多多关照了!请多多指教! 最后,总是声援我的各位读者们,谢谢您们陪我到新章节!也请尽量期待第五章! 那么,要是能在下一集再会的话是我的荣幸!下次见! 2018年3月 《天气突然变暖而在犹豫要不要脱掉吸湿保暖内衣》 是谁啊,说一页后记只到前一集的!(编按:日版文库本的后记仅有一页篇幅的情况已经持续了数集)是我! 就是这样,我是长月达平,也是鼠色猫。用熟悉的小小感觉跟大家问好。 好啦,虽然是后记,但请看!前一集还在反省第四章大部分的后记都因为篇幅问题而缩小了,可是最后却不见反省,就是在说这件事。可以的话还请回头看看第十五集的后记。我当时可写了个maybe当作保险! 综上所述,re:zero的集数累积到十六集了。以web版的第四章做为一个区隔,作品里的角色过了一年的光阴,这一集则是第五章的开头。 我想已经看过本文的人就会懂,但没错,这次是主要角色大集合!以水之都为舞台,主要角色到处活跃的故事。由于王选候补者和魔女教徒在第四章几乎都无用武之地,因此还请享受内文中久违地四处奔波的角色。看昴去死! 另外,由于作品中经过了一年的时间,因此以作者的立场来说,终于增加了可以描绘昴他们和平时光的回合而暂且安心(之前只有第二章和第三章中间有空档可以发挥)。我也在考虑还想藉机再写写那一年间的故事,因此还请期待! 如前所述,离别的时间来得很快,让我们进入惯例的致谢吧! 责编i大人,第四章的苦战结束后松一口气的时间很短,第五章也是问题堆积如山,但今后还要继续下去!一起加油吧!谢谢! 画插图的大冢老师,这次不管怎么说封面插画都太震撼了!虽然早就知道了,但大冢老师真的好厉害!谢谢您! 设计师草野老师,这种超魄力书封让我见识到了设计师的真正价值!老实说,每回插图和设计之间的战争已让人上瘾!谢谢您! 还有漫画第三章也进入佳境的マツセ老师,跟我一块儿吃作者近照上的烤香蕉的枫月老师,之后的合作还请继续多多指教! 其他还有mf文库j编辑部的各位,校阅人员、各书店以及行销人员,谢谢大家的关照。真的每次都很感谢您们。 还有,在这一集的日版书腰有发布,就是re:zero终于要推出ova了,接下来也真的要麻烦动画相关工作人员多多关照了!请多多指教! 最后,总是声援我的各位读者们,谢谢您们陪我到新章节!也请尽量期待第五章! 那么,要是能在下一集再会的话是我的荣幸!下次见! 2018年3月 《天气突然变暖而在犹豫要不要脱掉吸湿保暖内衣》 是谁啊,说一页后记只到前一集的!(编按:日版文库本的后记仅有一页篇幅的情况已经持续了数集)是我! 就是这样,我是长月达平,也是鼠色猫。用熟悉的小小感觉跟大家问好。 好啦,虽然是后记,但请看!前一集还在反省第四章大部分的后记都因为篇幅问题而缩小了,可是最后却不见反省,就是在说这件事。可以的话还请回头看看第十五集的后记。我当时可写了个maybe当作保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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蓝屏状况慢慢消失,视野变得清晰。眼前是美丽的蓝紫色宝石——不,是蓝紫色双眸。爱蜜莉雅满怀忧虑的双眼正盯着昴看。 而且手也轻轻地在抚摸昴的脸颊。 「————」 纤细柔荑的触感,温柔得让昴的五官回想起自身的职务。 视觉探查到绿意盎然的公园,嗅觉品尝到凉风带来的花香,听觉捕捉到喷水池的涓涓水声,在在都为现实上色,带来真实感。 至此,终于察觉一直握着自己的手的人是谁。 小小又温暖的手掌。一看向那熟悉的触感,就和圆溜溜的眼珠四目交接。 「碧翠、丝……」 「冷静下来了吗,昴。可让人担心了。」 说完,跟昴牵着手的碧翠丝平静地吐出一口气。看着端坐在草地上的她,昴这才发觉自己也一屁股坐在地上。 同时也注意到除了爱蜜莉雅和碧翠丝外,还有两道视线望着自己。 「呼咻~!真是叫人大吃一惊呢~菜月大人。不才小女子莉莉安娜被这突如其来之事吓到魂不附体。我可是没怎么在练习安魂曲的!」 用极其独特的方式对昴安然无恙一事表达喜悦的,是「歌姬」莉莉安娜。她一手拿着心爱的流丽丽,扭着腰杆表达她独创的担心法。 而在莉莉安娜身旁的则是懒得理睬昴身体状态的普莉希拉,手拿扇子搧着自己,一副事不关己的态度充满了她的个人风格,反而让人放心。 「————」 看完四名女性各自的态度后,昴慢慢地站起来。 头好重。眼睛、耳朵、鼻子和肌肤正在忙不迭地适应宛如电视切换到新频道的变化,就只有灵魂还依依不舍留恋着旧频道。 带着这种感觉,昴深深叹息。他有事想要确认。 「昴,你可以站起来吗?你的脸色还是很糟……」 「——。我没事,只是有点头晕而已。别提这个了,爱蜜莉雅酱……现在是不是莉莉安娜又要再唱歌?」 「且慢——!怎么这样讲!?我莉莉安娜的话不但被带过还被充耳不闻,这个事实让我没法隐藏自己受到的冲击和伤心!赔偿!赔偿我的心灵!」 莉莉安娜扯着昴的袖子一副像要闹上法院的样子。但昴冷淡地甩开她,害得她「呜呀~!」惨叫一声。接着把人甩到草地上的昴笔直地看着爱蜜莉雅。 爱蜜莉雅也从他认真的眼神中感受到了什么而点头响应。 「嗯,没错。刚刚聊到莉莉安娜要为我们唱没听过的歌,然后你就跟莉莉安娜讲起了悄悄话……」 「目前进展到这,是吗?我知道了。谢……」 『——谢谢,对不起喔。』 原本想要对爱蜜莉雅道谢,但脑子里却响起那个人的声音。 「————」 那是出现在时刻塔上,浑身裹着绷带的怪人——叙吕厄斯·罗曼尼康帝的口头禅。 在众多场合里,「请、谢谢、对不起」都是表达感谢和体贴的魔法言词,然而对现在的昴来说,却觉得这些魔法字眼令人毛骨悚然。 只要想到那个怪人说这些魔法字眼时所做出的事情的话—— 「……这样啊。我……」 思考到这地步时,昴正面接受事实。 「愤怒」召开了一场可怕狂宴,置身其中的昴现在回到了爱蜜莉雅她们身边。然而这并非是出自奇迹的生还。——刚好相反。 ——菜月·昴在那场狂宴当中殒命,而且是当场丧命。 死掉后为了颠覆命运,菜月·昴发动了「死亡回归」。 「可恶……!」 接受事实的昴,胸口因安心和难以忍受的怒意而火热。 在一年前的「圣域」里,昴怀着坚强的觉悟抗拒「死亡」,对抗一切苦难到最后,终于向魔女给出「试炼」的答案。 可是现在却是这样。别说对抗「死亡」了,甚至没察觉到不对劲就这样死了—— 「——啊。」 ——刹那间,理解力追上现实。顿时羞耻心超越了气愤,喷发出来。 察觉到了。终于发现到了。自己的理解力、自觉和思虑都太过浅薄。 莉莉安娜准备唱第二首歌,爱蜜莉雅和普莉希拉合不来,为了她们,昴跑去买吃的,结果遇到了怪人而葬送性命,最后「死亡回归」。 而自己现在回到了这一瞬间,就代表—— ——离那个怪人的恶梦演说剩不到十五分钟。 「不会吧……」 横亘在眼前的现实令昴愕然瞪大双眼。 自觉到现状的当下,状况急迫到有种眼前变暗的错觉。这也难怪。因为过去「死亡回归」的起始时间从未如此地短。 以前「死亡回归」好歹还会给昴几个小时至数天的缓冲期。活用这段时间改变未来的死胡同就是菜月·昴的战法。 然而这次时间却很短,短到让人措手不及。 仅仅十五分钟,自己是能做什么呢? 「……我是白痴吗。不,我就是个白痴。现在不是这么说的时候。我要去阻止。」 昴用坚强的话语和意志,振奋抱怨时间太少的自己。 对昴以外的人来说,别说缓冲期了,他们的人生就只有一次。都被给了第二次的机会还去要求内容,实在太过奢侈了。 要在被给予的机会里头做到最好。要怨叹就等到生命之火燃烧殆尽再说。 「碧翠丝!和我……和、我……」 「——。和昴怎样?」 昴干劲十足转头看向碧翠丝,但话才起头就语塞。碧翠丝对此歪头表示不解。 敌人是大罪司教,向碧翠丝求助、一同并肩作战是最佳选择——少了碧翠丝的话,昴的选项将会骤减,战力更是不到一半。 明知如此,昴却犹豫是否要向她寻求协助。 原因并不是出自于「不想把她卷入危险」这种感伤的理由,因为自己和碧翠丝的关系老早就跨越了那条觉悟之线。 既然如此,让昴犹豫的原因是什么呢? ——爱蜜莉雅。因为爱蜜莉雅在这里。 「————」 那个怪人自称是魔女教大罪司教,掌管「愤怒」的叙吕厄斯·罗曼尼康帝。 同为大罪司教的贝特鲁吉乌斯对爱蜜莉雅极为执着。会不会叙吕厄斯的目的也是爱蜜莉雅呢?这种怀疑束缚了昴的心。 他害怕放着爱蜜莉雅一个人。 畏惧将重要的人留在自己不在的地方。——发生在雷姆身上的悲剧使得她成了「睡美人」,也用胆怯的锁链将昴的心紧紧地五花大绑。 因此—— 「碧翠丝,和我……」 「和昴?」 「吃一样的甜食,没关系吧?」 昴维持正经八百的表情,道出无伤大雅的问题。当然,这样无法让碧翠丝释然,于是昴把脸凑近诧异的她。 「——麻烦陪在爱蜜莉雅身边。有你在的话,我就能放心。」 「……似乎又有不能对贝蒂说的话了呢。」 「抱歉。不过,有什么状况时,我第一个想到要拜托的就是你。」 明知这样很卑鄙,但昴没办法将事情说个分明,只能仰仗碧翠丝的贴 心。对此碧翠丝叹气,昴则是回头看爱蜜莉雅。 「我去跑一下步,转换个心情,顺便买些吃的喝的回来。爱蜜莉雅酱就优雅端庄地听危险歌姬唱歌等我吧。」 挤出笑容,昴吊儿郎当地说完就想离开现场。 可是—— 「等一下。」 要跑开的瞬间,感受到衣服被揪住而停下脚步。一看过去,爱蜜莉雅捏着运动服衣摆,欲言又止地望着自己。 自己用打哈哈的方式带过,也难怪会惹来她的狐疑。 所以—— 「昴,拜托你小心点。不可以勉强乱来喔。」 爱蜜莉雅吞下疑惑,只提醒自己要当心。这份体贴着实让昴开心。 「——嗯,那当然。尽管相信等我回来吧。你就由我来保护。」 「嗯。小心喔。」 牵起捏着衣摆的手,昴这样对爱蜜莉雅说。他那再直接不过的话让爱蜜莉雅微微红了脸颊,点点头。 「好闪喔。请听我唱。——有人放闪好刺眼。」 「那我走了!我很快……心情上很快就会回来的!」 无视因眼前光景而燃烧创作欲的歌姬,昴这次跑离现场。 离恶梦演讲开始,大概还有十分钟——缓冲期短到让人想大喊。 2 如果用跑的,不到五分钟就能抵达即将发生状况的时刻塔广场。 「死亡回归」后花了一些时间重新振作和确认状况,因此从公园出发的时间比前一次慢。虽说没有购物所以缩短了时间,但—— 「时限是十五分钟,慢个几秒就很要命了。」 更何况这次的「死亡回归」所获取的情报压倒性的少。最棘手的是,连造成昴「死亡回归」的主因——亦即死因都不明朗。 这次的「死亡」前后,昴的周围产生的异变太过巨大。 出现在时刻塔的大罪司教,包含昴在内的群众欣喜若狂谛听她的演讲。即便最后叙吕厄斯从塔上扔下一名无罪的男童,所有人都还是欢天喜地地鼓掌叫好,看着男童的头颅碎裂。 意识中断,紧接着就发生「死亡回归」,从这些情报中能得知的—— 「我的脑袋变得奇怪,除此之外还有什么?」 叙吕厄斯营造出异常的空间,使得昴和群众将怪诞出奇的事视为稀松平常。那可以说是一种疯狂、精神被污染的状态吧。 透过「死亡回归」所继承的记忆,受到死亡那瞬间很大的影响。要是在精神被污染的状态下「死亡回归」的话,那么死前的记忆可信度就有待推测。 「——想着想着,就到广场了。」 喘着气抵达目的地广场的昴观察四周的状况。 广场尽头就是即将出事的时刻塔,许多行人则在塔底来往交错。这里是都市内最繁荣的一号区的一隅,行人的数量超出昴的记忆,且络绎不绝。 不幸中的大幸是,广场上没看到浑身黑衣的人或是团体。叙吕厄斯演讲期间周围都没有魔女教徒,说不定是单独犯案。 但就算是单独一人,也丝毫不减大罪司教的威胁性。 「好啦,我该怎么做。让广场上的人去避难……太难了。说服大家的人手不够,而且引起骚动的话,有可能被叙吕厄斯发现。」 有一瞬间想到用引发骚动的方式来妨碍接下来的暴行,但那恐怕是下下策。 原本叙吕厄斯的犯行就没有锁定特定人物,是几近无差别的恐怖攻击。就算扰乱了这里,她也会到其他地方做同样的事。因此这个点子毫无意义。 毕竟大罪司教是必须清除掉的危害,他们根本就是纯粹的恶意本体。 「要是有时间回旅馆的话,好歹还可以找一、两个人求助……啊啊,可恶!」 吐出更多的期望后,昴用双手拍自己的脸颊。接着用下定决心的眼神瞪着面前讨人厌的时刻塔。 ——几分钟后,这座白色尖塔的顶端,将会拉开叙吕厄斯的邪恶之剧幕帘。 亦即,现在这个时间点,那个怪人应该已经躲在塔里了。而想当然耳,被她抓走的男童——年幼的鲁斯贝尔也会在里头吧。 「——门没锁啊。」 时刻塔的入口是一扇老旧铁门,就位在塔的后方不醒目的地方。手一推门,没上锁的铁门就被轻而易举地推开。昴只犹豫一下,就静静地踏进塔内。 「————」 ——时刻塔里头昏暗,充斥着满是尘埃的冰冷空气。 虽然职责跟钟塔接近,但仰赖魔刻结晶的时刻塔内部没有齿轮机关这些结构。塔内就只有中心的支柱和沿着墙壁设置、通往楼上的螺旋阶梯而已。因此里头充满寂静,昴只能听到自己吵闹的心跳声,于是咬紧牙根忍住内心的喧嚣。 「……嗯、唔、呜。」 突然,在万籁俱寂中传来微弱的呻吟声。 昴抬起头,确认痛苦的声音来自于塔的上方。是抽抽搭搭的哭声,而且还是孩童的声音,可以确信那是—— 「——不要哭不要叫不要吵。你有好好保护她,真的是个乖孩子呢。你是个坚强的孩子。你的家人和还没出世的弟弟或妹妹一定都以你为傲。」 ——听见令人不快的嗓音。 对方朝着啜泣的少年这么说,分不出是抱怨、祝福还是怜爱憎恨。 好扭曲。一听就知道对方不是个正常人。 「————」 在上面!这么确定的时候,昴深吐一口气,然后低声呼吸。 心脏好吵,昴手贴胸膛,走上螺旋阶梯。很幸运的,不出声走路是这一年来名师克林德所教授的小技巧之一:从脚后跟开始着地,然后慢慢地把体重往前移。昴踩着这个步法朝着塔顶走去。 塔的最顶层有为了检查魔刻结晶而设的窗户,窗前也有用来进出和充当作业空间的平台。走在楼梯上的时候慎重地朝那看过去,便看到了在昏暗中蠢动的人影。 周围没有其他人影。基本上可以肯定那就是叙吕厄斯和被她抓住的男童。 「————」 窥视有无可趁之机,同时手伸到腰后方,抓住装备在那的握把,将爱用的武器——鞭子抽出皮套。 被称为赶牛鞭的鞭子,因世界知名电影中的考古学家爱在捣毁遗迹时使用而广为人知。昴的鞭子就跟那名考古学家的爱鞭一样攻击范围长,当然也因此很难使用。 不过在这一年来接受克林德的密集指导后,现在使鞭的技巧已经到了可以拿到证照的地步。这个鞭子也是老师赠送给自己的特别礼物,当作毕业的证明。 鞭子的名字,昴则采用作为鞭子材料的魔兽名,取为「基尔缇鞭」。 充实小伎俩——昴之所以在众多武器中选择了鞭子,完全只为了强化这一点。在这个异世界里,昴目睹过许多战士的英姿。而这个武艺多采多姿的世界可没轻松简单到让他一朝一夕就能追上他们。 因此,昴能够拿来跟其他人比较的,就只有耍小聪明。多亏了这个结论和恩师的培育方针,昴才能在这种状况下还有其他选择。 「大概四公尺。」 目测阶梯终点和蠢动人影之间的距离。勉强达到昴的鞭子距离内,若是要确实命中的话要再走一步,或希望起码能再踩个半步。 不管怎么说,都无法期待鞭子的威力能够一击必杀的局面。假如要用鞭子来解开现状的话,威力就需要仰赖其他要素。——而这次的情况,当然就是利用高度了。 小声吸气,微微吐气。接着屏住呼吸。 要在确实能命中的距离内进攻。昴一鼓作气地站起来,抬着持鞭的右手走上阶梯。在第一击的瞬间,人影没有往这边看。自己先发制人! 「——!」 踏出半步,手腕像在头上绕了一圈挥舞。朝旁边甩动的随身武器重视的不是威力,而是以速度与正确性为优先。 甩出去的鞭子速度用肉眼是追不上的。这也是昴选鞭子作为武器的理由之一,也是为了让攻击能够确切命中比自己强大的敌人而做的选择。 就这样,鞭子逼近毫无防备的背影,即将绕住脖子然后朝楼下扔去—— 「——为什么,你那么生气呢?」 但是 才想着「到手了」的时候,背对昴的人影突然这么问。 接着影子头也不回甩动右手,缠绕在手上的链条以迅猛的速度笔直准确地和昴的鞭子相撞,抵消掉威力,将之击落。 昴顿时目瞪口呆。但是鞭子传来微弱的手感,于是昴用力拉扯。 「唉呀呀?」 昴的鞭子和链条的前端钩爪缠在一起。被拉动的人影——叙吕厄斯失去平衡。这时,昴猛然冲过去,朝她肩膀一撞。 「唔、喝啊!」「呀啊!」 叙吕厄斯的身子意外地轻,轻声惨叫后就翻过扶手、旋转个半圈,消失在眼帘。跟计划的一样,让她从平台摔下去了。从最顶楼到一楼高度超过二十公尺,至少绝对是会让小孩子的脑袋像水果一样摔烂的高度。 「没事吧,鲁斯贝尔!」 没有去确认那个怪人有没有摔死,昴直接跑向平台上的人影。 在上头的是等着被人扔下去的可怜男孩鲁斯贝尔。 他的身体早被链条缠绕,下半身更是被五花大绑。看起来就觉得痛,但真正可怕的是,缠绕着身体多出来的链条就握在男童自己手中。 这只代表了一件事。 「是那家伙要你把自己绑起来的吗……!」 理解到叙吕厄斯的恶毒兴趣后,昴的感情沸腾。 简直就像是被要求自己勒自己的脖子。被迫这么做的鲁斯贝尔品味到多大的恐惧与痛苦,叫人难以想象。 「够了!已经够了!你已经不用这么做了……」 「可、是……我、我答应、要保、保护提娜……不然的话……」 昴试图解开链条,鲁斯贝尔却哭着抗拒。他的行为和提到的名字——是在前一轮叙吕厄斯所说过的男童的青梅竹马。昴听了不禁倒抽一口气。 男童为了拯救青梅竹马,所以才答应和恶魔交易。明明遇到这么恐怖的事,却还是在担心女孩的安危。 双脚发抖、牙齿打颤、泪涕直流的他非常拼命。 「没事了。这个城市里,现在有很多……可靠的人……!」 为了让男童安心,昴慎选用字、想尽办法鼓励他。 其实用不着说些什么好听话。城镇里现在有「剑圣」、「剑鬼」、「最优秀骑士」等人,甚至有王国顶尖治愈术师,根本找不到会输的理由。 所以什么都不用怕。这世界的邪恶威风不了多久的。没错。应该是这样的。 根本用不着害怕。完全不用。 「所以说……快停下来啊,抖个屁啊我的脚!!」 昴在怕到翻白眼的鲁斯贝尔面前屈膝,大声起来。 声音还变调拔高,伴随着沉痛催发了恐惧。仿佛背负着来历不明之物的嫌恶感缠绕全身,不肯离开昴。 「——咳恶!」 在眼前呻吟的鲁斯贝尔弯腰吐出黄色呕吐物,然后抽筋痉挛,整个人倒在自己吐的东西上。原本想要去扶他的身子,但昴也品尝到那种像是内脏被翻搅的滋味而跟着当场呕吐。 就这样,快要像鲁斯贝尔那样前倾倒下的时候—— 「——你会这么害怕,代表你很温柔。」 「呃、哇啊啊啊!」 有人说话的瞬间,袭向左肩膀的灼热感让昴大叫。接着整个人身子被用力往后拉而撞上并翻过扶手,坠入空中。 眼看就要摔死——却中途停止坠落,被吊在半空中。 「呜、恶……!」 「谢谢,对不起喔。」 从扶手处洒落感谢的话语,但昴答不上话。 并非因为感情因素,而是出自于物理原因。昴的脖子被链条绕住,链条前端的钩爪深深陷入左肩膀。 方才摔下去的叙吕厄斯扔出链条,勾住昴后往下拉,利用反作用力让自己回到平台上。然后现在俯视着被吊脖子的昴微笑。 昴死命挣扎,在空中挥舞双脚,哽在喉咙的呕吐物溢出。见他如此拼命,叙吕厄斯开心地不住点头。 「人类可以互相理解。人类可以合而为一。温柔,不是为了自己而有,是为了别人而存在。温柔是因为施予他人才如此耀眼。对自己温柔就只是自私而已,可是真正的温柔不一样!因此这么做的你的温柔,是为他人着想的真正光辉!啊啊,啊啊,啊啊!也就是『爱』!」 「呜、啊、噫……」 「请充分感受,请尽情展现:你的『爱』,无边无际的温柔连锁。希望拯救鲁斯贝尔的你的高贵姿态!」 看着嘴巴吐出血和呕吐物的昴,叙吕厄斯抱起沾到脏污的鲁斯贝尔。她用脸颊磨蹭他,白色绷带都被少年的胃液给染成黄色。 「鲁斯贝尔的恐惧,温柔的你感受到了。你所感受到的他的恐惧,又透过你传达给鲁斯贝尔。而鲁斯贝尔感受到的巨大恐惧,又由你全部承受。喜悦也好、悲伤也好,恐怖和脖子被吊住的痛苦,全都是,在死亡分开爱之前——」 上头一直咕咕哝哝地降下蠢话,但现在的昴没有足够的脑容量去理解那些虚妄到极点的言论。原因在于声音和空气,以及包围菜月·昴的一切,现在全都成了他畏惧的对象。所有的东西都好可怕。既然映入眼帘的一切都很可怕的话那就闭上眼睛好了可是黑暗好可怕一想到再也看不到光芒就怕到全身冻结理解很可怕的话无法理解恐怖又更恐怖世界的一切全都由恐怖组成唯有恐怖是世界的真理恐怖用恐怖做出恐怖带来恐怖—— 「唉呀?似乎到极限了呢。富有爱心,感受性强的人好美,可是有时很脆弱……啊啊,因为『爱』所以人类痛苦。不过,正因为有『爱』人类才能活下去。太困难了。那么,接下来去把力量借给提娜酱吧。鲁斯贝尔和小哥,辛苦了。」对生命的价值感到麻木违反了生物与生俱来的本能和机能也就是说恐惧是必要的像这样子畏惧对人类来说是理所当然的不是什么可耻的事当然这种事一定有什么意义可是反复这样的思考实验不是可以对抗战胜现在支配全身的恐怖吗不然的话昴是为了什么好可怕好可怕好可怕全部都好可怕一切都好可怕活着好可怕好恶恶恶恶心心心心心心心心心咿好好好不舒服可可是不不不——。 3 「听歌之后是畅谈,菜月先生请先提前去准备零嘴如何?一定要准备甜的点心,到时心情雀跃,彼此的距离就会拉近喔?」 眨眼之后世界整个切换,昴整个人失去平衡,额头就这样朝着在眼前抛出一个拙劣媚眼的少女头上撞了下去。 「嘎!唔喔!?」「呃啊!」 一声钝响,有火花在昴的双眼前绽放。 痛到整个人后仰的昴不知发生何事而往后退。尽管前方有个东西豪迈地倒在草皮上,但抚摸额头的他根本没心思去理会。 「什、怎么了……」 「真是的!什么怎么了!昴,你干嘛突然用头撞莉莉安娜啦!不可以喔。是不知道你在气什么,但应该先用说的表达出来吧。」 「就是说啊。在使用暴力之前,应该要先要求莉莉安娜停止那难看至极的媚眼吧。」 「您说的难看至极是我吗!?」 意外又震惊的莉莉安娜一跃而起,爱蜜莉雅和碧翠丝则是互看彼此,不知该如何回答她的话。 被这份沉默给打击到的莉莉安娜,再度呈大字形当场倒下。 「愚蠢透顶的闹剧。凡夫,少对妾身的小鸟无礼。可没有下次了。」 唯一声援莉莉安娜的,出乎意料竟是普莉希拉。她似乎非常欣赏莉莉安娜,用危险的目光洞射昴这么说。 然而面对她的警告,昴什么都没回嘴,而是先确认自己的身体状况。 「……恶心毙了。」 ——然后郁郁寡欢地吐出在第二次的机会中,对那毫无改变的怪人的评价。 4 ——第二次的「死亡回归」,让前所未有的疲劳侵蚀昴的精神。 在短时间内就死了两次,所以精神负担很大,但最大的主因在于短时间内连续两次都陷入精神异常的状态。 要说两次哪里不一样,大概就是第一次品尝到躁郁症的「躁」,第二次是「郁」吧。特别是第二次,充分品尝到自己的存在正瓦解崩坏。这种感觉可 不想再来一次。 另外第二次的死因,分不出是因为极度恐惧而导致心脏衰竭,还是单纯脖子被吊所以窒息而死。不管哪一种,一个人去救鲁斯贝尔的代价都很大。 不过,在短短三十分钟内就死了两次的昴,也不能说是毫无收获。 算是给将死的昴的伴手礼吧,叙吕厄斯不是亲切地说了吗? 「恐惧的情感在彼此之间震荡高涨……就像是共振吧?」 昴感受到鲁斯贝尔的恐惧,然后昴的恐惧又回传给鲁斯贝尔。这种连锁效应加乘强化彼此的感受,增长为把人逼到死亡的终极恐惧。 从叙吕厄斯的发言和自身精神崩坏的经验来看,昴推测对方的权能是如此。于此同时,也想象得出第一轮在时刻塔广场上所有人整齐划一的疯狂的真相。 就是把愤怒与嫌恶的情感给替换成欢喜和愉悦。而第二轮在塔里,是把鲁斯贝尔感受到的恐惧替换成昴本身的恐惧,最后瓦解了心灵。 也就是说叙吕厄斯,「愤怒」的权能是—— 「——随心所欲地玩弄他人的情感吗。真的有够糟的。」 就跟贝特鲁吉乌斯的「不可视之手」一样,是不属于这个世界的魔法体系的特殊能力——权能。跟「愤怒」之名相符,是与情感密切相关的邪恶能力。 但是在两次的死亡中能够推测到的也就只有这些。最大的问题在于权能的发动条件尚不明朗——目前丝毫不见能够打破僵局的线索。 当初能打败贝特鲁吉乌斯,可以说是运气加乘下的奇迹。 「怠惰」的权能「不可视之手」,以及身为邪精灵的贝特鲁吉乌斯能够「附身」在其他人身上的王牌,这两者昴都有对抗的手段。 可是对付「附身」的手段姑且不论,自己能够看见「不可视之手」的原因到现在都还不清楚。即便在不知不觉间学会了名为「不可视之天命」——跟「不可视之手」相似的技能,但现在那个谜团依旧是个大哉问。 「因为魔女和『死亡回归』有关联,所以我本来期待魔女教的犯规技对我的身体无效……」 但既然这么明确地受到「愤怒」影响,那就不得不删除那个可能。 现阶段可以推测的,是叙吕厄斯发动权能的条件恐怕是跟她有所接触——光是听到声音或是看到她,可能就意谓着出局。 这种情况下,最能打败叙吕厄斯的方式,就是在她走出时刻塔之前,将她那个怪人连同建筑物一并毁灭。如此一来她就没法施展权能,这也是「死亡回归」后可以锁定叙吕厄斯出现位置的如今能够实行的方案。 现在的话,可以确实打倒叙吕厄斯。——只要对一名男童的牺牲视而不见。 「——怎能容许那种牺牲。我绝不允许。」 会有人妄自尊大地说出那是必要牺牲这种话吧。 虽然牺牲那条性命可以拯救多数人,但对于被牺牲的人来说就等于失去了全世界。无法容许自我牺牲的昴,哪有可能随便就把他人的性命算为数字。——那是神或恶魔才会有的作为,昴可没打算变成那样子的存在。 「救出鲁斯贝尔,打倒叙吕厄斯。两边都得要达成,这就是身为爱蜜莉雅酱的骑士的辛苦之处。」 若是不那么做的话,菜月·昴这个人就没了价值。当然,昴所认识的人们都会温柔地原谅软弱的昴吧。 所以说,他要去做。昴想站到他们里头,想跟她们并肩而立。既然为了贯彻这点就必须这么做的话,那就去做吧。那就是昴的存在方式。 「一个人单挑,结果输得一塌糊涂。我非常清楚战力不够……有谁的力量可以借用呢?」 单纯在战斗力上压倒性地赢过叙吕厄斯,又相信昴的话愿意出手相助,除此之外最好还能对抗叙吕厄斯的权能,这种人是最理想的。 要齐备这些条件,人又在能够于十分钟内赶到时刻塔的地方。哪有可能这么刚好啊,昴正打算一笑置之的时候。 「——啊。」 这时想到了,有一个这么强的人。 在第一轮的广场上,昴遇到了一名男子。他也受到了「愤怒」的权能影响,所以当不了战力。但是—— 「——莱因哈鲁特!!」 原本要反省自己想得太美,但这时真的就给昴想起了有这么方便好用的人。 5 虽然不是要替自己说话,但忘记有莱因哈鲁特——之所以会忘记在广场上相遇的拉珍斯与他之间的关联,主要是因为在短时间内「死亡回归」两次之故。 ——「死亡」之后,「死亡」前后,以及两次的精神崩溃及其前后。 这三十分钟的体验是昴从未有过的经验,不用说当然是慌了手脚。这次的路线恶毒到连冷静摸索手段的时间都不给,让人忍不住要咂嘴。 因此,昴除了像平常那样全力以赴、四处奔走好推动事态发展以外,别无他法。就连要去拼命说服对方的这一刻也不例外。 「终于找到了,别想逃走!拜托你,现在立刻把莱因哈鲁特叫到这里!事态很紧急啊!」 「开什么玩笑!我才不要被那个红毛家伙唠哩唠叨呢!快点给我闪人!」 两人就这样在马路上互相大小声,周围的人们纷纷看过来想知道发生什么事。 快要扭打起来的气氛,让看热闹的人群开始喧哗鼓噪。虽然生气,但现在昴没空理他们。 从「死亡回归」的冲击中重新振作并导出方才结论的昴,快速地将之付诸执行。 跟上一轮一样,让碧翠丝留下来当爱蜜莉雅的护卫,以购物为理由离开公园后,就跑到即将出事的广场上找到拉珍斯,并告知事态紧急。 可惜的是,因为第一印象恶劣,对话根本没有进展。费工夫找到他后就顺势粗鲁地抓住他肩膀,导致谈话失败。虽然昴已经道歉很多次了。 「不管怎样,你先冷静听我说。我不是好玩才这样讲。你不想死的话,现在就立刻联络莱因哈鲁特。」 「啊~?不过就是个臭小子,你以为你杀得了我?根本没必要借用莱因哈鲁特的手,我自己就能撂倒你。」 「啊啊,可恶,你搞不懂状况耶……」 把昴的话视为挑衅的拉珍斯怒火越烧越烈。 原本昴跟拉珍斯的关系就很难说是友好。再加上拉珍斯似乎敌视莱因哈鲁特,所以死都不肯拜托他的样子。 当然,这份坚持跟大罪司教完全不能拿来相提并论,但是昴也有不能坦白状况的理由。——不过既然他坚持到这种地步的话,那也没办法了。 昴压抑住本能的恐惧,手贴自己的胸膛说: 「拉珍斯,这不是玩笑话。我希望你叫莱因哈鲁特来,是因为有个我们处理不了的家伙即将在这为非作歹。」 「处理不了~?讲得这么笼统谁听得懂啊。」 昴的诉说被拉珍斯嗤之以鼻瞧不起。 看他如此,昴低垂眼帘,深呼吸。——内心祈祷疼痛不要到来,然后张开嘴巴说: 「——魔女教的人可能会出现。」 说出口了。昴吐气跟拉珍斯的表情僵硬几乎是同时发生。 说完后,昴低头看自己的胸膛,不过周围没有产生变化。即便告知了一部分透过「死亡回归」而得知的情报,惩罚也没发生。 「没来啊。……混账,在双重意义上对心脏都很不好。」 抓着自己的胸口,昴因放心和些微焦躁而口出恶言。 ——已经有一年没发生「死亡回归」了,不过这段期间只要想提到「死亡回归」这个能力,惩罚就会立刻出现。 特别是有一次,昴下定决心尝试要跟碧翠丝坦承一切的时候,真真切切地品尝到了前所未有的地狱痛苦。 要离开在「圣域」里参加的魔女茶会时——明明伸出那只黑色魔手的当事人「嫉妒魔女」那么干脆地送自己离开,等昴想跟其他人说的时候,却又仿佛忘了这件事般严厉地执行惩罚。 因此直至现在,昴都没法向碧翠丝和其他人提到「死亡回归」的事。 当然,只要不触发惩罚,能够告诉搭档碧翠丝的昴都尽量传达。只是如果要 详述那时候的事会变得很啰唆,所以在此只好先割爱。 不管怎样,重要的在于他得以在未抵触罚则的情况下,告诉拉珍斯魔女教来袭—— 「喂,小鬼,你刚刚的话是真的吗?不是乱讲的吧?」 「我叫菜月·昴。你要叫我小鬼到几时啦,拉珍斯。」 压低声音的拉珍斯听了昴的回答后咂嘴。 在这个世界,「嫉妒魔女」和魔女教的名字具有惊天动地的沉重意义。就连拉珍斯都立刻察觉到事态危急而表情大变。 「混蛋昴,你那种话是在哪……啊啊,畜生,真是的。你是杀了魔女教的『怠惰』的人,不可能无凭无据这么说……!」 用手指弹了一下舌环后,拉珍斯自行寻找昴这话的可信度有多少。虽然他的推测跟事实不同,但昴的功绩似乎足以充当他心中对这番话的凭据。 「这里可是大街上喔?还是说会到这个广场?」 「你相信我吗?」 「说不是玩笑话的人是你耶。听好啰?我可不想被那个红毛家伙碎碎念,但是更不想死。懂的话,下次要注意讲话的方式啦。」 跟信任和信赖不同,但拉珍斯意外地下了合理的判断。他的反应让昴用力点头响应。 「好喔!知道了,抱歉。我会好好说明,要来的是魔女教的『愤怒』大罪司教。她会在这个广场的时刻塔顶楼现身,目标是整个广场上的人,而不是针对个人。」 「还真有魔女教毫无节操的作风。可恶,时间呢?」 「大概不到五分钟。所以说你最好现在就叫莱因哈鲁特来。」 「五分钟!?开什么玩笑!为什么不早一点讲!」 「所以我不是五分钟前就在拜托你了吗!」 事态急迫到拉珍斯大喊,但在时间方面,昴比他还想骂人。对昴而言,可以的话他才不想冒这种风险。 「好了!看什么热闹!快点滚开,你们这群瞎起哄的!」 拉珍斯知道了事情的轻重缓急后,凶狠地朝着包围两人看他们吵架的人们吼叫,然后右手朝天高举。 「要是什么都没发生,要知道在街上施放魔法违反了都市法。到时你也要低头负责喔。」 「那我责无旁贷绝对认错,有必要的话我还愿意亲对方的鞋子咧。」 「我说你啊,真的是骑士吗!?」 被昴的回复吓到,下一秒就有一道红色光芒从拉珍斯的手掌射向天空。红光在空中扩散,缩小,看起来就像便宜的烟火一样闪烁。 老实说,效果比期待的还要让人气馁,不过只要能召来英雄就够了。 「不过话说回来,没想到能跟阿珍为了同一个目的而合作……」 想要相信这份感慨是做了正确选择的预兆。接下来只要莱因哈鲁特赶到,状况应该就会有大幅变动。 ——而这莫名的安心感,让昴忘了理所当然的问题。 距今十五分钟前——在第二次的轮回不是就想过一次了吗? 「————」 广场上的众人仰望天空的红光,惊讶之声此起彼落。 于是—— 「——唉呀。天空那边有一颗火球。多漂亮的光辉啊。谢谢。」 听到外头的骚动,当然也就促使绷带怪人现身了。 6 出现在白色塔顶的叙吕厄斯,一看就能看出她心情大好。虽然表情被绷带遮蔽看不见,但雀跃的声音里头洋溢着感情。 叙吕厄斯享受完飘在蓝天的红色魔法光辉后,大力鼓掌。 「好!各位请看过来,对不起喔。大家早——!」 响亮得不寻常的鼓掌声响起,拉珍斯释放的魔法——原本看着戈亚的群众反射性地看向叙吕厄斯。 「不行!不可以看!!」 唯恐权能的发动条件被满足,昴警告众人。 然而却无人遵从他的警告撇开视线。这是当然的。因为就连昴本人在第一轮和叙吕厄斯有过目光交集后,就产生了跟大家一样的感觉。 ——怪人是直接向本能倾诉。说着,这种冲动是让人无法背过眼的。 「唉呀。比我想的还要快安静下来呢。一定都多亏了我出来之前吸引大家注意力的那两人吧。谢谢。鼓掌~!」 嘴巴说着鼓掌的叙吕厄斯,用缠绕着链条的双手比向昴和拉珍斯。 在稀落的掌声中,昴边忍受冲上脊梁的寒意,边拼命撇开脸试图逃离权能的影响。可惜,恐怕已经太迟了。 为什么呢?因为现阶段昴已经无法堵住自己的耳朵。 叙吕厄斯发动权能的条件,昴推测是目视或是耳听。所以若是一开始不要看她并塞住耳朵的话,应该就能应付——可是有必要塞住耳朵吗?毕竟叙吕厄斯的声音是如此令人心旷神怡。 「——啊。」 回过神,昴已经把原本转向旁边的脸恢复到原来的位置,凝视着叙吕厄斯。 叙吕厄斯也察觉到昴仰望自己而开心地摇晃身体。链条前端的钩爪摩擦地板,发出金属声响,逐渐瓦解昴的心灵之壁。 「好!在所有人看向我之前,花了十九秒。对不起喔,不过我好高兴。而且总觉得超乎期待,有非常非~常想我的人。好啦,那么,得先自我介绍才行。」 在一片静默仰望自己的视线漩涡中,叙吕厄斯礼貌地低头。 接着扭动脖子,用唯一露出的左眼睥睨广场,说: 「我是魔女教的大罪司教,掌管『愤怒』的——叙吕厄斯·罗曼尼康帝。」 这恐怖的名号,原本应该被众人视为厌恶与恐惧的象征、忌讳的存在。 可是群众却像听见亲昵的邻居名字似地接受了她的声明。而叙吕厄斯也平静接受,微笑点头有如慈母。 「呵呵,谢谢。这样子占用大家的宝贵时间,对不起喔。不过,马上就会结束了,还请放心。」 宛如母亲在寝室里温柔讲着绘本故事给孩子听,叙吕厄斯的声音让人心融化。 好想再多听一点她的声音。这种冲动支配了群众—— 「——这样啊。看样子我也早点结束比较好啰。」 接下来的声音,比叙吕厄斯虚构的亲昵还要柔和深沉,沁染广场上的众人身心,动摇群众的感情。 「————」 叙吕厄斯睁大眼睛,包含昴在内的所有人视线全都投向广场旁边。 视线尽头是广场后方的水道。在水流平稳的水道上,有个以惊人速度逆流而上的东西正激起水花。 宛如燃烧的美丽红色烈焰。 有着仿佛壮阔蓝天的清澈双眼。 外貌英挺到让所有人都会看到出神。 ——将所有人心中描绘出的英雄具现化的存在。 「为了抄近路而花了点时间。对不起慢到了。」 英雄为自己不是花五秒,而是花了三十秒才赶来一事道歉。 说是抄近路,可是那根本不算路——不,做出从水面上跑过来这等绝技的「剑圣」站到广场上,然后凝视伫立在时刻塔上的「愤怒」后叹气。 「剑圣」——莱因哈鲁特眯起蓝色眼睛,喃喃道。 「原来如此,我懂把我叫来这里的原因了。很正确的判断,拉珍斯。还是说叫我来的人是你呢,昴。」 莱因哈鲁特悠然走近,轻拍昴和拉珍斯的肩膀。顿时,原本僵硬到无法自由活动的身体获得解放。 「莱、莱因哈鲁特……?」 「没错,是我。状况似乎很糟糕呢。——那是大罪司教吧。」 莱因哈鲁特朝着声音发抖的昴用力点头,湛蓝的双眸里有着明确的警戒。因为只稍一眼他就看穿了叙吕厄斯的危险性。 对他理解之迅速吞口口水,昴点头结结巴巴道: 「那家伙……那家伙拥有洗脑他人的能力。现在还好,可是听到她的声音、跟她四目交接的话,又会发作。」 「不,不只是声音和样子。似乎是在认知到她的存在时就会受到影响了。我可能也没法保持平静太久。」 「骗人的吧,连你也……!?」 莱因哈鲁特的示弱让昴震撼到说不出话。 原本毫无根据地认为莱因哈鲁特不会有问题,但要是连他 也受到叙吕厄斯的权能影响,那这个战术根本就没法成立。 而在两人交谈期间,叙吕厄斯也有所反应。绷带怪人用蓝紫色瞳孔注视莱因哈鲁特。 「莫非,该不会,红发的你就是赫赫有名的『剑圣』先生?」 「如你所言,我是被任命为『剑圣』的莱因哈鲁特·范·阿斯特雷亚。很遗憾的是,我自认为我还配不上这个称号。」 莱因哈鲁特堂堂正正地肯定叙吕厄斯的问话。面对出现在现场、地表最强的存在,叙吕厄斯别说是畏惧了,还嗤之以鼻。 她嘲笑,扭动身子。怪人刺耳高亢的笑声响彻都市空中。 「啊哈!啊哈!啊哈哈!啊啊,多棒的事啊!你竟然会亲自过来,今天日子真好!你是这个国家人尽皆知、最棒的骑士!所有人都爱你,你也爱着大家!你就是希望的体现,『爱』的传道者!」 「是这样吗?」 叙吕厄斯剧烈摆动身体,雀跃欢愉到狂喜乱舞。而另一方面,莱因哈鲁特就算不看怪人,也能和喋喋不休的叙吕厄斯对话。 面对能用沟通来传播疯狂的对手,这样做未免太过轻率。 「等、等一下,莱因哈鲁特……一直跟她讲话会很危险。应该很危险。我本来认为会有危险。但是却不知道为什么。」 「……确实如此。我个人姑且不论,这事不该拖太久。」 「莱因哈鲁特?」 「——我被呼唤的本意:收拾问题。」 往前踏出一步的莱因哈鲁特丢下这句话,就轻轻弯曲膝盖然后跳跃。 动作轻巧得像是要跨过眼前的水洼——但是却产生宛如爆炸气浪的余波,传到地面的振动与冲击让周围的人屏息。 留下惊讶,莱因哈鲁特将爆发力转为上升力道。 「唔呵呵呵!啊啊,整个超出规格呢——!」 「剑圣」由下往上的踢击,叙吕厄斯只是双臂交叉承受,接着身体就轻盈往白塔正上方的天空飞了出去。 「……喂、喂、喂。」 ——接下来发生的事,该说是空战吗? 以一个跳跃就攻击到站在高处的叙吕厄斯,紧接着脚尖朝时刻塔的边缘一蹬,就飞上天空追上对手。 「呵呵呵!啊啊,压倒性的战力!」 面对再度逼近的英雄,叙吕厄斯欢喜地颤抖声音、挥舞手脚,钩爪链条发出近似呻吟的声响破风飞出,毫不留情地朝莱因哈鲁特张牙舞爪。 钩爪可以轻易贯穿人体,链条能够化为比外观还要凶恶的凶器粉碎骨头。驰骋空中的链条连续发出声响,谱成破坏与暴力的协奏曲冲向「剑圣」。 在空中都还能自在操控链条的叙吕厄斯本事极高。毫无疑问的,叙吕厄斯的战斗力也是超越常人。这点任谁都能一目了然。 ——因此,后面发生的光景任谁都瞠目结舌。 「链条吗,很麻烦呢。」 正面对上撇开声响攻过来的凶暴链条,「剑圣」皱起眉。 然后,蹙眉「剑圣」的应对令观众愕然失声。 「呵呵呵!」 叙吕厄斯大笑。分不清她是发自内心还是迫不得已这么笑。 不过,就算不是叙吕厄斯也只能发笑了吧。 面对犹如暴风雨猛烈接连攻来的链条,莱因哈鲁特却没有拔出腰部的佩剑。 ——若以前听过的话是真的,那把剑不是他不拔,而是拔不出来。莱因哈鲁特带着的圣剑,除了面对与之相称的对手以外,是拔不出来的。 因此,他现在等于是空手面对叙吕厄斯。这样的状况就算是莱因哈鲁特也势必会遭遇苦战——会这样想的人,就代表不了解他。 「————」 疯狂猛攻的链条发出高亢声响,纷纷被弹开。 冲击波和火花四射的光景,激烈到让地面的人们还以为自己看到了闪电。 能办到这点,是因为莱因哈鲁特的脚上功夫超越人智。 他用鞋底承受链条的第一下攻击,接着旋转脚踝缠住链条,顿时脚尖就有了武器,接二连三地踢落后续的攻击。 不到一秒的攻防,肉眼追得上莱因哈鲁特超乎常规之行动的,就只有几名身手了得的习武者。但就连他们都放弃理解才刚了解到的光景。 下一秒,袭向群众的是大笑的冲动。笑到上气不接下气,肩膀使不上力。幸好他是同伴。要是敌对势力,现在就是膝盖和膀胱要虚脱了。 「呵呵!呵呵呵!啊哈哈!呵呵呵呵!」 不是跟大家一样因为放心而发笑的叙吕厄斯,也还在大笑。 怪人双臂的链条,其中一条已经被莱因哈鲁特的脚抢走。叙吕厄斯乱挥左手的链条,却怎么也打不中英雄,攻击都随着火花被弹开。 炸开的火花气势磅礡,蓝天像是被烧成炽白。但是在天空烧焦之前,怪人终于进入「剑圣」的攻击范围内。 「没想到你能做到这种地步!你未免太强啦!」 「你的身手也不赖呀。可惜用在做坏事上,真的叫人遗憾。」 两道身影交错的瞬间,交谈的双方同时使出浑身一击。 莱因哈鲁特抽回右脚,相对的左手并拢使出手刀。叙吕厄斯没有迎击,而是像要破空般将金属链条由上往下挥。 ——坚固的钢链被手刀切断的景象,着实令人感动。 昴想起以前看人表演过用卫生筷纸袋斩断卫生筷的技艺。莱因哈鲁特的话不用说,单用纸就能斩断钢剑吧。 会这样相信,是因为莱因哈鲁特的手刀有着斩击的本质以及力与美。 一半被手刀斩断而旋转的链条击碎时刻塔的墙壁,飞进里头。看到烟雾和瓦砾即将掉下广场,昴才终于回过神。 「笨蛋,现在可不是看呆的时候。既然莱因哈鲁特压制住那家伙……!」 现在叙吕厄斯没有在看被囚禁在时刻塔内的男童。 为了挥别自己发呆的丑态,昴穿过人群缝隙冲进塔里。必须解救人质鲁斯贝尔,好完全无后顾之忧。 免得怪人拿人质当要挟,害得莱因哈鲁特陷入窘境。 时刻塔内部昏暗,空气冰冷。即便在里头也能听见外面两位超人激战的声响。昴不理睬外头的状况,一口气冲上长长的螺旋阶梯。 「鲁斯贝尔!」 「嗯~!嗯嗯——!」 在最上层、检查用的窗户旁边找到了被链条捆绑的男童。抱起啜泣的鲁斯贝尔,但他却拼命地摇头。 昴知道他是担心自己的青梅竹马,所以自愿捆绑自己乖乖待在这里。 「用不着担心,我是你的同伴,那个绷带怪人是敌人。那家伙现在正在外头和正义的伙伴战斗到分身乏术,所以我要趁机把你带离这里。」 耐着性子对挣扎的男童这样说,不久就感到鲁斯贝尔的抵抗减弱。男童的双眼不再恐惧,而是恢复理性,昴朝着他点头。 「你等着。我现在就帮你把链条解开。」 抚摸耍任性的男童的脑袋,昴慎重地解开五花大绑的链条。从肩膀到脚踝,卸下充当嘴套的链条后,鲁斯贝尔总算是面露安心。 「好,都弄掉了。你自己站得起来吗?不行的话我背你。」 「我、我没、没事……谢、谢谢你……!」 鲁斯贝尔用发抖的双脚站起来,坚强地向昴道谢。虽然泪水又把脸弄脏,不过不管重复几次轮回,他的勇气都是货真价实的,所以值得尊敬。 点头尊重男童的意志,昴的注意力朝向还在酣战的塔外,说: 「一个弄不好,这座塔会垮掉。赶紧出去吧。有受伤吗?」 「左手,刚刚有一点……」 鲁斯贝尔皱着脸,把左手举给昴看。 少年的左腕有着像被蛇缠过一样的黑色瘀青和撕裂伤。湿漉漉的染血伤口让昴痛苦地扭曲脸颊。 「那家伙,竟然伤害你这样的小孩子。光是捆人还不够吗。」 「不是,不对喔。这个伤是刚刚突然……被绑着的时候突然痛的。」 「突然?」 被绑着的时候突然痛的?鲁斯贝尔这话让昴皱眉。 仔细想想,方才鲁斯贝尔从肩膀到脚踝全都被绑紧紧。被捆绑之前不知道,但是被 绑住之后照理来说应该伤不到手才对。 ——这道伤所造成的矛盾,产生了讨厌的预感,扰乱昴的心头。 「……走吧。总而言之,不能继续待在这。」 牵住鲁斯贝尔没有受伤的右手,昴这次冲下螺旋阶梯。一鼓作气跑到最底层后,两人直接就这么出到塔外。 然后就在两人冲出塔的那一刻,广场上的光景是—— 「————」 「——杀了她!杀了她!杀了她!杀了她!」 震耳欲聋的喊杀声,是期望处死被逼到走投无路之怪人的群众吶喊。 人们个个眼布血丝、龇牙咧嘴,朝着这个让人感到不快又厌恶,以及生理上产生排斥和拒绝反应的怪人表达出同仇敌忾心,将所有的负面情感升华为终极的杀意。 ——综合以上感受,人们称之为「愤怒」。 「——杀了她!杀了她!杀了她!杀了她!」 互不相识的人们肩并肩,为了同一个目的而大喊。 「——杀了她!杀了她!杀了她!杀了她!」 想要了结困难的心情,人类在不寻常之中被激出的善恶面。 「——杀了她!杀了她!杀了她!杀了她!」 在极限状态下的团结,心灵直接纯粹地合而为一,那正是—— 「——杀了她!杀了她!杀了她!杀了她!」 「——这种合而为一的状况,就是『爱』吧?既然如此,不觉得这正是『爱』所诞生出的理想境界吗?」 在根本就是地狱光景的杀意漩涡中,叙吕厄斯的声音却带着陶醉。 背靠着时刻塔站在地上的怪人被英雄逼到绝境。而围住他们的群众高声喊出杀死怪人的期望,背负这意志的「剑圣」则具有力量与信念。 昴在塔里的时候,外头的攻防战已经进展到叙吕厄斯失去了左手的链条。虽然双方都陷入空手战斗的状况,但在这对等立场上没人认为她赢得了莱因哈鲁特。 一筹莫展,束手无策。——然而叙吕厄斯的态度不变,仍然在笑。 「最后有什么遗言?」 「谢谢你的贴心,对不起喔。那么,就给你一个忠告。其他的大罪司教不会像我这么老实,当你在问他们遗言的时候肯定会惨遭毒手的。」 「——我会铭记在心的。」 面对莱因哈鲁特的慈悲,叙吕厄斯只丢下毫无恶意的挑衅话语。「剑圣」真挚地接受她的建议,架起手刀准备处决怪人。 「——杀了她!杀了她!杀了她!杀了她!」 群众的热情更上一层楼,叙吕厄斯的性命犹如风中残烛。 然而站在塔的入口处的昴,却无法忽视涌上胸口的恶寒。 原因是什么?又意味着什么?拼命地找却表达不出来。只知道现在开口的话,那个不清晰的感觉会化为违反意志的话语跑出来。 「互相了解,互相礼让,互相认同,互相包容,然后合而为一,正是『爱』该有的真实型态。」 撇开焦躁的昴不谈,叙吕厄斯道出强加于人的论点。 乍听之下似乎是正确的,但考虑到叙吕厄斯的认知方式,就会丕变为人格缺陷者的恐怖理论。无法矫正的扭曲方是那些家伙的本质。 莱因哈鲁特似乎也做出了跟昴一样的判断。 没有必要让她多说了,莱因哈鲁特往前走一步。面前的叙吕厄斯大笑,手伸向天空。下一秒,从袍子里的袖子弹射出链条——袖里机关发射出的链条一头陷进塔的墙壁里,另一头一口气将怪人的身体卷住,并拉了上去。 顾不得形象的逃跑,但莱因哈鲁特动得比风还快。 石板上留下鞋印,红色火焰逼近逃向空中的怪人。抡起的手刀足以匹敌一击必杀的圣剑或魔剑——在碰到的那瞬间,叙吕厄斯保证送命。 「——杀了她!杀了她!杀了她!杀了她!」 群众吶喊,要求达成这期望。 无从挽救的恐惧就着惊人的力道窜上昴的背脊。 「莱因哈鲁特!!」 昴顺从冲动,呼喊英雄的名字。 接着顺势大喊: 「——杀了她!!」 ——手刀划过。 画出白色轨迹后,叙吕厄斯的身体从左肩到右腋下被一分为二。 手刀太过锋利,使得肉体有好几秒都没发现自己被斩断。当终于意识到时,已经是伤口喷出鲜血,被斜切成两半的下半身下坠时。 「……啊啊,好温柔的世界。」 叙吕厄斯喃喃说些奇怪的话,但身体已经分成上下两截,内脏四散。 被链条卷住的上半身边洒落鲜血和肠子边往空中飞,被丢下的下半身则是血如泉涌倒在广场上。 任谁都不忍卒睹这副惨状,却活生生发生在眼前。可是,却没有人撇开眼。 别说撇开眼了。 「……怎么会?」 转过头,莱因哈鲁特愣在原地,发出惊愕之声。 昴看到他蓝色的双眼因混乱和后悔而动摇,端正的脸庞做出绝望的神色。 ——昴最后就只看到这里。 「————」 昴和群众,全都被切成两半,躺在化为血海的广场中。 都是从左肩到右腋下,每个人都裸陈被鲜明斩断的伤口。 喷出鲜血和内脏,却不知道发生什么事的昴意识逐渐消失。 只在消失前有感觉到。 跟昴一样被一刀两断的男童,一直与昴相握的小小右手微微使力——昴的左手传来像在求救的触感。 他想,自己似乎感觉到了。 005 7 「听歌之后是畅谈,菜月先生请先提前去准备零嘴如何?一定要准备甜的点心,到时心情雀跃,彼此的距离就会拉近喔?」 「——呃!」 「好痛痛!痛痛痛痛!痛死了!很痛耶,昴!」 眨眼之后,被耳边的声音给吓到缩肩膀,昴剧烈动摇。 同时,在意识切换之前——想要用力响应左手的触感,所以用上了足以捏爆凛果的握力,紧握碧翠丝的小手。 突如其来的暴行让碧翠丝泪汪汪地狠踢他的小腿。微弱的痛楚让昴回过神来,放开碧翠丝的手往后退。 「您、您、您、您是打算怎样?突然就想破坏幼女大人的手……这么可爱的手手很可怜耶。就交由我来舔吧,哈嘶哈嘶。」 「用不着多管闲事!不要突然用那么讨厌的感觉凑过来啦!」 疼痛的手要被拿来蹭脸,碧翠丝连忙挥开莉莉安娜的手躲到昴身后。方才的暴行并没有减损昴与碧翠丝之间的信赖。 但是,现在却没有心思为此松一口气。 「昴,没事吧?你突然就脸色惨白耶。」 「爱、爱蜜莉雅酱……」 马上靠过来的爱蜜莉雅担心地用手贴在昴的脸颊上。边缘镶嵌长睫毛的蓝紫色双眼映照出自己,让昴叹气。 看样子,自己又回来了。 「————」 摸摸自己的肩膀和腋下,确认刚刚断成两截的地方平安无事。 腹部被切开,脑袋碎烂掉,这些凄惨死法自己都经历过,不过这还是第一次体验到被砍死。「死亡」的瞬间与其说疼痛,惊讶和失去感比较大。 不过会有这么大的失落感,原因不单是这样—— 「体内的感觉完全变成另一个人,是第一次……不,是第二次吗。」 当脑袋理解了继承自轮回的记忆后,「死亡」后来居上寻求昴的认知。 然后回顾方才发生的事,昴这次充分掌握了是什么让自己走向绝路。 「可是,那样是犯规吧……」 ——这次昴的死法,就跟叙吕厄斯的死法如出一辙。 亦即,昴和叙吕厄斯死于同样的方式。多亏了这个让人无法理解的事实,在第一轮回的死法,于鲁斯贝尔被扔下塔后的死亡也获得了说明。 看到摔死的鲁斯贝尔后,包括昴在内的所有人都一起「被摔死」了。亦即叙吕厄斯的权能不单是让情感共鸣,连肉体都能共振到同步化。 要形容的话,「洗脑」是不够用的。是连灵魂都污染,一齐带上黄泉路的「洗魂」。 「该怎么办才好……?」 因为莱因哈鲁特加入,所以打倒叙吕厄斯的目的确实实现了。但是代价却是广场上的众人性命,这样昴的行动就毫无意义了。 交给莱因哈鲁特解决的这个选项,乍看正确,但其实是错误的。 「昴……」 「——啊。」 一脸严肃在沉思的昴,惹来爱蜜莉雅她们的不安。不管是让她们不安还是让她们察觉到魔女教的存在,都是现在想避开的情况。 一这么想,昴连忙重新粉饰表情。 「啊,嗯,唉呀~没什么啦。我只是,稍微那个……对!早上吃的大好烧突然涌上来,恶心到让我想吐。」 「啊~我懂。我也常以为是打嗝结果就呕吐了,或者以为是放屁结果就……」 「后面不用说了。你好歹是女生,后面的事绝对不要说出口。」 莉莉安娜开朗地让话题朝肮脏的方向走,制止她后,昴对着爱蜜莉雅笑。那微笑让爱蜜莉雅颤抖嘴唇,说: 「知道了。既然你这么说的话,那我就相信你。……是特例喔?」 「嗯,谢谢。……那么,我就去执行一下莉莉安娜的提议吧。爱蜜莉雅酱就在这边享受歌曲啰。」 利用爱蜜莉雅的贴心,昴夸张地行礼,接着自然地牵起一直躲在背后的碧翠丝的手。 「碧翠丝,你也跟我一块去买东西。让我们一起亲热地去采购吧。」 「干、干嘛突然讲这种话——没事,知道了。」 碧翠丝立刻脸红「傲」起来,但看到昴的表情后就转为「娇」。——因为察觉到昴的求救视线,所以理解到有内情。 「爱蜜莉雅酱。——我们去去就回。」 「——。嗯。」 带着碧翠丝离开公园的昴,直到最后都还在关心爱蜜莉雅。 放着她一个人让昴非常不安。但是为了在接下来的死胡同里开辟出新路,除了借用碧翠丝的力量之外,实在想不出其他的方法了。 身在看不见出口的黑暗中,昴协同伙伴一块奔驰。 「——呼嗯。」 ——丝毫不觉红衣女子用别有深意的目光,凝视着他们的背影。 第二章『冰炎之结果』 1 「所以?差不多可以说明发生什么事了吧。」 牵着手离开公园,算准爱蜜莉雅她们看不见自己后,碧翠丝边放慢脚步边这么说。 「抱歉。」而面对意欲停下脚步慢慢谈的碧翠丝,昴却是拉着她的手,催促她继续前进。 「昴?」 「可以的话,我也很希望在没人的地方好好跟你讲。想跟你说的话堆积如山,可是现在没时间让我这么做。——剩不到十五分钟了。」 「……知道了。就边走边说吧。」 看到昴的侧脸洋溢着焦躁,碧翠丝没有反驳,而是遵从。 幸好伙伴懂事又听话。被她的器量拯救,昴快步走向广场,同时试着说明尚未整理清晰的思绪。 「我们现在要去的广场上,将会出现魔女教的人。我们必须在那边收拾掉她。」 「——。魔女教。」 感觉到碧翠丝倒抽一口气,昴谨慎地挑选词汇。 困难之处在于传达情报时不能触动「死亡回归」的规则和惩罚。若是透漏的内容跟和拉珍斯说的一样,那讲给碧翠丝听也不成问题。——但之所以不能这样说死,在于束缚昴的魔女诅咒有很麻烦的地方。 漆黑魔手会妨碍昴分享透过「死亡回归」所掌握的情报,而且不单是根据昴所说的内容,还会根据说话对象来决定惩罚的轻重。 说到底,能够传达的情报深度取决于「魔女」的看法。 不然的话,当初怎么会发生试图摊开秘密,却害得爱蜜莉雅的心脏被捏烂的情况发生呢。自己可不想再有那种心情了。 被痛苦折磨的若是自己的话倒还好。虽然会怕,但不至于无法忍耐。——只要那只手不是伸向自己以外的人就好。 「魔女」会对昴手下留情,但对其他人却毫无慈悲。 「——用不着一脸担心的样子。」 「碧翠丝……」 「昴没办法说自己是在哪知道这情报的……。不过,并不是毫无根据。只要是昴说的,那就是贝蒂相信的根据。」 碧翠丝温柔地回握牵着的手,大方微笑。昴睁大眼珠,说: 「……哎哟,真是的。真的是被你救了呢。」 让窝囊的昴知道自己并非独自一人,真的要感谢这个绝佳伙伴。 「哼哼~那当然。好了,能说的就说吧。」 「好喔。是说,首先会出现的,是大罪司教『愤怒』……她是个变态。」 「——。假如认为那是必须优先传达的情报,那贝蒂蛮后悔刚刚那样讲。」 「我是在找哪些事可以透漏啦。总而言之,职称和变态这两样不会触动惩罚。再来是那家伙的能力……似乎是能让大家的情感或是感觉共享。」 「让大家的情感和感觉,共享?」 听了昴的说明,碧翠丝歪起脑袋,圆溜溜的眼珠带着不解。 这也难怪。即便是亲身体验过的昴,也还对那莫名其妙的能力感到不解。 「……不懂感情被共享,为何会变成威胁?」 「简单来说,会变得越来越不把危险当危险。感情失控后,人类就会无法对眼前的状况做出正确的判断和行动。……对此我有痛切所感。」 哭喊不想死、求大家救自己的男童,被群众高举双手欢呼。 要是俯瞰那种地狱景象,理应会觉得毛骨悚然吧。然而该恐惧的时候,置身在地狱内的人们却误以为自己身在天堂。 「……共享情感方面,贝蒂知道了。那么,共享感觉呢?」 「就是对方痛的话自己也会痛。大罪司教的脑袋落地,看到的人头也会跟着落地。……根本只能认输了吧?」 由自己重新说出口,就不得不为那个麻烦的权能感到气馁。 杀死敌人的话,自己也会死。——极端一点来讲,还不曾遇过这么让人犹豫能不能下手杀害的能力。因为有「死亡回归」所以可以事先找人商量拟定对策,但是费心劳力打倒敌人,最后却带所有人一同上路,谁能忍受这种事发生。 「说来丢脸,我根本想不到怎么解决。所以说,想借用你的智慧和力量。」 「……嗯,这很正常。不如说,拜托贝蒂是天经地义的事。」 「对啊。……虽然还有叫莱因哈鲁特来这张鬼牌。」 理解到状况有多急迫的碧翠丝想要驱除昴的不安,而昴则对她表明,唯一带来光明的存在是莱因哈鲁特。 「若是莱因哈鲁特,不管敌人是谁都不用担心会输。可是问题在于,当莱因哈鲁特杀死大罪司教的时候,周围的其他人也全都会用同样的死法共赴黄泉。」 那就是昴在上一轮的死法。 既然如此,那只好活捉了。有想过这个办法,但没法对莱因哈鲁特细述此战术,而且不能除却叙吕厄斯「昏厥」时大家也跟着「被昏厥」。要是一个弄不好,王国有可能被「洗魂」这个可怕权能给灭亡。 昴烦恼该如何运用莱因哈鲁特时,碧翠丝举起她的小手。 「昴,其实有件必须说的坏消息。」 「……真的假的。状况已经很糟了,不是很想知道耶。」 「贝蒂知道,可是还是得跟昴说。……要是跟莱因哈鲁特一起站在战场上,贝蒂会变成一个纯粹的可爱女生喔。」 「啥?」 碧翠丝突然的宣告,让昴愕然圆睁双眼。 「变成一个纯粹的可爱女生?你的意思是那家伙帅到让你无法招架吗?」 「贝蒂是在说正经事。……跟体质有关。莱因哈鲁特是这个世界的异质顶点。只要有他在,周围的玛那都会盲目地遵从他。而在那个中心点面前,魔法使者和精灵都无法保持平常心。」 「怎、怎么会这样?这种事……」 有可能吗?想这么说的昴想起昨天在「水之羽衣亭」的事。 与莱因哈鲁特久别重逢后,碧翠丝显得格外警戒他。若理由是出自于莱因哈鲁特的异常体质的话,那就说得通了。 「既然是莱因哈鲁特一个人就能解决的问题,那贝蒂就会乖乖地当个纯粹的可爱淑女。不过,要是莱因哈鲁特一个人也解决不了的话……」 「碧翠子却没法施展身手,所以无法构成选项吧。」 天大的障碍,想不到会有抵销魔法的能力。 虽说这很有莱茵哈鲁特的犯规风格,但现在却形成了极大的缺点。 「不妙……别说解决,根本是增加无路可走的选项嘛。」 这不是谁的错,是昴的手牌互相抵触。 爱蜜莉雅,碧翠丝,还有莱因哈鲁特。——虽然每一张都是强大的牌,但因为彼此的立场、特性以及敌人的权能,在在都妨碍了他们发挥能力。 他们的个别力量不输他人。无法灵活运用是昴的问题。 这样下去,又要在束手无策的情况下再度与那怪人相遇—— 「——昴该不会想不到方案吧?」 因此,眼看即将抵达广场时听到碧翠丝这么说,昴不禁觉得这是恩赐。 「莫非你有想到什么好主意!?」 「终究只是可能性啦。不过,如果大罪司教的能力跟昴说的一样,那有个魔法的效果跟那很像。就是高等魔法『尼库特』。」 「尼库特!给你这样一提醒,效果确实跟『愤怒』的权能很接近!」 昴讶异到喉头发出怪声,碧翠丝边摆动竖起的食指边点头道: 「原本,尼库特的好处就在于能和没法通上话的伙伴沟通。可是那种权能的使用方法……根本亵渎了魔法。不可原谅。」 以魔法自豪的碧翠丝对叙吕厄斯将能力用在坏的方面感到不开心。 其实,以前昴曾仰赖过「尼库特」。虽然不情愿,但为了和由里乌斯并肩作战而不得不使用。当时想要对抗贝特鲁吉乌斯的「不可视之手」,就必须让由里乌斯共享昴的视野。因为只有昴看得见那些不可视魔手。 那才是正确的尼库特用法——才不是像诅咒那样用来束缚人。 「而且,尼库特也不是谁都适用的魔法。要同步化的话,最低限度的条件是双方彼此信赖。大罪司教的权能却很明显地无视此要素。」 「硬是把大家 联系在一起的权能啊。不过最重要的……」 「应对方法,是吧。——讲白一点就是,轮到『纱幕』出场了。」 「纱幕先生要出场啦!还是一样万能到爆啊!」 听了碧翠丝的说明,昴忍不住握拳喝采。 名为纱幕的魔法,一直以来对昴来说都非常重要。痛苦的时候,难受的时候,危险的时候,伤脑筋的时候,纱幕都跟昴相伴。 在和碧翠丝缔结契约之前,要说能够帮助软弱无力的昴的,顶多只有雷姆、帕特拉修和纱幕先生也不为过。 昴本身的门破损,导致现在无法使用魔法,所以原本以为已经跟纱幕无缘——但没想到纱幕竟然还能再出来解救昴。 「这样啊,纱幕啊……纱幕的话,一定可以解决一切……!」 「明明是使用时机少到可怜的初阶魔法,昴却对它信任到无与伦比的地步,真是匪夷所思……」 「慢着!就算是碧翠子你,也不准说纱幕的坏话……!」 「到底是什么让昴说到这种地步啊……」 碧翠丝叹气,手指指向昴大声喷气的鼻子。 「纱幕的效果,就是强行让被施术对象的意识与世界分离。效果强度端看术师的能耐,不过由贝蒂来动手的话任谁都无法挡啦。」 「也就是说?」 「敌方造成的影响范围内的人类,全都一网打尽用纱幕包起来就行。既然对方是强制让人共享理解力和感受,那贝蒂和昴就强加茫然不解盖过就好。」 「光听字面的意思就觉得非常糟糕……不过确实如此!」 以道理来说,这样的解决方法是成立的,昴拍打大腿表达理解。提出这个完全没有遗漏昴的担忧和希望,做出满分解答的人——碧翠丝也自傲地挺起平坦胸膛。 「好,可行!只要能让那个能力无效化,那我们就有胜算。再来是……是什么?」 「在不靠莱因哈鲁特的情况下,干掉大罪司教就行。」 「————」 碧翠丝简明扼要的结论,让昴静默。 「事先声明,贝蒂负责施展纱幕,而负责和敌人战斗的家伙,贝蒂也必须在他打倒敌人的瞬间施加纱幕。所以贝蒂自己没法上场作战。」 「是呢。……糟糕,结果又回到一开头了。」 都到这地步,又回到第一道关卡——战力不足。 没有碧翠丝做后援的昴,就算防御了「洗魂」也没法战胜叙吕厄斯。勤加练习的鞭子不管用这点也默默让人感到受伤。 「到那时候,跟广场上的那些人讲……不,就算说了也不见得有人理。大家全都是素昧平生的人,顶多只有拉珍斯会听吧。」 位于时刻塔广场上的人里头,有几个看起来似乎能够战斗。但是如何进展到请求他们协助,却是一大难题。 「基本上,我连他们的实力都不晓得,要怎么说服他们咧。得再努力想一下……」 「——既然如此,我的实力你知道,又愿意听你说话,所以这边不就轮到我出场了吗?」 「——咦!?」 银铃嗓音在刹那间打碎昴的思绪。 耳熟不已的声音让昴和碧翠丝惊讶回头。一位银发美少女就手插着腰站在两人身后。 不应该在这的少女,让昴倒抽一口气,嘴唇颤抖。 「爱、爱蜜莉雅酱?你怎么会在这……」 「想说你样子怪怪的,果然是隐瞒重大事情不说。我认为遇到重要事情就把我撇除在外是昴的坏习惯。」 口气像在骂做错事的小孩,爱蜜莉雅瞪着昴。而她的出现让昴惊讶到说不出话来。 「不是叫你待在公园吗。真是不乖的孩子。」 碧翠丝代替愕然失声的昴,仰望爱蜜莉雅这么说。听了之后,爱蜜莉雅回答: 「对不起喔。其实我本来也想待在公园的。不过,普莉希拉说了我一顿。」 「那个红色姑娘?」 「她说,要是现在不去追昴的话,我说不定会后悔。我本来想说如果没事的话,我就回公园去……不过听到你们两个一直在讲严肃的话题,我当然不能回去啰。」 推动爱蜜莉雅离开的元凶是普莉希拉的啰唆,让昴很想诅咒她。 状况真的是很混乱。不凑巧的情况简直是算准了才发生。拜此之赐,造就了昴最想避免的情况发生。 「爱蜜莉雅,你想帮忙的心情让我很高兴。虽然高兴,但是,我希望你接下来……」 「魔女教会出现吧?我刚刚都听到了。……就算你叫我回去,我也不会回去的。事关魔女教,我可不能置身事外。」 「爱蜜莉雅!」 爱蜜莉雅不听劝。试图改变她的想法的昴忍不住大声起来。 昴并不是毫无根据地想要疏远爱蜜莉雅。如果对手不是魔女教,他会毫不吝惜地请求爱蜜莉雅帮助。 然而对手是魔女教的人就不行。没有什么道理可言,总之就是不可以。 可是,面对昴的诉求,爱蜜莉雅用真挚的目光回视。 「就算装生气也没用。因为被骂而安分,只限于在我做坏事的时候。现在不懂是非的不是我,是你。」 「呜……」 被蓝紫色双眼笔直凝视,昴的气势被用力挫折。 不仅如此,爱蜜莉雅对语塞的昴所说的话,灌注了真心诚意。 「我知道昴那样是想保护我。可是,明知道你又要受伤却要我视而不见,这我办不到。昴战斗的时候,我也要战斗。既然昴想要守护别人,那我也会帮忙。就像昴保护我那样……」 「————」 「我也想保护昴。毕竟,昴现在也是一脸快哭出来的样子。」 不该屈服的心,却因爱蜜莉雅的诉说而差点屈服。 为了让她远离危险,昴必须激发自己的勇气,用钢铁之心来迎战所有困难。 即便如此,昴现在却很害怕。非常恐惧和畏缩。 ——因为在短短一个小时内,就殒命三次。 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连续死亡,即便在菜月·昴的死亡经验值当中也是未曾有过的事。 006 说到底,习惯「死亡」,本身就是永不可能的事。 「死亡」永远都很可怕,不曾习惯,也没办法习惯。 丧失性命就意谓着未来被断绝。生存方式被否定,存在被践踏,灵魂被凌辱。性命被夺就是这些意思。 昴一直品尝到这些,一直抱着不想死的心情走到现在。 菜月·昴不管过多久,都没法克服这项弱点。 「……昴,放弃比较好喔。」 昴没法反驳,站在他身旁的碧翠丝深深叹气后这么说。 「碧翠丝……」 「爱蜜莉雅是很顽固的人。既然知道了,就一定会想方设法淌这浑水。而且贝蒂也能了解爱蜜莉雅的心情。所以,贝蒂不想说服她。」 不是办不到,而是不想做。这是作战首脑碧翠丝的结论。 爱蜜莉雅真挚地凝视昴,碧翠丝则是慈爱地看着昴。 在两人的注视下,昴终于屈服。 「……魔女教一定是冲着你来。所以任何行动,都要优先以自己的安危为主喔。」 「嗯,知道了。就算被抓,我也相信昴会来救我的。」 「不要讲那种不吉利的话啦……。还有,你话听到哪里?」 见昴放弃抵抗,爱蜜莉雅露出安心微笑。但是一想到马上就会遇到强敌,她立刻收敛表情。 「大致上都听到了。有魔女教的坏人会来,使用像是尼库特的魔法。而碧翠丝会用纱幕来应对,就趁这段期间打败坏人,对吧?」 「好像星期天的晨间动画理解法,不过ok啦。那战斗的部份可以拜托你吗?」 「当然,交给我吧。我在这一年也是有大幅成长的。」 双手摆在胸前,爱蜜莉雅摆出可爱的胜利姿势。虽然欠缺紧张感,但作战计划已经确实输入进她脑子里了。 当然,就算爱蜜莉雅加入作战中也无法消除不安因子。但—— 「有爱蜜莉雅酱和碧翠子在,就不可能失败。」 正因为能将不安和担心要素逆转为力量,才叫男子汉吧。 「 而且,差不多到目的地了,时间要到了。」 由于碧翠丝拟定作战计划以及出乎意料地和爱蜜莉雅会合,于是抵达时刻塔广场的时间点刚好也是怪人要登场的时候。剩下的就只有判断该何时开战。 为了救出塔内的鲁斯贝尔,可以的话,最理想的状况是让叙吕厄斯远离时刻塔。 「爱蜜莉雅酱,待会塔顶就会出现一个外观很怪的家伙。到时候,你就先发制人用一招大魔法招呼她。最好是可以让她从塔上掉落。之后交给碧翠子处理,打了信号后就开始战斗。我也会辅助你们。」 「嗯,交给我。我会尽可能做好的。」 听了昴的指示,爱蜜莉雅点头,加上碧翠丝,这三人组成了作战团队。 而就在方针才刚定下来的时候。 「——来了!」 从时刻塔的窗户探出身子的黑影,令昴不禁浑身一僵。 披着黑色袍子的细瘦人影,摇摇摆摆地站到塔边。在她底下的广场上,都无人发现这个正睥睨地面的存在。 成立于薄冰之上的平稳,在俯瞰者的眼中根本就脆弱无比。从偌大舞台上俯视下方的怪人只稍一个动作,就能将之破坏得体无完肤。 「————」 怪人,叙吕厄斯慢慢地张开双手。远远看过去,即使裹着绷带也知道她的脸呈现陶醉神色。然后,怪人要将手用力合在一起时—— 「——乌尔·修玛!!」 ——瞬间出现在时刻塔正上方的巨大冰柱,直接命中站在墙边的叙吕厄斯。 五个人都无法环抱住的粗大冰块,就着磅礡的气势击碎塔顶。并不脆弱的墙壁开始崩塌,充当先锋的冰柱就刺在塔的上边。 这副光景差点让昴的下巴合不起来。 「爱、爱蜜莉雅酱?」 「因为你说要先发制人,所以我就试着这么做……我做错了?」 「不,gj。虽然gj,但这个先发制人超乎我的预期,所以吓到我了。」 没有给予明确时间点的昴也有疏失,不过最大的问题出在怪人的可疑样貌。这使得爱蜜莉雅使出第一击时毫无犹豫。 没有先看状况就给予的痛击,具备了足以立下大功的威力。 「碧翠子,你觉得干掉她了吗?」 「先不说那个,马上就被周围的人认为干了坏事。」 面对昴的问话,碧翠丝也带着微微惊讶如此回应。听了这话垂下视线的昴理解到碧翠丝的意思。 面前,广场上的众人全都看向昴他们——严格来说,是看着突然做出破坏举动的爱蜜莉雅。对群众来说,做出恐攻行为的犯人是他们。 我们是为了防范真正的恐怖攻击。这样主张众人会相信吗? 「那个,我们并非故意要做这种事。我们是……」 「——不行喔,昴。退到后面。」 就在昴试图以真心诚意说服大家的时候,爱蜜莉雅抓住他的肩膀往后拉,接着往前踏出一步,右手从上用力往下挥。 顿时空气发出声响,爱蜜莉雅的手中生出一把蓝冰之剑。刀身细长,还有着美丽的剑纹,爱蜜莉雅持剑比向广场上的人。 「不不不,这样子是要干嘛!好好跟大家讲他们会懂的……」 「不对喔。看仔细,昴。——他们的眼神不正常。」 「什么?」 听到爱蜜莉雅僵硬的声音,昴看向广场上的群众。仔细观察后,昴也察觉到的确有异样。 瞪着三人的群众,脸上个个都冒出青筋,充血的眼球甚至没有眼白,整个闪耀着红色。而且所有人全都做出同样的表情。 扭曲脸颊,龇牙咧嘴,发出低吟。——是无法忍受的愤怒情感。 「碧翠子!纱幕准备好了吗!?」 眼见众人全都充满疯狂,昴朝身旁的碧翠丝出声。不过身为作战关键的女孩,却因群众的样子而不快地咬嘴唇。 「……失策了。」 「失策?」 「这是和『尼库特』完全迥异的邪术!与其说是魔法,更接近诅咒或咒术,会直接影响灵魂!区区的纱幕根本没法与之抗衡!」 在动摇和愤怒下,碧翠丝声音颤抖。而她的话让昴用力咬牙。 虽然不知道详细原理,但碧翠丝判断必须修正作战方案。理解到现在处于逆境的同时,问题还接踵而至。 例如,广场上的人全都被激烈情感给吞没,就代表—— 「——好臭。」 一道溃烂的声响,听起来像是诅咒。 那是十分执着,诅咒世间一切的怨恨恸哭。 「好臭。好臭。好臭。好臭。好臭。好臭。好臭。好臭好臭好臭好臭好臭好臭好臭好臭好臭好臭好臭好臭好臭好臭好臭好臭好臭!好臭好臭!好臭好臭好臭好臭、好臭——!!」 接着,刺在时刻塔墙壁上的巨大冰柱开始龟裂。龟裂一口气传遍整个冰块,下一秒就化为闪耀的破片碎散。 而一名怪人就站在被阳光照耀得美丽无比的钻石星尘中。 她并非毫发无伤。白色绷带有一半染血,垂挂的左手流出鲜血,污染了时刻塔的白色墙壁。跨越断垣残壁的脚步也显得蹒跚迟钝。 然而,她眼中的疯狂与激情,却比昴在先前的轮回里所看到过的还要激烈。 「好臭、好臭……贱女人的臭味。是又肮脏又讨厌,从我身旁夺走那个人的半魔恶臭。明明就不是那个人,身上的污浊臭味却跟那个人很像。啊啊,啊啊啊,真讨厌!!」 叙吕厄斯站在塔上勉强可以踏脚的地方,用力拉扯染血的绷带。口沫横飞、呕血嘶喊出憎恨的姿态,跟昴认知的印象大相径庭。 疯狂这点还是一样,但方向却天差地远。 「你是在!测试我对那个人的爱吗,精灵!从我这儿夺走那个人还不够吗,肮脏的半魔!!」 她愤怒地摊开双手大叫,然后跳跃。 叙吕厄斯从塔上往地面跳,高举过头的双手生出火焰。红莲之焰缠绕在链条上附加灼热效果,怪人就这样在广场上着陆。 四肢趴地,双手依旧带着火焰,怪人抬起头。 她的双眼对着手持冰剑的爱蜜莉雅和呆若木鸡的昴——不,是挺身保护昴的碧翠丝。 下一秒,叙吕厄斯吶喊,声音里头灌注了要烧毁世界的愤怒。 「我!是魔女教大罪司教!掌管『愤怒』的!!」 烈焰熊熊,在这热浪下的广场群众全都朝天高举双手,发出怪声。 和昴记忆中完全不一样的发展。狂乱和火焰扩展开来,置身涡流中的怪人报上名号。 「——叙吕厄斯·罗曼尼康帝!!混账半魔和混账精灵,我要把你们全都烧死,在我丈夫的坟前将你们剉骨扬灰!!」 2 双手带着红莲之火,怒不可遏大叫的叙吕厄斯,看起来犹如凶神恶鬼。 眼中的热情不逊于包围自己的灼热烈焰,「愤怒」怪人恶狠狠地瞪着昴他们。——不,这样说不对。正确来说是—— 「好臭,好臭好臭好臭好臭好臭好臭,可恶的半魔——……!」 在泼洒诅咒的叙吕厄斯眼中,根本就看不到昴。 她目不转睛像要用视线烧死的,自始至终就只有站在昴身旁的两名少女,爱蜜莉雅和碧翠丝。 「那家伙是怎样。怎么样子跟之前完全不一样……」 憎恨的矛头和暴怒的模样,让昴无法隐藏内心的动摇。 昴在短时间内三度和正常的叙吕厄斯对峙过——虽然用「正常」这种说法让人怀疑是对的吗。毕竟在那三次的遭遇里,叙吕厄斯很难说是平常人,但也不至于是个失去理性到这种地步的凶恶存在。 当时的她,彻头彻尾地理性,且强压常人无法理解的谬论,完全是名人格异常人士。 可是那个印象却和眼前的叙吕厄斯相矛盾。——这才是「愤怒」原本的样貌。 007 「简直就跟蛆和苍蝇一样,不管怎么烧都还是会跑出来……你们是跟我有什么深仇大恨,啊~!?我活得那么悲惨,连服丧的自由都没有喔!?你们到底、到底要跟我作对到什么地步……!」 「……我听不懂你在说什 么。」 叙吕厄斯口若悬河地讲些根本是刁难、找人麻烦的话,爱蜜莉雅毫不畏惧地回应。她没有退后,完全不怕对方宛如烈火的痛骂。 她举起手中的冰剑,指向站在叙吕厄斯身后的群众。 「既然你在气我,那我会听你说。毕竟是我突然攻击你,你会生气是很正常的。可是这跟其他人没有关系,放了他们。」 「少高高在上地命令我!想要我放了他们就该用相应的态度!我生气很正常?那就道歉啊!跪下来趴着向我乞求原谅!然后再让我从屁股烧进你的肠子里!」 「呣。你这人没法沟通。——既然如此,我也有自己的想法,喝!」 激动不已的叙吕厄斯,听了爱蜜莉雅语气稍微改变的声音后瞪大眼珠。 下一秒,爱蜜莉雅压低身体,蹬地朝叙吕厄斯冲过去。纤细身子乘着风,雪白手腕挥动冰剑,美丽的轨迹劈向怪人的肩头。 「爱蜜莉雅!?」「——呿!」 昴的惊愕声和叙吕厄斯的咂嘴声重叠。 面对直逼左肩而来的冰剑,叙吕厄斯立刻举起左手,试图以炽烈燃烧的火焰对抗爱蜜莉雅这一击。可是—— 「可恶的半魔——!」 「那种脏话不要一直挂在嘴边。会让人瞧不起你。」 蓝白剑尖不输火焰,直接命中叙吕厄斯举起的左手。不过她的左手有带火金属链条缠绕,因此冰剑与炎腕剧烈撞击的结果,发出了高亢声响。 但是,冰炎的对抗只有一瞬间。一秒后,爱蜜莉雅的冰剑就发出碎裂声然后破碎。 「活、该啦——!」 剩下剑柄的冰剑还原为玛那,高喊胜利的叙吕厄斯接着将火焰右手击向爱蜜莉雅。这一击的威力划破石壁,凶狠得足堪烧人挖肉。 眼看爱蜜莉雅举世无双的美丽脸庞就要负伤。——在那之前。 「嘿咻!」 她发出坚强吆喝声,这次的攻击由下往上弹开叙吕厄斯的手。而捍卫住爱蜜莉雅脸蛋的,是已经转换形状的冰剑。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烦死了!」 叙吕厄斯尖叫,将双手高举在头上交叉。爱蜜莉雅往下挥的冰锤刚好被交错的双手给防御住。 冰剑剑身融化,取而代之形成了打击面较宽的冰锤。那一锤的重量让叙吕厄斯咬牙往后跳,爱蜜莉雅紧追过去。 「嘿噫!哒噫!呀!喝!喔呀!喔呀喔呀!」 「畜生!半魔!苍蝇!蛆虫!荡妇!让人看了就烦就火大!」 运用武器的离心力和绝佳身法,爱蜜莉雅发挥超乎想象的近身战能力。 挥舞的冰锤沉重无比,使得叙吕厄斯只能一味防御而无法进攻。现下战况完全对爱蜜莉雅压倒性有利,这样下去就能打赢。昴握紧拳头这么相信。 「打赢后……现在不能打赢啊!爱蜜莉雅!广场上的人还没……」 「昴,不要吸引他们的注意力!」 要是爱蜜莉雅打败叙吕厄斯,届时怪人的「死亡」将会向四周传播。 这样的危机让昴大声起来,结果被脸色大变的碧翠丝斥责。昴回过头想说怎么了,然后立刻察觉到朝向自己的无数目光。 「「「「「——臭虫子!」」」」」 「糟糕。」 眼布血丝的群众看着方才大叫的昴,嘴巴发出愤怒的痛骂。他们朝昴和碧翠丝发射的疯狂,跟叙吕厄斯如出一辙。 可以想见他们全都被叙吕厄斯的权能给「洗魂」了。然后,群众怀着压抑不住的愤怒,把对他们的敌意化为行动。 「不单单共有情感,还可以洗脑后当自己的部下用啊!?」 「现在不是讲这些的时候了。现在没有对抗的方法,只能争取时间!」 昴苦恼到抱头,碧翠丝则是飞扑到他背上。才刚用手撑起轻盈身体,群众就朝两人一股脑靠过来。 「爱蜜莉雅,打久一点!」 「不要太勉强喔!」 爱蜜莉雅坚强回应,昴则是往后跳好逃离众人。很幸运的是,这群失去理智的人,动作就像是被技术拙劣的操偶师操纵的人偶一样迟缓又笨拙。 「呜喔!哇!逃出、这里!危险!不过safe!」 闪过伸过来的手,斜着身子快跑躲避,玩弄众人。表情虚无直逼而来的群众简直就像电影里头的僵尸,这股恐惧感沁入骨子里。 「一直逃也不是办法!只能就这样等援军察觉骚动赶过来吗!?」 「就算有援军赶来,要是无法攻克对手的能力,只是徒增牺牲者而已。若一个不小心是莱因哈鲁特赶来,到时贝蒂就会化为可爱的淑女。」 「届时我就是名实俱符的『幼女使者』啰。……总而言之,不用担心他会马上被叫来。」 毕竟会向莱因哈鲁特打信号的拉珍斯,现在正脸红脖子粗地追着昴不放。他推开其他人,展现抢头香的气魄。 而被拉珍斯推开的人整个摔倒,其他人毫不在意直接踩过、跨越他。这光景真的很恐怖。 「感觉因为肾上腺素爆发所以不会痛,可是说不定很危险喔?」 「看这气氛,倒地的人就算被踩死也不奇怪啦。」 「那可就伤脑筋了!」 昴不希望出现牺牲者。这是他如此奋战的最大目的。 当然,他也理解有些范围是自己力不能及。不如说,他力不能及的范围非常大。 有好多想要保护的事物,可是能够保护的却有限。 「——不过,我可不打算『划地自限』!」 「这才是贝蒂的昴!」 接收背后的绝佳鼓舞后,昴从腰后抽出爱鞭。 要尽可能挽救性命。因此多少会有所损伤,这点昴已有所觉悟。他在直逼而来的群众当中,锁定了跑在前头的拉珍斯。 眼熟的对象。虽然关系称不上良好,但要是他死了,昴也会心痛。 「虽然会痛,但总比对不认识的人做要好!抱歉啦,阿珍!」 「谁是阿珍!我叫……哈噗!?」 反射性大叫的拉珍斯,脚被昴挥出的鞭子缠住。接着昴使出吃奶的力气把鞭子往上挥,失去平衡的拉珍斯牵连到周围的人一起栽跟斗。 「去冷却一下脑袋吧!」 接着昴猛然冲过去,踹了拉珍斯的屁股,将他踢进水道里。除了惨叫的拉珍斯,其他倒地的人也接连被踢进去,陆陆续续脱离战场。 「照这样子……鲁斯贝尔!」 就这样边减少追兵,边拉近与时刻塔的距离。目的地是最顶层,确保原本要被用在叙吕厄斯演讲时的男童安危。 「碧翠子,抓紧我!」 呼唤背上的碧翠丝的同时,正面有一大群人挡在昴的面前。他们的手和身体毫不留情地堵住去路,但昴却毫不犹豫地冲向他们。 「让你们见识见识,我师父传授的即兴跑酷!」 昴没乱说。高喊的他穿过无数的手脚和身体,突破人墙。 日复一日在森林的「秘密特训设施」所做的锻炼开花结果。克林德所灌输的技能,在昴的认知里很接近被称之为「跑酷」的移动技术。运用全身,维持轻快和柔软性,钻进并穿过群众的缝隙之间。 背着碧翠丝的昴在令人惊叹的速度下滚进了时刻塔。 「咬到舌头了啦!」 「抱歉!不过现在先以上面的人质为优先!」 回应抗议后,昴迅猛地冲上螺旋楼梯。后方追上来的人群因为互相推挤,反而没法顺利上楼。 于是昴他们先行一步抵达最上层。仔细一看,顶层的空间因为爱蜜莉雅的先发制人而半毁,跟昴的记忆中不同,现在通风得很。 鲁斯贝尔粉身碎骨的可能性在一瞬间让人冒出冷汗—— 「嗯~!嗯嗯——!」 在勉强保留原形的平台上,被链条五花大绑的男童正在扭动。不能说是平安无事,但至少确认他还活着。昴冲到他身旁。 整个人被捆得扎实,昴卸下那令人看了就痛、充当堵嘴物的链条,想要说些话让他放心时—— 「——后面!」 「啊噗!?」「喵啊!?」 泪眼婆娑的鲁斯贝尔大叫,昴连同碧翠丝低下头。 顿时,亲昵的「死亡」掠过颈项擦身而过。 回过头,方才施放豪迈剑击的,是飞身跃上最顶层的狐人男子。是在第一轮的广场上看起来能够战斗的人。他摇晃白色尾巴,施以追击—— 「碧翠子!」「纱幕!!」 完全放弃用武力跟他较量,立刻要求碧翠丝发动魔法——产生的黑雾吞噬狐人,兽人在莫名其妙的世界中丧失战斗力,证明了纱幕有效。 「不愧是纱幕先生!这样子,有没有切断他跟叙吕厄斯的联系!?」 「没有手感!就算让他失去战斗力,联系还是存在!那个变态死掉的话,八成也会带着他上路!」 「可恶,怎么办啊!?」 「正在拼命想了!」 解谜就交给碧翠丝,昴只能相信她,争取时间。 问题在于正在和关键敌人作战的爱蜜莉雅,不知现在形势如何。 「爱蜜莉雅她……」 抱起鲁斯贝尔,昴跨越破碎的窗框跳到塔外。底下的广场有火焰和冰块互相撞击,爱蜜莉雅和叙吕厄斯的战斗还在持续。 这一年来,爱蜜莉雅在塞满政务和用功念书的行程里抽出空档不断锻炼自己。昴知道这件事,更知道她比自己还要强上千百倍。 即便如此,还是会担心她。这不是端看谁比较强。对昴来说,爱蜜莉雅是自己心仪喜欢的女生,这就够了。 有些人可能会斥之为无聊、无谓的担心。但是—— 「嘿呀!苏呀!喔~咿!」 还是一样发出听了让人提不起劲的吆喝声,只是用冰之猛攻对叙吕厄斯穷追猛打的爱蜜莉雅并不在意。 「嘿嘿~咿、呀!」 旋转身子,手持冰剑,宛若舞蹈般砍向敌人。叙吕厄斯边叫骂边挥舞燃烧的金属链条击落冰剑。双剑爆开出声,不过弯腰的爱蜜莉雅扭曲腰杆,生出一把新的长枪用力扫向叙吕厄斯的身体。 痛叫出声的叙吕厄斯,在长枪的威力和冲击下撞向石板地,在地面滚动。 ——活用自身庞大的玛那储存量,以武器毁坏为前提高速炼成冰之武器。 被昴命名为「冰结霜降艺术」的战斗技法,具备了冰晶的虚幻特性,孕育出宛如妖精舞蹈的梦幻美景。 在战斗中粉碎的冰屑四散飘逸,无数玛那闪耀的舞台上,爱蜜莉雅和叙吕厄斯各自用着特性相反的冰火武器上演着生死战。 「呜呀啊!」 追击滚倒在地的叙吕厄斯,旋转冰枪的爱蜜莉雅用尾柄刺过去。结果倒在地上的叙吕厄斯用灵巧的步法闪过,反过来抓住尾柄。 「滚烫的热情,正是心灵颤栗!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愤怒』啊!」 「呀啊!?」 叙吕厄斯吶喊,手中抓住的冰枪转眼间化为炎枪。爱蜜莉雅被这出乎意料的热度给烫到,不禁松开了手,这次轮到叙吕厄斯用炎枪反击。 绷带怪人挥动炎枪,逼近往后飞跃的银发少女,试图烧死她。 「勾引男人的双眼!诱惑男人的银铃嗓音!引诱男人的闪耀银发!蛊惑男人的雪白肌肤!挑逗男人的淫荡面容!啊啊,肮脏至极!长成这样,就那么想要色诱男人吗!做到这地步,就为了从我这抢走那个人,你这偷腥的猫!」 「呀!等一下,请不要讲奇怪的话!」 炎枪擦过身体。爱蜜莉雅的手中再度生出冰剑迎战。火炎三叉长枪被宽剑身的冰之大剑给硬生生挡下。 炎与冰剧烈挤压,爱蜜莉雅和叙吕厄斯比拼力气的同时还瞪着对方。 「我的眼睛、声音和银色头发!全部!都被我爱的人给称赞过!跟世界上最帅气的女人一模一样!被你讲得那么奇怪,我很生气!」 「生气!?你敢说生气!?别开完笑了!这些都是我的!是我从那个人那里得到的贵重东西!我的职务和名字,全都是那个人给我的赠礼!你却从我这抢走了……住手!住手住手住手住手住手住手——!!」 声音越来越尖锐,最后转为悲痛哭声。 怪人折断手中的炎枪,用双手抡起轮流攻过来。面对这番连击,爱蜜莉雅也将大剑一分为二,改为冰之双剑来对抗。 但却只是承受连续攻击,这次轮到爱蜜莉雅陷入守势。叙吕厄斯的攻势急剧变强。其实没有,刚好相反。——是爱蜜莉雅的心中产生了迷惘。 愤怒之中混杂了悲怆色彩,周围的群众流出血泪,痛苦地扭动身子。眼角余光看到这光景的爱蜜莉雅注意力微微偏移。这时—— 「——呜、呀啊!?」 「爱蜜莉雅!?」 爱蜜莉雅发出惨叫,手中冰之双剑掉落的样子让昴目瞪口呆。高举燃烧双腕的叙吕厄斯俯视跪在石板地面上的爱蜜莉雅,放声大笑。 「看啊!这就是爱!这就是爱!人们相爱,众人合而为一才是真理!心情和羁绊相结合,互相分享喜悦和悲伤而活!所以这个结局是必然的!没法加入『爱』之循环的可悲半魔,就在这里被烧死,化为灰烬吧!」 「……太奇怪了吧。」 「什么?」 因为逆转胜而喝采的叙吕厄斯,笑声被爱蜜莉雅的话给打断。 在瞪大双眼的怪人面前,爱蜜莉雅凝视对方的脸,毫不畏惧地说。 「你的话,乍听之下很正确,但我觉得是错的……为什么?」 她的问话里蕴含了万分真切的感情。但是即便接收到这番充满哀戚的话,却只是在叙吕厄斯的愤怒之火上倒油。 「因为你不知道何谓真理!你这个污秽的半魔,活着却不知『爱』为何物,到死都是!半魔的存在本身就是罪恶!你根本就不该出生,你的父母根本就不该相遇!粪便和苍蝇凑在一起也只会生出粪蛆,这种恶烂至极的戏码就到此为止!」 「——唔。」 不堪入耳的脏话让爱蜜莉雅眼中的情感产生变化。 即便是心地善良的爱蜜莉雅,也无法对这种伤人的痛骂无动于衷。因为这不但亵渎了她的存在,更贬低了双亲的邂逅与恋情。 「哦。」 一道光闪过,叙吕厄斯轻叫出声并且后退。 方才由下往上窜过的,是爱蜜莉雅使出的冰剑斩击。银白剑闪擦过叙吕厄斯,弹开怪人的黑袍扣子。 要是再往前一步的话就会命中身体。这股确信,使爱蜜莉雅再度举起冰剑—— 「——呃。」 「嗯嗯~~!」 ——看到叙吕厄斯怀中有一个被链条捆绑的女童后,时间仿佛暂停。 「——提娜。」 听到抱着的鲁斯贝尔愕然的喃喃自语后,昴诅咒叙吕厄斯所做的差劲保险。 配合爱蜜莉雅攻过来的瞬间,叙吕厄斯突然从什么都没有的空间里拉出链条。链条横跨空中,把一名女童带进怪人手中,恶魔的试验成功了。 有着一头金色卷发的女童,跟鲁斯贝尔一样被链条严密捆绑,双眼还滂沱流泪。——那是鲁斯贝尔牺牲自己保护的青梅竹马提娜。 察觉到女童身份的昴,和见到女童哭泣的爱蜜莉雅,同时被愤怒给支配。 「——那股『愤怒』,用在你身上太浪费了。」 在那当下,叙吕厄斯露出前所未有的凶恶微笑,并将火势更加猛烈的炎腕敲向地面,用产生的爆炸气浪震飞爱蜜莉雅。 爆炸声、气浪和黑烟在广场中央冒起,连受身都来不及的爱蜜莉雅倒在地板上。她就这样毫无防备地成大字形仰躺在地。 「啊、呼……」 试图活动身体的爱蜜莉雅,奄奄一息地痛苦喘气。 低头看她的叙吕厄斯把提娜扔在脚边,双手朝天高举。而手上的火焰,如今仿佛要烧毁天空般熊熊燃烧。 接着,叙吕厄斯为爱蜜莉雅献上炽烈燃烧的鼓掌。 「蛆虫用不着怀有甜美的激情。会叫人反胃的。——就这样,谢谢,对不起喔。」 双手在头上交握,叙吕厄斯逐渐增强火焰漩涡。 「爱蜜莉雅——!」 就在那刹那,昴为了救爱蜜莉雅毫不犹豫地从塔上往下跳。落下的冲击就交给碧翠丝来解决,他只想尽快赶到爱蜜莉雅身旁。 碧翠丝用魔法消 除体重,身体落地。接下来要往前踏出一步。只要踏出去就行。 「快动啊,我的脚!」 昴的双腿发抖,像是怕到连动都不敢动。背上的碧翠丝和抱着的鲁斯贝尔也一样,全都怕到颤抖停不下来。 是倒在叙吕厄斯脚边的提娜的情感传染给了他们。跟畏惧无比的心情同化后,就连昴和碧翠丝都无法驱散恐惧。 「爱、蜜莉雅……!」 喉头痉挛到哽咽和想呕吐,使得昴无法呼唤心爱少女的名字。 昴的声音,一定没传到爱蜜莉雅那吧。 无力倒地的爱蜜莉雅,在劫火直逼自己而来的时候在想什么呢? ——但要烧尽一切的焦热却将之销毁,所以永远无人知晓。 「————」 猛烈的热度焚烧广场,热浪甚至烧灼肌肤和呼吸器官。 那可以说是神秘无比的炎热光景。 「昴、昴……」 眼前的景象让昴跪地,背上的碧翠丝呼唤他。 没法回头。昴低着头屈服于支配全身的恐惧,竭力否定眼前的现实。 跟这绝望相比,恐惧根本是救赎。假如要把这最恶劣的情况烙印在眼底的话,那还不如投身在恐惧之中—— 「昴、昴!昴!」 即便如此,碧翠丝还是拼命地一直呼喊他的名字。 不管脑袋被拍几次,昴还是摇头不肯站起来。因为没有站起来的理由。 就算现在怪人站在眼前,准备要夺取昴的性命也一样。 「——赶上了。」 但是,听到这声音的瞬间,昴的心输给了一无所知的恐惧。 抬起头看发生什么事,目光朝向火焰砸往爱蜜莉雅的地点。 ——那里站着一名男子。 明明地板上冒着黑烟,男子却一派悠哉仿佛没事样站得好好的。而且被抱在他怀里的,正是自己以为消失于世的少女。 「爱蜜、莉雅……」 以为已经被火焰吞噬,自己救不了她而感到绝望,却见少女就在那里。 她紧闭双眼,整个人瘫软失去意识。可是胸口有在微微起伏,所以确实还保有一命。她没死。她还活着。 「你是……」 突然出现,又在绝境中救了爱蜜莉雅的人。 高兴爱蜜莉雅平安无事,同时却又被畏惧的情感矛盾给折磨,昴用发抖的声音朝着男子的背影呼唤。 听到他的问话,男子翩然转头,张开嘴唇。 「我是来接她的。幸好有赶上。真的太好了。」 「来、接她……什么意思?」 「——既然已经决定要她当我的妻子,身为男性,身为人,牵起她的手不是理所当然的吗?」 突如其来却又天经地义地如此宣告,让昴的思绪瞬间停止。 接着,男子——白发青年朝着浑身僵硬的昴浅浅一笑。 「我是魔女教大罪司教,掌管『强欲』。——雷古勒斯·柯尔尼亚斯。」 「按照约定——我要让她当我第七十九位妻子。」 008 3 在冰炎肆虐的战场上,骤然闯入这名白色男子。 不长不短的白发,虽然端正,但五官给人的感觉很平庸,不胖不瘦不高不矮,宛如背景人物。单单只看外表的话,给人的印象薄弱到会立刻被群众掩盖。 但是,这个毫无醒目特征的青年却报上如雷贯耳的名号。 「掌管『强欲』的、大罪司教……!?」 悠然立于烈火余韵的广场上,男子——雷古勒斯就站在惊愕不已的昴眼前。 置身在叙吕厄斯的劫火中,抱着失去意识的爱蜜莉雅,整个人却毫发无损。 「不管怎样幸好赶上了。差一点我的新娘就要化成灰烬了。就算自豪欲望比他人还少的我,也没法忍受娶一个焦块当我的妻子。唉,不过这也是人之常情啦。那种变态反常的性癖好,不是异常人士是不会有的。」 低头看怀中的爱蜜莉雅,雷古勒斯用安心的表情流畅告知。他的话内容姑且不论,的的确 确就是无视事态紧迫的发言。 很讽刺的是,这话昏过去的爱蜜莉雅根本没听到,但他一点都不在意的样子。 看着我行我素的雷古勒斯,昴吞咽口水后开口: 「你、你、你到底……」 「——我说啊~」 正要发问却忽然被打断,雷古勒斯看向昴。 他的眼中有着空虚的不耐,嘴巴吐出半是厌烦半是疲惫的气息。 「你是不是连礼仪都不懂啊?我呢,一开始有报上姓名了吧?为什么报上姓名?当然就是为了让人际关系能够圆滑进行。知道名字,是接近对方的第一步吧?我是体贴的人,所以才会刻意先报上姓名。当然,因为我很体贴,不然平常是不会有人这么亲切说明的哟?不过呢,一般人都懂的吧。普通人都会体察到的吧。你却没有这么做或是没法这么做,是故意的吗?还是说,你就是这么粗神经地活到了今天?如果是的话那就太没礼貌了。有失礼数的人,看不出对他人有礼貌的价值。那意味着否定对方的人格,侵害他人的权利。你侵害了无欲无求又理性的我的权利。」 「——。抱、抱歉。我的、名字是、菜月·昴。」 看到滔滔不绝的雷古勒斯眼中逐渐孕育疯狂,昴顺从心中的警铃,努力说出自己的名字。 顿时,雷古勒斯停止嘴唇的动作,慢慢地眯起眼睛。 「……是吗,这不就得了。尊重对方,自己也会获得尊重。这种再自然不过的贴心,营造出彼此安居乐业的世界。人不要追求太多,要享受符合自己器量的幸福。舍去私欲,活得有分寸。那才是聪明又值得尊敬的应有作为。」 雷古勒斯喋喋不休,平铺直述着正确的理论,到了甚至会让人觉得在开玩笑的地步。但是那并不是玩笑话,而是他发自内心的肺腑之言,这点从他双眸的光彩就能证明。 单单只看字面意思的话,会觉得是正经的华丽词藻,就跟叙吕厄斯的歪理一样。而粉饰论点的肤浅言论,个中的丑恶也是独树一格—— 「谢谢你的高谈阔论。——快点烧焦消失掉吧!!」 才这么想,站得直挺挺的雷古勒斯就被宛如瀑布的火焰之流给冲刷。 劫火笼罩广场,猛烈的热浪让昴忍不住遮住脸。毫不留情地要烧毁同为大罪司教的,是杀人行为被妨碍的叙吕厄斯。 根本没时间阻止她的暴行,爱蜜莉雅连同雷古勒斯再度被火焰吞没。 「昴……」 背后抓痛昴肩膀的碧翠丝声音在发抖。昴也知道她是担心爱蜜莉雅的安危,因为他痛切理解她的心情。 但是,两人的忧虑在「强欲」超乎规格的能力面前毫无意义。 「——我说啊,说话之前先用火烧人,你是受过什么样的教育啊?有什么想说的就直说啊。还是说你以为我笨到蠢到连人的话都听不懂?」 雷古勒斯厌烦挥手,方才席卷的灼热火焰一口气就消失无踪。 热浪仿佛梦幻般消逝,也没对站在中心的雷古勒斯造成任何影响。当然,他怀中的爱蜜莉雅也毫发无伤。 沐浴在那样的熊熊大火中,但别说烧伤了,他连一滴汗都没流。 「我跟你,都是大罪司教吧?我知道你的脑子怪怪的,所以多少对你抱持着宽宏大量的态度。可是呢,这是怎样?」 雷古勒斯转头沉声这么说,还恶狠狠地瞪着叙吕厄斯。承受视线的叙吕厄斯也摩擦双手的金属锁链,咬牙切齿地抱怨。 「你刚刚,是打算连同这女孩一并烧死吧?要我原谅这点实在有点勉强。自古以来在任何故事里,所爱之人被人伤害都必然会引燃当事人的怒火。这点是天经地义,任何人都拥有的权利,所以我当然也有向你复仇的权利。」 「怒火!哈!真是笑掉我的大牙!像你这种肤浅小人,不准轻易地道出愤怒这些字眼!那是我的!是我从那个人那儿得到的宝物!」 「你是怎样。还在执着于那个出风头结果先死的笨蛋啊?真是讨厌,恶心死了。不要一直紧抓着死去的人不放啦,你这个有缺陷的人。心爱的对象死 掉的话,就该寻找下一个对象才叫有生产性。这是世界的道理,更是金科玉律。你这人渣却想要捣乱破坏,实在是岂有此理。」 「耻笑死去的那个人的你,少自以为伟大讲这种话!!」 听到对方不含感情的痛骂后,叙吕厄斯口沫横飞激动不已。 怪人放任怒意踩碎石板地,挥动带着火焰的金属链敲向雷古勒斯。这一击豪迈地命中男子的侧脸。链条击肉的钝响接连不断,金色愤怒忽左忽右、连续打在雷古勒斯的全身——火炎轨迹生成的牢笼禁闭了呆立不动的青年。 「消失吧消失吧消失吧消失吧消失吧!连同那个可恨的半魔一同化为焦炭吧!!」 接着火炎牢笼朝中心收拢,包围住雷古勒斯,然后形成一道猛烈火柱。 火柱的高度甚至超越崩塌的时刻塔。石板地面被高温熔解,雷古勒斯站着的地方被灼热融化得有如火山口。 那无疑是超越人体能承受的炎热。可是,即便是这般劫火—— 「——是说呢,差不多也该注意到了吧。你呀,根本连个屁都不是。」 站在喷发完火焰的火山口中,雷古勒斯露出阴森的笑容。 果不其然,他没有受到烈火和链条的丝毫影响,怀中的爱蜜莉雅也安然无恙。虽然为爱蜜莉雅平安无事感到高兴,但同时也预知到难以避免的结局。 ——战斗继续下去的话,叙吕厄斯将会被雷古勒斯所杀。 这件事本身没有问题。不如说大罪司教同室操戈、自相残杀是可以额手称庆之事。——只要叙吕厄斯的死不会牵连到周围其他人的话。 「————」 就连现在恐惧也没变得稀薄,仍旧驰遍昴全身。双腿发抖,呼吸困难,肺部的疼痛不曾缓解。 可是,就算是在这样的状况下—— 「昴。」 重要的伙伴在耳边的呼唤,鞭叱激励颤抖龟缩的菜月·昴。 「————」 透过背部传来的热度,给予屈膝的双腿力量,赋予咬死恐惧、挺身面对「愤怒」怪人和「强欲」凶人这两样灾厄的勇气。 假如只有昴一人的话,一定会输给恐惧,连站都站不起来。 现在昴能振作起来,是因为他并非一个人。跟那些被疯狂吞食的人们不同,就只有昴不是一个人,而是和某人紧密相连。 所以—— 「……鲁斯贝尔,你有办法一个人站起来逃跑吗?」 将抱在手上的男童放到地面,除去绑住他身体的链条。鲁斯贝尔盯着昴,接着不安地看向叙吕厄斯脚边的提娜。 「我懂你很不安。不过,那女孩的事就交给我们吧。」 「知、知道了。拜托,求求你们。一定要、救出提娜……」 鲁斯贝尔泪汪汪地拼命拜托昴。接受的昴严肃点头。——鲁斯贝尔的意志很高尚,怎能容许他人践踏。 「——碧翠丝。」 「了解。」 一声呼唤就理解彼此的意思,昴和碧翠丝踏进波澜万丈的战场。 恐惧,强行压抑住。敌人的威胁,极为上乘。最重要的是,昴有战斗的理由。 「嗯?」 和叙吕厄斯互瞪的雷古勒斯,对意想不到的不对劲挑起眉毛。 原因来自于缠绕住脖子的鞭子。画出弧形的鞭子绕住雷古勒斯的脖子,勒紧他的气管,剥夺其自由。 以此为信号,鲁斯贝尔从混乱的广场内往外冲。昴目送鲁斯贝尔的背影。 「不准再随便碰我的爱蜜莉雅……!」 以无止尽的爱恋为引爆剂,振奋自己的心后大喊。 雷古勒斯防御叙吕厄斯的火焰的手法是个未知情报。恐怕就跟贝特鲁吉乌斯的「不可视之手」以及叙吕厄斯的「洗魂」一样,都是权能的效果。 伤害不奏效。不过,用鞭子拘束、妨碍行动的话,又如何? 「——纱幕!」 下一秒,最强的魔法纱幕黑雾包覆住雷古勒斯。 背上的碧翠丝在完美的时间点咏唱魔法,朝凶人的思考丢出虚无。让他置身在黑暗中并拉倒他,抢走爱蜜莉雅—— 「你就这么想死啊?那么就乖乖排队按照顺序。不要来烦我。」 一个踏步而已,雷古勒斯周围的黑色雾霭就瞬间消失。丝毫不受遮蔽五官感受的魔法影响,雷古勒斯的视线朝向冲过来的昴他们。 顿时,全身寒毛直竖。察觉到「死亡」的气息,昴大叫。 「碧翠子,就是现在!」 「准备好了!」 配合昴的吶喊,碧翠丝展开复杂术式。 要开花结果了。——昴和碧翠丝这一年来所累积的成果之一。 「——e·m·m!!」 声嘶力竭的咏唱,透过昴坏掉的门将玛那直接灌输到碧翠丝身上。以这力量为启动钥匙,发动了举世独一无二的原创术式。 昴和碧翠丝的合作所组成的三个魔法之一「e·m·m」。 看着魔法发动,雷古勒斯一脸不屑朝昴伸出左手。随便张开的五指蕴含了莫大威力,根本就是「死亡」本身。昴凭直觉这么理解。 一旦被碰到就免不了一死。可是—— 「什么!?」 雷古勒斯只是用手指触及到昴的身体表面,就以为那瞬间已成功杀害昴。 仅仅如此而已。可是并没有发生鲜血飞散的状况,昴更没有变成凄惨尸骸。 这就是「e·m·m」——以不可视的魔法领域包覆身体,将自身存在偏离世界半步,使得试图干涉昴的一切都变得无效。是个达到完全防御的术式。 「喝啊!」 昴使劲吃奶的力气,朝惊愕得瞠目结舌的雷古勒斯脸上挥拳。 手感确实,攻击有命中到。但是反弹回来的雷古勒斯脸上却连红肿都没有。伤害对他完全无效,亦即对方时时刻刻处在「e·m·m」状态。 考虑到自己的「e·m·m」只要用过一次就失效,就能知道双方的能力差距。 「充能还没好喔!」 在雷古勒斯反击之前,碧翠丝告知现下尚未达成发动下一发魔法的条件。这段期间,昴处于毫无防备的状态,连要转身闪躲或防御都很困难。——既然如此,那就削减灵魂。 「竟敢得意忘……」 「王八蛋!——不可视之天命!!」 他放声吼叫,接着看不见的拳头就从正下方往上,朝着眼神不耐烦的雷古勒斯的下巴挥去。 冲击打断雷古勒斯说话,还让他身体往后退。往前一步试图从他手中抢回爱蜜莉雅——可五脏六腑被挤压、灼热冲动涌上喉头的感觉让双脚停止动作。 「呜、噗!」 昴按住嘴巴呛咳起来。鲜血从指缝流出。——是代价。 使用不适合的禁忌法术,行使「不可视之神意」的代价,就是损伤菜月·昴的灵魂,搅拌他的内脏。 「昴!没事吧!?」 「咳恶……抱歉,失策了。刚刚我本来想把爱蜜莉雅抢回来……」 吐掉卡在喉咙的血块,昴为只差一步就能达成的事咬牙切齿。 「不可视之手」的劣化版·不可视之天命,自从第一次发动后隔了一年的现在才再度使用,因此根本无法随心所欲运用。从自己的胸膛生出他人看不见的黑色魔手给予一击,可是这不完整的权能却要支付代价,那就是全身的痛苦与损耗灵魂。 花费了这么多,效果却只有一拳——真是让人感动到要哭了。 「不过,还是有收获。……那王八,打中以后好像不太妙,但动作迟钝。在我至今所看过的人当中,就他跟顿珍汉三人组有得拼。」 雷古勒斯的战斗方式稚嫩又拙劣,甚至不如有点经验的门外汉昴。虽然能让伤害无效化的权能很麻烦,但看来并非任何必杀技都无法碰到他。 对昴的评价感到不开心的雷古勒斯,重新抱好怀中的爱蜜莉雅,说: 「搞些小手段……要是因此伤了我的新娘的话,你要怎么赔我?女孩子要温柔以待,这用不着别人教也应该知道的吧?你连这都办不到吗?」 「真是叽叽喳喳吵死人的混蛋。这世界上我最温柔对待的人就是她了。少在那边 讲什么新娘。你才是到底打算怎样!?」 「我说过了吧?同样的话不要让我再说第二遍。——我要迎娶她当我的妻子。」 雷古勒斯正大光明的回答,诡异恐怖到根本是廉价抛售婚姻的神圣感。 强压于人的求爱话语里头就只有自我,要命的扭曲性格让人毛骨悚然。 「以前,我没能守护这样的誓言。所以说,这次我不会让步。我会保护她。迎娶她为妻,呵护疼爱她,让她享受该有的安稳生活。我不会多所冀望,但只要能守护那微小的幸福,我不会吝惜施展被给予的能力。」 宛若述说耿直清纯的念头,雷古勒斯的态度让昴头一次感受到恐惧。 看到昴的反应,雷古勒斯一脸了然于心地点头。 「喔喔。原来如此。……是说呢,这样讲是很残酷啦,可是命中注定的恋人们是分不开的。虽然可怜又痛心,不过这边已经可以确定你就是不被爱的第三者了。」 「住口!爱蜜莉雅酱是我老婆!没你这外来者的位置!」 「哦~这女孩叫爱蜜莉雅啊。好名字。让人想用疼爱小鸟的心情呼唤这名字。很适合这楚楚可怜的女孩儿不是吗。」 「你连名字都不知道……那你是看上她什么地方说要娶她的?」 「脸啊。」 听了愕然。偏差到极点的答案让昴声音卡住。 雷古勒斯似乎误会他的沉默,歪头继续说下去。 「她长得很可爱。对爱来说,这就是一切了吧?」 「你给我去死。」 「赶快去死啦。」 同仇敌忾的心情,让昴和碧翠丝一同口出恶言。 同时,背上的碧翠丝拍昴的肩膀,知会充能完毕。还不清楚雷古勒斯那能够让伤害无效化的权能之细节,但已经有应对方法。 正是昴和碧翠丝连手的独创术式第三招—— 「——呜喔!?」 才刚往前踏出一步,昴和雷古勒斯之间的地面就突然烧了起来。 被热浪给烫着,昴往后仰,整个人朝后退。正准备反击却被人挫了威风,昴不悦地瞪向发动大火的犯人。 ——就是一直旁观三人战斗的叙吕厄斯。 「你……!不……那孩子……提娜,你藏到哪去了?」 原本应该在怪人脚边的人质女童不见踪影。不过怪人没有回答昴的问话,而是维持推掌的姿势保持沉默。 怪人为何会静观战斗的理由不明,不过要是被她介入,状况就会变得更糟糕。 包含权能攻略法在内,要应付叙吕厄斯可说是困难至极。情况变糟的预感使得冷汗流过昴的脸颊。——不过,事态却超乎想象,一口气恶化。 「——找到了。」 「——啊?」 不久,呆若木鸡的叙吕厄斯看着昴他们——不,是只盯着昴看,喃喃道。 怪人忘了方才的杀意,无视雷古勒斯的存在,视线一股脑地投注在昴身上。她的双眼透露着疯狂的光彩,使昴的喉咙急速干渴。 接着,怪人用伸长的双手轻捏自己的脸颊。 「找到了。找到了。找到了。找到了。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对啊,果然是这样!对不起喔,对不起我都没注意到呢!不过,啊啊,果然是这样!」 「什、什么啦……?」 「在那边的,是你吗!?不管我怎么找都找不到,把有可能是你的人全都扯碎了还是找不到!我一直、一直一直一直一直一直在找你……不过,你终于回来了!你,回到我身边了!」 叙吕厄斯声音飙高,还带着淫荡的热情。 手贴脸颊的她扭动身子摇晃细腰,声音雀跃不已。嗓音和态度里赤裸裸地表达出激烈的男女之情,令人不寒而栗。 「我的心情传出去了!我的『爱』,终于传达给你了!太棒了!」 无视昴的惊愕,叙吕厄斯双手伸向他。 接着,怪人用全副身心高喊爱意。 「我一——直在等你……我心爱的、我的爱、我的贝特鲁吉乌斯!」 4 蓝紫色瞳孔带着惊人热情直刺昴。 被她用恍惚的眼神投射,叙吕厄斯的模样让昴倒抽一口气。 「……那家伙,一直盯着昴看耶。」 「……我知道,那种郁闷的事就别讲出口了。」 背上的碧翠丝低语,昴边压抑恐惧边响应。 最初所做的最恶劣想象,是在这次的轮回还没开始的时候。 「……罗曼尼康帝家族只是我的玩笑话耶。」 每一代都产出大罪司教的魔女教名门,当时有了这个蠢到家的想象,但事实却是遥遥凌驾出那个想法。 「原来夫妻一块当大罪司教。老婆要慎选啦。……选到这种的该怎么办啊。」 「请不要忽视我,贝特鲁吉乌斯。你真的是很坏心的人。每次都这样冷淡对我……讨厌、讨厌、讨厌,害人家心痒难耐!」 睽违一年,昴含恨咒骂贝特鲁吉乌斯的恶劣兴趣。 可是叙吕厄斯听了却是摆动腰杆,嗲声嗲气地说。浑身绷带的怪人光是做出这种举止就跟恶梦一样令人惊恐,不过连周围被「洗魂」的群众也跟着做出同样动作,倒是成了喜剧。 被迫附和怪人的妄想,灵魂还被玩弄,应该要说悲剧比较恰当吧。 「不知道你是凭什么错把我当成贝特鲁吉乌斯。我们长得可一点都不像。」 「……唉呀呀呀,我可不奉陪喔。一般来说,看到他刚刚的戏法,怎么会产生那么恶心巴拉的妄想,真的是不知羞耻为何物。所以说死心眼的女人最麻烦了。这已经超越可悲,是丑陋到让人看不下去。」 已经不在叙吕厄斯注意力范围内的雷古勒斯,表情毫不掩饰轻蔑,边说边耸肩。 就只有那句阴险呢喃昴大感赞同。——不可视之神意。不完全的权能之力,被叙吕厄斯错认为「不可视之手」。 而更加麻烦的是,邪精灵贝特鲁吉乌斯拥有附身在他人肉体上并转移过去的能力。怪人看到昴刚刚施展的能力,一定以为现在那股能力寄宿在昴体内。 撇开这个推论不说,叙吕厄斯方才的热情荡然无存,改用冷冰冰的目光瞪着雷古勒斯。 「是啦是啦,谢谢。实在是对不起喔。我现在很忙。你懂吧?理解很重要,各退一步也很重要。你的事情办完了吧?快点离开怎样?」 「你是在命令我吗?别笑死人了。要说让人笑掉大牙的话,你,自称是叙吕厄斯·罗曼尼康帝吧?这又要怎么说?用单相思当借口,自行冠上别人的姓氏是很恶心的事,麻烦注意到这点啊。而且就这点来说,你侵害到贝特鲁吉乌斯的权利了。只不过,死掉的家伙权利怎么受损也没差啦。」 「我跟那个人是相爱的!!」 雷古勒斯的无止尽嘲讽,使得叙吕厄斯再度爆发。 「因为,我们每天都会四目交接很多次!就算我胆颤心惊地拿走他的东西,他也不会骂我!他还允许我吃他剩下的食物,呼吸他吸过的空气,他全都没有说什么!就算用同一张床和棉被他也没有面露不悦,当我烧死半魔他还夸奖我!还给了我名字!还对我笑!只对我、他只对我、这些都只对我做——─!!」 呼吸急促的叙吕厄斯泪湿绷带,倾吐她的思慕。那极为壮烈的模样和话中的内容,让昴头一次同情起贝特鲁吉乌斯。 而在叙吕厄斯的激动牵引下,周围群众的情绪再度跟着鼓噪。他们气到脸红脖子粗,眼睛和鼻子流出的血量增加,一看就知道已经到了削减性命的状态。 「住、住手啊!既然你喜欢我的话,那就不要牵扯到其他人!温顺听话一点!」 「喜欢你,所以要温顺听话?」 有鉴于周遭人士的损害,昴只能怀着一丝希望,看能不能利用叙吕厄斯的思慕之情。 昴做出危险赌注,叙吕厄斯则是呆呆地盯着他好半晌,然后—— 「……啊哈!啊哈哈!啊哈哈哈哈哈哈哈!」 她用力抱着自己细瘦的身子大笑。这反应让昴浑身一僵,见状,叙吕厄斯的嘴巴裂成月牙形。 「就算是你的要求,我也会拒绝。毕竟,我 们好不容易重逢了!终于,像这样再度见到面了。可是,你却要我再忍耐压抑!?带着那个我没见过的精灵姑娘,还好意思开口要我等待!?我烧了你喔!!」 言谈间感情疯狂肆虐,怒吼出声的叙吕厄斯指着昴——不,是指向昴背上的碧翠丝。接着,怪人又举起另一只手指向雷古勒斯。 「反正,你真正的目的是那个男的抱着的半魔吧!?那个肮脏的银发半魔!为什么那么袒护她?你应该很清楚吧!?她是个肤浅卑劣的混账魔女……!假如你那么喜欢她,那我就在你眼前把她烧死……!」 「我已经搞不懂了啦,你……」 叙吕厄斯像在吐血一样吶喊,叫出对爱蜜莉雅与「嫉妒魔女」的憎恨。 魔女教的目的不是复活「嫉妒魔女」吗?理应是其信仰对象,却表现出那是自己举世最憎恨的人,这实在让昴无法理解。 再怎么说,叙吕厄斯不是应该和贝特鲁吉乌斯拥有相同的夙愿吗? ——结果不但没能破解现状,还进入了三足鼎立的状态。 话虽如此,觉得战况最严峻的毫无疑问是昴他们。撇开这次的轮回生存时间最长不说,没能得到除了危险以外的情报,简直叫人绝望。 但是,现在可不是止步的时候。——必须要营救爱蜜莉雅,拯救这个都市。 「不管哪一个,都办得到的。」 隔着背传过来的信赖嗓音,为昴的决心挂保证。仰赖这点,昴准备果敢挑战两名大罪司教—— 「——是说呢,在你们热血沸腾的时候很不好意思,不过时间到啰。」 「什么?」 雷古勒斯却直接朝他们的觉悟泼冷水。他一手抱着爱蜜莉雅,用空着的手指向天空。 ——下一秒,钟声响彻水门都市的上空。是告知现在中午的钟声。 听了钟声,雷古勒斯点头后露出阴森笑容,说: 「这样一来,我就没空陪你们了。就好好感谢福音书……不对。对纸张表达谢意毫无意义。你就感谢顺从福音书的我吧。」 说完,雷古勒斯便若无其事地背对昴。这堂而皇之的举动让昴愕然,紧接着暴怒。 「给我站住!什么时间到?时间到是怎样?给我说清楚!」 「就跟你听到的一样,自由活动的时间结束了。我们在这个都市里有事要干。对喔,不只我,那边那个脑袋有问题的女人也是。对吧,叙吕厄斯。」 回答完昴的疑问后,雷古勒斯用下巴比向呆立不动的叙吕厄斯。 跟着看过去,很讶异的是方才激动万分的叙吕厄斯,现在正乖乖地把链条收回袖子,虽然还是一脸无法接受的表情,但却跟雷古勒斯一样表现出中断暴虐的姿态。 他们自行开始又擅自结束,这样的态度是多么自私又厚颜无耻啊。 「啊啊,不要难过,贝特鲁吉乌斯!我懂!我也是,燃烧得太不完全!之前那样子打击你……让我难过到心脏都要裂开来了!你也跟我一样吧!?」 跟悠哉的雷古勒斯成对比,叙吕厄斯悲愤地用力抓脸。被怪人的感情吞没的广场群众也跟着哽咽号哭。 在一片凄怆可怕的光景中,昴猛然往前奔驰。前方是觉得对话已经结束,准备带着爱蜜莉雅离开广场的雷古勒斯。 「站住,你这家伙!少给我擅自决定!留下那女生!不然的话……」 「我有想过耶。」 雷古勒斯停下脚步,只转动脖子看向昴微笑。 那笑容让昴全身僵硬。——非常要命。 「结婚典礼的时候,新娘的亲友区空着的话就太寂寞了,而且不招待你这名第三者的话未免太过可悲又薄情。——所以说,我就先不杀你。」 雷古勒斯边说边用脚尖轻踢石板地。 看似调整穿鞋舒适度的举动,却将整块石板敲起。接着被敲起的石板就这样飞向昴的脚——顿时,右脚爆了开来。 「——咦?」 伤口断面宛如被兽爪挖开,昴的右脚完整地裸露出白色骨头、粉红色肌肉、黄色脂肪以及被粗暴切断的灰色血管等。 不懂到底发生什么事,但紧接而来的痛苦烧灼大脑。 「——呃!?呃、啊!啊嘎啊啊啊!?」 视野一片粉白,仿佛有无数利针刺进脑袋的痛楚袭击而来。 昴惨叫,甚至没有采受身姿势就倒地。手直接伸向脚试图按住伤口,但是没用。伤口太大,光用手根本无法堵住。 「昴!?昴!昴,你等着!马上帮你治疗!」 一起倒在地面的碧翠丝察觉到昴的伤势之重,连忙发动治愈魔法。目睹他们俩的惨状,雷古勒斯满意地点头。 「虽然你方才的态度很失礼,但就这样打平吧。希望那个痛楚能够督促你反省。对了,用不着跟我道谢。因为我又不是想被道谢才做这种事的。只是身为人,提醒别人该要有礼貌罢了。」 「啊啊啊啊!嘎、咕、呜喔喔啊啊!!」 根本听不见对方讲的话。好痛,痛死人了。现在痛楚正支配着菜月·昴。 双眼模糊。咬紧牙根到了臼齿快要裂开的地步。视野一片通红。分不清上下左右。搞不懂,不知道不了解。虽然不知道发生什么事,但还是知道一件事。 「爱、蜜莉雅……呃!慢、咕呃、呜、咳嘎!」 在痛楚中,唯一的愿望促使昴喊出少女的名字。但是没能传达出去。在痛苦中喘气和乱动的身体,被娇小的碧翠丝用力按住,拼命地进行治疗。 可是仿佛在嘲笑碧翠丝的奋斗般,状况更加恶化。 「……开什么玩笑啊。」 「对不起喔。不过,这不是玩笑呢。这不也是理所当然的嘛。」 当碧翠丝痛恨地喃喃自语时,叙吕厄斯在她背后用带着阴郁的嗓音回应。 叙吕厄斯的周围,都是痛到在打滚的人。他们都跟昴一样,受到了像是被野兽挖去一大块肉的「脚伤」而哀号不已。 「假如是我心爱的贝特鲁吉乌斯的话就会这么说:痛楚是活着的真实感,活着就是为了证明『爱』。我也这么想。所以说,才会有这个愿望!毕竟,『爱』就是期望合而为一!看到一样的东西,感受一样的事物,一同度过,一起结束,什么事都一起方是『爱』啊!」 她张开双臂,然后用力在胸前拍手,发出击掌声。 恍惚地接受众人的痛苦,最后叙吕厄斯憎恨地看向碧翠丝。 「不管是谁,都应该要和那个人一样品尝活着的充实感。不过,就只有你和那个肮脏的半魔,我是不会将那充实感施舍给你们的。别以为你们跟那个人一样。」 「……因为嫉妒而发狂的女人,真是难看。用不着你多管闲事,贝蒂早就跟昴是一体的了。贝蒂是昴的人。」 「——唔!」 虽然她发言恶毒,但碧翠丝也不输人地呛了回去。 精灵与怪人,两人的视线激烈交错。但是,怪人很快就别过目光。 「现在,先把那个人寄放在你那。因为要以福音书的指示为优先。是啊,没办法的事。对不起喔。对不起喔。不过,我马上就会再见到你了。没错,马上。」 昴痛到翻白眼,但叙吕厄斯自始至终都在投射疯狂的爱情。就这样,怪人依依不舍地凝视着昴,一个飞跃离开了染血广场。 碧翠丝只能目送她的身影远去。回过神时,带走爱蜜莉雅的雷古勒斯早就已经消失无踪。 「——昴。」 昴失去意识,开始口吐混着胃液的泡泡。 碧翠丝碰触他的脚,不断为止不住血液流失的伤口进行治疗。伤口又大又深,只要稍有松懈,昴就免不了失血过多而死。昴的命对碧翠丝来说是最优先的事。 除了昴以外,广场上还有将近五十名伤者。每个都因为「愤怒」的权能而受了和昴一样的伤,但是却无法共享治疗带来的效果。真是可恨至极的权能。 「——昴,对不起。」 拼了命地处理昴的伤势,试图保持坚强的碧翠丝软弱地说。 从她大大的眼珠子里头流出一道泪,划过了白皙脸颊。 「对不起。对不起……」 碧 第三章『魔女教灾害对策本部』 1 ——咕隆、咕隆、咕隆。 忽远忽近,像是沉重铜锣被敲响的声音低沉奏鸣。 血液的流动迟缓。这种不快的感受,仿佛在血管里流动的是污泥。内脏的活动也是极端微弱,肠子像是整副被人替换成黏土一样,不协调感支配全身。 氧气无法顺利到达大脑,思考变得稀疏不可靠。 在这种失去感中,感觉自己渐渐变得不像是自己—— 「——啊。」 突然,把快要消失的自己拉过来,嘶哑的气息自肺部漏出。 顿时,原本含糊不清的意识奇迹似地咬合在一起,菜月·昴慢慢睁开眼皮。 原本习惯黑暗的双眼,无法立刻接受闯进来的白光。朦胧的视野里有左右来去的影子,大约花了三十秒才意识到那是人影。 还有慌张行动的气息,肮脏的天花板以及铁锈气味——自己躺在坚硬的床板上。呆呆地望着空中好一阵子后,才终于理解到这点。 「——哦,醒过来了呀,兄弟。」 昴的思绪刚回到现实,就突然有人探过头来看他。 是个头部罩着漆黑铁头盔的人。只看那头盔,会以为是身穿重装备的都市卫兵。然而从脖子底下的随性穿着以及没有左手这些特征来看,昴马上就知道他是自己认识的人。 「阿尔……?」 「嗨哟~我就是看过一遍就不会忘记的阿尔先生。又是棘手麻烦的状况呢,兄弟。」 听了昴细微的话语,嘿嘿笑的铁头盔——阿尔耸肩。 一醒来就看见他,使得刚清醒的大脑陷入混乱。他是普莉希拉阵营雇用的佣兵,为什么却在这里?——不对,应该说这里是哪里? 就在昴产生这个疑问的时候。 「啊~!昴啾醒来了喵!不是说他醒来的话要告诉人家吗!」 有个人大声这么说,然后快步却又用力地走向这里。那个人不是指向躺着的昴,而是对着昴身旁的阿尔这么说。 「要好好听别人的话啦!真是的,明明在却派不上用场喵!」 「说得太过分了吧?运送兄弟和幼女的我很拼耶~」 被人那样说而感到气馁的阿尔垂下肩膀,但对方根本不睬他。接着那个人——可爱的少女,但其实是男性的青年重新面向昴。 「连、菲莉丝都……」 「对。人家就是大家都喜欢的菲莉酱~。你是菜月·昴啾。这里是野战治疗院,昴啾因为受了重伤所以才被带来这里。懂吗?」 说完,菲利丝可爱俏皮地眨眼。但是和举动相反,他的粉白脸颊和衣服上都有血迹,简单易懂地陈述了状况并不一般。 让菲利丝口中的「野战治疗院」这字眼停驻在脑海,同时看向周围。四周都是微微呻吟的伤者,铁锈味其实就是血腥味。连重伤的人都只是睡在床单上,昴迟了一下才注意到自己也是处在同样状态。 「这是、为什么……到底、发生什么事……」 「你似乎还在混乱呢喵。慢慢回想自己晕过去之前发生的事吧。要是想起来了,那就是答案啰。」 菲莉丝对混乱的昴所吐出的话充满生硬且毫不温柔。可是那并非拒人于千里之外,而是代表他没法从容以对。 身为治愈术师且技术超级高明的他,在出现大量伤者的情况下,他的能力有多重要根本不难想象。 说起来,会有这么多人受伤的大惨剧—— 「——呃!对了,魔女教……!」 「正~是如此。……他们真的是恶劣至极喵。虽然早就知道了,但光是知道根本不够。没想到甚至跑到这里来,真是。」 懊恼咬唇的菲莉丝肯定昴的醒觉。 昴也对魔女教有极大怒意。不过,先前的记忆慢慢复苏的同时,他更有必须要确认的事。 「爱、爱蜜莉雅呢!?爱蜜莉雅,和碧翠丝怎么了?」 「————」 「她们两个,也跟我一样在广场,然后……」 撑起身体,抓住菲莉丝的细肩,但语气虚弱。因为从菲莉丝垂下眼帘的态度领悟到自己的不安成真了。 「冷静下来听我说。」菲莉丝先用这句话当开场白。 「昴啾你受的伤绝对要静养。……然后爱蜜莉雅大人那边,目前还没联系上。照刚刚你说的话,本来还以为是因为整个都市一团乱而失散……但看样子不是呢喵。」 最后,菲莉丝向气势萎缩的昴,告知极难说是捷报的消息。 爱蜜莉雅的安危不明。根据晕过去之前的记忆,她毫无疑问是被「强欲」雷古勒斯给带走了。而昴没能阻止。 并且,同在现场的碧翠丝她—— 「兄弟你的搭档幼女,就安份地睡在这里喔。」 「——!」 盘腿而坐的阿尔指向昴的右方这么说。昴的脖子像反弹一样看过去,旁边有一个拉上布幕的空间。他立刻像是要扯掉布幕般飞扑过去。 然后在布幕后方发现睡在床上、身穿礼服的女童。 是碧翠丝。她仰躺着闭上眼睛,身上看起来没有外伤。确认她那熟悉可爱的睡姿后,昴安心吐气。 「碧翠子……!啊啊,幸好你平安无事。真的……喂喂,叽呀啊啊啊!」 「绝·对·要·静·养,菲莉酱才刚这么说过喔喵?你懂静养的意思吗?」 下一秒,怒声的菲莉丝戳昴的右脚施以恫吓。宛如闪电的痛楚直冲脑际,让昴惨叫。 痛楚剧烈到眼睛里头闪烁,嘴巴内感觉有血的味道。低头看脚发生什么事,结果只看到被绷带裹得严实紧密的右脚。 「我看到兄弟你的时候,因为太凄惨所以还被吓到呢。你的脚只剩下一层皮还连着。还差一步你就会跟我一样拥有肢障属性啰?」 阿尔示意自己失去的左臂,口气轻佻地告知伤势严重性。他的说明和厚重的绷带让模糊的记忆清晰苏醒。 ——雷古勒斯。 带走爱蜜莉雅的白发凶人,离去之际使出的强烈攻击毁了昴的脚。昴之所以失去意识也是因为疼痛过度。 「你那差点断掉的腿是碧翠丝酱勉强保住,然后再由菲莉酱重复治疗才接回去的。理论上应该可以恢复原状,但暂时都禁止乱来。」 菲莉丝在胸前交叉双手,警告昴不得勉强乱动。面对这命令,昴点头,同时意识钉在睡着的碧翠丝身上。 「碧翠丝……?」 这一年来,两人几乎都是同床共眠,因此昴十分清楚碧翠丝的睡相很好。但是现在怎么看,都觉得她睡得太熟了。 昴都在旁边惨叫出声了,但她却连动都不动。 「她这样……真的只是睡着吗?她一动也不动耶。」 「……用睡着这种说法可能有语病。她现在比较接近休眠或是假死状态。」 「假死状态!?」 听到十分危险的字眼,昴连忙轻触碧翠丝的睡脸。传达给指头的体温冰冷,即使抚摸睫毛和嘴唇也毫无任何可爱的反应。 假死状态这个说法可信度大增,使得昴整颗脑袋血气尽失。 「把玛那用到极限而造成的反作用。不是说过了吗,昴啾的脚是靠碧翠丝酱拼命用治愈魔法接起来的。」 「是没错……可是,就算再怎么欠缺玛那,怎么会进入假死状态呢?」 「那假设是建立在受伤的人只有昴啾一个人的话,对吧?」 菲莉丝眯起眼睛这么说,昴脸色苍白屏息。看着两人对话的阿尔一面用手指玩弄头盔的零件部位,一面说: 「我到广场的时候,到处都是跟兄弟你受了一样重伤的家伙。这个幼女应该是用治愈魔法把所有人都治疗过一遍了。很了不起呢。」 周围跟昴一样躺在床上的人,有几个长相昴还有印象。 狐人男子,戴眼罩的女人,以及浑身湿透的拉珍斯等人。每个人都跟昴一样右脚受伤——不,相同的不只有伤口位置,而是伤势本身就一模一样。 ——叙吕厄斯的「洗魂」透过共振,在广场上的所有人身上刻下和昴一样的伤。 因此,碧翠丝不是只治疗昴,是为了治疗众人而用尽力气。 「碧翠丝,她不要紧吧?只要像这样休息,就 会好起来吧?」 「……坦白说,希望很薄弱。菲莉酱在王国是首屈一指的治愈术师,可是对精灵方面却是外行。现在只能让她睡着,光是要维持现状都很难了。」 「——唔。」 听了菲莉丝的说明,昴脸颊一僵。维持现状——也就是说会持续睡眠下去,这样就算不情愿,也会想起留在宅邸的少女。 沉痛的反应令菲莉丝也察觉到自己失言,于是道歉: 「对不起。刚刚的讲法不好听。人家只是想说,她继续这样睡下去也不会回复,因为跟受伤不同,所以也没法治疗。沉眠的理由是玛那不足,菲莉酱认为只要补充的话应该就会醒过来……」 「只要补充玛那吗,要是可以的话就用不着辛苦了……」 玛那供给不足,是从昴跟碧翠丝缔结契约以来不断纠缠两人的问题。 碧翠丝是特殊精灵,只能从契约者昴身上获取玛那。但是关键的供给源头却是个无法供应充足玛那的半吊子。 说到底,就是昴没用,所以给予碧翠丝负担。明明已经有了必须花一辈子去偿还的债务了,现在又还增加更多。 「不单是碧翠丝。爱蜜莉雅也是……可是,我却在这种地方……!」 碧翠丝接起来的不是只有差点断掉的右腿。她还将昴差点失去的可能性,并为此而奔走的希望给连接起来。 爱蜜莉雅和这个都市都陷入险境,自己一定要做些什么。所以说—— 「白痴吗我。不对,我就是个白痴。假如有空诉苦抱怨的话……呣呜。」 「好了,到此为止!」 无视脚痛试图站起的昴,脸被菲莉丝的双手夹住。接着用蛮力迫使昴的脖子转动,菲莉丝和昴就这样在近距离相看。 「为什么昴啾觉得自己不是一百分就是零分喵?犹豫不决望东望西虽然也令人困扰,可是要是东奔西跑大家也会觉得困扰的。懂不懂啊?」 「望东望西,东奔西跑……」 「这是真的啊。碧翠丝酱现在不能动,昴啾一个人忙东忙西的,谁知道会出什么乱子。这样根本是白白浪费生命,绝对不可以这么做。」 虽然语气轻松,但话中的心情却很强烈真挚。 「————」 菲莉丝的诉求,让原本要站起来的昴双腿失去力气。接着他长吐一口气,等待急躁的感情冷静下来。 「抱歉。是我太心急了。……是说,我都还没谢谢你治疗我的脚。」 「没差,人家又不是想要被你道谢才做的喵。不过被人道谢心情还是很好的哟?」 「得救了。多谢你。你是我的大恩人。」 「不客气。」 重复道谢后菲莉丝冷淡响应,双手也离开昴的脸颊。 009 「阿尔也是,多谢你。是你把我和碧翠子送到这来的吧?」 「是啊。附带一提,我可是非常想要谢礼才做的喔。不过呢,兄弟你该感谢的对象另有其人就是了。」 这莫名其妙的话让昴歪头看他,铁头盔开心地用下巴示意某处。顺着看过去,就看到了一名抱着膝盖靠着墙壁打盹的男童。 「鲁斯贝尔……」 「那个小不点哭着呼喊的样子让人无法忽视。结果,我到的时候,广场都被兄弟你们的血弄得红通通的哟?没有吓到晕倒的我很想被称赞咧,我说真的。」 虽然阿尔的口气非常轻佻,但确实欠了他一笔很大的人情债。当然跑去求救的鲁斯贝尔也是大功臣。虽说有大人陪同,可是他决定重回那个恐怖广场,让昴对他抱持着敬意。 多亏了阿尔他们帮忙,昴才可以这样牵着睡着的碧翠丝的手。 「碧翠丝的状况,不是现在就能处理的吧?」 「很想挂保证。但只能说现在没法立刻做出让她清醒的契机。」 「明白了。……那就说一下现在的状况吧。这个都市变成什么样子,以及魔女教做了什么。」 昴努力冷静,试图掌握状况。对这提问,菲莉丝和阿尔会从哪里开始说明呢。这时—— 「——既然如此,那刚好。我这边也有想要说的话。」 一道坚毅且澄澈的女性嗓音。转头看过去,声音的主人刚好出现在房间入口。修长绿发飘逸,站姿凛然又美丽的女性—— 「库珥修大人!这里都是伤员……您用不着亲自前来。」 「对不起,菲莉丝。我没打算搅乱你的战场。不过听到昴大人清醒,再怎么说也不好请他走一趟吧?」 边说边朝坐在床上的昴走过来的人,是库珥修。她的装扮和早上不一样,换成还是典雅但方便行动的服装。 简直就像是失忆前的库珥修重现—— 「库珥修小姐,也是一副准备好战斗的感觉呢。」 「因为事态严峻。昴大人才是,腿伤怎么样了?」 「多亏了我的碧翠子和库珥修小姐的菲莉丝,总算接回去了。努力复健的话,就算追赶跑跳蹦也不用哭了。」 「那就好……对吧?」 听昴在耍嘴皮子,纯朴的库珥修不解歪头。瞥见她身旁的菲莉丝用唇语说「禁止乱讲话」,昴也就摆出认真表情。 「所以,可以告诉我吗?现在朴利斯提拉变成什么样子?」 「当然。不过,在那之前我要先问——昴大人遇到的,是魔女教的大罪司教吗?」 「——。嗯,毫无疑问。我的腿伤,还有爱蜜莉雅……爱蜜莉雅被掳走,全都是大罪司教所为。我亲眼看见了,那是别人模仿不来的。」 不是没有那种假借大罪司教、不怕死的骗徒,但是叙吕厄斯和雷古勒斯都展现了部分权能。再加上他们丑恶的观念作为,无疑就是大罪司教本人。 听了昴的回答,库珥修降低音量说: 「这样啊,爱蜜莉雅大人她……这么说来,那个广播可以确定是事实了。」 「广播?」 听到这意想不到的单字,昴问道。库珥修点点头。 「其实,大概一个小时前有个广播。跟早上的广播一样,使用了位在这个都市市政厅的『流星』。而那广播……」 「……该不会,那个广播是魔女教搞的鬼?他们抢了市政厅的『流星』?」 库珥修含糊其词,于是昴道出最恶劣的可能性。结果库珥修、菲莉丝和阿尔都默默点头肯定他的话。 「虽然广播很突然,但马上就知道了对方的身份。因为对方很仔细又堂而皇之地报上了名号。」 「报上名号……对啊,那些家伙确实会这样。做什么事之前都一定会先报上名号。」 库珥修义愤填膺地说,昴深深点头。 至今昴所遇到过的大罪司教,全都一定会报上自己的头衔和姓名。那些人格缺陷者明明完全不遵守任何一条社会规范,却专门遵照这条规则。 真是扭曲的自我展现欲,还透过广播来发送。广播的人是被支离破碎的偏执给支配的叙吕厄斯,还是浑身上下尽是自我欺瞒的雷古勒斯呢? 昴这种带着嫌恶的设想,被库珥修接下来的话给盖过。 「——『色欲』大罪司教,卡佩菈·爱梅拉妲·露格尼卡。」 「……咦?」 被意想不到的话给痛殴,昴一脸错愕地看着库珥修。 承受昴的视线,库珥修的琥珀色双眸带着真挚光芒。她又说: 「广播的人还说,水门都市朴利斯提拉已经落入他们魔女教之手。」 2 「菜月先生,你醒了咧。太好了,伦家松了一口气。」 看着被阿尔搀扶进来的昴,安娜塔西亚微微一笑。 她跟库珥修不同,身上还是穿着和服,披着白色狐狸围巾。包含那泰然自若的态度,仿佛就只有她还在过平常生活——不,再怎么说也没这回事。从她的表情也能看见些微疲劳。 这也难怪。毕竟她也是魔女教掀起骚动的局内人之一。 「抱歉睡过头了,安娜塔西亚小姐。我的位子还在吧?」 「用不着担心,早就准备着了咧。毕竟最先遇到他们的菜月先生的话很宝贵。来,坐呗坐呗。」 安娜塔西亚招手呼唤,昴边护着右脚边走向位在 房间中央的圆桌。借助阿尔帮忙坐在椅子上,吐一口气后环视周围。 「呼~活过来了……所以,在这边集合的就是——」 「所谓魔女教灾害对策本部啰。唉呀,虽说还蛮寒酸的啦。」 阿尔接续昴的话,玩弄头盔零件叹气道。听到他这话,手插腰的安娜塔西亚闭上一只眼睛说: 「喂喂~别那样说呗。被人锁定为目标的公主殿下不在,伦家也懂阿尔先生很不安喔?」 「与其说不安,之后见面绝对会被骂在这状况下竟然不在她身边,我比较怕这个。」 害怕到缩起脖子的阿尔说,而室内的面孔验证了他的话。 地点是建筑物内的会议室,可容纳二十人的宽敞房间。室内以安娜塔西亚为首,与王选相关的人士大多都集合在此,不过却没有阿尔的主人——普莉希拉的身影。当然,被雷古勒斯带走的爱蜜莉雅也不在这儿。 「是说,我这边的阵营人数也未免太少。奥托和嘉飞尔都不在。」 「又不是王选相关人士集结,所以才这样呗。伦家这边的咪咪也是从昨天起就没回来,不过跟嘉飞尔在一起的话就还好。」 「他们两个凑一块,战斗力方面是不用担心……不过,为什么选这里?」 安娜塔西亚手贴脸颊担心自己视为爱女的咪咪。昴挪动手,向她的侧脸示意整间建筑物。 「阿尔说是魔女教灾害对策本部,这点并不夸张。城镇的状况就是这么严重……不过为什么对策本部会在谬兹商会啊?」 昴终于说出从刚刚就一直有的疑问。 ——现在,被昴一行人当作据点的,是位在一号区的谬兹商会。 是昨天也有来的魔石商总店,不过现在地下室收容伤员,屋内处处也都是避难者,根本就是紧急避难所。昴也因为脚伤所以被运到这里的地下室,要在人群中走上这间会议室也是费了一番功夫。 「原本这就是个宽敞又气派的建筑物,城市出状况的时候拿来当避难所也是可以理解,不过再怎么说也是商会吧?跟对策本部不搭嘎吧?」 「你这么想?不过,有充分的理由咧。把这划分成这种用途的奇利塔卡先生是朴利斯提拉十人会……总之就是都市里最伟大的十人之一决定这么做的。」 「那个奇利塔卡?真的假的?」 想起昨天称不上好印象的邂逅,昴脸颊抽搐。当然以资格来说,奇利塔卡毫无疑问具备了和该头衔相应的能力。 只是,初相见的印象跟目前最新的情报实在很难搭起来—— 「——昴大人,奇利塔卡大人是很优秀的人。您那份不安是杞人忧天。」 看到昴复杂的表情后这么主张的,是刚到会议室里的库珥修。 从地下室上来的途中去接威尔海姆的她,带着换好衣服的菲莉丝和「剑鬼」进来。 「辛苦咧,库珥修小姐。奇利塔卡先生怎样咧?」 「目前还在忙着下达避难指示和调配人员而抽不开身。等到状况稳定告一段落,就会过来与会。」 听了库珥修的回答,安娜塔西亚点头说:「这样啊。」瞥着她们对谈,威尔海姆走向昴,低头看了放在椅子上的绷带腿后,说: 「昴殿下,脚的状况还好吗?」 「如你所见啰,抱歉这么逊。威尔海姆先生是……?」 「我被奇利塔卡殿下征询对这栋建筑物和都市战力配置的相关意见。这件事告一段落后,才得以和库珥修大人一同前来。那位大人还那么年轻,就已经是了不起的人才了呢。」 「唔唔唔……讲到这地步,我也不好说什么了……」 被库珥修和威尔海姆接连这样称赞,昴也不得不认为怀疑奇利塔卡的能力是肤浅的想法。但这样一来,只要在一块就会让奇利塔卡的人格失常的莉莉安娜还有何存在意义? 昴挥别这些多想无益的思绪,库珥修则是开口。 「昴大人,关于这个地点,是我们在听到那个广播后,安娜塔西亚大人立刻就提议移动到这里。她与奇利塔卡大人是知己,而且多亏这里被指定为避难所,菲莉丝的治愈术也才得以充分发挥。」 「昴啾的脚可以接回去,也都是多亏了那个判断喵~」 安娜塔西亚的判断根据,透过库珥修和菲莉丝的角度去补充。听他们这么一说,想到自己遇到那么惨的事还能平安脱困,真的是运气很好。 「不然的话,有可能连累碧翠子跟我一块同归于尽……」 「不过,事情没有演变成那样啦。因为逃走的小鬼头很努力,这代表兄弟你很走运呀。」 「要这么说也是啦。」 阿尔那威风十足的俏皮话让昴苦笑。若昴真的「走运」,那今天就会安然度过,用不着死那么多次了吧。 但是实际上却并非如此。所以说,昴并不期待幸运女神站在自己这边。 ——菜月·昴的运气,在被召唤到异世界的第一天,就在小巷子里用光了。 「我的运气扑满是空的。再来只能踏实储蓄了。」 现在也是,是碧翠丝的奉献带来了可能性。所以自己必须响应才行。 「对了,集合起来的相关人士就这些吗?库珥修小姐那边先不论,安娜塔西亚小姐那边的人数根本不够……」 重振精神的昴提起没在室内看到应见到的面孔一事。特别叫人在意的,就是理应前来谬兹商会谈判的奥托不在。而且,由里乌斯和「铁之牙」的主战力里卡德也不见踪影。 附带一提,菲鲁特本人及相关人士完全没到场。 「由里乌斯和犬人大叔,还有『铁之牙』的孩子们负责护卫菲莉酱一行人到这里后,就去巡视其他避难所确认安全状况啰。」 「一有重伤的人就会联络菲莉丝。能拯救的性命越多越好。」 「原来如此,确实是……不过,怎么联络?」 如果有手机就不用愁了,不过这个世界没有这么方便的联络道具。 「就这个啰。」可是昴这样的担心,却被菲莉丝递出的东西粉碎。他放在手掌上的是折叠式手镜——非也,是「流星」。 「这不是对话镜吗!」 「哼哼~没错。而且还是在一年前跟魔女教对战后回收的。原本由安娜塔西亚大人保管,现在拿来给我们用。」 眨眼的菲莉丝手中的「对话镜」,是可以跟持有成对镜子的人对话,跟手机功能一样的「流星」。 是在一年前,与「怠惰」大罪司教贝特鲁吉乌斯大战后回收的战利品之一,如今又在与魔女教之战中大显神威。 「有三张可以对话的稀有镜子。在这种时候不拿来用就太暴殄天物了。」 「所以,能战斗的人就拿着镜子在外头绕啰。原来如此。」 原本是魔女教的持有品「流星」,几经辗转又在与魔女教的战役中派上用场,也真是因缘匪浅的东西了。不得不说现任持有者安娜塔西亚准备得极为周到。 「这方面我了解了。可是,为什么奥托没有加入?」 因对方的名字一直没出现而开始感到焦躁的昴,指名道姓询问奥托的事。 一直标榜奥托是武斗派内政官的人就是昴,不过跟由里乌斯和里卡德这些战士相比的话完全是相形见绌。 因此他不会加入巡逻组,可是却还是没现身。昴的疑问由低垂眼帘的库珥修回答。 「非常遗憾,奥托大人不在这。我们抵达商会时就没见到他了,所以可能是在附近的避难所……」 「啊,那家伙,又发动传说级的时机差附属效果……」 原本他应该是有事来谬兹商会,但关键的时候却不能与会。昴忍不住抱怨奥托的不凑巧体质。 反正是在某处做什么吧,要是没有平安的话就伤脑筋了—— 「——唉,用不着担心啦。那家伙也不笨,之后再理他。」 「这、这样好吗?还是多担心一点吧……」 「哎哟,没事啦,不用担心。论战斗力他远远不及威尔海姆先生他们……不过论存活力,没人可以赢那家伙啦。」 「……您很信赖他呢。」 「说出来很丢脸,所以绝 对不可以跟他本人说喔。」 至少,昴会把这份信赖一路带进坟墓里。 不管怎样,已经决定要相信巡逻组的动向以及奥托的安危。不在场的嘉飞尔也一样,而且他战斗力满满,更是用不着担心。 除了他们,还令人在意安危的就是—— 「帕特拉修和忽尔芙还在旅馆吗?它们两头龙是很聪明,所以我想是不用担心……是说,住宿地不一样的普莉希拉姑且不论,为什么连菲鲁特他们都不在?」 「目前都不清楚他们两边人马的下落。不过,菲鲁特小姐们离开旅馆时说有事要办,成了让人不安的要素。」 「不安要素是指……」 「说是要去找害得今天早上气氛变差的红发先生吵架。」 安娜塔西亚一脸严肃,昴也跟着做出同样表情。不过,为这番话表情更为严肃的,是脱不了关系的威尔海姆。 面颊僵硬的威尔海姆沉默,安娜塔西亚轻声吐气说: 「话虽如此,菲鲁特小姐有莱因哈鲁特跟着,用不着太过担心咧。……不过另一方面,公主小姐在哪做啥完全没人知道,才叫可怕呗。」 转换话题,手贴脸颊的安娜塔西亚把话题抛向阿尔。接过的阿尔用闷闷的声音响应: 「饶了我吧。公主的想法连我都看不透猜不穿。唉,我是不认为她会陷入危机,不过也不觉得她会老实躲起来。这就是我的意见。」 「讲到普莉希拉,她本来在一号区的公园和莉莉安娜在一块。我们分开后,就遇到了让我的脚变成这样的元凶,之后的事我就不知道了……」 「公主在一号区?…………离这里不远嘛。」 听到昴迟来的情报,阿尔摸着头盔的下巴陷入沉思。当然身为随从的人,理应立刻赶往主子可能会在的地方才对。 「算了,公主也有她自己的考虑吧。我用不着焦急地冲出去。」 「我、我说你啊,那样子好吗?」 「兄弟也说过了吧?信赖、信赖。说出来很丢脸,所以不要跟公主说喔。」 方才讲奥托的话被原封不动拿来回敬,昴两边的嘴角下垂。不管怎样,现在大致了解各阵营的人员状态以及状况了。 「ok,抱歉让大家配合不懂现状的我。接下来让我们回到主题吧。既然这里是魔女教灾害对策本部,那目前的方针是什么?」 「首先,等待巡逻组的人报告。不过话说回来,魔女教使用了市政厅的『流星』广播就代表……」 「都市的四座控制塔一定被他们抢夺控制了。」 说完,站在窗边的库珥修用手比向外头。顺着她的动作凝神看向窗外,可以看到与都市外墙相连的石砌塔——控制塔。 所谓的控制塔是管理设施,用来调节水门都市朴利斯提拉里绵亘四处的水道中的水量。都市的东南西北各有一座控制塔,从这个会议室所看到的不过是其中一座。但—— 「——塔顶,有旗子?」 远方的控制塔上有迎风飘扬的旗子。明明今天早上和昨天在都市里头漫步时都没看到。旗子上用红色颜料画了奇怪的图案。 看起来就伤眼的图案,刺激了昴的讨厌记忆。 「上头画的,是魔女教的标志。虽说这种示威行为很罕见……」 如库珥修所言,那是在魔女教徒喜好穿着的黑袍上所画的图案。事实上叙吕厄斯身上的袍子也画了一样的图画。 而像是徽章的东西就做成旗子,高挂在控制塔顶端。——意图极为明显。 「那面旗子,四座控制塔全都挂上了?」 「正是如此。控制塔被镇压的情况下,只要有那个心,他们随时都可以让城镇灭顶。……应对是当即之务。」 库珥修的话,清楚明白地传达出水门都市现在的状况有多险恶。 简直就像是给婴儿拿到核子弹的发射钮——只不过是由性格更为恶劣且深知按钮价值的大罪司教拿到,而且比婴儿还要听不懂人话。 「市民的恐慌状况?听到控制塔被魔女教把持住,应该都惊恐不已吧。」 「多亏原本就有在为水灾推行避难演习,因此市民的混乱程度惊人地低。只不过要逃离都市也没那么简单。」 露格尼卡王国的五大都市之一朴利斯提拉,人口粗估有十万左右。虽然不算多得夸张,但要整齐有序地大逃难实在是很困难。 更何况,只要市民里头潜伏着魔女教的耳目,就更是难上加难。 「进出都市的大正门和控制塔很近,感觉根本是脖子被对方掐住。还有,关键的敌人……」 「——大罪司教,有三名。」 接收到菲莉丝使的眼色,昴为恶劣的状况再添一笔。 早就接收到这份报告了吧,安娜塔西亚他们的表情虽然没有开朗,但也没有特别惊讶,就只有单纯面对威胁的警戒。 「让我和广场上的人受同样重伤的『愤怒』,还有带走爱蜜莉雅的『强欲』,以及在市政厅放广播的『色欲』……现在是开混账群星会吗。」 「蛮意外滴,菜月这么冷静。爱蜜莉雅小姐可是被带走了捏?」 「所以说啦。假如慌了手脚随便行动就能把人带回来的话,那我一定会失去理智到名留历史的地步。可是,那样不管用。——根本不管用。」 昴已经因为失去冷静而犯下错误一次,代价就是爱蜜莉雅被抢走,而为自己擦屁股的人则是碧翠丝。 怎么能再犯下更多的错。为了取回一切,就需要钢铁之心。 「昴殿下的心情在下十分清楚。我也会尽我棉薄之力帮忙的。」 「谢谢你,威尔海姆先生。有你在,宛如一剂强心针。」 对男女关系有独到见解的威尔海姆,答应要帮助昴。光这样心情就觉得大为振奋。在演变为总体战的现在,「剑鬼」之力是不可或缺的。 「——?怎么了,阿尔?」 昴突然注意到阿尔默默地看着自己和威尔海姆的互动。但是面对昴的问话,阿尔只是耸肩道: 「没啊?只是觉得,兄弟你也是吃亏当吃补的个性。——不说这了,回到正题吧?」 尽管莫名无法释怀,但昴还是把视线拉回大家身上。接着触及在避难所听到时就很在意的问题。 那就是—— 「——『色欲』大罪司教,卡佩菈·爱梅拉妲·露格尼卡,是何方神圣?」 3 ——卡佩菈·爱梅拉妲·露格尼卡,是「色欲」大罪司教报上的姓名。 昴不是直接听到她的广播,但光是名字就有叫人非常在意的部份。特别是名字里头的「露格尼卡」,叫人无法充耳不闻。 「可以用露格尼卡当姓氏的,应该只有露格尼卡的王室吧?特地编这个名字骗人有何意义?」 「不是嘲讽吗?毕竟王室成员全都病死了是举世皆知的事吧?」 「似乎是有什么意涵。我认为要视为单纯的惹人厌还言之过早。」 昴的疑问,由阿尔和库珥修提出各自的见解。 两人的意见都像是魔女教会做出来的事,所以值得考虑。究竟是嘲讽还是内含恶毒企图——搞不好两边都是。 「——我想到一个可能。」 这时,威尔海姆举手插话,似乎有异于两人的见解。 「有什么头绪吗?」 「是的。卡佩菈这个名字,我是不清楚……但过去确实有个名叫爱梅拉妲·露格尼卡的王室成员,继承了露格尼卡王国的血统。」 「——咦!」 出乎意料的情报让所有人瞠目结舌,威尔海姆摸摸自己的下巴,眯起蓝色眼睛探索记忆。 「爱梅拉妲大人在世是在『亚人战争』之前……距今超过五十年前的事。我也没有亲眼见过,但有记载她是位非常美丽又聪明的女性。」 「盗用真实存在的人物姓名是想干嘛?该不会是想要践踏曾经留下好名声的人吧?」 多么阴沉恶心的事,可是却是恶毒的大罪司教有可能会去做的丑恶游戏。 但是对昴这样的想法,威尔海姆摇头说: 「不。我并不清楚对方的意图……不过爱梅拉妲大人并非因为创下丰功 伟业而留名。不如说,正好相反。」 「相反?是指……」 「爱梅拉妲大人年纪轻轻就病逝了。然而王国不但没有感叹她的死,甚至放弃举办国葬。当时的情势严峻,所以只好停办葬礼。但这只是表面的理由,其实是因为国民不希望为她举办国葬。」 威尔海姆补上的这番话,让昴感觉诡异,但没说什么,只是凝视着他。威尔海姆小声吐气后又开口: 「爱梅拉妲大人美若天仙,又是非常聪明的人……但据说性格极其残忍,有许多不为人知又见不得光的黑暗面。因此即使生在露格尼卡王家,也被视为异端份子,甚至连她的死都隐瞒了一阵子才公布。」 要说出这种没有确切证据的传言,而且还与自己牺牲奉献的王国品格有关,想必会于心不安吧。威尔海姆讲到后面声音有点闷。 取而代之的,是让自称是爱梅拉妲的「色欲」的恶劣性格变得立体鲜明。 「……就是因为不是本人,所以『色欲』才会骗说自己是爱梅拉妲吧。」 「讥讽病逝的王族,并且让知道爱梅拉妲大人之名的人感到不快。而对大部分的人而言,可能是想用王室之名来让人起疑心吧。」 威尔海姆所作的结论,让众人用一脸难受的表情叹气。 特别是库珥修和威尔海姆,他们跟昴和阿尔这些对王国没有高度忠诚心的人不同,现在心中一定是充满苦涩。 可是对这个结论反应最强烈的,却不是他们两人。 「——开什么玩笑。」 「菲莉丝?」 恢复低沉男性嗓音的他低语,拳头还气到发抖。 总是逍遥自在,除非事关库珥修,否则不轻易表现正经一面的菲莉丝,竟然表情认真而且表露怒意。他那样子真的吓到了昴。 「色欲」的恶意,是唾弃露格尼卡王室的行为。这对身为近卫骑士的菲莉丝来说,无疑是无法原谅的蛮横行径。 但是菲莉丝的愤怒,除了对王国的忠诚外,似乎还有其他原因。 「——啊。」 怀着深沉静谧愤怒的菲莉丝,被靠到身旁的库珥修温柔牵手。顿时,菲莉丝回过神抬起头,和温柔微笑的主子对上视线。 「对、对不起,库珥修大人,我竟然失去理智……」 「没关系,菲莉丝。我才要说抱歉。因为你的愤怒,一定是我本来应该要感同身受的。」 「————」 菲莉丝会低头,是因为被库珥修说中了吧。假如他的愤怒源头来自于库珥修失落的记忆之中,那就是事实吧。 无法共享感受的心急,侵蚀着理应有着强烈羁绊的主从感情。 「好了好了,大家冷静下来呗。要是对方做啥就要狼狈一次,就正中他们下怀咧。」 此时安娜塔西亚大声拍手,让大家聚焦在自己身上。习惯将众人对话做出区隔的她在紧要关头这么说,然后环视所有人。 「不管『色欲』在策划什么,都不会改变她是偶们敌人的事实。控制塔被镇压,偶们被捏住要害这一点也没有变。」 「切换得真快呢。……不愧是公主最在意的人。」 「哎哟,多谢。虽说不是多吓人的情报咧。」 阿尔用独特的说法称赞让场面焕然一新的安娜塔西亚。对此安娜塔西亚苦笑,然后阿尔歪头道: 「其实呢,脑袋有问题的大罪司教的企图,去认真思考根本是浪费时间吧。比起那个,他们的要求要怎么办?」 「要求?等一下等一下,我怎么没听说。他们要求什么?」 「啊~才想说接下来要对菜月讲咧。就是『色欲』在广播里所说的威胁内容。」 紧咬着阿尔令人在意的发言不放,安娜塔西亚点头道。她所说的「威胁内容」听起来实在是很危险。 「控制了市政厅和控制塔的魔女教,目的似乎不是毁灭都市或是屠杀相关的人。听『色欲』说,他们正在都市里找东西,所以才拿都市当人质滴。」 「什么鬼……也就是说,拿都市当人质的恐怖活动?」 听了安娜塔西亚的说明,昴为魔女教简单易懂的恐怖活动感到愕然。 为什么?之前从来不曾想到过,不过拿人质来谈判是恐怖份子极为正当又常用的手段。只不过在昴的心中,那么合理的坏事跟魔女教的不合理性完全兜不上。 「菜月,不要紧呗?未免太震惊咧?」 「不,没事,只是完全没料想到。……抱歉。那么,他们在找什么?」 八成不会是普通的东西。也不乏是已经被掳走的爱蜜莉雅本人,不过看周遭的样子似乎并非如此。 昴东猜西猜,安娜塔西亚轻轻抚摸脖子上的白狐围巾。 然后说—— 「——『魔女的遗骸』。」 「……啊?」 因为完全超出想象,因此昴的大脑无法处理那个单字。 看昴整个人傻住,安娜塔西亚用舌头湿润嘴唇,说: 「『魔女的遗骸』。那些家伙说,他们是为了这个目的才来都市滴。」 「————」 重新被迫面对无法理解的事,让昴说不出话,更是无法消化内容。 ——「魔女的遗骸」。这完全是超乎昴的想象的要求。 说起来,「魔女」会留下骨骸这一点就让人怀疑。要说为什么的话—— 「据称过去曾吞食半个世界的『嫉妒魔女』至今尚未消灭,仍躺在东边尽头之处望着世界继续沉眠。——传说是这样。」 握着菲莉丝的手,库珥修猜中昴的内心而这么说。她的意见让昴吞了口口水,点头道: 「没错,据说是这样。我也听碧翠子说过。『嫉妒魔女』没有死,只是被封印。但既然如此,说遗骸就很奇怪。」 这不合道理。昴试图否定「魔女的遗骸」这玩意的存在。 ——掠过脑内的,是在「圣域」与「嫉妒魔女」的邂逅。 只有片刻打照面,以及简短的交谈。黑影之女——她的死,昴不知为何打从心底顽抗否定。他非得去否定。 她才没有死,灵魂用力强烈地对昴诉说。 『然后有朝一日——你一定要来杀我。』 那句称不上约定的话,不断诉求昴去否定。 「对啊。那种东西,根本不可能存在。哪有可能……」 「——冷静点啦,兄弟。我知道魔女的尸体很那个。不过又没说一定是那个有名的『嫉妒魔女』的尸骨吧。」 「——啊?」 昴在焦躁感下呼吸变得急促,而阿尔抓住他的肩膀,像劝诱一样这么说。接着,阿尔那让人看不出表情的头盔朝周围看。 「关于这点,我没说错吧?就如我兄弟和公爵大姊说的那样,最有名的魔女只是被封印住,可是还有其他魔女不是吗?」 「口头方便上,被称为魔女的人除了『嫉妒魔女』之外还有其他人。在『亚人战争』时帮助亚人联军的魔法使者也被称为魔女,并为众人畏惧。」 「所以是有前例的。那么……」 「不过咧,在这个都市就另当别论。在这里只要提到魔女,绝对不会是那些被取绰号的假货,一定是在讲货真价实的『魔女』哟。」 阿尔和威尔海姆试图让昴放宽心,却被安娜塔西亚驳回。她用再确定不过的口气,说出让昴难以接受的结论。 「那种说法……安娜塔西亚大人似乎心里有底?」 「不然的话,伦家也不会说出这种话呗。就是因为心里有底,才会在那个『色欲』广播之后出远门跟奇利塔卡先生会合咧。」 阐明先前没有告知的行为意图后,安娜塔西亚眯起浅葱色瞳孔,然后环视室内所有人的脸,说: 「稍微调查一下这座水门都市的成立就会知道咧。大家知道咩?」 「——。听说很久很久以前,这里是为了捕捉什么而设下的巨大陷阱。」 刚抵达朴利斯提拉的时候,昴边欣赏美丽的街景,边听身旁的碧翠丝讲解。回想当时,却没有具体提到猎物是什么。 昴的回答,让安娜塔西亚点头。 「没错。用这个都市做的陷阱,拿来干掉了那个『魔女』 。让都市沉入水中消灭掉『魔女』。据说她的遗骸,现在还在都市里的某处咧。」 「可是,『嫉妒魔女』是被封印……」 这座都市的过去全貌,在意想不到的形式下被揭露。但这样说来,事情还是不合理。 昴正要这么反驳时—— 「——缇丰被沉入大水中,是吗。……原来,就是这里呀。」 后面的话被铁头盔里发出的细语给打断。 「————」 突然出现的名字吓得昴转头,结果看到阿尔随性地玩弄头盔部件,陷入深思。不过他刚刚确实说出了「缇丰」这个名字。 与「嫉妒魔女」生在同个时代,六名魔女中的一人,「傲慢魔女」的名字。 「菜月的疑问解答很简单。魔女除了『嫉妒魔女』之外还有其他人咧。虽然几乎没有留下文献记载,不过还是有口耳相传。而且,这个都市……」 「——相传留有古代魔女的骨骸。」 没有听见阿尔低喃的安娜塔西亚和库珥修,淡淡地继续遗骸话题。结果就是,昴错过了追问阿尔的时机。 毕竟再怎么说,以话题的优先级来看,那都不是该在现在谈论的事。 只不过,假如阿尔的自言自语是事实,那么在「圣域」所遇到的「傲慢魔女」——年幼的天真无邪集合体「魔女」,就是在这个都市殒命。 这种感慨,在昴的心头深处发出刺痛。 「那个『魔女的遗骸』,和急着跟奇利塔卡先生会合一事有何相关?」 回到正式话题,库珥修重新询问安娜塔西亚的真心话。对此,安娜塔西亚闭上一只眼睛,说: 「『魔女的遗骸』是水门都市的重要机密……对这件轶事和所在地都知之甚详的就只有十人会的人。偶是这么听说滴。」 「只有都市的权贵才知道遗骸的所在位置……也就是说,安娜塔西亚小姐是打算那样啰?响应『色欲』的要求?」 「偶可没这么说。按照那种人的要求去做,对方铁定会放肆得意忘形滴。所以说,偶只是想要确认造成问题的商品在哪里……因为搞不好,十人会的某个人会不小心告诉『色欲』喔?」 「也对,确实如此。」 跟昴的小聪明不同,安娜塔西亚的判断迅速又确实。 要是响应恐怖份子的要求,事态只会朝恶化迈进。以这次的情况来说,拿到「魔女的遗骸」的当下,大罪司教很有可能就让都市整个灭顶。 昴相信他们的人性就是这么不可靠。 「这方面的事,是在菜月睡着的期间发生滴。等奇利塔卡先生回来,就把遗骸的事问个仔细呗。到时候,再认真决定怎么应对呗。」 「应对是指……」 「——当然就是干架或逃跑咧。」 安娜塔西亚的声音,点着平静的决心和宛如苍炎的愤怒。 「这次把候补人选叫来朴利斯提拉的是伦家。发生这种事,伦家觉得有责任。……做了天大坏事的孩子,伦家要让他们负责收拾。」 本身毫无战斗力的温厚大商会老板,淡淡地这么说。可是昴听了之后却觉得恐怖,好像有野兽的牙齿抵在脖子上。 安娜塔西亚·合辛。重新体认到她也是最好不要与之为敌的人物。 「——啊,慢着慢着。对话镜有反应!是由里乌斯他们。」 话题告一段落的时候,菲莉丝吃惊地举起手。高举的手中握着对话镜,镜面发出白色光芒寻求回应。 菲莉丝把镜子放在大家都看得见的圆桌上,然后手遮一下镜面,接着就—— 『——菲莉丝,还有大家,似乎全都集合了呢。看得见我吗?』 与声音一同浮现在镜中的,是有着紫色头发的美青年。是正在都市巡逻,为救人而奔走的由里乌斯·尤克历乌斯发起的联络。 听到他的声音,安娜塔西亚快步走到镜子前。 「由里乌斯,你都没联络害偶好担心。外头的状况怎样?」 『非常抱歉让您担心了。都市的状况很混乱,大家都对魔女教感到愤怒……不过比起这些,现在有必须紧急通知您的事。』 结束与安娜塔西亚的寒暄后,由里乌斯忽然从镜面消失。取而代之映入镜子的是戴着单边眼镜的小猫人——堤比。 担任「铁之牙」副团长的三姊弟,其中的么弟堤比似乎和由里乌斯同行。不过镜中堤比的表情却迫切得非比寻常。 「堤比?怎么咧?看你一脸焦急……」 『大、大小姐,不好了。姊姊有回去您那边吗?』 堤比打断安娜塔西亚的话,反过来发问。虽对此感到困惑,但安娜塔西亚还是摇头回应。 「没咧。还没回来。伦家也很担心……堤比?」 特殊氛围透过镜子,将紧张感传到会议室。不过变化可没就这样结束。转眼间,对话镜的镜面产生像是波纹的东西。 『大小姐!大小姐在呗!不好咧!黑塔洛说咪咪糟糕咧!』 下一秒,三片一组的对话镜,当中的最后一片镜子也参与对话。这次映照在镜面上的是咧开大嘴的犬人里卡德。但是泪眼婆娑的小猫人立刻推开里卡德的脸,抢占镜面。 『大小姐!大小姐!姊姊、姊姊她……!』 哭得抽抽搭搭的,是堤比的孪生兄弟黑塔洛。平常就显得懦弱的少年面容,现在还因悲痛而扭曲。 「黑塔洛,冷静点。发生啥事?慢慢说。」 『加、加持的影响,我们的加持影响,从姊姊那流过来了!而、而且是很重的伤……所以说,姊姊他……!』 「加持……『三分加持』咩?也就是说,咪咪在某处受伤,然后影响也传给黑塔洛跟堤比你们咧?对呗?」 安娜塔西亚道出自己的理解,镜面上的黑塔洛和堤比一齐点头。 在后方听他们对话的昴,想起以前听咪咪说过「三分加持」的效力——凭借加持相联系的三姊弟,会共同分担伤势与疲劳。 就像以前雷姆凭着共同感受察觉到待在宅邸的拉姆陷入绝境,咪咪三姊弟也能办到类似的事吧。——而那份感受,通知弟弟们咪咪陷入险境。 这一点透过手镜,两边的人全都理解并跟着紧张起来。正当大家品味着认识的人陷入性命危险的时候—— 『呀、齁——呀、齁齁——呀、齁、齁!』 ——一道声音不看情况就厚颜无耻地响彻整个都市。 「什、啊?」 因为事出突然,没法承受事态的昴仰望天花板。声音是从空中传来,但不是来自于天花板,而是真的从天空传过来的。 是利用「流星」朝整个都市进行广播——既然是用了市政厅的设备,那代表说话的人就是几度在话题中出现的大罪司教「色欲」。 『都市里的各位肉渣——过得可好~?一天不管听几次都觉得动人无比,本大小姐的美声有没有让你们如痴如醉兴奋无比呀~?呀哈哈哈哈!』 笑声高亢又刺耳。带着极度高傲的女子嗓音,无视听者的内心想法等一切事物,是一个劲蹂躏耳膜的恶毒攻击。 只稍片刻就能理解。——声音的主人拥有残虐又丑恶的人性。 「这就是『色欲』……在这个时间点!?」 『接下来呢,为了你们这些因为美少女的声音而止不住发情的肉渣,慈悲为怀又温柔的本大小姐有重大的消息要通知你们喔~!全神!贯注!有把耳朵掏干净吗——!?』 与难掩动摇的昴成对照,其他第二次听到这种广播的人反应各异。警戒,愤怒,嫌恶——不管哪一种,都毫无动摇,专注地倾听下一句话。 这个扰乱人心、压榨脑子的声音主人,到底要说什么? 『其·实·呢!本大小姐都已经这么低声下气拜托你们了,却有没天良的人攻击市政厅……本大小姐,真的打心底伤心!对你们这些不知分寸的肉渣,真的打从心底厌烦,觉得太浪费唇舌了——!』 「……这些话,用不着去理会咧。里卡德,由里乌斯,你们听好。让堤比和黑塔洛返回市政厅后,去探寻咪咪的下落……」 广播还在继续,安娜塔 西亚则是运转脑袋要解决先前的话题。她透过对话镜指挥自己的骑士和看门狗,策动人手希望让咪咪平安无事。 可是状况的变化,让努力保持冷静的安娜塔西亚都被玩弄。 ——而且还是以对人来说最恶劣的形式。 「——什么人!?」 突然这样大喊的威尔海姆转头面向会议室入口。拔剑出鞘的「剑鬼」连忙转身面对门外的气息,昴他们也跟着看向同个方向。 下一秒,门像弹飞一样打开,一道人影冲进会议室。 刹那间,粗暴闯入者的存在吓到昴他们,但挥别惊讶第一个出声的却不是其他人,而是昴。 因为闯进来的人,是熟悉的金发少年。 「嘉飞尔!?」 汗流浃背、上气不接下气的嘉飞尔听到昴叫他而抬起头。 一察觉到昴在现场,他便踩着踉跄奇怪的脚步靠了过来。那样的态度和奇怪的氛围实在不像他,昴迟了一步才察觉到原因。 嘉飞尔会摇摇摆摆,在于怀中抱着的东西。 在鸦雀无声中,嘉飞尔走到昴身旁,接着当场跪倒,像是在求昴一样垂下头。 然后伸出染血的双手,喉咙颤抖地说: 「对不起……对不起,首领!俺实在、真的!帮不上忙!太没用了……!」 嘉飞尔发出悲痛万分的吶喊。 010 满是鲜血的怀里,抱着奄奄一息的咪咪。 第四章『华丽猛虎』 1 ——时间回溯到嘉飞尔冲进避难所的前一天。 「————」 走在傍晚街道上的嘉飞尔,突然察觉到那股视线而屏息。 那是在人群的对面,街道的转角,映照在摇曳水面上的黑色女人的身影。 不时会在眼角余光瞥见的熟悉人影——那个女人并不存在。嘉飞尔知道,那只是以前见过面的女人的幻影。 因为鼻子感觉不到那女人的存在。 嘉飞尔的嗅觉可以嗅出并分辨触目所及的人。更何况那个女人身上的血腥味,浓厚到现在都还盘据在鼻腔深处。 正因如此,嘉飞尔可以确切地说:那个女人是幻影。 毕竟杀死那个女人的凶手不是其他人——艾尔莎·葛兰希尔特就是被他杀死的。 「————」 但是直到现在,那个女人的幻影都一直盯着嘉飞尔不放。 鲜明的暗红色嘴唇做出诱人的血香微笑,不断地深深挖掘嘉飞尔的心。 ——第一次发现这个女人的幻影,是在离开「圣域」的两个月后。 自己和昴以及奥托,处理完在某个村镇发生的事件之后,那个女人的幻影就开始不断地闪现在嘉飞尔的视野里。 原因自己了然于心。——这个幻影,就是嘉飞尔这个人的内心软弱面。 在该事件里,嘉飞尔没能替己方占到优势。尽管心底觉得自己很窝囊,但昴他们却重复说自己干得很棒。 仔细想想,他们总是这样子。总是不断原谅自己的过错。 但是嘉飞尔本人没法忘记,自己过去对同伴们做过的诸多事迹。 一个弄不好,在「圣域」的时候,自己大概已经出爪杀死昴和奥托了。即便自己没那种勇气,不过自暴自弃就足以让自己冲动地做出伤天害理的行为了。 尽管没有成功,而且昴和奥托也都原谅了自己。 ——所以说,嘉飞尔不能原谅。不能原谅自身的软弱和没骨气。 头一次亲手葬送性命的女人·艾尔莎化身为自己的软弱象征,嘉飞尔接受了这件事。 只要心灵罩上阴影,哪怕只有一瞬间,幻影也会用血色微笑嘲笑嘉飞尔—— 「欸~嘉飞尔你有在听吗?刚刚,咪咪讲了很棒的话!咪咪做到了——!」 那抹血色微笑被跳到眼前的直爽笑容给遮住。在近到可以听到彼此呼吸的距离中笑开怀的少女,让嘉飞尔身子往后仰。 「……啊,啊~这样喔。」 「嗯,就是这样子!真是的,黑塔洛和堤比都是撒娇鬼,大小姐真辛苦!」 嘉飞尔回答得心不在焉,但少女嘻嘻哈哈大笑,丝毫不在意。 橙色的兽毛,圆溜溜的眼珠,行为举止在在都构成天真烂漫的图画。少女就是小猫人咪咪,不知为何一直缠着敌对阵营的嘉飞尔。 ——当下,嘉飞尔和咪咪正两人一块儿在夕阳下的朴利斯提拉散步。 尽管嘉飞尔很想一个人独处,但是咪咪在体贴他人感受的能力上明显低落。结果不小心被咪咪发现,落得被她跟到这里的地步。 其实从抵达朴利斯提拉开始——不,从在罗兹瓦尔宅邸初相遇开始,她就对自己格外亲昵。一开始还以为她是在警戒敌方阵营的战斗人员,但后来的言行让这个可能几乎消失,感觉她就只是单纯欣赏自己而已。 反正也懒得去知晓她真正的意图,现在只能随便她缠着自己。 「呣呣!嘉飞,表情好奇怪~!是有什么有趣的事情吗?」 「我的脸,看起来有活力焕发吗~。我不想说,也没道义跟你说。」 「一下活力焕发一下又说道义,怎么跟乔舒亚一样都讲很难懂的话?咪咪认为随便一点比较好耶。笑得像个笨蛋一样的嘉飞,很帅喔!」 「笑得像个笨蛋是怎样,混账~。」 「呀——!」不知是褒还是贬的这番话让嘉飞尔龇牙咧嘴,但少女却是笑着冲了出去,跑了几步后停下脚步,笑着等待嘉飞尔追过来。——这时候,原本躲在视角的幻影不见了。 ——嘉飞尔之所以冲进傍晚的水门都市,是因为在「水之羽衣亭」遇上「剑圣」。与莱因哈鲁特面对面所激荡出的心情,以及后续的效应。 不只露格尼卡王国,被四大国公认最强的当代「剑圣」。 这个传闻早已听闻许久,也曾听和剑圣本人认识的昴说过他的事。正因如此,嘉飞尔满心盼望哪天可以跟「剑圣」本人相见。 他坚信:相见是让自己踏入「最强」领域的必要仪式。 ——「最强」这两个字对嘉飞尔来说,有着特别的意义。 生为男儿身,任谁都曾向往过最强这个称号。虽然每个人都有过这种美梦,却在绵长人生中途忘记,最终放开了手。但是嘉飞尔可没忘。 唯有这个称号,能够让胆小的嘉飞尔彻底守护重要事物,所以对他而言是绝对必要的条件。他内心是这么描绘的,并一路持之以恒地追求。 因此,当他与「最强」对峙时,尽管只有一瞬间,但却下意识地后退了。这使得他陷入绝望。 虽然只是短短十五年的人生,但嘉飞尔大半辈子都花在自我锻炼上。一切都是为了达到武道的极致,好证明自己能够亲手保护重要事物。 这份誓言,却在面对真正的「最强」,双腿自行后退的那刹那,全都成了泡影。 还没让「剑圣」拔剑,还没挥出锻炼有素的拳头,自己就已经输了。 「嘉飞尔,用不着担心。你很强的。」 昴这么勉励感到败北的嘉飞尔,但这话反而让人不爽。光是没有丢人现眼地大吼大叫就已经称得上是功劳一笔了。 感情在心头席卷,无处发泄。像是被它触发而以自己杀害的女人的样貌所展现的幻影——无法挥别她的嘉飞尔独自一人冲进落日余晖的水门都市里。 本来应该是这样的。 「嘉飞!嘉飞!看这边、看这边!你看,夕阳照在水上,看起来好~红耶!好棒喔~!好棒~!好漂亮——!」 一直叽叽喳喳在旁边绕来绕去,一下拉嘉飞尔的袖子、一下又扯他头发,不然就是跳到他背上,擅自跟过来的咪咪丝毫没有客气和体贴可言。 托她的福,根本没有时间一个人沮丧消沉。 「你啊,给我安静一下!都不知道本大爷现在很颓丧吗!」 「嗯~没办法耶~!」 「不要立刻秒答啦!」 咪咪抓住嘉飞尔的手不住拉扯,嘉飞尔则是随她去了。 其实认真甩开她跑掉也行,可是到时就会演变成在街上你追我跑而给昴他们添麻烦。嘉飞尔不想那样。 在前往朴利斯提拉之前,就已经被拉姆和法兰黛莉卡给千叮咛万交待。说他若是做出奇怪举动而造成麻烦的话,就只能交给擅长收拾善后的奥托解决。 「嗯~?怎么啦,嘉飞,一脸阴沉耶?是有番孬……番喵、番脑吗?」 「你是要说烦恼吗?」 「对!烦恼!你有吧?说看看、说看看~咻!咻!」 提出建议的咪咪当场伸缩起拳头。面对少女朝气十足准备倾听烦恼的模样,嘉飞尔感到不知所措,于是敲响牙齿。 接着,他视线落向水道,眯起翠绿双眼。 「……确实,景色不错呢。」 「对吧对吧?很棒呢!非常非~常漂亮——!好想也让大小姐看看!」 她的话约略只听了一半,不过四通八达的水道映照红色夕阳的光景,的确美不胜收。 将世界染成朱红的顶上夕阳,以及带着黄色与白色的水面红光格外鲜艳,在观者的心中烙下甜美绝佳的风景。 「————」 欣赏着这光景的同时,嘉飞尔注意到自己的心莫名沉稳下来。 原本因为挫折和失败而想要独自凄惨消沉的那股无力感,却被跟在身旁的少女用开朗给照耀了,所以没能腐蚀嘉飞尔的心半毫。 「噜哼噜哼噜~哼。」 站在嘉飞尔旁边的咪咪心情大好地哼起歌来。她的小手抓着嘉飞尔的缠腰布,脑袋瓜左摇右摆,看起来非常快乐。 突然发现,她的头发和尾 巴的颜色也被鲜艳夕阳染色,一忍不住伸手抚摸她的头,结果咪咪便开心地凑了过来。 「软绵绵的?大小姐也是~常常摸咪咪喔。还说咪咪是次欲夕!」 「哦~治愈系啊,首领也常说这种话。我现在有点能够理解了。」 「哦~嘉飞,有被咪咪的软绵绵治愈吗?」 「你那样讲,意思整个都变调啦!」 「啊咧~?」毫无邪念的咪咪歪头不解,反而是嘉飞尔喷笑。 原本在心底打转的负面感情因这样的互动而逐渐融化流出。嘉飞尔知道原本被屈辱和认输而混浊的斗争心,重新回复成了坚硬笔直的反抗心。 「……哪有可能突然就变成最强的人啊。本大爷才爬到一半呢。」 「哦!通往最强的坡可是很长很长的呢~!」 「嘿!本大爷是不知道有多长啦。——没错,就是那条最强的道路。」 看着举起拳头的咪咪,嘉飞尔触碰额头上的白色伤疤,然后咬响牙齿。 说来气人,但多亏了咪咪,他取回了斗争心。要是一个人闷闷不乐钻牛角尖的话,不知道要花多少时间才能到达这个结论呢。 「——啊!嘉飞,那个!」 产生这种不老实的感谢念头时,突然被身旁的咪咪用力拉扯。她的视线钉在红晃晃的耀眼水道对面,嘉飞尔也跟着看了过去。 纵横绵延整个都市的大水道,有艘停靠在对岸的小船的缆绳松开,在没人的情况下移动了。不过,问题不在那儿。 「有小孩子!」 大叫的咪咪,看见的是那艘小船的漂流路线上有一艘栓靠在岸的船,而船上有五名幼童正在游玩,丝毫未察有艘小船正在接近。 听到咪咪的声音,在水道周围的人们也都察觉到撞船的危险。附近的一名船主连忙跑向小孩们,但根本赶不上。而注意到这场骚动的小孩们发现有船正往自己撞过来后,个个脸色铁青。 就这样,惨剧即将发生—— 「——哟~小鬼头们。去感谢第一个发现你们的小不点姊姊吧。」 「嘉飞!」 一蹬就越过水道的嘉飞尔,落在孩子们所在的船上。有人跳进来,水面上的船却几乎没有晃动,让孩子们讶异地睁大眼珠。 趁着他们惊讶地停止动作,嘉飞尔一把抱起五个小孩,再一跃离开了船。下一秒,两艘船相撞,然后一同翻船。 「哎呀,嘿咻!」 受到翻船余波的影响,其他小船也接二连三跟着倾斜。于是把小孩放到地面的嘉飞尔拉住船只绑在泊船场上的缆绳,强行停止船只翻覆。 「好啦~就这样啰!」 等到波浪变小,嘉飞尔重新把松开的缆绳绑紧,然后对着平安无事的小孩们笑。而看着一连串事情发生的人们则发出欢呼。 嘉飞尔顺便帮忙捞起船底朝天的两艘船,损害被压抑在最小程度的船主不住朝他鞠躬致谢。 拍拍不走运的船主肩膀,嘉飞尔吐一口气,这时—— 「大、大哥哥,谢谢你!」 获救的小孩们齐声向转过身的嘉飞尔道谢。原本在船上的惊愕,一转眼就化为尊敬的眼神。 而嘉飞尔和孩子们的交流,促使旁人给予如雷掌声。 嘉飞尔害臊地接受,同时轻轻用指头描摹额头伤疤。 「用不着放在心上啦。就只是偶然……夕阳和潮湿的风告诉本大爷罢了。在水门都市要是有人哭了,会害水道的水更满啦。」 嘉飞尔自傲地这么一讲,鼓掌声立刻变得稀落。 欢呼声也莫名远去,叫好声变得莫名结巴尴尬。但是跟周遭的人不同,被救的小孩们反应剧烈。 「好、好酷!」「帅呆了!」「不妥协!不卖弄!不回头!好潇洒!」 「哦~就是那个啦,那个!所谓的『圣女之拳粉碎大地』啦!」 「大哥哥,你叫什么名字?怎么称呼你?」 嘉飞尔开心地挺着胸膛时,一名小孩这么问。 顿时,嘉飞尔裸露出锐利的牙齿,做出更加狰狞的笑容。 「本大爷的名字不足挂齿啦。不过硬要报上名号的话……本大爷~是猛虎。没错,黄金猛虎。人称——华丽猛虎gorgeous·tiger!!」 「华丽!」「猛虎!!」 双手斜向朝天高举,身子往前倾的嘉飞尔——他的举动让小孩们的情绪更加高涨,纷纷也做出跟嘉飞尔一样的动作。 「——嘉飞,你好棒~!好厉害又好帅~!!」 就在嘉飞尔和小孩子群起激动时,绕过水道跑过来的咪咪也跟着亮起双眼,主动加入这个姿势神奇的团体里。 「华丽!」「华丽!」「华丽猛虎!!」 孩童和咪咪以及嘉飞尔的大笑声,响彻傍晚的水门都市。 ——在掌声与欢呼消失的水道上,只有孤零零留下来的船主脸颊抽搐地看着眼前这难为情的一幕。 2 最后嘉飞尔带着意气相投的孩子们到摊贩去买东西吃,然后意气风发地漫步在街道上。 「那时候呢,本大爷就说了:『你们这群下三滥,干的勾当全都被我看穿了。你们的阴谋诡计和恶人脸,哪敌得过本大爷和首领呢』!」 「好帅~!酷毙了~!」「哇——!我整个发抖了——!」 天空开始转为夜色的朴利斯提拉街道上,咪咪和金发男童正在歌颂赞扬述说自己英勇故事的嘉飞尔。年约六、七岁的男孩是在水道被救的孩童之一。 目前嘉飞尔在说的,是发生在这一年、印象深刻的事件之一:「被诅咒的女神像」事件。 简言之,就是容易被卷入问题的昴、奥托和嘉飞尔三人,遇到了来历有问题的「流星」,并被牵连进其产权的麻烦之中。 带着开心地听着这段回忆的两人,嘉飞尔开心地敲响牙齿。三人的目的地是金发男童家,目前正在送他回家的路上。 带着一群小孩逛摊贩的嘉飞尔因为「最年长」,所以有义务让小孩平安无事回家。其他四人都已经回到家里,金发男童是最后一人。 「话又说回来,你们一群小鬼头竟然跑到离家那么远的地方呢,这样不乖喔。」 「因为……其实我们听说歌姬在一号区的公园,所以……」 「歌姬,就是那个吧。听首领说,是歌声很棒的女人。」 男童道出天真的憧憬,嘉飞尔鼻梁挤出皱纹。 少年所说的,就是朴利斯提拉的知名人物「歌姬」莉莉安娜。虽然时间短暂,但嘉飞尔也曾在谬兹商会亲眼看过本人。老实说,是个个人风格强烈的人,和希世歌姬这种风评要命地不相容。 「嘉飞,有听过歌姬唱歌吗?太可惜了~!感觉应该很厉害。」 「讲这样,那你有听过吗~?」 「嗯!听到最后都没睡!简直是壮举!咪咪很厉害!称赞咪咪!」 咪咪自己伸出脑袋,嘉飞尔敷衍地摸了几下。结果咪咪开心地高喊「万岁!」往前冲,嘉飞尔则面向男童,问道: 「所以,有见到你憧憬的歌姬吗~?」 「没有,好像慢了一步。……姊姊会生气吧。」 「姊姊~?怎么着,为什么会变成被姊姊骂啊?」 「……因为我是偷偷跑出来的。」 「哦~」 见男童一脸沉闷,看样子今天和朋友的外出是瞒着家人进行的计划。但是回家时间却比预定的还要晚,所以会害怕家人——特别是姊姊的反应也是在所难免的。 这份心情,嘉飞尔也能感同身受。姊姊这种生物很强悍,可以说是弟弟永远无法跨越的墙壁。睽违十年后又重逢,即便自己有锻炼身体却还是如此。以男童的岁数来说,就算要拼力气也赢不过吧。姊弟之间的力量差距简直是绝望。 「知道了。就交给本大爷吧。」 嘉飞尔用力拍胸脯,不安的男童瞠目结舌。 「姊姊有多可怕,本大爷可是很清楚的。本大爷也有姊姊,喜欢的女人也是一副大姐大的态度。假如你姊姊骂你,那本大爷就帮你说话啦~」 「华丽猛虎!」 感动至极的男童用力抱住嘉飞尔。回抱男童的时候 ,连咪咪也跳过来紧紧抓着他的背不放。 于是就在前后都被小孩夹击的状态下,重新下定决心的嘉飞尔吃力地走向男童家。 「华丽猛虎,是吗。」 嘉飞尔在口中咀嚼男童这样称呼自己的事实。 让自己离开旅馆的无能为力感,并没有完全消失。现在仍然没自信在旅馆可以用平常心和莱因哈鲁特面对面。 尽管如此,象征自己无力的黑衣女子幻影也不复见。 一定是因为这些仰慕自己、将华丽猛虎视为英雄的孩子们,以及给予自己莫名朝气的咪咪—— 「——弗雷德!」 沉浸在感慨的嘉飞尔,耳膜被尖锐的声音振动。 一抬起头,就看到一个猛然冲过来的娇小人影。修长金发在空中飘逸,看起来就像是有着少女形状的流星。 星星笔直地朝着抓住嘉飞尔的男童撞过来。 「啊,姊姊……呀噗!」 「你啊,到底要让人家多担心才甘愿!」 对方冲刺后使出飞踢,轻而易举地将抓着嘉飞尔的男童踢飞。如此理想的飞踢以及完美的落地姿势,让嘉飞尔忍不住佩服。 这段期间,少女敏捷地转身,用脚后跟踩在嘉飞尔的脚上,大吼道: 「可疑的陌生人!你要对我家的弗雷德做什么!」 「痛……一点都不。不过,把脚拿开啦,小鬼头。」 自己身上的小孩已经多到饱和,不过不以为意的嘉飞尔这么称呼女孩。 反应如此平淡,发现先发制人的攻击失效后,女童有点退缩。近距离看过嘉飞尔的脸后,她可能以为自己找碴的对象很凶狠。 另一方面,嘉飞尔也在内心震惊。没想到除了法兰黛莉卡以外,还有会二话不说就直接朝见面的弟弟使出攻击的姊姊。 「咪呀~!」顺带一提,被踹飞的男童由咪咪扑过去接住,两人感情融洽地一起在地面滚,最后毫发无伤。尽管如此。 「做姊姊的一见面就踢弟弟~实在叫人佩服不起来耶~」 「呜……这、这还真抱歉喔,话说回来你算老几!我先声明,别妄想对人家或弗雷德出手!人家生气起来可是很恐怖的!」 嘉飞尔的针砭让女童认错,但还是不服输地紧咬不放。 男童的姊姊也是个大概才十岁的稚气女孩。早熟老成,刚好是想要再长高一点的年纪吧。挑战只有外表看起来活像个小混混的嘉飞尔,虽然泪汪汪的,却还是鼓足勇气。恐怕是为了让敌人的注意力离开弟弟身上。 不过,女童的勇敢念头没有奏效。要说为什么的话—— 「华、华丽猛虎……不要吃我姊姊……」 因为弟弟说了这句话后,带着赴死的表情介入两人之间。男童的恳求话语,让被保护的女童张大眼睛。可是少女的反应却是咬紧牙根,站到弟弟身旁。 谁先起头已经不重要了,姊姊保护弟弟,弟弟保护姊姊。双方之间有着互相保护对方的美好关系。 「把本大爷当成坏人,实在是叫人难以接受耶~」 「坏人!嘉飞,不可以使坏啦!嘉飞,华丽!猛虎!」 小跑步回来的咪咪,跳起来轻敲嘉飞尔的头。虽然不会痛,但不得不说这一下挨得莫名其妙。 就这样,被三人敌视的嘉飞尔烦恼该怎么解释的时候—— 「——姊姊?弗雷德在那吗?」 瓦解眼下胶着状态的,又是个从他处传来的嗓音。 是柔和又稳重的女人声音。听到这声音,面前的姊弟面面相觑,接着慌慌张张地往声音来源处跑过去。 「怎么着~?」 这反应让嘉飞尔惊讶地瞪大眼珠,于此同时,通道尽头出现一道人影。俩姊弟扑向从转角处现身的人。 「妈妈~!」「妈妈!有陌生人!叫什么华丽的,抓走了弗雷德!」 被两人哭诉抓紧紧的,是把一头金长发绑成低马尾的女性。若是相信姊弟俩所说的话,那人就是他们的母亲,可是又希望他们的母亲不要相信他们的话。特别是姊姊的话,要是信以为真,那就跳到黄河也洗不清了,事态会变得麻烦复杂。 不管怎样,出现一个能够冷静对话的成人可说是得救了。在都市的卫兵被叫来之前要先说明事情始末。于是嘉飞尔往前踏出一步—— 「——啊?」 看到抱着姊弟俩,朝自己露出困扰笑容的人后,双脚自动停下。 「嘉飞?」 嘉飞尔莫名停下动作,让咪咪好奇地看着他。 可是嘉飞尔没法响应咪咪的呼唤。他现在没有那样的从容。内心和眼神满是波澜与困惑,被逐渐搅乱。 感情错综复杂,思绪心乱如麻。也难怪会这样,这很正常吧。 「那个,对不起,我家的孩子似乎给您添麻烦了。不嫌弃的话,要不要到寒舍坐坐?就在附近而已。」 女性态度敦厚,邀请的态度里头没有任何可疑之处。 毫无警戒心就走过来的女性,让嘉飞尔的眼睛越睁越大。利牙无法咬合,不停打颤,发出的声响让女性感到疑惑。 她的表情、态度、声音,剧烈撼动嘉飞尔的存在与灵魂。 毕竟,在那边的是—— 「——妈妈?」 理应不可能发生的重逢,让他只能从喉咙挤出沙哑的声音。 3 「对不起喔。因为没想到会有客人来,所以没什么收拾。」 「嗯~不用在~意!没关系——!这里比咪咪的房间整齐多了!」 「唉呀呀呀,女生不可以这样喔。房间一定要收拾整齐。」 坐在沙发上的咪咪舞动双腿,女性温柔地抚摸她的头。感到舒服的咪咪喉咙发出满足声,看样子已经完全亲近女性了。 噤口不出声的嘉飞尔,坐在两人的对面直盯着瞧。 一头丰盈的金色长发,雪白肌肤和纤瘦却又富女人味的体态。柔和的面容和沉稳清澈的碧绿瞳孔——跟嘉飞尔的姊姊十分相像。年轻的外表看起来似乎才二十几,但实际年龄应该是逼近三十五。 毕竟,在那之后已经过了十五年的岁月。即便如此,外表却几乎跟当时一样没有变化,这件事猛烈得几近可怖地刮抓着嘉飞尔的心。 「那边的华丽猛虎先生,不喜欢这种茶吗?对不起。我真是的,没问你的喜好就擅自准备……」 因为嘉飞尔沉默不语,女性——自称是莉亚拉·汤普森的她忧愁地垂下眼帘。听到这番话,嘉飞尔连忙拿起茶杯。 「没有。不是的。只是有点……那个,被你家的大小吓到。」 「唉呀,是这样吗。确实,我家蛮大的,每天打扫都很辛苦呢。因为我啊,总是冒冒失失的。……不过,真奇怪。」 「——。什么奇怪?」 「不,只是平常的话,我一定会先问过客人喜欢的茶叶,但今天却很自然地就先泡茶了。」 感到不可思议的莉亚拉手掩嘴巴微笑,嘉飞尔默默地端起茶杯就口。——茶叶的味道和热茶的温度,全都符合自己的喜好。 这件事叫人感到害怕,嘉飞尔搜寻起眼前的莉亚拉和记忆中的女性有何差异。 莉亚拉的行为举止及装扮都与豪宅相应。嘉飞尔记忆中的女性是穿着粗布衣裳,特征是纯朴不懂世故。这些都有很大的不同。 可是,眼前的笑容、温柔的嗓音、动作,甚至整个人的存在,全都使嘉飞尔困惑。 「————」 她应该是别人。毫无疑问是他人。就连现在,莉亚拉对嘉飞尔的态度就只是孩子认识的人而已。对方并不是那种讷于言敏于行的女性。 莉亚拉·汤普森,跟嘉飞尔脑中的亲生母亲——莉希亚·霆杰尔只是长相一模一样的陌生人。嘉飞尔拼命地这样下结论。 嘉飞尔还在喝奶的时候就跟母亲分开了,然而对母亲的印象会如此鲜明,都多亏了可恨的「圣域」之「试炼」。 母亲的长相、声音和亲情,全都透过「试炼」回想起来。 然后也重新想起,母亲和姊姊跟自己道别后马上就不幸地死去。 所以说,嘉飞尔绝不可能和母亲重逢。她只是长得很像的人罢了。 ——明明是其他人,但为什么她身上却会有如此令人怀念的气味? 「咪咪小姐,你耳朵那边的毛好像很软。我可以摸摸看吗?」 「请——!」 咪咪把头伸出来,莉亚拉开心地享受软毛的触感。 宛如稚子的天真微笑,不懂怀疑他人的举止。毫无戒心就邀请外观看起来可疑的男人和小猫人少女进家门,就这点来说实在是无可救药。 而这所有的行为,全都让嘉飞尔错以为莉亚拉就是母亲。 ——嘉飞尔和法兰黛莉卡的母亲莉希亚,是个不幸的女人。 老家因为负债而家破人亡,年幼的她被卖给一个非法的人口贩子。而这个人口贩子后来被亚人族的强盗集团给袭击,结果莉希亚就成了兽人们的奴隶。 几年后,莉希亚怀了法兰黛莉卡,结果强盗团直接扔弃了她。之后经过几番波折,她又被其他强盗集团给囚禁,并生下了法兰黛莉卡。 有听姊姊法兰黛莉卡说过,她懂事的时候,母女俩都还在强盗集团里。虽然当时的事姊姊不想多说,但是莉希亚一怀了嘉飞尔就脱离那里,代表也不是多好的环境吧。 度过不幸又招致不幸的时光,带着年幼的女儿,挺着鼓起的肚子,莉希亚最后抵达了被罗兹瓦尔庇护、名为「圣域」的安宁之所。 『你的母亲……是莉希亚小姐吧?我跟她交谈的次数也不多~呢。她是个很神奇的女性。与其说神奇,不如说是无法理解——吧。她是能切身感受到幸福近在身旁的女性。不管多小的事,都能当成活过明天的粮食。……啊啊,嗯。我很羡慕她那特质。所以说,肯定——』 不若平常的罗兹瓦尔用这番话评论他的母亲。 那是在被奥托第一次灌酒,在醉酒的状态下造访罗兹瓦尔那晚。面对比平常还要缠人的嘉飞尔,罗兹瓦尔突然说出这番话。 隔天因为宿醉头痛得死去活来,但并不是不记得昨晚发生的事。所以说,还清楚记得罗兹瓦尔提到的母亲的事。这多少也要感谢一下酒精。 总而言之,综合获取到的情报,母亲是个温吞、漫不经心,以及一切都能朝幸福方向去想的人吧。 不然的话,怎么会想去找嘉飞尔的父亲。在那边应该只有痛苦回忆,母亲却为了这么愚蠢的目的而离开安宁之地。 结果,才刚离开马上就死了的她,究竟在想什么呢? ——母亲的幸福究竟在哪,如今都还是找不到答案。 「妈妈,人家肚子饿了。」 这时,回房间换好衣服的姊弟手牵着手来到客厅。 隔着客人和母亲说话的姊姊,就这样直接蹭向莉亚拉,嘉飞尔的翠绿双眼不自觉地严厉瞪视着这一幕。 「吶,妈妈。已经是晚餐时间了,可以请客人回去了吗?」 「姊姊你真是的,怎么在客人面前讲这种话。弗雷德今天在船上玩,本来差点溺水,是华丽先生和咪咪小姐救了他喔。」 「哼,很难说喔。那艘船,真的不是那个叫华丽的人摇晃的吗?然后再假装出手相救来攀关系,然后要我们家给钱。」 「我要生气啰,姊姊。……不过,说的也是。他们救了弗雷德,我们理当回报谢礼。给钱比较好吗?」 「妈妈!」 女童为了保护自家看来十分拼命,可惜的是这股志气没能传达给母亲,结果只是在空转。 可是母女之间的温馨互动,对现在的嘉飞尔来说痛苦得宛如光脚走在荆棘上,而且连一下子都忍耐不下去。 「……看样子~我们似乎不受欢迎,待下去只会惹人嫌。」 「咦~为什么~?再待一下嘛——」 「会不会看气氛啊。这就叫『考科蓝的不拘小节』啦~」 嘉飞尔准备离去,却被咪咪反驳,但他不予理会,打算带着咪咪离开。对此莉亚拉一脸难过,女儿则是朝他扮个鬼脸。而弟弟那方—— 「你不要走嘛,华丽猛虎。」 他抓住嘉飞尔的衣摆,试图阻止他走掉。 有一瞬间,嘉飞尔犹豫要不要松开那些小小的手指。为什么会犹豫呢,嘉飞尔也不知道原因。不过—— 「抱歉。我们的同伴在等我们,要是晚归会害他们担心。所以说啰,喏?」 找不到犹豫的原因,嘉飞尔只好手摸男童的头这么说。 被邀请,结果却怕到夹起尾巴要溜了。早知如此,一开始就不该接受邀约。 后悔,悔恨,懊悔——胸口深处阵阵抽痛。就只有后悔痛苦地留下。 「弗雷德,我知道你很遗憾,不过放开华丽先生的衣服吧。」 接受嘉飞尔的说词,莉亚拉温柔地松开儿子的指头。可以脱身了,嘉飞尔松了一口气。 「不可以硬是把客人留下来喔。正所谓『招待客人就是要用索瓦尼耶』。」 ——因此,莉亚拉紧接在后的话,切割了毫无防备的嘉飞尔的灵魂。 因安心而迟缓下来的思考,被这么短短的一句话给锐利地挖开,回忆冰冷地淌着血。 输给莱因哈鲁特的感觉,背叛自己梦想的无能为力,初次看到莉亚拉当下的冲击,跟现在这一句比起来都可爱多了。 甚至不禁觉得自己的身体真的被四分五裂—— 「嘉飞,走吧。」 原本不想这么快走人的咪咪,温柔地拉动嘉飞尔的手。嘉飞尔没有说话,就这样乖乖地被少女拉向大门。 就在两人从客厅走向玄关时—— 「我回来了……唉呀,有客人?」 大门先一步开启,留了一口漂亮胡须的英挺绅士看到客厅的样子,意外抬眉。 笔挺的服装,精力充沛的姿态,精明能干的容颜,在这个屋子里看起来放松和缓许多。他的身份,不需要看小孩的反应就知道。 「嗯~是没见过的客人呢。请问两位是?」 「爸爸——他是华丽猛虎!」 「是可疑人物啦!」 「咦~?」 儿子和女儿成对比的反应,让男性——姊弟的父亲一脸困惑。于是他用视线朝跟姊弟并肩而立的莉亚拉求助。 接收到男性的亲昵眼神,莉亚拉微微一笑,里头满怀爱情。 到极限了。 「没什么大不了的。用不着放在心上。我们马上走。」 快嘴说完,嘉飞尔就带着牵着自己的咪咪离开屋子。挤开慌忙让出路来的男性,像逃跑般飞奔至户外。 「华丽猛虎!」 身后传来男童难过的呼唤。 可是,嘉飞尔没有心思去响应。——不,是没有资格。 ——横过视野角落的黑色幻影,应当死去的女人在嘲笑自己。 哪里华丽啊,什么猛虎啊。现在的自己,哪里是只黄金猛虎了? 猛虎勇敢又强大,不管遇到什么情况都绝不会动摇。 看看现在的自己,哪里像猛虎。 真正的猛虎,才不会因为这种事就感到悲伤呢——!! 「嘉飞!停一下啦——!」 「——呃!」 思绪化为纯红的瞬间,一声拼命叫喊让嘉飞尔回过神。 回头一看,这才发现自己几乎是连拖带扯拉着咪咪跑掉。喊痛的她,细小的手腕被粗鲁的握力给弄得苍白。 「抱、抱歉……本大爷…没打算这样……」 「嘉飞,没事吧?你从刚刚起就很奇怪。是不是肚子痛?」 嘉飞尔道歉,声音颤抖。咪咪则是担心地看着他。她的态度里头没有对自己的手腕被扯到泛白的反感,单纯只有担忧。 这反而让难过的嘉飞尔心情变得更凄惨。 两人的尴尬沉默间,只有潮湿的夜风拂过。太阳早已下山,入夜的街道上点起了魔法灯。代替夕阳照射水道的魔法灯光芒,营造出静谧幽玄的美感,可是现在却没有心情享受。 「抱歉,你们两位!」 这时,一名气喘吁吁的男子朝着站在夜路上的两人跑过来。 魔法灯照亮对方的容貌,是刚刚那位男性。脱掉外套的他追上他们后,手撑在膝盖上喘气。 「呼、呼哈、追上了。不行了呢……以前还更有体力的,自从都坐办公 桌后就衰退了……」 「……怎么着,找我们有事吗?」 嘉飞尔用带刺的声音响应追来的男性。 虽然不及莉亚拉和那对姊弟,但他对嘉飞尔而言也跟剧毒没两样。不想跟他说太久。可以的话很想立刻就走人。 男性从嘉飞尔的态度察觉到自己不受欢迎,但还是开口道出追来的理由。 「我听内人说了,两位是犬子的救命恩人。可是没做任何象样招待,甚至让你们空手而归,实在是不成体统。」 「……又没什么大不了。表现得太夸张,本大爷会伤脑筋的。」 「事关犬子,不管多琐碎的事都是大事。请让我们表达谢意。我叫贾雷克·汤普森,是这个都市的调解员之一。有什么我能办到的……」 「真的没……」 原本想对死缠烂打的男性贾雷克这么说,但嘉飞尔停下话语。 突然想到一件事。——假如他是莉亚拉的丈夫,那应该就知道她真正的身份。 「我只有一件事想问。」 「好的,请说。只要是职务上我能回答的都可以。」 露出老好人笑容的贾雷克朝嘉飞尔颔首。 莉亚拉这样,儿子弗雷德也是这样。包含贾雷克在内,汤普森一家人全都太过好心。拥有一般人警戒心的,就只有女儿而已。 ——所以说才会敌视嘉飞尔这种外患。 「你的太太——莉亚拉,是她真正的名字吗?」 「————」 刹那间,气氛丕变。 嘉飞尔的问话让贾雷克的笑容消失。他细细品味嘉飞尔的问题,用平静的声音和表情反问: 「请问是什么意思?」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也就是『雷伊德总是正面一较高下』啦。拐弯抹角不合本大爷的个性。你的太太……真的叫莉亚拉这个名字吗?」 嘉飞尔的单刀直入,让贾雷克表情明显狼狈。他嘴巴几度开合,宛如在寻求氧气和话语好一阵子后,接着—— 「您……您是不是知道……内人的过去?」 「这方面,本大爷也想知道。」 贾雷克询问的声音颤抖,嘉飞尔也回以真心话。 听了他吐露的内心话后,贾雷克沉默似是陷入沉思。嘉飞尔等他说话,咪咪则是用另一只手握住嘉飞尔的手。 「嘿嘿~」视线一转过去,咪咪就笑咪咪的。 「……看样子,应该要对您说真话呢。」 贾雷克打破沉默,带着叹息这么说。 声音里头的疲惫和隐藏不住的罪恶感,让嘉飞尔皱眉。 接着,贾雷克朝着不发一语的他,开始娓娓道来。 「我和发妻莉亚拉……是在十五年前邂逅的,而她没有我们相遇之前的记忆。」 「——!意思是失忆了?」 「那是刮着暴风雨的夜晚。还只是一名商人的我在洽商后的回程途中,看到大规模崖崩。内人就是被卷入土石中活埋的幸存者。」 崖崩和活埋。听到贾雷克说的字眼,嘉飞尔屏息。 脑海掠过在「圣域」所窥见的过去情景。母亲留下嘉飞尔姊弟后离开聚落,之后就因为崖崩而殒命。那是无法改变的铁铮铮过去—— ——母亲真的死了吗?自己从未想过这点。 「————」 可怕的想象,让嘉飞尔用力咬牙,好止住牙齿打颤。 深信母亲已经死了。假如还平安活着的话,母亲没有理由不回来「圣域」,不去找嘉飞尔俩姊弟。所以根本就不曾去想过母亲还活着的可能。 「救出内人后,她徘徊在生死关头好几天才醒过来。然后她对刚好去探病的我说了让人吃惊的话。——『我是谁?』」 贾雷克垂下视线,慢慢摇头。 「可能是心脏曾停止跳动的后遗症,她什么都不记得了。她身上唯一的线索,就只有衣服上快要脱落的名牌上头的『莉』字,也不知道是名字还是姓氏。于是我就用在夜晚开花的名字『莉亚拉』为她取名。」 之后可以说的事就不多了。贾雷克望着远方悠悠地说。 贾雷克决定照顾失忆的她,感情自然而然地增温,没过多久就告白求婚。而在迎娶了莉亚拉之后,贾雷克的商会急速扩大。 对此,贾雷克深信是莉亚拉带来的好运。 因为有她在,自己才能在都市挣口饭吃,以为人夫、为人父的身份活到今天。 所以说—— 「——我深爱内人,当然也很爱跟她所生的孩子。我也曾在意过她的过去,可是现在已经不会那么想了。不管有什么样的过去,她现在都是我的妻子,是我重要的女性。」 贾雷克挺起胸膛,耿直笃定地这么下结论。 他怀着毫无动摇的心情,讲述两人从相遇到现在,跟妻子一同走过的时光。 「————」 听到最后的嘉飞尔,默默地仰望夜空。 圆形月亮和散布在黑暗中的繁星,现在是用什么样的心情在俯瞰自己呢? 贾雷克朝着不出声的嘉飞尔欲言又止。犹豫不定的他最后用力闭上眼睛,挥别犹豫后开口: 「您忍不住问了这件事。不过,我也想问。」 「————」 「请问您跟内人……跟莉亚拉是什么关系?」 ——多么残酷的问题啊。 被问的嘉飞尔,视线慢慢从空中移转到地面的贾雷克身上。 他看着嘉飞尔的眼神虽然平稳,却有着绝不退让的决心。嘉飞尔还没迟钝到看不出他眼中的感情和话中的意思。 而且也很清楚,自己应该怎么回答才是最好的。 「————」 张开嘴巴,又闭上。深吸一口气,吐出,再吸,再吐出,重复多次。 心跳剧烈,两眼似要发昏。脑袋疼痛欲裂,呕吐感上涌。 激荡的感情,失望到极限的感受——嘉飞尔品味到这些时,咪咪握紧了他的手。 「本大、爷……」 「————」 「和你的、太太……一点关系、都没有。」 说出口了,说完了。 ——真的说出口了。 这番话,让嘉飞尔心中奔驰的感情涡流迅速消失。剩下的只有庞大的失去感以及手脚冰冷的虚脱感。 「万分、抱歉……」 看着地面,肩头颤抖的贾雷克向嘉飞尔鞠躬。 但是,嘉飞尔并不想看见他向自己道歉。 够了。拜托停下。不要再伤害我了。什么是不对的?是谁做错了?要打死、咬碎、踹飞什么人,才能克服这个问题? 该怎么做,才能让心中的痛楚消失,了无痕迹呢? 「——老公!啊啊,幸好。华丽先生和咪咪小姐也在。」 「——呃!?」 差点大叫出声。 差点就发出痛苦得无以复加、宛若软弱稚子的哀号。 对现在的嘉飞尔来说,她的模样就是比毒刃还要恐怖的东西。 「莉亚拉,你怎么……」 「因为你急匆匆地追出去,我想说你一定可以叫住他们。我也觉得什么都没准备就让恩人两手空空回去实在不成体统……」 妻子的出现吓到贾雷克,但小跑步过来的莉亚拉直接通过丈夫身边,然后朝着惊愕又浑身僵硬的嘉飞尔递出一个包裹。 「这个,是我自己做的点心索瓦尼耶。或许不是什么大礼,但我对味道蛮有自信的。还请带回去。」 「啊……」 毫无恶意的笑容,朝嘉飞尔递出残酷的伴手礼。 妻子和嘉飞尔的互动让贾雷克痛心疾首地垂下头。没有人可以介入人生如此痛苦地错身而过的两人。没人了解这股气氛的意义。 因此—— 「哦~!好耶~好高兴有点心吃——!可以跟大小姐炫耀了——!」 从莉亚拉的手上抢走点心,自己一个人笑开怀的咪咪完成了杰出的一手。 这个意外让贾雷克惊讶,嘉飞尔也说不出话来。不过就只有不明状况的莉亚拉为老实的咪咪开心地笑了出来。 「你肯这么说我很开心。还请帮我跟那位大小姐打声招呼喔。」 「好哟好哟~知道了~!一定会帮忙打招呼的——!」 之前被握到泛白的手现在拿着点心,咪咪边笑边敬礼。然后把点心包裹收进挂在肩膀上的包包内,接着用长尾巴拍打嘉飞尔的背。 「那,这次真的要回去啰!华丽猛虎和华丽咪咪跟各位告辞了——!」 「好,请小心喔。华丽先生也是,不要掉进晚上的水道啰。」 咪咪用力挥手迈开步伐,莉亚拉跟着轻轻挥手。现场的两个男人则是表情沉郁地看着互相挥手的两人。 「————」 接着,嘉飞尔被咪咪拉起手,跟着她走。咪咪也没对嘉飞尔说什么,即使看不到莉亚拉他们了,两人还是一直走。 不久,走了一段距离后,嘉飞尔停下脚步。 「喂,小不点……是说、呜喔!?」 「嘿~呀!」 下一秒,咪咪就拉着嘉飞尔的手猛力一跃。嘉飞尔连忙跟着用力踢地面,两人的身体就这样飞到隔壁的建筑物屋顶上。 一口气跳上三层楼高的屋顶上后,咪咪伸了一个懒腰。 「嗯——!好棒~真舒服——!」 「是啊,才怪!干嘛突然这样……」 靠近迎风兀自高兴的咪咪,结果被圆溜溜的眼珠回望,嘉飞尔语塞。看到自己映照在她眼中,莫名地感到难为情。 面对突然沉默的嘉飞尔,咪咪歪起头问道: 「嘉飞,要哭吗?」 「蛤~?讲那什么话啊。本大爷哪有可能哭啊。」 「咪咪知道嘉飞尔很强,可是用不着故意逞强喔?莉亚拉是嘉飞的妈妈吧~?」 「——!」 毫无防备就被踏入核心,嘉飞尔倒抽一口气。 「为、什么……会这么、认为……」 「因为,嘉飞和莉亚拉的气味非~常像。莉亚拉的两个小孩,气味也跟嘉飞有点像。所以说,咪咪觉得应该是这样吧~」 不是凭对话走向或知晓嘉飞尔的家庭状况,而是靠野生嗅觉与直觉直接抵达几乎正确的事实。 若是用对话来猜测的话还可以打哈哈带过。可是无从变更的事情被拿来当根据,使得嘉飞尔完全无法反驳。 「什么跟什么啦……」 嘉飞尔当场瘫软一坐,无力地抬头往上看。头顶的夜空里,星星和月亮用不变的光辉俯瞰着他。 「所以,说中了?莉亚拉,是嘉飞的妈妈?」 「…不知道啦。那个人,真的是本大爷的母亲吗~」 不知道。这真的是嘉飞尔现在打从心底的真心话。 莉亚拉一定就是莉希亚。 可是,就像贾雷克说的,从莉亚拉目前的态度来看,她已完全忘记自己身为莉希亚的过去。 忘了一切,以莉亚拉的身份生儿育女,和家人过着幸福的生活。 「哈。这么想的话,那两个小鬼就是本大爷的弟弟和妹妹了呢~」 方才没想得这么深入,但既然是同母异父的弟妹,那就跟自己和法兰黛莉卡的关系一样了。也就是说,那对姊弟对自己来说是可爱的妹妹和弟弟。是原本身为么子的嘉飞尔一直很盼望的存在。 ——只是没有人期望那样的关系。 「本大爷就算报上名,也没什么用……」 莉亚拉已经忘记莉希亚这女人的过去。 就算嘉飞尔坦白所知道的一切,身为莉亚拉度过的这十五年也不会消失,莉希亚失去十五年光阴的事也不会改变。反而会让莉亚拉怀抱没必要的罪恶感,为莉希亚丧失十五年感到歉疚。 届时,贾雷克就要目睹妻子消沉,而什么都不知道的孩子们根本无从了解母亲的痛苦。 ——那样做,只是满足了嘉飞尔。 即使在现场逼使莉亚拉承认自己是莉希亚,能从中得利的就只有嘉飞尔。 法兰黛莉卡和琉兹都不知道莉希亚以这种形式活在世上。只要嘉飞尔不说,她们两人以后也不会知道吧。 莉亚拉一家也是,只要嘉飞尔不说,就不会知道过去的事。幸福的家庭可以继续幸福下去,未来也能继续平稳。 只要嘉飞尔把一切都藏在心里,发自真心放弃追究的话,那一切都能圆满收拾。 明知如此—— 「为什么,本大爷……」 拿不出舍弃的觉悟,做不出忘却的决定,挤不出深藏在心底的勇气。 猛虎去哪了?快点出来揭示正确的道路和应有的作为呀。 背负起一切,怀抱着所有,即便如此还是强大得能屹立站起。 ——告诉我呀,猛虎,猛虎啊!因为真正的猛虎是最强的,不会输给任何人! 「————」 蹲下来,咬死涌上来的东西,用力地抓头,想把一切搅在一块扔掉,然后嘉飞尔才察觉。 「乖喔乖~喔。」 自己的头被抱在小小的胸膛里,而且还被摸头。 「————」 咪咪从后方抱住坐下来的嘉飞尔。 她把下巴放在嘉飞尔的头上,小小的手掌温柔抚摸他的头。柔和的触感,减缓了思考到快把头盖骨给抓破的痛楚。 「你、这是、在干嘛啊……」 「嗯~想说嘉飞是不是想哭~。可是,男人没有可以哭的地方就不会哭~麻烦透顶!记得大小姐是这么说的!」 像是回答,又不像是回答的话。 为了避免触动心灵,怕声音发抖,所以嘉飞尔不轻易开口。 咪咪继续抱着他,憨憨地笑。 「所以,忘记是在哪里了~感觉大概是在女人的胸部吧?是不是咧?没错!在迷恋的女人的怀里,男人就敢哭!」 「……谁会迷恋像你这种矮个子啦~」 嘉飞尔心心念念的,是个正眼都不瞧自己一眼,想要她温柔待己时却冷漠异常,但是却会在自己料想不到的时候突然对自己温柔,之后用拳头强索加倍代价的麻烦女人。 跟眼前的女生根本没有任何相像之处。——但是,咪咪笑着说: 「嗯~不过没关系!嘉飞尔不迷恋,但是咪咪迷恋呀!喏,迷恋嘉飞的女人!咪咪的!胸部!所以说尽管哭没关系——!」 「——啊。」 真是蠢到极点的意见。 这什么文字游戏啦。小孩子的借口吗。根本是硬凹瞎掰。 明明连个屁都不是,别开玩笑了。 ——猛虎啊猛虎,你上哪去了? 赶快回到我心中吧。发出狰狞的低吼,拍打弓起的背部挺直脊梁后,想办法处理这股感情吧。 不然的话,不那样的话,会来不及的。 「妈妈……」 住手,住口,不可以说。 不想用这么沙哑的声音,发出哭诉和泄气话。 自己是猛虎。因为是猛虎,所以是最强的,最高傲的,比任何人都强硬坚强的盾牌。 那是—— 「妈妈!……妈妈!……妈…妈……!!」 「乖喔乖~喔。」 「为什么啊!为什么忘了俺!好不容易……好不容易再见面的——!却连叫一声都……不被允许吗……呜!」 「没事的。嘉飞是好孩子哟——」 「妈妈——……妈、妈……妈、妈……!」 ——猛虎呀猛虎,你跑到哪去了? 现在的自己看起来像什么?星星啊,月亮啊,天空啊,告诉我。 现在的我,看起来像什么? 假如不是英勇豪气、号令天下的猛虎,那现在的自己,看起来像什么——!! 011 4 「干掉了~!」 「啰唆,是要讲几次啦!」 隔天,火之刻末,嘉飞尔一脸难为情地跟咪咪并肩走在街上。 咪咪边傻笑边拉扯自己的白袍前襟,上头有嘉飞尔的眼泪、鼻水和口水,只是这些肮脏的体液已经干掉了。咪咪边走边玩弄这些痕迹。 「很脏吧。看到哪边用水洗干净吧~」 「嗯~没关系吧?回旅馆之后,换掉就好。昨天没有回去,大小姐一定会生气!还有黑塔洛 跟堤比会哭!」 「……抱歉啦~」 「别在意~。咪咪一直安慰嘉飞,嘉飞只是在咪咪怀里睡着了~」 悄声道歉的嘉飞尔,在露出天真烂漫笑容的咪咪面前抬不起头来。 昨晚丢人现眼地哭喊完,回过神时自己已经熟睡在她的怀里。虽然力图保持平静,但完全敌不过咪咪的平常心。 结果,也没有好好道谢,就一直怀着难为情的感觉。 「那,早上要怎样?去妈妈那里见见她?」 「噗……!你、你、你在说什么啊~?哪有可能去见她。」 思考的期间突然被丢了这个炸弹性发言,害得嘉飞尔眼珠差点蹦了出来。不过,咪咪却歪头,用毫无恶意的表情说: 「为什么?毕竟,莉亚拉是嘉飞的妈妈吧?聊天说笑不是很好吗?」 「你啊,其实根本就不懂昨天发生的状况吧~」 咪咪凭直觉抵达真相,但却没有体察到细微的人际关系。 该如何对她说明自己的艰难立场,以及跟那一家人的关系呢?烦恼的嘉飞尔立刻扔弃这份思考。因为答案早在昨晚就跟着眼泪一块出来了。 「没关系啦。妈……那个人,还是不要知道本大爷是她儿子比较好。」 「嘉飞,这样好吗?」 「这样就好。……啊~还得想想怎么跟大姊和奶奶说呢。」 要是知道事实,法兰黛莉卡和琉兹也会像自己这样苦恼吧。到时可能会后悔跟她们说这件事。 但是要是立场反过来,自己也会想要知道真相。虽然那样做会共享残酷的结论,但她们也是嘉飞尔的「家人」。 「嗯~好难懂耶!咪咪没有妈妈,所以不懂~」 「……你没有妈妈?」 「对呀~。咪咪和黑塔洛还有堤比,都不知道爸爸妈妈是谁。因为我们是三胞胎,好像养不起,所以就被丢掉了。不过被老师捡到,现在是和大小姐跟团长在一起!大家都是家人!」 「……那还真是个大家庭呢。」 咪咪若无其事地讲述出自己凄惨的半辈子。虽然语气极度轻快以至于完全不觉得悲惨,但还是能知道她不是过着轻松的生活。 不过咪咪却让人感受不出她很辛苦。嘉飞尔带着轻松心情,轻拍她的脑袋。 「——呀!」 顿时,咪咪拍开嘉飞尔的手,还往后飞跃。这戏剧性的反应吓着嘉飞尔,而咪咪则是满脸通红低声说: 「呜~呜~总觉得,昨天开始就怪怪的。只要嘉飞一靠近,就会莫名害怕。」 「这、这样啊,挺麻烦的呢。……稍微分开一点走路吧?」 「咪咪不要那样子。所以说,就不远不近地走吧~」 于是咪咪小步走过来,站在嘉飞尔旁边但手碰不到的地方。她对这位置满意微笑,但脸还有一点红红的。 「啊,话说回来,索瓦尼耶!有索瓦尼耶!来吃索瓦尼耶吧!」 「哦,对喔。来吃吧。」 为了带过脸颊的羞红,咪咪从包包里拿出点心包裹。那是昨晚离开时,莉亚拉拿给咪咪的伴手礼。看到包裹的那瞬间,嘉飞尔的胸口痛了一下,不过还是接过咪咪递出的点心,望着在手上散发甜香的食物。 索瓦尼耶是将糖揉进面包团里然后放进炉里烤的点心,里头塞入奶油或是红豆馅,吃起来会有饱足感。又圆又大的索瓦尼耶,正适合拿来当早餐。 「嗯~!好甜~!好吃~!好好吃好好吃!」 「……好吃。」 咪咪夸张地称赞,嘉飞尔也为这味道咂嘴。 不会太甜,咬起来柔软蓬松。要是在刚烤好的时候品尝会更美味吧。若这也是母亲擅长的料理,自己本来也会有很多机会享用的—— 「——婆婆妈妈的,算什么啊本大爷~」 对自己的依依不舍咋舌,嘉飞尔一口气把剩下的索瓦尼耶塞进嘴巴。咪咪也模仿他张开嘴巴大嚼,搞得脸上都是奶油。 嘉飞尔一边帮她擦脸,一边思考。老实说昨晚的事还余波荡漾,每一件都给嘉飞尔试炼,不过还是有件事称得上是好消息。 先不论昨晚丑态毕露,今天早上一次都没看到那个幻影。 假如那个幻影是嘉飞尔内心软弱的象征,那以昨晚的事为契机,一口气变浓厚也不奇怪。然而却没发生。 说不定,那个幻影再也不会出现了。既然如此,促使这种情况发生的就是一直跟自己在一起的少女—— 『——─啊~啊~!各位肉渣,听得清楚吗——?』 一瞬间,声音突然敲击嘉飞尔和咪咪的耳膜。 『有听到本大小姐声音的肉渣就浑身震撼,听不见的肉渣就死到旁边去,这样就帮了大忙,省了本大小姐的功夫啰~。呀哈哈哈!』 在接下来的声音中互看彼此一眼后,嘉飞尔和咪咪同时仰望天空。因为声音听起来像是从头上传来的。 「搞什么~这种白痴的声音……」 「咪咪知道!这个,是那个很~厉害的『流星』的声音!在这个都市,每天早上都可以用这个听歌或听别人讲话。今天的因为还在睡漏听了!」 嘉飞尔对声音出处感到疑惑,咪咪举手说明。听了特殊「流星」的效果后,嘉飞尔这才理解原来不单只有大声而已。 这段期间,从天而降的高亢女声还在继续讲话。 『欸、欸、欸,有没有笨蛋听了刚刚的话就去死啦?没有的话就算了反正没差,无视本大小姐的话胆量未免太大了,人家才刚开始说话就去死,根本是糟蹋了本大小姐的出场气魄!』 聒噪的声音响彻水门都市,街上听到的人全都一脸惊讶和困惑。仰望空中的他们似乎猜不着这声音的主人是谁。 虽然咪咪说每天早上「流星」都会在都市里播放歌曲,可是现在说话的人很明显不是这么风雅的人。 目的不明,品行低劣,目前能知道的—— 『深深吸气然后吐出来,光是这样你们这些生物就侵害到本大小姐的心情,真的是毫无价值、没用到极点的渣渣!假如活着就只会饱暖思淫欲的话,那还不如去当具尸体!所以说,去死!请快点去死吧!这是本大小姐真正的愿望!呀哈哈哈哈!』 ——就只有说话的人是个骨子里邪恶到极点的人。 「嘉飞……这个人,讲话听起来很讨人厌耶。」 意图不明的人士所说的令人不快的声明,让嘉飞尔愤怒地握紧拳头。咪咪拉拉他,藏起平常的活泼,不安地看着天空。 她那样子,莫名让嘉飞尔不耐。这种表情不适合她。 『好啦好啦,你们这些肉渣完全无视勇敢的本大小姐给的意见,不过就算再怎么驽钝愚昧也差不多察觉到了吧?本大小姐的广播用意!用——意——!』 「广播的用意……?除了惹人火大之外还有什么……」 『——这广播可以传出来,就代表本大小姐……不对,是我们已经掌握了都市的中枢。啊,顺便讲一下,都市角落的四座控制塔,也已经在我们手中啰——!』 「——呃!她说控制塔!?」 充满恶意的发言,让嘉飞尔屏息。 有听说位在都市的四座控制塔,是用来调整朴利斯提拉整体水量的重要设施。过去水门都市就是以此为陷阱,来禁闭拥有强大力量的存在——而那些设施现在落入了不知名的团体手中。 这也意味着,这个性格恶劣的说话者拿整个都市当人质。 『这样一来,这个都市就是我们可以随心所欲玩弄摆布享受的造景箱……唔~不要!才不要这种都是肉渣的养虫箱呢!无计可施!没有光明的未来!连梦想希望都没有!你们懂——了——吗——!?』 添加施虐飙高音的广播,让嘉飞尔脸颊一僵。同时,周围的人们也迟了一步理解到状况,混乱与狼狈逐渐扩散开来。 仿佛在享受这样的混乱场面,声音越来越高,语气也越来越重。 『懂了吗?终于懂了吧?本大小姐讲到这地步才终于发现危险然后慌成一团,未免太逊了!俗不可耐!对你们这些土到没药救的肉渣,美丽又慈悲的本大小姐就给你们一个开心的通知吧!』 「————」 『我们的目的,是这个都市里的「魔女的遗骸」!好想要。为了想要到晚上都浑身火热睡不着的本大小姐,你们是不是该发奋努力?要 是达成本大小姐的愿望……控制塔的事也是可以考虑考虑的喔!』 声音的主人拿整个都市当人质,强迫大家接受自己的要求。话中的「魔女的遗骸」仅是让嘉飞尔蹙眉,但却加剧周遭的混乱。 不仅如此,出声者简直就像在期盼这时候的到来,高声耻笑大家。 『呀哈!不行呢~。也该报上本大小姐的名字了,不然的话,像你们这种肉渣就会开始逃避现实吧?为·什·么·咧?就由冰雪聪明又完美无缺的本大小姐,来告诉你们简单易懂的现实吧!』 被毒辣的发声者当成玩具,在混沌开始席卷的都市内,嘉飞尔抱住咪咪的肩膀,等待声音接下来要谱出的话。 最后,心满意足并高声响起的广播告知—— 『本大小姐是魔女教大罪司教,掌管「色欲」的——』 『卡佩菈·爱梅拉妲·露格尼卡大人是也——!呀哈哈哈哈!景仰吧,崇拜吧,跪下来恳求,吓到屁滚尿流痛哭流涕吧,可悲的肉渣们!呀哈哈哈哈哈!』 5 ——满怀恶意的广播后,紧接而来的是事态宛如流水般变化。 广播的人不但提到魔女教,还自称是大罪司教,使得混乱扩散开来。不过朴利斯提拉市民的行为可以说颇为克制。他们尽管慌张失措,却还是遵从平常的都市警告,前往最接近的避难所避难,并且开始帮助其他人。 外头来的人不知道避难顺序,所以市民就率先引导他们。嘉飞尔和咪咪也被附近的人叫住,不过两人坚决辞退好意,急着和同伴会合。 在「水之羽衣亭」和昴他们会合,好阻止魔女教的暴行—— 「——唉呀,是华丽先生!」 「——呃。」 听到这声音,嘉飞尔反射性地停下脚步。 回过头,朝站在大街上的嘉飞尔他们跑过来的,是因为发现熟人而放心的莉亚拉。嘉飞尔忍住胸前的疼痛,转身面对她。 「咪咪小姐也没事,太好了。刚刚那广播让人好不安呢。」 「嗯~咪咪没事~!啊,索瓦尼耶很好吃!谢谢招待!」 咪咪代替一时半刻间发不出声的嘉飞尔来应对莉亚拉。对此感到丢脸,但嘉飞尔也很庆幸莉亚拉没事。 「双方都没事是再好不过了。赶快去避难所吧。告辞了……」 「嗯,我不要紧的。……不过,那个,华丽先生……」 面对早早道别并准备离开的嘉飞尔,莉亚拉吞吞吐吐、欲言又止。最后她双手在胸前合十紧握。 「请问有看到我家的孩子吗?他们今天一大早就出去玩了……他们都不在这附近的避难所。」 「——啊!?他们两个?」 出乎意料的事情吓到了嘉飞尔。他用力抓自己的短金发。 「啊~可恶!这叫人根本放不下嘛……」 「是、是的。而且,刚刚的广播……要广播的话就必须使用位在市政厅的『流星』。外子就是在那工作……所以说,要是他有什么万一……」 口述不安的莉亚拉朝市政厅的方向看过去,咬唇担忧。 市政厅位在被划分成东西南北四个区块的朴利斯提拉正中央,是掌管都市中枢机能的设施场所,而「色欲」刚刚放话说已经掌控了那里。 ——那个残酷广播的执行犯,会对市政厅里头的人施以多大的危害呢? 胸口的心脏像警钟狂跳,嘉飞尔的思考极度受限。 不见踪影的妹妹弟弟,被留在危险地区的贾雷克,担心家人到现在仍在东奔西跑找人的莉亚拉——这个家庭面临的危机,嘉飞尔无法事不关己。 「首领,爱蜜莉雅大人……」 脑子里掠过昴和爱蜜莉雅,以及碧翠丝跟奥托。 嘉飞尔会来水门都市,就是为了保护他们。只有武力派得上用场的自己,现在人却不在同伴身边,这是成何体统。 但是,整颗心又离不开那对姊弟和贾雷克,以及眼前的母亲。 ——选择时刻到来。命运的岔路迫使嘉飞尔做决定。 「对不起。让你困扰了。……请忘了吧,华丽先生。」 「……啊。」 「我太胆小,所以才这么懦弱。没事的。那两个孩子每天早上都有在听都市广播,外子从以前就是不会出差错的人……」 见嘉飞尔踌躇不定,莉亚拉坚强地微笑。但是交握像在祈祷的双手却在发抖,脸色也失去红润,变得苍白。 拼命地演戏。为了不要让嘉飞尔和咪咪背负更多。 ——就像过去把自己和姊姊留在「圣域」,独自到外头的世界找爸爸一样。 在两个选项间摇摆不定的心,承受了记忆的痛楚后做出结论。 「——。不用担心,你的小孩和丈夫,本大爷会去把他们找出来。」 「华丽先生?」 听到意想不到的回答,莉亚拉吃惊地睁大眼睛。 朝她用力点头后,嘉飞尔俯视握着自己的手的咪咪。思索期间和下决定的时候,她都默默地在等嘉飞尔做出选择。 她也有想要保护的人和弟弟。实在不能再让她配合自己了。 「接下来~是本大爷的任性。你先回……好痛!」 「嘿哟!」 话才说到一半,咪咪就用后脚跟痛击嘉飞尔的脚。虽然身体轻盈,但因为角度得宜,所以具有十足的贯穿力。嘉飞尔痛到呻吟时,咪咪挺着胸膛说: 「嘉飞尔话讲得那么帅,却想让咪咪走掉,太难过了!咪咪也要跟去!一定~要跟去!」 「你……好啦好啦,知道了。对不起。」 「这时候要说谢谢——!」 「——谢谢啦~」 「不客气!耶——!」 咪咪漾出傻笑,感到被拯救的嘉飞尔跟着笑了出来。 莉亚拉呆呆地看着他们。这时两人重新面向她,说: 「本大爷和小不点会去把他们找出来的~。所以说你啊~就留在附近的避难所吧。跟其他人一块,等着事情被我们解决吧。」 「可、可是……为什么要做到这样?」 ——为什么要帮我帮到这种地步? 莉亚拉眼神动摇,询问嘉飞尔这个决定里头的真正用意。不是出自于不安或怀疑,单纯只是疑问。是对毫无头绪的善意而有的疑问。 所以,嘉飞尔敲响牙齿,凶恶地笑了。 「当然因为本大爷是黄金之虎!豪华!猛虎是也!!」 「然后咪咪是豪华咪咪——是也!!」 如此大喊后,趁着莉亚拉瞠目结舌时,两人一口气跳走。嘉飞尔就这样远离母亲,迎风抽动敏锐的鼻子。 「嘉飞,要怎么做?」 「追踪气味。找出那两个小鬼和大叔的气味吧~!」 「了解——!」 大声决定方针后,嘉飞尔和咪咪在水门都市中飞跃奔驰。 让咪咪陪着自己乱来,该做的事却抛在脑后,以自己的事为优先。——各种要素都否决了这个选择。 但嘉飞尔硬是压过这些,触碰额头上的伤。思考等之后再说,现在先顺从情感。以结论来说,这样最快做出决定。不是只选某样,全部都拿就行了。 那就是嘉飞尔在这一年来所学的,爱蜜莉雅阵营的做法。 「嘉飞!这个气味!从那边来的!」 「——啊~不会错的~!干得好!」 咪咪嗅到目标气味后,嘉飞尔迟了一下也确认到了。是年幼姊弟遗留的气味。于是两人朝都市的一号区前进——昨晚跟弗雷德的谈话浮现脑海。 「对啊!那两人,今天早上也打算去公园听歌姬唱歌吧!」 记取昨天的教训,所以弟弟早起出门,而嘴巴坏但其实为弟弟着想的姊姊就跟着去了。既然如此,他们两个应该都在公园附近的避难所吧。 公园和「水之羽衣亭」很近,也是要赶着跟昴会合的地点—— 「——市政厅。」 蹬地之前,嘉飞尔的眼角余光瞄到市政厅。落入「色欲」手中的都市中枢,里头还有一个要找的人。——选择时刻再度到来。 「嘉飞,怎么办?」 咪咪催促他,问道。嘉飞尔自问自答。 该怎么定义 贾雷克这个人呢? 是抢走母亲的可恨男人吗?还是拯救母亲性命的大恩人?跟继承母亲血统的妹妹弟弟不同,他跟嘉飞尔之间没有明确的连结。 假如以血脉连结做为选择的根据,那嘉飞尔就没有义务去救贾雷克。但是失去了他,莉亚拉和他们的孩子该怎么办? 失去家人的空虚无法填补。——这点,嘉飞尔最了然于心。 「……刚刚广播的大罪司教,应该是在市政厅吧。」 「嗯~八成是。」 「街上一片混乱,首领和你的弟弟,要担心的人一堆。……可是啊~『曼托雷的心脏在头部』。只要打败元凶,事情就解决了吧。」 「——!大家都会得救~?好棒!那样好棒——!」 嘉飞尔阐述理论,武装自己的选择,结果咪咪高兴跃起,然后竖起长尾巴指向市政厅。 「不过,真的不要紧吗?总觉得毛毛的。好像是讨厌的感觉?」 「直觉这种东西~可不能笑笑就算~。大罪司教是多危险的家伙,早就被首领念到俺耳朵长茧啦~。——不过呢……」 嘉飞尔唯一知道跟魔女有渊源的人物,就只有睡在「圣域」坟墓里、品行恶劣的魔女。 她确实拥有离奇荒唐的能力。但是,嘉飞尔从来不曾感受过因为和她直接对决而败北这样的实力差距。 不管怎样,为了解救都市,就必须打倒大罪司教。 「哪能一直闷不吭声。至少要拜见敌人的脸吧~」 「这叫侦查?嗯……嗯!知道了。去侦查吧!」 原本面有难色的咪咪最后也赞同嘉飞尔的方针。 咪咪拿起背在背上的心爱法杖,嘉飞尔也将自己的银色盾牌装在双腕上。确认过包覆在手上的钢铁触感后,战斗准备宣告完毕。 「走吧。」 简短宣告后,两人便朝着市政厅跑去。 按照昴所说的,一年前打倒的大罪司教似乎带了为数众多的信徒。信徒的战斗力普普,但是数量很多,而且擅长混进群众里。 击溃权宜之计,凭力量夺回市政厅。虽然为了省事起见而对咪咪提出的说法是侦查,但嘉飞尔心里是真的想要一口气镇压敌人。 ——直到从市政厅的方位传来浓密到不寻常的腥臭味。 「————」 浓郁的血腥味,从停下脚步的两人面前的街道前方传来。直直前进,转个弯就到市政厅了。腥味的源头在哪,根本是不辩自明。 「嘉飞,不行!不行……!」 一要往散发血味的的方向前进,咪咪就抓住嘉飞尔的腰巾。她拼命摇头,用快哭出来的声音重复说不行。 可是嘉飞尔没有退后。要是在这边退缩的话,莉亚拉——莉希亚的愿望就无法实现。 「讨厌的话就待在这儿吧。就算只有本大爷,也要去咬断乱开玩笑的敌人的脖子!」 「嘉飞!」 甩开咪咪的手,嘉飞尔一口气跑过巷子。转过弯,视野变得开阔。面前是市政厅和前面的广场——「惨剧」正等着他。 「——唔!?」 呛鼻的铁锈味,和一目了然的凄惨杀戮痕迹。被水道三面环绕的市政厅,前方的广场满是鲜血,到了让人看不出原本的石板是什么颜色的地步。 之所以会形成一片血海,是因为有大量被斩杀的尸体——从装备来看,死者的身份是朴利斯提拉的卫兵。他们恐怕是听到广播后勇敢地冲到这儿来的吧。 然后在威胁都市的邪恶面前,断送了他们英勇的性命。 尸体数量不下三十具。然而在这片惨状中,那不是最值得注意的事。 ——广场中央,有两道仿佛被尸体包围而立的人影,才是关键。 「————」 一个是高大到要仰望的巨汉,双手各握着一把大刀,悠哉地盯着这边看。另一道人影是体格纤瘦的女性,手持刀身很长的单面刃长剑,展露美丽到令人颤抖的站姿。 两人从头到尾都着黑色装扮,因此无法确认长相。 「……不过~这个剑气和血腥味。下手的,是你们吧。」 两人正大光明地站在染血广场上。嘉飞尔敲着牙齿放话,但是对方没对这番威吓产生反应。嘉飞尔感到额头的伤疤在阵阵疼痛。 「嘉飞……那两个人,很强喔。」 发出脚步声的咪咪,追上嘉飞尔后站到他身旁。连她也被广场的惨状给吓到,但超越惊吓的警戒心,让娇小的身躯保持紧绷。 对方没有反应,这种说法有误。——正确来说,不祥戾气和强烈剑气朝着踏进广场的嘉飞尔和咪咪直冲而来。 面前的这两人,危险程度势均力敌,难分高下。这种像是被人用剑抵着心脏的压迫感,让嘉飞尔急速感到干渴。 敌人明显是超越常人的强者——要是不越过这两个守门人,就没法完成誓言。 「哈!有意思……!」 笑着鼓舞自己,盖到手肘的盾牌在胸前互撞,发出金属声响和火花,点燃畏缩的心灵后,兽性勃发。 但是就在嘉飞尔战意昂扬时,咪咪却张开双手大叫。 「不、不行!嘉飞,不行!那两个人,不行!他们很强!只有咪咪和嘉飞打不赢!不行!」 「——哼,会不会赢,要先打过才知道。说什么绝对,谁会认同啊~」 咪咪制止的话,刺激到嘉飞尔心灵龟裂的部份。为痛苦咂嘴的同时,嘉飞尔用下巴比向两名敌人。 「而且,他们啊~可没打算让我们夹着尾巴逃走哟。只能打一场了。」 「那、那不然~只打一场!相撞鏮一声后,就退下逃跑。不然的话不行!只有我们不行!没有团长和由里乌斯没办法的~!」 咪咪坚持要逃跑,使得嘉飞尔用力咬唇。 咪咪的诉求是正确的。眼前的两人,各个都是超级实力派——危险度足以匹敌,甚至超越「掏肠者」。准备不充分等于去自杀,这他能理解。 ——虽然理解,但能否接受又另当别论了。 面前的两人是障碍,以压倒性的力量堵住去路,是必须跨越克服的高墙。不战就败给莱因哈鲁特了,现在又要不战逃离眼前的敌人吗? 对最强的憧憬,自身的矜持,身为重要同伴的盾牌的自觉。还有,以异于愿望的形式重逢的母亲,及新的家人。救了母亲的男人的安危—— 「————」 嘉飞尔被眼花撩乱的思考支配,咪咪则是认真地看着他。等待他做出决定的模样,让他想起昨晚被温情守护的片刻。 顿时,凝固的顽石溶解了,嘉飞尔甩头。 「……知道了。就照你说的。只用力碰撞个一次就离开,然后再带同伴回来攻击。——这样子可以吗?」 「嗯!可以~!就这样吧!好,加油啰——!」 眼看嘉飞尔收回有勇无谋的心态,咪咪松了好大一口气。 意见统一后,面向前方。敌人默默地看着两人的互动。其实可以趁两人争论时攻过来的,但没那么做不知是出自于骄傲还是慈悲,抑或是从容。——待会铁定要让他们后悔。 「——喝!!」 没有打信号,嘉飞尔和咪咪同时踢踹地面,朝着两道人影冲了过去。 嘉飞尔靠力量打击女子,咪咪用敏捷来玩弄男子。 面对如箭矢般迅速逼近的嘉飞尔,女子还是摆着原本的架式,动都不动。剩下五步,四步,之后彼此的距离消失,嘉飞尔举起兽爪使出第一击。 ——刹那间迸发的剑光,美丽清澈得让人看呆了眼,甚至忘了时间。 「——嘎啊!」 瞬间以举起的右手盾牌承受剑击,朝着女子充满空隙的身体踹过去。女子毫无预备动作就闪过这招,转动身躯,让被盾牌挡住的刀刃再度奔驰。 脖子、肩膀、手臂。防御住宛如蛇般缠绕过来的长剑,剑与盾合奏出钢铁乐曲。闪过剑击的刹时,嘉飞尔的踢击被女子用剑柄防住,朝后飞了出去。 「怎么着~?」 轻盈的触感,令嘉飞尔翘起眉毛。 右方是以巨汉为对手而东奔西跑的咪咪。她钻过大刀,挥舞法杖使出魔法——正好是蓝色 第五章『都市市政厅夺还作战』 1 「威廉爷!带上这女孩!在这里连止血都没办法!」 脸色大变的菲莉丝下达指示,威尔海姆依言抱起血流不止的咪咪。接着两人便快步离开会议室,前往建筑物底下的野战治疗院。 既然治愈术没效,那就只能仰赖医疗技术来处理。不幸中的大幸是,菲莉丝的拿手绝活不局限于魔法,也长于物理手法。 不然的话,在这种情况下大家都只能绝望了。 『本大小姐的心痛,多少有传达出去了吧?真是的,连养虫箱里的虫子都不如,你们是有多不会察言观色啊?人家最喜番这样啰!呀哈哈哈哈!』 就在救援生命的活动如火如荼展开时,「色欲」的威胁广播又接踵而至。 ——不,这次的广播已经不是为了威胁,单纯只是来欺负和嘲笑他人,打击大家的奋斗然后吐口水的嗜虐仪式。 「————」 在倾注而下的恶意中,昴看着瘫靠在墙边的嘉飞尔。双手掩面垂着头的他,全身也有无数伤口。裸露的肩膀有黑色瘀青,身上冒的血把金色头发染成斑斑血红。那绝不是可以无视的伤。 可是他伤得最重的不是身体,而是心灵。 『好啦!被连虫子都不如的你们给深深伤了心的本大小姐,接下来要强行追讨这份心~痛的赔偿!本大小姐的心灵慰藉,就跟刚刚说的一样!就是要你们这些肉渣乖乖安分懂事,本大小姐会满心期待——哟!』 这段期间即使厌恶,「色欲」的恶意也不断伴随声音传来。为报一箭之仇的昴凝神细听,看能否找到什么。 情报、弱点、分析对方的材料,什么都好。——这样的念头,掌握到了那个声音。 跟「色欲」广播时的高亢刺耳声音不同,里头掺杂着她本人的鼓掌声和踱地声。简直就像静不下来的小孩,这态度也刺激了昴的神经——但是昴的意识关注的,是更不一样的部份。 ——听得到声音。 恐怕是因为声音源头就在负责广播的「流星」旁边,与「色欲」的意图无干,混在女人的声音里,跟着广播传进了昴的耳朵里。 而且,昴的理性本能地想拒绝那「声音」的真面目。 不要注意。不要察觉。用不着知道。——别在这状况下被胆小给摆布! 「——唔。」 昴用力咬嘴唇,用痛楚来稳固自我意识,细细思量不愿接受的「声音」的真面目。 集中,拒绝,理解,拒绝,理解,理解,理解—— ——那在昴听来,是无数的振翅声。 而且数量惊人。一堆虫子振翅的声响混在广播声中。这简直是恶梦的显现,触发了极大的不安以及生理上的嫌恶。就在昴理解到这些的瞬间—— 『对了,差不多是观察力好的肉渣,察觉到用不着察觉的事的时候了吧?』 「——啊。」 对方挑在绝佳时间点,讲出故意让先觉者害怕的话。 『呀哈哈哈哈!明明只要沉浸在本大小姐的美声里头就行,却啰唆多事才会遇到这种事哟?对了对了,讲到啰唆多事,那些上门找架打的笨蛋们应该也在白费功夫吧。』 自己的想法就在敌方的掌握中。内心想法被说中的昴无语。「色欲」刻意讲出来来玩弄大众的心灵,但她的恶意还没停止。 「色欲」故意发出舔舌的声音,说: 『就是这样,伸出的友善之手被甩掉,让本大小姐超级伤心!所——以——说——本大小姐决定主动一点,稍微用力勒紧啰~。刚刚听到勒紧就兴奋到流汁的肉渣,真的是没药救了呢!呀哈哈哈哈!呀哈哈哈!呀哈哈哈哈!……哈~唉。』 笑声逐渐变弱,最后吐出感到万分无聊的叹气。情绪自顾自地急转直下外,「色欲」继续说道: 『——首先,就从我脚下的人开始,变成渣到不能再渣的肉渣。』 「——呃!」 『假如不想那样,本大小姐的要求就只有一个。反正都要投降,那就尽可能快一点,尽量把头低到不能再低。这种道理应该还懂吧~』 方才的亢奋倏然消失,「色欲」冷漠地朝都市人民提出要求。 这样的骤变,以及带着活生生铁锈味的威胁,让昴屏息。 然后,「色欲」又爽快抛弃冷酷表情,让人以为她真的丢了个面具似的。 『那就这样,本大小姐的~感激话到此结——束。臭虫变态肉渣们,请尽量运转小到可怜的脑袋做些聪~明事吧。之前也说过了,水门的控制塔全都被我们占领了,不要想些有的没的。溺死的人啊,脸丑到让人不想看第二眼啦!呀哈哈哈哈!』 用高亢笑声做结尾,威胁广播结束了。 是单方面强推自己的想法,又突然结束的威胁广播。这种作法,确实是大罪司教——与其他大罪司教不同,是另一种新型态的丑恶化身。 「——妈的!开什么玩笑。」 广播一结束,捆绑昴内心的振翅声也跟着同时消失。顿时,身体的僵硬解除,喉咙松了一口气,吐出脏话。 但是,没法直接讲给对方听的脏话,充其量只是败家之犬的乱吠。唇枪舌战单方面的惨败,让昴怀着羞愧握紧拳头。 『——昴,有听到吗?』 突然,圆桌上传来呼唤昴的声音。一看过去,在慌忙中被冷落的对话镜没有失去光辉,镜面映照出面带忧虑的骑士的脸。 「嗯啊,我在听。有听到刚刚的广播吧?」 『当然。虽然恼火,但她的声音整个都市都听得见吧。——我也很担心咪咪。我跟堤比也先回去你那儿。到时再说。』 「——嗯,到时再讲。」 听完由里乌斯的话,昴闭上眼睛,然后重新看向会议室窗外。 「到时,再好好商量吧。」 ——远处控制塔上迎风飘扬的红眼之旗,看起来像在嘲笑水门都市。 2 ——巡逻组的由里乌斯等人回来,是在广播之后没多久的事。 「姊、姊姊,振作点……!」 「你要加油啦,姊姊……」 黑塔洛和堤比担心失去意识的姊姊,朝着咪咪不断打气。即便在加持的能力下身体也受到姊姊伤势的影响,两人的表情依旧刻划着痛心疾首的悲伤。 「一秒都不能浪费!按住伤口,止住出血……啊啊,讨厌!这么古老的方法!」 没人敢对菲莉丝的气势插嘴。因为所有人都知道:命在旦夕的咪咪,性命只能托付在他手上。 「昴殿下。」 这时出声的,是表情严肃的威尔海姆。 从眉心之间的深刻皱纹,以及即使压低依旧藏不住苦恼的声音,感受到他有话要说的昴点头。对于他心中产生的纠葛,昴也猜到了大概。 「咪咪的伤口不会愈合……」 「……十有八九,可以看作是『死神加持』所造成的伤吧。」 威尔海姆接续昴的话,带着觉悟这么说。 ——「死神加持」,能力是让持有此加持的人所造成的伤永远不会愈合,有着相当可怕的诅咒能力。治愈魔法对咪咪的伤没有奏效,一定就是因为那个效果导致的。 而在昴的听闻里,只有一个人有过这个加持。 就是前任「剑圣」特蕾希雅·范·阿斯特雷亚。——威尔海姆逝世的妻子。 「问这种事很恐怖,不过……威尔海姆先生,你手上的伤呢?」 「————」 面对昴的询问,威尔海姆默默地脱去管家服的上衣。他的左肩膀缠绕着绷带好隐藏旧伤,而那道伤正是他的妻子在丈夫身上留下、无法痊愈的剑伤。 被「死神加持」刻划的伤口,在包扎起来的绷带上头渗出了一些血。 「流血了……」 「伤口再度裂开了。看样子这次的事,我不能事不关己呢。」 重新穿回上衣,威尔海姆平静地说。昴想不出有什么话可以响应他。不过盘据在威尔海姆眼中的不是希望或放心,而是愤怒。 明明找到了在十五年前消失的发妻还存活的可能性—— 「——我的妻子,在十五年前就过世了。这件事没有改变。」 昴那样的 想法,被扼杀感情的声音给否定。他直盯着惊讶的昴,流泄出些许锐利无比的剑气。 「有无耻之辈,侮辱我内人的死与灵魂。既然如此,我对我的剑,和与妻子度过的岁月起誓,要他们为此付出代价。——一定。」 「剑鬼」的坚定信念,就像千锤百炼的钢铁一样强韧。 只要亲眼目睹,就会知道任何话语都是不识趣。浮泛的安慰或勉励等,都是朝他的决心泼冷水的不纯物质。 「————」 待在高举这悲痛决心的威尔海姆身边,昴静静叹气。 解救咪咪的治疗还在全力进行,把忙着处理伤口的菲莉丝和陪伴姊姊的黑塔洛他们留在隔壁房,昴一行人换个地方继续开对策会议。 咪咪的情况不容乐观,但都市的状况可不允许大家把注意力只放在她身上。特别是有必须火速商量的问题—— 「——方才大罪司教的第二次广播,我想各位也听到了。解救市政厅的人质性命,已到了刻不容缓的地步。」 举起手,为会议打头阵的是脱去白色正装外套的人。 细心梳理整齐的头发,温和文雅的外貌——可是表情紧绷,对于解决事态干劲十足的他,正是谬兹商会代表奇利塔卡·谬兹本人。 身为十人会的成员之一,直到方才他都还在努力掌握都市整体的状况以及抑制混乱。但在听过刚刚的威胁广播后,他也连忙来参加紧急会议。 而与都市中枢有直接关联的他一加入,大家最想先确认的事情是—— 「因为没时间,伦家就单刀直入地问咧。——奇利塔卡先生,『魔女的遗骸』是?」 毫无犹豫开门见山这么说的,是站在治疗室前方的安娜塔西亚。她摆脱平素的娇柔形象,用认真无比的眼神看着奇利塔卡。 视线之锐利,奇利塔卡也看出来了,于是点头道。 「这时候就算隐瞒也没意义了。因此我简明扼要地说……『魔女的遗骸』是真实存在的。而且所在之处只有十人会的人才知道。我也是其中一人。」 「……真没想到,还真的有那玩意啊。」 奇利塔卡肯定「魔女的遗骸」的存在,这件事让所有人微微倒抽一口气。这说明了四百年前都市的建立确实与魔女有关,而且还留下了证据。 但是面对周遭的反应,奇利塔卡却这么说: 「可是,我可以断言。我们没法挪动『魔女的遗骸』。因此,也无法响应对方的要求。因为遗骸不能当交涉的筹码。」 「说不能挪动,是奇利塔卡大人的个人意见吗?」 「不。我并非依照惯例或是遵照古代历史才主张不能挪动的。那种东西跟人命相比,根本毫无价值。」 「那不然,为何说无法挪动……」 「这是以物理层面来下判断的。」 毅然回答库珥修的问话后,奇利塔卡无力地接着昴的话讲。 物理层面上无法挪动,真是奇特的说法。「魔女的遗骸」——假如相信阿尔的自言自语,那么那具遗骸很有可能是缇丰的。年幼的她体格跟碧翠丝差不了多少,实在很难想象有巨大到无法挪动的地步。 也就是说,无法挪动的理由并非遗骸的大小—— 「是因为地点,或者说是它的存在有其作用比较恰当吧。」 「也素啦。『魔女的遗骸』确实存在,而且还保密到只有都市的十人会才知道,一定是有什么沉重的理由呗。」 昴的推测,安娜塔西亚也赞同。听到两人的假设,奇利塔卡面颊微微一僵,但马上就像是放弃了什么般吐了口气。 「……如你们所洞悉的,『魔女的遗骸』拥有特别的力量。那力量足以支撑整个都市的命脉,没了遗骸,水门都市就无法继续维持。」 「要是动了它,会变怎样?」 「这个都市的建造理由就如各位所知。要是挪动遗骸,都市就会产生与当时同等……不,是超越当时的损害而瓦解吧。就结果来说,跟魔女教开放水门是一样的。」 「……原来如此。所以不能拿走啊。」 说完,昴瞥了一眼库珥修,意识到视线的她摇头。 库珥修能用「风见加持」的能力来看穿他人是否有说谎。虽然多少有逃避问题的嫌疑,但总的来说,奇利塔卡的发言没有虚假。 也就是说,交出「魔女的遗骸」就等同于让都市毁灭。用这么危险的东西当谈判筹码,「色欲」的想法打从一开始就估算错误了。 「又或者,可以想做『色欲』早就知道这个条件。」 这么低语的,是眉心微微皱起的由里乌斯。跟堤比一块儿回来,重新加入会议的他察觉自己被注目后,抚摸自己的浏海,说: 「根据我在外头巡逻过多个避难所的感觉,都市的人们忍受度很高。尽管如此,对状况感到悲观的声音不绝于耳。也从很多不知情的人们那儿听到乖乖交出『魔女的遗骸』就好这类的意见。」 「这么做,然后乐得享受都市内哄分裂啰?……这可不好笑。」 这个推测十分黑暗。然而,也不能说这是没有凭据的过度瞎猜。毕竟从「色欲」大罪司教卡佩菈的威胁广播里,可以窥见玩弄人心是她的嗜虐乐趣。 故意让整个都市都听到她的声音,真正的目的也是为了践踏人心—— 「——遗骸不用给。也不用理那无聊的要求。这点是可以肯定的呗。」 低沉地这么说的嗓音,让昴感到强烈不对劲而抬起头。 不对劲源自于声音里头的平静。那个人平常总是扯开嗓子大叫,和现在这种扼杀感情的印象天差地远。 有着焦褐色兽毛和肌肉发达的身躯,每次都用威风八面的言行带动话题的人,是犬人亚人——里卡德。跟由里乌斯一样在外巡逻后回来的他双臂交叉,默默地一直在思考。 如今,他打破沉默,大步走向墙边。然后—— 「拍谢这么晚道谢。——要素小哥没带咪咪来这里,她一定会死掉呗。所以说,偶欠你人情。你救了她。真的要感谢你。」 一屁股盘腿坐下的里卡德,额头碰地表达感谢。他感谢的对象是背靠着墙壁瘫坐在地,像个人偶一样垂首没反应的嘉飞尔。 「————」 意气消沉的他,正在昴的指示下勉强对自己使用治愈魔法疗伤。被感谢的他睁大双眼,困惑与拒绝在碧绿双眸中造出微弱阴影。 带咪咪来的嘉飞尔,刚到的时候有放声号泣。听过的人就知道,他觉得咪咪受伤自己要负很大的责任。而里卡德身为咪咪的监护人,当然有责备他的权利。 纵然如此,里卡德却没有责怪,反而低头致谢。即便他的真诚会化做刀刃挖掘嘉飞尔的心,加深少年的自责也一样。 「所以?要这样和稀泥到几时,把该问的赶快问一问比较好吧?」 划破停滞气氛的人,是坐在长桌上的阿尔。他边玩弄头盔的接缝,边环顾在场的所有人。 「方才的狗屁广播,跟刚刚浑身是伤闯进来的两人脱不了关系吧。这样说来,他们可是从市政厅活着回来的宝贵证人。他说的话很重要吧?」 用下巴指向受伤的嘉飞尔,阿尔冷酷耸肩。虽然那吊儿郎当的态度实在是很没神经,可是他的主张是必要的残忍。 嘉飞尔和咪咪两人一定是去了市政厅挑战敌人。这样的举动或许过早,却是他们为求上策而采取的行动。 并且支付了代价。——不,就连现在,咪咪都还在付账。 「嘉飞尔,我知道很难启齿,可是你得告诉我们发生了什么事。我明白能重伤你们的人绝非泛泛之辈。不过……」 「————」 「袭击这个都市的王八混账,全都是该打倒的敌人。为此,我们需要你的力量,不可能让你沮丧到永远。」 昴深知这是多残酷的要求,但还是不假修饰地说出真心话。 独断专行地去挑战敌人,却没能保护咪咪。可以想见嘉飞尔心中一定充满了悔恨与自责。 其他人姑且不论,昴自己的心境就跟他一样,所以当然能体会。 「……听了广播后,小不点就和 本大爷,前往都市正中央。想说去给那个,在市政厅广播的讨人厌家伙好看。」 嘉飞尔依旧垂着头,开始一点一点地讲述。他停止治疗,用力握拳,力道大到让人担心手掌是否会裂开。那是他唯一能够压抑激动感情的手段。 「在市政厅前面,死了好多人。我想,应该都是都市的卫兵。杀人的,是一个大块头男人和瘦个子女人,两个都是剑士。他们……」 嘉飞尔牙齿打颤,话语中断。没能说出口的话,是嘉飞尔败北,和咪咪受到无法治愈的伤的原因吧。 会怀疑自己听错,是因为昴对于话中出现的两个人物毫无头绪。 既然站在「色欲」那边,无疑是魔女教徒。但是能够伤到嘉飞尔他们的两人,却又不是昴所知道的大罪司教。 连大罪司教都不是,身份不明的魔女教徒。而且—— 「他们两个,跟本大爷不相……不,比本大爷还强。」 软弱萎缩的样子,增强了可怜的色彩。对强劲对手的敬畏,以及对咪咪负伤的内疚,都让嘉飞尔的身子看起来更小。 「——对手是强是弱,老子清楚咧。」 「里卡德……」 直到刚刚都还在叩首的里卡德抬起头。然后下一秒,全身散发出强悍凶狠的狰狞杀气。 「老子听得一清二楚。只要找小哥话中的那两人干架就行咧。只要砍死其中一个,就能帮咪咪报仇呗?」 若尽到礼数的真诚是里卡德的真心,那么彻头彻尾慓悍粗暴到要噬破仇敌的态度,也是里卡德·威尔金的真心。 被他那强烈的兽性压倒,嘉飞尔略为踌躇地说: 「……刺到小不点的,是女人。小不点,是为了保护我才……」 「那是咪咪的选择呗。咪咪的判断,偶是不会插嘴滴。」 「我知道。我很清楚。都没人、都没人怪本大爷……可是,本大爷不要这样!所以说,那个女的要由本大爷……!」 像反弹一样站起,嘉飞尔用悲怆的表情道出要给敌人的报应。对此里卡德也起身,在身高差距下俯视少年。 「说得好。男子汉绝不食言。站起来,战斗呗!」 「啊~……啊——!那当然!本大爷,说到做到……!」 像顶嘴一样吠叫的嘉飞尔,原本被阴霾笼罩的双眼重回光彩。尽管讨厌虚张声势,但燃烧怒火的嘉飞尔向里卡德发誓要为咪咪报仇雪恨。 点头接受的里卡德朝昴使了一下眼色。那是对于原本应该由昴来做,却由自己代劳的大人所表示的贴心之举。 不愧是率领「铁之牙」的团长,大方示范让人重新振作的方式。 「听嘉飞尔的话,可以了解到前往市政厅的危险性。……也明白为了保护都市而抱着拼死一战觉悟的卫兵勇敢牺牲。有鉴于此——」 从督促嘉飞尔振作的里卡德那儿接过话语权,由里乌斯眯起黄色瞳孔看着昴。然后—— 「昴,是你的话会怎样?」 「……还真是随便的问话方式耶,你喔。」 由里乌斯难得措辞如此草率,昴皱起脸。结果由里乌斯露出令他不快的笑容。 「呵。我想起了与『怠惰』一战的事。假如对手是魔女教,就能期待你成为特效药啰。说不定,你会让我听到出人意料的对策。」 「少乱讲。毕竟,要是我是治魔女教的特效药,那我的脚就不会变成这样了。」 「这点确实遗憾。但是,这也关系到爱蜜莉雅大人。对你来说,应该不希望让那位大人一直待在敌营。所以我想直接确认你打算怎么做。」 虽然不是期望的答案,但由里乌斯并不气馁。他也不是真心期待昴是魔女教杀手吧。 这样一分析,马上就知道他的主题是等在后面的话题。 「……带走爱蜜莉雅的是『强欲』。就连现在,那混账的自私理论仍让我毛骨悚然。就算只有一秒,我也不想把爱蜜莉雅寄放在那王八那儿。」 「也就是说,你会以抢回爱蜜莉雅大人为优先啰?」 「当然。——我是很想这么说啦。」 本想威风八面地回答由里乌斯的提问,但昴叹气。 想要救回爱蜜莉雅,毫无疑问是昴的真心话。怎能让爱蜜莉雅长时间待在那种思想扭曲的王八蛋身边呢,光想就要吐了。 但是,「色欲」的威胁广播以及都市的现状,不容许昴做出感情用事的行为。 「不能放着『色欲』不管。要是由得那女的继续自由奔放,人们的心会被她搞得乱七八糟的。——而且,那个『流星』很棘手。」 「我有同感。那个『流星』变成了束缚都市所有人的链条。」 不管在哪都听得见,光这个特性就足以构成威胁。「色欲」很明显地明白那个效力,然而昴还有其他担忧。 这个都市里头有个人的权能,是能够强化他人情感并与周围共享。绝望传播开来时,要是她又利用「流星」来扩大的话,究竟会发生什么事呢? 届时,爆发性增长的疯狂将会形成瘟疫,让都市陷入毁灭。 ——要救爱蜜莉雅就得防止都市被毁,因此非得抢回「流星」不可。因此,有必要先打倒位在市政厅的「色欲」。 这样一来,才算做好从「强欲」手中抢回爱蜜莉雅的初阶准备。 「沦陷的有四座控制塔,以及位在都市正中央的市政厅。——不过,攻略顺序已定。打倒霸占市政厅的『色欲』为第一。另外,如果刚刚的广播是认真的,那么这段期间位在市政厅里头的人都有性命危险。」 「原来如此……感谢你的宝贵意见。我大致也是同样的想法。」 听完昴拟定的方针,由里乌斯满意点头。 恐怕在他心中,应该更早做出相同结论了。让昴详述是为了测试他是否失去冷静,怕他在着急中提前做出结论吧。 「好咧好咧,那么就统整一下呗。」 轻轻拍手的安娜塔西亚将会议主导权拉回自己身上。她摊开双手,用圆滚滚的浅葱色双眼凝视昴。 「刚刚菜月的意见,伦家也支持。让那个『流星』被那女人把持非常危险,伦家也持同样看法。……要是长时间放着不管,都市里的人们会精神耗弱,这素让内部瓦解提前发生的完美攻击。」 「我也同意两位的说法。照这状况,要是允许对方继续有所行动,我方的选项会越来越受限。要行动的话最好就趁早。」 昴和安娜塔西亚做出结论,库珥修也以严肃的态度赞同。 如她所言,现在的话,我方战斗力充分。谬兹商会里聚集了嘉飞尔、里卡德、由里乌斯和威尔海姆这些杰出人物。 这里还有「铁之牙」的其他成员,以及奇利塔卡的私人兵团。算上他们的话,还可以把战斗力再提高。 可是昴这样的想法,却被面有难色的奇利塔卡摇头拒绝。 「非常抱歉。目前我的私人兵团有要务在身,全都外出了。我嘱咐他们要保护十人会的议员,并把他们带过来。」 「可恶,这真是……不,有其必要。要是他们说溜了嘴,不用动到水门,都市就会灭顶。话虽如此,还是想要提升可能性……」 可以的话,至少想要备齐跟讨伐贝特鲁吉乌斯时的同等战力再来面对强敌。毕竟,对手可是有三名大罪司教,就算用简单的数学计算也能推测苦战指数将会有三倍之高—— 「——不,不会变那样喔?」 「阿尔?怎么突然这么讲?」 此时阿尔打断昴的思绪。「毕竟,」他边扭动脖子边说了个开场白。 「兄弟你的不安,来自于市政厅可能是大罪司教的聚集地吧?可是刚刚的广播不就说了吗?『控制塔全都被我们占领了』。」 「——?那又怎样?有什么好奇怪的咧?」 「——唔!对啊,没错!确实是这样!」 阿尔这么说,里卡德却表示不解,不过昴了解了个中意思。 控制塔全都被占领了。——要是这个说法正确的话。 「镇压控制塔的人就是大罪司教……不过,我不觉得那些家伙感情有好到会搞合作。毕竟他们是会撇 开眼前的敌人不管,先内哄起来的神经病。」 昴的脑海中浮现的,是认真要杀害彼此的叙吕厄斯以及雷古勒斯。 在时刻塔广场闹分裂的他们,若不是昴碍事的话,想必会以缺少一方的局面告终吧。原本他们就跟需要协调性的团体行动完全不搭。 莫大的超级个人主义化身,会各自老老实实地在同一栋建筑物内行动吗? 「在『色欲』的广播中,没有其他家伙的声音介入就是证据。那些彰显自我的欲望强烈的人,不可能一而再再而三地把说话的事交给别人吧。」 「我不得不说这是非常主观的看法。……不过,莫名地有说服力。」 昴越说越起劲,由里乌斯皱起俊眉,然后闭上一只眼睛。 这个意见无疑是扩大解释威胁广播的内容到极限,可是里头有昴的确信。曾亲眼见过三名大罪司教,还间接跟第四名大罪司教接触过的菜月·昴,对他们腐败到骨子里的劣根性有深厚的信赖。 就这样,对市政厅的反击突然有了现实感的时候—— 「——呼~。治疗总算是结束了。」 隔壁的房门打开,汗涔涔的菲莉丝摇摇摆摆地现身,原本换过的衣服又被新的血给弄脏。他边用毛巾擦汗边盯着安娜塔西亚,说: 「安娜塔西亚大人,能做的都做了。剩下的……」 「所以,咪咪怎样咧?有救吗?有得救呗?」 直接跨越安娜塔西亚,呼吸急促的里卡德逼近菲莉丝。他身后的嘉飞尔也用怀着一丝希望的表情盯着菲莉丝看。 两道满是祈求的视线,还有其他人的注目让菲莉丝垂下眼帘。 「伤口没有愈合。现在只是勉强用原始的方法来止血……以及借用咪咪酱的两个弟弟的加持之力,总算是保住了一命。」 「加持,是『三分加持』呗?用那个可以怎样咧?」 「原本那三个孩子的加持之力,就是互相分摊疲劳和伤势吧?我硬是强化他们的联系,让他们承受的伤势影响远胜于以往。靠着这样,延长了咪咪酱的存活时间。不过……」 「——当姊姊的性命告终时,也是我们的死期。」 菲莉丝后方的门,传来断断续续的呼吸声。 菲莉丝退到旁边,便见坐在房间地板上的黑塔洛和堤比。两人之间有一张简易睡床,咪咪就躺在上头。 姊姊陷入沉睡,两个弟弟轻柔地握紧她的手。——不过两人另一只空着的手却贴在各自的胸膛上,表情还显得十分痛苦。 「——两个大笨蛋。真的素拿你们这些笨蛋没辙咧。」 「……可是,一想到这是姊姊所受的痛楚,就觉得可以聚在一起很幸福。」 「我可没哥哥那么坚强。所以说团长,快点做些什么吧,我相信你们。——要是死了,我们三个可会变鬼来找你喔。」 承接姊姊所受的伤,两个弟弟也同样品尝到身受致命伤的滋味。这番逞强的话令里卡德牙齿打颤,不过菲莉丝从后面拍他肩膀。 「你不要气他们。他们只是为了咪咪酱豁出性命而已。」 菲莉丝拥戴两位小猫人的想法,不过声音里头反而有着浓厚的悔恨。气恼自己能力不足的悔恨。 「不是菲莉丝先生的错喔。反正,是偶家的孩子主动要求的呗?只要一扯到他们心爱的姊姊,他们就顾不得其他事,实在是伤脑筋的孩子咧。」 浅浅一笑的安娜塔西亚,表达她理解那是自己的部下——不,是家人所做的决定。 接着,她缓缓地下达指令。 「里卡德。」 「要干就要闪电战。不然就没意义咧。对呗。」 里卡德毫不犹豫地响应呼唤。低吟的兽人,如今战意已无人能挡。——也没有人无法理解他激昂的情感。 并起脚跟,站直身子的由里乌斯恭敬地向安娜塔西亚行骑士礼。 「只要是安娜塔西亚大人的指示,『铁之牙』全员可以立刻出动。」 「多谢。——让『铁之牙』的孩子们确保通往市政厅的路线。再来就靠精锐一口气镇压是最理想滴。敌人是大块头男和瘦女人,还有『色欲』大罪司教。」 「我方的战力有嘉飞尔和里卡德,以及威尔海姆先生跟由里乌斯吗。」 「——我也加入。」 这样说的人,是将绿色长发绑成马尾的库珥修。 她将长剑配上腰间,蹲下来重新绑好鞋带,威风凛凛地加入战斗队伍行列。 「说要加入,库珥修小姐能战斗吗?」 「不敢说有以前的程度,但我师事威尔海姆重新锻炼过。又有『风见加持』的力量,至少不会碍手碍脚。」 失去记忆之前,库珥修在白鲸战中也是大为活跃的主力之一。 但是失忆之后,她现在的实力对昴而言是未知数。老实说现在的她跟以前凛然的个性不同,实在不觉得是会上战场战斗的类型—— 「库珥修大人的天赋并未衰退。剑术也十分了得。这我敢保证。」 为了拭去昴的不安,威尔海姆亲自挂保证。「剑鬼」手贴自己的剑柄,蓝色双眼看向主子。 「但是,还请不要勉强。希望您以自身安全为第一考虑。」 「在人民之前浴血奋战是贵族的义务。若是无辜百姓哭泣,谁能够忍受我贪生怕死退下呢。我要战斗,威尔海姆。」 「……真是固执的人。但正因如此,我才会奉上我的剑。」 012 面对威尔海姆的忠告,库珥修贯彻态度毅然回答。对主子的答案心满意足的威尔海姆点头,看着这互动的菲莉丝举起手。 「嗨!嗨!我也要!菲莉酱也一起去!请让我去!」 「菲莉丝,你就绕遍各地的避难所,给予需要治疗的人必要处置。你的关怀让我很高兴。可是不要为了我,而搞错了你的战场。」 「呜、喵喵……」 要求参战却被驳回的菲莉丝拼命烧脑试图抗辩,但是主子的论调再正确不过,实在没法蒙骗过库珥修,于是只好哭丧着脸举白旗投降。 「威廉爷,库珥修大人拜托你了。你绝对、一定要保护好她。」 「嗯,我知道。——就算是要我豁出性命也在所不惜。」 被托付重责大任的威尔海姆,回答里头高涨着坚强高洁的决心。 这样一来,加上库珥修的五个人,就是抢回市政厅的主战力。 确认这点后,昴望向坐在楼梯上的阿尔。 「是说,可以期待你的战斗力吗?虽说我没看过你战斗的样子……」 「啊~这个嘛,兄弟。在这种走向下,你还真有勇气讲出来耶。」 「——?怎样啦?」 阿尔边抓后颈边站起来,然后手掌按住配在腰后的青龙刀刀柄,尴尬地转动脖子。 「抱歉啦,我不能去市政厅啰。状况有变。我要去找公主跟她会合。所以就跟兄弟你们在此告别啦。」 「啥啊!?怎么在这个节骨眼讲这种话啦!?」 「所以我不是先说抱歉了吗。真的很对不起啦。」 这番发言令昴震惊不已,阿尔为自己的不讲道义致歉,不过这并不是道歉就能解决的问题。阿尔到底在想什么? 「先前说用不着担心普莉希拉的人,不就是你自己吗?」 「那是在各种情报进来之前的事吧。我就算去了也帮不上市政厅的头目战啦。只会拖累同伴的家伙还是不要在场比较好,对吧?」 「你、你这……」 阿尔打出自身能力不足这张牌,但昴张开的嘴巴却合不起来。 话说回来,阿尔从头到尾都有参与会议。不夺回市政厅并打败「色欲」的话,整个都市都会有危险,这点他应该再清楚不过,却还这样。 「——阿尔殿下,您这意见不变吗?」 撇除陷入混乱的昴,由里乌斯再次询问阿尔。正面接受「最优秀」骑士的问话,阿尔随性点头回应。 「是啊。抱歉不变喔。……我跟你们不一样,我又没跟自己的主子在一块儿。」 「为主子着想是随从应尽的义务。我不会责备的。」 「那可真是多谢了。很高兴有人这么通情 达理。」 由里乌斯的发言非常官腔公式化,而阿尔的应对莫名冷淡。似乎还是对于自己的判断与其他人不同,并采取有别于大家的行动一事感到有罪恶感。他又回头看昴,说: 「这话不是我要讲,兄弟不也是同样立场?我认为不管市政厅如何,都应该以重要的女人为优先。」 「————」 「话说回来,脚都那样子了,能做的也有限吧。」 阿尔的针砭痛击昴,让他皱起整张脸。 确实如此,单方面看阿尔的意见的话,这是很正确的论点。就算讲了一堆大道理,也无法保障爱蜜莉雅的安全。她如今仍在危险之中。 而且对腿部受重伤的昴来说,根本没有正常的选项可选。 ——对阿尔的这席话,昴做出了一个答案。 「唔、喔喔喔喔……!」 「等、等一下昴啾!?你在干什么!?」 忍住右脚的剧痛,试图当场站起。看到昴摧残自己重伤的右腿,主治医师菲莉丝连忙跑过去用力敲他脑袋。 「痛!很痛耶,喂!」 「那当然!都说过一定要静养了,为什么还敢乱来!?你是恨菲莉酱的诊断吗?硬来的话就算脚掉了也不奇怪啦!」 「这是觉悟的证明,就是这样啦。菲莉丝,你懂我的心情吧。」 「呜……」 被近在眼前的黑色双眼凝视,菲莉丝嘟起嘴唇支支吾吾。 面对阿尔的话,还有即将勇赴死地的同伴们,这就是昴的答案。既然腿伤会让选项变少,那就用气魄和毅力来撇除这个限制。 阿尔以能力不足做为不参加作战的理由。这个条件昴也符合。但是,昴有着小聪明。假如这样可以稍微帮上大家的话—— 「——我乱来勉强是有意义的。为了爱蜜莉雅,这是我能做的事。」 「……你敢说腿废掉了也不后悔?」 「我会后悔。不过,要是在这边却步的话,那我会更后悔。」 「唉。……反正讲到最后就是要耍帅啦。」 傻眼地叹气后,菲莉丝把手伸向呼吸急促、正在憋痛的昴,然后隔着厚重绷带抚摸右腿的伤口。 「就用秘招吧。」 「什么秘招……等等,好痛,很痛耶!?慢着,痛痛痛痛痛痛!好痛……不痛了?」 贴着伤口的手掌发出的淡光和热度,逐渐渗透进右脚。顿时,原本痛到像是被刀子刺到的痛楚消失,右脚的状态变得健全。 「喂,真的假的……!什么啦,有这么方便的魔法就不要藏起来,早点拿出来用啊!好耶,万岁,可以动了!可以……」 抬起痛楚消失的右脚,用力在地上踩个几次。接着当场踱步还用手掌拍伤口,结果感觉湿湿的,一看发现红通通的。 右腿的伤口破裂,大量淌血。 「喂喂喂喂喂,根本就没治好嘛!?」 「又没说治好。昴啾不是说就算腿废掉了也不会后悔吗。人家只是除去右腿的痛觉而已。想乱来的话,应该还是可以东奔西跑啦。」 昴被右脚流血一事给吓到,菲莉丝则是重新帮他包扎。如同他说的,痛觉被除去后,腿现在不觉得疼了。 但是这样子非常不自然,也一定会让勉强的状况加倍发生。 「这样子,以后一定会对脚有不利的影响。要好好注意腿部的负担!」 「……知道了。谢谢你。我欠你一次。」 「……反正昴啾绝对不会乖乖听菲莉酱的话喵。」 昴确认右脚状况后点头道,菲莉丝鼓起脸颊别过脸。 很想跟他说没那回事,但事实上遇到关键时刻的话,自己也不知道会怎样。没法说得准也就没法跟人约定,这是昴从经验中学到的。 「所以说,我也要加入攻打市政厅的小组。事先声明,阻止我也没用。我确实没什么助力,但只要是我能办到的……」 「阻止?为瞎咪要阻止?有小哥在就有了百人之力。很可靠滴。」 「我能办到的……咦,啊咧?」 昴想说会被否决,所以准备要说服人,但里卡德毫不犹豫就接受这提案。看到昴吃惊的反应,他张开大嘴说: 「打白鲸和『怠惰』的时候,小哥的奋斗偶都有看在眼里。看好小哥的人,可不是只有由里乌斯和威尔海姆先生咧。」 「————」 没想到里卡德这么看好自己,昴不禁张口结舌。视线朝旁边盘旋,就看到由里乌斯耸肩,威尔海姆深深点头。 他们两个似乎也不反对。不只他们,库珥修也微笑道: 「当然,我也备感安心。请务必和我们一同前往,昴大人。」 「这、这样啊。总觉得,感觉怪怪的……」 被当成真正战力实在很不习惯,昴因此不知所措。 「真是的,这时候还这么乱来……」 对这一连串的互动,阿尔嘟囔道。昴转身看他。 「我明白你想说的,但我相信这是最好的安排。抱歉啦。」 「又没什么好道歉的。兄弟就按照自己的喜好去做吧。我也会这样做的。——啊啊,对了,我就给你个建议吧。」 「建议?」 阿尔突然竖起一根指头这么说,昴好奇反问。 对此,阿尔用一派轻松的态度告知。 「——要是遇上了『暴食』,不可以让他听到本名喔。」 一股颤栗窜上昴的背脊。 如此突然,连开场白都没有的忠告,毫不留情地在昴心中留下爪痕。 「————」 昴瞪大双眼,直接盯着阿尔看。看着昴的呆样,阿尔泰然自若地耸肩。 「要是还有机会,下次平安相会吧,兄弟。」 接着口气随便地这么说。 3 ——水门都市朴利斯提拉如今静悄悄的,仿佛直至今晨的样貌有若幻觉。 踩着石板,朝旁边一看,清澈无比的水道水面闯进眼帘,仿佛都市的窘境是骗人的。看着澄澈的水流,盘据在胸口的混沌似乎都要被洗去。——才没有。这股闷闷不乐才没有那么简单就能清除。 「不愧是麻烦制造者普莉希拉阵营……最后放了这么惊人的屁出来。」 昴喃喃自语的,是离开谬兹商会时被告知的爆炸性发言。 阿尔突然就提到「暴食」让昴震惊不已,但真正让他惊讶的不只这些。阿尔后面还说: 「朴利斯提拉现在,很有可能聚集了全部的大罪司教……哟。」 仔细想想,这种事态很有可能发生。 毕竟现在已经确定有三名大罪司教在都市内了。而且都市里头的四座控制塔被夺,市政厅的机能也被掌控。 被占据的要地共有五处,假使各自安置一名魔女教干部的话——那就是「愤怒」、「强欲」、「色欲」、「暴食」和「傲慢」全都出席。 「——太专注啰,昴。稍微冷静一点比较好喔。」 「呜……」 埋头苦思时被拍肩,这才察觉自己忘了呼吸。看过去,近在身旁的由里乌斯面露担忧,昴的身体反射性往后仰。 这个过度反应让由里乌斯启唇。 「呵。看这样子,你似乎回过神了。」 「嗯啊,刚刚的事要老实道谢。……我有自觉太过专注了。」 「不勉强。老实说,要忙的事太多了。又要抢回市政厅,又要确保爱蜜莉雅大人平安无恙。而且,又被提醒那个『暴食』也在。」 「————」 「假若立场对调,像你这样佯装平静才叫奇怪。就这点而言,你十分努力,可以自豪喔。」 「干嘛啦,你很恶心耶……」 这段听起来像是精心策划的言论,让昴感到发寒而忍不住皱眉。事到如今早就知道由里乌斯的话中没有恶意,但这跟不擅长应付是两码子事。 不过多亏了他的关心,昴才有余裕去观察周围。 ——现在,走在街道上包含昴的六个人,就是为了抢回市政厅的成员。 走在前头带路的,是鼻子灵敏的嘉飞尔和里卡德。后面跟着库珥修和威尔海姆,最后面是昴和由里乌斯。 这个行进顺序是为了预防魔女教攻击,但幸运的是,目前 别说攻击了,根本连敌人的气息都没有。取而代之变得显眼的,就是每位成员各自的内心焦虑。 以昴来说,焦虑源自于右腿重伤,且少了碧翠丝帮忙,尤其又还不清楚爱蜜莉雅的安危。外加被提醒了「暴食」的存在,内心可说是处在爆发边缘。 而其他人也跟他一样,心中各自有自身的问题。 嘉飞尔和里卡德担心咪咪的性命,威尔海姆身上亡妻所留的旧伤裂开,跟库珥修也有牵扯的「暴食」很有可能就在都市。 出发前,向沉睡的碧翠丝发誓会带来捷报,但不安却挥之不去。 「在这方面,我们之中可以比较从容的就只有你了吧。」 「想到咪咪他们的安危,我也没法平静。虽然有朝那方向在努力。」 「光是能这样就谢天谢地了。……是说,你觉得有胜算吗?」 昴突然撇开眼,用只有由里乌斯听得见的音量这么问。听到这发问,可以感受到由里乌斯微微屏息。 「……真不像你会问的事。特别是还来问我。」 「我也觉得问了蠢问题。……要是我方的最强人物出马的话,其实就用不着烦恼这些了。」 「——。明明无辜市民可能受害,莱因哈鲁特却没有主动出击。既然没现身,就得考虑到大概是有相对应的问题落到了他身上吧。这当然也包含了可能在某处撞见魔女教徒的可能性。」 昴并未讲出那个专有名词,但由里乌斯仍道出了他所想到的可能性。 事实上,在以前的轮回中,莱因哈鲁特就曾跟魔女教开战过。但是在这次的轮回里,自从魔女教正式发动攻击以来,他就未曾现身过。 自然会联想到跟菲鲁特在一块儿的他遇到了对手,这个情报变成不安要素。 「哎哟,我老是在暗中摸索。不在的家伙就是不在,涌上来的不安没法消失,用不着在意会不会赢,我们就是要去打赢啊。快下定决心吧……!」 只会陈列不安素材的话,任何战士心里都会乌云罩顶。 用双手拍自己的脸颊,驱赶膨胀的软弱,用力快速地吐气。 由里乌斯瞥着这样的他,默默地眯起眼睛。感觉对方的反应很奇怪,昴正想要追究的时候—— 「——素血腥味。而且量很惊人。」 走在前头的里卡德抽动鼻子,嘉飞尔不出声,但点头予以肯定。 两个好鼻师的报告,再加上隔着马路可以看到的高耸建筑物——知道市政厅就在附近之后,一行人停下脚步,做最后的准备。 「————」 嘉飞尔在手上装备盾牌,里卡德重新扛好大砍刀,然后是目光有如风平浪静的海洋的威尔海姆,以他们三人的紧张感最为突出。 待会广场上的对手,对嘉飞尔和里卡德来说是仇敌,对威尔海姆而言——到底会是什么呢,有一探究竟的必要。 「我让我的花蕾们巡察过四周了,不过没有感受到伏兵的气息。根据奇利塔卡先生的说法,市政厅就只有正面那个入口。——除了堂堂正正挑战以外没有其他办法。」 让订契约的六只准精灵之中的几只去四周探查,之后淡光回来向由里乌斯报告。没有伏兵,这份报告着实让人感激。 「能不能就这样让精灵进去建筑物里头探查?要是知道敌人有多少或是如何布局就轻松多了。」 「很遗憾,没法强迫她们勉强到那种地步。对方若是有从『怠惰』之战中获取教训,很有可能备有对付精灵的对策。」 「要是被干掉,害你的战力下降的话就赔了夫人又折兵了,是吧。」 能够使用各种多采多姿招式的由里乌斯,强大程度与准精灵的数量有直接关联。而且也想避开准精灵深入侦查时,被敌方察觉我方准备进攻的风险。 最重要的,是时间花得越久,市政厅里头的人质安危就越危险。 「就照说好的去做吧。不管敌方怎么安排,基本上我们就是围殴一人并做掉对方。用数量优势将他们各个击破,就能抢回市政厅了。只不过——」 「若是觉得情势不利,就要立刻撤退……对吧。」 昴自然做出围殴这种发言时,库珥修正经看向他。「嗯。」以此做回应后,昴环视全员的脸。 紧张与警戒,然而战意凌驾其上。昴朝着这样的同伴们点头。 「——走吧!」 用这信号为开端,一行人一齐朝市政厅奔驰。 转过巷弄转角,就会笔直抵达市政厅前面的广场。脚程快的嘉飞尔打头阵,逼近广场的期间他眯起翠绿瞳孔,大叫。 「广场上都是卫兵的尸体!不要吓到停下来啰……」 冲进广场的瞬间,里卡德所说的血腥味也钻进昴的鼻腔。接着闯进眼帘的,是嘉飞尔所说的尸海——并没有。 「——咦?」 嘉飞尔才刚说不要停下脚步,但是目睹那个光景的当下,昴的双腿失去气势,奔驰的速度明显下降。 但不光是昴这样,其他五人也一样。因为广场上的景致完全超出他们的想象。 「————」 按照嘉飞尔的话,广场上应该倒卧着许多想要抢回市政厅的卫兵尸体。事实上,面前的条件也确实让人可以联想到那种惨状。 浓密的铁锈味,可以用血海来形容的红色石板——可是上头却没有卫兵的尸体,一具都没有。取而代之的,是异样的物体。 粉红色的肉块。——用这种说法应该是最恰当的了。 粉色表面光滑发亮,形状歪七扭八,就像小孩捏的泥巴球。大约是昴无法环抱的大小,而且数量不少于二十。 散布在血海里的古怪肉块。这样的欢迎法让大家都乱了脚步—— 「——是他们!!」 下一秒,跑在前头的嘉飞尔仰望头顶后大叫。 肉块带来的冲击尚未冷却,就强迫头颅朝上看。市政厅的楼上有两道影子直接朝这儿落了下来,他们手上的剑光跟着闯进视野。 「——哼!去!!」 朝着翩然落下的敌影勇敢踏出步伐,库珥修挥出先发之剑。 ——放出看不见的风刃,百人一太刀。 斜向劈开天空的,是库珥修运用「风见加持」使出的必杀剑击。斩击乘着风,将剑的攻击范围拉长到数十公尺。这个超远距离攻击——连白鲸都因此受重伤的斩击,直直奔向空中的两道人影。 「干掉了吗!?」 「没有!被防御住了!没有命中!」 昴喊到破音,库珥修面带苦涩摇头。 巨汉和瘦女人,用各自的武器防住风刃,然后着地。大块头男子脚下的石板爆开来,女子则是悄然立于血泊却不起波纹。 两个极端的登场,两把大刀和无名长剑,从头到脚都是黑色装扮,正是疯狂的魔女教徒会有的差劲时尚感。 才看了一眼,两道敌影已微微前倾,开始迎击他们。 但是,在那两种凶刃抵达之前—— 「就算防得住库珥修大人的剑击,也逃不过彩虹的枷锁!」 三种不同色的光辉在魔女教徒头上旋绕,倾注筒状极光封住敌人。 听从由里乌斯的六只准精灵,以三只一组的团队阻止两名教徒的脚步。筒状光芒似乎具有拘束力,在惊人的压力下,魔女教徒当场跪下。 这时,嘉飞尔、威尔海姆和里卡德的凶猛攻势袭向两人。 「——!」 打击与斩击,每发都是一击能够造成致命伤的攻击。 里卡德的大砍刀瞄准巨汉脑袋,嘉飞尔的拳头和威尔海姆的剑挥向女人,各自的必杀招式迫近敌人—— 「————」 跪地的女子旋转手中长剑,扫向嘉飞尔和威尔海姆的脚下。两人立刻跳跃闪过这招,但女子顺着剑的轨道旋转身体,伸展出来的长腿勾住嘉飞尔的脖子,硬是拉进魔法的效果范围内。 「什、啊!?」 嘉飞尔在七彩压迫感下动作被扰乱,蹲下时女子的膝盖直击他鼻梁。接着抓住后仰的他,用他手上的盾牌轻松弹开威尔海姆的剑。 在惊人的技艺下,嘉飞尔痛到惨叫,威尔海姆发出呻吟。 停滞的 代价,就是力道贯穿老剑士腹肌的回旋踢。踢技让威尔海姆的身体呈现ㄑ字形,女子紧接着旋转半圈,用后回旋踢将倾斜的身体砸向地面。 「————」 另一方面,里卡德和巨汉之间爆发出巨大的炸裂声。 朝着低下的头部挥下去的大砍刀,被巨汉用两把大刀在头上交叉挡下。钢铁互相撞击,声音响彻整个广场。里卡德还数度用空着的手施以饱拳。 大砍刀跟着拳击一块入侵,刀口逼近巨汉头部。但是,面对这股压力,巨汉选择从黑袍里头伸出两只新的手来对抗。 接招的手变成四只,对这异样的发展,里卡德凶狠地扭曲脸颊。 「有听说过多手族!还真滴有四只手咧!」 丝毫不在意被接招的里卡德奋起,想把大砍刀像打桩一样压下去。对方有四只手,那么只要展现出超越两只手的蛮力即可。 但是巨汉却背叛里卡德的想法,继续展露出隐藏招数:从黑衣里又伸出两只手和两把大刀。 「搞啥、鬼啊,混账!!」 两把大刀和四只手负责防御,另外两把大刀和两只手开始攻击。情势逆转,双方攻守互换,陷入劣势的里卡德后退一步。 「——嘎、咕!」 从巨汉背后伸出的第七只和第八只手不断朝里卡德的下颚殴打。在冲击下,里卡德的身躯冒血,整个人大幅往后倒。 「————」 原本先发制人的近身战三人组,合力攻击却被打垮,女子和巨汉毫不留情地要追击。 「别想如愿!」 总算赶上战场的,是起脚慢的昴使出的鞭子。 从远处挥过去的鞭子划破空气用力拍击石板地。接近音速的鞭击发出裂帛声,两名教徒的脚因此犹豫了一瞬间。 「合成魔法,乌尔·戈拉!!」 下一秒,唤回准精灵的由里乌斯的魔法咏唱刚好赶上,产生纯红色龙卷风。漩涡风暴吞进火焰,产生的火龙卷让魔女教徒纵身往后大幅飞跃。 庞大的火炎热浪,令昴不禁傻眼。 「什么跟什么!?你能用这么浪漫的魔法喔!?」 「不,这只是虚张声势。在攻击面上熟练度不足。事实上……」 由里乌斯别扭地回答惊讶的昴,视线尽头发生的事证明了他的话。 往后退的女子朝着火龙卷用长剑一劈——光是这样就切断风的核心,构成术式被扰乱的龙卷风瓦解,接着消失。 女子剑技高超,着实恐怖。她身旁用八只手拿着四把大刀的巨汉则是威风八面地叉开双脚站立。他们超乎常人的战斗能力根本超越嘉飞尔的讲述,恐惧窜过昴的背脊。 「一口气进攻结果战果是零,太叫人震惊了。」 瞥了一眼旁边,在由里乌斯的掩护下,脱离前线的嘉飞尔他们各自擦去身上的血,重新调整呼吸。 近战组被打倒的事实带来绝望,这种感觉可不是稍微擦擦就能拭去的。 但是,要说完全无招可出的话,那就大错特错了。 「现在知道对方在近身战上无懈可击,不过远距离攻击的话就有机可趁。」 由里乌斯的魔法,库珥修的风刃,甚至昴的鞭子都有奏效。 最后一个就算命中也不会造成多大的损害,反而有可能被切碎。不过前面两者,一定可以做出决胜负的攻击。 「————」 散布在周围的肉块虽然有着可怕的存在感,但这些异常物体且先不理。要优先处理的,是打倒眼前这两名敌人—— 「大家,再次攻击。用由里乌斯和库珥修当主力……」 「——呀哈哈哈哈!来了来了,还真的来了耶~!」 「——啊!?」 突然闯进现场的,是跟战场不合的高亢大笑声。 听到极尽所能触怒他人神经的声音,巨汉和女剑士当场跪下。于此同时,笑声仍在嘲笑在难以忍受的恐惧下屏息的昴他们。 「只是稍微威胁一下就上钩,为——什么肉渣们就是活得这么愚蠢丑陋又肤浅呢?是本大小姐的话早就受——不了啦!呀哈哈哈!」 「——不会吧。」 昴视线游移好寻找声音来源时,身旁的库珥修突然这么说。 睁大琥珀色双眸的她,视线朝向市政厅的屋顶。视线尽头就是声音的主人「色欲」,昴也跟着看了过去。 然后,痛切感受到库珥修的愕然独语,以及声音沙哑的原因。 「呀哈哈哈哈哈!那什么表情嘛!那种脸,蠢到极点!是为了本大小姐练习的?是的话就给个奖励吧!本大小姐的口水可以吗?给口水就很高兴了?是你们这些肉渣垂涎三尺的珍宝吧!」 继续纵声大笑的声音主人就在市政厅的屋顶——不,是从更上方睥睨和嘲笑昴他们。 ——拍动着她背上的黑色不祥大翅膀。 「那么,重新报上名号吧——!本大小姐是魔女教大罪司教,掌管『色欲』!」 在凶狠的喜悦中闪耀着红色瞳孔,嘲笑的主人——「色欲」耻笑他们。 一头冠有「色欲」名号的大罪司教·黑龙俯视地面,嘲笑着。 「卡佩菈·爱梅拉妲·露格尼卡大人是也!去死吧!你们这些腐烂的肉渣!」 4 ——在市政厅上空盘旋的黑龙,朝着底下的昴他们投以嘲笑。 锐利狰狞的獠牙,掀起大风在空中舞动的黑翼,如岩石般的鳞片形成的表皮,和严肃威猛的面貌——那无疑就是昴印象中的「龙」。 各个特征都跟帕特拉修这些地龙很像,但身躯的大小和威严根本就不能比。假如地龙的体格是马,那头上的黑龙躯体可以匹敌大象。 黑龙张开翅膀悠然飞行的模样,除了恶梦以外挤不出其他字眼可形容。 「沐浴在热情视线中,叫人好兴奋喔~。你们是万年发情期吗?视奸本大小姐很快乐吗?讨厌讨厌讨厌,本大小姐太不幸了!」 「还真是表情丰富得会让人毛骨悚然的龙呢。」 在空中扭动身躯,爬虫类的外表扭曲成下流形状的黑龙——卡佩菈的态度让昴难掩嫌恶。所谓伶牙俐齿的龙,居然给人这么恶心的印象吗? 在邪恶意义的层面下,卡佩菈的人性只让人感觉到恐怖。 「可以的话,是很想照顺序来排除『色欲』的。」 确认骑士剑的触感,仰望头上的翼龙,由里乌斯平静地说。在内心同意他的话,昴同时绷紧身子警戒空中的翼龙和地面的剑士。 尽管敬仰主人翼龙,但下跪的两名剑士没有大意,持续观察着昴他们。本来就是强敌,现在又还加上黑龙,根本是压倒性的不利。 不过—— 「——与龙作战最关键的,就是尽早断了它的翅膀,让它落地。若是让它一直飞在空中,就会单方面被压着打。必须避开那种情势。」 一行人因翼龙出现而大为动摇时,威尔海姆站在大家中间凛然地这么说。充满确信的话语,让昴回头瞥向「剑鬼」。 「总觉得,像是跟龙打过的人会说的话。」 「将近四十年前,在下曾和在王国南方出现的黑龙瓦尔葛兰交手过。不过跟那相比,这头龙身子过小。只要砍掉头一次就会死了吧。」 「你的意思是瓦尔葛兰死不只一次吗?」 「它掉了三颗头。」 只要砍掉头一次,多么可靠的话啊。 从他的经验谈中可以想象是多壮烈的死斗,感受到希望的昴重新握紧鞭子,内心决定下次要请教他详细的英雄事迹时,其他人也拾回战意摆开架式。 面对内心没有受挫的昴一行人,卡佩菈似乎感到意外。 「喔耶?这可真是,一群不懂得死心的家伙呢。一般人被玩成这样,最后又有援军登场而且还是大罪司教!杂鱼的习性不就是夹起尾巴~想逃吗?本大小姐把你们误认成其他虫子了?」 「——叽叽喳喳地吵死人了!谁管你是蜥蜴还是大罪司教啊!碍事的家伙,本大爷全都会揍扁、踹飞、打倒!」 嘉飞尔朝着异常长舌、讲话又毒辣的卡佩菈举起拳头。迎上强烈战意后,卡佩菈嗤笑。 「唉呀呀呀呀呀?呀哈 !败家之犬的狂吠才叫吵人吧——?哎哟,你不算败家之犬,是败家之猫吧?喵~喵~喵~喵~因为小猫跟班死了,所以才涨红着脸大呼小叫吧——!咕噜喵可怜喔~!」 「——唔!」 难听至极的脏话直戳嘉飞尔内心最脆弱的地方。见他露出痛苦的表情,昴踏出一步,站到嘉飞尔前面。 「首领……」 面对可爱小弟的呼唤,昴没说话,而是恶狠狠地瞪着上方的卡佩菈。接收到他的视线,黑龙明显地感到不快而眯起双眼。 「蛤~?你是什么东西?在这些肉渣里头,就你的臭味最不适合这里哟?不小心混进这里迷路了吗——?」 「闭嘴。你每次讲话,就在污蔑我心中的龙的形象。还有,也别再用公主的名字欺世盗名。我觉得当事人很可怜。」 「欺世盗名?小子,你到底在讲什么……」 「总之,你们的作法太草率啦!干部就该摆架子,剩下自己的时候再出来呀!打到一半突然就现身,到底懂不懂什么叫形式美啊!一副高高在上的践踏别人的日常生活,你以为你谁啊?自以为是神吗,啊——!?」 「————」 昴连珠炮般的谩骂让卡佩菈讶异到圆睁眼睛。 黑龙惊愕的样子很值得一看,但那并非昴的企图。当然,不能否认这些话多少包含了真心话,但真正的目标是—— 「争取时间结束!上啊,由里乌斯!」 「你的鲁莽有时让我发自内心感到钦佩。」 昴拍手,后方让光芒集中到骑士剑尖端的由里乌斯这么回应他。「最优秀」骑士像个指挥家一样,挥动寄宿了六色准精灵的剑。 「竟敢对本大小姐搞这种小手段……!」 「被虹光烧毁吧!——亚尔·库拉乌泽利亚!!」 刺出的骑士剑从剑尖生出彩虹光芒,释放出卷动的极光。集结六只准精灵力量的彩虹一击,笔直地朝正上方的黑龙照射过去。 ——下一秒,彩虹光炸裂开来,市政厅的屋顶被爆炸光芒给包覆。 天空被染成奇幻的颜色,但美丽极光是消灭邪恶的破邪术式。以前跟贝特鲁吉乌斯战斗时曾大显神威的魔法,如今对卡佩菈张牙舞爪。 「呀啊啊啊啊——!」 被彩虹光直接命中,卡佩菈的高亢尖叫响彻四周。 「————」 这成了开战信号,两名跪地剑士再度脚踢地面直逼而来。长剑与大刀猛攻过来,挺身迎击的是白发「剑鬼」与金发猛虎。 「岂能让你们如愿!!」 燃起方才受挫的战意,嘉飞尔以双盾承受巨汉的大刀。剧烈撞击让嘉飞尔的脚后跟都陷入地面,但他一步都没退让。 旁边则是和女剑士短兵相接、压制对方的威尔海姆施展出剑击。 「别想全身而退!让我确认吧!」 「剑鬼」的斩击不客气地朝往后退的女子挥去。但是,女子却灵活操纵长剑,将剑击一一接住卸招,还用洗练的运足避过穷追猛打。 成就这些的女子,让人觉得她的肉体根本是为挥剑而量身打造。 威尔海姆发挥出不亚于过去在白鲸战中展露的剑技,女子则以卓越的技术、才干和超人般的身体平衡来应战。 刀光剑闪破风、斩空、削地,双方的攻击被承接、化解、卸招。 两位剑士的攻防激烈至极,已臻连声音都无从置喙的境界,由剑组成的圣域持续不缀。 「喝啊啊啊啊——!!」 另一方面在旁边的战场上,半兽与巨汉战士狂暴地正面交锋。 发出吶喊的嘉飞尔,使出浑身力气和巨汉互殴。那跟剑士的华丽战斗不能比,是单纯的野蛮暴力在激荡。 使用大刀之巨汉的战斗方式,并未将自己定义为剑士。面对始终贯彻洗练暴力的对手,嘉飞尔也以自成一格的干架杀法来迎击。 骨骼作响、肌肉爆裂、灵魂龟裂的豪迈乱打战,盾牌与大刀的撞击声响宛如在演奏打击乐器,伴着飞射的火花,上演一场让眼睛和耳朵都忙不迭的战场。 ——威尔海姆的寂静决斗,以及轰然冲突的嘉飞尔战场。 没有实力介入其中,昴被三方会战弃置不理。但是他没有空去感叹自己力量不够,反而是尽快做出让局面焕然一新的举动。 那就是—— 「昴大人,危险!」「退下呗!」 两阵提醒之音响起后,紧接着昴被从旁边飞扑过来的库珥修推倒,成了她的柔软身体的垫背,同时也看到了往前迈步的里卡德的动作。 他张开大嘴,镶满利齿的口腔深处爆发出咆哮—— 「哇、哈——!!」 咆哮声震动大气,产生的音波带着破坏力干涉世界。 咆哮波——跟过去在和白鲸跟贝特鲁吉乌斯作战时,咪咪三姊弟曾施展的招式是同一个系统的攻击。只不过三姊弟合力释放的咆哮波,里卡德恐怕一个人就能吼出来。 「————」 这个咆哮波瞄准的,是咬破极光后洒向地面的黑色火炎。 比黑暗还要浓的黑炎,在空中与咆哮波正面相撞。顿时,火炎毫无抵抗地被咆哮波给打碎,四散开来飞溅广场各处。 但是,那道黑炎的真正本领却从此时才开始发挥。 「什么啊,那些黑色的火……怎么没有熄?」 飞散的黑炎掉落在石板、水道甚至肉块上,但都没有熄灭,还在继续燃烧。蠢动的火焰一点一点地扩展延烧范围,像是活体生物一样侵略世界。 就像是以飘在水面上的油当燃料,黑炎在处处主张自己的存在。 「————」 倾泻而下的黑炎没能碰到昴他们,但抵消了极光。魔法构造被打乱,由里乌斯警戒的视线尽头,是吐出黑炎的黑龙。 昴也顺着他的视线,将黑龙的身影映照在眼里—— 「——噫!」 「讨厌讨厌,从恶心的角度盯着人家看会让人很~兴奋的耶。住手,不要看,别用眼睛侵犯人家!呀哈哈哈哈!都说严禁触碰舞娘了,想说用魔法烧就不算碰了吗?呀哈哈哈哈!」 说着下流话,降落在市政厅屋顶的卡佩菈一副没事的样子。但那并不代表毫发无伤。——不如说,由里乌斯的魔法效果显著。 停止振翅的黑龙,双翼都被极光给烧烂,烧融的皮膜底下露出骨头。损伤还不只如此,腹部皮肉被烧光,里头的内脏被灼热煮沸,龙的头部也少了右半边,老是大笑的舌头断裂,眼球整个往下垂。 这已经不是半死不活的等级,而是濒死的惨状了。 可是让昴倒抽一口气、由里乌斯和里卡德皱眉、库珥修不禁发出女性惨叫的,不是那凄惨的样貌。 ——惨不忍睹的伤口正以惊人的速度再生。 血管蠢动,肌肉隆起,骨头嘎吱作响,断掉的皮肤纤维再度缝合。卡佩菈被破坏的肉体以超乎常轨的速度逐渐恢复。 其再生速度甚至令细胞沸腾,流动的血液因此蒸发成红色蒸气。 「怎么样,连本大小姐的美丽内脏都看光光的你们满意了吗?你们是一群想看喜欢的肉渣的屁眼,肉欲旺盛的变态吧?欸,欸,满足吗?欸,有满足到下面流汁吗?」 「你的、那个……是、怎样?」 「看就知道的事还问,不就彰显了你们的愚蠢吗?不过,本大小姐就慈悲为怀地回答吧——。就跟你们看到的一样,是克服死亡的!完美!存在!对吧——!」 用才刚痊愈的双翼紧抱自己,卡佩菈吼出的话让昴大为震惊。 完美存在——换言之,卡佩菈是在说自己是不死身。失去一半的脑袋仍旧能复原,这种紧抓性命的恢复速度就是她这说法的铁证。 身体有库存、死亡的同路人、无敌存在,再来是不死身的怪物—— 「——啧,大罪司教!」 「啊,总觉得刚刚被当成了其他杂碎。可以不要这样吗?毕竟啊,那样根本是在怀疑本大小姐的品行!」 昴愤恨咂嘴,卡佩菈以不爽的态度拒绝他。这段期间,身体几乎再生完毕的黑龙慢慢地抬起沉重的腰杆—— 「哎哟哟。」 下一秒,远方的时刻塔钟声响彻都市天空。 听到的卡佩菈倏地停止动作,然后歪起长长的脖子,望着夕阳到来的天空,慵懒地碎念: 「啊——到了约定的时间啦。虽然你们的丑脸也不坏啦~不过有更大的舞台在等着本大小姐,就先回去啰~」 「蛤!?啊,等、等一下!」 「哪有可能等啊?好啦好啦,本大小姐的美声,要响彻天空啰。这个虫箱里的虫会在怎样的状况下受苦呢,敬请期待广播!你们就尽情和本大小姐的仆人痛快地玩,随便死掉腐烂吧——!呀哈哈哈哈!」 卡佩菈大笑,宣告要去履行自己单方面订下的约定,然后就当场转身离去。黑龙的巨大身躯就这样隐没在屋顶后头看不见了,看来「色欲」真的脱离了战场。 当然,可以想做是基于某种策略想让昴他们轻忽大意—— 「要是放着不管,不知道人质会被怎样。没有空犹豫了。」 「如果被实况转播,士气会大受打击,恐惧还会传播开来。可恶,只能进去了吗。在这种状况下!追着那王八蛋!」 这明显是坏棋,但却没有其他路可走。说起来,原本就是要优先拯救人质和阻止广播,所以才来市政厅挑战的。既然要在对手的掌中起舞,就只能在决心上再添觉悟了。 「既然如此,就决定咧。外头就交给偶和那两个人。由里乌斯和小哥跟库珥修姑娘就进去呗。」 里卡德这么说,朝考虑中的昴他们指示方针。他究竟是凭什么做出毫无迷惘的判断?昴用眼神这么问。 「没那种东西。直觉、直觉啦!……身经百战的偶的直觉!」 「是直觉啊!不过,那却是最可靠的……!」 同意里卡德的判断,昴当场跑了起来。然后朝解救自己免受黑龙之炎杀害的库珥修伸出手,拉她站起来。 「刚刚谢谢你,库珥修小姐。虽然一般而言立场应该要反过来才对。」 「要跟菲莉丝和爱蜜莉雅大人保密喔。」 意想不到的响应,昴圆睁双眼,然后才理解到那是库珥修缓解紧张的俏皮话。接着昴用力咬牙,朝着正在演出乱打战的嘉飞尔叫道: 「嘉飞尔!我们去阻止『色欲』!结束之后我们得去救爱蜜莉雅!可别输啰!」 「——哼!放一百二十个心,首领!本大爷~会在这里脱胎换骨的!」 猛然钻进疯狂肆虐的大刀之间,激出火花的嘉飞尔吼叫响应。 「威尔海姆,交给你了!」 「遵命!」 身旁的库珥修简短声援,「剑鬼」放出无数银闪后回答。 互动就到这里,接着便由由里乌斯带头跑向市政厅。当然,负责保护「色欲」的两名剑士都有所动作,想要阻止他们前进,但—— 「并排成一直线是要喂偶吗,吼啊啊啊——!!」 跳起来的里卡德使出咆哮波,破坏掉两名剑士的立足地。但巨汉和女子都运用各自的身法免除咆哮波带来的损害。 不过,跳舞跳到一半就被扔下的舞伴们,可没错过他们背门大开的大好时机。 「别这么冷淡。我对你可是这么着迷!」 「干架到一半怎么用屁股对人咧~!小心我拔光你的屁股毛喔,喝啊——!」 斩击对斩击,拳殴对敲击,双方激烈咬合。广场上的战场禁止他们分心。 两名教徒硬生生被止步。若还是要硬追的话,里卡德就用蛮力阻止。在他们的掩护下,昴三人笔直地走最短路径抵达市政厅。 就这样,要一鼓作气冲进建筑物时—— 「昴!我要缩短移动时间!库珥修大人交给你!」 即将冲进建筑物时,由里乌斯挥动骑士剑,准精灵在他头上绽放刺眼光芒。 才眨眼想着发生什么事,正下方就掀起一股爆炸般的狂风,披着斗篷的由里乌斯整个人腾空飞了起来。 「你……唔!库珥修小姐,失礼了!」 脚下同样感受到风,昴强行抱起跑在旁边的库珥修。比想象中还要轻,才刚这么想,昴的脚也随之离地,两人一口气上升。 「呀、啊啊啊啊!!」 突然被抱起来又被浮空感吞噬,吓得库珥修惨叫。两人就这样超越市政厅建筑物的墙壁,直接飞到屋顶上。 「库珥修小姐,抓紧我!」 昴大喊,一只手撑住库珥修,另一只手拔出鞭子。库珥修屏住呼吸用力抓住昴,下一秒,甩出的鞭子缠住了屋顶的扶手栏杆。 以此为圆心,两人的身体画出一个半圆,落在屋顶上。着地的瞬间,昴用力岔开双腿踩上地面。 「咕、呜呜呜——!」 双腿产生强烈麻痹感,而且右脚还传来不该听到的声响。早早就违反了菲莉丝要自己别乱来的叮咛,昴放开怀中的库珥修。 「……库珥修小姐,没事吧?」 「我、我没事。倒是昴大人的脚……」 「没事、没事,不会痛。只是之后可能会被菲莉丝抱怨个没完……」 昴边恐惧那样的未来,边扫视屋顶。 被彩虹烧伤的卡佩菈不在这儿,不过却有因黑龙移动而被破坏的痕迹。屋顶上只有一扇通往屋内的门。 按照奇利塔卡的话,「流星」位在建筑物的最顶层。追踪卡佩菈和走最短距离,办到这两者的由里乌斯拍拍斗篷,朝他们使眼色。 朝着美男子比中指,接着准备冲向门的时候—— 「——啊哈哈。冷静一点啦,两位大哥哥和大姊姊。」 大笑声让昴停下脚步,接着铁门突然从里头被踹破弹开。豪迈倒下的门,跟踩着门,发出赤脚走路声的全新人物登场。 「————」 ——乍看之下,是个年幼的少年。 个头娇小、面容稚嫩,声音听起来也还没到变声期。但是这种想法只消看少年的双眸一眼,就会立刻发现是天大错误。 真正的人类,才不会有腐败到像把这世上的恶行全都浓缩其中的眼神。 「好高兴,好高兴喔,真高兴,高兴极了,因为太高兴,因为想到高兴,正因为感受到高兴!暴饮!暴食!引颈期盼好久,事先空着肚子!都是为了让第一口好吃到不得了!」 咖啡色头发绑成辫子,矮小身躯套着袖子衣摆都很长的绿色长袍。稚气的脸庞贴着嗜虐的笑容,露出像是鲨鱼的狰狞利牙,少年大笑。 ——这些阴森的特征,让昴想起以前听过的某个人。 「唉~哟~?大哥哥,你一脸火大样耶。该不会,是对我们有恨意的人吧?想得起来的话会想去回想啦,不过,我们脑袋很差,我们都没有记忆力啰……」 接收到昴朝自己投射的视线,少年宛如玩弄老鼠的猫般残酷微笑。被这态度给触怒的昴努力让自己冷静,吐气道: 「喂,臭小鬼。你如果是不小心迷路到这里的话,就赶快趁现在招认自己是路痴吧。虽然那样讲没法让人接受,不过还可以原谅。但是……」 「我们是魔女教大罪司教——」 努力、让心灵、保持平静!非常努力这么做的昴在心里大喊。 「——掌管『暴食』的罗伊·爱尔法德。」 什么努力冷静,哪有可能啊! 「『暴食』——!!」 少年自称是「暴食」的瞬间,昴用力使出人生中最快速的鞭击。 鞭子前端划破风,不留情地敲向可恨敌人的脸。命中的话就会皮开肉绽,留下让人不想看第二眼的惨烈伤痕。而这一击—— 「——唉呀,虽说我们『食用』恨意是常有的事。」 用牙齿咬住鞭子前端的「暴食」,若无其事地这么说。 5 没有放水,人生最棒又货真价实的攻击竟被人咬住停下。 嘴巴咬着鞭子前端,挥动双手像在号召什么的「暴食」——罗伊·爱尔法德。面对这名敌人,昴的思考沸腾。 阿尔的忠告是真的。——「暴食」确实在这个都市里。 能够让久睡不醒的雷姆醒过来的关键,就是大罪司教「暴食」。 「浑帐,在这遇到你真是走运——!」 「别想逃!去吧!」 后记 ——把雷古勒斯的恶心,传达给大家吧! 哟~我是长月达平!也是鼠色猫!我已经懒得去提后记的排版了! 就是这样,非常感谢您陪伴本故事到正传第十七集!在此就当您已经看完本书所以直接触及内容,怕被暴雷的人还请当心! 那么,这次的故事是web版的第五章正篇!王选候补人选以及大罪司教全都到齐,众明星将要来一场大乱斗!能够理解第五章是这样的故事吗!主角群们也被单方面地逼到绝境,不过这就是准备万全和准备不足相激荡会有的状况。 不管怎样,状况真的是四面楚歌,会从某处重新站起来就是本作品主角的战斗方式,因此还请不要错过下一集开始的战斗。 现实情况一如往常的匆忙急促,在本书出版之后马上就会公开re:zero的剧场版,《剑鬼恋歌》系列作开始出漫画,再来就是《无职转生~到了异世界就拿出真本事~》的漫画版,会有re:zero和无职之间的合作小说,总而言之有多到不得了的情报!昴和鲁迪乌斯的共同演出内容格外有趣,还请务必看看!孙先生,我有先做宣传喔! 就是这样,宣传一下就结束,来进入惯例的致谢吧! 责编i大人,这次让您的行程排到前所未有地满,真的很抱歉!第五章跟第四章相比比较轻松呢,不知道是谁讲这种话的。第十八集也请多多指教! 负责插图的大塚老师,大罪司教终于几乎到齐了!卡佩菈的权能给人不定形的感觉,从这边开始着手的您绘出的成品实在让人惊艳!不过,封面要出成群苍蝇实在很困难!那样太刺激了!谢谢您! 设计师草野老师,跟上次一样,这次也悉心完成了迎合大众口味的插图作品,大概还会再合作一阵子,下次也请多多指教了!感谢您! 还有,第三章的漫画版进入终局的マツセ老师,加上开始《剑鬼恋歌》系列的野崎つばた老师,漫画版re:zero都请两位多多指教了! 另外真的蒙受mf文库j编辑部的各位、校对人员、各书店以及营销人员等各方人员的关照了。承蒙诸位的照顾! 还有,在本书出版时已即将公开的剧场版!各位动画工作人员,真的非常感谢!就以支持ova为第十七集做收尾! 最后,要向总是声援我的诸位读者们献上举世不灭的感激! 2018年8月 《正为笔记本电脑的空格键不听话感到苦恼中》 ——把雷古勒斯的恶心,传达给大家吧! 哟~我是长月达平!也是鼠色猫!我已经懒得去提后记的排版了! 就是这样,非常感谢您陪伴本故事到正传第十七集!在此就当您已经看完本书所以直接触及内容,怕被暴雷的人还请当心! 那么,这次的故事是web版的第五章正篇!王选候补人选以及大罪司教全都到齐,众明星将要来一场大乱斗!能够理解第五章是这样的故事吗!主角群们也被单方面地逼到绝境,不过这就是准备万全和准备不足相激荡会有的状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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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佩特拉从图画故事书,以及大人们的对话依稀留在脑中的观念。而身心稚嫩的佩特拉也发现了领主似乎并非是个具有正常人格的人。 实际上,领主以视察村落名义偶尔随兴造访时,态度总是很奇怪。 即使贵为领主却不卖弄权势,有时会对大人们捉弄开玩笑,或是说著莫名其妙的话让金发女仆伤脑筋,总是四处胡闹留下混乱便擅自离去。 佩特拉无法理解村长那些大人为何只是笑著带过,她曾经对领主正面抱怨过这件事。然而── 「哎呀呀,这还真是严格呢。不过能对我说出这件事,表示你是个有勇气的女孩,希望你别忘记这种勇气好好珍惜培养喔~~」 他只是将佩特拉的愤慨视若无睹,不知为何还似乎很高兴地摸了摸她的头才离开。 从那之后,佩特拉理解到即使告诉领主也是无济于事,于是放弃继续追究他特立独行的举止。 描述至此,将故事焦点由领主拉回到「佩特拉」这位女孩上。 如同前述,佩特拉至今的人生便是在毫无特色的村落中做为一位平凡女孩,若要借用领主曾经说过的话,也可以冠上「有勇气的少女」这个头衔。 而在村落中以一介女孩成长的佩特拉,在懂事的同时也自觉到一件事。 那就是萌生了「自己似乎比村落其他孩子还可爱一些」的自我意识。 事实上,佩特拉的容貌即使稚嫩,但确实可说是十分具有魅力。 斗大圆眼、樱色双唇、细长手脚搭配白皙肌肤、泛红的橙色头发既细腻且轻柔地随风摇曳。佩特拉此种既稚嫩且楚楚可怜的容貌,在村中甚至被誉为将来肯定会成为绝世美女。 像这种孩童的自我意识实在不能随便轻忽。 若要附带说明,那就是佩特拉不只是容貌,也比其他孩子还要来得更聪明一些,但这可归类于小聪明的范畴。 与生俱来的美丽容貌,让佩特拉认为这等同于是获得保佑或天赋异禀。 因此,巧妙地利用此种容貌活下去也是理所当然的事。 ──例如稍微玩耍之际让物品损坏时。 ──偷吃田里香甜的橙橘时。 ──照顾家畜却偷偷翘班跑去与朋友玩耍时。 面对大人的怒气,佩特拉总是彻底善用自己的可爱容貌。 光是佩特拉泪眼汪汪地垂著头表示反省,大人便会无法继续强烈斥责。而只要她受到宽恕,当然也会无法再责骂其他孩子。 面对唯一能够跳脱此种藩篱、具有责骂立场的双亲,由于爱女总是在面前扮演著乖孩子的模样,而被蒙在鼓里,让她就这样顺顺利利地被养育成一个小恶魔。 ──只要与佩特拉在一起,就能得到疼爱。 即便是孩子……或许该说正因为是孩子,才会毫不犹豫地因为此种好处而贴近佩特拉。村里的孩童自然地越来越常以佩特拉为中心聚集,结果更加助长了佩特拉的气焰。 被村内的男生拱上天、被村子的女孩子倚靠、被大人们疼爱,让佩特拉给予了自我意识花朵水分,并且持续日益壮大。 误以为世界是以她为中心运转,也是从这个时候开始的。 不论如何,包含此种误会在内,孩童本身仍然是相当可爱。 即使说是气焰增长,佩特拉的行为并没有超越恶作剧孩童的领域,呼朋引伴做出的行动也不过是小小村落中发生的事。 世界的中心佩特拉?莱特──当她发现自己如此误会,并且稍微得知世界的宽敞程度,是在萌生自我意识的数年后……也就是十岁的时候。 那天,阿拉姆村罕见地有位以绢织品经商的旅行商人造访。 据说那位商人是为了喜好奇装异服的领主而购买了几种珍奇布料回到村子,而回程途中在阿拉姆村摆摊开始贩卖。 「有西方卡拉拉基、南方佛拉基亚、还有王都露格尼卡流行的各种款式喔。」 见到商人随著这些推销话语摆出的商品,让佩特拉的世界顿时一变。 被色彩鲜艳的布料夺走目光,让少女瞬间陶醉于幻想之中。 回过神时,她已经用自己的可爱容貌将商人与双亲玩弄于股掌之间,并且得到几种布料,在自己房间毫不厌倦地持续盯著布料。 那成为任何物品都无法取代的宝物,并且让她诞生了一个梦想。 2 ──岁月如梭,佩特拉就这样怀著梦想来到了十二岁。 到了这个年纪,不只是心灵,连身体也开始出现变化。 不仅仅是孩童特有的稚嫩,身为女性也开始渐渐准备绽放花朵。 即使含苞待放,自傲的楚楚动人模样仍然健在──或许该说随著自觉一同磨练,变得更加千锤百炼且灿烂耀眼。 而十二岁的佩特拉在村子仍然是孩童的中心,在大人眼中也是既聪明又活泼可爱,但她正在自己的房间不满地鼓著脸颊。 原因是佩特拉所怀抱的梦想。 在那天偶然感受到的震撼,于佩特拉心中随著岁月日益增长。即使从那过了两年,宝物仍然毫无褪色地珍惜保管。 接著,原先朦胧模糊的憧憬越来越具体,让佩特拉掌握了一个梦想。 ──将来想前往王都从事制作服装的工作。 随意将漂亮的布料装饰,制作出既可爱又帅气的服装。那天被夺走目光后,对各种衣物的憧憬让佩特拉怀著此种梦想。 仔细想想,佩特拉会不太喜欢领主的理由,或许也是看不惯他的服装。他的服装穿著真是糟到极点,那是对服装的亵渎。 先不论对领主的愤怒,佩特拉会如此不满还有更深的原因。 那就是当她如此对梦想有所自觉,并且为了实现梦想而努力练习裁缝时,周遭却并非对她怀著肯定的态度。 尤其是周遭的孩童,他们的反应可说是令人惋惜。即使偶尔对他们提到未来的话题,却从来没有出现过期望中的答案。 榴卡只会流著鼻水回答说要与父亲同样继承樵夫的工作,米尔德只要想著困难的事就会肚子咕噜咕噜叫,岱因与凯因两兄弟只会吵著哪边要娶离开村子的佩特拉为妻。情同妹妹的梅伊纳虽然很令人疼爱,但只要说出要前往王都,就总是会开始哭哭啼啼。 到了这个地步,佩特拉品尝到孤独的滋味。 虽然周遭的孩子很倚赖佩特拉,但佩特拉却没有能够信赖的朋友;即使向大人说出这件事,也顶多会被笑称是做白日梦。 为什么会这样?可爱就是这么孤独。 对于 凡事皆是以可爱解决的佩特拉而言,这是令她难以置信的现实;面对只靠可爱无法解决的状况,佩特拉首次尝到挫败的滋味。 结果,佩特拉只能将梦想与烦恼藏在心中,过著闷闷不乐的日子。 将来只要再长大一点,再变得更可爱一点应该就能解决了吧? 总之她将希望如此寄托在未来的自己身上。 某天,怀著此种烦恼的十二岁佩特拉再度体验到某个神秘的经验。 那是她与朋友们前往附近河岸钓沙蟹的途中,虽然不想弄脏衣服的佩特拉只在旁边观看,但与朋友一起玩耍仍然是相当快乐。即使对将来的事感到担忧,但这是另外一个问题──就在这个时候…… 「嘿嘿!那边经过的小孩,你们知道这个村子地位最高的人在哪里吗!?」 有位黑发少年如此说著,以装熟的模样朝孩童们搭话。 他的眼神看来邪恶,长相也散漫毫无威严。明明是嘻皮笑脸,穿的服装却是颇为正派。 完全不符合他的个人风格。表情实在差衣服太多了。 但多亏此种不合适的装扮,佩特拉随即料想到对方的来历。 「啊,是领主大人宅邸新来的佣人吗?」 「嗯,没错!真不愧是佩特拉!真聪明!又是全村最可爱的!」 「……我有说过自己的名字吗?」 「唔呃!」 被佩特拉这么一瞪,那名拍著手显得很兴奋的少年顿时发出呻吟声。 明明是个陌生人,突然被叫出名字让佩特拉一口气提高戒心,其中也怀有被一开始叫声吓到的怨恨。他是在哪里知道自己名字的? 「呃……就是因为那个啦!就是村子里最可爱的美少女!说到阿拉姆村的佩特拉,连在罗兹瓦尔大人的宅邸都是声名大噪啦!知道吗?」 「咦……在领主大人的宅邸?怎么会……我好害羞喔……」 「当然当然!应该说这是必然的结果!哎呀,本人比传闻中还要可爱百倍呢,哈哈哈!」 见到佩特拉将手抵在脸颊并垂下头,先前手忙脚乱的少年明显地松了一口气。而佩特拉对这位少年相当害臊──应该说是装成害臊的模样偷偷观察著他的反应。 即使服装看起来像是宅邸的相关人士,但仍然不能随便相信。以前有个出入领主宅邸的男子,就常常紧盯著佩特拉等人,虽然长相帅气,服装也很合身,但视线总是让人坐立难安。 至于仔细观察后,能够发现那个人与这位少年身穿同样服装,让佩特拉对「同样服装竟然会因人产生这么大的差异」而感到颇为吃惊,并且告诉自己千万不能大意,就像可爱也代表著危险。 「我叫菜月昴!一气呵成的见习管家!是从昨天开始借住在罗兹瓦尔大人宅邸的劳苦人,大家要好好对待我喔!」 那名少年──昴没有察觉到佩特拉的疑虑,而是吵吵闹闹地自我介绍。 这份自我介绍没有成人的沉著稳重,各种言行举止丝毫没有遵照礼仪,有种看扁对方是孩童的感觉,缩短距离的方式可说是让人不舒服。 简单说来,对佩特拉而言,初次见到昴的印象简直是糟糕透顶。 但不知是否喜欢那种既不像大人也不像小孩的态度,一开始显得不知所措的榴卡与米尔德很快与他打成一片,而且玩得十分愉快。 既然这样,形同孩童代表的佩特拉也不得不接受他。 「……所以呢?村子地位最高的人,你找那个人有什么事?」 「哎呀~~因为有个女仆学姊要我把这个交给对方,总之就是跑腿啦!」 「喔……我知道了。那我带你去村长伯那边吧。」 她带领著背著榴卡、腰部还勾著米尔德与岱因而带著苦笑的昴,连恶作剧都不会生气这点也让佩特拉觉得很好捉弄。 顺带一提,虽然村子地位最高的人其实是米尔黛村长,但佩特拉故意将他带去见看起来比较像村长的拉斯福姆(村长伯)。 之后他应该会在宅邸被狠狠修理一顿,光想就觉得很有趣。 隔天,那个新加入宅邸的佣人在村子蔚为话题。 毕竟是个小村子,虽然不会出现大骚动,但只要有点小事便会立刻传遍村子。尤其是领主宅邸的人会频繁来到村子采买物品,因此接下来会时常见面的对象是什么人当然会成为话题。 「呃……还不太知道,不过感觉不是个坏人。」 被双亲询问后,佩特拉以普通回答如此敷衍了事。 由于昨天曾经帮带路,有许多人向曾经接触过昴的佩特拉确认传闻真相。虽然其他孩子也有被问到,但大人果然还是较为信赖佩特拉。 她对昴没有什么好印象,不过与其他孩子说出不同答案也不太好,要掌控可爱的印象也是颇为辛苦。佩特拉敷衍过接踵而来的问题并深深叹了一口气。 「……咦?有个没见过的孩子。」 穿过大人们包围并逃到村外的佩特拉瞪大双眼,因为眼前有个将淡褐色头发绑成发辫的少女──这也是她连续两天见到陌生人。 「你在这里一个人做什么?」 「啊……」 比起前几天的对象,佩特拉毫不犹豫地对少女搭话。少女对她的呼唤回过头,即使在佩特拉眼中看来也算是颇为──不,应该说是相当可爱。 虽然服装朴素,头发也没有装饰,但长相可说是具有潜力的极品,让佩特拉涌现出一股很想好好装饰她一番的欲望。 对于努力钻研自身可爱的佩特拉,对他人的可爱也是相当敏感。尤其特别讨厌浪费自身特质,因此对母亲与梅伊纳皆费了不少苦心。 对于这位少女,佩特拉也有种想将自己的可爱精神灌注其中的冲动。 「我叫梅莉,因为家人有点事,暂时寄住在这个村子。」 自称为梅莉的少女露出微笑,看来是个很乖巧的孩子。 虽然会立刻回答问题,但不太会主动说话。与梅伊纳的个性很像,这也让佩特拉涌现出身为姊姊拉她一把的心情。 「过来吧!我介绍大家给你认识,我是佩特拉,是你的朋友!」 将内向的梅莉带过去后,榴卡他们也立刻接纳了她。 孩童之间一旦混熟便很好说话,梅莉转眼间成为了佩特拉等人的同伴,那天在村子中四处游玩并加深感情。 「过来吧……这孩子好像是母的。」 「哇,好厉害好厉害!梅莉好像会跟动物说话!」 在玩耍的过程中,最让佩特拉等人开心的就是梅莉饲养的小狗。这只深褐色毛皮的小狗似乎是梅莉带来的,而且很不怕人。简直就像听得懂梅莉的话语般表演技艺的模样,让孩童们看得陶醉不已。 「梅莉,明天绝对也要一起玩喔!」 夕阳西下告别时,佩特拉握著梅莉的手并约好明天还要一起玩。梅莉害臊地点了点头,佩特拉则是满足地回到家中。 「今天啊,我交到了一个新朋友。看她一个人,我就找她一起玩了。」 佩特拉在晚餐餐桌上回顾这天的事并如此说道,双亲带著赞许的神情夸奖著她,这也是满足佩特拉自尊心的一个要因。 虽然梅莉也是个好孩子,不过是佩特拉对独自一人的她伸出援手。自己不只是可爱,而且还做出体贴的举动,这样肯定又朝王都更接近了一步。 佩特拉就这样怀著小小的盘算,并且舒服地坠入梦乡。 隔天,佩特拉一如往常地醒来,一如往常地出门玩耍。 在这个毫无变化的一天──她无法得知命运随时会伪装于日常生活之中。 「久等了~ ~今天要做什么?」 在日正当中的时刻,上午与榴卡等人约好见面后,接著在村外与梅莉会合。正当他们讨论著今天要做什么时── 「啊,是昴!」「咦,是昴耶!?」「好耶,昴来了!」 榴卡他们突然露出灿烂笑容并一起拔腿奔跑,只见不适合制服的昴站在他们前方。虽然他对孩童们的气势吓了一跳…… 「唔喔喔!来吧,看我的厉害……噗哈!」 他张开双手试图接住孩童们,但完全无法挡下,榴卡、米尔德再加上岱因凯因两兄弟撞了上来,昴一群人无法抗拒地跌倒在地。 「真是的,大家别做这种蠢事啦!昴,你没事吧?」 「呃……没事没事,我太相信自己的力气了,好丢脸。」 对跌坐在地的昴如此问道,他带著苦笑搔了搔头。昴的模样让佩特拉不解地歪著头,虽然只有两天没见,但他与先前的印象可说是截然不同,那时候没有什么余裕,但模样看起来还是挺蠢的。 「昴,昨天发生了什么事?」 「咦,没、没没没什么啊!?我绝对没有在喜欢的女生大腿上大哭一顿,然后还流著鼻涕呼呼大睡喔!?」 「哼嗯……」 明明没问却被否定。总之他似乎不是在某个人腿上哭哭啼啼,然后还流著鼻水呼呼大睡,不过有可能很接近就是了。 「好吧,算了。」 比起前天的昴,现在的昴在佩特拉眼中看来顺眼许多。虽然不知道榴卡他们是怎么想的,但总觉得似乎能稍微好好善待他一番。 「所以呢,今天也是出来跑腿吗?」 「也有要跑腿的事,不过现在是自由时间。所以我稍微出来巡视一下村子……喂,别爬到背上!别把鼻水沾到我身上!我没说沾鼻屎就可以喔!?」 「呃……需要帮忙吗?」 「……麻烦了。」 昴的全身被榴卡等人紧紧抓著,拖著他们前进的模样让佩特拉有些同情。于是她一边陪著昴巡视村子,一边怀著难以言喻的心情四处向村子的大人介绍昴。 被称为村长伯的拉斯福姆、真正的村长米尔岱、统率领导村年轻人的马基西、以及偶尔会戴著面罩而不为人知的马基西等等。 就这样帮忙介绍昴给大家认识时…… 「嗯……既然这样就得来试试那个了。包含出道仪式在内,乾脆聚集村子的人来场演讲好像也不错。」 「演讲?」 「我会来个很夸张的打招呼,告诉大家希望接下来能好好相处啊。」 如此说完后,昴露出恶作剧孩童般的笑容。 见到此种天真无邪的笑容,让佩特拉首度对昴怀有好感。 3 「胜利~~!」 「──胜利!!」 对昴首度浮现的好感,就在莫名其妙的舞蹈中被抵销了。 那个牵连许多村人的「收音机体操」,让佩特拉正值青春期的心灵深深受到羞辱。然而榴卡等人又很喜欢这种体操,而且还连带影响到大人们,让被抵销的好感更加恶化,也让佩特拉更加讨厌昴。 说讨厌或许有些过头了。应该说是不擅长面对、不拿手、而且服装完全不适合长相。 「只有你懂我的心情了……」 摸了摸梅莉抱在胸前的小狗的头,佩特拉带著无力微笑,试图与小狗分享心情。 在舞蹈结束回家途中,她让偶遇的昴与小狗碰面,结果小狗居然咬了一下昴的手。由于众人都接纳了昴,对先前感到沮丧的佩特拉而言,感觉就像终于找到了同伴。 乾脆拜托梅莉今晚让小狗和我一起睡觉──正当佩特拉如此对小狗投入感情时。 「啊──!」 不知道是凯因还是梅伊纳,也有可能是佩特拉自己发出的叫声。 小狗突然扭动身体挣脱出梅莉的手腕,就算众人急急忙忙地追赶,却怎么样都无法追上小狗。小狗就这样穿过村外的白色栅栏,直接冲进森林中。 「怎么办……」 小狗闯进的方向与平常玩耍的地方恰好相反──那是大人们时常强调绝对不能进入的森林。里面靠著魔石的力量设下结界,让危险的生物无法靠近,简单说就是个危险的森林。 要是年纪还小的小狗跑进去那种地方── 「佩特拉……」 孩子们担忧的目光集中在不知所措的佩特拉身上。 佩特拉是孩童们的中心人物,只要有事他们都会先倚赖佩特拉,而受到仰赖的佩特拉也有回应此种信赖的义务。 「梅、梅莉……!?」 即使受到倚赖,佩特拉却什么话都说不出口。梅莉则是代替佩特拉试图钻过白色栅栏,她紧张地绷紧神情,不过仍然直直盯著森林。 「得去接那个孩子才行……」 听见梅莉那有责任感的声音,让佩特拉有种彷佛天打雷劈的震撼。接著,明明像梅莉这种孩子都这么拚命,佩特拉感觉到停下脚步的自己实在很丢脸。 「────」 在森林与村子之间,结界用的魔石以固定间隔吊挂在树上。 佩特拉确认著魔石位置并在脑中描绘地图,然后记下相等间隔的结界,推算出能够安全寻找小狗的范围。 踏进危险森林后,即使被袭击也能逃进结界的位置──只要顺著这条路前进,就能进去寻找小狗。 「我要和梅莉一起进去森林,大家就……」 「没那么简单喔!」「佩特拉也要去吧?」「那里就是我死的地方!」 当佩特拉与梅莉牵起手,梅伊纳牵起另一只手,而梅伊纳的手牵著榴卡。所有人就这样牵起手,没有人表示害怕想要回头。 「……嗯,谢谢。」 平常佩特拉总是众人倚赖的对象,但在这个瞬间,佩特拉首次觉得能够倚靠大家。如果只有梅莉,也许就没办法鼓起勇气了。 不过── 「──大家牵著手很难走路,可以别这样吗?」 佩特拉依照脑中的地图,带领著大家走在森林中。 「────」 踩著枝叶在森林前进时,佩特拉感觉到几乎撕裂胸口的吵杂心跳声。随著接近黄昏,森林的视野越来越狭窄,要是搞错路或是看走眼该怎么办?不安与紧张让额头浮现出汗水。 进入森林约快过了一个小时,事到如今,佩特拉对准备不足感到相当懊悔。 用吸引小狗的诱饵──不行,说不定会有危险的动物跑来。用大声呼叫──那也很危险。不然去通知大人──就算怕被骂,这也是该做的事。将结晶灯带过来──在变暗前回头去拿来得及吗? 「────」 虽然之前有用捡的石头在树木上刻记号以免迷路,但这也只是求个心安。 朋友们的担忧表情变得越来越浓厚,只要其中一个人崩溃,就会一口气扩散到全体。那个人说不定就是自己。 脑中还记得结界的场所,不过要是被发现才逃走真的来得及吗?该不会自己做出了一个很不得了的决定吧? 担忧变得越来越强烈,佩特拉的眼瞳中开始浮现泪水。再做两到三次深呼吸,就该对大家说出得回去交给大人处理了。 接著── 「大家……差不多到这里就……」 「──说得也是,差不多该是时候了呢。」 「咦?」 正当佩特拉紧紧闭起眼睛,准备对众人说出「该回去了」的时候,突然传来一道声音。 明明是曾经听过的声音,其中却含有未曾听过的声调。当佩特拉不得其解地睁开眼睛 ,只见梅莉的脸就在正面相当接近的位置。 先前怯懦毫无自信的少女──现在表情却判若两人,带有成熟的妖艳感。 并非是可爱,而是令人不寒而栗的美貌。 「抱歉啰,大家。不过这就是我的工作喔。」 在微笑与传来声音后,佩特拉的意识被背后冒出的气息吸引。她连忙回过头一看,有条巨大的黑狗就在眼前发出低吼声。就算想立刻发出「快逃!」的叫声,却没有办法发出声音──意识也在这时中断。 4 ──结果,佩特拉是在隔天的傍晚才恢复意识。 「佩特拉!你这孩子真是……总是让人担心!」 佩特拉在床上缓缓睁开眼睛,最先见到母亲满脸通红地紧紧抱著她。 发现母亲的声音,父亲也立刻冲进房间。就这样将互相拥抱的母亲与佩特拉一起搂著,然后一起发出哭泣声。 「是宅邸的人救了闯进森林的你们,尤其是昴大人那么辛苦,还把所有人都带回来了。」 对于不知发生什么事而瞪大双眼的佩特拉,双亲如此说道。 据说那只小狗就是栖息在森林的危险魔兽,佩特拉等人那时候差点就没命了。而拯救佩特拉等人脱离险境的,出乎意料地是昴和宅邸的女仆。 「话说回来……好像有这么一回事……」 听完这番话后,佩特拉开始追溯著朦胧的记忆。 那是一段令人窒息且浑身发烫的惨痛记忆。佩特拉躺在草原上,身旁能够见到榴卡与梅伊纳的身影,昴与某个人来到了那个地方。接著,对搭话的昴提到已经不在现场的梅莉── 「对、对了……梅莉呢?那孩子怎么了?」 「……昴大人把那个女孩子带回去了。担心她的家人很快就来接她回去,还说要向佩特拉打声招呼。」 「……这样啊。」 梅莉留下告别的话语,与家人一同离开了阿拉姆村,佩特拉莫名地能够理解到那是双亲撒的谎。 在发生某件事前,佩特拉还记得梅莉突然性情大变。如果那只小狗是魔兽,一开始将那只小狗带来的梅莉肯定也有某些内情。 即使如此,如果情况允许,她还想再与梅莉再说一次话── 「──佩特拉!你起来了吗!?」「佩特拉,你醒了吗!?」「快起来啦,佩特拉!」 彷佛不容许佩特拉沉浸在感伤中,同伴们吵吵闹闹地闯进家中。 比佩特拉更早醒来的榴卡他们,似乎同样与佩特拉听到同样说明,而且还老实地相信并对梅莉离开感到相当可惜。 「要不要去宅邸探望昴?」 平常总是没有己见的梅伊纳如此提议,榴卡等人对她的提议举双手赞成。佩特拉也同样赞成,不过只是觉得很少见到她此种反应。 「梅伊纳会说这种事还真少见。」 「因为如果没有昴,我可能已经看不到弟弟或妹妹了……」 佩特拉也知道梅伊纳的母亲已经怀孕,身为独生女的佩特拉既有些羡慕,也觉得得知自己将有弟妹的梅伊纳变得比较像姊姊了。 原来如此,这样难怪她会想对昴道谢。 「那大家一起去拜托宅邸的领主大人吧!」 就连佩特拉也对身为救命恩人的昴怀著感谢之意,虽然跳舞的事让好感度下降,不过这件事用来抵销也没关系。 接下来还是对他稍微温柔一点吧,毕竟自己已经是个懂事的孩子了。 「要探望毛?他应该还在睡觉……说得也是,反正被看到愚蠢睡相也是丢毛自己的脸。好吧,我带你们过去。」 虽然造访宅邸让人很紧张,但负责接待的粉红色头发女仆出乎意料地和善。即使表情与声调很冷淡,但佩特拉总觉得这并非是疏远他人,而是对任何人都是这种态度。 「不用对领主大人说这件事吗?」 「宅邸的杂事都是交给我处理。如果你们是要来给毛致命一击的杀手,那又是另一回事了……你们是杀手吗?」 「不会有这么可爱的杀手。」 「对吧?所以没关系。」 那位女仆没有否定关于可爱的事,而是带著一副若无其事的表情替佩特拉等人带路。就这样对首度造访的宅邸感到心惊胆跳,六个人被带到了某个豪华门扉的房间。 昴就是躺在这个房间里吗?明明已经傍晚了,真是个贪睡虫。 「要进去啰。」 女仆敲了敲门,确定没有回应后,便打开门扉。 在宽敞的房间深处有张颇大的床,见到有个黑发青年躺在上面,让佩特拉松了一口气走进房间中── 「昴,已经傍晚了喔?这种时候还在睡觉……」 ──原先想带著笑容搭话,佩特拉的表情与声带却顿时冻结。 「────」 昴带著平稳睡脸静静地发出呼吸声,如果光看这种模样,也许会单纯以为他只是贪睡而已。 但沉眠的昴全身遍体鳞伤,包满绷带,而且到处都能见到白色伤痕。 ──佩特拉理解到那一切都是野兽的咬痕。 「安静点别吵醒他,等你们满意再叫我吧。」 只留下这句话后,女仆便回到走廊上。听到女仆所说的话,榴卡等人担心地走到昴身边,佩特拉却没有动静。 她在原地无法移动半步,脑中同时一口气涌现出至今所发生的事。 「──啊。」 在森林遭逢危机的时候,佩特拉曾经拜托昴某件事。并非是某件事,而是希望昴能将不在现场的梅莉带回来。父亲曾经说过,昴将梅莉、孩子们以及佩特拉都带了回来,那时候受了一点小伤而有点辛苦──这种伤势到底哪里算是小伤了? 「啊……啊……」 都是我的错,全部都是佩特拉引起的。 不论是将梅莉拉拢成为同伴、疼爱梅莉带来的小狗、以及让小狗逃进森林都是。还有将大家带进不能进入的森林也是。明明回头就好却无法做出决定、即使已经意识朦胧却对昴做出无理要求,结果那个无理要求让昴受了无法痊愈的伤势。 一切的一切,都是佩特拉自以为是所招致的结果。 「在昴的绷带上写点东西吧……」「写吧写吧……」「这是来探望过的证明……」 将浑身僵硬的佩特拉拋在一旁,榴卡等人掀开棉被并盯上昴双脚的绷带。他们顾虑到昴,于是压低音量,将各自的心意写在绷带上。 接著,梅伊纳害臊地写下感谢的话语后…… 「佩特拉?」 最后轮到佩特拉,拿著羽毛笔的梅伊纳歪著头表示不解。这时其他人才总算发现佩特拉的模样,但佩特拉并没有接下笔。 她的膝盖不停发抖,也没办法正眼看著昴。 「佩特拉?」「怎么啦~~?」「没事吧~~?」 见到佩特拉脸色不太对劲,榴卡等人皆不解地歪著头。受到他们注视,让佩特拉回想起在那座森林发生的事。在进入森林前,榴卡等人也是这样看著佩特拉,那时候佩特拉还能勉强挤出仅剩的勇气── 「──!」 ──今天却无法这么做。 佩特拉将呜咽声吞回喉咙深处,摀著耳朵飞奔逃出房间。在走廊的女仆眯起眼睛看著飞奔而出的佩特拉,却没有追赶的意思,彷佛事前就知道佩特拉会直直冲向大门逃回村子似地。 实际上也是这样,佩特拉飞也似地逃回家里自己的房间,对双亲惊讶的询问声也是蹲著,怕得不停发抖。 这是不能容许的行为。直到这时,佩特拉才首度发现自己犯下的罪过。 「全部都是我的错……是我的错……!」 到了那天的深夜,佩特拉含著泪水向双亲表白。 她知道自己逃离宅邸后,榴卡等人曾经担心地前来造访,也知道双亲担心爱女而数度朝房间呼唤。 她将一切置若罔闻,假装没听到将自己关在房间里,但还是无法忍耐逐渐膨胀的罪恶感,最后佩特拉哭哭啼啼地冲进了双亲的寝室。 听完佩特拉的话,双亲一开始相当惊讶。 不论是梅莉、小狗、对昴的请求以及如此严重的伤势,佩特拉表示这一切都是她的错,啜泣地表示不知该如何是好。 「说得也是……佩特拉的确做错事了呢。」 让女儿窝在同个被窝中,母亲摸著她的头并如此说著。父亲也在身旁钻进被窝,佩特拉在父母陪伴下擤了擤鼻涕。 「做错事就得道歉,要带著真心努力道歉。」 「……可是就算道歉,他也不会原谅我。」 「你是希望得到原谅才道歉吗?还是想道歉才道歉?佩特拉是哪种?」 「────」 感觉这是个很难的选择,让佩特拉沉默不语。 道歉不就是为了请求原谅吗?至少到目前为止,佩特拉都将谢罪的话语当成此种道具。就算觉得做错事说出对不起,最后还是将此种话语视为让对方原谅的工具。 明明对方不会原谅,那么道歉还有任何意义吗? 「要好好去向昴大人道歉。如果只有自己一个人会害怕,那爸爸妈妈也可以陪你去,不过要佩特拉亲口说出道歉才行。」 「────」 整个头连同身体被抱住,额头被父亲搂在胸前磨蹭。仔细想想,自从懂事以来,这好像还是第一次对父母亲如此撒娇。 即使在双亲面前,佩特拉一路走来仍然是隐瞒著真心话。因此即使现在是真心希望两人帮助,希望向昴道歉时能够陪在身旁── 「──没关系,我自己一个人就能好好道歉。」 ──佩特拉认为自己并没有撒娇的资格。 5 两天后,顺利醒来的昴前来村子造访。 「哎呀,真是糟透了。不过大家没事就好啦!」 昴竖起拇指如此说著。穿著并非是平时那套宅邸制服,而是不曾看过的灰色奇怪服装。不过比起特地显得笔挺的服装,这套服装反而还比较适合他,佩特拉颇为客观地如此判断。 「昴~~!」「打起精神了!」「昴站起来了!」「昴立于大地!」 「喔喔~~你们这些小鬼头看起来没事真是太好了,记得要感谢我喔。」 昴对大人们的感谢面露害臊,但对孩童们却是一如往常的态度,对自己的功劳自傲地四处炫耀。佩特拉与大人们皆依稀地能够感觉到,这是让周遭的人反而别太担心的举止。 发现这件事反而让佩特拉感到烦躁,明明昴对村子与佩特拉等人做出相当大的牺牲,为什么还要这么做? 「昴,来玩吧!」「来玩来玩!」「来钓沙蟹!」「要钓到大只的!」 另一方面,榴卡等人没有发现昴的顾虑,以一如往常的模样拉著昴。见到榴卡伸出手准备爬到他身上时── 「──榴卡!你在想什么!昴才刚痊愈而已!」 「哇啊啊啊!?」 佩特拉忍不住大声喝斥,榴卡吓得当场跌坐在地。众人对这道喊叫声一起回过头,发现佩特拉正在离人群有段距离的位置。 接著,昴也对独自站在远处的佩特拉举起手。 「喔~~佩特拉,你怎么自己一个人站在那边……」 「──!」 「咦,咦咦!?」 当他装亲密搭话的瞬间,让佩特拉转过身背对著他拔腿狂奔。虽然背后传来昴的惊讶叫声,佩特拉仍然没有停下步伐。 明明已经决定要道歉了,这样与在宅邸的时候根本没有两样。 「呼……呼……」 结果佩特拉直接逃到了村子另一头,她弯著膝盖做了几次深呼吸并环视四周,这里是村子外面──也是遇见梅莉和小狗的场所。 「全部……」 「──就是在这里让很多事一团乱的吧。」 这次真的不是夸饰,佩特拉吓得以为自己的心脏都要停了。 回过头一看,昴正站在佩特拉的稍后方。他夸张地喘著气,拖著蹒跚步伐靠在吊挂魔石的树干旁。 「可、可是啊……大病初愈就要全力跑步还挺累的……唉,这不是生病,受伤也能算是大病初愈吗……到底算不算啊……」 「为什么……」 「呼吸调整得还真快啊……不,应该只是我体力太差而已吧……」 昴带著苦笑在该处一屁股坐下,无法得知他的真正意图让佩特拉不知所措,昴则是朝佩特拉用手拍了拍自己身旁的地面。 「哎呀,总之过来坐著。佩特拉,我们稍微聊聊吧。」 「──嗯。」 被昴如此一催,佩特拉没有勇气拒绝。 当佩特拉一屁股坐在昴的身旁,便垂著头频频瞥视著他的侧脸。看起来不像是在生气,不过就算生气也是理所当然的。 「呃……我也不是很清楚,大家都说要来追赶佩特拉。感觉你好像有什么话想对我说?」 「──!是、是这样没错……」 看来这似乎是周遭的人为了让佩特拉道歉而营造出的状况。也就是说,是村子总动员帮忙佩特拉赎罪。不论是榴卡、米尔德、凯因与岱因、甚至连梅伊纳都试图让佩特拉道歉。 就算是昴,只要准备得如此周到,也能正大光明地责备佩特拉── 「你在说什么?该不会是从森林带你回来之前就受伤了吧!?那些狗有可能会毫不留情地乱咬人,如果让你留下伤痕……先说声抱歉!」 「啊……咦?」 「让女孩子留下伤痕是绝对不能出现的最坏情况。呃……如果要不留下伤痕,我记得好像要保持湿润之类的……」 昴脸色苍白,对佩特拉受伤明显地相当焦急。看到他努力地动脑想办法的模样,佩特拉顿时看傻了眼,而且开始怀疑这该不会是刻意煽动罪恶感的策略──但佩特拉很快发现他完全没有这个意思。 「────」 眼前这位少年完全没有想过是佩特拉做错事,反而认为自己害了佩特拉而不停反省。 此种误会与误解反倒让佩特拉感到怒火中烧。 「昴……」 「对了!佩特拉,让我看看伤痕……啊,不对,如果是在奇怪的地方好像不太好吧……」 「──昴!!」 「是是是是!怎么了!?」 昴被大声喊叫的佩特拉吓了一跳,回过头时才总算与佩特拉四目相对。见到大颗泪珠正在佩特拉的眼眸中打转,让他瞪大那罕见的黑色眼瞳。 激动的情绪让她很想大声喊叫,但现在并不应该任凭怒气出声。 「对……」 「对?」 「对不起……!」 支支吾吾地说完整句话后,泪水沿著脸颊流了下来。此种模样让昴变得更加惊慌失措,但佩特拉顺著失控情绪反覆说著道歉的话语。 「佩、佩特拉!?你为什么要道歉!?」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在手足无措的昴面前,佩特拉只是呜呜咽咽地持续道歉。 「──所以全部都是我的错。」 表白自己犯下的错后,佩特拉将视线盯著地面并紧紧握著手。 虽然泪水仍然不停涌出,但心情已经 平稳到勉强能够说话。于是佩特拉就这样一点一滴地,以宛如对双亲说话的方式般向昴表明自己的过错。 不论是梅莉、小狗、拜托昴而害他受到重伤的事,佩特拉表示全部都是自己的错。 「────」 听完佩特拉表白过错后,昴带著五味杂陈的表情保持沉默。 只要一闭起眼睛,佩特拉眼中便会浮现出那天昴躺在床上的身影,他追赶著佩特拉来到这里的气喘吁吁模样也是记忆犹新。 而现实中昴就在身边,卷起袖子的手腕还有几道白色伤痕。那肯定会留下无法消除的伤痕,就像刚才昴担忧佩特拉的伤势一样。 「──我说啊,佩特拉。」 「……嗯。」 被昴叫出名字,佩特拉感觉到时刻总算来临而咬紧牙齿。 不知道他会说出什么话,也不知道他会怎么逼问。对于至今不论任何问题都会获得宽恕的佩特拉而言,甚至无法得知不受饶恕会有多么可怕。 因此当她抬起头,看见昴不知所措的苦笑时,佩特拉甚至忘了呼吸。 那并非是绝对无法容许对方的表情。 「我不觉得佩特拉有错……不对,既然你都道歉了……好像也不是这样。」 「呃……」 「嗯,应该要这么说吧。」 佩特拉对歪著头思考该如何回答的昴感到颇为惊讶,昴无视于惊讶擅自摆出接纳的神情后,便朝著佩特拉点了点头。 「──我原谅你。」 「────」 「哎呀,佩特拉做出很多错误选择是事实,我觉得不负责任说没有任何错也怪怪的。所以既然佩特拉都哭成这样好好反省了,考虑到要说什么最好……」 「────」 「我会原谅佩特拉。没事,我没有生气。佩特拉和梅伊纳没有留下伤痕就好。我和榴卡他们就不一样了,毕竟伤痕可是男人的勋章喔。」 如此说完后,昴便以毫无怒气的表情露出笑容。 这与先前佩特拉首度对昴怀著好感的表情,可说是如出一辙。 「──呜呜……」 体会到与当时截然不同的震撼,让佩特拉再度溃堤开始嚎啕大哭。 6 夜幕低垂后,佩特拉在自己房间的床上持续独自思考。 为什么昴没有生气?为什么自己会得到饶恕? 「我……」 并非是因为可爱,佩特拉已经充分理解到只靠可爱还是有无法解决的事,因此昴会原谅她的理由并非是这个。 天真、易如反掌、单纯──佩特拉回想起自己以可爱为武器,将大人与孩子们玩弄于股掌之间时朝对方做出的评语。 原因并非其中任何一种。可爱并非是武器,既然如此,佩特拉之所以会得到宽恕的原因是…… 「……因为温柔。」 脑中浮现出温柔这个字的瞬间,便在佩特拉心中成为理解的最后一片拼图。 昴之所以会原谅佩特拉,绝对是因为他很温柔的缘故。昴为了拯救佩特拉等人进入森林,不只是相当拚命,即使受伤也没有任何抱怨,出来让担忧的村人们见面,以及摸著头安慰泣不成声的佩特拉,一切都是出自于温柔。 「啊──」 这时,佩特拉突然发现自己至今为止有个很严重的误会。 大人们会原谅佩特拉的恶作剧、容许偷吃与工作时偷溜出去,佩特拉以为理由是自己很可爱,但事实并非如此。 怎么会误以为是可爱?居然会有这么愚蠢的误会,那是因为大家很温柔才会容许这些事。 不论是仔细反省、认为自己有错的自觉、发誓不会再做出同样的事,大家会容许我想将整件事付诸流水,都是因为倚赖著众人的温柔。 佩特拉的人生总是仰赖著他人的温柔才得以成立。 直到现在,她才总算发现这件事。 多亏了到目前为止最令人感受深刻的温柔举动,才让佩特拉能够如此察觉。 「喔,佩特拉,你今天打扮得还满可爱的嘛。」 隔天,在村子广场见面的昴,带著微笑如此称赞佩特拉的穿著。 他完全没有提及昨天流泪的事,佩特拉认为这也是昴的贴心举动。她决定接受这番善意,因此佩特拉也没有提及昨天的泪水。 相反地,她轻轻抓著裙襬并当场以可爱动作转了一圈。 「嘿嘿……对吧?可爱吗,我今天可爱吗?」 「嗯,超可爱的。你那套衣服是在哪里买的?」 「呃……其实这不是买的,是我自己做的!」 「做的!?原来啊,原来是这样,说得也是。佩特拉还真厉害!」 面对昴交杂著理解、惊讶与接纳的反应,佩特拉顿时感到有些不解,不过还是对他的老实反应感到相当愉快,并且红著脸颊得意地挺起胸膛。 今天佩特拉的服装是既可爱且华丽的一件式套装──如同昴所说,这是佩特拉自己用布做成的服装。两年前让佩特拉怀著梦想的宝物,她用那些布料点点滴滴地制作成服装,在这天首度公开亮相。 「真不愧是佩特拉,有这种美感将来一定能开店。」 「……你是真的这么想吗?」 「嗯?」 直到刚才的兴奋心情,被昴的这句话突然冷却。 对于佩特拉这道没有精神的声音,昴也露出有些困惑的神情。不过佩特拉很害怕刚才那番话,她并非是首度在别人面前表示将来想从事制作服装的职业。 但这些话总是被当成玩笑话,没有人肯认真看待。 大人们只会笑著带过,朋友们也不肯相信──那就是佩特拉的梦想。 如果是昴会怎么想?此种想法在心中急速膨胀。 「我啊……将来我想到王都从事制作服装的工作。」 「────」 「这套服装也是为了这个梦想做的练习……虽然只有一套,不过我要继续练习。然后……」 佩特拉有些生涩却饶舌地阐述著自己的梦想。 并非是平常开玩笑的语气,而是将愿望寄托在希望能听听这件事的人身上。 听完佩特拉的梦想后,昴的回答是── 「真是个好梦想,如果是佩特拉,肯定能成为王都最强的裁缝师。」 「啊──」 平常总是会笑著答话的昴,这时并没有嘲笑佩特拉的梦想。 昴带著认真表情与语调,摸著担忧不安的佩特拉的头,替她的梦想声援。 ──大家一笑置之的梦想,昴并没有嘲笑她。 「────」 这个人为什么会这么温柔呢? 佩特拉如此思考,那斗大眼眸映照出昴,脸颊下意识地变得越来越红润。 ──只看著昴的此种表情,也是佩特拉至今以来最可爱的模样。 十二岁的佩特拉?莱特有个梦想。 那就是身为一流的服装师,在王都开间最高级的店──并非如此。 「我很喜欢做衣服,这点之后应该也不会改变……」 佩特拉一边望著完成的宝物,一边回想著开始怀抱梦想那天的事。 那天佩特拉被色彩鲜艳的纺织品夺走目光,并且怀著在王都展翅飞翔的梦想。但现在佩特拉得知了感动的真正意义。 那时候佩特拉并非是对美丽编织物感动,而是对自己小小世界中缺乏之物,以及完全未知事物的冲击,她是被如此浩大的世界所吸引。 那条道路肯定不是必须拘泥于服装,最重要的是佩特拉?莱特想尽可能扩展双眼所映 照出的小小世界。 因为自己很可爱这个理由,佩特拉曾误以为自己就是世界的中心。 佩特拉到目前为止到底受到了多少人的温柔保护?当她得知了这件事时,佩特拉的世界再度受到不劣于缤纷编织物的冲击而遭摧毁。 因此── 「榴卡想继承爸爸的樵夫业,米尔德要让村子的酒馆重建?是要成为厨师吗?凯因与岱因……嗯,就算听了也没用吧,好啦好啦。」 聚集同伴们一如往常地聊起将来的话题时,岱因与凯因两兄弟又开始吵架,议题当然是谁能成为佩特拉的丈夫。 「佩特拉呢,果然还是想去王都吗?」 最近不知是否萌生即将成为姊姊的自觉,不像之前那么内向的梅伊纳向佩特拉如此询问,这个问题让佩特拉红著脸颊。 「呃……现在可能不太一样了。」 「是吗?那将来想做什么呢?」 佩特拉对如此回问的梅伊纳吐出舌头,那是令人不禁陶醉的可爱笑容。 「──将来我想嫁给一个温柔的丈夫呢。」 『雷姆极为平凡幸福的一天』 1 身为罗兹瓦尔宅邸的女仆长兼首席女仆,雷姆每天都得很早起床。 罗兹瓦尔宅邸由三栋建筑构成,雷姆在东栋个人房间中醒来时,仍然是空中留有浓浓夜色的清晨时分。 「────」 东方远处传来早晨的气息,让漆黑夜空微微混进一缕光芒。彷佛听见此种拂晓的脚步声般,躺在床上的少女静静地睁开眼睛。 娇小身躯搭配细瘦手脚、修齐的短发呈现明亮天蓝色,接近头发颜色的淡蓝圆眼十分可爱,留有稚嫩气息的五官也是楚楚动人。 不过说实话,本人对自己的过人容貌可说是毫无自觉。 「呼啊……」 她随著微微呵欠声撑起身体,身穿蓝色睡衣的雷姆从床上将脚落到地面。 她是完全不会赖床的人。雷姆挥除睡意并站起身,在房间正中央轻轻伸了个懒腰。接著再用手背将眼角浮现的泪水拭去,便将梦境中所残留的情感一同挥除。 「得先洗脸再换衣服……」 将该做的事说出口,这是雷姆开始工作前的小小习惯。 对于自觉到做事并非很有效率的雷姆而言,将事情订好优先顺序并整理行动,这是不可或缺的仪式。在不为人知的地方进行此种仪式,才能够勉强完成身为宅邸女仆长的职责,至少雷姆是这么想的。 「────」 她一边在脑中整理行程,一边单手拿著毛巾前往洗脸台开始洗脸。冰冷的水让迟缓思考绷紧神经,用柔软的毛巾擦过脸后,就是回到房间换衣服的时间。 让单薄的睡衣落到地面,只有穿内衣裤的少女柔软肌肤顿时表露无遗。 虽然比起十七岁的年龄雷姆看来更为娇小,但身体的凹凸有致仍然颇具女性魅力。尤其是这几个月以来,胸部的成长极为显著,这也是她烦恼的源头之一。 「唉……」 雷姆哀伤地叹了一口气,重新转头面对衣柜。在这个收纳衣物的空间中,有许多套制服一字排开──吊挂的皆是同样种类的女仆服。 雷姆毫不犹豫地选择其中一套,俐落地穿起熟悉的制服。 仔细想想,像这样穿著女仆装的生活也已经接近十年了。 十年──那是鬼族村落灭亡并与姊姊拉姆一起被罗兹瓦尔收留的时光。如同字面所述般,对雷姆而言已经是超过半生以上的漫长光阴。 这么长的时间,雷姆一直是穿著这套女仆装一路走来。她并没有对这件事怀著不满或疑问,而且认为接下来应该也不会有任何改变。然而── 「偶尔穿穿不一样的衣服会不会很奇怪呢……」 衣柜附设的镜子映照出自己的身影,雷姆仔细地检查著制服。将衣著打点整齐是女仆的基本礼仪,也是不让主人蒙羞的最低底限心态。这也是身为见习女仆时,被法兰黛莉卡指导过无数次的事。 雷姆当然遵从这些教诲,对这些礼节从来没有偷懒过。但这几个星期比平常更加认真检查,然而认真的地方与其说是注重「完美」,反而是「可爱」更加优先。 「……大概就这样吧。」 在镜子前转了几次圈后,雷姆让无法看见终点的准备划下休止符。 穿起颇为裸露的女仆装,最后再配上花朵发饰就完成了。她摆动著短短裙襬翩翩来到走廊,并且做了个深呼吸。 宅邸走廊满溢著清晨的冷冽空气,雷姆将空气尽情地吸入肺部,并且神清气爽地迈出步伐。她前往的方向是姊姊拉姆的房间──并非是这样。 「──早安。」 雷姆以细若蚊鸣的声音如此打声招呼后,便踏进了那个房间。 即使房间格局与雷姆的个人房间相同,内部摆设却受到主人个性左右。虽然私人物品还不算多,但总觉得其中有很符合他个人风格的物品,因此每当雷姆「日日夜夜」目睹时,便能感觉到胸中涌现出温暖的心情。 这并非是雷姆或拉姆的房间,而是佣人使用的某个房间。 目前在罗兹瓦尔宅邸工作的佣人,除了两姊妹以外只有另一个人。 也就是说,这里就是那位佣人的房间── 「──昴。」 在昏暗房间的深处,雷姆俯视著躺在床上的少年并叫出他的名字。然而这道声音也是细若游丝,不可能传到仍于梦乡中的少年耳中。 不过在进入房间前已经先打过招呼,也已经对沉眠的他出过声。 「所以昴没起来只是因为他贪睡而已。」 雷姆打著此种冠冕堂皇的藉口站在床边,紧紧盯著沉眠少年──菜月昴的睡脸,涌现的爱意让她的嘴角上扬露出笑容。 昴横躺在床上抱著棉被熟睡,他身上穿著黑色的运动服──这是雷姆将昴原本穿著的异国服装加以重现后的类似服装。见到他用来代替睡衣使用,让雷姆不禁感到心头一暖。 让她感到暖心的不只这个,那毫无防备的睡脸与平常梳高的浏海放下的模样,可说是既稚嫩又可爱。不论是出乎意料发出安稳鼻息声的双唇、抱著棉被的细长美丽手指、短短双脚、以及在枕头上流著口水的模样,都是相当可爱。 「昴好可爱……」 连她都对如此盲目感到有些傻眼,但自身的感性实在不容小觑,实际上就是有这种感觉也是无可奈何的事。 她的白皙脸颊泛出红润,雷姆默默地享受著昴的睡脸与睡相。她让全身神经集中到最高极限,下定决心绝对不漏掉昴发出的任何信号。 像这样接近愚蠢的夸张观察持续一阵子后…… 「今、今天早上就到这里吧……再这样下去雷姆会撑不住的,得赶快离开才行……」 心脏越跳越快,感觉到自己不只是脸颊、甚至红到耳根,让雷姆勉强以强烈自制力将意识拉离昴的睡脸。她退了几步让少年完全脱离视野,才勉强找回自我。 「好危险……差点就迷失自我了。」 雷姆将手抵在额头上,对自己的自制心给予称赞。 虽然偷窥昴的睡相是雷姆「每天早上」的必经行程,但从来没有轻松解决过欲望与自制力的攻防战,总是千钧一发的对决。 ──另外一提,光是输给前来偷窥睡相的冲动时,似乎就已经是顺从欲望了,这点本人似乎完全没有察觉。 「我真佩服自己今天早上能这么努力,昴真是个罪人呢……」 要是本人醒著,肯定会强烈主张自己是被诬陷的。 随著温热气息留下这句话后,雷姆匆匆地离开昴的房间。就这样完成晨间最初的行程后,接下来才是迈步前往拉姆的房间。 「──早安。」 进入姊姊的房间时,雷姆朝里面呼叫的声音依然是细如蚊鸣。 虽然熄灭灯光的房间有些昏暗,但比起昴的房间还是明亮许多。由于早晨逐渐接近,证明了雷姆在昴的房间浪费了相对应的时间。话虽如此,这段延迟并不会对业务造成障碍,雷姆已经算进偷窥睡脸的时间提早起床。 虽然这也表示睡眠时间会相对减少,但日常工作不只是体力,精神面的干劲也很重要。这只是雷姆试图补充干劲的行为,对象不只是昴的睡脸── 「──姊姊,今天也是很棒呢。」 对于拉姆仰躺在床上的安稳睡相,雷姆轻轻地投以微笑。 拉姆是雷姆的双胞胎姊姊,虽然在许多场合都被说是长相如出一辙,雷姆却完全没有相信过这些话。 那凛然的五官、满溢知性与强烈自信的淡红色眼眸、美艳且同时飘散出虚幻感的桃红色发丝、均衡完美的体态、纤细柔软的四肢──姊姊不论从什么地方观赏都是完美无缺,自己身为 妹妹只有外表拥有不相衬的相似之处。 雷姆有属于自己的优点。因为有人这么说,雷姆才能对这件事不感到自卑地继续努力。然而── 「就算是这样,姊姊还是雷姆憧憬的目标。」 随时充满自信、不论何时总是既正确且坚强,这就是拉姆。 雷姆曾经对姊姊感到沉重压力,但由于对姊姊拥有更胜于此的骄傲,因此雷姆怀著敬爱与亲爱之情对熟睡的拉姆出声呼唤。 「姊姊、姊姊……早上了,请快点起来。」 虽然她那安稳熟睡的模样令人不舍,雷姆还是让身心灵皆化为「鬼」将拉姆摇醒。像这样在工作前将拉姆叫醒,也是雷姆每天的必备行程。拉姆对呼唤声微微睁开眼睛并发出「再五分钟……」的脆弱呢喃声,也是每天必定的反应。 如果情况允许,雷姆当然也想让拉姆尽情睡饱。 「不行喔,姊姊。要是不快点换好衣服做好准备,会没办法给见习的昴当成榜样。而且昴在魔兽那件事受的伤还没有痊愈,让他做太多工作实在很可怜……」 「……我不想看到雷姆比我更担心毛,所以我不起来。」 「姊姊,请别说这种话……不过要是姊姊休息,我就能和昴两个人一起工作了……我知道了,姊姊今天请好好休……」 「我还是起床好了。来吧,雷姆,快点帮我换衣服吧。」 拉姆爽快地收回先前所说的话,一股脑地撑起上半身并举起双手。雷姆对姊姊翻脸如翻书的模样瞪大双眼,然后幸福地露出微笑。 「姊姊,您太著急了。换衣服也是一样,得先梳理头发才行。尤其是今天头发睡得特别卷翘,昨天晚上很晚睡吗?」 「因为最近雷姆都不陪我一起睡,所以睡得很不舒服。」 「雷姆与姊姊一起睡觉已经是几年前的事了吧。」 雷姆沉浸在令人怀念的回忆中,拿出梳子开始替拉姆梳理头发。她那附有光泽的头发光滑柔顺,简直像是在手中舞蹈般,手触碰触传来的细致质感,照理说几乎与雷姆一模一样──让雷姆突然闪过一道想法。 「要不要来留长头发呢……」 雷姆之所以会将头发剪短,原因当然是想与拉姆同样发型。 不论是与姊姊同样发型、相同服装、人称如出一辙的长相,要是连特徵都能类似,感觉就能更加接近姊姊。这么做才能支撑著雷姆的心灵。 不过,现在她认为也许能拋开这些幼稚的坚持。 「姊姊,要是雷姆把头发留长会不会很奇怪……?」 「……你是问我会不会觉得奇怪,还是问其他人会怎么看?两边的答案会不一样喔。」 「就是……昴会不会觉得我很奇怪……?」 当雷姆战战兢兢地说出担忧的原因,拉姆便露骨地深深叹了一口气。 「怎么突然这么说?是毛对你说了什么吗?」 「不,没有说什么。只是我梳著姊姊头发的时候突然想到……」 「……毕竟爱蜜莉雅大人是留著一头美丽长发嘛。」 原本想要掩饰真正意图却被一眼看穿,让雷姆只能回以苦笑,感觉到这道笑意让拉姆无奈地摇了摇头。 「雷姆要留长头发肯定会很可爱。不过就是肯定会很可爱,所以让我很想把毛大卸八块。」 「姊姊……」 面对声音与态度皆严肃许多的拉姆,雷姆同时感觉到喜悦与担忧。喜悦来自受到姊姊拉姆关心,担忧则是或许会让昴与拉姆感情不和。 「姊姊,您这么讨厌昴吗?」 「没那么讨厌,和配不上我可爱雷姆是两回事。」 对于拉姆如此斩钉截铁的回答,雷姆不禁瞪大双眼,但惊讶随即转变为带有笑意的感情。 也就是说,刚才拉姆的回答表示她并不讨厌昴。 「谢谢姊姊,雷姆也对有这种姊姊感到很骄傲。」 「这样啊……哎呀,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毕竟我就是让雷姆感到骄傲的姊姊嘛。」 虽然话题已经偏离原先主轴,但确认到姊妹之情的雷姆感到幸福洋溢。拉姆也不经意地愉快哼著歌──而她哼出的曲调也非比寻常地悦耳。 「────」 雷姆也顺著哼歌舒服地摆动梳子,温柔地梳理著姊姊的头发。 这也是每天早上必定反覆出现,拉姆与雷姆两姊妹加深羁绊的重要仪式。 2 在罗兹瓦尔宅邸的宽敞中庭,昴与爱蜜莉雅正愉快地谈笑风生。 雷姆远远地俯视著此种情景,嘴角也微微上扬。 「昴看起来很快乐的模样真可爱呢。」 雷姆对昴兴奋的模样感到相当满足,甚至流露出此种感想。 在早晨这个时间,是爱蜜莉雅在宅邸中庭与微精灵缔结契约──这是每日一度与精灵对话的时间,也是爱蜜莉雅来到这个宅邸一直持续的习惯,而昴出现在此也是来到宅邸后一直持续的习惯。 「──居然打扰与精灵之间的重要时光,真是个不知好歹的家伙。」 俯视著中庭的雷姆身旁突然传来一道声音。 原先雷姆将意识集中在庭院,对于没有发现来访者的气息稍微感到惊讶,然后对搭话的对象感到更为吃惊。 「碧翠丝大人。」 面对雷姆的呼唤,随即站在身旁的碧翠丝没有回应,只是将双手挽在胸前。 那是个拥有可爱外观的少女。淡亮色的长卷发配上多处使用波浪摺边的奢华礼服,五官也如同娃娃般工整,完全没有任何可挑剔之处。 以楚楚动人的意义而言,此种容貌无人能出其右。 「不,还是比不上姊姊呢。」 「……总觉得有种突然被侮辱的感觉呢。」 「没有的事。不论是什么人都无法比上姊姊,碧翠丝大人也有属于自己的优点,请别感到气馁。」 「是不是越说就越贬低贝蒂啊!」 原本是鼓励的意思,却让碧翠丝气得不停跺脚,雷姆则是弯下腰表示「非常抱歉」。原本并没有激怒她的意思,不知道究竟是什么地方让她听不顺耳。 「该不会因为肚子饿了吧?距离早餐还有一段时间……」 「怎么可能因为肚子饿就生气,别看扁贝蒂了!最近宅邸这些家伙的态度真是让人看不下去,这一定都是因为那个男的……!」 如此说完后,碧翠丝皱著眉头将视线转向中庭,视线前方仍然能够见到昴与爱蜜莉雅有说有笑。 「是那家伙影响你和你姊姊吗?真是让人气到不行呢。」 「影响……是的,昴真的很棒呢。」 「为什么讲到这里会微笑啊……现在贝蒂开始很后悔找你说话了。」 雷姆对昴的话题微微一笑,碧翠丝则是用手抵著额头发出叹息。不只是对她疲累的模样,雷姆对她的呢喃恢复一开始的惊讶感。 先不论碧翠丝的后悔模样,很少见到她会与雷姆闲聊,而且由碧翠丝主动搭话的次数更是单手就能数得出来。 「今天碧翠丝大人的事也得写在日记上才行呢。」 「喔?你居然会写日记,还真是一丝不苟呢。」 「是的,是最近想每天记录昴与姊姊的事才开始的。由于才到第六本,很丢脸的是文笔还不好……」 「第六本……?那个男的来到宅邸才一个月左右而已吧……」 不知为何碧翠丝露出战栗神情,雷姆对自己的不足之处感到相当丢脸。 虽然她有无数的事想写在日记上,但文才与时间不允许她这么做。不论是昴的美妙之处、拉姆的优点等等, 想完全表现出可说是难如登天── 「即使这样还是要写出来,这是不是拉姆太过自以为是了呢?」 「我哪知道!你想写就随便你!……真是的,这点反而太过在意贝蒂了吧。」 「太过在意了吗?」 「我可不想再被卷进给你休假之类的麻烦事,所以只是在那之前随便看看情况而已。」 碧翠丝带著看似闹别扭的表情,同时发出不符合外表的深深叹气声。 回答内容让雷姆屏起气息并瞪大双眼,表示碧翠丝的发言是如此令人震惊。 碧翠丝口中所说的麻烦事,肯定是关于前阵子「雷姆的休假」。 那是昴担心雷姆的身体状况,向罗兹瓦尔提议临时给雷姆一个休息假日,那天的工作由宅邸的所有人帮忙代为处理。 说实话,雷姆对那个提议大为吃惊且惶恐,也担心是否能将工作交给众人,就结果而言,那段时光也让她深深体会到自己是多么受到眷顾。 从那之后,雷姆更加投注精力专心致志于工作,但看来不只是雷姆对那天的事挂在心上。 「该不会您是担心雷姆吧?」 「────」 「感谢碧翠丝大人,您有这份心意让雷姆十分开心。小人知道了,今后将会更加竭尽全力完成宅邸的事务!」 「我的意思就是叫你别这样!要你适当放松,别让自己太累!不然又会让事情变得很麻烦!」 面对雷姆充满决心的宣言,碧翠丝挥了挥手予以否定。这道反驳让雷姆沮丧地垂下头,碧翠丝则是用手指拉著她的直卷发。 「明明增加了佣人却比以前还累真是太奇怪了。虽然贝蒂也知道那家伙完全没有半点用,不过只要和你那个半瓶水的姊姊好好合作……」 「姊姊是很完美的,没有半点破绽。」 「……既然这样,那就趁著一丁点的破绽把那个男人塞进去好好利用吧。」 虽然雷姆想反驳「连一丁点的破绽都没有」,但还是将话语吞了回去。在这种时候重点并非是破绽的大小,而是碧翠丝想表达的想法。 只不过别说是想表达的想法,与以前的碧翠丝根本不可能出现这种关系。 「你在笑什么?」 「非常抱歉,不过雷姆相当开心。没想到碧翠丝大人会如此担心雷姆,以前从来没有出现这种事。」 「……这没什么,毕竟贝蒂总是很善解人意的。」 面对这位鼓起脸颊并别过头的少女,雷姆没有任何回应。 实际上也许真的是这样。碧翠丝原本就是既温柔又替雷姆著想,应该只是在这之前没有说出口而已。 「碧翠丝大人刚才说过,是因为昴对雷姆和姊姊产生影响……不过碧翠丝大人应该也是一样。」 「你这个讽刺还真伤人。」 「小的没有讽刺的意思……」 「如果是这样就更糟了。」 碧翠丝不悦地嗤之以鼻并转过身背对雷姆,然后将手搭在附近房间的门扉上。虽然那里是一间客房,但对于能够藉著「机遇门」连接禁书库与门的碧翠丝而言,这等于是通往个人房间的入口。 「碧翠丝大人,到了早餐时间会再亲访通知。」 对准备回到禁书库的小小背影如此传达后,碧翠丝默默地挥了挥手,少女的身影便消失在空间扭曲中,回到了不在此处的禁书库。 「我认为碧翠丝大人果然也改变了。」 即使知道消失的少女无法听见,雷姆仍然如此喃喃说著。 以前的碧翠丝连宅邸早餐都很少露面,却在这个月几乎每天出席,今天早上的邀约也没有拒绝。 「────」 看向窗外,能够见到昴与爱蜜莉雅两人正准备离开。 两个人应该是直接出发前往宅邸附近的阿拉姆村,带领村人举行已经成为惯例行程的收音机体操,早餐会等到两人回来宅邸后才开始。 「得赶紧准备才行。」 目送逐渐远去的两人身影离开后,雷姆快步前往厨房。 所有宅邸成员会在晨间餐会齐聚一堂,雷姆对此种已经成为常态的日常怀著满足感,快步地踩著走廊的地毯前进。 3 「哇,今天是雷姆替我泡茶啊。好久没有这样子了。」 迎接来到个人房间的雷姆后,爱蜜莉雅带著灿烂微笑如此说道。 长长银发搭配澄澈的深紫色眼瞳,连将姊姊拉姆视为至高无上的雷姆,都忍不住对这位少女拥有的美丽容貌看傻了眼。 时刻为阳日,约过了火之刻一半左右。午餐结束后,宅邸成员各自专心处理职责,现在正好是休息时间。 将烤甜点与茶水送来,提供爱蜜莉雅休憩时间也是佣人的职责,不过平常这个任务都会由昴率先接下。 「昴与姊姊今天一起到村子购物,因为品项有点多,所以来不及赶上休息时间。」 「这样啊,最近还真少见到他们一起出去,这阵子都是雷姆跟著其中一边出去比较多呢。」 「是的,今天是雷姆提出任性要求,拜托他们一起去的……因为我希望昴和姊姊能更和睦一些。」 如同晨间的对话般,昴与拉姆并非是感情不睦。或许该说光看对话相当投机,甚至可说是关系融洽。 不过两人都对自己不太老实,雷姆想要改善这点。 「所以雷姆刻意让自己的身心化为厉鬼。」 「这样啊,想让他们两个和好……嗯,这是好事。我也很赞成。」 爱蜜莉雅在胸前握起双手,露出灿烂的表情对雷姆表示赞同,不过她在摆出这个动作后又微微歪著头。 「可是,我以为昴和拉姆的感情一~直很好……就是啊,之前他们两个还和帕克,三个人一起到山上去采茶的材料。不是吗?」 「是的,多亏那件事让姊姊心中对昴的评价大幅提升。不过还需要再推一把,所以雷姆想主动做个推一把的机会。」 由于拜托两人购买的物品清单需要四处跑遍村子,所以会很花时间。只要这段时间能让两人解开误会,雷姆的幸福计画就更前进一步了。 不过这个幸福计画不只是拉姆,也需要爱蜜莉雅的协助── 「──?怎么了吗?」 「不,没什么。总之今天雷姆是负责侍奉各位。既没办法像姊姊冲泡美味茶水,也没办法像昴这样快乐地聊天,这点还请大人见谅。」 她隐瞒著内心面无表情地行了个礼,雷姆便推著推车进入爱蜜莉雅的房间。 比起雷姆等人的佣人房,爱蜜莉雅的个人房间大了一圈,而且格局较为接近罗兹瓦尔的办公室。房间深处有张黑檀桌,中央有较大的圆桌与待客用的座位,床铺则是摆放在隔壁房间。 而办公桌与待客用的圆桌上摆放了许多书本与资料。 「不好意思这么乱,我会马上整理乾净。」 「劳烦您了。」 简单回应后,爱蜜莉雅开始收拾著圆桌上摊开的资料,雷姆也在她身后开始准备茶水。顺利将桌面净空后,便将冒著蒸气的茶杯放在桌上。 「咦,雷姆的份呢?你不喝吗?」 「不,雷姆单单只是仆人。怎么能与爱蜜莉雅大人一起……」 「不过拉姆和昴总是会陪我一起喝茶……」 「──那么,雷姆也恭敬不如从命了。」 虽然瞬间有些犹豫,但雷姆随即收回先前所说的话决定同席。 即使有些微妙地违反仆从守则,不过昴和拉姆都是这么做的。比起守则更应该重视关系,虽然这样会有些对不起曾经身为教师 的法兰黛莉卡。 「下次有机会见面再道歉吧……」 雷姆一边对那位身为前辈而因为个人因素离开宅邸的女仆暗中道歉,一边准备著自己的茶水,接著听从爱蜜莉雅的话语一同享受喝茶时光。 「────」 双方互相拿著茶杯饮用,静静地享受茶的味道与香气。 这段时间两人没有类似对话的谈话,雷姆发现这件事而有些尴尬,也痛恨起自己的消极个性。 雷姆与生俱来就是个性内向,这点她早有自觉。就积极而言,别说是拉姆,甚至远远不及充满活力的昴。 另一方面,爱蜜莉雅应该也是对雷姆无法掌握距离感。此种沉默就是最好的证明,也让雷姆对营造出此种气氛的自己感到羞愧。 当初果然不该接受爱蜜莉雅的善意── 「……偶尔这样静静喝茶也不错呢。」 「────」 「昴平常总是会说很多话,拉姆也会对念书的事提出很多建议,不过与雷姆在一起会变得很沉静。」 爱蜜莉雅带著微微笑容如此说著,让雷姆吃了一惊。由爱蜜莉雅侧脸的表情完全窥视不出半点虚假,表示刚才那是她的真心话。 将沉默误以为是坏处,还认为自己处事不周而垂下头实在很丢人。 「……大人目前读书的状况进展得如何呢?」 「我希望这样还算可以,因为原本我的起跑点就比别人还慢,所以觉得自己得再认真点。」 雷姆将视线转向办公桌寻求话题,这个问题让爱蜜莉雅垂下眼角。 身为下任国王候补的王选候选人,需要爱蜜莉雅达成许多门槛。不只是身为国王的才能,还有支撑其地位的各式各样知识与教养等等。 目前爱蜜莉雅仍然处在学习的阶段,现在就算是奉承也很难说是及格。即使如此,王选即将在不久之后正式展开。 「在那之前我想让自己变得更能干一些。」 「小的能够理解这种心情。罗兹瓦尔大人收留雷姆与姊姊后,一开始也是努力埋头学习。」 在刚离开村子的那个时候,先不论拉姆,雷姆对外面世界可说是一无所知。 在宅邸学习的事,也并非全然是身为佣人的工作与准则。除了最低底线的阅读书写以外,不知道的事情全部都在这里学会。就连爱蜜莉雅努力认真的学习,对雷姆而言都是曾经学过的事。 「拉姆与雷姆一开始也是一直念书吗?」 「是的。尤其是雷姆的脑袋没有像姊姊那么灵光,所以学得很辛苦。」 「你们两个也是一样啊,看来果然没有捷径呢。我原本还有点著急……看来得脚踏实地慢慢前进了。」 「爱蜜莉雅大人也会著急吗?」 见到爱蜜莉雅越说越没自信的模样,雷姆感到相当意外而瞪大双眼。爱蜜莉雅则是对雷姆的反应彷佛表示「这不是当然的吗」而鼓起脸颊。 「其他候选人都很厉害,我光是身为半妖精就会被视为问题,如果没有王选,我就会一~直待在森林了。」 艾利欧尔大森林,据说那是爱蜜莉雅长大的森林。除此之外,雷姆并没有得知关于爱蜜莉雅的详细出身经历。 ──仔细回想起来,雷姆到目前为止皆刻意避免深入接触爱蜜莉雅。 原因是雷姆排外且保守的想法。对雷姆而言最重要的,只有无可取代的姊姊,以及姊姊身边的世界。 不论如何,雷姆都对爱蜜莉雅没有任何兴趣。因此除了罗兹瓦尔命令的事以外,她并不会主动干涉或支援爱蜜莉雅的动向。 而她也认为既积极且努力的爱蜜莉雅不需要雷姆的协助。 雷姆与爱蜜莉雅各自维持著原本的模样,在最低底限的关系中过著彼此的生活才是最佳解答,双方就是维持著这种微薄的关系。 不过── 「爱蜜莉雅大人的歌喉实在很可惜呢。」 「咦咦!?讨厌啦,怎么突然提到这件事!?」 爱蜜莉雅的安稳神情顿时一变,雷姆的发言让她哭丧著脸如此高声回问。雷姆一边留意著此种表情变化,一边仍然带著事不关己的表情说著: 「而且手艺出乎意料地不够巧,也有点太过纯真容易被骗。然后还容易受到周遭影响……还曾经戴过水桶。」 「水桶是昴要我戴的!而且那根本不是必要的!」 「是的,大人说得没错……这一个月雷姆全都知道。」 就连之前没有深入关心的爱蜜莉雅,现在雷姆也知道这些事,还有很多除了刚才所说以外的事能说。 听到雷姆的呢喃声,先前闹著别扭的爱蜜莉雅「啊」地将手抵在嘴边,然后露出恶作剧般的微笑。 「那我也要来报复一下,雷姆其实是个既顽固又倔强,还有喜欢图画书与诗歌,对美乃滋不太喜欢。还有与昴感情很好!」 「真不愧是爱蜜莉雅大人,没有任何反驳的余地,尤其是最后那句完全能够接受。」 「嘻嘻,我说得没错吧。不过你怎么会突然说这些事?」 得意地挺起胸膛后,爱蜜莉雅满腹狐疑地微微歪著头,雷姆对爱蜜莉雅的疑问摇了摇头。 「不,没有什么重要的意思。小的只是想要确认看看,明明遇见爱蜜莉雅大人已经过了半年,但在这个月感觉比先前发生了许多事。」 「……嗯,说得也是。自从昴来了之后变得好忙,与拉姆和雷姆也多了很多话能说。」 「所以就是……那个……」 无法好好说明内心的想法,雷姆开始沉思寻找答案。此种模样映照在爱蜜莉雅的深紫色眼眸中,而她只是静静地等待著雷姆的回答。 此种态度让雷姆下定决心。说实话,以前雷姆对爱蜜莉雅的进退毫不关心,甚至即使没有照著罗兹瓦尔的计画行事也不要紧。 不过,现在却怀著与当时截然不同的心情。 「雷姆也替爱蜜莉雅大人声援。面对即将到来的王选,虽然雷姆的力量应该是相当微薄……但只要是能力所及之处必当竭尽所能。」 「────」 「认识了爱蜜莉雅大人后,雷姆是这么想的。刚才那番话,就类似我的想法根据,而且是雷姆所认识的爱蜜莉雅大人。」 「……不都是一些奇怪的印象吗?」 「那个……也许是这样呢。」 当雷姆对问题回以恶作剧般的笑容,爱蜜莉雅则是回答「真是的」并鼓起脸颊,然后随即噗哧一笑,两人就这样隔著圆桌互相投以笑容。 「谢谢,雷姆肯对我这么说让我很开心,这都是多亏了昴呢。」 「……是的,昴真的是个很棒的人。」 「对啊,昴真的是个好孩子呢。」 互相分享微妙地有些不同的见解后,雷姆与爱蜜莉雅皆拿起茶杯送往嘴边。 在日正当中的喝茶时间,虽然变成了与想像中有些差异的时间── 「雷姆,我刚好有件事想拜托你。可以吗?」 「是的,大人有何吩咐?」 「再帮我倒一杯茶吧,感觉我现在好想喝雷姆泡的茶喔。」 ──对于爱蜜莉雅的愿望,雷姆则是以发自内心的亲爱之情开始准备茶水。 4 呼叫的铃声让雷姆赶到时,有个令人出乎意料的组合正在等待著她。 「您叫我吗?罗兹瓦尔大人……还有大精灵大人。」 夜晚的罗兹瓦尔宅邸最高楼观景台──能够见到坐在椅子上的罗兹瓦尔,以及在他前方圆桌上的帕克迎接著雷姆到来。 化上小丑妆的魔法师与呈现 灰色小猫姿态的大精灵,虽然这间宅邸有复数超越人类常识的存在,但其中最为醒目的两人让雷姆感到戒慎恐惧。 「真的只要一叫马上就会过来呢。不过,你不用这么畏畏缩缩的,想缩到比我还小应该是很难啦。」 「很抱歉,小人没有任何技术能够完成大精灵大人的期待……」 「不用这么认真看待啦,雷姆。刚才那只是大精灵大人开玩笑而已。」 「对对,这是精灵开的玩笑,虽然连精灵都觉得不太好笑喔。」 帕克用颇长的尾巴卷著身体,一副悠哉的模样发出笑声。而帕克的脚下……也就是圆桌上能够见到倾注琥珀色液体的酒杯。 另一个成对酒杯正在罗兹瓦尔手上,既然两人会拿著成对酒杯就表示── 「我正在和大精灵大人小酌几杯稍微放松一下心情,难得昴发现了家族秘藏的酒窖。身为子孙得好好确认祖先的功劳才行,然后下酒菜刚好吃完啰。」 「要叫老板娘过来啦,所以就叫你过来啰。抱歉啦。」 「老板娘……那是卡拉拉基地区称呼能干女性的方式吧?」 「雷姆,我刚刚才说过,别把大精灵大人的话当真喔。」 受到主人反覆提醒,雷姆恭敬地行了个礼。虽然帕克发出「噗~噗~」的不满回应声,但罗兹瓦尔仍然对这位大精灵的态度摆出一副事不关己的表情。 总而言之,雷姆随即理解到自己被叫来的理由。 「小的知道了,立刻替两位准备餐点。另外还有其他吩咐吗?」 「没有啰,交给你全权处理。」 「我要吃美乃滋!美乃滋很棒!」 收到主要是帕克的要求后,雷姆快步前往厨房,并且开始在脑中思考应有的食材。下酒菜与美乃滋,最近后者已经是宅邸餐点必备的调味料了。 昴设计出的美乃滋,在宅邸成员中算是颇受好评。 虽然雷姆不太喜欢那种太酸的味道,但由于众人──尤其是昴特别喜欢,因此可说是不可或缺的重要调味料。除了他以外,爱蜜莉雅、帕克与碧翠丝也对美乃滋赞誉有加,因此也能积极地运用在其他新的料理上。 不过下酒菜并没有要求做得如此完美,雷姆从使用魔石低温保存的储藏库拿出鱼,迅速地将切下的鱼肉煎熟并淋上美乃滋。 「嗯~~真是撼动我本能的香味呢。」 雷姆拿著下酒菜回来后,帕克一边洗著脸一边如此说道。 即使帕克的外表是小猫,照理说实体是精灵,但动作和嗜好与猫可说是没有两样。雷姆对此种模样按捺著苦笑的心情,并且将盘子放在圆桌上。 「只要把盘子与酒杯放在桌上,雷姆等一下就会过来收拾。如果没有其他事,雷姆就先退下了……」 「辛苦你啰。说得也是,你今晚就直接休息吧……虽然我想这么说,不过还是稍微陪我们一下吧。」 「──?好的,遵命。那个……雷姆对酒……」 「我知道你不会喝酒啦,就连闻到味道都很危险,所以稍微站远一点吧。」 被罗兹瓦尔留在观景台,雷姆稍微绷紧神情如此回应。罗兹瓦尔对她的话微微一笑,将手中拿的酒杯放在雷姆对面的远处桌边。 身为鬼族说来很丢脸,雷姆对酒完全没有抵抗力。 鬼都是喜好酒的酒豪──虽然此种传闻相当有名,雷姆在村落时也见过大人们无数次喝得烂醉如泥的模样,不过与雷姆不同的是,拉姆是不论喝多少酒皆能泰然自若的真正酒豪,可说是货真价实的鬼族象徵。 「你们两姊妹真是太极端啰。虽然喝多少都不会变脸的拉姆很让人吃惊,不过雷姆是另一种层面让人惊讶,料理用的酒应该不会有问题吧?」 「或许是料理中能够分辨那是必要物,以及精神专注的差距。小人在宴席上实在无法维持紧张感……」 「在之前举办宴会的时候,你和莉雅两个人就是喝得醉醺醺的。虽然那样还满可爱的,不过我是希望你们稍微节制一下会比较好啦。」 面对垂下头反省的雷姆,开始享用菜肴的帕克如此说著,胡须上还沾著美乃滋。 宴会指的是前阵子罗兹瓦尔宅邸举办的「观星宴」。隐藏于宅邸的酒窖被发现,便用酒窖中的酒办了一场宴席。 而雷姆在那个场合出现了难以言喻的丢脸丑态。 「那时让各位见到不堪入目的模样了……」 「只是满脸通红和莉雅抱在一起还算可爱喔。我和贝蒂就算想得到酒醉的经验都没办法……贝蒂应该不算吧,那孩子的境遇又和我不太一样。」 对于帕克感触良多的谈话,雷姆不知道该如何回应。 「困扰的时候就会露出困扰神情,我觉得这是好事喔。」 「────」 帕克对沉默的雷姆如此说著并点了点头。应该说当雷姆对他的话感到惊讶而将手抵在脸上时,帕克的注意力早已回到盘子上了。 「不只是开的玩笑,就连善变的性格也是很难掌握呢。别太过在意,适度保持距离感才是面对大精灵大人的诀窍喔。」 「听起来好像很难,不过小的会努力试试……话说罗兹瓦尔大人。」 被出乎意料回答揶揄一番的雷姆对罗兹瓦尔的建议点了点头,然后重新转头看著他。光是这个举动,便让敏锐的罗兹瓦尔察觉到雷姆的意图。 「让你待在这么酒气冲天的地方也很可怜呢,所以我们赶快进入正题吧……是关于昴身体的事。」 「昴的……小人洗耳恭听。」 「关于他的身体,在森林太过劳累,让门的状况超乎预期很不乐观。」 虽然还不算严肃到情况危急,但罗兹瓦尔还是以认真语调如此说著。 在宅邸周遭森林衍生出的魔兽骚动──昴在这场骚动中身心灵皆受到剧烈创伤,而且留下了不少后遗症。尤其是用来使用魔法的必要器官「门」受到剧烈磨损,之后还得继续观察情况。 「不只是我和拉姆,爱蜜莉雅大人、大精灵大人、甚至是碧翠丝对治愈魔法的契合度都不太好。唯一具有契合度的你也只能专门治疗外伤,内伤问题不是你擅长的领域。」 「尤其是他只会粗鲁地随便乱用,所以让人很头痛呢。」 虽然帕克一副事不关己地出声揶揄,但无法否定这点才是最麻烦的。总而言之,罗兹瓦尔的事前声明是其来有自,既然身边没有人能够治疗── 「要请内诊的专门医师替昴诊疗吗?」 「前阵子那件事,他让村子和宅邸避免受到波及的功劳不能忽视。既然这样我也有义务以最大限度予以回报,所以我和大精灵大人一起动了很多歪脑筋喔。」 罗兹瓦尔张开双手如此开著玩笑,不过雷姆对这番话中的诚挚语气松了一口气。 既然罗兹瓦尔会用这种方式说明,表示他已经找到了解决问题的方法,十年来持续侍奉著他的雷姆很清楚这点。 问题是什么样的解决方法,以及究竟与帕克有何种关联? 「既有功劳,又有难得的机会,我想安排王国最强的治愈术师帮他诊疗看看,所以刚才正在拜托大精灵大人帮忙准备礼物啦。」 「其实明明就不需要我的许可。先不说心情层面的事,那块土地的持有权不是在罗兹瓦尔手上吗?不只是我,只要莉雅觉得『同族』平安无事,应该就不会插嘴干涉了。」 「说是这么说,要是让大人心情不好又变大可就糟糕了。」 「我很少会这样啦~~真是的,你很会记仇耶~~」 虽然两人高兴地如此笑著说道,但雷姆很清楚这番对 话的实际情况相当夸张。 为了王选,罗兹瓦尔前往森林迎接爱蜜莉雅,结果与反对的帕克产生激烈冲突,据说甚至还改变了地貌与地形。 不过雷姆将这些事视为小事,将注意力放在自己被分配到的职责上,那才是罗兹瓦尔将雷姆留下来的理由。 「虽然看你一副不用多说也充满干劲的表情,不过我还是清楚地下达命令吧。雷姆,你负责监视昴……不,应该说是负责看管昴,避免他做出勉强自己的举动。」 「也就是说,这是罗兹瓦尔大人赐给雷姆的正当名分吗?」 「你还真是会误解成适合自己的意思呢,不过我不讨厌这样喔。」 「雷姆每天已经尽可能别踩到昴的影子,还有吸到昴吐出的空气,这是要雷姆随时随地看守著昴吧。」 「你是这样束缚自己的啊,我都不知道呢。」 得知雷姆自发地在日常生活中设下许多限制,让帕克瞪大双眼。但这还没有什么好惊讶的,这些只是冰山一角。雷姆因为害怕自己无法控制而设下的限制,不论质量都并非只有这点程度。 「不过,现在还不到说出一切的时候……」 「嗯?」 「总而言之!小人听命,雷姆接下来会遵照罗兹瓦尔大人的命令跟踪昴。这是罗兹瓦尔大人的命令,是无可奈何的事。」 雷姆并没有面对满脸狐疑歪著头的帕克,而是对罗兹瓦尔挺直背脊敬礼。然后以流畅动作回到观景台入口,再流利地行了个屈膝礼。 「那么小人失礼了,祝罗兹瓦尔大人与大精灵大人有个好梦……」 以比平常更加诗意的语调打声招呼后,雷姆便豪爽地离开观景台。 罗兹瓦尔与帕克目送她迅速离开后,便互相看著彼此。接著,帕克以尾巴前端指著桌上罗兹瓦尔的酒杯。 「那孩子应该是在下风处吧。」 「……刚才那个实在不是我特别设计的喔。」 小丑与小猫将各自的酒杯送往嘴边,若无其事地再度开始晚上的饮酒。 5 「──我已经敲门了,打扰了。」 以彷佛抚摸的姿势敲了敲门后,雷姆便溜进了房间之中。 在这个已经熄灭灯光的房间中,一对淡蓝色的光点在昏暗中浮现出妖艳光芒──简单说来,那只是雷姆被酒意吞噬的双眸光芒。 「我有好好敲门喔。」 再度如此强调事先做好预防后,雷姆便蹑手蹑脚地前往房间深处。这里是「日日夜夜」频繁造访的场所,就连闭著眼睛都能抵达目的地。 不过由于闭著眼睛无法达到最重要的目的,她反而将眼睛瞪得斗大。 「昴好可爱……」 在瞪大双眼的视野中,黑发少年在床上熟睡的模样映入眼帘。雷姆突然松懈地露出散漫神情,并且浮现出与其说是微笑更像是冷笑的笑容。 深夜在个人房间就寝前,像这样享受昴的睡脸也是每天的固定行程。晨间与夜晚的昴各有不同的魅力,雷姆便是怀著此种对昴颇为叨扰的想法。 而平常总是摆荡于欲望与罪恶感之间的心灵,今天总算摆脱此种苦恼。毕竟今晚并非是因为雷姆的私人欲望,而是带有罗兹瓦尔命令的职责。 「大人命令我要在能碰到的距离看守,所以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雷姆一边微妙地扩大解释主人的命令,一边跪坐靠在床铺边。当视线与睡眠中的昴同等高度,便能感觉到双方的脸一口气拉近距离。 这已经是能感觉到气息的距离了。 「……昴,在雷姆面前这么没有防备真的没关系吗?」 对于这道彷佛耳语般的呢喃,昴没有任何回应。 他不知道雷姆已经闯进房间,持续沉眠的昴出乎意料地睡相颇为优雅。与醒著时的吵闹模样完全相反,甚至连鼻息声都是相当安静。闭起锐利三角眼的安稳睡脸也是符合年龄,或许该说看来似乎更为稚嫩。 「────」 雷姆不小心比平常看得更加陶醉,让她难为情地羞红脸颊。 明明想要严格控管自己,怎么会变成这么心浮气躁的魔鬼呢? 以前雷姆见到姊姊拉姆醉心地不惜为罗兹瓦尔奉献身心,实在无法感同身受地表示赞同。 此种差距的原因是出自于雷姆对罗兹瓦尔怀著尊敬之意,而拉姆对罗兹瓦尔怀著思慕之情,但雷姆并无法理解甚至演变成自卑感。 但这时候菜月昴突然出现,他的存在感在雷姆心中越来越强烈,甚至能够理解到拉姆思慕罗兹瓦尔同样的心情。 以及此种热情在真正意义上完全无法控制的事实。 「────」 雷姆跪在地面,将上半身靠在床铺上,然后盯著昴近在眼前的睡脸。 「明明是个男生,手指却那么细致美丽,睡脸也像是婴儿一样安稳。不把头发弄乾睡觉可是会翘起来的。」 雷姆屈指说著昴令人在意的部分,但不论什么都不能算是缺点,这也是雷姆罹患发热症状的可怕之处。 「嘴唇……」 在毫无防备的睡脸中,她将视线集中在特别缺乏防备的某处上。 为了呼吸微微张开的嘴唇,就在只要稍微将脸靠近便能接触的距离。能够感觉到吐出的气息,这在平常已经是超过限制的状态了。 「──啊……」 但意识到那个限制的瞬间,雷姆的世界迅速地回到日常。 即使被酒意吞噬,但其实只有少量闻到酒味。当酒醉一醒,便变回了严格律己不能碰触思慕之人的少女。 「……雷姆怎么会这么笨呢。」 当带有酒气的思考恢复清醒,后悔与羞愧随即一涌而上。羞愧让脸颊变得相当滚烫,雷姆对自己丢脸的模样咬著牙齿撑起身体。 罗兹瓦尔的命令毕竟是在保持分寸距离感下的监视,与先前并没有什么差别。将这点扩大解释当成是正当理由,可说是相当傲慢不敬。 「这些都是昴不应该诱惑雷姆的错。」 雷姆对仍然沉睡且被冠上无辜罪名的昴投以微笑,她原本打算就这样直接撤退,明天再偷偷向昴赔罪今晚的事。 如此决定后,雷姆凭靠著最后一点玩心,用白皙手指轻轻地触摸昴的嘴唇── 「──啊!」 当手指触摸到嘴唇的瞬间,昴突然嘴馋地动著嘴唇将手指吸进口中,手指被既火热又粗糙的触感一舔,让雷姆思考陷入一阵空白的混乱状态。 这段吸吮并没有持续太久,雷姆的手指很快被放开。然而── 「────」 雷姆呆滞地紧盯著右手的食指,停在原地完全无法动弹。即使在昏暗房间中也能清楚看见,手指上沾染著发出妖艳光芒的黏稠唾液。 「……这样应该勉强能得到饶恕吧。」 用手帕或围裙擦拭的选项很快从脑中消失,雷姆心中对手指只有两个选择──做与放弃两种。 虽然雷姆面对昴时会设下各种限制,但这次实在完全没有料想到,也没有思考过应对的处置。既然如此只能立刻当成新的问题,然后开始思考并做出结论,不过这也是相当困难。 这很显然是千载难逢,要是放过这个机会就不会再有这奇迹般的一瞬间。 「可是……」 雷姆心中的善与恶剧烈碰撞并开始掀起战乱。 身为崇高鬼族的后裔,不能倚靠从天而降的幸运。不过现在这个地方有意识的只有雷姆,没有任何人看到。要是被拉姆知道会怎么想?这是对那个完美姊姊也能抬头挺胸说出口的行为吗?说实话,被舔手指瞬间的记 忆突然消失也让她颇为扼腕。 两种意见在脑中爆散出火花,雷姆呼出的气息越来越紊乱急促,额头浮现出汗珠,并且紧张地绷紧全身不断烦恼挣扎,接著── 「我还是……没办法……」 额头长出白角几经烦恼后,雷姆将沾有唾液的手指按在围裙上擦掉。虽然瞬间涌现出一股空虚感,但她还是认为这样就好而视若无睹。 「是这样吧,昴──」 撑过这段痛苦的时光后,正当雷姆带著孱弱笑容看向昴的睡脸时,她的话语突然中断并惊讶地吞了一口气。 雷姆原先将双手撑著床铺并喘著气,突然有双手腕绕过她浑身僵硬的上半身,以男性的腕力硬是将她拉倒。 「呀──」 这个突如其来的举动让她脑中再度一片空白。 脸颊一口气变得滚烫不已,红著脸的雷姆理解到自己身处的状况。自己是被抱著仰躺在床铺上,粗鲁的动作让制服四处皱褶,感觉裙子似乎也被掀了起来──总之是很丢脸的模样。 「────唔!」 雷姆发现这件事实时,出乎意料壮硕的手腕更加紧紧将她搂住。整个身体被抱在胸前,让雷姆的心脏几乎快要爆炸地剧烈跳动。 这样到底该怎么做?善恶雷姆再度开始交锋。这并非是由雷姆,而是对方主动做出的动作── 「唔呀……」 一团乱的脑袋听见此种让人心神不安的梦话,让雷姆一口气浑身无力。 她转头环视四周,昴仍然是深深沉眠,也没有发现自己正紧紧抱著等身大的抱枕。 「说得也是,昴不是这种人。」 这道呢喃中含有放心与些许失落感,这并非是他怀著意识做出的行为,让雷姆感到五味杂陈,因此她决定用全身享受昴的体温与味道作为慰问。 接著── 「没办法。虽然雷姆有拚命抵抗,但昴没有清醒完全无法动弹,所以只能在昴醒来之前继续抵抗。」 只留下这番表面话,雷姆直接用鼻子与额头磨蹭著昴的胸前,幸福洋溢地品尝著此种感触。 ──毕竟有正当理由,偶尔有这么一天也不错。 如此说服自己后,雷姆的意识也一点点地沉入梦乡。 隔天,睡过头的雷姆与昴感情融洽地维持著此种状态,被前来叫醒昴的拉姆发现,于是不由分说地将昴狠狠修理了一顿。 ──对雷姆而言,这一切也是极为平凡且幸福的一天。 『卡拉拉基女孩遇见猫』 1 说到「荒地合辛」,可说是这个世界无人不知的传说人物。 合辛的传说起源于世界西部荒野中,得回溯至四百年前许多小国互相争夺霸权的时代。 在无法算是受到地利眷顾,而差点被埋没于他国阴影中的小国──「卡拉拉基」这个默默无名的贫穷国家就是合辛最初揭竿的地方。 传说中,合辛并非是个天生具有武勇的人。 传说中,合辛是个擅长与人对谈并熟知引导人心的稀世天才。 传说中,合辛与卡拉拉基的统治者缔结善缘,不只是暗中掌控指挥国家政策,还在转眼间与他国缔结友好关系。有时是谋略、有时是友谊、有时则是以商才拓展人脉。 当合辛在西国称霸,忽略小国暗中活跃的各国发现时为时已晚。 将不足为惧的大多数小国纳入旗下,合辛成为大型联合国领袖,没有任何人能够阻止他的鬼谋神算。 就这样,群雄割据的时代宣告结束,在「荒地合辛」之名下诞生了卡拉拉基城邦。 「呼……不管听几次,合辛的传说都是让人头皮发麻呢。」 听完这段故事,少女带著陶醉神情吐出热烈的感叹气息。 那是个既可爱且长相楚楚动人的少女。年龄约十一至十二岁,身高比同年代平均值略为娇小,但端丽的容貌却是远远超过同年代的平均值。 柔顺发质的紫色头发、充满好奇心的水蓝色圆眼、以及白皙细致的肌肤。如果有人问起是不是某个富裕家庭的千金小姐,此种外观肯定任谁都会接受。 然而,这位少女──安娜塔西亚并非是出自于显赫家庭。 「嗯,怎么啦?这样一直看人家的脸很没礼貌呢。」 安娜塔西亚突然以狐疑眼神打量著对方,其中没有温室花朵的可爱气氛,而能瞥见不合年龄的狡猾与戒心。 毕竟考虑到她的出身,有这种敏锐度才是正确的,男子则是张开大嘴露出牙齿哈哈大笑。 「没什么啦。只是想到那个在巷子捡到的脏丫头,居然会出现这么不错的表情而已。真是感动、感动哩。」 「又提到那么久以前的事。有没有人说过大叔很烦啊?」 「如果要这么说,同一个故事要人说好几遍的安娜还比较烦吧!要做好心理准备还会被我说好几年往事啊!」 面对闹别扭嘟起嘴巴的安娜塔西亚,有个坚硬的大手掌粗鲁地摸了摸她的头。安娜塔西亚并没有拒绝,但她仍然带著不服气的眼神及表情,让伸出手掌的人不禁苦笑以对。 这种不服输的个性很不错,他认为要不是这样,自己就没有待在这里的意义了。 「算了,反正老人家就会一直说同样的话,人家就忍耐一下吧。」 「喔,你还真敢说哩。到底是在哪里学到这种话的啊?」 「酒馆的老板娘和常客都是这么说的。之前没有从烂醉的大叔口中问出弱点,是人家离开那里之前的唯一遗憾喔。」 安娜塔西亚耍著嘴皮子并吐出舌头,挣脱摸著头的手并走向门扉,途中还稍微将发型与和服仔细打理整齐。 「休息时间结束啦,大叔要是一直打混,可是会被忠甸先生开除的喔。」 「那还真可怕,只靠安娜赚的钱实在不够养活我这么大只哩。」 「为什么人家要负责大叔的食衣住啊!」 「那还用说,当初不就是安娜把我买下来的吗?」 露出锐利犬齿咧嘴一笑后,他用粗壮手指摸了摸自己的脖子。该处有个既冰冷且粗犷的金属,那是从前奴隶时代所留下的项圈,以前做为刑具的项圈现在已经是约定的象徵了。 见到这个彷佛回想起约定的动作,安娜塔西亚屏起气息并随即点了点头。 「……嗯,是这样没错啦。所以大叔在人家筹好军费之前可不能随便死在路边,要好好照顾自己啦!」 快嘴地如此回应后,安娜塔西亚吐著舌头冲出房间。男子一边听著匆忙远去的脚步声,一边微笑看向窗户。 窗外是一片阴天,而微微产生雾气的窗子映照出自己的身影。 房间窗户能够见到无法完全容纳倒影的巨大身躯,以及与安娜塔西亚截然不同的野兽面貌。焦褐色的体毛覆盖裸露而出的皮肤,毫不顾忌地显露出与人类不同的兽人威容。 里卡德?威尔金──拥有在犬人族中仍大放异彩的体格,目前是受雇于忠甸商会的保镳,也是身同安娜塔西亚的后盾兼监护人。 不过关于监护人的部分,安娜塔西亚肯定不会老实承认。 2 忠甸商会的根据地位于卡拉拉基城邦第二都市「巴那」。 卡拉拉基是由一到十区分十个大都市,每个都市皆在都市长与都市法的掌管下,以小国家运作组合成为某种联合国的形式。 而在都市巴那中,忠甸商会可说是中坚规模的组织,隶属于卡拉拉基少数的大型商会利格雷特商会旗下。 虽然没有限定经商品项,但主要是盛行交易品,因此许多出入巴那的交易商涉足忠甸商会已经是惯例了。 光是如此,当都市正门开启让商人一起进入时,商会前便会大排长龙,商会成员与仆人忙得昏头转向也是家常便饭。 「──安娜塔西亚,现金要用完了,马上把铜箱和银箱搬过来!」 「好喔!」 「不是只有那些!还有……」 「还有麻袋吧,知道啦!」 在接近吼叫的各种指示声下,安娜塔西亚用细瘦手腕将木箱拿了出去。里面装满了用来支付用的硬币。铜箱装有铜币、银箱则是装有银币,不论哪边对少女而言都是过于沉重,但还是不能让硬币洒满一地。 安娜塔西亚的立场实际上并非是担任商谈的商会员,而是负责辅佐并四处奔波的助手,此种职位通称为「打杂工」。 安娜塔西亚照著指示与诀窍,将沉重的钱币箱接连放在商会员脚下。 在忠甸商会的交易区,会有都市外造访的商人直接搭乘犬车──也就是由大犬莱卡拉的车当场进行交易。在这个空间中有许多长桌,由商会员与旅行商人隔著长桌会谈,然后用金钱换取交易品。 每个商会员负责的项目皆有不同,这天安娜塔西亚跟随的商会员是负责服饰与纺织物,交易的金额幅度相当庞大,鉴定的作业也是令人晕头转向。 「下一个!去把排队的客人分散,别让我多费工夫和时间!」 「合辛语录『时间就是金钱』!」 连观看商会员是否对这个回答点头的时间都不能浪费。 安娜塔西亚钻过长桌绕到队伍中,一边来回比对放在载货台上的商品与目录,一边将等待排队的队伍分散。现场还有许多队伍,除了安娜塔西亚以外还有几位打杂工少年,但每个的工作效率都比安娜塔西亚还低。 比自己年长之人的工作量,安娜塔西亚将之加倍完成了,但她并没有感到骄傲,即使被周遭的人嫉妒也没有放在眼中,因此这也是很理所当然的。 就这样将自己负责的等待队伍消化后,安娜塔西亚准备开始处理其它队列的工作,正当她转头环视四周时── 「──!那边那个人在做什么!」 在某个打杂工来不及整理的队伍中,有名男子对安娜塔西亚的怒骂声跳了起来。那个骨瘦如柴的人假装要拿目录,实际上是想对货物动手。 听见安娜塔西亚的叫声,那名陌生男子发现自己的偷窃行为曝光,于是立刻拔腿逃跑。他将试图阻止的打杂工推开,一口气冲出交易区。 「不会让你逃走的!」 「 滚开,小鬼头!」 不过,安娜塔西亚早一步张开双手挡在即将冲出去的男子面前,男子口沫横飞地对这位打杂工的抵抗挥出拳头,就在即将被击中的瞬间前…… 「你是以为逃得掉喔,吃这招啦!」 大约有男子手腕与拳头双倍粗壮的手挥了过来,将这名可怜男子高高打向空中,然后直接倒头栽倒卧在交易区地面。 呻吟声让安娜塔西亚战战兢兢地睁开闭起的眼睛,表情也随之一变。 「大叔!」 「安娜,亏你能发现哩。可是别勉强自己啰。要是因为这样受伤,可是最蠢的亏本方式。你应该很讨厌不合成本的事吧?」 将男子揍飞的里卡德呵呵大笑,朝飞扑过来的安娜塔西亚如此说著。接著,他拎起那名男子的后颈,直接将他拉到外面。 「喂,给我过来。居然有胆在我看管的地方闹事,做好断只手的心理准备吧。」 「……都是这臭小鬼多管闲事。」 无视于里卡德的恫吓,那名男子带著发狂的表情瞪著安娜塔西亚。见到对方彷佛快扑上来乱咬的模样,安娜塔西亚缓缓接近并赏了他一个耳光。 响起一道空气破裂的清脆声响,让男子与周遭顿时哑口无言。 「做这种傻事贬低自己的价值,然后还恼羞成怒真是糟透了。被小女孩正面赏耳光,你这个人还有什么价值。真是丢脸!」 面对幼小少女的辛辣话语,男子只能忍气吞声不发一语,里卡德则是眯著眼睛看著安娜塔西亚──不过整个交易区随即欢声雷动。 「说得好啊!」「真是太爽快啦!」「死小偷看到没啊!」 「谢谢各位!」 对周遭传来的欢呼声投以善意后,安娜塔西亚变回了平常的花漾少女。此种态度变化让周遭气氛更加沸腾,里卡德则是趁机将窃贼带到外头。 「原本是要把你的惯用手扭断,再丢出城镇的哩。」 里卡德绕到交易区后方,将男子丢到土堆上。在地面匍匐的男子被吓得脸色苍白,不过里卡德只是用手指卷著自己的胡须。 「──今天就饶了你吧。我再怎么修理你,都没办法比刚才那丫头的巴掌更有用。你应该也有点自觉吧,别再让我看到你啊。」 挥了挥手将他赶走后,男子便慌张地逃离里卡德面前。望著他的背影离开后,里卡德伸著懒腰并准备回到看守交易区的岗位上时…… 「你觉得刚才那个窃贼真的会改过向善吗?」 「……怎么,原来是忠甸。你有看到啊?」 里卡德被如此一问而回过头,有个细眼的微胖男站在眼前。那名男子穿著高级的蓝色和服──就是这间商会的代表,忠甸?阿格利。 忠甸将和服衣襬拍了拍,将细眼转往男子逃跑的方向。 「窃贼要切断惯用手再赶出都市这个习惯……商会的保镳里卡德先生应该不会不知道吧?」 「因为安娜的关系让他偷窃未遂,而且刚才那件事让他吃了比断手更惨的教训,在我看来那边还可怕多了哩。」 「不是每个人有机会都会从歪路回头的。」 「这点程度我当然懂啦──我已经记得他的长相了,要是他下次在附近动歪脑筋,不只是惯用还是不惯用手都会直接扭断,这样可以了吧?」 当里卡德低声如此回应,忠甸稍作沉默后便表示同意。 「那就好,我只是担心『猎犬』里卡德是不是想袖手旁观而已。」 「别这样说啦,这样很丢脸哩。现在我不是商会饲养的戴项圈忠狗吗?汪汪。」 「那么,如果您是真心认为是我们养的狗就放心了……嗯,就当成这样吧。」 「这还真是话中带话哩……」 里卡德哼了一声并如此回应面带严肃的忠甸,忠甸对这个反应无奈地摇了摇头,然后开口继续说道,「话说回来……」 「……怎么了?」 「我有件麻烦事想找您商量,详情请到我的房间聊聊。」 对于忠甸令人不安的话题,里卡德也更加眉头深锁。 ──因为根据经验,以这种方式开始的话题从来不会是「有点麻烦」而已。 3 「您知道最近巴那附近的商队频繁受到攻击的事吗?」 当里卡德被找到会长室而浑身不自在时,忠甸则是如此开口说道。 这个话题让里卡德皱起眉头回应「算是知道」,巴那附近商队受害的报告也有传进里卡德的顺风耳中。 「不过只是稍微听到传闻而已,都市外头的事已经不是商会保镳该处理的范畴了吧?应该说受害的都是外头的商人……不是我负责的范围吧。」 「虽然您说得没错,从外头来的商人是我们的重要经商对象,而且载来的货物之后也会成为我们的商品。要是被野外强盗掠夺,让旅行商远离巴那就会造成很严重的损失。」 「……所以该不会是要我想办法解决那些强盗还是盗贼吧?」 虽然里卡德有颇为显赫的经历,但如此备受期待也让他很头痛。 会以商队为目标的盗贼团,规模最少不会低于五十人,根据状况还有可能到百人规模,独自一人面对只是愚蠢至极的行为。 「既然对方这么多人,就算找我也是没用啦。这又不是一个人能解决的事。」 「嗯,关于这件事还请您放心。」 面对里卡德的此种疑虑,忠甸以老谋深算的虚伪表情笑著回答: 「巴那的都市议会也将这件事视为问题……所以从我们的商会为首,商业联盟也会出钱聚集人手。然后请里卡德先生率领那些人,找出那个闹事的盗贼团全部消灭,总之就是这么回事。」 「……这样也已经是很麻烦的问题哩。」 里卡德如此嘟哝,但他内心也很清楚自己渐渐没有退路了。 从卡拉拉基的建国过程,商人在都市中可说是有很强的发言权。 参与都市管理的议会相关人士,大部分是有力商人与商会领袖。忠甸也是其中一人,他会这么说表示议案应该早已提出,而且进行到只需要当事人里卡德点头同意的程度。 「要身为犬人的我带领乌合之众吗?真是的,你们到底在想啥啊。」 「有能之人才能得到发挥长才的合适立场,这是很理所当然的道理。」 忠甸脸不红气不喘地如此说著,接著在桌子上摊开地图。这是巴那周遭的地形示意图,能够见到复数商路上以红色印记做出标记。 「这是周边的商路与商队遭到袭击的场所。被袭击的商队没有任何幸存者,货物与运货犬也会被掠夺,以盗贼团来说做得相当彻底。」 「既然是在这么近的地方犯案,表示根据地应该也在这附近吧。」 里卡德一边望著地图,一边盯上袭击地点附近的树林与岩石区。既然是有相当规模的盗贼团潜伏,很有可能就是以这附近作为根据地。 当两人盯著地图如此讨论时── 「打扰了~~我把茶水端过来啰~~」 安娜塔西亚如此说著,手里捧著发出蒸气的托盘进入房间,然后将装有绿茶的茶杯放在里卡德与忠甸面前。 「怎么,安娜在负责端茶啊?打杂的工作怎么啦?」 「已经过了最忙的时间,他们说只要把茶端过来就可以休息了。话说回来,你们两个为什么在看地图?」 安娜塔西亚顺便将自己的茶一起拿了过来,她对绿茶吹著气并歪著头如此询问,里卡德对这个问题指著地图回答: 「这个红圈附近听说死了不少人,现在忠甸把难题丢给我要 我解决啦。」 「咦,大叔吗?没问题吗?」 「喔,你还会担心我啊。」 里卡德似乎很高兴地咧著嘴,安娜塔西亚却摇了摇头表示否定。 「不是啦,找犯人是要用脑袋的工作,大叔真的有办法吗?」 「不需要担心,我拜托里卡德先生的事只是把找到的犯人头打烂。这样就是他的拿手领域了吧?」 「啊,这样就没问题了,人家也松了一口气。」 里卡德对一拍即合的两人发出叹息声,被此种彷佛狂风般的叹息一吹,安娜塔西亚气得大叫「大叔!」里卡德则是用手指指著她的脸。 「刚才不是在讨论玩的事,接下来是大人讨论事情,小丫头还是去外头追蝴蝶就好哩。」 「我才不会追蝴蝶那种没有半毛钱的东西。话说能不能也让人家听听看?要是什么都不知道说不定也会很危险喔。」 「城镇外面的盗贼,里面的打杂小妹就算不知道也不会危险吧。」 「哎呀,没关系啦。说不定这件事会一直麻烦里卡德先生,也让安娜塔西亚听听吧。」 不同于不情愿的里卡德,忠甸对安娜塔西亚的兴趣表示善意。原本他就对安娜塔西亚的未来充满期待,因此在这种时候就会展现出宽容的一面。 对于里卡德而言,他不太想让安娜塔西亚接触血腥的世界,这也是周遭嘲笑他过度保护安娜塔西亚的原因。 「喔~~什么嘛,城镇外面也是有很多麻烦事嘛。」 听完与里卡德同样的说明后,安娜塔西亚回以这个平淡的感想。对于这个如同完全不知道情况的孩童般回应,她会如此回答也是很正常的。 但一反里卡德在心中如此说服自己,安娜塔西亚突然说著「话说回来……」 「那些被攻击的人载了什么货物?」 「货物吗?根据报告,来到巴那之前是载著宝石与古董出发,也有魔石工艺品、魔矿石和武具之类的商队受害。」 「喔,这样啊──好奇怪喔。」 安娜塔西亚歪著头,只在口中如此喃喃说著。 「好啦,已经够了吧。忠甸也别一直把奇怪的事告诉这个丫头啦。」 里卡德也有发现这段呢喃声,但比起对话更优先于将她赶出房间。虽然安娜塔西亚仍然对这件事带著严肃神情,但忠甸也只好无奈地要她离开房间。 「真是的,怎样啦!大叔真坏心耶!」 安娜塔西亚吐出舌头,拿著喝到一半的茶杯被赶出房间。目送她离开后,里卡德关上门并耸了耸肩。 「真是过度保护安娜塔西亚呢。」 「你爱怎么说就怎么说。对啦,我就是过度保护,所以我不会让带来不良教育的家伙接近安娜在的这个城镇,我会马上解决掉这件事。」 里卡德不想再被调侃,于是龇牙咧嘴地瞪著地图。近距离笼罩在巨大身躯释放出的压迫感下,忠甸微微绷紧脸颊并吐出一口气。 「终于显露出『猎犬』的真面目啦。觉得可怕的同时,也开始庆幸您是站在我们这边了。」 4 ──在忠甸商会那场对谈的几天后。 在巴那西方的某个酒馆中,有位少女正趴在柜台上,对店内的女店长不断发著牢骚。 「然后就把人家丢著不管了,还把我当成包袱,大叔真的很坏心耶。」 「原来是这样啊,难怪好几天没看见那张狗脸,是这么回事……所以安娜才会像这样在我这里大喝一顿啊。」 「对啊,人家好伤心喔。老板娘,快安慰我吧,然后我要再一杯牛奶。」 被称为安娜并要求再来一杯牛奶的少女,当然是各位熟知的安娜塔西亚。而开店前被安娜塔西亚缠上的老板娘,则是体贴温柔地做出应对。 对老板娘而言,安娜塔西亚是直到三个月前都在这家店工作的可爱员工。虽然没有到里卡德那么夸张,但老板娘也是相当疼爱安娜塔西亚。 因此,即使她在开店前造访也是不加追究,也不吝啬于听她抱怨发牢骚。 「不过真让人意外,我还以为你们两个的关系是里卡德单相思,没想到安娜也会对他离开感到寂寞啊。」 「毕竟大叔已经是我的东西了,是我预约他的项圈,所以不能让他离开我的视线范围。到底懂不懂啊,真是的。」 在里卡德的粗壮颈项,仍然戴著枷锁已损坏的项圈。 那是奴隶时代束缚著他行动的项圈,目前已经是没有任何功用的装饰。不过即使已经舍弃奴隶身分,里卡德仍然将那个项圈作为警惕戴在身上。 安娜塔西亚就是对那点相当不满意。 总有一天要用适合的价格买下里卡德,然后亲手把那个项圈拆下丢掉,这是安娜塔西亚众多梦想的其中之一。 「多亏大叔和老板娘,人家距离实现梦想又大大跨出了一步,所以人家得更努力点才行。」 「安娜的梦想?是什么样的梦想,我可以听听看吗?」 「人家的梦想就是变成像伟大的合辛一样!所以现在是为了这个梦想蓄积力量、知识和金钱的雌伏时间!」 见到少女激动地阐述梦想的模样,老板娘忍不住差点笑了出来。 有许多商人憧憬著「荒地合辛」的传说,只要是生为卡拉拉基的男性,几乎都会对他出人头地的故事怀抱著梦想。 但既然是身旁的少女怀著此种梦想,那又是另一回事了。 「真是的!连老板娘都笑我,这种反应和大叔一模一样!」 「抱歉抱歉,不过我觉得那不见得只会是梦想喔。实际上安娜也被大商会的忠甸先生带了过去……要是变成忠甸先生的太太,至少就会成为都市的高层分子了吧?」 「人家嫁给忠甸先生?这不可能啦,不可能不可能。」 少女呵呵呵地发出天真笑声,看来她似乎对自己的端丽容貌毫无自觉。就连现在安娜塔西亚也是十分可爱,总有一天肯定会成长为美丽女性。 到了那个时候,老板娘刚才的发言应该也不会是玩笑话了。 「我说安娜,现在你可能不会相信,不过你还是把我说的话好好记起来。安娜比普通女孩子还要可爱,所以可能会有些人打歪主意。要是一感觉到不对劲,要立刻找里卡德和忠甸先生商量喔。」 「呃……可是老板娘,怎么可能……」 「别问这么多,把话记起来就好。」 被带著认真表情如此告诫,安娜塔西亚回答「好啦~~」并对老板娘的话点了点头。她察觉到接下来可能会继续说教,于是将续杯的牛奶一口气喝光。 「谢谢招待。人家今天还有工作,要先回去啰。」 将牛奶费用的三枚铜币放在柜台后,安娜塔西亚跳下柜台旁的座位。虽然老板娘瞬间露出惋惜的表情,不过随即对前往店外的小小背影挥了挥手。 「安娜,下次休假记得要再来哩。」 最后老板娘难得用卡拉拉基腔告别,安娜塔西亚则是离开酒馆。 「嗯~~还有一点时间……大叔也不在这里,要怎么办呢?」 安娜塔西亚在店外伸了个懒腰,还有空闲时间的她开始思考该做什么。 今天是休假日,也是每周一天的完全假期。虽然对老板娘说还有工作,不过其实没有任何行程。即使如此,跑去交易区帮忙很显然只会被人白眼。 「要是被说成摆出一副得意模样也很麻烦……好吧,乾脆去买东西边走边吃吧。」 安娜塔西亚挺起平坦胸部,迈步走向行人众多的拥挤街道。像这样带著自己的钱包边走边吃,也是她不为人知的兴 趣。 在暗巷生活的那个时候,摊贩贩售的食物可说是饥饿的敌人。由于现在已经能够好好享受味道,因此也让她认为自己算是很有福气。 「嗯……」 像这样一边吃著买来的甜点一边前进时,她突然感觉到一道视线。 安娜塔西亚朝视线传来的方向瞥了一眼,正好某个与紧盯著她手的脏兮兮少年四目相对。她很快想像到对方的身分,那是在都市暗处贫民窟生活的「鬣狗」。 没有家也没有食物,只能拚命翻找垃圾堆寻找每天粮食的人皆称为「鬣狗」,据说那是从合辛时代就流传至今的称呼。 而安娜塔西亚以前也曾经是「鬣狗」,无法得知自己是否有明天的处境绝非他人之事,对少年的视线也是感触良多。然而── 「──真蠢。」 安娜塔西亚将剩下的甜点一口气吃进口中,故意将空容器现给少年观看。被她如此恐吓,少年慌慌张张地逃回小巷中,可说是毫无霸气。 就像是期待著施舍,态度宛如开口等待喂食的雏鸟,这是最让安娜塔西亚感到不舒服的地方──实际上她自己就是受到施舍才得到现在的立场。 就是知道这件事,安娜塔西亚心中有种作茧自缚的痛楚。 自己还有里卡德陪在身边,可是里卡德说不定── 「啊~~!?」 思考事情的空档被人趁虚而入,有个人从背后伸手摸进她的怀中。虽然她立刻挥开,但还是太晚了。能够见到有个从安娜塔西亚怀中摸走钱包的小小背影,蹦蹦跳跳地冲进巷弄中。钱包被偷走了──而且没想到会这么简单。 是被偷的人自己太蠢,曾经身为「鬣狗」的安娜塔西亚也很清楚此种想法。如果是平常也许会无可奈何地选择放弃,但这时她完全没有此种想法。 「站住!」 安娜塔西亚追著逃走的人影,也跟著冲进暗巷中。虽然已经很久没有在巷弄中的崎岖地面奔跑,但毕竟是懂事以来便四处跑跳数年的场所,身体还记得在这里奔跑的方法。 安娜塔西亚立刻追上对方,用脚步声与声音引诱对方,就这样直接将对方逼进死巷子后,发现完全掉入圈套的人影则是懊恼地回头看著安娜塔西亚。 「好了,快把钱包还给我。要比经验你是比不上人家的。」 「什、什么经验啊……像你这种穿著漂亮衣服的家伙……!」 就算说以前是同样立场,对方也不会相信,而且也没有特地说出口的必要。 安娜塔西亚逼近那位瞪著她的少年「鬣狗」,准备将钱包拿回来。不论是营养状态还是在商会学习的防身术,要拿回钱包可说是易如反掌。然而── 「──没错,像你这种小鬼头别装成一副很懂的模样。」 「──!?」 身后传来一道男性声音,让安娜塔西亚连忙回过头。 但一道坚硬锐利的冲击更为迅速地击中头部,让她当场倒在地面。手脚无法使力,意识也随即开始远去。 「嘿,干得不错啊。拿去吧,拿著钱包快滚!」 这道谈话声让安娜塔西亚依稀察觉到自己掉入圈套,这是某个人设下的陷阱,那道粗鲁的声音感觉似乎在那里听过。 ──感觉才刚在交易区听过这名男子宛如诅咒般的声音。 5 另一方面──这时里卡德率领的佣兵团也在击退盗贼这件事碰到瓶颈。 虽然在地图上标记的地点,也就是都市周边的树林发现了强盗,但规模并不足以袭击之前所说的商队。数十名强盗一见到里卡德等人便溃散四处逃逸,今后应该也不会再从事不正经的勾当了。 然而,除此之外没有任何成果,也丝毫没有掌握到商队袭击犯的任何踪影。 「在森林发现的洞穴也是扑了个空,不过从那么窄的入口原本就没什么好期待了……」 扑空的报告接连传来,在地图上打叉的里卡德也显得闷闷不乐。 虽然临时组成的佣兵团默契不足,但他认为是自己没有尽力才无法拿出应有成果。即使如此,整件事的扑朔迷离也是令人相当在意。 「也有可能已经改变根据地了吧?和我们出来讨伐盗贼的时间点也太巧合了……」 负责管理都市的议会也并非是团结一致,不能保证没有希望现任议员失势而帮助盗贼的人。要是如此,状况会持续变得复杂许多。 不过,里卡德总觉得还有别种谋略牵涉这件事。 「里卡德,这些是要从巴那出发的商队,还是姑且见见他们一面吧。」 「好喔。」 在扎营处的帐篷中,副队长如此呼叫著低吟的里卡德。从帷幕来到外面时,能够见到拉著十数台犬车的商队正在黄昏街道上成群结队前进。 其中有许多壮硕的护卫,可说是相当程度规模的大型商队。 「这种时候还要出远门啊,你们还真忙哩。」 「要是被天候影响会错失商机,我们可不想被天上的合辛耻笑啊。」 「嗯,也是啦……不过亏你们带了那么多壮汉护卫啊。」 「听说最近这里的治安不太好,和小哥你们也不是毫无关系吧?」 率领商队的壮硕男子用夸张动作耸了耸肩,里卡德并没有回答男子的话语,而是走向商队的犬车并翻开盖著载货台的布。 载货台上放著铁制牢笼,其中放置著商品──也就是复数的人类。 「……是奴隶贩子啊。」 「小哥看不顺眼吗?那个项圈原本也是奴隶的证明吧?」 男子指著里卡德的颈部,见到宝珠脱落的洞孔便如此说道。是否有宝珠便能够分辨戴著项圈的奴隶身分,里卡德的情况就是身为解放奴隶的证明。 「奴隶商也是很正式的商业手段。只要有遵守条约,我也没资格说话。」 对有著委靡眼神的奴隶们冷冷哼了一声后,里卡德便离开犬车,然后对商队代表说声「可以走啦。」 「不好意思把你们留下来,路上我们也会注意情况,不过你们还是自己小心哩。要是被传闻中的强盗袭击,别说是全身家当,连小命可能都会不保喔。」 「还真恐怖哩,我会尽量注意啦。」 男子假装害怕地笑著回应后,便驱车让商队出发。里卡德也离开犬车车队,命令佣兵们目送开始移动的集团离开。 「──狼先生,你的表情还真帅气呢。」 接著,在犬车队列最后方殿后的护卫男性,突然用黏答答的语调对里卡德如此说道。 那是个身材壮硕的男子。比超过两公尺高的里卡德更高,虽然体格幅度没有里卡德宽广,但满是刀伤的战场经验似乎毫不逊色。 而且男子身体最醒目的,就是由肩膀延伸而出的四只手──表示对方是个多腕族。 「居然不是在帝国,难得会在卡拉拉基见到多腕族。」 「呵呵,是啊。大部分多腕族都是流浪到佛拉基亚,不过我的祖先有卡拉拉基的血脉,所以我是继承那个血脉的末裔。」 男子瞪大双眼展现出四只手分别握著的板斧,然后带著阴沉笑容如此说著。虽然里卡德不太喜欢他的笑法,但对他的装扮更为看不顺眼。 强者的姿态与只保护要害的轻装皮甲,头上还披著毛皮。里卡德就是无法容许那种毛皮的装饰感,那很明显就是── 「你很在意吗?会很在意吧?呵呵,说得也是,毕竟这可是与你同族的狼人族毛皮。要把杀害对象的毛皮漂漂亮亮地割下来,可是很辛苦的呢。」 「你好像误会什么了,我只是单纯的犬人……是可勃鲁特 族的。只是不小心饭吃太多养太大只而已。」 「呵呵呵!我知道啦,你们狼人族因为已经濒临灭亡,所以被教导成要这么说。为了存留血脉必须整族都撒谎,比起灭亡的鬼族还要优秀不少嘛,是不是啊?」 男子挑衅地歪下腰探头如此说著,里卡德并没有被激怒,而是仍然将双手挽在胸前,用下巴指了指逐渐远去的犬车尾端。 「你要被留下啰,不是护卫吗?别在那边卖弄色相好好工作吧。」 「……真可惜。哎呀,真是太可惜了。呵呵……可惜可惜。」 用黏腻语气如此说完后,男子将四根板斧重新背回背上。然后以大眼由上到下打量著里卡德,接著…… 「我叫迪德利。如果在哪里见面,想再多聊聊这个毛皮的事呢。」 「这样啊,迪德利。我倒是不想再见到你了,因为下次见面我可能会想把你的脑袋砍下来啊。」 「呵呵呵呵呵!」 似乎很满意里卡德的回答般,迪德利不停点头如捣蒜。之后他以轻快的步伐追赶犬车,追上集团并老实地离开。 直到最后毫不松懈地目送对方离开后,里卡德则是转动脖子让骨头发出清脆声响。 「真是一群诡异的家伙。」 「奴隶贩子大概都是那个样子吧……还有个没办法这么简单区别的狠角色。他说自己叫迪德利,你们知道吗?」 「我不知道,也许有人知道他是谁。总之还是问问看吧。」 「虽然和讨伐盗贼没有关系……算是个人兴趣吧,那种自以为是的蠢货对小孩教育也不好,没工作的时候看到再做掉他好哩。」 当里卡德愤愤不平地如此呢喃,身旁的副队长不禁瞪大双眼,然后便噗哧一笑。 「你是在笑什么?」 「我只是觉得你变了。最近在佣兵那边很有名喔,说那个『猎犬』被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丫头迷得神魂颠倒。」 「你们这些家伙……真是闲到没话可说了喔。」 用手肘顶了一下副队长后,里卡德便发出脚步声走回帐篷。 他打算重新清查出盗贼的巢穴,要是没有拿出这点成果,就算是被忠甸冷嘲热讽都不奇怪。 「而且安娜也是,把她丢著不管可是会闹别扭的哩。」 将这句话说出口的当下,他回想起刚才被副队长笑的事而感到有些怅然。 也难怪这个样子会被当成传闻,虽然被迷得神魂颠倒是误会,但他承认自己随时注意著她。所以更应该要── 「如果能平安无事,让她和平过活才是最好的哩。」 在钻过帐篷入口前,里卡德望著夕阳西下的方向如此喃喃说著。 夜色与夕阳混合的天空呈现淡紫色,与里卡德脑中所想那位少女的发色同样,是相当美丽的颜色。 6 ──而里卡德的愿望扑了个空,安娜塔西亚目前正面临著人生中最危险的困境。 「嗯~~嗯~~!」 嘴巴被紧紧塞住,手脚也被彻底捆绑,甚至连撑起身体都无法如愿,简直是有如范本的监禁状态。 安娜塔西亚认为情况实在很不妙,于是拚命扭动身躯并发出声音。 一醒过来后,她随即发现自己情况有异。她只用一瞬间判断情况,脑中仍然鲜明地记得失去意识前的事。以被监禁的人而言,这点安娜塔西亚可说是异常冷静,但能否找到突破困境的方法又是另一回事了。 ──在失去意识前,她回想起动手殴打她的人。 那是数天前在交易区曾经进行偷窃的男子声音。那个人被安娜塔西亚看穿手脚,然后被里卡德修理了一顿,之后带著怨恨的脸颊还被甩了一巴掌,获得满堂喝采的景象仍然记忆犹新──是对方记恨才会尝到这种苦头吗? 「偶就说踏输太框聪了哈……」(我就说大叔太宽容了啦……) 对于窃贼严格惩罚,这就是卡拉拉基的风格。依照此种原则,那名男子当然得受到折断惯用手的惩罚。即使如此他仍然执意对安娜塔西亚复仇,此种怨念可说是很值得敬佩,很想叫他把这种热情用在别的地方。 「────」 将责任推给里卡德后,安娜塔西亚总算恢复冷静。 总之这样继续吵闹也是于事无补。房间中没有见到窗户,感觉声音也无法传到外面,或许该说不可能选吵闹声会传出去的地方做为监禁场所。 从声音回响的感觉来看,房间并不算宽敞,躺著的地面也是坚硬冰冷的岩石地──并非是铺设石材,而是直接将小屋盖在岩石区,地面感觉没有经过整地,就各种意义而言可说是相当随便。 ──把我抓来的那个男人,到底有什么目的? 稍微观察过房间后,安娜塔西亚开始推想对方的目的。 如果是那个窃贼,动机应该是复仇,问题是复仇的内容。毕竟不惜做到这种程度,不可能只是吓吓人就放过她。如果是思虑短浅的人,也有可能会选择折磨后再杀害。 「应开是配卖票汤图隶吧……」(应该是被卖掉当奴隶吧……) 卖给奴隶贩子,这应该是最有可能的选择。 不只是巴那,原本在卡拉拉基城邦从事贩卖奴隶并不罕见。人手是能够作为劳动力的珍贵资产,举凡佣仆或修整街道等等有著各种需求。 安娜塔西亚在贫民窟时,也曾经许多次差点被奴隶商人逮住。即使在巴那的都市法律中,完全毫无保障贫民窟「鬣狗」的奴隶化,因此不对衣衫整齐的孩童出手,也已经是奴隶商人之间的不成文规定。 「真是高砸啦……」(真是搞砸啦……) 既然都已经被抓,也没什么藉口好说了。 毕竟忠甸商会能够保证安娜塔西亚的身分,应该说还有里卡德在。要是被卖给奴隶商人的事传到他耳中,里卡德肯定会对犯下此举的男人痛下毒手。 这并非是自夸,而是客观的事实──不过其中多少有些自以为是。 「我是说真的啦!这是高级货,你们只要看到就知道了!」 正好在安娜塔西亚如此做出结论时,能够微微听见有人的声音逐渐接近。 有名男子以沙哑嗓音粗鲁地说著话,并且进入昏暗的房间。安娜塔西亚还记得那张脸与声音,果然就是先前那名窃贼。 在那名男子后头又有两人走进房间,不论哪边都是身材魁梧,比起那个身形消瘦的男子简直是是枯树枝与大树干的差别。 「咱们不是怀疑你,只是被逼急的人总是会失手啊。」 「别、别开玩笑了啦,我怎么可能会做那种不要命的事。你、你们看……就是她……」 被其中一位壮汉如此吓唬,让那名窃贼顿时惊慌失措。见到他用颤抖的手指指了过来,安娜塔西亚立刻装成昏倒的模样。 安娜塔西亚感觉到对方缓缓窥视的气息,接著…… 「什么嘛,真的是高级货哩。这个小美女以后长大可是会变成大美人,这简直是大奖中的大奖啊。」 「呜……」 躺在地上的头被抓了起来,硬是被拉起上半身让安娜塔西亚发出呻吟声。但男子并没有发现安娜塔西亚醒著,就这样持续转动头,粗暴地品头论足。 从对话内容来看,这名男子就是奴隶贩子。被说成是高级货,让脑中回想起酒馆老板娘曾经说过的话,当初把那番话当成耳边风看来是错的。 如果可以的话,希望能有机会能再见到她当面道歉。 「那、那么……交涉就算成立了,是吧?」 「当初是说带土产想加入咱们的商会吧?说得也是,既然有这么上等的货 色,对咱们来说也是帮了大忙啦。」 「那么!」 「不过哩,前提是这丫头不是被其他地方绑著的野狗。」 「咦……」 传来彷佛松了一口气的声音后,发出重重撞在墙壁上的暴力声响,然后随即听见闷哼与四处打滚的声音,让安娜塔西亚理解到是那名窃贼遭到痛殴。 这就是外行人擅自跨越奴隶商不成文规定的惩罚。 「啊啊!啊啊啊!痛……好痛啊啊啊!唔呕!」 「别在那边大声嚷嚷,睡觉的小朋友都被你吓醒哩。」 奴隶贩子放开安娜塔西亚并传来回过头的气息,她微微眯著眼确认状况,只见贩子正俯视著倒卧在地面的窃贼,用脚跟踩著腹部让他接连发出惨叫声。 「听懂了没?咱们奴隶贩子也是有规矩哩,是勉强走在都市法律边缘才能干这行,不懂规矩的家伙是要怎么在咱们手下做事啊?知道了没啊?」 「咳噗……对、对不起……」 连安娜塔西亚都能听到体重压迫骨头的声响,窃贼吐著血并拚命求饶,奴隶贩子则是蹲下身体将脸靠向他。 「这样学到了吧?这不是好事嘛,接下来会在实地好好教会你该怎么做,别担心啊。」 「谢、谢谢……」 窃贼发现自己获得饶恕而准备道谢时,却被迫打断话语。 一道「铿锵」的金属声响与窃贼「咦?」的疑问声互相重叠。窃贼用颤抖的手指摸著自己的脖子,冰冷坚硬的感触让他露出绝望神情。 「为什么……我要戴上奴隶项圈……?」 「刚才不是说要实地教你吗?学会奴隶规矩的最快方法就是成为奴隶。看你好像没什么毅力,不过还年轻,只要运气好就能活下来哩。」 「这跟当初说的不一样噗!」 侧脸被狠狠踢了一脚,让窃贼翻著白眼昏了过去。确认过他昏倒后,奴隶贩子继续将他戴上手铐,然后将他丢在地面。 「真是的,外行人就是这点才麻烦。呃……对啦,有这么上等的货色还真是走运哩。反正违反规则的人也变成奴隶,这样就没有人吃亏啦。」 「对变成奴隶的他们两个是吃了不少亏呢。」 面对奴隶贩子的感想,先前持续保持沉默的另一人以黏腻语调如此回应。奴隶贩子对这个回答只是歪著头发出「啊~~」的声音,并且将视线转向安娜塔西亚。接著…… 「不好意思啦,咱不把奴隶当成人看。这是商品,和肉或鱼是一样的哩。」 语毕,奴隶贩子带著一起同行的壮汉离开小屋,门扉外再度传来上锁的声音,气息则是逐渐远去。 在回归黑暗与无声的小屋中,安娜塔西亚将先前憋著的气息一口气吐了出来。心脏跳得很快,全身都是冷汗,而且希望对方没发现就好了。 「不购画搓回来……」(不过话说回来……) 居然会被很像奴隶商的人看上了。 虽然连那个窃贼也被当成商品,但安娜塔西亚并不觉得一吐怨气。 毕竟报应来得早晚,对安娜塔西亚没有任何意义。 ──经过几小时后,安娜塔西亚凭感觉判断已经到了夜晚。 这段时间她一直被迫躺在冰冷地板上,虽然安娜塔西亚好几度被想翻身的冲动折磨,但每次都得忍耐下来。毕竟…… 「为什么我会碰到这种事……可恶、可恶……」 因为恢复意识的窃贼无法接受现实,不断哭哭啼啼地自言自语。 要是发现安娜塔西亚醒著,肯定会将她骂得狗血淋头,因此为了避免不必要的杂音,只好继续忍耐不让自己翻身。 不过话说回来,对坚硬地面躺起来不舒服感到不满,以前的自己从来没想像过这种事。安娜塔西亚不认为这是现在生活太过安逸而变得脆弱,现在并没有任何不好的地方,甚至还让她感到有些自傲。 只要过著像人类的生活,当然会无法忍受非人道的对待。每个人都不应该乖乖地待在底层,梦想就是要既遥远又伟大。 「喂,其实你已经醒过来了吧,是不是啊?」 不知是否总算唠叨完,窃贼爬往安娜塔西亚的方向。从他恨之入骨的语调,很显然是要对安娜塔西亚痛下毒手。 原本奴隶贩子似乎不觉得他会蠢到这种程度,但安娜塔西亚却不是这么想,那名男子用手拉著塞进她嘴巴的布并粗鲁地扯了下来。 「……起来了啦,从刚才就吵死人了。」 「你、你你你根本就醒著嘛!你、你这家伙居然敢……」 「先说清楚,劝你现在最好别对我动手喔。你应该也很清楚我现在有多少价值吧?要是动手,你真的会被那个奴隶贩子处理掉喔。」 「唔……唔唔……」 听到处理这几个字,让窃贼收起至今为止的激愤。回想起被拳打脚踢的痛楚,让男子顿时哑口无言地抱著头。 「这里是什么地方?」 「────」 「什么嘛,没有半点有用的情报吗?」 「────」 不行,这样根本没完没了。 对毫无气力可言的男子说什么都没用,于是安娜塔西亚缓缓撑起身体。她一边转动因为躺在令人难以入睡的地面而导致僵硬的身体,一边勉强爬向小屋的门扉。 「没用的。」 无视于窃贼的消极发言,安娜塔西亚勉强靠著墙壁站起身,然后开始撬弄著看似门扉的把手,但丝毫没有开启的迹象。既然这样就只能摩擦地面将手腕的绳子松开,正当她如此思考的时候…… 「偷偷摸摸……嗯~~感觉里面好像有人在?」 「──!?」 在开始挣扎前,从门扉另一侧传来这道声音。虽然声音听起来毫不遮掩又漫不经心,但光是如此就能判断与奴隶贩子毫无关系。 「有!就在里面,我抓到了!」 「喔~~有人耶!好厉害,就像黑塔洛说的一样!我知道了!」 如此说完后,门外的气息稍微远去。虽然安娜塔西亚对此种举动感到不解,但随即察觉到理由而连忙倒卧在门扉旁,随后…… 「喝呀~~!咪咪咚锵!」 随著这道吆喝声,伴随著青白色光芒的身体冲撞由外将小屋门扉撞飞往内侧,绞链弹飞的木门发出剧烈声响在小屋内四处碰撞。 「好~~成功~~!咪咪好厉害!哼~~!哼~~!」 「────」 这个过于粗鲁的举动让人哑口无言,但无视于安娜塔西亚的这个感想,站在没有门扉入口处的人影似乎很开心地反覆小跳步。 那是个相当娇小的人影,身高只有在同年代中已经算是娇小的安娜塔西亚的一半左右。在月光照耀下的容貌甚至不是人类,模样与猫没有两样,说到能用双脚步行的猫脸种族,就只有猫人而已。 「喔~~被绑得好紧喔,稍微等我一下喔~~!」 猫人少女毫无恶意地笑著如此说完后,便将被绑著无法动弹安娜塔西亚解开束缚。只见她亮出锐利爪子,轻而易举地将四肢的束缚切断。 「呃……谢谢你?」 「嗯!道谢很重要喔,懂得道谢就是很懂事!咪咪也常提醒黑塔洛和堤比别忘记这件事喔!真是个乖孩子呢~~乖乖~~」 「别、别这样啦,好痒喔。话说回来,你是谁?」 橙色毛皮的猫女毫不客气地摸著安娜塔西亚的头,安娜塔西亚让她离开眼前并如此提问,她则是眨著大眼回答: 「呵呵~~问得好~~呃……咪咪是义谁喔!义谁!」 「义谁… …?」 对于她双手叉腰得意地说出这个单字,安娜塔西亚完全没有听过。这是她的名字吗?不对,咪咪那个自称又是什么意思? 「姊姊,不是义谁是义贼啦。」 不过,安娜塔西亚的疑问却从别的方向获得解答。从少女所在的小屋入口传来较为成熟的声音,接著新露面的人果然还是个娇小猫人,即使考虑到种族差异,长相还是与少女如出一辙。 「不好意思让您搞糊涂了。我是黑塔洛,这位是咪咪姊姊,目前总之请跟著我们走吧。」 弟弟──黑塔洛低下头鞠了个躬,与咪咪呈现截然不同的理性态度。咪咪仍然是一副得意自满的模样在黑塔洛身旁挺著胸膛。 虽然两人并没有表明身分,但能够理解到并无恶意,既然如此…… 「合辛语录『果敢决断是最强之剑』!好吧,我跟你们一起走。」 ──女人要靠胆量,男人要靠殷勤。 虽然突如其来的闯入者和义贼宣言让人吓了一跳,不过安娜塔西亚选择相信他们。在短短人生中培养出来的看人眼光,判断两人并非坏人也占了很大因素。 「来,那个哥哥也一起走吧。」 不只是有意逃跑的安娜塔西亚,黑塔洛连窃贼都想一起带走,但窃贼却对咪咪等人投以怯懦眼神。 「别、别说傻话了!跟你们逃走……要是被发现会被杀掉的!我、我还不想死……绝对不能死……!」 「怎么会……」 「没用的,怎么说都他都不会听进去……只有决定走出自己人生的人,才有办法正面笔直前进。」 阻止执意将窃贼带走的黑塔洛后,安娜塔西亚前往小屋外头。即使如此黑塔洛还是犹豫到最后一刻,咪咪也同样拍了拍他的肩膀。 「嗯~~别太难过啦!不过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我们能救的就只有伸出手想获救的人喔~~」 出乎意料地,咪咪与安娜塔西亚做出同样判断,准备牵著迷惘的弟弟离开。在姊姊话语的催促下,黑塔洛总后总算放弃带走窃贼。 「这里是都市的哪里?」 「是边缘的垃圾山,那群奴隶贩子总是会用这个地方。」 「是我们查出这个地方喔!是伸张正义的时间了!」 垃圾山只是俗称,处分掩埋土砂与废弃材料的场所都是如此称呼。毕竟是人类不会长留或接近的地方,因此很适合作为奴隶贩子的躲藏处。 安娜塔西亚抬头望著月亮并轻轻吐出一口气,开始寻找回到城镇的路。 从这就算要到有人的贫民窟也有段距离,虽然安娜塔西亚对脚程颇有自信,但实在无法比拟咪咪等人。就算大声呼救,应该也只会惊动奴隶贩子。就这样静静地逃走,应该才是明智选择── 「这样不行喔,这样恶作剧偷偷跑出去是不对的喔!」 但可惜愿望落空,这道声音从正上方传来。 「──唔!」 安娜塔西亚随即停下脚步,眼前有个壮汉发出沉重声响著地,而对方的异常姿态让让安娜塔西亚屏起气息。 壮汉将兽皮披在头上,是个肩膀长出四只手腕的多腕族。 那名男子瞪大眼睛,声音就是先前在小屋听到的黏稠声音,也是先前站在奴隶贩子后方的另一名男子。 「都要成为奴隶了,这么有精神真是太好了,不过太有精神就不太好啰。稍微让脑袋冷静一下吧?」 「噫……」 当男子如此说著并将脸靠了过来,让安娜塔西亚差点发出尖叫声。 严格来说并非是男性,而是因为见到男子手中所拿的异物。 「啊,这个吗?吓到你了对不起喔,可是这家伙不是眼睁睁看著看著你们跑掉吗?居然放著同室的奴隶逃掉,这家伙真的是完全不懂规矩呢。」 男子一边笑著,一边将手中拿著的东西──也就是窃贼的头开始摇摇晃晃。窃贼带著惊恐神情被切下的头,似乎到死前都不知道自己会死的理由。 男子直接将窃贼仍然滴著血的头粗鲁地丢掉,然后用沾满血的手缓缓伸向安娜塔西亚── 「先发制人~~!!」 「喔唷?」 在安娜塔西亚被抓住之前,咪咪朝男子使出发光的踢击,男子用下方左腕轻松接下这击,再用上方左腕抓著咪咪的身体。 「唔唔!?咦,会不会太多手了?好厉害喔!」 「没错,就是很厉害。不好意思喔,有比较多手的那边就会比较强,这也是很正常的吧。」 「放开姊姊!」 相较于即使被抓住仍然一派轻松的咪咪,黑塔洛迅速地绕到男子背后。 然而,男子就像背后长了眼睛般,甚至连这个动作都是轻松躲过。无处可逃的黑塔洛也无法逃过男子的两只右手。 「好厉害!好厉害喔!」 「唔~~!抱歉,姊姊对不起……」 咪咪不停扭动挣扎,黑塔洛深刻地感觉到实力差距。男子用四只手将两人抓著,朝安娜塔西亚投以愉悦的眼神。 彷佛正在说著「现在没手说不定就能逃走喔」似地。 「会相信那种傻话的,只有刚才死掉的那种人而已吧。」 「是啊,有时候太聪明也是很残酷的喔。这次拿一个蠢货换到两个看起来很好用的猫人,算是很值得啰。」 男子露出黏腻的笑容,安娜塔西亚感觉到奴隶贩子从后方接近的气息,这次再被抓住肯定就会被当成商品。 因此在嘴巴被塞住前…… 「只有一点你们要记住。」 「嗯嗯?」 「要是对我出手,可是会有很可怕的狼来找你们──我也不是那么好惹的。」 对于安娜塔西亚的宣战,男子则是发出「呵呵呵!」笑声并看似很高兴地颤抖著肩膀。 「好喔,这样太棒啰──那我就好好期待吧。」 男子不把这当成单纯的不服输,也表示接下这场对决。 ──绝对不做在开始前就注定会输的对决。 即使被奴隶贩子粗鲁地抓著肩膀,嘴巴被塞住并被拖了回去,安娜塔西亚的眼眸中并没有失去斗志。 7 在「荒地合辛」的传说中,有段故事是无血开城。 据说合辛单枪匹马进入敌人的城塞中,只靠著三寸不烂之舌便让城主归顺,让坚固的城门开启迎接同伴进城。 至于进入城塞的方式有各种传闻。 有堂堂从正面敲著城门、有躲在运送的货物中潜入、也有装成尸体趁人不备。 但即使进城的方式众说纷纭,最后都是共通的结局。 ──合辛兵不血刃便解放城池,拯救了小国卡拉拉基并开始缔造传说。 之后合辛以此为立足点,踏进了互相争霸的国家间争斗,接著创造出卡拉拉基城邦诞生的历史。 回想起此种轶闻,让安娜塔西亚感叹著传说的英雄果然是与众不同。 居然单身闯入敌阵,到底要有多少勇气与胜算才敢这么做?合辛并不擅长武艺,最有名的是除了口舌以外没有任何武器,这点与自己可说是一模一样。 不同处应该就是合辛不曾失手,让自己的脖子被套上奴隶用的项圈吧? 「────」 既冰冷又坚硬的项圈感触,让安娜塔西亚感叹著自己与英雄的器度差距。 虽然没有余力能够开玩笑说著「与里卡德一样」,但这个项圈让安娜塔西亚带来一定程度的安心感,因为这让她知道对方是个正派的奴隶商。 奴隶商也有分成正派与反派,项圈就是其中最大的差异。 从是否有奴隶用的项圈就能大略区分,这个项圈是被称为「流星」的其中一种,能够藉著项圈上的宝珠与持有者的门互相联系。因此只要持有者发出意念,便能给予奴隶痛苦作为惩罚,多数奴隶商人皆是以此管理维持奴隶。 要是没有项圈,奴隶商只能以暴力管教奴隶。由于这种方式无可避免会伤害到奴隶,因此越正当的奴隶商越会重视奴隶。 所以有没有项圈就是奴隶商是否具有良知的证据──至少不需要担心会被夺走性命。这就是安娜塔西亚浮现安心感的原因,也是让她能够持续思考的精神支柱。 「嗯~~嗯嗯~~!」 接著,支撑安娜塔西亚的精神支柱另外还有一个……不,应该说是两个。 那就是与安娜塔西亚被关在同个小屋、并被戴上项圈的两个小猫人。 「嗯嗯~~!嗯嗯嗯~~!」 彷佛体力无穷无尽般,咪咪已经连续挣扎几个小时试图挣脱拘束。黑塔洛则是静静地躺在身旁,但他也并非已经放弃希望。 「────」 沉默并不是悲观,而是因为努力思考著突破现况的方法。他与安娜塔西亚同样带著等待机会的眼神,其中没有任何妥协或放弃。 黑塔洛虎视眈眈,咪咪则是充满精神地不放弃任何希望。 既然如此,安娜塔西亚也有希望,就是那个既雄壮又全身毛的希望。 「得抢盼法告促大叔……」(得想办法告诉大叔……) 必须将自己身处的困境告诉里卡德才行。 这就是安娜塔西亚能够开启这个奴隶商城塞的方法。 「──喔?」 当三人就这样拚命寻找著脱逃的方法时,奴隶商再度出现在他们面前。 「刚才听迪德利说了,听说用那个蠢货就赚到了两个猫人啊。」 有个体格魁梧的壮汉打开门,环视著房间内部并冷冷哼了一声。 昨晚也曾经见过这名壮汉,应该就是奴隶商的头目。虽然昨天没有正面见到面,但今天能够一起见到发出锵锵声的装饰品与整套服装。 头目带著几名护卫,其中也包含了那名四只手的男子。他发现安娜塔西亚的视线后,便露出阴险的笑容挥了挥手。 头目带著三名护卫与一位狂战士,以检点商品而言可说是颇大阵仗。 「没什么,因为听说你们昨天晚上想偷偷溜走。俺是很怕出事的,多亏你才让这票干得还算不错哩……喂。」 头目仔细地替安娜塔西亚回答疑问,然后用下巴一指,护卫便将安娜塔西亚锁在墙壁上的锁链解开,这当然不是准备放了她。 「把货物重新装箱,在巴那的生意也该换个地方了。」 头目粗鲁地拉著安娜塔西亚的锁链,兜圈子地告诉她要被出货的事。她就这样被带出房间,即将被带上外面停靠的犬车载货台。 但就在途中…… 「唔嘎嘎~~!」 「喔哇!等等!」 同样被带出小屋而胡乱挣扎的咪咪将护卫的手挥开,这只小猫一跳扑向头目。会锁定集团首领或许并非作战策略而是本能,但这个选择本身相当正确,头目顿时绷紧神情。 「我就说不能恶作剧啰。」 不过咪咪的反击在途中便受挫,四只手的壮汉介入两人之间,用两只手将咪咪揍了出去。少女的身体重重撞向地面,完全无法采取安全落地的姿势而弹起。 「呀啊!唔……」 「喂,迪德利!你打太过火了!这样要是受伤不就糟糕啦!」 见到咪咪趴在地面,头目拍了拍壮汉的背部。那位被称为迪德利的壮汉,对这番话耸了耸常人双倍宽的肩膀并向后退下。 「不好意思啦,小鬼头。可是不能再这样啰,我们也不想特地伤害商品。只要你们乖乖的就不会亏待你们啦。」 「喔~~我不会被骗的~~你这个坏蛋!」 当头目蹲低用恶心的细语声如此说著,咪咪也不灰心地回嘴,被殴打的冲击让塞著嘴巴的器具松脱,言论恢复自由的咪咪完全发挥出不服输的个性。 「做坏事会碰到悲惨下场!就算咪咪我们被抓住,黑塔洛和堤比还是会挡在你们面前的!」 「这丫头被揍还这么有精神……看来很值得调教一下。」 「什……喵嘎~~!」 话说到一半,咪咪突然竖起全身的毛发出尖叫声。这名少女瞪大双眼并发出悲鸣,原因是奴隶用的项圈,身为头目的男子命令项圈折磨咪咪。 「──唔!」 见到姊姊被折磨的模样,弟弟黑塔洛也彷佛承受著同样的痛苦般皱起眉头,接著咪咪瘫软地浑身无力后,头目便重新塞住她的嘴并站起身。 「居然会直接让她逃出来,你这个蠢货。要是再这样随随便便的,要不要也让你们戴上首饰玩玩看啊?这样漏光的气应该也会灌回来吧。」 「对、对不起,绝对不会再犯了!──唔!」 失手的护卫侧脸被甩了一巴掌,被殴打的男子将咪咪重新扶好,先前默默看著一连串发展的安娜塔西亚,自觉到被难以对付的家伙抓住了。 既有规律又有高度归属意识,也有很强的实力,是很棘手的对象。 「哎呀,想逃走也只会像刚才一样被修理得很不舒服而已。既然学到了……好啦,那我们出发吧,最好跟故乡好好道别哩。」 对于头目有些揶揄的话语,安娜塔西亚稍微环视四周,不论怎么环视都只能看到废弃材料。简直就是标准的垃圾山,完全没有浮现出任何感慨。 「看表情已经告别得差不多了吧,那咱们走吧……嗯?喂喂……」 头目推著俯视下方的安娜塔西亚背后,试图将她推上龙车,但安娜塔西亚被这么一推便失去平衡倒了下去。 「怎么,我没有拍那么大力吧。这样不行喔~~要坚强活著啊~~」 护卫将向前扑倒的安娜塔西亚拉了起来,被拉起身的安娜塔西亚摇了摇头,从他们的视野中将握著的手藏了起来。 正当她就这样带著若无其事的表情,准备迈步走向犬车时── 「……」 一股寒意让安娜塔西亚抬起头,迪德利瞪著大眼从正面低头瞪著起身的安娜塔西亚。 被他的眼瞳这么一瞪,安娜塔西亚的背脊窜过一道冰凉的感觉,被看见的战栗感让嵌著项圈的肌肤害怕得不停发麻。 会像咪咪一样被项圈惩罚── 「──呵呵呵呵。」 但这个预感被迪德利咧起嘴角的低沉笑声否定。 他并没有追究安娜塔西亚的行动,而是像其他护卫一样回到戒备四周的工作。虽然安娜塔西亚对此举感到哑口无言,但还是被推著背后一步步走向犬车载货台。 在犬车的载货台中分隔成几个区块,设计成无法由外侧见到内侧,那应该是区隔符合奴隶贩卖规定和违法奴隶的设计。当然安娜塔西亚他们是违反规定的奴隶,要是被发现肯定不会草草了事。 「────」 与小屋不同的是,犬车载货台上有窗户。由于设计的关系,载货区十分狭窄,只有安娜塔西亚等人的空间几乎可说是「装箱」的状态。 「你们要在里面乖乖待著啊,虐待儿童可是会让人心痛的。」 头目指著自己的脖子,摆出用项圈威胁的姿势后便将帆布盖在载货台。在奴隶商人的身影消失前,最后还能瞥见迪德利的笑容。 有种彷佛一切都被看穿的惊悚感,是个无法看透到底带著何种想法的男人。 「姊姊、姊姊……」 「唔喵~~」 在封闭的箱子中,黑塔洛担心著昏倒的咪咪。虽然咪咪还没有恢复意识,但没有性命危险,项圈的效力就是这么回事。不过比起这件事── 「你可一书话了……?」(你可以说话了……?) 塞著黑塔洛嘴巴的器具已经松脱,正当安娜塔西亚对此歪著头感到不解时,黑塔洛发现她的疑问而露出自己的锐利门牙,并且将牙齿磨出声音。 「我们的牙齿比人类还要坚固。姊姊也是,如果醒著请告诉我……呃……」 黑塔洛之所以会犹豫,或许是因为想像到咪咪嘴巴恢复自由时又会开始躁动,能够预见她大声嚷嚷后又被项圈电晕的模样。 不只是手脚被夺走自由,脖子上还有项圈。黑塔洛的课题应该也是想办法处理这些问题,但这些安娜塔西亚已经有各种突破的方法。 「首先……噗哈,我们得先来交换情报。」 「──要怎么做?」 见到安娜塔西亚将手绕过头并拿下塞口器具,黑塔洛相当惊讶,安娜塔西亚则是将仍然被枷锁铐著的手掌张开,上面有个在上犬车前跌倒而偷偷捡来的铁片。 「我觉得故意跌倒应该有被看到,那时候还吓出一身冷汗。不过……」 不知道迪德利刻意放过她的真正意图为何,不过他的临时起意倒是帮了不少忙。 虽然条件很严苛,但已经万事具备。不论是咪咪等人、自己、由载货台上能够见到的外头景色、奴隶商的头目与穿著、记忆中鲜明的都市周边地图、以及里卡德── ──只要能将所有条件串联起来,应该就能「解放城塞」。 「所以我想问你……你脸颊上的伤会不会痛?」 面对安娜塔西亚的问题,黑塔洛顿时绷紧神情。 此种反应让安娜塔西亚感觉到确切手感,于是露出既可爱又狡猾的微笑。 8 「里卡德,到处打听后才知道,那个迪德利好像是个很难缠的家伙。」 副队长回到帐篷后,对盯著地图的里卡德如此报告。里卡德坐在不符合巨大身躯的小椅子上,对这个报告带著烦躁表情咬牙切齿。 「只要看到那个『覆皮者』一眼,这种事不管是谁都会知道啦。」 「喂喂,『覆皮者』形容得还真夸张,不过听起来好像还不错。那家伙实际上会把杀掉的对手剥皮,听说很恶名昭彰。」 「我怎么只觉得那是单纯的变态而已啊……」 回想起那个四只手的变态,里卡德似乎很厌恶地皱起鼻头。 如果只是披著兽皮也就算了,那家伙是披著杀害亚人剥下的皮,而且那种搜集品不会只有一两件,应该会有搭配心情与天气换穿的无数收藏。 「出身好像是更北边的地方,不过因为名气当红,所以到这里来出差。现在是刚才那间……我记得好像是叫拉兹克鲁商会吧?现在是与那间商会缔结独占契约。」 「说什么名气当红,那家伙哪有那么可爱,不过没想到会有人那么清楚他的来历。」 「据说好像是在酒馆打过一架,只有单边耳朵被扯掉,算是运气还不错的。」 副队长耸了耸肩如此回答。里卡德也有同样感想,只是耳朵被扯掉算是很幸运了。 由迪德利身上散发出的血腥味,不是普通佣兵能够应付的程度,光是一只手就能扭断杀害人,既然有四只手也能明显看出差距。 「你的表情还真严肃,『猎犬』。就算那么杀气腾腾,与我们的工作也没有关系吧?」 「我知道啦。可恶,我稍微出去走走。」 里卡德仍然怀著焦躁情绪,留下副队长走出帐篷。他从扎营地抬头望著夜晚天空,用没事做的手指把弄著自己的项圈。 目前仍然无法掌握目标的盗贼团行踪,让他对自己衰退的嗅觉难掩落寞,而且满是疙瘩的心情被看不顺眼的家伙刺激就更不用说了。 剥下同族毛皮并披在头上的男人──迪德利,当他从正面称呼里卡德为「狼先生」的时候,只能感觉到一股挥之不去的恶意。不盲目相信将里卡德的自称,除了迪德利以外,将他称为狼的人就只有安娜塔西亚── 「怎么了,胡须在颤抖……嗯?」 里卡德摸了摸胡须,感觉到一股不安而抬起眉头。从稍远处的方向似乎传来争吵的声音,于是他迈步走了过去。 「我说啊,小鬼头。这里很危险,赶快回去城镇吧。」 「我就说有话要找负责人说了,希望能放我通行。」 粗鲁的语气与颇为聪慧的稚嫩声音互相重叠,仔细一看便能发现草原上看守的佣兵,与某个小小的猫人少年正在争执。 「你们在吵什么?一个大男人和小孩子计较真丢脸。」 「啊,里卡德队长……没有啦,这小鬼怎么说都不肯听话乖乖回去……」 见到里卡德介入,卫兵不停低下头频频道歉。里卡德哼了一声并看向少年,那是个表情看起来颇聪明的小猫人。 「小鬼头,我是这里的代表。怎么了?有话可以说来听听。」 「您就是负责人吗?」 衣衫褴褛的少年对里卡德的态度瞪大双眼,然后随即低下头行了个礼,并且当场跪下垂著头说道: 「有事想拜托您,请救救我的姊姊与哥哥。」 「你的哥哥与姊姊?这是怎么回事?」 「是奴隶商人。他们被奴隶商人抓住……希望您能救他们出来。」 「……喔,是这样啊。那还真可怜。」 面对少年的请求,里卡德感到有些怜悯地搔了搔头。 他的哥哥姊姊应该是猫人,不过年幼的猫人姊弟是奴隶商人的绝佳猎物。而从少年的破烂衣衫来看应该是贫民窟的「鬣狗」,捕捉他们的奴隶商人并没有违反巴那都市法,所以前来拜托里卡德算是找错人了。 如果不是在工作中或许还能帮忙,里卡德佛心地如此想著。然而…… 「请看看这个。」 少年打断里卡德拒绝的话语,将自己身上的破烂衣服脱了下来。见到他那不堪入目的胸部到腹部,让里卡德微微发出低吟声。 ──肌肤上有红黑色的淤血,而这些内出血形成了一幅图画。 仔细一看能够发现这张图是地图的形状,里卡德理解到那是直到刚才为止一直盯著的巴那周边地图。 「小鬼头,你这个伤……不对,这个地图是怎么回事?」 「有人正在伤害我姊姊或哥哥的身体,是因为加持……『三分加持』的力量会把我们三个人的伤势和疲劳分摊……这些伤就是这样来的。」 「用伤来画地图……还真是勇敢。原来如此,用这种方式表示自己的位置……等等。」 被奴隶商人抓住的姊弟,在身体刻上伤痕报告位置。虽然这种想法相当令人惊叹,即使如此仍不足以打动里卡德。但想到这里时,里卡德不禁皱起眉头──这个地图不只是如此而已。 「这张地图……」 都市巴那的周边地图,虽然这与里卡德拥有的地图一样,不过就是太过相似了。在少年身体上的地图,能够见到里卡德等人追捕的盗贼团袭击商队地点,甚至连预测的潜伏地点都做了记号。 若是没有看过里卡德持有的地图,是不可能画出这张地图的。而目前与里卡德地图的差异点,就是在巴那附近的扎营处──也就是目前佣兵团的所在地做了记号,以及沿著都市延伸而出的街道也刻有记号。 「从这里沿著街道,还有盗贼犯案的场所……把这些地方连起来……」 「里卡德先生?……咦?哇啊!」 『阳光,照耀水面』 1 某个午后,那是由突如其来的一句话开始的。 「──阿尔,妾身感到很无趣,来做点有趣的事吧。」 「喂喂,我说公主啊。那可是连暴君都会吓一跳的开场白,没有一点轻重缓急连我都跟不上这种节奏啦。你刚才说什么?」 「妾身很无聊,快找些有趣的事,不然就把你的头砍下来。」 「咦!?这样根本不用怀疑是不是暴君吧?」 以低沉的声音如此喊道后,男子便举起双手仰头望著天空。 如此背靠观景台铁栅栏并仰望壮阔蓝天,能够见到云以颇快速度随风流动,正当他呆滞地想著「明天天气也许会变差」的下个瞬间──仰起的下颚突然被重重一推。 「喔!哇!呀啊~~!」 毫无支撑的身体以铁栅栏为支点转了半圈,身体差点被甩了出去。右手突然抓到某个东西,于是拚命地攀附著此种既柔软又滑嫩的感触。 「好、好危险!我刚才完全是在生死关头徘徊吧……」 「很可惜,现在你的危机还没解除……不,应该说现在才危险喔。」 「咦?」 男子俯视著观景台正下方的庭院并松了一口气时,这句话让他发出脱线回应并将视线拉回上方。在隔著铁栅栏的另一侧有只白皙手腕突然将他抓住──能够见到那只手的主人正露出残暴的微笑。 橙色头发配上大胆露出美艳肌肤,那是个身穿红色礼服的少女。她轻轻地用被抓著的左腕支撑男子,然后朝男子伸出如同白身鱼般的手指。 「公、公主!?公主,拜托再多点慈悲胸怀!」 「即使只有几秒钟,不过能摸到妾身如玉般的肌肤,你就感到光荣安心下去吧。」 「呀啊~~!」 随著这道无情宣言,少女将右手手指弹出。虽然这个动作只是俗称的弹额头,但速度与威力却是超乎常理,身体便随著高亢声响被冲击力道弹了出去。 身体飞向正后方,就这样被飘浮感笼罩上下颠倒──然后一头栽进水中沉了下去。 「刚、刚刚刚才!~阿尔先生好像掉到池子里去了!」 「喔,舒尔特你来得正好。妾身正好想喝红茶,快点去准备吧。这可是你的工作,别让妾身等太久。」 「遵、遵命!这是当然的,不过阿尔先生也是很令人担心!」 男子咕嘟咕嘟地吐著泡泡,沉进还算颇深的水底。远处能够听见少年听似困扰的声音,以及少女将此做为佳肴高声笑著的笑声。 ──我在做什么啊。 阿尔一边如此想著,一边踩著水底用力浮上水面。 2 这里是亲龙王国露格尼卡西南部,由莱夫?跋利耶尔男爵统治的跋利耶尔男爵领地。 身为领主的莱夫,是个施加暴政而被领民厌恶至极的人物。不只是将重税与过度劳动视为义务,跋利耶尔领地有段时期甚至被称为王国的流放地。 然而,跋利耶尔领地的恶评在这几个月消声匿迹,甚至据称是近年来领民与领主关系最为良好的时期。 这都是因为莱夫娶了一个年轻聪慧的美丽女性为妻,才会改变本性全心全力为领民付出──不论领地的哪个人都知道当然不可能是这样。 并非是领主的本性出现变化,而是领主整个人。也就是说,先前负责掌管领地的莱夫病倒后,是多亏了他妻子负责代管的本领才有此种结果。 代替卧病在床的莱夫,领地的命运落在这位美丽女领主手中。她的治理手腕可说是有如天神下凡,领民的心皆被她夺走。 一反只会压榨的前任领主,这位女领主采取亲近领民的治世方针。那稀世的高贵美貌,再加上频频视察领地的平易近人态度,让跋利耶尔领地的居民皆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之下。 「太阳公主」就是领民们对这位慈悲胸怀女性的高度评价。 「……要是知道太阳公主会把随从踢到池里差点溺死,不知道那些领民会怎么想喔。」 「别说那种很难听的话。或许该说死无对证……像你这种几乎算是可疑分子的混混,和美丽的妾身相比,你觉得领民会相信哪边?」 「刚才那段话真是糟糕透顶,这点我可以肯定!」 阿尔盘腿坐在宅邸庭园的池子旁,竖起拇指斩钉截铁地如此说道。 不只是衣服摔进池子湿透,连内裤都是湿答答的。阿尔一边将脱下的草鞋晒著太阳,一边上半身打赤膊努力地扭乾上衣。 他用下巴夹著布料并用右手用力扭转,因为阿尔并没有该有的左手,所以这种姿势很辛苦也是理所当然的。 「阿尔先生,我来帮忙扭乾吧。请包在我身上!」 看不下去阿尔辛苦的模样,仍然年幼的少年如此出声说道。约十岁的稚嫩可爱长相配上小小管家服,努力想装成熟的模样实在令人莞尔。 然而,此种令人莞尔的模样也是── 「别去帮他,舒尔特。洗衣服的工作让你手指变粗就不好了,要是抱起来不舒服,妾身会马上把你踢出陪睡的行列。」 「哇、哇哇哇!普莉希拉大人,这样突然抱著我会吓一跳……!」 被从后面这么一抱,那位少年──舒尔特面红耳赤地显得畏畏缩缩。奇特的是,见到这种害臊的搂抱姿势,先前令人莞尔的印象顿时一变,反而有种莫名的悖德气氛。 「阿尔,怎么用那种蠢样傻傻看著妾身?」 橙色少女如此说著,仍然搂著舒尔特露出大胆微笑。 模样简直就像是太阳──让见到的人几乎会灼烧双眼,她就是拥有如此美貌的人物。随阳光闪耀的橙色发丝、熊熊燃烧的热焰眼眸、蛊惑人心的魔鬼般魅力、以及毫不掩饰地展露而出的嫣然肢体,不论男女见到心灵都会被随即掳获。 这位少女拥有此种连红艳礼服都无法比拟的强烈印象,她就是代替丈夫掌管领地的太阳公主普莉希拉?跋利耶尔。 面对普莉希拉彷佛毒蛇般的眼神,阿尔宛如掩饰叹息般摇了摇头。 「呃……没有啦,我只是重新确认御姊配正太还是很不错而已,感谢两位招待。」 「又说那些让人听不懂的话,那也是你老家的大瀑布语吗?」 「对啊,还有头盔到处都是水实在很难看到前面,大概就是这样吧。」 阿尔随便找个藉口,用手朝著头敲出锵锵声。声音是源自于头盔的接缝处,也是平常总是戴在头上的黑色铁盔。 见到阿尔的此种动作,仍然被普莉希拉抱著的舒尔特瞪大双眼。 「头盔!阿尔先生的头盔这样会生锈的,要是没有头盔,阿尔先生会变成无头人!这样很恐怖,要立刻晾乾才行!」 「舒尔特,你的误会是还满可爱的。不过我不是从脖子以上都是铁制品,所以不会变成无头人喔,还有就是这个头盔不用担心生锈。」 「咦,不会生锈吗?而且还有头……有点可惜。」 「我实在不能理解舒尔特觉得可惜的点在哪啊。」 对莫名感到寂寞的舒尔特回以苦笑后,阿尔便拍了拍头盔轻轻将水拍出。 「这个头盔是特制的,而且还是有点历史渊源的东西喔。」 「喔?那还真是第一次听到,那是在哪偷来的?」 「为什么一开始就当成是用偷的啦!多相信我一点嘛!」 「靠你那点出息怎么可能买到那种高级货,是从哪里偷来的?」 「是以前待的剑奴斗技场啦!不过不是用偷的喔!是从那里逃出来的时候,有个好心老兄送给我的。好像是在斗技场装饰的头盔,我想应该 是还不错的东西啦。」 当说出剑奴这个单字时,舒尔特的侧脸瞬间闪过难受神色。但即使听到同样单字,普莉希拉仍然面不改色的态度让阿尔有些欣慰。 「记得你原本是佛拉基亚的剑奴,既然这样,你的出身地应该就是剑奴孤岛基奴海布一带,那个头盔应该是从前剑奴王相传的复制品吧。」 「对博学多闻的人实在没办法隐瞒事情耶!对啦,我就是一直被迫在剑奴孤岛工作,左手也是在那边断掉的,这个头盔就是当成退休金啦。」 来历被接连爆料,让阿尔半闹别扭地如此挖苦。总之先不论出处,仍然无法改变这是个特制头盔的事实,因此没有必要拿下晾乾。 「所以就算你带著充满兴趣的表情也是没用的喔,舒尔特小弟弟。」 「啊……那个,我没有特别在意!男人是不需要靠脸的!」 「这一点都不算帮腔啦!还会让人受到不必要的创伤!」 发现自己说的话根本不算安慰,让舒尔特沮丧地垂下肩膀。普莉希拉则是一边摸著那少年的头,一边朝阿尔拋了个白眼。 「你们在说什么,虽然男人的价值不能全靠脸,但长相也是判断的基准之一。舒尔特,别忘记你是因为长相可爱才会受到妾身爱戴,要尽量避免让自己成长,还有也不允许长出无谓的毛。」 「至少命令在还能勉强做到的范围嘛,公主。」 「我、我会努力的……!」 「你看,舒尔特就是这么老实才会相信啦。」 对于舒尔特握紧拳头如此宣言的模样,阿尔投以怜悯的目光。但为了普莉希拉努力奉献就像是舒尔特的生存意义,干涉或许也只是多管闲事。 普莉希拉用随兴发言决定随从努力的方向后,便从双胸间掏出扇子,虽然不论何时总是既大胆又能一饱眼福的私密处,但她只是用扇子遮著嘴边说道: 「嗯,难得排遣的无趣感又回来了。阿尔,差不多该进行下个活动了。看你掉到水里已经很满意了,接下来……说得也是,乾脆在火堆上跳舞吧?」 「喔~~还不错耶,我刚好想把衣服烤乾……怎么可能,白痴喔!」 「为什么明明接受又会突然恢复正常?刚才那是怎么回事?」 「那是先装傻再吐槽啦。别让我继续说明下去,这样会让人很沮丧的。」 当阿尔对尴尬气氛感到无地自容时,普莉希拉突然变得越来越不高兴。虽然她就像是猫一样阴晴不定,但比起猫更加残酷就是这位主人最难伺候的地方。 就算想尽可能让她开心,但阿尔也是不知所措地歪头思索。 「你这家伙,身为取悦妾身的丑角,要随时记住自己最低底限的职责。向舒尔特多学学吧,只要是妾身说出口的话,要有不论如何都要完成的心态。」 「这真是太强人所难啦。」 「没这回事。舒尔特,说点能排遣无趣的事吧,现在立刻。」 「咦!?啊……好的,我会努力……呃……那个……」 代替无法做到的阿尔,被普莉希拉宛如暴君相向的舒尔特开始努力思考。再怎么说这样还是会良心不安,正当阿尔试图开口阻止的时候…… 「啊,我想起一件事了!是刚才女侍们聊到的事!」 舒尔特顿时露出开朗神情,然后举起手开始说道: 「听说在领地南方的某个村子,最近好像出现了很多人口失踪的事件!村子附近有个森林,好像只要接近那边的泉水就会回不来了!听说好像被称为『拉德利马的恶梦』!呜呜……好可怕喔!」 「你是怎样?刚才说我是个无头人,舒尔特小弟弟喜欢鬼故事吗?」 发现少年出乎意料的兴趣,阿尔带著苦笑从头盔缝隙间将水拍出来,金属接缝间发出撞击声,阿尔则是发出「我说公主啊……」并回过头一看。 「南方村落、『拉德利马的恶梦』、会让人失踪的泉水……」 见到普莉希拉若有所思的模样,阿尔顿时有种不祥的预感。 而那个预感在阿尔实际展开行动前便化为现实。 「有趣。」 普莉希拉如此说著并阖起扇子,将扇子前端指著阿尔与舒尔特两人。 「看来这应该能打发点时间,就由妾身亲手解决那个事件吧!」 她信心满满地打算插手那件麻烦事,并且露出宛如太阳的灿烂笑容。 3 在跋利耶尔男爵领地南方的村落拉德利马,是个随处可见的平凡小村落。 离王国的主要街道太过遥远,因此几乎没有未来的发展性,只是领地内各处四散的农村之一,作为特产的花也只是稍微有名。村民们过著期望中缺乏变化的日子,因此这天拉德利马对鲜少出现的异常变化引起一阵骚动。 「呃……我就说得要变装再过来了。」 「别说那种蠢话,为什么妾身得靠变装掩人耳目?妾身没有半点需要感到羞愧的理由,你就和那群凡夫俗子把这份威严尽量烙印在眼中吧。」 「不是羞愧,是尽量不要显眼的问题……不过事到如今也来不及啦。」 阿尔一边用手指搔著后颈,一边对周遭传来的视线发出叹息声。拉德利马居民正注视著突如其来的闯入者,这也是无可奈何的反应。 毕竟连搭乘来到这个村子的龙车,都是装饰各种金银珠宝的土豪风格。 一眼就能看出光鲜华丽的黄金龙车,再加上有个绝世美少女下车,村民当然会对发生什么事而感到一头雾水。 另外如同阿尔想像般,村人的惊讶眼神大部分是朝向龙车与普莉希拉,但也有不少视线是朝向奇装异服的单手铁盔男,只是他没有发现而已。 这对主仆在显眼这点上可说是十分相似,不论如何…… 「调查的基本应该是要踏实收集情报,不过啊……」 「踏实收集情报不适合妾身,快点去那个发生问题的泉水那边吧。」 「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舒尔特,你可以应付公主吗?」 主人非常讨厌踏实或点滴累积之类的字,完全没有想遵守调查铁则的意思,阿尔决定将坐立难安的普莉希拉交给随行的舒尔特处理。 不过舒尔特没有任何反应。回过头一看,只见那位少年管家正带著认真神情,专心地看著大本的书。 「舒尔特小弟弟?」 「啊呜!对、对不起,我太专心了!」 「先把怠忽职守的事留到后面再说,那本书是什么?」 「是普莉希拉大人赐给我的书!因为怕普莉希拉大人会无聊,如果先把故事记起来可能会派上用场……所以大人要我认真读到能够背起来的程度。」 对于才刚学会读写的舒尔特,这个重大考验让他焦头烂额。虽然普莉希拉的反覆无常和随心所欲一直都是稀松平常的事,但舒尔特被这样搞得晕头转向也是很可怜。 「公主,你又对舒尔特灌输了什么奇怪观念啊。这样很可怜吧。」 「知识能够帮助人生,舒尔特还有很多要学的事。别用你的狭隘观念随便衡量,不过妾身不否认他既拚命又泪眼汪汪的模样很惹人怜爱呢。」 普莉希拉用扇子遮著嘴边,用眼角余光侧眼瞥著专心的舒尔特。要摸透她深谋远虑的心思可说是相当困难,包含她是否有想过这些事在内。 「就算舒尔特能坚强活下去好了,村子那些人的不安情绪也差不多到极限了。差不多该对他们说明情况了吧?」 「然后顺便踏实收集情报吗?好吧,在舒尔特看完书之前,妾身就特别陪你走走吧。」 对于阿尔战战兢兢提出的建 议,普莉希拉出乎意料地老实点头允诺。在普莉希拉改变心意前,阿尔对远方围观的民众招了招手。 「不好意思吓到你们啦,我们不是什么可疑人士。虽然看起来好像很可疑,不过就把我们当成调查队吧。最近在这个村子附近不是发生了某些事件吗?我们就是来调查那个的啦。」 见到阿尔指著自己只有三人的小队说明目的后,村民们皆面面相觑。 说实话完全没有说服力。不论是可疑的发言、妇孺加上铁盔男的调查队,实在太多可疑的地方,阿尔已经做好了收集情报会四处碰壁的心理准备。 然而── 「那边的女性……或许有点失礼,那位该不是会是太阳公主殿下吧?」 「喔?」 有位接近壮年的男性战战兢兢地走向前如此问道。混有白发的短发男性就像是代表村人的意见般,将视线朝向阿尔身旁的普莉希拉。 受到此种目光,普莉希拉只是微微发出「哼」的嗤鼻声。 「妾身从来没有如此自称过,但领内的凡夫俗子如此尊称妾身也是事实。只要见到此种有如日轮般的高贵美貌,会如此称呼也是理所当然的事。」 「──喔喔,果然没错!」 对于这番斩钉截铁的自我意识过剩发言,男子露出炯炯目光。而男子的惊讶与感动也传达到其他村民身上,让他们如出一辙地当场跪地。 「太、太阳公主殿下居然亲自来访!虽然泉水的事已经向周遭的村子商量过了……」 「就是辗转传到了妾身耳中,才会像这样亲自直接前来。应该不会说这件事已经结束,让妾身白跑一趟吧?」 「当、当然不敢!」 普莉希拉一瞬间掌握全村的意见,并且满足地望著跪下的村民们,然后回过头朝著杵在原地的阿尔说道: 「阿尔,你还在做什么?不起眼的调查是你的工作吧。妾身已经像这样展现出威严了,你就趁著这段时间迅速完成自己的职责吧。」 「是没什么问题啦……总觉得不太能接受就是啰。」 与普莉希拉一起行动时,有时候会认为颇为认真的自己是不是做错事,也许是因为不曾看过她失败吧。 「那当然,毕竟这个世界就是为了妾身量身打造的。」 说完这句固定的台词后,普莉希拉用高亢笑声将阿尔推了一把。 之后多亏既顺从且配合的村民,情报收集得相当顺利。 「在村子旁边有个森林,里面有座泉水,然后这两个月内前往泉水的人接连行踪不明。一开始是村子的人,后来是去找的人,再来就是经过的人。后来是……」 「奇怪的传闻传开之后,每隔几天就会有人靠近泉水行踪不明──真是有够奇特诡异的。」 将村民处听来的情报简略整理后,普莉希拉对内容眯起眼睛。虽然普莉希拉的意见听来似乎颇感无趣,但阿尔也是抱持同样意见。 感觉就是救人反而身陷困境的走向。 「村子派出很多次搜救队,结果好像都是毫无成果。听说森林里面会起雾,回过神的时候就会变成独自一个人。虽然有人勉强逃回来,不过也有人没有回来,就这样变成连续失踪的事件了。」 「如果只是这样,不可能会连续出现受害者,应该不会只有村民会蠢到进入危险的森林。外面的人是被什么引诱了?」 这个精辟见解让阿尔对普莉希拉吹了个口哨,但并没有吹出声音。在乾涩吐息声让她感到不悦前,阿尔便「咳哼」地清了清喉咙。 「这才是最妙的,听说那个泉水在传开的时候被加进了奇怪的传闻。接近泉水会被雾气吞没,然后只要穿过雾气……好像就能见到死去的人。」 「──喔,见到死去的人啊?」 「也有传闻说那边是连接死后的世界,不管是哪种听起来都很胡扯,不过没想到一直有人被骗。虽然现在只有十几个人受害,但说不定会变成更严重的事。」 如果不能早点解决万恶根源的传闻来源,或许会演变成国家层级展开行动的局面。这样就算能解决问题,普莉希拉身为领主的能力也会受到质疑。 身为即将参加王选的候选人,得尽可能避免这种事发生。考虑到此种层面,当初让舒尔特找来这个传闻可说是正确决定,多亏他才能动手解决这件事。 「公主,要怎么办?要随便组个调查队解决问题也是一种方法啦……」 「当然是直接进入森林,现场确认那个泉水。如果是能解决的问题,就由妾身亲手解决。这样没有异议吧?」 「真的假的?公主要进入森林?说不定会有虫子出现喔?」 「蠢货,那怎么能当成抽手的理由。而且凭妾身的威严,连虫子都不敢接近。」 普莉希拉斩钉截铁地说著这段不一定算是胡诌的话语,似乎充满干劲地想进入森林。 她绝对不是因为「想尽早解决问题」这种正面理由,不过阿尔认为这次她算是颇为积极地面对这个问题,而且反常地采取协助的态度。 但阿尔的惊讶程度,远远不及听完普莉希拉的方针后赶来的村民。 没想到代理领主普莉希拉想直接闯进森林,对他们而言可说是等同天地翻转的惊人之举,于是慌慌张张地试图阻止她。 「太、太阳公主殿下怎么能做那么危险的事!要是殿下无论如何都要踏进森林,请让我们也一起同行,动员村子的所有人进行协助……」 「等等等等!我能理解你们担忧的心情,不过要动员所有村人!?别说傻话了,带那么多人过去只会动弹不得而已啦!」 阿尔连忙对激动的村长如此说著,但看来这并非是他狂妄自大,村民们皆带著认真想跟随普莉希拉的表情,村长则是握紧拳头用颤抖声调说著: 「前任领主统治的时代简直是地狱,对现在代替领主掌管领地的太阳公主殿下,恩情实在是难以言表,至少请让我们当成肉盾!」 「嗯嗯,心态很不错。以你们这些凡夫俗子来说算是挺优秀了,今后也别忘了为妾身尽忠的节操。」 「现在是说这种话的时候吗!?」 普莉希拉看起来很开心,但就算带著一堆无法成为战力的人也是毫无用武之地。 阿尔想尽办法,试图用各种话语推辞村民们的协助。 「很感谢你们有这种心意啦,不过带那么多肉盾也没有意义。希望你们在这里乖乖等著好消息,太阳公主也是这么想的。」 「你还真是会曲解成合乎自己的意思呢。」 「太阳公主希望你们领民平安无事就好!遵命~~!太阳公主万岁!」 「万、万岁~~!」 当阿尔豁出去高喊万岁,村民们也跟著发出喊叫声。虽然再怎么强硬也要有个限度,但至少应该已经阻止村民们献身的举动了。 再来只要在他们恢复正常前赶紧离开就好。 「我们走吧,公主。人生是有限的,不过有无限的可能性,朝著充满希望的明天let’s go吧。」 「唔,列兹够吗?那也是新的大瀑布语吧,妾身挺喜欢这句话的。」 阿尔轻轻牵起普莉希拉的手,她也没有发怒而乖乖随著离开,仍然与书本搏斗并带著快爆炸表情的舒尔特则是跟在后头。 「那就赶快解决这件事吧。走,列兹够。」 普莉希拉高兴地说出刚学到的字并让龙车出发。 而村民们欢呼著万岁,目送载著三人的黄金龙车离开。 4 在泉水所在的森林中,飘散著一股彷佛拒绝人进入的独特气氛。 不知道是因为 泉水所发生的问题所致,还是这座森林独特的先天特质,不论如何能够确定森林中似乎有某种邪恶正在蔓延。 「唉,不过我们还是不管气氛直接踏进来了。」 阿尔一边踩著地面的草,一边紧盯著茂密生长的树木并淡淡地如此呢喃。 从拉德利马出发数十分后,一行人来到目的地的森林。他们已经四处踩著草开始调查,由于当然无法搭乘龙车进入,因此内部调查只能倚靠徒步。 由走在前头的阿尔用武器青龙刀砍倒草木开出一条路,用草鞋踩平地面再让后续两人跟上的行军方式,但话虽如此…… 「舒尔特和车夫一起留在龙车上会比较好吧?」 阿尔只转过头对后面两人──踩著高跟鞋毫不犹豫前进的普莉希拉,以及拉著她的手并战战兢兢跟随的舒尔特如此说道。 虽然舒尔特对这番话感到有些歉疚,但普莉希拉反而瞪著阿尔回答: 「蠢货,要是把舒尔特留在车上,带他过来还有什么意义吗?妾身能理解你想在暗处两人相处,真是太用下半身思考了。」 「我的提议才没有那么邪恶!是更纯粹的上半身思考!」 「没、没问题的!我会尽量不给普莉希拉大人与阿尔先生造成困扰……啊,要跌倒了!唔!我撑过来了!」 「嗯,舒尔特很勇敢,值得嘉许。」 与提议遭到否定的阿尔相反,舒尔特只是差点跌倒就被普莉希拉称赞而露出开心表情。这一点都不让人羡慕,也许吧。may be。 比起这件事,缓慢的行军与紧张感对阿尔来说才是大问题。明明对泉水引起的骚动没有什么兴趣,这种慢吞吞的动作反而会累积压力。 「乾脆把森林和泉水一把火烧掉,这样应该比较快吧?」 「阿尔,你的愚蠢发言比平常还多。首先,用这种手段解决事情,这与认输没有两样。」 「是输或赢的问题喔?」 「不论任何事,只要自己认为是这样就会是这样。而且你就是没有发现这件事才会一直输,败者总是在战斗前习惯怀著丧家犬的想法。」 普莉希拉严厉地如此断言,然后挽起双手继续说著: 「应该说妾身也喜欢火,能把东西烧尽也会感到兴奋。不过只因为人会接近泉水这个理由把森林烧掉,这个用火的理由实在是卑贱至极,实在是蠢到极点了。」 「我实在无法理解公主坚持的点在哪……不过这样我知道了,就继续前进吧。」 早早认为反抗没有任何意义后,阿尔专心继续用青龙刀开路。毕竟是没有路的路程,这种密林也难怪会有很多人失踪,但反而会让人怀疑遇难是否与泉水毫无关联。 这座森林不算太大,也没有特别需要进入的理由。毕竟连开出道路的前提都没有达成,这也是理所当然的事。 「被森林的泉水引诱啊……听起来还真老套。」 在劈开森林的阿尔背后,普莉希拉以掩饰无趣的声调如此说著。阿尔一边听著这番话,一边说著「也是啦」如此表示同意。 「一开始失踪的人,好像说过在森林看到有美丽的光四处跃动,然后被引诱就摇摇晃晃走进森林……现在是想见到死者的人被接连吞没。」 「想见到死者……听起来越来越老套了。」 普莉希拉的话语让阿尔感到有些诧异。无趣、愤怒、不服气、开心、喜悦,虽然普莉希拉的阴晴难定很难捉摸,但刚才的呢喃与这些感情截然不同。 感觉比较接近羡慕与嫉妒的情感。 「……公主没有想见到已经死掉的人吗?」 「没有,最近妾身身边死掉的人顶多只有心爱丈夫而已。」 「还没死啦,对外宣称疗养中。」 「连大小解都得靠人,和死掉没什么两样了。」 普莉希拉这种难掩厌恶的态度,没有出现直到刚才的奇妙徵兆,阿尔视若无睹地耸了耸肩后,便看向持续保持沉默的舒尔特。 刚才的话题说不定会让仍年幼的他难以接受。果然如同想像般,舒尔特彷佛回想起话题中提到的人物并面露铁青。 「老爷他……应该是个坏人吧?」 「有句至理名言是『正义的相反侧是另一种正义』。不过说难听点,莱夫老爷子实在不能算是正义,完完全全是个坏人,虽然我们也不能算是正义啦。」 身为普莉希拉的夫婿,原本的跋利耶尔领主莱夫?跋利耶尔,曾经企图将普莉希拉当成傀儡掌握王国实权,结果计画被阿尔与舒尔特摧毁,精神也崩溃成为废人。 「有很多人会因为那样高兴,这也证明了公主很受欢迎,虽然这样挺悲哀的。」 「可是……我还是希望老爷的灵魂能至少获得安息。」 「就说他没死了啦……」 虽然阿尔想继续说下去,但舒尔特带著认真表情用双手遮著脸的模样让他打断话语。至少有个人能认真地悼念莱夫,希望他来世能变得更正常一点。 「真是的,别再说了。对那种老不修祈祷只是浪费时间而已。」 然而,阿尔决定不继续追究的此种祈愿,似乎让普莉希拉不是很中意。只见她不悦地挑起眉头,对抓著手腕舒尔特的头晃了晃。 「如果有时间在意那些小事,还不如赶快把刚才那本书背熟。」 「咦?遵、遵命……小的会努力背熟!呃……一开始是……」 「别欺负纯真的小孩子啦……」 虽然阿尔对这种幼稚的态度颇有微词,不过舒尔特已经放弃祈祷,开始继续背诵。阿尔只好在心底合掌替莱夫默哀,然后用刀将眼前某根较粗的树枝劈断。 「话说阿尔,你对见到死者这件事好像还满否定的。」 「当然不可能会有这种事。人只要死掉就结束了,不可能见到死人,也别想再见到面。那只会招来不幸而已,公主应该也是怀著同样意见吧?」 树木之间的间隔相当狭窄,阿尔先将树枝劈出裂痕再用脚踹。只靠一击无法劈断树枝,第二发也是传来坚硬触感。 「就算结论类似,妾身和你走来的过程不一样。不能见到死者这点确实没错。」 「────」 第三道攻击让树木发出低沉声响倒地,阿尔用小腿将树木抬起并踢到一旁开出道路── 「还是说……你有不想见到的死者?」 这道撼动鼓膜的话语让阿尔咬著牙齿,脚太过用力将树木一脚踹飞。杂乱倒地的树木摇晃著枝叶,阿尔则是深深吐出一口气。 这名少女真的是毫不留情地践踏著他人的心灵。 「我说公主啊,对我说那么严肃的话题也是……」 阿尔硬是让自己的心脏恢复冷静,装成一副若无其事的飘飘然态度回过头。不过这番话并没有传到普莉希拉耳中,连舒尔特也是。 「────」 开始起雾了,阿尔也在不知何时变成独自一人。 5 阿尔环视四周,不知何时视野被白色雾气覆盖,变成连森林都无法看清楚的世界。没有感觉到原本应该在身旁的两人气息,阿尔用青龙刀敲了敲自己的肩膀。 「真的假的,跟传闻一模一样啊。」 原本阿尔对村人几乎等于是流言的证词半信半疑,现在却成为了现实。 只要进入有泉水的森林就会被雾气包围,被剩下只有自己一个人。虽然有人勉强逃脱雾气回到村子,但运气不好就会被拉进泉水── 「然后就能见到死人吗?很可惜这一点都不让人高兴啊。」 因人而异,也许有人会想冒著失踪的风险,不过 对阿尔来说,与死者重逢只会感到恶心而已。 「比起这件事,如果能趁著这场雾不小心吃到公主的豆腐还比较令人高兴哩。」 阿尔将色欲更优先于神秘景象,伸出青龙刀往雾中搅动。刀尖没有碰到任何东西,完全感觉不到先前如此密集的树木,可说是很不自然。 依照遇难时的准则,最好的方法是尽可能不要乱动。不过阿尔的两位同行者,感觉分别会以不照规矩与无知为由违背这个准则。 「也不能不去找吧……真是饶了我吧。」 面对此种被迫主动的状况,阿尔只好叹了一口气慢慢踏进雾中。 雾被视为不吉的象徵,在这个世界似乎是各处共通的概念。这片雾虽然与原本被视为凶兆的雾气不同,但仍然无法拭去诡异的气氛。 阿尔拨开甚至有触摸感触的浓雾,竖起耳朵寻找会合的线索。他犹豫著是否该主动出声呼喊,原因是来自直觉。总觉得有种不好的预感,至于那种预感── 「──是谁?」 雾气前方传来呼吸声,阿尔怀著戒心停下脚步。他人的低沉呼吸声传到头盔内侧并撼动鼓膜,不像是普莉希拉或舒尔特的声音。 很显然是男性的声音,带来的人里面没有符合的人选,让阿尔越来越紧张地摆出备战架势。 「────」 微微的脚步声在正面传来,毫不迷惘地逐渐接近。 该不会真的是死者出现在这里── 「──找到你了,你这个叛徒。」 「────」 在浑身战栗的阿尔面前,有位体格壮硕的老龄男子穿过雾气现出身影,那位白发老人穿著剪裁高级的衣物并带著充满野心的混浊眼神。 阿尔曾经看过这个人,男子朝阿尔投以满是憎恨的目光。 「是你这家伙……」 「就说他还没死啦!!」 在吐出愤怒前,阿尔已经一刀斜向将老人劈成两半。 「────」 还来不及对此种暴行做出反应,老人硬生生地吃下这击,然后老人往后倒下的身体如同字面所述般烟消云散,化在雾气中消失得无影无踪。 见到此种景象,阿尔气喘吁吁地扛起青龙刀,刀刃上没有沾染半点血迹。 「果然只是唬人的嘛!至少把死人带过来啊!死人!」 才刚提过而且是活著的老人出现,让阿尔对此种随便至极的超常现象表露无遗地发泄怒气,不管再怎么说这个发展也太即兴了。 或许不是参考阿尔的意见,但在假莱夫消失后,发出怒骂声的他的四周,取而代之地浮现出许多人影。 有全身盔甲的壮汉、握著长长刀剑的黑衣男、拳头与刀刃化为一体的半裸矮男,另外还有许多阿尔曾经看过的人,让他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要剑奴同伴大集合是没关系啦,这是怎样?你们是在我不知道的时候挂掉了吗?」 「────」 没有任何回应,取而代之地黑衣男横举著武器冲了过来。 阿尔冲进对方怀中,压低身体躲过银色闪光。这是挑战过几千几万次的一击,身体完全记得对方会怎么行动。接在首度攻击后的膝盖搭配剑击,趁著对方失去平衡后再用刀刺穿身体。 盔甲壮汉习惯在使出大招前举起手腕,矮男只要拚死往前突击就会怕受伤拉开距离,这些都没有改变,或许该说劣化许多。 「重现度有够低的啊~~!」 横扫过举起手腕的壮汉身体后,趁著厌恶接近的矮男退后时将青龙刀丢向他,致命伤并非喷出鲜血而是雾气,这些虚假的老面孔也消失无踪。 接下来出现的并非是剑奴,不过仍然是熟面孔,于是阿尔带著感谢之意挥出刀。 「感谢你饯别的头盔啦!!」 这次是逃出斗技场时将头盔作为饯别的门卫,将对方的头砍下并目送下流笑容化在雾气后,阿尔确认击退了第二波攻势。 「真是有够不痛快的……应该说我逃走的时候所有人还活著吧。啊,只有加吉特是被我杀掉的。」 和重现的过程一模一样,当时应该已经刺穿身体杀掉他了。既然这样,这也能算是与死者重逢吧。 「有够诡异的……应该说不能选人就没什么好说了。」 只是随便找有关系的死者过来,对想见面的人也只会感到困惑,或许该说连还没死的人都会出现,这个前提条件早就已经不成立了。 「不过倒是有照顺序符合传闻,照这样下去就换我要到死后的世界了吗?」 能够料想到失踪者的名单上也许会加进阿尔的名字。条件或许是在这片雾气中被杀害,或是会出现其他异常状况。 「在说这些的时候,第三波要来啦……」 阿尔不耐烦地举起刀,视野中能见到雾气正异常蠢动。雾气无声地开始旋转接连构成形状,缓缓地当场形成新的个体。 现在不管是谁出现都不值得惊讶了──原本阿尔是这么想的,然而…… 「────」 由白色雾气构成诞生的个体,却是呈现几乎埋没视野的漆黑。 暗色覆盖的细瘦肢体,旋转的雾气突然被膨胀的漆黑影子吞噬并失去原形,世界也转眼间被涂成截然不同的模样。 ──眼前重现的是绝对不能存在的禁忌。 「啊……」 阿尔发出嘶哑的吐息声,感觉到自己正处在前所未见的战栗感中。 他已经发现这片雾气不问生死,是将与对方曾经有关系的人重现在眼前,不过现在实在太反常了,这个根本是犯规。 重现这个已经是超越生死并亵渎所有万物。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一股愤怒涌上心头,让阿尔激动地发出喊叫声。 得靠著这道喊叫声的气势蹬地冲向前,用尽所有力量将眼前的黑影劈散,必须这么做才行。 然而,带有气魄的怒吼却变得沙哑,应该踏出的脚不停颤抖,理应挥出的刀由放开的手指滑落地面。 不能动、没有动静、无法移动,因为真的没办法动。 已经尝试过几千、几万、几亿次都不行了──现在当然不可能成功。 「────」 牙齿发出喀喀的颤抖声,阿尔的双脚随时都有可能跪倒在地。 而在阿尔面前,黑影缓缓地前进。被黑影覆盖的人影穿著同为暗色的礼服,礼服裙襬随著黑影摇晃,细瘦手腕则是直直举起。 能够见到每根纤细的手指,以静静、温柔、彷佛疼爱的动作逐渐接近直挺挺站著的阿尔颈部。 只要被碰到就能解脱,一切都能获得解脱。所以── 「────」 突如其来的恐惧让阿尔吓得跌坐在地,但下意识的浑身僵硬将恐惧感剥除,让他勉强后退,试图拉开距离。 「别、别过来……我……我……!」 「────」 声音断断续续无法形成喊叫声,黑影完全不在意阿尔的抗拒,仍然缩短拉开的距离走了过来试图碰触。 正当阿尔就这样即将发出绝望的惨叫声时── 「咦?」 下个瞬间,黑影的胸口由背后突然被闪耀红光的宝剑贯穿。 阿尔对此种景象看傻了眼,随后发出一道光芒。红与白色的光芒交互膨胀,由雾气构成的影子瞬间燃起火焰,全身毫无遗漏地被火焰包覆。 「──真是无趣,区区幻觉终究只有这点程度。」 雾气被红光蒸发,另一侧传来听似无趣的少女声音。站在阿尔与火焰另一侧 的人,就是单手握著深红色宝剑的普莉希拉。 就在阿尔面前,宝剑之力将雾气形成的黑影燃烧殆尽。 「可、恶……」 「────」 「你做什么啦。居然在我面前……啊噗哩唔!」 「吵死了,别把对莫名其妙的怒气发泄在妾身身上,你这个凡夫俗子。」 对于咬牙切齿气得发抖的阿尔,普莉希拉毫不留情地用剑揍了下去。这发攻击让阿尔翻了一圈,冲击力道也让他瞪大双眼。 「啊……嘎……公、公主……唔喔!好烫!呀啊啊啊!火、火啊!」 「这是没礼貌的教训,你就被阳剑的火焰稍微烧秃头好好反省吧。」 受到普莉希拉无情的处罚,阿尔的铁盔一部分烧了起来。他拚命在地面翻滚试图灭火,总算把火灭掉后便落魄地瘫倒在地。 普莉希拉俯视著阿尔,将阳剑刺在地面并发出冷哼声。 「就是越多纠葛才越容易著这种魔,假惺惺地说自己没兴趣结果变成这副德性,实在是丢人又滑稽啊。」 「公、公主……是真的公主吗?应该不是假的吧?」 「你是想被像平常一样被踩,再用快感回想起来吗?」 「重现度好高!是真的公主!」 抬起头望著残酷地歪著头的美貌,阿尔对自己回到恢复正常的世界而松了一口气。 虽然刚才重现的事还余悸犹存,阿尔告诉自己刚才消失在雾气中的只是假货,没有任何问题,应该是没有问题才对。 现在还是先对双方能够平安会合感到开心就好。 「公主没有碰到任何事吗?」 「这点程度的低等魔物怎么可能迷惑妾身?你在这里别乱动,雾气马上就会消散,舒尔特会把雾气驱散。」 「舒尔特?为什么?」 「已经告诉他解法了,只要舒尔特不是个肤浅的蠢货就没问题。」 普莉希拉指著不在现场的少年管家,毫不犹豫地如此断定。阿尔感到颇为困惑,但他的困惑并非是由这段话,而是由结果迎刃而解。 「────」 只能以「歪斜扭曲」这四个字形容般,阿尔的视野明确地开始大大扭曲变形。 在扭曲的世界中只有景色歪斜变形,将双手挽在胸前的普莉希拉仍然维持原状。她与阿尔平安无事地留在原地,只有世界大幅扭曲歪斜破坏,接著雾气被杂乱地撕裂成四分五裂── 「真的假的……」 在一眨眼间,先前大量弥漫的雾气突然消失得乾乾净净,阿尔等人的身影在森林中──而且已经移动到泉水旁的草丛上。 在哑口无言的阿尔眼前,有一汪并非很宽敞的泉水。澄澈的泉水上有无数水草漂浮,还能四处见到花瓣随风摇曳。 接著,在泉水正中央,有个泡在水中直达腰际的少年举起双手。 「舒尔特!?你在做什么!?」 「舒尔特把依附在泉水的幻象驱除了,那会产生雾气将迷路的人蛊惑心灵再沉进泉水中,就是那么丑陋的魔物。」 对惊讶的阿尔如此说完后,普莉希拉不悦地瞪著泉水。发现两人的存在,舒尔特顿时露出开朗神情朝向两人。 「普、普莉希拉大人!阿尔先生!我有好好找出来了,水镜就像普莉希拉大人说的沉在水底!」 「就像公主说的……」 「和大人赏赐的童话书写得一模一样!」 舒尔特划著水走了过来,这番话让阿尔想起书的事而哑口无言。让舒尔特念到背起来为止,就连在森林里都让他持续默背的那本书,内容就是── 「泉水或是湖之类的水边都不会缺少这种故事,总之水流聚集之地容易累积玛那,自然也偶尔会引起这种现象。」 「上面也有写著避免被水边的水妖或幻影迷惑的秘密!」 「那是让孩童听闻的有趣奇特童话。」 普莉希拉若无其事地闭起单边眼睛,阿尔却迟迟无法挥除震撼感。表示普莉希拉在听到传闻片段时,就已经察觉到泉水的真相了。 「普莉希拉大人,这是水镜。打破之后雾气就消失了。」 舒尔特从泉水跳了出来,仍然浑身湿润地冲到普莉希拉面前。少年将先前拿在手中微微呈现白色透明的结晶递出,那应该就是水镜吧。 「做得好,值得嘉许。」 「谢谢大人!小的很高兴能派上用场!」 普拉希拉接过水镜并收起下颚,舒尔特则是带著满面笑容。阿尔从后面望著两人如此说著话,带著尴尬的心情搔了搔后颈。 「所以这样就解决了吗?这个事件是累积的玛那在作怪?」 「──无能的人也许会这么擅自认定就回去了吧。」 从这番尖酸的发言中感觉到杀气,让阿尔与舒尔特皆瞪大双眼。随后,普莉希拉手中的水镜突然开始燃烧,透明的玛那结晶被火焰焚烧。接著── 『吱吱吱──』 水镜突然改变形状,从普莉希拉的手中飞了起来。四根翅膀、小小青蓝色身躯与瞪圆复眼──那是人类身躯与虫类翅膀头部混合的异形。 异形发出尖锐惨叫声,试图逃离这个地方。 然而── 「──邪恶精灵,妾身会这么容易让你逃走吗?」 舞动的阳剑前端将小小异形的翅膀斩断,将身体刺穿钉在地面上。就像是昆虫标本般被留在地面,异形摆动手脚拚命地挣扎。 『吱吱吱──』 「别在那边吱吱叫。配上那个丑陋的外观,光是存在就让人想吐。」 普莉希拉不悦地扭动剑身,让异形更加痛苦地发出叫声。见到此种景象,舒尔特吓得跌坐在地,阿尔则是深深地倒吞一口气。 「公主,那家伙……是精灵吗?」 「就像你看到的,应该是伪装成自然诞生的水镜想骗过我们吧。想用这种小聪明轻视妾身,真是罪该万死。」 「就是俗称的邪精灵吧。我还是第一次看到哩……」 被普莉希拉的阳剑刺穿,精灵拚命地喘息──阿尔则是对邪精灵皱起眉头。 邪精灵也是精灵的一种,严格来说并没有差别,只是会对人类与动物抱持恶意而让此种称呼传开。原本精灵就是依存玛那的超自然生命体,不会受到物质世界的善恶束缚。 不过只有在很稀有的情况下,会出现像此种对人类怀著明显恶意的精灵,这些对人类有害并等同于魔兽的精灵就会被称为邪精灵。 「以水镜的力量吸引人类,沉到泉水中再将欧德吸取殆尽。应该就是用这种方式累积力量,简直就像是食虫花一样的习性。」 反反覆覆此种行为,失踪的人或许就是在这里遭到邪精灵杀害。 想见到死者而将一丝希望托付于此的人们,如果能在雾气中见到想见的人才死去倒还好,但要是扑了个空还被啃食杀害的话── 「普莉希拉大人,这个邪精灵……要怎么办才好?」 「当然是处分掉,在妾身的领地进行此种暴行,不论死多少次都罪不足惜。不过妾身还是慈悲为怀──罪该万死只要一次就结束了。」 对于发出痛苦呻吟的邪精灵,仍然年幼的舒尔特怀著些许同情,但此种同情被普莉希拉坚决斩断。 但不知是否从舒尔特的态度见到希望,邪精灵停下挣扎的手,抬起头让舒尔特能够见到,彷佛拚命地发出某种诉求般开始鸣叫。模样简直就像求助,恳求只要能得救不惜做任何事似地。 「唔──」 此种模样让舒尔特噤声并泪眼汪汪,对他那失声投来的目光,普莉 希拉的鲜红眼瞳没有半点迷惘。 接著,在她与少年产生不必要的争执前,阿尔插嘴说道: 「就算那家伙表示只是临时起意,不会再犯第二次,还说之后会洗心革面也是一样。」 「阿尔先生……?」 「你应该也有在村子听到,最初的牺牲者是被森林摇曳的光芒引诱。表示这家伙从一开始就是打算把人类当成目标。」 邪精灵就是邪精灵,不可能会突然性情扭曲。那些家伙的恶意没有任何理由,对人类就是单纯的敌人,因此不需要任何同情或留情。 「就慢慢燃烧殆尽,藉此用来安抚妾身领民的灵魂吧。」 阿尔的话语让舒尔特保持沉默后,普莉希拉便如此宣言并将阳剑灌注力量。 随著她的意思,阳剑刀身开始发出赤红色的光芒。接著,熊熊燃烧的火焰沿著剑尖,将邪精灵的小小身体逐渐烧焦。 邪精灵发出尖锐的惨叫声,但声音渐渐被火焰吞噬缓缓淡去──然后突然断绝再也听不见声音。 而这就是连续失踪事件「拉德利马的恶梦」的结局。 6 「听说从那汪泉水底部接连发现失踪者的骨头,虽然几乎都已经变成骨头了,不过好像还是能从装饰品区别。」 泉水的事件解决数天后,阿尔将刚听说的消息传达给普莉希拉。 场所是跋利耶尔宅邸二楼的观景台,在办公之余的茶会时间,普莉希拉正喝著舒尔特冲泡的红茶,对阿尔突然现身的报告皱起眉头。 「那汪泉水?你在说什么事?」 「就是之前那个邪精灵相关事件的后续报导啦!看公主好像是真的忘记,让我差点吓死了哩!」 「泉水、邪精灵……喔,你是说拉德利马的事啊。别把妾身已经没兴趣的事挖出来重提,还以为是什么大事。」 「我的错?是我的错吗?好好,抱歉啦~~!」 向已经失去兴趣并面露不悦的普莉希拉道歉后,阿尔坐在她的对面。一阵暖风拂过观景台上,温暖的阳光让他频频浮现睡意。 面对阿尔此种懒散的模样,普莉希拉将杯子放回桌面并发出嗤鼻声。 「说起来,你这家伙那天一副丢脸的模样,还真敢再提起那件事。先说清楚,你那天的表现可是比舒尔特还差劲。」 「我完全不能否定,所以别再说啦!明明都已经忘记了,还记得我的样子喔!」 被水镜的幻影束缚并扯后腿的事,实在很难淡忘,回想起当天的事,在头盔内侧红著脸的阿尔指著重新泡著茶的舒尔特说道: 「为什么水镜的陷阱对公主和舒尔特没有用啊?公主的超脱世俗规格我是能接受啦,舒尔特不就只是普通的正太吗!」 「啊,是的。就是个普通的正太……」 「这没有什么好害臊的,因为正太也不是称赞的话。」 对露出害臊笑容的舒尔特随意搓了搓他的头后,阿尔将脸靠向这位少年。对于阿尔询问突破幻觉秘诀的态度,舒尔特只是面露尴尬地垂下头。 「我没有做什么特别的事,或许该说幻觉是……?」 「问题是在这边吗!?」 「这不是什么难事,因为舒尔特没有需要逞强隐瞒或想见到的死者,水镜幻觉的前提条件就和你不一样了。」 普莉希拉从纠缠的阿尔手中将舒尔特抢了回来,将这位少年夹在自己双胸前。阿尔一边看著此种令人羡煞的景象,一边对普莉希拉所说的话在头盔中眯起眼睛。 ──之所以不会被幻觉困住,是因为舒尔特心中没有会被束缚的回忆。 身为孤儿的舒尔特在差点死掉前被收留,没有与家人的回忆,也没有被普莉希拉收留前的幸福记忆,所以幻觉对他没有产生效果。 如果是这样,没有被那道雾气束缚到底是幸运还是不幸? 「至少我不觉得是幸运啦……」 在雾中反覆出现的邂逅,原先应该是生者与死者互相交会的时间,对阿尔而言并非是期望中的重逢,而且毕竟都只是假象。 「────」 阿尔用头盔隐藏著表情,看著拥抱舒尔特并露出满意表情的普莉希拉。 用阳剑将黑影贯穿后,普莉希拉并没有逼问阿尔在雾气中见到了什么景象,她应该也毫不在异自己究竟烧掉了什么东西。 即使知道这并非是她设身处地替阿尔著想,只是单纯想这么做的结果,阿尔还是对此感到有种既舒畅且解脱的感觉。 「阿尔,怎么这样盯著妾身?舒尔特的位置不会让给你的。」 「我是很羡慕啦,不过我的眼神不是那个意思!话说回来……公主在那片雾气中没有看到任何东西吗?」 「很可惜,最近妾身身边的死者顶多只有心爱丈夫而已。」 「就说他还没死啦!虽然没死,我也在雾里碰到他了啦!」 即使在不想见到的死者中,莱夫还是最感到尴尬的对象。 这个表白让普莉希拉微微一笑,舒尔特则是露出惊讶表情。就这样笑了一段时间后,普莉希拉微微歪著头问道: 「话说阿尔,村子的报告是从哪听来的?」 「嗯,是刚才提到的村子派使者过来。要我把刚才那些事告诉公主再打声招呼……对对,还有花送到门口。」 「──!你这个大蠢货,怎么不早点说!」 「哇呀!普、普莉希拉大人!」 阿尔最后一段报告让普莉希拉露出灿烂目光,她用公主抱将舒尔特抱了起来,就这样充满气势地冲出观景台。见到普莉希拉以猛烈速度冲了出去,阿尔慢了好几拍才连忙跟在后头。 就这样,阿尔直到宅邸门口的大片花束前才总算追上两人。 「嗯嗯!真是既壮观、优雅又楚楚可怜!拉德利马的居民真是值得赞许!」 普莉希拉双手叉腰,开心地对花束──也就是随著报告送来宅邸的高级鲜红色花朵展露灿烂笑容。 普莉希拉的此种反应,只有见到奢华黄金龙车、各种珍奇艺术品、以及疼爱舒尔特时才会露出类似表情。简单说就是相当开心。 「这些花是这么高级的东西吗?」 「哼,无知还真是悲哀。这是只有在露格尼卡王国部分区域才会生长的花朵,也是只有在拉德利马之泉才会绽放的『红花』。」 「没听过……咦?嗯嗯?你刚才说只有那个泉水的森林才会绽放?」 「只有在这个时期,甚至可说是那个穷酸村子唯一存在的价值。」 普莉希拉挽著双手撑起丰满胸部,彷佛确定这个答案般不断点著头。 对她处之泰然的侧脸,阿尔理解到她会颇为积极解决这个事件的理由,仔细回想她当初也曾经强烈反对将整片森林烧掉。 她那极为灿烂的笑容,解释了她的所有行动。 「话说公主,你一开始就是看上这些花才会帮助那个村子吧?」 「别说傻话,拉德利马可是妾身的领地。怎么可能只看上花才施舍慈悲──但不否定是会立刻行动的理由。」 普莉希拉毫无隐瞒或羞愧之意,大大方方地走向花束。 要是得知她的真正意图,将普莉希拉赞叹为慈悲女神的村民肯定会很吃惊。告诉他们也没有任何意义,没有人知道能让更多人得到幸福。 「实际上也是公主救了村子,虽然是以自己的欲望为优先。」 因为想看到大朵鲜花而展开的行动拯救村子,就结果而言还接连获得领民的支持,恰好证明了普莉希拉所说「世界是为了她量身打造」的话。 「普莉希拉大人,请问花要 送到哪里呢?」 「妾身的房间,还有装饰整个宅邸。趁著花朵性命犹存,尽可能用美丽取悦妾身的眼睛吧。别忘记照料让花枯萎了。」 「遵命!小的会努力照料!」 遵从普莉希拉的指示,舒尔特拔腿开始收集整个宅邸的花瓶。目送这位少年管家四处奔走后,普莉希拉发现阿尔还留在原地。 「阿尔,你在做什么?有时间杵在那边还不去帮舒尔特,要记得这里的每片花瓣都有你性命的双倍价值。」 「……这实在说得太过头了吧,公主。」 她的心情可说是相当愉悦,口无遮拦也是搭配得恰到好处,这番犀利言词让阿尔无奈地微微苦笑。 接著,这位红衣少女背对著红色花束。在被残酷且慈悲为怀的主人踢屁股前,阿尔连忙加入准备运送花束的行列。 后记 各位好!也许是这个月第二次见到各位的长月达平!同时也是鼠色猫!如果这里是初次见面,希望能有第二次向各位打招呼的机会。 那么,或许有人会对这些话不得其解。请容本人在此说明,那就是re:zero短篇集3与本篇15将会同时贩售!(注:此为日文版之贩售状况。) 也就是说,这次也是写了两篇后记。说不定会与本篇同时购买的读者连续见面两次,所以在此全盘说明。 这集就像是简介所述,是「主角不会死亡!」的罕见内容,因此也能让「本篇因为不敢看到主角死亡,不过短篇没有这些剧情,所以可以轻松看」的读者充分享受。不对,感觉这种读者一开始就不会碰re:zero,但毕竟还是有无限的可能性嘛! 总而言之,这次也是面临惊滔骇浪的两集同时连载。上次在短篇集后记应该也有提到,这集收录的内容是月刊ic alive样本杂志挑选出来的短篇故事。 因此我原本以为已经有原稿会比较轻松,结果实在很想把以年为单位的旧稿重新改编!可是又没时间!不,还是改编好了! 就是这个样子,这次也是整篇经过改编,以作业量来说和平常没有两样! 话虽如此,故事也有经过同等改良,希望各位能充分享受包含内容与文笔修正的短篇集。 话说回来,最近因为本篇的关系,后记的篇幅也相对较少,因此几乎没有空间能够报告近况。不过这次后记有三页!所以能报告近况了! 其实在作者近况的部分也有稍微提到,在推出这集之前曾经到兵库一趟。目的是观光……当然不是。没错,其实是去做健康检查。 相信聪明的各位读者都知道,作家这种职业非常容易疏忽健康。虽然还是有个人差距而无法一概论定,但至少本人所知大概都是这个样子,当然包含本人在内也是这样。 不过为了继续进行优良的写作,维持健康也是不可或缺──因此念头一转便进行了这趟「健康检查假期」,本人为了参加这次活动前往了兵库! 接著,在兵库主题公园「太阳公园」尽全力享受并四处拍照,然后意气风发地踏上归途!还是自己家最棒了!健康检查的结果?请期待明年! 而凭著这股心情与气势完成了这本短篇集!这是牺牲健康写出来的作品,大家应该会充分享受吧! 那么,对各位的心灵健康给予莫名不安后,请容本人进入惯例的致谢时间。 首先是i责辑,虽然同时连载两集并不是做不到,但不只是本人,连相关人士应该都是忙到快死掉了,下次还是先累积量表之后再这么做吧!总之这次也辛苦您了!谢谢! 接著,这次插图是向不同老师道谢!负责re:zero第二章漫画版的枫月诚老师,居然会负责这次短篇集的插画! 包含漫画版也有出现的夏美?舒瓦兹,以及在第二章没有出场机会的王选候选人,能够见到枫月老师的笔触很令人高兴!真的非常感谢! 设计仍然一如往常地完全交给草野老师,这次是分别由不同老师负责插画的豪华阵容,感谢您将本书完成! 另外还有mf文库j编辑部的各位、负责漫画化的マツセ老师、以及在这个位置致谢相当有新鲜感的大冢真一郎老师、宣传人员与各家书店,感谢各方的照顾! 只靠长月孤军奋斗不可能完成两集同时连载。多亏各界相关人士,才让本人能乐在其中。 最后当然是多亏了阅读本作的各位读者,一直总是非常感谢各位支持。 小说、漫画、决定制作新作插曲的动画等等,re:zero还有很多企画正在进行! 接下来也务必请各位多多指教! (2017年11月,想到今年即将结束而涌现出恐惧感) 各位好!也许是这个月第二次见到各位的长月达平!同时也是鼠色猫!如果这里是初次见面,希望能有第二次向各位打招呼的机会。 那么,或许有人会对这些话不得其解。请容本人在此说明,那就是re:zero短篇集3与本篇15将会同时贩售!(注:此为日文版之贩售状况。) 也就是说,这次也是写了两篇后记。说不定会与本篇同时购买的读者连续见面两次,所以在此全盘说明。 这集就像是简介所述,是「主角不会死亡!」的罕见内容,因此也能让「本篇因为不敢看到主角死亡,不过短篇没有这些剧情,所以可以轻松看」的读者充分享受。不对,感觉这种读者一开始就不会碰re:zero,但毕竟还是有无限的可能性嘛! 总而言之,这次也是面临惊滔骇浪的两集同时连载。上次在短篇集后记应该也有提到,这集收录的内容是月刊ic alive样本杂志挑选出来的短篇故事。 因此我原本以为已经有原稿会比较轻松,结果实在很想把以年为单位的旧稿重新改编!可是又没时间!不,还是改编好了! 就是这个样子,这次也是整篇经过改编,以作业量来说和平常没有两样! 话虽如此,故事也有经过同等改良,希望各位能充分享受包含内容与文笔修正的短篇集。 话说回来,最近因为本篇的关系,后记的篇幅也相对较少,因此几乎没有空间能够报告近况。不过这次后记有三页!所以能报告近况了! 其实在作者近况的部分也有稍微提到,在推出这集之前曾经到兵库一趟。目的是观光……当然不是。没错,其实是去做健康检查。 相信聪明的各位读者都知道,作家这种职业非常容易疏忽健康。虽然还是有个人差距而无法一概论定,但至少本人所知大概都是这个样子,当然包含本人在内也是这样。 不过为了继续进行优良的写作,维持健康也是不可或缺──因此念头一转便进行了这趟「健康检查假期」,本人为了参加这次活动前往了兵库! 接著,在兵库主题公园「太阳公园」尽全力享受并四处拍照,然后意气风发地踏上归途!还是自己家最棒了!健康检查的结果?请期待明年! 而凭著这股心情与气势完成了这本短篇集!这是牺牲健康写出来的作品,大家应该会充分享受吧! 那么,对各位的心灵健康给予莫名不安后,请容本人进入惯例的致谢时间。 首先是i责辑,虽然同时连载两集并不是做不到,但不只是本人,连相关人士应该都是忙到快死掉了,下次还是先累积量表之后再这么做吧!总之这次也辛苦您了!谢谢! 接著,这次插图是向不同老师道谢!负责re:zero第二章漫画版的枫月诚老师,居然会负责这次短篇集的插画! 包含漫画版也有出现的夏美?舒瓦兹,以及在第二章没有出场机会的王选候选人,能够见到枫月老师的笔触很令人高兴!真的非常感谢! 设计仍然一如往常地完全交给草野老师,这次是分别由不同老师负责插画的豪华阵容,感谢您将本书完成! 另外还有mf文库j编辑部的各位、负责漫画化的マツセ老师、以及在这个位置致谢相当有新鲜感的大冢真一郎老师、宣传人员与各家书店,感谢各方的照顾! 只靠长月孤军奋斗不可能完成两集同时连载。多亏各界相关人士,才让本人能乐在其中。 最后当然是多亏了阅读本作的各位读者,一直总是非常感谢各位支持。 小说、漫画、决定制作新作插曲的动画等等,re:zero还有很多企画正在进行! 接下来也务必请各位多多指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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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7年11月,想到今年即将结束而涌现出恐惧感) 『剑鬼恋谭──之后的两人』 台版 转自 轻之国度 图源:真妹控 录入:kid 1 ──那是个昏暗,又被乾巴巴的空气给入侵的场所。 寂寞又寒冷的空间。 光照度已经低到不能再低的结晶灯,用白光照耀冰冷坚硬的石砌墙壁与地板。 流进地下的风冷得刺骨,令人想起现在是寒季。 「────」 已经有相当久都过著与季节和时间无缘的生活了。 将所有的心力全都投注在一件事上,连睡眠和进食都压缩在最低限度──那是与野兽无异的时光。 而这样的日子也结束了,自己现在才会在这里。 虽然不知道是否能挺著胸膛说耗费这么多的岁月是有意义的就是了。 「……喂,那边的。我在叫你啊。喂,有没有在听啊?」 「────」 「新来的──有听到吗?还是说已经死了?喂──」 背靠著墙壁坐著,漠然地发呆时,耳膜捕捉到了这些声音。 转动脖子,瞄向声音来源。昏暗的对面是铁栅栏,然后是通道,再过去又是铁栅栏,声音的主人就从那儿开心地看著这边。 隔著两道铁栅栏互看的两人──也就是他们两个都身陷囹圄。 「终于──看过来啦。明明是新来的架子却挺大的嘛~……不对不对,正因为是菜鸟,所以才会对世界破灭龟缩起来吧?唉呀~算了。这种人很常见。嗯嗯?等一下?因为骯脏又昏暗所以我刚刚没发现,但你看起来~还很年轻嘛?」 「……呢。」 「──?你说什么?」 「我说你很会讲话呢。一个人都可以讲得那么开心啊?」 面对对方的连珠炮话语,忍不住就反射性地回敬讽刺。这是自己的坏习惯。他在久违的自觉和自省下叹气,玩弄自己的浏海。 不过这种态度恶劣的反应,却只是让对方加深笑意。 「唉呀吾友啊,滔滔不绝和笑容泛滥,人称『六面三刀』欧尔菲的人就是我啦。住进我对面的牢房算你气数已尽。是会释放还是死刑呢……总之,在你跟这儿的缘份还没断之前,就先陪我杀时间吧。」 「『六面三刀』……?」 「一个臭名啦。内战时,我同时安慰六名芳心寂寞又胆小的贵族街千金,流连在她们之间,结果就被抓了。然后呢,因为我对她们说的话都不一样,大家就说我会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就叫我『六面三刀』啰。」 「就是恋爱诈欺犯或人口贩子吧。就因为这样而被关在王城大牢里,真是荒谬至极。」 男子不以为意还轻浮大笑的态度,实在让人愕然。 心里这么想,然后凝神盯著暗处看,就在铁栅栏后方看到了长发美男子。肤白似雪、手足细长,看起来就是在社交界长袖善舞的人种。 冒出这感想的时候,自称欧尔菲的男子歪头看了过来。 「只是被关就叫笑话的话,那么你的笑话又怎么样呢?话是这么说,但既然会被关进城牢里,事情也不小条了吧。一定是做了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对吧?」 「是啊。我做了……」 讲到这儿,话语中断,他沉默半晌,思索了一下欧菲尔的话。 但是,答案立刻就出现了。 「就只是要把我的女人,从讨人厌的家伙手中抢回来而已。」 「────」 「本来我只这么打算,但事情就是闹大了。就变成这副德行啰。」 他没辙地摇头叹气,道出被抓进牢里的原因后长吐一口气。 结果,听到这番话的欧菲尔手掩嘴巴,忍俊不住地噗哧笑了出来。 「噗哈!噗哈哈哈!什么嘛,你。喂,那你的状况不就跟我一样了!」 「白痴啊你。不要把我跟一次劈腿六人的你相提并论。我只专情一人。」 「哪里不一样了!不都严重到被关进监狱塔吗。那个讨人厌的家伙不是骑士就是贵族……而且女方可能身份很特殊。没错吧?」 「……随你怎么想。」 不高兴地回答欧尔菲,结果放任想像膨胀的他继续拍腿大笑。 没打算把真相告诉对方。不过客观来说,自己跟欧尔菲的境遇确实没有太大的差别。都跟女人有关,如果只看这点的话那的确一样。 「唉呀~我欣赏你,小哥。看样子牢狱生活会暂时快乐一阵子了。」 「想笑就随你高兴笑多久吧。──不过,我可能没法回应你的期待了。」 「哦~?」 欧尔菲讶异反问。 不过答案很快就从别的方向──地牢的出入口、通往地面的楼梯那儿传来。 硬鞋底敲击地面,停在地牢前面的是身穿盔甲的王城卫士。卫士俯视坐在牢里的人,眯起头盔里头的双眼。 「出来。来接你的。」 卫士用傲慢的口气说完,就打开地牢的铁门。听了这话只好不情愿地站起来,在催促的视线下被带到牢笼外。 「哎哟~怎么那么快就要说再见啊。」 欧尔菲嘟起嘴唇,忌妒地朝被卫士带走的人说。 「被释放的话我会很寂寞的。你认识的人似乎蛮好心的,真叫人羡慕耶。」 「谁知道呢。」 苦笑回应美男子后,想像在楼上等著自己的「认识的好心人」。 然后青年──威尔海姆?托利亚斯闭上一只眼睛,说: 「看那个人的愤怒程度,搞不好我不是被释放,而是被处死喔。」 留下这段话后,威尔海姆就离开了地牢。 2 「处死比释放好,是吗?也行,现在改变主意也是可以的喔?」 走出地底来到地面的威尔海姆被凉风和日照迎接,而「认识的好心人」则用带著平静怒意的声音对他这么说。 方才关押威尔海姆的地牢,是邻接王城,被称为「监狱塔」的设施,只关押罪犯之中的重刑犯。跟如此知名的场所扯上关系的人,包含狱中的囚犯在内,负责管理这座塔的狱卒也都个个长得凶神恶煞样。 正因为是这样的地方,因此貌美如花的少女在此显得格外醒目。即便她的表情净是不服气和不满,却还是魅力十足到让人看得著迷。 宛如火焰的及腰长发,彷佛封闭了万里晴空的蓝色瞳孔。又白又细的手脚修长,匀称的体态位在被称为健康美的领域。五官除了端正外,还有著如花儿在阳光下绽放的开朗美貌。 特蕾希雅?范?阿斯特雷亚──就是怒上心头依旧美丽的人儿的名字。 「威尔海姆?」 即便特蕾希雅的眼神严厉,但威尔海姆一看到她,整个人瞬间就傻到忘了出声。只不过要是被察觉到会觉得很不高兴,因此威尔海姆立刻举起自己的双手。 然后摇晃铐在手腕上的手铐。 「知道了。是我不好。把这手铐拿掉吧。」 「……真是的。你真的明白吗?」 对敷衍了事的回答叹气的特蕾希雅,右手纵向挥了一下。顿时,她白皙的指头就将平滑的木制手铐给一分为二。 手铐发出声响掉落地面。威尔海姆旋转获得自由的手腕,确认手感。然后倏地察觉到特蕾希雅正在看著自己。 她眯起圆溜溜的双眼,嘟著嘴巴紧盯著威尔海姆看。 「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吗?」 「什么怎么了……明明都被不容分说地扔进监狱塔里了,你都不怕,或是气我们打算对你做什么吗?」 「毕竟破坏了国王主办的终 战典礼。光是还有一条命就要谢主隆恩了。」 「你至少还知道自己做了很惊天动地的事嘛……。这反而有点让我吓到。」 特蕾希雅微微苦笑,说。威尔海姆肯定地回答:「还好啦。」 毕竟他所引起的骚动对露格尼卡王国来说是天字第一号大事件。如果不是以个性温厚闻名的吉欧尼斯?露格尼卡陛下给予宽大处置的话,威尔海姆就算被当成叛国贼来制裁也不奇怪。 「要不是陛下制止,失礼的你就算被当场格杀也不稀奇喔?你对这件事有好好反省吗?」 「命令士兵杀死战胜『剑圣』的人吗?内战好不容易结束却还让士兵白白送命,这种行为就算是毫不善战的王室也做不来吧。」 「你太过自信了!而且还犯下不敬之罪!你这人根本就得意忘形到极点!」 「还有要与我们为敌的话,会场的战斗力根本不够,所以是天时地利人和。」 「你竟然理所当然地认为我会站在你那边……」 人在紧邻王城的监禁罪犯设施里,而且身旁还有卫士,却还说出这种胆大包天的话。 其实在稍远处听著两人对话的卫士对谈话内容大表惊愕,但立刻又低下头装作没听见的样子。那是很聪明的判断。 撇开那虚弱的明哲保身之招不谈,特蕾希雅忙著让脸蛋一下红一下铁青。威尔海姆朝她走近一步,笔直地凝视她的双眼。 「……干、干嘛?」 「假如真的变成那样,我不会犹豫要选择哪一边。你也是这样吧。」 「──唔!你这个人,真的完全不懂别人的心情……!」 「──?我比任何人都懂你的心情。你怎么那么说?没事吧?」 「等一下!拜托打个岔停一下。被牵著鼻子走,失常到快死掉了我……!」 挥舞双手、脸红到耳根子的特蕾希雅背过脸。一下生气一下吃惊又一下害臊,真的是个表情千变万化的少女。 「────」 ──不管看多久都不会腻。 分离的期间,描绘过无数次与特蕾希雅重逢的场景,但是现实中的状况全都和想像中的不符。 现在在眼前的特蕾希雅本人,比想像中的任何一个她都还要惹人怜爱。 「特蕾希雅。」 「干嘛!?我现在脑袋忙得要命!也不想想是谁害的……」 「过来。」 「────」 威尔海姆朝著声音和表情都慌张不已的特蕾希雅张开双手。 这么个不亲切的表现法,让特蕾希雅失声瞪大双眼。 沉默与犹豫诞生,持续半晌。 但是这段期间威尔海姆继续张著双手,等待特蕾希雅有所反应。 他那毫不做作又直接的态度,最后让特蕾希雅无力微笑道: 「……唉~。这样子,果然还是我输了嘛。」 「那场对决早就分出胜负啦。」 「才──不──是──那──个!我在讲另一件事啦!真是……」 威尔海姆面露不解,特蕾希雅则是看起来打从心底傻眼地叹气,接著走向前。她扑进男子的怀中,额头摩擦对方的脖子。 双方拥抱在一起。威尔海姆抱紧特蕾希雅,感受她像烧灼的体温。瘦小纤细的身体彷佛一用力抱就会断成两截,却又还紧紧抱著自己,让人受不了。 彼此都用力抱住对方,怀中的女子仰望男子说: 「欢迎你回来,威尔海姆。──你让我等太久了。」 这番话,让俯视女子的男子回答。 「嗯,特蕾希雅。──抱歉让你久等了。」 在极近距离下凝视特蕾希雅的微笑,威尔海姆也自然而然地浮现笑意。 ──互相感受近在身旁的呼吸和体温与心跳。 这么点小事,对他们来说却等同是奇迹。 「────」 成就凡人无法达成的宿愿,终于亲手抱到心爱的少女。 一个劲地挥剑而变硬的手,温柔地抚摸特蕾希雅的红发。 用不著忌惮他人的幽会以及终于相触的拥抱,让特蕾希雅表情放松,然后脸贴著威尔海姆的胸膛,深吸一口他的体香。 「威尔海姆。」 「干嘛?」 「……你好臭。」 为久违的重逢划下句点的,是略微不悦的声音和眼神。 3 亲龙王国露格尼卡绵延长久的内战「亚人战争」终于结束。 长达九年的战乱,由一名少女──「剑圣」特蕾希雅?范?阿斯特雷亚拉下结局布幕。 拥有不辱没传说「剑圣」称号的战斗力,带领王国军走向胜利的她,名字被传遍国内,人们毫不吝惜地歌颂称赞她的功绩和荣耀。 强大美丽的现任「剑圣」,是众人的希望与理想的体现。在庆祝内战结束的典礼上,为了一睹剑圣尊荣的国民全都涌向王都。 事实上,当特蕾希雅现身在典礼会场时,所有观众全都目不转睛。 若是典礼就这样顺利落幕,她的「剑圣」地位将坚不可摧,永世在露格尼卡王国被传承吧。 ──但是,那是在什么事都没发生的情况下。 「你到底在想什么!丢人现眼!知不知耻!」 开口第一句就是破口大骂,声音大到穿过屋子,响彻晴朗天空。 声音里灌注了宛如锐利突刺的剑气。其实若有人不习惯剑气,那么强大的声音是足以令人不自觉地缩起身子。 不过偏偏在场的每一个人,都不具备那么可爱的特质。 「……突然就那么大声,是怎样啦。」 怒吼的余韵消失时,最先开口说话的人就是不可爱人物的代表──也是被痛骂的当事人威尔海姆本人。 他的回答每每都淡然到事不关己,所以经常是更加惹怒对方。这次当然也不例外。 「什么怎样!你不觉得你该说的是其他的话吗!」 结果身穿礼服的人,被他的话给气到脸红脖子粗。 这名女性的及肩美丽金发和给人一点强悍印象的上吊眼很引人注目。楚楚动人的样貌就算自称是贵族千金也不会有人怀疑,但是这种情绪化的言行看起来才是她的个人风格。 能这么想,是因为威尔海姆跟她的交情很长。 卡萝?雷玫迪斯──威尔海姆在内战的任务中认识的女剑士。实力不差,但对威尔海姆来说印象比较深的是她很爱碎碎念。 两人之间的关系,有点像是把彼此视为眼中钉。 「卡萝,够了。你的心情我很高兴,但我没生气……」 「就是因为特蕾希雅大人不生气,我才替您生气!!」 「啊呜~」 特蕾希雅苦笑安慰,但别说哄过去了,反而还讲输她,结果回到原点。只好露出放弃的表情朝威尔海姆吐舌头。但若身为主子的她都放弃那可就伤脑筋了。 很遗憾地,威尔海姆没有方法可以制止卡萝发怒。因此他快速地使出最后手段──让站在卡萝身旁的青年帮忙擦屁股。 「格林,你的女人很吵,这样根本没法好好说话。快点像平常那样让她安静。」 「────」 「不用笑著看我。又没什么有趣的。」 稍微用力瞪了一眼,老好人青年就面露苦笑,轻拍卡萝的肩膀摇摇头。光是这样的举动,方才还气到七窍生烟的卡萝就降低气焰,一脸不高兴地叹气。 「……你要感谢格林,威尔海姆。要不是他和特蕾希雅大人,我的咎责、斥责和抱怨就不会是这种程度了。」 「嗯──果然还是不习惯卡萝不是先说我,而是先讲男人的名字。不过,虽然寂寞,但也很高兴呢。」 「特、特蕾希雅大人又讲这种话……」 这次卡萝不是因为生气,而是羞红了脸。特蕾希雅坏心地笑了。闹起来的两人就像姊妹一样亲密,实在是很新鲜的光景。 「……干嘛啦。」 『你在笑呢。』 投向侧脸的视线让威尔海姆尖起嗓子,青年──格林?法先把写在纸上的字拿给他看。 笔谈是在战场上失去声带的格林的沟通方法。不过就算没有纸笔,光看表情也大致能猜到他在想什么。 威尔海姆当然也看得出来他现在正在调侃自己。 「多少还是会笑的吧。你把人想成什么了。」 「────」 面对格林的沉默和微笑,威尔海姆不悦地回应。 若是嘲笑的话自然惹人生气,不过无声微笑的格林看起来似乎很幸福。本来该有的反感被他的笑容粉碎,连反击的力气都彻底萎缩。 要说为什么的话,因为自己被人担心到了会这么百感交集的地步。这点自觉威尔海姆还是有的。 现在四人所在的,是建在王都露格尼卡贵族街的「剑圣」宅邸──也就是特蕾希雅的私人宅邸,四人就在会客室内。 从监狱塔被释放的威尔海姆,被特蕾希雅带到这间宅邸,并不容分说地被推进浴室,还被吩咐要彻底洗去让人无法忍受的恶臭。用热水沐浴完后回到会客室,就直接接到方才被破口大骂的画面了。 「──说起来,你们两个为什么会在这里?」 从骂声开始的激烈重逢告一段落后,威尔海姆坐上沙发,歪头问出迟来的疑问。 「这里应该是特蕾希雅的宅邸吧。你们找她有事?」 威尔海姆把还没乾的头发往上拨,听了问话的格林和卡萝则是面面相觑。接著坐在对面的卡萝立刻低声问道: 「……还为什么咧,当然是来见你的吧。而且我在特蕾希雅大人的宅邸里有什么问题吗?」 「穿著礼服来?我没听说今晚有舞会。」 「还不都是因为你做了那种事,才会害得人没时间换衣服!」 抓著蓝色礼服的裙襬,卡萝的情绪再度爆发。旁边苦笑的格林也身穿王国军的正式礼服。看样子,他们都是直接从典礼会场赶过来的。 因此即便威尔海姆并非刻意讲这种惹人嫌的话,但特蕾希雅还是忍不住责备。 「你喔。卡萝和格林全都是担心你才来的。不要老是讲那种让人生气的话,不好好表现出高兴的话,会让人误会喔。」 「这么说来,你本来也穿礼服的吧。为什么换掉了?」 「咦?因为跟你比剑的时候弄脏了,而且行动的时候轻飘飘的乱动很麻烦……我不要换掉比较好吗?」 「只是没看过你穿所以觉得很稀奇。其实穿哪种都一样。」 「是吗……那有机会的话还会想看吗?」 「──?」 「为什么你有时候就那么不懂看脸色啊!?把人家的勇气还来!」 威尔海姆像个木头人的反应,惹来特蕾希雅的泪眼抱怨。不过她立刻想起还有别人,所以难为情地羞红了脸。 格林和卡萝惊讶地看著他们。 「剑鬼」与「剑圣」刚刚的互动,对与他们感情好的两人来说都是无法想像、头一次见到的样貌。 ──「剑鬼」简直就像个普通人,「剑圣」也同一名少女无异。 两个人的言行都远离了自身的称号,却又无疑是他们原本的样貌。 「──呜。」 深受感动而最先抵达临界点的人是卡萝。 她声音哽咽,脸靠上身旁的格林的肩膀。格林承受了情感溃堤的恋人,微笑又温柔地抚摸她的背。 「……卡萝从多年前开始就待在我身旁了。每次到花田来接我和担心我的人,都是她喔。」 特蕾希雅代替情感满溢的卡萝向威尔海姆解释两人的关系。听到后,威尔海姆也面露理解。 卡萝会在这里的原因,「剑圣」特蕾希雅出征时她会在身旁的理由,全都获得了解释。 ──卡萝想必是万分担心特蕾希雅。 「真是好事之徒耶。」 「……你是知道这话会回敬到自己身上才讲的?」 「我不懂你在说什么。」 威尔海姆深深靠上沙发佯装不懂,特蕾希雅只能耸肩。接著她轻咳一声,朝格林轻轻点头。 「对不起喔。这个人很腼腆,所以没法好好表达自己的心情……偶尔话说得不够,但不是个坏人。」 『没事。我明白。』 「你肯这么说,我很感激。」 『毕竟多年来不是白白看著野兽变成人类的。』 「你们在讲什么?不会是在讲我吧?」 又是腼腆又是野兽的,听起来都是很难听的话。 当然,特蕾希雅和格林都装没事样摇头对付他的追问,威尔海姆忍不住咂嘴。 看著他不爽地拄著脸颊,特蕾希雅手掩嘴巴笑了。 就在特蕾希雅笑完之后── 「──那个,威尔海姆。」 她正经八百地呼唤威尔海姆,于是威尔海姆整个人转身面向她。特蕾希雅的蓝色双眸里带著认真。 无法忽视的压力,在那目光下威尔海姆也不禁挺直脊梁。 见他做好心理准备,特蕾希雅犹豫了一下后开口。 「这话很难以启齿……你今后打算怎样?」 「好莫名其妙的问题。什么打算怎样?」 「就是把视野放大来说吧?不管是住处还是工作,这些未来的事你都得面对。当然,住这间屋子是没问题的,我有俸禄所以生活上不虞匮乏……」 「──慢著。」 威尔海姆翻掌制止快嘴道出状况的特蕾希雅,打断她说话。 虽然特蕾希雅急著要讲到结论,但内容却有太多令人在意的地方。好几个疑问重叠在一起,使威尔海姆眉心挤出深深的皱纹。 「啊,威尔海姆,你又皱眉头了……都说过叫你别这样了。」 「这件事待会再说。我有更重要的事要问。……你刚刚说那些话,是什么意思?」 「刚刚的话……」 「就是住处和工作啊。我……」 说到这儿话语打住,不好的预感加深了威尔海姆严肃的表情。接著他凝视特蕾希雅,审慎地选字用词。 「我现在,是什么?」 非常模糊又欠缺具体性的问话。 面对这个问题,特蕾希雅一脸伤脑筋的样子。 「所以我才说难以启齿……该说你现在什么都不是吗。」 「────」 「讲白一点的话,就是……无业游民……?」 「──无业游民?」 这话让威尔海姆愕然,瞠目结舌盯著特蕾希雅,但她别过眼。看向格林,对方苦笑。接著就是卡萝含恨地瞪著自己。 「不然你还以为是什么。混帐大白痴……!」 双眼因泪水而红通通的她,愤恨地咒骂威尔海姆。 4 ──因为私人因素脱离军队,目前下落不明的逃兵。 想当然也会是这样。这就是目前王国军的文件对威尔海姆?托利亚斯的记载,以客观的角度来审视他的一切作为。 如果后续有什么好追加的内容,就是他受封为骑士后没多久就脱离军队,因此骑士位阶和众多勋章都被全数剥夺,可说是骑士之耻。 「也就是说,闯进典礼会场找主角开打的行为,在纪录上跟强盗抢劫无异。不但史无前例,还偷走了『剑圣』的心……嘎哈哈哈!干得漂亮啊,你这个小偷!」 「笑屁啊……」 面对说完就哈哈大笑的大个子的欢迎法,威尔海姆抱头叹气。 地点是王国军办公区,且只给予将官使用的一间办公室。 这间石砌办公室相当简朴,除了办公桌就只有会客用的椅子和茶几。办公室的主人一知道来访者是威尔海姆,就停下手边的文件工作粗鲁地欢迎他。 只不过接待的一开头就是大笑,实在让人不觉得有趣。尽管如此,考量到自己的立场,这是理所当然的待遇。 「逃兵啊。那也难怪会被扔进监狱塔。不过既然有留下当过兵的纪录,应该要送我去惩戒室吧,怎么突然就把我当罪犯处理。」 「我先声明,干了那种天大的事,就算不是逃兵也会被塞进监狱塔的。监狱塔的卫士也有跟我抱怨,说是才刚出狱你就立刻放闪闪瞎他的眼睛。」 说完,浑身都是结实肌肉的男子露出充满野性的笑容。他正是办公室的主人,王国的少数精锐、率领卓格夫队的指挥官波尔德?卓格夫。 对威尔海姆来说,他是两年前的直属上司。即便是孑然一身的现在,两人之间的信赖也让威尔海姆第一个就找上他帮忙。 用皱脸咂嘴带过他的笑声,可看出他们之间的距离。 「想用那个理由把我再扔回地牢?」 「才不咧。不过,你要懂得分寸。但是话又说回来,在众目睽睽之下搞得那么盛大,现在才讲这种话可能也没用了。对吧,特蕾希雅小姐。」 「咦呀!」 话题突然落在自己身上,人也在现场的特蕾希雅发出混杂惊讶和羞耻的声音。 「呼哈!怎么了,特蕾希雅小姐。很可爱又惹人怜爱的叫声耶。」 「喂,别太超过,少闹她。你也冷静一点。」 挡住特蕾希雅免受低声沉笑的波尔德的视线所害,同时又朝身后的少女这么叮咛。 「好、好的。对不起。我有点紧张。」 他的话让特蕾希雅垂下头缩小身子,不过又调皮地吐舌。 看著他们的互动,这次轮到波尔德忘记发笑,睁大双眼。 「真惊人。我头一次看到特蕾希雅小姐……『剑圣』殿下的这种表情。」 「是说你跟这家伙之间有什么交集吗?」 「你不在的这两年里,卓格夫队仍经常在最前线冲锋陷阵。那意味著与特蕾希雅小姐齐头并进。想当然耳,也就有很多机会见到她。」 一提到自己不在的这两年,威尔海姆也只能默然。 不过波尔德打住这方面的话题,反而用难过的眼神看向特蕾希雅。 「不过,交谈机会不多就是了。」 「呃……那个时候,我的态度很差,实在很丢人现眼……」 「这点我们是彼此彼此。讲到当年,要亲近我是很难的。不如说应该要感谢您没有把剑对著我吧。」 「你们以前到底是有多针锋相对啊……」 他们以前的关系似乎紧张得超乎想像,波尔德和特蕾希雅都没有纠正自己的话。总之听他们的说法,就算只有表面,但能够像这样谈笑风生就已经是奇迹了。 「格林和卡萝小姐呢?」 「在特蕾希雅的宅邸见过面了。一个还是一样啰哩叭唆吵死人,另一个还是用笑脸烦人。」 「既然那两人看起来没变,你可要感谢他们的体贴嘿。」 「什么?」 这番意有所指的话让威尔海姆讶异,但波尔德没有回答他的疑问。他抓抓自己的蓝色短发后转换话题。 「是说,你为什么来?认识你这个人,我是不会期待你单纯只是来重温友谊的。就像平常那样单刀直入地说出来吧。」 「那还用说。──不,抱歉。这样太没礼貌了。」 为自己快嘴回呛的坏习惯咂嘴后,威尔海姆重新面向波尔德。接著隔著办公桌朝他鞠躬。 「波尔德,我想拜托你。我知道这样讲很自私……」 「想要回军队,是吧?」 「既然你知道那就好谈了。我……」 「我要先说清楚。很遗憾,没那么容易。」 「────」 面对把决心说出口的威尔海姆,波尔德以苦涩的声音回绝。以「猛犬」这个绰号闻名的男子抱起粗大的手臂,厉目看向威尔海姆。 自己不会被气势压倒,但给人压迫感的眼神中却不带威胁。 「想想你两年前脱离军队的方法吧。留下一张纸,而且还是在内战最激烈的时候逃军。……不管事实为何,以客观角度来看就是这样。这样的人,谁会乐见他回归?」 「这个……」 「抱歉啦,生你气的人我也有一份。你平安无事回来我很高兴,跟特蕾希雅小姐两情相悦的事我也由衷祝福。但是,这次的问题跟我个人情感是两码子事。军中任何事都要照规矩来,懂吗?」 笑意消失的波尔德所说的话再正确不过,威尔海姆根本无从辩驳。 威尔海姆当然没忘记两年前在个人判断下孤身前往战场,只在兵营留下表达要脱离军队的纸条一事。当时的他也做好了觉悟,只不过是自以为是又任性的觉悟。 故乡被战火威胁,于是威尔海姆舍弃刚受封的骑士身份,脱离军队前去援救出生地家乡。 然而却还是迟了一步。故乡被大火烧毁,自己也命悬一线。最后还对前来救援的同伴不告而别就销声匿迹。 无情无义到极点。其实现在能见到波尔德说上话,都要感谢他的不计较。 「闯入典礼大闹一场的事也一样。幸亏吉欧尼斯陛下是心胸宽大之人,不过你会被释放可是出于特蕾希雅小姐的请求。」 「特蕾希雅的请求……」 正在反省自己的有勇无谋时,波尔德提到了特蕾希雅。特蕾希雅一脸为难,用手指卷绕自己的红发。 「是真的吗?」 「真要说的话是真的啦……不过那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喔?」 「真是的,爱真伟大。我听说是将吉欧尼斯陛下此次赐予的功勋奖赏和权利全部拿来换取对你的特赦。该说你的心上人是无欲无求吗……」 「我很贪心的,只是只贪自己最想要的东西。」 「就是这样啰。你这个幸运儿。」 波尔德闭上一只眼睛调侃,威尔海姆痛苦呻吟。 即便是威尔海姆,对刚刚的话都忍不住大吃一惊。因为那意味著特蕾希雅将终结「亚人战争」的功勋奖赏全都拿来换成让威尔海姆离开牢狱的代价。 那相当于她献上了强迫自己投身于不期望的战斗中的两年岁月。 「──长久以来的内战告终,军队重组的方向性稳定之后,招兵买马的频率就会回到战前那样吧。你也别执著从军,趁这个机会好好享受和平时代如何?」 波尔德用格外沉稳的嗓音对著沉默的威尔海姆这么说。这话实在出乎意料,威尔海姆抬起头,只见波尔德缓缓摇头。 「只沉浸在战斗中不能算是活著。和你身旁的女性共结连理,慢慢地度过一生也是不赖的选择。你不觉得吗?」 他接著说了下去,视线则是投向手撑著的办公桌上。无意地顺著视线看过去的威尔海姆发现,办公桌的一角放著镜片龟裂的单边眼镜──是波尔德以前的随从的遗物。 看到那个,就了解了他劝自己好好过著平稳时光的真正用意。 「既然你幸存 下来,活著而且还见到面了。……这样还不满意吗?」 「──今天我就先回去了。打扰你了,波尔德。」 波尔德努力让声音不带感情,反而让人窥见内心。那声音令人承受不住,威尔海姆背过身离去。 「啊,威尔海姆!真是的!波尔德大人,对不起。我也先告辞了。」 「我才是,没能帮上什么忙很过意不去。──威尔海姆。」 波尔德严肃地回应慌慌张张站起来的特蕾希雅,接著叫住手即将搭上门的威尔海姆。 然后朝著停下脚步但没有转过身的背影说: 「不管怎样,你回来得好。只有这句是我的肺腑之言。你这混帐王八蛋。」 「……我现在切身感受到自己有多混帐王八蛋了。」 「那就尽情感受吧。你欠缺的就是这份自省和对周遭的人的关心。」 「明白了,波尔德队长。」 彷佛回到以前的关系,挖苦完对方后,威尔海姆就离开了波尔德的办公室。 在石砌通道上踩出脚步声,回想方才的对话,威尔海姆叹气。走在他身旁的特蕾希雅冒出来盯著他的侧脸看。 「所以,你接下来要怎么办?从军没有下文还被赶出来。」 「就跟我刚刚说的,先离开。我现在知道从正面发动攻击无法挽回过去做过的事了。但即便只有这样都还算是有收获。」 「其实……可以由我来帮你交涉看看啦。」 「你再继续宠我的话只会让我更凄惨。」 威尔海姆停下脚步,手指向特蕾希雅。看著他的指头,特蕾希雅尴尬地低吟。 「呜……对不起我自作主张。……你生气了?」 「我倒觉得你气我的理由比较多呢。」 「是这样吗?不过,现在与其说生气,幸福的理由比较多又大……」 特蕾希雅思索,想著想著就露出傻气的微笑。手贴胸膛像在抱著重要东西的样子,令威尔海姆打心底惊讶,用鼻子喷气叹息。 接著视线离开她,望向窗外,说: 「……出狱那件事,很抱歉。给你添的麻烦超乎我的想像。」 「没关系啦。我说过了,我只是为了得到想要的东西,才去请求陛下的。反正那本来就是无处可用、有跟没有都一样的权利。」 「但是,让你做到这地步,我却还是个无业游民。」 「不用那么沮丧……别担心,生活方面有我罩著呢。」 挺起丰满胸部的特蕾希雅笑得更加开朗,勉励威尔海姆。可是她那样的女性温柔,有时会伤了男性的矜持。现在更是格外显著。 加上自己的不争气,威尔海姆彻底反省自己的莽撞。 「我一直跟你说不要宠我了吧。」 「啊!刚刚那不算宠,而是有万一的时候当你的后盾……好痛!」 弹了一下马上忘记自己原本怎么说的女人的额头后,朝著泪眼婆娑的她指向窗外。威尔海拇指的方向是特蕾希雅位在街区的私人宅邸。 「你在旁边的话,我半颗脑袋都会被你占据,害我考虑个事都没有进展。你先回去。」 「好过分!这样讲真的太过分了!」 「谁叫你一直动来动去,烦死了。我晚上会回去。你先回宅邸──」 威尔海姆甩甩手正想走开,却感觉衣襬被揪住而停下脚步。 回过头就跟捏著他上衣衣襬的特蕾希雅四目交接。她轮流看威尔海姆的脸和自己的手指,然后歪头说: 「奇怪?这个是……叫那个吧?」 「什么那个啦。──我答应你,我会回去的。所以放你一百二十个心。」 「……你真的会回来?不会又擅自不见两年吧?」 「搞什么,这么爱担心……我知道了。是我害的。我道歉。」 轻轻松开捏著衣襬的手指,威尔海姆将特蕾希雅抱入怀中。 一瞬间,特蕾希雅浑身一僵,但马上就全身放松委身于他。温柔抚摸她的背好半晌后才放掉她。而她的表情已经不再不安。 「回宅邸去吧。我马上就处理完杂事回去的。」 「嗯,我会做晚餐等你回来。我会做就算冷掉也能吃的食物。」 「我会赶在饭菜还没冷的时候回去的。」 深知自己不受信任,威尔海姆用手指推特蕾希雅的额头。朝著手摸额头的特蕾希雅点头后,这次才真的和她分开。 直到弯进通道的转角,特蕾希雅的视线都牢牢钉在背后,但为了彼此好,威尔海姆没有回头,以免依依不舍、没完没了。 「不过说真的……丢脸死了。」 在宅邸被卡萝说教,方才波尔德所说的言论,在在都沁入骨子里。 两年前,威尔海姆凭自身意志蔑视的诸多关系与累赘,如今全都朝著回来的他张牙舞爪。这可以说是自作自受的因果报应。 但很遗憾的,威尔海姆的内在并没有柔软到可以改变自己的信念。更何况他可是这个世界的芸芸众生中最为固执的人。 因此过去的两年以及得到报应的现在,他都不容任何人否定。 「────」 重下决心,威尔海姆收敛表情细细思考。 寻找著目的地的指标,目光不意驻留在外头的风景上。双脚自然而然地走向了那个地方。 ──前往这两年来,真正没有改变的地方。 5 走到城外,踏上卫士交错来往的石板路。 两年前自己并不喜欢这条路,更遑论走在上头。现在也还是不喜欢,只是心态跟以前不一样。 即便如此还是走到这儿,是因为想法改变,认为有这么做的意义和价值。 「好久不见了。──皮波特。」 站在刻了许多名字的石碑面前,道出一个名字。 那是卓格夫队前副官的名字,也是波尔德桌上坏掉的单边眼镜的主人,更是内战时失去性命的战友。 ──战友。没有机会直接对他传达这一点,威尔海姆到现在都还发自内心感到后悔。 刻在石碑上的名字不只有皮波特,还有难以计数的名字。战亡士兵的名字多到一块墓碑刻不完,因此在这不甚宽敞的墓地里有好几块战死者墓碑排列成行。──这里是只留下战死者名字的军队公墓。 过去因为在死亡中找不到意义,因此威尔海姆视此处为忌讳讨厌的地方。 「……抱歉,别说鲜花还供品了,我什么都没带。就宽宏大量原谅我吧。」 可能因为内战结束了吧,墓区里放了很多鲜花和供品。 在前往公墓的路上,几度跟表情阴郁的卫士擦身而过。扫墓的人接连而来,来悼念在战场殒命的同袍,对已经无法回应的他们说话。 「────」 因为没有带供品这类东西,因此也没法像其他人那样扫墓。所以威尔海姆就站在墓碑前面,静静地敬礼。熟悉又亲切的王国军行礼法,但穿著便服,而且连可以高举行礼的剑都没带,因此这个敬礼徒具形式又不好看。 可是他还是以完美的举止完成这个敬礼。若是有人看到的话,想必会赞叹吧。 总是啰唆著规矩,嘴巴酸不溜丢地灌输自己敬礼的作法。威尔海姆秉持著对那个温文儒雅的男子的敬意,做出不辱他教导的敬礼,作为对死者的饯别礼。 「────」 没有多说一个字。因为没有必要。 原本就不是期待能有所得才来到这里,只是陆续和怀念的面孔打过照面后,就觉得不来这里打招呼说不过去。 就只是这样而已。── 然而会这样想,究竟是吹了什么风? 该说久别一见的皮波特,还是一样劳碌命地照顾他人吗? 「──唉呀。真没想到,会在这种地方遇到意想不到的人呢。」 「你是……」 背对墓碑,准备要回去的时候却停下脚步。因为和站在公墓入口,兴致盎然看著自己的人对上了眼。 是名年约三十五,身材瘦长的男子。从外表看起来像是文官,跟骨子里就是武人的威尔海姆不太可能熟识。不过威尔海姆立刻就想起他是谁。 是内战期间,召威尔海姆至大本营会议报告的人── 「名字是叫……喔对,麦克罗托夫。」 「你还记得的样子,真是太好了。威尔海姆?托利亚斯殿下。──我可不曾忘过你喔。」 这么说的男子──王国宰相辅佐麦克罗托夫?马克马洪露出亲切和蔼的笑容,理性的双眸映照著威尔海姆。 6 在一半的夕阳沉入西方天空之时,威尔海姆按照约定回家了。 说是回家,其实是回到特蕾希雅的宅邸。感觉用「回家」的字眼好像有语病。 「真乖,好好回来了。有遵守承诺的人很伟大喔。」 但因为出来迎接的特蕾希雅心情很好,所以也就觉得没必要订正了。 接受她的热情招呼,被带到餐厅的威尔海姆大吃一惊。因为不算很大的餐桌上塞满了形形色色的料理。 这些色彩缤纷的料理著实叫人佩服她的厨艺,但是── 「做这么多……吃得完吗?怎么看都不只两人份吧。」 「放心吧。待会卡萝他们也会过来,四个人吃就可以了吧?毕竟我不知道你喜欢吃什么……不过我想让你觉得美味,所以就有什么材料就做什么。这样一来,总会有你喜欢吃的吧?」 「我不挑食但也没有爱吃的。」 「那我亲自下厨不就没意义了!」 咬牙切齿的特蕾希雅把派放进大盘子后摆在桌上,这才算大功告成。 怎么想,这些量要说是四人份也太多了,但搞不好特蕾希雅或卡萝是个大胃王也说不定。顺带一提威尔海姆的食量跟普通人一样,格林反而有点小鸟胃。 「你擅长做料理这点让我很意外……应该说,怎么不是叫佣人做?」 「我可是有清楚听到你说了什么喔。──因为我不喜欢生活的大小事都交给别人处理。可以自己做的我都想自己做。所以说,照料这间宅邸的人,我也只要求最少的人数。反正我以前也不太来这里。」 用手指搔搔粉白脸颊的特蕾希雅表情不带虚假,如实以答。 这间宅邸应该是「剑圣」特蕾希雅被赐予的奖赏之一。跟结束内战而被给予的奖赏不同,这里听说是「初次出征」后被给予的。 也就是说,这间屋子从两年前开始就是特蕾希雅的。 但她却几乎没来使用过,当时她过的生活叫人难以想像。一定就是不断转战各地,战斗到没日没夜吧。 从这些事情的边边角角可以触及特蕾希雅担任「剑圣」时的日子。每次意识到这点威尔海姆就会想:不该放著她一个人。 ──不可以再让她握住不想握的剑。 「……威尔海姆?」 特蕾希雅睁大双眼,威尔海姆伸手摸她的脸颊。 手指滑过柔软的肌肤,视线被倒吸一口气的嘴唇吸引。粉红色嘴唇和温热的体温,好想就这样抱紧,放任感情蹂躏它们。 「威、威尔海姆……不行。那个,就是,晚餐会冷掉……」 「你不是说会煮冷掉也能吃的食物?」 「可、可可可是!食物还是趁热吃比较好吧!?」 被搂过去而慌张失措的特蕾希雅口气变得很奇特。少女显得狼狈不堪,威尔海姆抚摸她的红发,小心抱住她,免得伤到她光泽亮丽的秀发。 在心爱的男子的体味和心跳下,特蕾希雅的双眼被热情融化,吐出灼热的呼吸── 「──唔!还是不行!卡萝他们马上就到了!」 但最后是特蕾希雅的自制力推却所有烦恼,同时推开威尔海姆的胸膛。迅速远离的少女红著脸整理头发和紊乱的呼吸。 「今天不行。因为我们要四个人快乐地一块共进晚餐。我们累积了好多话……没错,很多话!威尔海姆也有吧?像是这两年来怎么生活之类的?」 「我是觉得就算讲出来,听的人也不会觉得愉快啦。」 「才没那回事!」 被温香软玉逃掉的威尔海姆有点不高兴地回应,特蕾希雅则是用力摇头。 「两年是很长的时间喔。会发生很多事,心情有所改变也是很正常的……」 「我没有。」 「那样我是很高兴!可是都过了两年……对啊,像是你刚好在典礼当天回到王都,这不是很巧的事吗。」 「全国上上下下全都因为你而热烈庆祝,哪里巧合了……」 「是喔!这样啊──」 想要打哈哈带过但技巧太差,发言已经前后不连贯了。她混乱的样子让威尔海姆苦笑,不过又马上沉思。 在典礼当天回去是刚好赶上,并非巧合。不过之所以不是巧合,有更主要的原因。那就是── 「这两年来,我经常听罗兹瓦尔讲你的事。」 「……经常?」 「嗯。这两年我都在国内各处流浪,但不管走到哪里都会碰到那个女人。算了,多亏如此才能赶上终战典礼,要是不感谢她的话又要被说没良心了。」 说著说著,威尔海姆的脑中鲜明浮现出一名蓝色长发女人──罗兹瓦尔?j?梅札斯。 跟那个左右两只眼睛颜色不同的女子,在内战初期就结下孽缘。尤其对威尔海姆来说,她是每次见面就要戏弄自己、大意不得的对象。 威尔海姆失踪的这两年,就只有她会出现在自己面前,告知自己王国军和特蕾希雅的近况。而且每次都被辱骂驱赶,却还是不屈不挠地跑来找自己。 事实上,能够赶上典礼开始的时间,都要多亏了她的情报── 「你跟别的女人,在这两年间常常碰面……」 「……特蕾希雅?」 「威尔海姆,手可以借我一下吗?」 「──?」 才想说她在喃喃自语什么,突然又满脸笑容。这样的举止令威尔海姆皱眉不解,但还是乖乖伸出手。 接著,特蕾希雅轻轻握住他的手腕──下一秒威尔海姆便感觉天旋地转。 「──呜、喔!?」 「我情绪有点不太好,先回房间了。晚餐你就跟卡萝他们享用吧!」 「一般都说心情不好,不会说情绪不好……」 「随便啦!」 特蕾希雅理都不理一屁股跌坐在地的威尔海姆。她用力踩著脚步快速离开餐厅,威尔海姆只能望著她的红发瞪大眼睛。 「到、到底怎么了……?」 「刚刚的声音是!发生什么事……威尔海姆,你怎么会倒在地上?」 不知道特蕾希雅为何突然生气而傻住,这时听到声响的卡萝跑了进来。跟在她身后的格林讶异地看著瘫坐在地的威尔海姆,然后环视整间餐厅。 「特蕾希雅大人怎么了?该不会是亚人的残党跑来报复……」 「慢著,没那么夸张。我不是很清楚,但只是特蕾希雅突然生气然后把我摔向地板。……我竟然被摔倒了。」 「现在是为这种事受伤的时候吗!特蕾希雅大人生气可不是小事。你做了什么?说了什么?大人她为何生气!给我从实招来!」 被轻松摔倒而自觉败北的威尔海姆,紧接著被卡萝痛斥。卡萝本来就很没耐性,但一扯到特蕾希雅,这个特性就会更加明显。 格林靠近想要安抚她却被甩开,卡萝就这样指著威尔海姆说: 「到底发生什么事,给我钜细靡遗地说清楚!我听过之后再决定要判你死刑还是斩首!」 「冷静点。我只是稍微讲了一下这两年的事情。像是在国内流浪,罗兹瓦尔很常出现在我面前,还有终战典礼……」 「跟罗兹瓦尔大人!?你竟然提到罗兹瓦尔大人的名字!?不,你偷偷跟罗兹瓦尔大人见面几次了!?」 「又不是我联络她。是她自己跑来找我……」 「啰唆,你这个无耻的家伙!就算只有一点点,但稍微相信了你的我简直是白痴!」 毫无来由的中伤让威尔海姆忍不住闭上嘴巴。但卡萝看都不看他一眼,就直接冲出餐厅,跑向特蕾希雅的个人房。 「特蕾希雅大人!特蕾希雅大人!请您振作!卡萝就陪在您身边!」 她闹哄哄地奔过走廊,追在特蕾希雅之后离开餐厅。望著这一切发生,威尔海姆还是坐在地上不发一语。 「────」 而真正闷不吭声的格林,朝著他伸出手。 威尔海姆叹气,借助他的手站起来。 「……干嘛啦?」 「────」 不出声的格林用责备的眼神看过来,威尔海姆忍不住凶回去,但是任谁都听得出声音里头没有霸气。 「是我错了吗?」 『只有你有错。』 是一开始就准备好了吧,格林立刻拿出纸在上头大大写上这几个字。 「混帐。」 威尔海姆一把夺过那张纸,撕破泄愤,然后把手中的纸片揉成一团,接著回过头看著餐桌皱眉。 战力只有两人,敌方的数量却压倒性的多──面对桌上的满汉全席,只能硬著头皮上了。 「靠我跟你收拾了。……可不许有意见啊。」 「────」 听了威尔海姆的要求,格林垂下肩膀乖乖入座。坐在他对面的威尔海姆也搓著双手,准备挑战自己拿的份量。 整桌还温热的料理,每样都是为了取悦威尔海姆的舌头而聚集在此,然而现在吃起来却觉得比变冷的食物还要寂寞。 7 ──结果,特蕾希雅不但没有回来用餐,误会也没有解开。 「哼。我很怀疑真的是误会吗。」 不悦地这么说的,是来吃早餐的卡萝。 跑去找气噗噗回房间的特蕾希雅,花了一整晚听取事情始末后,伶俐的美貌毫不隐藏对威尔海姆的敌意。 虽然平常讲话就带刺,但现在的视线锐利程度更甚以往。 「────」 「啊,格林,对不起。其实早餐应该是由我来准备的……」 『不用在意。』 格林给她看笔谈纸上的字后,卡萝这才卸下严肃表情。 放在餐桌上的早餐全都是由微微苦笑的格林做的。口味跟特蕾希雅做的相比略显逊色,不过以前在卓格夫队负责伙食的他手艺并不差。 至少比威尔海姆准备的还要高级许多。 『别看我这样,我老家可是旅社。』 意识到威尔海姆的视线,在纸上行笔的格林显得有点自豪。不管怎样,一伙人就围著格林做的早餐开始用餐。──少了特蕾希雅,只有三人。 「所以?花了一整个晚上都还没法把她拉出房间吗?」 「这就证明特蕾希雅大人的心灵受到很深的伤害。跟你有关的事,全都是因为你的不检点行为和态度导致的。不要脸。」 「挑衅过头啰,带刺女。少得意忘形了。」 在用餐之前,威尔海姆和卡萝就隔著桌子互瞪。 围绕著人不在现场的特蕾希雅,两人的关系十分复杂。不过他们都很重视特蕾希雅,但正因为这样,使得今天早上火药味十足。 一触即发的剑气激出火花,餐桌的气氛变成战场── 『到此为止。』 就在这时,两人中间被插进一张两面都写了相同文字的纸。无言的盾士轮流看了看战友和恋人,然后指著桌子。 停止无意义的行为,吃饭吧。这样的想法清晰地传达给两人。 「……对不起,脑子热了起来。来吃饭吧。」 面对格林罕见的强硬主张,卡萝迅速投降并道歉。接受恋人致歉的格林沉稳微笑,然后再度凝视威尔海姆。 「────」 虽然笑容跟对卡萝露出的微笑很像,但魄力却天差地远。当然,威尔海姆没有被压过去,不过他还不至于去争谁对谁错。 「……抱歉。」 别开视线,道歉的声音小到像是吐气。格林满意点头。 就这样,格林全面获胜。大家终于开始享用早餐。 「好怀念的味道。」 喝了一口咸汤,熟悉的味道让他忍不住咂嘴。 露宿野外的时候,远征结束回去的晚上,格林的咸汤总是吸引队上许多人品尝。用现有的食材做出美味食品,不愧是老家开旅社的。 看到威尔海姆因怀旧而表情缓和,格林眯起眼睛。接著他在新的纸上振笔疾书。 『昨晚没问你,你要回军队?』 递出来的纸上问题,是在问威尔海姆今后的安身之计。 字写得很快,文字的跃动感反映出格林的急躁心情。可能是他非常想问的问题吧。 昨晚惹恼了特蕾希雅,导致两人拼命地解决四人份的食物,根本没法从容地聊天。 面对格林兴致勃勃的面孔,威尔海姆喝光咸汤后,说: 「关于那件事,我跟波尔德讲过了,但结果是不欢而散。那家伙一直讲些自以为伟大的话。」 「不是自以为,是真的很伟大。卓格夫卿在内战有所贡献,所以有可能会被邀请加入王国军的大本营。以爵位来看可说是特例。为此有可能内定调升爵位……」 「你知道得可真详细。格林会嫉妒喔。」 一句话就同时揶揄格林和知道波尔德要升迁还洞察王国内情的卡萝。但是威尔海姆的讽刺,却被卡萝接下来的话给整个粉碎。 「因为家业的关系,所以才会详知王国内情。要是特蕾希雅大人离开『剑圣』之位,那我就不清楚会怎样了。」 特蕾希雅被给予的「剑圣」称号──卡萝对这个立场所拥有的见解。 虽是理所当然,但对威尔海姆而言可不能说事不关己。 「威尔海姆,我希望特蕾希雅大人能够和乐笑著过生活。」 「────」 「你要走哪条路,老实说我一点兴趣都没有。但是,若是关系到特蕾希雅大人的幸福的话,那就另当别论了。──所以说,不要做出半吊子的行为。」 修长睫毛颤抖,卡萝用认真的眼神直射威尔海姆。蕴含在双眼和声音里的气概,一定是她日日为特蕾希雅著想的结晶。 为「剑神」所爱的少女,天生就拥有自己不期望的力量。一直为她担忧著急的不是只有威尔海姆。 所以── 「──嗯。我也是,绝对不容许自己做出那种事。」 颔首的威尔海姆,也用不输卡萝气概的气魄这么回答。 8 结束充满紧迫感的早餐时光后,格林和卡萝便离开了宅邸。 卡萝直到最后都还在对威尔海姆叮咛特蕾希雅的事,格林边规劝她边留下勉励的话:『我在军中等你,无 业游民先生。』 「每个都讲得很简单。」 目送两人离去,被留在屋子里的威尔海姆虚脱地喃喃自语。 问题堆积如山,而且都不是光靠挥剑就能解决的。而威尔海姆本来就不擅长解决这类问题。 说实话,他除了战斗别无其他才能。因此,现在可说是四处碰壁。 连窝在家里都有拒绝见到自己的女性──连要把心上人带出房间都没办法。 「特蕾希雅,我有留早餐。你要吃喔。」 敲门出声叫唤,但房间的主人没有回应。威尔海姆便将她的早餐留在茶几上,本来要就这样离开的── 「还有,我接下来要出门。我晚上就会回来,所以用不著担心。……今天一块吃晚餐吧。」 什么都不说就外出会让她不安,是反省这两年后所得出的结论之一。 怀抱著这样的想法如此传达出去后,可以听见房间里有微弱的衣物摩擦声。感受到这样的反应,威尔海姆判断刚刚的话有传达给对方,于是离开了宅邸。 结果,半天都没跟特蕾希雅打照面,就这样一个人走在早上的王都里。 好久没有带著这么沉稳的心情步行在王都内了,街头的气氛给人的感觉不一样,威尔海姆对此微微瞪大眼珠。 跟两年前「亚人战争」打得如火如荼的时候天差地远。 外观大致上没什么变,但来往行人的表情和心情变化都如实地呈现在气氛中。可能是心理作用吧,连阳光都感觉比较明亮温暖。 内战期间,王国内部总是弥漫著不安与不稳定。如今那份阴霾被扫除,人心又恢复了安定与平稳。──这是好的变化。 而这正是特蕾希雅持续挥剑两年的结果所造成的变化。 「────」 以「剑圣」身份度过的时光,痛苦与不讲理想必是接连不断吧。但即便有那样的时光,诞生出的和平并不减其价值。 应该要对这副光景感到自豪,还是该感到遗憾呢?威尔海姆不由得抱著这等复杂的心情。 「──我跟宰相辅佐有约。我是威尔海姆?托利亚斯。」 「是。我有听说。请往这走。」 感情在心中搅和在一起的同时,威尔海姆的脚走向王都最高处──露格尼卡王城,并告知在城门看守的卫士访问理由。 在强壮的卫士带领下,安静地走在城内的走廊。 还在军队时,有进过城堡好几次,但从来不曾像这样为了个人私事而进来。城堡给自己的印象就是缘份似深又浅的地方。 而最后一次进城,是在骑士授勋典礼的时候── 「宰相辅佐就在这里等你。」 卫士的话打断回想,威尔海姆在目的地前面和卫士分开。敲响漂亮的木门,里头立刻传来回应:「请进。」 房间里头的装潢,以王国宰相辅佐的头衔来说显得朴素。里头就只有办公用的书桌和接待用的沙发与茶几,再来就只剩下几座书架。 房间的陈设彰显主人倾全力在工作上,也如实反映出主人的气质。 「欢迎光临,威尔海姆殿下。请坐。」 「哦。」 在柔和语气的邀请下,威尔海姆正大光明地坐在待客用沙发上。 慢慢坐在对面的,是瘦个子文官麦克罗托夫。他正是跟威尔海姆约好碰面的人,也是掌握威尔海姆能否回到王国军的关键人物。 至少,威尔海姆是抱著这样的希望,才来见他的。 「因为昨天没能聊得更深入,才会劳烦你来这一趟,真是抱歉。」 「……不会。有劳你在不到一天的时间内腾出空来,我才要道谢。」 「──呼嗯,原来如此。确实就如卓格夫卿所言。」 打完形式上的招呼后,麦克罗托夫温和笑著点头。这反应让威尔海姆挑眉,结果对方摊开双手说: 「没什么。毕竟除却单方面的认识之外,我对你的印象就是四年以前的事了。回想起当时对你的看法,就对你的变化有颇深的感慨。」 「单方面的认识……?」 「关于这点没必要惊讶吧。在庆祝内战结束的典礼上,你可知道国内有多少人前来共襄盛举?现在大家都认识你了。」 麦克罗托夫开心地笑,威尔海姆则尴尬地陷入沉默。 那个「单方面的认识」实在无从辩解。虽是暂时的,但威尔海姆的长相和名字确实炒热了王都。 其实现阶段那股热度尚未冷却,只是威尔海姆本人没有自觉。 而且被他与「剑圣」的关系所吸引的多数人正在策划将他们两人的邂逅与恋情谱成「歌曲」,而他丝毫未觉。 这姑且不论── 「大众现在知道你有不输『剑圣』的实力。因此只要你有那个意思,要回王国军是轻而易举。我敢保证。」 「是、是这样吗?可是这跟波尔德说的差很多。」 「当然,卓格夫卿的意见也有他的道理在。以事实来说,你舍弃了受封的骑士称号,以个人为优先而脱离军队。对此感到失望和反感的人应该也不少吧。」 「────」 「但是,那些问题都可以靠时间解决。重要的是,你的剑术实力对王国军有益,而你本人也希望回到军队。」 麦克罗托夫手贴下巴,整齐地娓娓道出条理。听了宰相辅佐强而有力的断言,威尔海姆静静地端正坐姿。 文官与武官,两者之间有著不容置喙的鸿沟,即便如此还是无法忽视宰相辅佐的意见。毕竟要让一介士兵归队,对他来说相当容易。 「剑鬼」威尔海姆回到王国军的可能就在眼前,只不过── 「──就算认可你回到军队,也不可能撤消特蕾希雅大人的称号。」 「──唔。」 这么一句话,就让威尔海姆内心剧烈动摇。 见威尔海姆的反应,麦克罗托夫降低音调,说: 「对王国军而言,『剑鬼』和『剑圣』的战斗力都大有裨益,没有放手的理由。这一点,我想应该是没有反驳的余地吧?」 「可是,那家伙不期望上战场。」 「当事人的想法姑且不论。」 之前的温和气氛一扫而空,麦克罗托夫冷酷地说。面对「剑鬼」的叫喊,宰相辅佐面无表情地眯起眼睛。 「就算特蕾希雅殿下抗拒,但她并非失去力量。而且只要是王国的要求,我猜想她是不会拒绝的。」 听到麦克罗托夫用推论的形式所道出的确信,威尔海姆噤声。 如他所言,特蕾希雅是个心地善良的女子。纵使心底根本不想握剑,但一旦时代让她非握不可,她也会吞下眼泪拿起剑。 威尔海姆深知这点。但即便如此,还是不希望让她持剑。 「当然,这终究只是我的推论。不过王国军的将帅们也会做出同样结论吧。这点毋庸置疑。」 麦克罗托夫无情地否定威尔海姆心中的哀求。跟自己回到军队的事情不同,包围特蕾希雅的问题不见解决徵兆。 见威尔海姆低头,麦克罗托夫轻声吐气。 「就先从你返回军队这件事开始著手吧。这点不用担心。不过,关于特蕾希雅殿下……嗯,建议你好好讨论商量看看。」 「讨论商量?」 「一个人再怎么苦思,也无法轻易得出结论。就算误入歧途,也无人可以制止。既然如此,就别独自烦恼,而是该借用别人的智慧。」 这算是建议吗?麦克罗托夫的话让威尔海姆皱眉。 望著年轻人的宰相辅佐闭上一只眼睛,展露一开始的沉稳微笑。 「有些事,只有你能办到。──仔细想想吧。」 9 在麦克罗托夫的帮助下,为威尔海姆返回王国军一事挂下成功保证。 然而从王城回贵族街的路上,他的心情依旧郁郁寡欢。 「────」 脑子里都是刚刚麦克罗托夫说过的话。结果只是思考的主题改变,无法用剑解决事态的无力感反而加重了。 就算失业的问题解决了,但最重要的特蕾希雅的问题却没能解决。 「就算叫我讨论商量……」 可以这样的人早就谈过一遍了。 格林和卡萝不用说,也拜托过波尔德和麦克罗托夫。也跟不会说话的皮波特说过话,现在还可以讨论的,顶多就剩特蕾希雅本人了吧。 但是找她商量的话,想也知道她会怎么回答。 只要国家向她求救,她一定会藏起自己的感受,微笑点头答应。 「那个笨蛋,都不懂别人的心情……」 在脑内的想像中被痛骂的特蕾希雅很可怜,不过这是十分真实的想像,所以就算要自己赌上性命也无所谓。因此,为了这件事,威尔海姆已经用光了可以商量的对象。 为自己的交友圈之狭隘感到悔恨,他边呻吟边仰望天空。 「再来就只有罗兹瓦尔了吗,虽然不想拜托对方……那家伙,人在哪呢?」 在蓝天里浮现的候补人选,让威尔海姆不悦地咂嘴。 罗兹瓦尔?j?梅札斯。若是那个博学又擅长突发奇想的怪人的话,应该就能提供有效的意见给烦恼中的威尔海姆吧。 只是威尔海姆有所矜持,不愿去拜托她。毕竟现在会跟特蕾希雅闹僵的原因之一也是她。就算是木头人威尔海姆,也明白去找她商量特蕾希雅的问题是个下下策。 像这样挑挑拣拣后,益发无计可施。 「凭我的脑袋有办法想出答案吗?我的事和特蕾希雅的事搞得我一个头两个大。要是至少能把问题统整为一……」 理想状况是威尔海姆归队和特蕾希雅退回称号。但如果可以铲除特蕾希雅往后握剑的机会的话,那就算没法回到军队也没关系。 自己不会错看重要的事物。只有这点可以完全信任现在的自己。 「有没有人呢,脑袋灵活又懂这种状况,擅长诡辩和见风转舵……」 寻求刚好可以配合自己需求的商量对象时,威尔海姆突然停下脚步。 在一瞬间闪过脑海的人,完美地符合以上的条件──脑袋灵活又了解状况,而且经营人际关系的手段出类拔萃。 「──同时骗过六个女人,所以被关在监狱塔的家伙。」 回过头,威尔海姆眯起蓝眼,看著王城旁边的石塔。监狱塔的威容正在俯视远去的威尔海姆。 「所以,想要建议的你刻意来见我吗。我感动到都要哭了,小哥。」 「少油嘴滑舌。时间有限。」 踩在地牢的冰冷地板上,威尔海姆隔著铁栅栏瞪著里头的男子。对此开心发笑的,是满脸胡渣的长发美男子──靠著自傲的舌头将六名贵族千金玩弄于股掌中,犯了恋情诈欺罪而被关进来的「六面三刀」欧尔菲。 仰赖当过数小时狱友的缘份,威尔海姆找上了他。连自己都觉得傻眼,但寻求观点角度异于相关人士的解决方案,是现下唯一的办法。 「不过吓到我了,没想到你就是那个打败『剑圣』的『剑鬼』。照道理来说你应该也被关在监狱塔里头的。哟~偷心小偷!」 「就算有铁栅栏我也照样有办法砍死你。要不要提早处刑呢?」 威尔海姆用剑气回应他的轻薄,但是欧尔菲却只是耸肩,丝毫没有害怕的样子。原来如此,他无疑是个胆识过人的家伙。 还是个能够同时和六名贵族千金小姐谈情说爱的人,若是没有厚脸皮的自信,那就不可能做出这种不经大脑的行为。 「话说回来,想帮助小哥你谈恋爱的人多得要命吧,我帮你有什么好处可以拿吗~?我可不做白工的喔?」 「只要我回到军队,授勋的骑士爵位也会恢复。那样一来受了你的恩惠的我就会为你说话。你离开这里重获自由的日子也就提早了。」 「好,这贼船我上了!我很帮得上忙的,老板。有什么需求尽管说。」 「现实的家伙……」 对方嘴脸转换之快速,令威尔海姆气焰消退,并开始向欧尔菲说明前因后果。 当然省去了细微的感情部份,不过对方不只嘴巴高明,也很擅长倾听,包含他在说话空档所提出的问题,威尔海姆几乎把事情赤裸裸地讲述殆尽。 「原~来~如~此呢。」 听完之后,「六面三刀」瞭然于心地点头。 「这段错综复杂的经过我都了解了。包括小哥比我想的还要蠢这件事在内。」 「砍死你喔。」 「就是你这种什么都想用剑解决的态度啦!」 只是轻轻威胁一下,欧尔菲就夸张地拍手。他的话让威尔海姆眨眼,接著欧尔菲将脸抵在铁栅栏上。 「你自己也说了吧?特殊技能就只有剑技,除了挥剑以外没有其他才能。也就是个没法用剑解决的话就充满缺陷的无用人类啦~」 「所以才伤脑筋啊。毕竟是用剑也使不上力的问题……」 「那就大错特错啰,小哥。为了重要的人,就算是自己不擅长的领域也想要做些什么的态度是很有男子气概啦,但却毫无理智。要多用脑袋,还有舌头,聪明合理地推动事情前进,懂吗?」 指责他态度不对的欧尔菲笑道,还朝他点头。 然后「六面三刀」对「剑鬼」的烦恼揭示出完全超乎想像的答案。 那就是── 「──既然只会挥剑,那就把问题改变成只要挥剑就能解决的形式就好啦。唯有这样,小哥才有胜算吧?」 他露出坏心的笑容,说完还朝威尔海姆眨眼。 10 ──过了傍晚回到宅邸,就从餐厅闻到香喷喷的气味。 抽动鼻子嗅闻温和香气,像被引诱般往来源处走去。推开餐厅门进去,就看见正在把料理摆盘的红发少女的背影。 纤细的肩膀,细瘦的腰杆,左右摇摆的臀部,就算一直盯著看也不厌倦。 「──回来的话,要说『我回来了』吧。又不是闹脾气不说话的小孩子,该说的就该说出口。」 「我又不是因为闹脾气才不说话。」 「那不然你干嘛不说话?是在想要怎么道歉吗?」 头也不回的特蕾希雅,说的话很明显地在闹别扭。 我不说话是因为看你看呆了,但这话怎能说出口。到头来就只能沮丧地继续保持沉默。特蕾希雅傻眼地叹气。 「真是的,你很不老实耶。……虽然我知道你就是这样。」 「抱歉。不过,到底是吹什么风?」 「……说要一起吃晚餐的人是你吧,哼。」 鼻子喷气的特蕾希雅解开腰部的围裙,挂在椅子上。 今天餐桌上的料理是刚刚好的两人份。没有多余的碍事人物让人松一口气,但于此同时也对能这样共进晚餐一事感到怀疑。 早上自己讲的话,应该还不到重修旧好的程度── 「早餐是你做好放著给我吃的吧?那实在是太糟糕了……晚餐也要吃那种东西的话,我会受不了。」 「我不是有烤火加热吗。」 「那不是只有加热而已吧!?连中心都黑掉了!而且还只有材料的切片方式很高明,你是故意要惹我生气吗!」 『剑鬼恋谭──婚礼之日』 1 一踏进庭院,威尔海姆就迎上柔和的温风。 风送来了花朵的甜香和几片花瓣,掠过鼻腔,被晴天给吸了进去。 庭院反映出宅邸主人的趣旨,如今成了按照时节百花撩乱的花园。虽然开满了各式各样、大大小小的花朵,但保养和植栽方面可一点都不马虎,做得相当完美。 繁盛又美丽,骨子里很坚强的花──看著这些花朵,不意想起。 这个花园的主人现在也正在花园正中央欣赏繁花。她的生存方式比起在这里盛开的花朵,更像是真正的「花」。 「──特蕾希雅。」 和内心的感伤做区隔,威尔海姆朝著花园里的背影呼唤。 听到呼唤后,女子按著迎风飞舞的红发转过头来。她的蓝色眼睛映照出威尔海姆,嘴角做出可爱动人到令人忘记花朵存在的微笑。 「──威尔海姆。」 名字被呼唤,看微笑看呆的威尔海姆这才回过神。然后举起手好掩饰自己看到忘我的状况,粗声粗气地朝微笑的她说: 「哦。……我刚回来。」 「嗯。欢迎回家。」 威尔海姆的招呼很冷淡,但女子──特蕾希雅怜爱地眯起眼睛。光是这样的互动,就让威尔海姆的胸膛充满温暖。 可以的话,很想一直沉浸在这份温暖中── 「所以,了解状况了吗?」 但是这样的微薄心愿,却被微笑的特蕾希雅给打断。 「────」 「威尔海姆?」 一问威尔海姆就脸颊僵硬,特蕾希雅可没看漏这个变化。第二次呼喊名字时,声音里头有去不掉的不信任,不知何时微笑也消失了。 那眼神像是被人拿刀给捅了一下。威尔海姆叹气。 「……可能是白费功夫,但一开始我先声明。」 「……可能是白费功夫,但一开始我先听听。」 「别生气。」 「……要听过内容才知道。」 张设了防线但无效,一瞬间两人落入沉默。不过拖延结论跟自己的个性不合,于是威尔海姆下定决心后开口。 「我在跟上层说话的时候直接提出来申诉,说这次的安排太过蛮横了。」 「嗯,没错。非常不恰当。然后?」 「结果就是,巡察行程被加倍延长了。抱歉。」 「为什么会变那样!?」 听了愣住张开嘴,然后大步靠过来的特蕾希雅抓住威尔海姆的衣领摇晃。被细瘦的双臂晃来晃去的他一脸尴尬。 「所以我一开始就说别生气了……」 「这事听了一定会生气的吧!毕竟!毕竟……」 说到这儿语塞,特蕾希雅推开威尔海姆,然后瞪著往后退的他,泪湿蓝色双眼,同时叫喊: 「──三天后,就是我跟你的结婚典礼了耶!!」 特蕾希雅的大叫,吓跑了一众俯瞰花园的鸟儿。 在无数振翅声之中互看彼此的男女──是几经波折后结合,如今又身处在新的波澜之中的「剑圣」与「剑鬼」夫妇。 2 ──绵延亘长的战争,历史将之纪录为「亚人战争」。 亲龙王国露格尼卡长达九年的内战,在一名担任「剑圣」的少女持剑挥舞下走向终点。 王国大肆宣扬这份功绩,想要将她立为英雄庆祝。而在那儿等著她的,是一名被称为「剑鬼」的青年的执著与剑力。 历经了峰回路转、曲折离奇的经过,「剑圣」恢复成一介女子,和「剑鬼」共结连理,过著幸福的日子。然后,人们祝福他们── ──但这世上可没有平顺到能这样三言两语就带过。 内战的英雄,生于「剑圣」家族,为王国尽心尽力的现任「剑圣」。 内战的逃兵,生于在内战时被灭族的没落贵族之家,毁了终战典礼的「剑鬼」。 一度舍弃授勋骑士名誉的威尔海姆立场岌岌可危,各种问题在两人的婚姻之路上化为障碍堵住前方。 但是那些障碍,两人还是靠著彼此的羁绊和周围的协助来一一化解。 然后,两人终于要迎接婚礼──威尔海姆和特蕾希雅要成为名实俱符的夫妻,并接受国人的祝福。 「可是!关键的新郎却要在婚礼上缺席,成何体统!!」 把在花园的怒意带进来,气得脸红脖子粗的特蕾希雅在宅邸地毯上跺脚。斜瞄一眼她那样子,威尔海姆无可奈何地叹气。 「啊!啊~!你刚刚的叹气,是觉得麻烦透顶对吧!这是我们的问题,威尔海姆你也要好好一起想!这可是大事耶!?」 「叹一个气就好像做了天大的坏事一样……而且我不觉得麻烦。只是觉得你嗓门很大。」 「你那样!就是没有认真理睬我的证据!真是的!信不过你!」 不管说什么都会惹出麻烦,威尔海姆也只好投降。现在的特蕾希雅就是个楚楚可怜的炸弹,不管戳哪里都免不了大爆炸。 「好不容易你也恢复骑士的身份,可以让那些说三道四的人接受了。为什么却突然要在结婚典礼前对卓格夫队下这个命令?明明还有很多人可以胜任这次的任务呀!」 一个劲地喷完火后,特蕾希雅终于回到一开始的问题来。 总算进入原本的主题,威尔海姆抱著双手说: 「我先说明。目前能在城内自由活动的小队不多。以灾后重建为名义,王国军被派遣至全国各地。留在王都又适合这次目的的面孔顶多只有我们……所以才落到我们头上来。」 「那种话,想也知道只是听起来好听的表面话!一定是有人从中作梗故意惹人嫌。……我猜,一定是父亲!」 「那样讲也太……我没法这么肯定地说。」 「看吧!你也这么想!」 拍打掌心、怒上心头的特蕾希雅鼓起腮帮子。 特蕾希雅的父亲──贝尔托?阿斯特雷亚是现任阿斯特雷亚当家,对威尔海姆来说就相当于丈人。确定要和特蕾希雅结婚后,当然也就去拜访了她的双亲。不过当时充满压迫感的会面令人难忘。 气势熊熊又压倒性的大量问题攻势,看穿威尔海姆的本性后又开始挑毛病并且严厉刁难──贝尔托不是坏人,只是过度保护特蕾希雅。 这次的事是想要妨碍两人婚事的贝尔托所策划──听到这种阴谋论,威尔海姆差点就要全盘相信。大概就到了这种程度。 「这时就用上代代出产『剑圣』的阿斯特雷亚家的威势,强行策动王国军高层听命行事……」 不惜做到这种地步也想破坏女儿的婚礼吗?真是让人匪夷所思。 可是威尔海姆的想法,却让特蕾希雅垂下睫毛。 「提姆兹哥哥和卡尔朗哥哥,还有我弟弟卡吉雷斯……在内战时,我的兄弟全都战死了。所以父亲才会这么担心他唯一的子女。」 「────」 「不过,没道理就因为这样妨碍女儿的幸福!要坚决应战!」 「坚、坚决应战的结果就是巡察行程被加倍喔。是对手太难对付了。」 「你明明奋勇战斗抢、抢走我,怎么对上父亲胆子就变小了?」 对「抢走」这个字眼感到害羞脸红,但特蕾希雅还是挑衅地瞪著威尔海姆。她的视线让「剑鬼」眉心皱起。 「认真抢走你,跟让岳父闭嘴是两码子事。要是砍倒岳父就能解决事情的话,那就简单了……」 「父亲的剑术是普通人水准……以我来看的话,甚至更低劣。叔叔……我父亲的弟弟是前一任『剑圣』,因此父亲很早 就放弃练剑的道路……」 「这样一来,就算用剑打败他,他也不会认同我的吧。而且──」 说到这儿就打住,威尔海姆想像贝尔托这次运用谋略的真正用意。 在战争中失去家庭,私自脱离军队,甚至还一度舍弃骑士地位。因此威尔海姆根本不期望自己会被阿斯特雷亚家高举双手欢迎。 事实上,婚前去打招呼的经验给威尔海姆留下极度恶劣的印象,连许可都只是流于形式。这次推测贝尔托是在测试威尔海姆,看他是否配得上自己的女儿。 结婚典礼前的休假被取消,直接投诉的下场是工作的时间加倍,这真的让人难以忍受。 「──但是,既然都申请决斗了,那就必须接受。」 「决斗?」 「假如这是岳父搞的,那就等同是向我下战帖。不是靠比剑让我很不满,但战斗的方式百百种。没办法。」 讲白点就是,竞争的方式不是比剑,而是比谁对特蕾希雅比较深情。 想必对方是想表示:假如是真心想要抢走特蕾希雅,这点程度就加以排除吧。 ──既然只要这种程度的试炼就足兹证明,那就如他所愿。 「我都把你从剑神手中夺走了。从令尊父亲身边抢走你这点程度,早已有所觉悟。」 「啊、呜……嗯,呃……」 被正面凝视说这种话,特蕾希雅完全忘了刚刚的愤怒,在混杂著喜悦的羞耻下红了脸。 接著害臊地垂下眼,支支吾吾后说: 「……我可以相信三天后,我真的会成为你的新娘吗?」 「你才是,与其担心我,不如先做好自己的心理准备。我先声明,除了我以外,不准让别人看到你毫无防备的红脸蛋。」 「毫无防备?」 是没有自觉吧,特蕾希雅愣住,歪过头来。 「────」 那模样激起怜惜之情,威尔海姆皱起脸。然后为了瞒过这份感觉,粗鲁地推少女的额头。 「呀啊!」 三天后要成为「剑鬼」新娘的「剑圣」,发出可爱的惨叫声往后仰。 3 ──卓格夫队以在「亚人战争」中勇猛无比的活跃事迹而闻名,是由「猛犬」波尔德?卓格夫率领的王国军游击部队。 以猛将之姿穿越无数战场的波尔德,对威尔海姆来说是交情很久的长官,也是一名恩人。虽然打死他也不会说出口就是了。 包含卓格夫队在内的王国军,在内战结束的发展下进行大规模重组编制。卓格夫队也不例外,结果立下汗马功劳的部队长波尔德晋升,成为在军方大本营有一席之地的将官。 也因此卓格夫队的部队长位置就空了出来,而职务是按照序位来进行改组── 「──到底是哪里搞错了,怎么会是我当队长。」 王都露格尼卡的中心,露格尼卡王城城门前广场──站在整齐列队、人数超过百人的队伍前面,威尔海姆面有难色地喃喃自语。 『这是排名的结果,没办法啰。』 「这种排名太奇怪了吧。为什么是任命长期脱离队伍的我担任队长?我应该要从无名小卒开始证明自己的能耐啊。」 『若无其事地闯进典礼,强行娶「剑圣」为妻的男人的能耐?』 「吵死了。虽然是写字但还是很吵。」 朝著咂嘴的威尔海姆这么说的──不,是以纸笔这么传达的,是被委任为副队长但看起来很不搭的战友格林?法先。 他跟威尔海姆从内战初期就结下交情,即便是失去嗓音的现在都还是可以若无其事地互动,也因此被认为队长和副队长的沟通不会有问题。这点让威尔海姆很火大。 自己坐立难安,而他在旁边享受,这点也叫人一肚子火。 「唉呀,格林副队长的话也有道理,是真理。至少在这里的每个人都不会觉得你不适任队长。不管是武力方面,还是只身闯进典礼的胆量方面。」 「宰了你喔,康吾德。」 「哦哦,好可怕。」 笑著这么说的,是卓格夫队的老鸟士兵康吾德?梅拉浩。 在战斗上他并没有特别出色的才能,但是混战方面就连威尔海姆都对他刮目相看。不管是在战场还是平常生活,观察力卓越的人都是珍宝。 以他为首,卓格夫队有很多人入队超过两年,所以都认识威尔海姆。因此虽说是新队长,但在这么多熟面孔面前,威严起不了作用。一想到这些人里头甚至还有知道自己最不成熟时期的人,就更是摆不起架子。 「全都是眼熟的家伙,连旁边的都是熟面孔……根本就没新鲜感。」 这些老鸟成员,加上副队长格林和新队长威尔海姆──这就是新生的卓格夫队。虽然主要人物波尔德不在,但队伍的名称不变。 『这样一来,过去一块战斗的战友名字也不会消失。对吧?』 「都死了都还要被操啊。我可以听到皮波特在叹气啊。」 斜瞄一眼苦笑的格林,威尔海姆站到排排站的队员面前。 接下来卓格夫队将要离开王都,前往邻近城镇视察。目的在于提升于内战时恶化的治安,或是牵制趁著内战结束后的混乱企图为非作歹之辈。 跟内战时相比,这是一桩和平无事的任务──可是卓格夫队的队员们个个表情紧绷,眼神都燃烧著名为认真的火焰。 「巡察就算按照行程表来进行,几乎也要费时三天……不到队长和特蕾希雅大人的结婚典礼那天就回不来。老实说,突然被追加巡察业务时,我还以为上层在开玩笑咧。」 「本次的任务,关键在于能在鲁法斯街道缩短多少时间。全员都要谨慎注意,不要脱离了『除风加持』。」 「要是途中地龙累垮,虽然遗憾,但就舍弃掉吧。这次的任务不需要绊手绊脚的东西。──那样也是那位大人的希望吧。」 「嗯,对啊。就算我发生什么事,也绝对不要救我喔……!」 相邻的队员交头接耳,各自做好绵密的磋商和心理准备。见状,威尔海姆皱眉。为什么他们要这么认真呢? 自己当然必须赶上结婚典礼,但那终究是个人私事。归根究底来说和他们一点关系都没有── 「──看样子,这次的事大家都很在意。」 正在思考的威尔海姆,耳朵听见了熟悉的沙哑声音。回头一看,表情严肃的大个子从王城的方向走了过来。 蓝发平头,浑身肌肉的高大男子──波尔德?卓格夫。 「你好歹也该学会看看周围了吧。接下来你就是部队长,也即将为人夫,已经失去只要考虑自己就好的立场了。」 波尔德大笑又没礼貌地说,威尔海姆夸张耸肩。 「干嘛突然跑出来?不是说很忙吗?」 「嘎哈哈哈。当然忙。但是,新的卓格夫队的第一件工作,身为前任队长,要是不送你们一程的话就太没道义了。」 笑声刚毅十足,波尔德像殴打般拍威尔海姆的肩膀,然后压低声音对著在冲击下踉跄的「剑鬼」说: 「这次的事,觉得乱来的不是只有队员,我也持相同意见。『剑圣』和『剑鬼』的大喜之日,上头的人不可能不知道。事有蹊跷,当心点。」 「我还是一样,不习惯被你忠告呢。」 「换一个地方就换一个脑袋啦。我也变得会动脑了。……而且,你先前推荐的舌灿莲花的家伙意外地好用。动用关系硬是让他出狱是对的。」 「哦,欧尔菲啊。虽然是个恶质的恋爱诈欺男,不过好用就好。」 波尔德提到的是以 前威尔海姆在监狱塔认识的诈欺犯,同时也是出主意帮忙解决特蕾希雅相关问题的人。 当时答应他会帮他争取特赦,后来也告知波尔德他能用,而不出所料,他是真的很派得上用场。 「有那么随机应变的家伙真是帮了大忙。搞不好迟早会弄一个做那家伙工作的团体也说不定。要是真那样,到时名字就取那家伙的绰号叫『六面三刀』。」 「那么,让那个以那张嘴自豪的家伙寻找之后,知道了什么?」 「详情还不清楚。但是,这次的事可以想成是某人不乐见你们的婚姻而做的手脚。你心里有底吗?」 「……想到我头痛啊。」 是我老婆的爸爸,但威尔海姆还没笨到说出口。不过依状况来看,疑虑是越来越往确定方向发展了。 波尔德对这答案皱眉,威尔海姆摇头说: 「不用在意。反正对方挑衅,我也做好必胜的觉悟。用不著担心。」 「这是输赢的问题吗?我是不太懂啦,但我懂了。」 不会拘泥于细节的决断力是波尔德的武器兼魅力。事实上他也立刻用「加油吧」来中断与威尔海姆的对话,改朝队员们吆喝鼓舞。 『真有队长的感觉呢。』 「是前队长,不过我也有同感。……唉呀呀,等波尔德闹完了就出发啰。」 推开含笑的格林递出的纸,威尔海姆仰望城门。 队伍的人数超过百人,要搭乘的龙车也将近二十辆。在门口列队排排站搞得城堡的卫士们也静不下来。等波尔德振奋完队员的精神,就赶紧出发吧。──就在威尔海姆这么想的时候。 「──威尔海姆!」 城门后方有人呼唤自己的名字,威尔海姆瞪大眼珠。仔细一看,刚好是一名女子小跑步喘气从坡下过来的时候。 「特蕾希雅?怎么到城堡来?」 「太好了!幸好你还没出发。」 不理惊讶的威尔海姆,特蕾希雅和城门的卫士点头后就进入广场。就在王城警备的枢纽城门被顺利突破的瞬间。 「……面子真广,但是守门的让退役的女人过来好吗?」 「守门士兵早就已经认得我了。不如说跟你比起来,我跟他们打照面的机会还比较多。」 特蕾希雅说完一眨眼,威尔海姆诧异地看著她。 要离开家门前就已经道别过了,也发誓三天后的婚礼一定会赶回来。为了避免依依不舍所以速速道别。可是她跑来的话,就功亏一篑了。 离别时越是花时间就越难以分开。这方面,或许是对于被这女人爱恋的自觉还不够吧。 「你看你,威尔海姆。眉心又皱起来了。都叫你别这样了。」 「……还不都你害的。」 「为什么是我害的?真叫人意外,不过算了。更重要的是……」 特蕾希雅把藏在身后的东西递给皱眉的威尔海姆。接过的东西,是用明亮的黄色包巾裹著的盒子── 「这是?」 「为了出远门的你而做的。就、就是叫爱、爱妻便当吧?」 「既然会害羞到结巴就不要说啊。」 朝著话讲到一半就脸红的特蕾希雅说完,威尔海姆掂掂包裹的重量。让人想像不到是急就章的重量感觉不赖,内心十分开心。 包裹的内容物不用说,她精心制作后还拿过来的用心著实叫人欢喜。 「那么,就是,是不是该说些什么?」 「说什么?」 「就~是~说,你看嘛,我特地做好拿来给你耶?是不是要机灵地道个谢?」 「机灵地道谢吗。──想到你,我会细嚼慢咽吃光的。」 「唔唔唔,心情好复杂……!」 虽然有思考一下,但看特蕾希雅的反应结果似乎是失败了。 不管怎样,自己确实很开心。而这点看来是有传达给她。威尔海姆的不机灵回答让特蕾希雅微微苦笑。 「算了,我本来就没太期待。没有关系啦。只要有收下便当我就很高兴了。」 「这样啊。那么,是什么让你突然带著爱妻便当赶来?」 「你怎么那么顺口地就把爱妻两个字讲出来啦……!」 不只表情,连脸色也千变万化。脸一下红一下青,待会又变白,忙不迭的特蕾希雅在这边轻咳了一下。 「咳嗯。因为,军队的饮食大多都很乏味吧?卓格夫队又都是男性,我猜行进期间你们也是随便吃,就稍微做点抵抗啰。」 「我们伙食有格林负责。而且我好歹也是会做料理的。」 「格林一个人做不来百人份吧。还有你那连肉里头都烤焦,而且青菜只是水煮过的东西,我才不承认是料理。」 「唔……」 「总而言之,我就是想做些什么。希望你能赶得上结婚典礼,也希望你能比较有精神,只要是办得到的我都会……就这样!没错。」 自觉到话题绕著自己的心情在打转,特蕾希雅中途撇离视线。所以她没看到威尔海姆的眼神变化。 「────」 有一瞬间,差点就要因为她看起来很可怜而忘我紧抱她了。不过硬是拼命地忍下来。 真危险。得看地点和场合。那样做可不是个好模范。以前未曾留意的障碍,如今都会责备威尔海姆的冲动行为。 该说是得救还是被妨碍呢,心情相当复杂就是了。 「果然变伟大后就没法轻松了……」 「是吗?你被大家认同,我很开心哟。」 「你是故意这样的吗?」 「──?」 愣住的特蕾希雅对自己的可爱毫无自觉,威尔海姆沮丧垂肩。接著「剑鬼」很慢才注意到周围的视线集中在两人身上。 波尔德的打气早已结束,队员们全都在看热闹。「剑鬼」与「剑圣」让人会心一笑的互动让人开心地起哄。 「……你们是怎样啦。」 「没有没有。只是觉得很可惜,但是也到了该出发的时候了。和尊夫人的甜蜜时光,烦请留到任务结束和婚礼之后。这是单身队员的肺腑之言。」 「什么尊夫人……讨厌……还太早了啦……!」 康吾德的诙谐让整个队伍发笑。被人取笑的威尔海姆不悦咂嘴,不过手贴在红脸颊上的特蕾希雅不能说不高兴就是了。 只是她接下来轻吐一口气,然后站到卓格夫队前面。 「那个,占用到你们出发前的时间真的很抱歉。没想到竟然要这样送各位一程,心里想说这样好吗。总觉得很过意不去。」 「────」 混合了害羞与罪恶感的笑容,让队员沉默。 其实在三个月前,特蕾希雅和卓格夫队是一同在内战奋战的战友。因为军队远征时她也同行,毕竟她是在最前线比任何人都果敢挥剑的「剑圣」。 这样的她留在王都,卓格夫队则是要出远门去巡察。这在内战时是不可能会有的光景,或许特蕾希雅也有很想跟去的冲动。 但是── 「呀嗯!」 「用不著道歉吧,笨蛋。这不是理所当然的吗。」 拍了她后脑杓一下的威尔海姆超越她,走到更前面。在特蕾希雅摸头抗议之前,「剑鬼」用力并拢双腿敲响鞋跟。 配合这道声响,卓格夫队的队员也都并腿立正,姿势整齐划一。 「──哇。」 「不管是战斗还是守护,都是骑士的任务。我应该说过了,特蕾希雅。你就待在我和这些家伙的后面玩花就好。那是百姓的任务。」 「是家庭主妇才对吧,队长。 」 『我也这样讲。』 康吾德和格林再度插嘴,队伍哄堂大笑。 威尔海姆也苦笑,特蕾希雅则是圆睁双目。 「────」 仅仅一瞬间,蓝色眼眸就蓄积了快滚落的泪珠。但是她连忙用袖子擦去,然后露出一个如花绽放的笑容。 让「剑鬼」威尔海姆和身经百战的勇士们全都看呆的可爱笑脸。 然后她带著笑容,大幅鞠躬。 「谢谢。──我家的威尔海姆就麻烦各位多照料了!」 最后就用这句话作为出发前的总结。 4 「嘎哈哈哈!我家的威尔海姆,说得太棒了,特蕾希雅小姐。这是我听过最棒的送行话了。一想到那家伙不久后要被套项圈就觉得很感慨。」 「说套项圈太夸张了。而且他又不是那种能够轻易绑住和牵著走的人。被紧紧套牢的搞不好是我喔。」 「没有自觉也是一种罪。不这样的话哪能担任『剑鬼』的贤妻。」 目送卓格夫队出发后,留在广场上的特蕾希雅和波尔德做出了如上交谈。 这两人的关系也可以说是共同在内战打拼的战友。因为晋升而退出前线的波尔德,以及退役的特蕾希雅。──连在身份立场上都有颇多共同点。 「波尔德大人也是,送威尔海姆他们离开很寂寞喔?」 「寂寞这种形容太可爱了。是心痒难耐。……不,或许是因为再也没法随便跟他们到处跑,所以感到很寂寥。」 低头看没有拿斧枪的双手,语调微微变弱。但是他立刻又握紧双手。 「不过,只是战场换了地方,我还是我。有背负的东西,也有期待我往上爬的人。被人记在心里和被恳求是幸福的。就像特蕾希雅小姐对威尔海姆有期望那样。」 「这个……是的,我也这么想。」 肯定战友的话后,特蕾希雅瞥向威尔海姆他们离开的方向。看著她的侧脸,双手抱胸的波尔德切入主题。 「是说,在新的战场被特蕾希雅小姐拜托的事……关于强逼卓格夫队去巡察的人。」 「──对不起,勉强你了。因为现在我想不到还有谁可以拜托。」 「没关系。我的两个战友要结为连理,哪可能不当己事呢。……只是我很犹豫,真的要告诉你吗。」 抓抓自己的短发,波尔德面有难色。他的表情让特蕾希雅眯起眼睛,对他有口难言的原因有不好的预感。 「没关系。没事的。我不会怎样,所以请清清楚楚地告诉我。」 「清清楚楚,这样好吗?」 「拜托你了,要清清楚楚的。」 「……这次暗中搞鬼的,是阿斯特雷亚家。也就是令尊的指示。」 听了波尔德的苦涩发言,特蕾希雅闭上眼睛。 下一秒,庞大的剑气产生奔流,在城门站岗的卫士们全都寒毛直竖。其压迫感,就算是出生入死经验丰富的波尔德都做好一死的觉悟。 但是剑气的发生源头「剑圣」却急匆匆地收起外漏的剑气。 「对、对不起!不小心就!真的是不小心!没事没事!」 朝站岗的卫士们道歉后,特蕾希雅拍自己的额头以兹反省。发出可爱「啪」声的她跟「剑圣」给人的印象落差让波尔德苦笑。 「威尔海姆也是……特蕾希雅小姐早就料想到了?」 「嗯,是的。虽然不想去相信,但现在真的很希望你是在说谎。」 答案就跟预期的一样。确认真的是老家的父亲在对女儿的婚礼从中作梗后,特蕾希雅的心中、脑内和胸口都有风暴在肆虐。 不管怎样,现在确定敌人了。既然威尔海姆勇赴决斗── 「我也得去决斗才行……」 「特、特蕾希雅小姐?我想用不著我说,你拿起剑的话,威尔海姆会伤心喔?当然,我也会后悔。」 「啊,说是决斗,其实是商量啦?是措辞和心情上的问题。」 特蕾希雅切换心情、握紧拳头。波尔德勉强接受。 这次的调查,特蕾希雅拜托波尔德对威尔海姆保密。恐怕就是因为她打算自行和父亲算帐吧。 拜托不要闹大。波尔德恳切希望。 「假如需要见证人,我很乐意陪同前往……」 「不用啦。波尔德大人也很忙吧,哪能再麻烦你。而且,这是我跟威尔海姆的问题,我们夫妻……夫、夫妻!我们夫妻会一起解决的。没错。」 见她红著脸还这么振奋,波尔德也只能退下。 虽然还是担心,但特蕾希雅朝他深深低头,然后飒爽离开广场。 要去找亲生父亲贝尔托?阿斯特雷亚算帐。──从背影可以窥见她的觉悟。 「不管怎样,你们两个可都要平安无事啊,真是的。」 说著说著都觉得自己老了。波尔德往城堡迈步。 希望三天后的结婚典礼能顺利进行,现在只能这样祈祷── 5 这次卓格夫队的巡察任务,预计是以王都为中心绕巡街道。 被称为王国五大都市的各都市都已派遣王国军去帮忙复兴以及恢复治安,所以这次的主要视察对象为街道沿线上的小城镇。 本来这方面的任务派遣,不太可能会落到王国军的顶级精锐卓格夫队。不过这足兹证明这次的任务确实是在某人的巧思下方得运作。 『说是特蕾希雅大人的父亲动的手脚,会不会想太多?』 「因为你没见过他本人。要是亲眼见过,你就会说我的想法未必是笑话了。……虽然不是不能理解他过度保护女儿的理由啦。」 骑乘的地龙并驾而行,格林的意见惹来威尔海姆的嘴角下垂。战友对这回答苦笑,在纸上又写了些字。 在「除风加持」的庇佑下,坐在地龙背上不会受到风或摇晃的影响。尽管如此,能在龙背上流利书写依旧让威尔海姆暗中感到佩服。 『习惯了啦。』 「……我什么都没说吧。」 被他从表情判读到内心,让威尔海姆不高兴地皱眉。这反应令格林微眯眼睛,结果威尔海姆不爽地说。 「干嘛啦。一脸蠢样子。到时摔下地龙我可不管。」 『你的婚礼在三天后,让我深深感慨。你变得更出色了呢。』 格林看起来是真的很感慨,结果威尔海姆都没力气念他了。 跟格林的孽缘长达七年──对威尔海姆来说,等同于从军的时间。当然也包含自己搞失踪的那两年。跟波尔德和卓格夫队的老兵的交情架构出这段历史,不过威尔海姆若有所思。 「……说真的,遇到你的时候,我还以为你马上就会战死。」 『对吧。我自己也没想过能活过内战。到现在都还觉得是不是哪里搞错了,是用尽了一辈子的幸运才会在这里吧。』 「一辈子的幸运啊。」 幸或是不幸,这种认为人生被运气左右的想法,威尔海姆甚是讨厌。特别是在战场──铁屑火花激烈磨削生命力的生死关头更是如此。 在战场上的生死,端看当事人至今累积了多少经验,应该只被那左右才对。 以剑抗剑,以魔抗魔,以命抗命,必须是这样才对。 因此,若是以前的自己,会在这时狠狠痛斥格林。但是现在,自己稍微改变了想法。原因在于邂逅。 ──遇见了让自己以为用尽一辈子幸运的女性。 『你变圆融了。』 「可恶。」 沉默的时候,眼前突然被递出这样的句子。因为内心再度被看穿,使得威尔海姆 粗暴地把纸笔推回去。 「────」 对这反应感到满意的格林转移注意力。他拔出别在龙鞍上的短铁棒,朝自己的腿──绑在上头的钢板敲击,发出高亢声响。 钢板是代替哑掉的格林朝周围传达指令的道具。听到钢板的声音,跑在两人后方的康吾德追上来,骑在旁边。 「叫我们吗?」 『我想再次确认巡察的行程。因为这次的时间特别宝贵。』 「这点毋庸置疑。」 瞭然于心地点头,康吾德凝视威尔海姆。对此威尔海姆不做反应,「剑鬼」也是有学习的。 「可不能让特蕾希雅大人一个人寂寞地进会场。队员们全都将此铭记在心。出发前大人说的话,让我们更加振奋。」 「那就好。总而言之进入主题,主题。现在立刻。」 威尔海姆一瞪,康吾德就从怀里掏出地图摊开来。图上画了王都周围,行进路线用红线标明,目的地则是在上头作记号。 「首先,我们会走鲁法斯街道前往弗洛丽。从那继续朝西走,依序绕过谬尔格雷、波诺波、库拉姆林,最后回王都。必须强行军才能赶回去。」 「单看距离的话要两天……包含视察在内的话,三天可能不够。」 「为了避免那样的情况,路上就要全力奔驰。最差的情况就是舍弃慢的家伙。我们全员都做好了若是会拖累队长那不如一死的觉悟。」 「不要为了这种事而死啦……」 康吾德满脸认真,出发前队员们的谈话看来不是玩笑话。不管怎样,这次确实是要挑战将有限的时间压缩得更短。 「再来就是对各城镇的视察,若是能在最低限度完成的话,应该就来得及。」 「那样好吗?巡察的目的是要维持治安吧?若只是去到却不作为,那不就失去任务的意义了吗?」 「没有问题。毕竟这次巡察的目的地都在王都周边……要说的话,就是目前王国治安最好的城镇。所以说,抵达之后只要让他们晓得若是敢做坏事,可怕的『剑鬼』就会从王都飞奔过来就行了。」 『我们说的露个面,就是这个意思。』 接话做最后说明的格林点头要他别担心。 总觉得任务被放大解释了,不过确实只要有做到形式上的察访,那时间就会稍微充裕一点。将时间和任务放在天平上做妥协的结果就是这样。 「这也是我变圆融……不,只是变得会耍小聪明吧?」 『这也是为了特蕾希雅大人。』 「这样子说是逼我接受吧……」 嘴巴这样讲,但这次的任务可以有理的话,谁会想要用歪理走天下。 「照这速度,若是将巡察时间压缩到最短,那只要耗时两天半就能完成任务。若有半天的时间,回到王都后还有时间可以做结婚典礼的预演。对大家来说就是额手称庆了。」 「真那样的话就好了……」 是为了要消除不安吧,康吾德话讲得开朗轻松,但威尔海姆却没法那么爽快。他内心还是有莫名不安与担忧所形成的疙瘩。 队员们团结一心,要让威尔海姆赶上婚礼。虽然感激他们,但贝尔托的企图──有那么容易被破除吗? 『真不像你耶。果然还是很不安?』 「因为是和不拿剑的对手战斗,而我只能巡逻。」 『明白了。如果你那么不安,那我希望你能放心。第一个目的地弗洛丽几乎是通过就行。』 见威尔海姆面罩阴霾,格林这么写道然后递给他看。扫视过内容后,威尔海姆瞪大眼珠。 「──?你为什么那么肯定?」 『弗洛丽是我的家乡。居民我大致都认得。我会跟他们说这次的巡察要尽快结束。』 「嘿~我都不知道。原来你老家这么近啊。」 出人意料的声明让威尔海姆抬眉,格林心境复杂面露苦笑。 威尔海姆对这表情有印象。那是没有尽孝道的人才会有的容颜。跟兄长吵架后离家出走最后错过道歉机会的自己,也有同样的表情。 「俗话说得好,历史是人走出来的。我们也不能置身事外。」 「我们队伍是不孝团体吗。听到我们是王国军的精锐会让人傻眼呢。」 乘著康吾德的嘴皮子,威尔海姆仰仗他们的好意。心情稍微轻松多了。自己很幸运有这么一群好伙伴。──但这话就算撕裂嘴巴也说不出口。 『谢谢。总而言之,弗洛丽那边交给我。』 在格林强力请托的时候,街道尽头已经可以看见建筑物冒头。 是话题中的驿站村弗洛丽现身了。巡察的第一个关卡,能够按照格林预定的话术尽早脱身吗── 「──啊?」 正当这么想,看到村庄的样子后威尔海姆惊愕出声。而且卓格夫队全员都有同样的反应。 为什么呢?因为弗洛丽的入口高挂「欢迎!本村的英雄凯旋归来!」的布帘,而且居民也全都到入口处欢迎卓格夫队的到来。 远远地就能听见欢呼。知道一度舍弃故乡的少年如今在王国军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后,整个故乡的人与有荣焉一同大肆庆祝。 而那个少小离家老大回的放荡子是谁,已经不言自明。 「……喂,这样真的能够迅速说服他们吗?」 全员一致看向格林。身为队伍代表人物的威尔海姆这么问正大量冒汗的格林。 对这问题,格林用颤抖的手在纸上写道: 『我努力。』 他用摇晃的文字,做出跟方才强而有力的宣告完全相反的回答。 6 「真没想到!那个旅社的败家子竟然衣锦还乡了!」 『好久不见。对不起,我知道大家有很多话要说……』 「格林你好厉害呀!我后来马上就离开军队回老家了……」 『战场很可怕,也难怪啦。』 「格林啊。其实呢,我有一桩不错的婚事,你能不能跟对方聊聊呢?」 『对不起!我已经有正在交往的女性了……』 就这样,和家乡故旧聊过一轮后,卓格夫队总算能够离开弗洛丽村。 按照巡察的行程表,原本分给弗洛丽的时间预计是两个小时。 而这两个小时借助弗洛丽出身的格林,使得时间拉长到超过五个小时,最后总共用掉七小时后才成功脱身。 「我再也不会相信你的话了!」 在队伍前头催促地龙的威尔海姆怒声道。被「剑鬼」这样骂,格林这下也抬不起头来。 原本发下豪语结果却是惨败,也难怪会沮丧了。不如说他若是不好好反省这件事的话就太不像话了。 「队长,不要那么生气。离家出走的儿子荣归故里,家人会喧闹到这么久也是在所难免……」 「假如只有家人也就罢了,不只亲戚,连恩师、儿时玩伴全都跑来!甚至连其他镇上的远亲都来了……他们以为他们在办祭典啊!」 回顾长达七小时的盛大祭典,威尔海姆破口大骂。 其实乡里百姓对于格林出人头地的喜悦非比寻常。特别是他的至亲,一看到他回来就痛哭流涕。 『我父母似乎以为我死掉了。』 「毕竟初相遇时你身体弱不禁风,而且又音讯全无好几年,难怪会被这么以为。」 当时的格林不可能活得长久,这一点应该是大家都赞同的。靠著许多的侥幸偶然,格林现在才能这样跑在旁边。 以他的说法,可能就是幸运的恩赐吧。 「虽然时间被要命地拉长很多,但副 队长的家人都很高兴,这是好事。以巡察旨在彰显军队存在感这方面,可以说是前所未有的大成功。」 『这次的事,』 「──不用,算了。就如康吾德说的。我们姑且完成了第一项任务。」 打断又想要道歉的格林,威尔海姆主张康吾德说得对。 老队员的意见,同为对亲人不孝的威尔海姆有切身之痛。 其他队员姑且不论,至少威尔海姆是没有可以联络的家人了。由于受到内战的战火影响,他的家人和故乡全都毁于一旦。 不管是离家出走还是音讯全无,全都是格林也做过的事。要说不一样的地方,就是威尔海姆再也没机会向家人道歉了。 在这层意义上,格林能够跟家人和亲戚重逢,应该要感到高兴。 「从现在开始挽回局面就好了。做为今天的反省,你以后要定期寄信回老家。」 「────」 「反正,下次你带卡萝回去的时候,全村会闹得更热闹吧?」 威尔海姆端出格林的女友的名字,要求以此来挽回他犯下的错。 格林的家人对他在军中获得副队长职务一事感动落泪。要是知道这样的他将会娶贵族之女为妻的话,无法想像他们会有多惊讶。 『多管闲事耶。』 因为失态而一脸消沉的格林,终于恢复了笑容。 回答的同时也恢复了精神,重新面对街道。──现状来看,原本可以缩短的行程被大幅拉长,但还在可以挽回的地步内。 「幸好,接下来要去的城镇都不是我们队员的故乡。」 「这样啊,那真是好消息。要是又被亲戚朋友团团包围,那我可受不了。」 『这个确定不是讽刺?』 「只是不想再重蹈弗洛丽的覆辙。你被害妄想症耶。」 撇开不能释怀的格林不谈,卓格夫队拼命地在鲁法斯街道上狂奔。 然后,平安抵达下一个目的地谬尔格雷。 这里就没有发生弗洛丽那种人海祭典骚动,巡察也在短时间内结束,得以在不被拖累脚步的情况下出发。 『幸好没什么事。就照这样冲吧。』 「争取到多少时间?」 『还是超时四个小时。』 「又没问你那个。」 话虽如此,有缩短超时的时间就是很确切的成果了。 照这个样子缩短行程的话,应该可以在婚礼几个小时前回到王都。 「这样一来……」 就不会惹怒特蕾希雅了。没错,威尔海姆抱著一线希望这么想。 ──但是一抓住希望之线就断成了好几截,这也是理所当然的事实。 7 王都贵族街,是唯有在王国首都拥有特殊地位的人方能居住的区域。 庄严又豪华的建筑物,整齐乾净的石板道,等距离设置的全新魔法灯照耀黑暗,往来龙车都是几乎不出声的一等一高级品。 受长期内战的影响而民生凋敝的王国──这样的说法却不适用在这个地方。贵族街依旧保留著有如另一个世界的气氛,拒绝外界的一切。 纠纷和吵闹全都被禁止──这就是贵族街的风格,这里有这里的潜规则。 有两名女子正高声踏步走在这贵族街的一角。一人飒爽地以肩膀破风前进,另一人则是呼唤对方。 「特、特蕾希雅大人!您、您真的要和贝尔托大人商量吗?」 「那还用说,卡萝。这次的事太过头了,就算是我也生气了。」 走在前头的特蕾希雅,对讶异地瞪大眼睛的同行人──金发碧眼给人敏锐印象的女性嘟起嘴唇。而走在后头的女性──卡萝一脸伤脑筋。 「还是说,卡萝你反对我?也反对我们的婚礼……?」 「请不要露出那么不安的表情!我怎么可能反对特蕾希雅大人的意愿!虽然我确实不喜欢您的结婚对象……」 「那,你果然还是反对啰……?」 「──唔!请不要欺负我,我会哭的!会嚎啕大哭丢人现眼的!」 「抱、抱歉,对不起。没事的,我相信你。」 眼见紧绷的美貌即将崩坏,特蕾希雅连忙安慰卡萝。 长期服侍她的随从平常是个坚决的人,但只要扯到特蕾希雅就会处处变得脆弱。最近则是在操烦她的男友格林的事,然后与特蕾希雅的联系又有威尔海姆来插手,总之感情方面很脆弱,还很喜欢可爱的东西── 「卡萝意外是个要人费心的女孩子呢。」 「您、您突然讲那什么话呀。我是特蕾希雅大人的首席随从兼保护者。不管是从今还是往后,都请您仰赖我。」 「嗯。你非常可靠喔。」 「是!」 特蕾希雅拍了拍她肩膀,卡萝眼泛光芒用力点头。「好!」然后干劲十足的她突然忖度。 「奇怪?怎么变成乖乖照特蕾希雅大人的话去做了……?」 「好啦,父亲和母亲应该就在这里。我要狠狠说一顿。」 毫不理会卡萝的疑问,特蕾希雅朝著贵族街里某一间豪宅──让远道前来王都的人们可以歇息的迎宾馆就在眼前。 为了参加隔天的婚礼,特蕾希雅的双亲──阿斯特雷亚家的当家贝尔托及其妻子媞舒雅应该都已抵达住进这里。 「一开始说不住在我跟威尔海姆家,反而说要借住迎宾馆的时候我就觉得奇怪了。一定就是不希望在使鬼把戏的事被我发现。」 「原来如此,顺便问一下,贝尔托大人是用什么说法拒绝住进宅邸呢?」 「说我和威尔海姆是夫妻,那边已经是我们组成的家了,不想因为双亲入住扰乱我们的生活……没什么,那个,我可不是被夫妻这种字眼给骗过去的喔?」 「……是,我明白。在下卡萝会站在特蕾希雅大人这边的。」 说完,卡萝温柔微笑。 跟内战结束后的庆祝典礼上,默默看著特蕾希雅准备去收取并不想要的荣耀时所露出的微笑一模一样。 也就是掩盖内心的笑容,而特蕾希雅没有勇气去确认她的真心。 「总而言之,上吧。──为了不让父亲再搅局。」 「这次的事,就算贝尔托大人认错也无济于事……」 「这次就算了。但是我要他答应我以后不会再这样。因为──」 走向迎宾馆的入口,特蕾希雅回头看向紧跟在后的卡萝。 然后用全盘信任的眼神清楚断言。 「──威尔海姆一定会赶上婚礼。因为他答应让我当他的新娘,所以说,用不著担心。」 说完,她就著这股气势,气宇轩昂地把手伸向迎宾馆的大门。 8 ──而另一方面,被特蕾希雅寄予完全信赖的威尔海姆。 「────」 一片黑暗的空间。 这里完全被漆黑给支配,是没有一丝光芒的世界。 四面八方都没有光源,空气蕴含著苦涩的沙味和触感。鞋子底下感觉很硬却又湿滑。可以说是极为恶劣的环境。 在这样的黑暗中,不断地有高亢的金属声在回响。 钢铁互撞的声响在漆黑中反弹,渐渐地朝遥远深处消失。凝神细听,察觉到声音消失在远处后这才叹气。 「真深啊……」 对这毋庸置疑又清楚明白的结论,却无人出声附和。 但这也难怪。毕竟以现状来说,现场除了威尔海姆以外就只有两人。其中一人在「剑鬼」的怀中晕了过去,另一人则是── 「────」 被拍肩膀,威尔海姆回头。因为暗,所以看不见对方的脸。可是熟悉亲近的气息让他立刻知道对方是谁。是格林。而这是最糟糕的答案。 伸手不见五指和格林,用不著说明这两者的搭配有多惨吧。 对只能靠笔谈沟通的格林来说,黑暗是最大的天敌。看表情和动作多少可以了解他要表达的话,但在黑暗中连要这么做都没办法。 「──!」 「就算你那么拼命,我也不知道你想说什么啦……」 八成是对现状的恶劣感到悲观和慌张吧。 只听得见他沙哑的吐气和呻吟,反而是威尔海姆比较冷静。人类只要觉得别人比自己狼狈反而就会沉著下来。现在就是这样吧。 搞不好是因为不幸接二连三发生,反而逼使自己到达顿悟的境界。 「啊……」 威尔海姆边抓脸边看头顶。那里是被岩盘堵住的洞窟入口,可是太高了,根本碰不到。如果要仰赖格林钢板的回响的话,那就只能相信洞窟深处有别的出口,继续前进了,但── 「我大概会被特蕾希雅杀了吧……」 在赶上结婚典礼之前,要先怀疑自己能否平安回去吧。威尔海姆叹气。 离结婚典礼只剩半天──身在活埋自己的洞窟中,「剑鬼」踏出了第一步。 9 ──面对面对峙的男子所释放的威严,让卡萝静静屏息。 那跟唯有一流剑士才会有的剑气十分类似,但是眼前的男子不擅使剑是众所皆知的事,这点卡萝也非常清楚。 因此,这一定是异于剑气的意志波动。 「──首先感谢您亲自移驾至王都。」 在浑身僵硬的卡萝身旁,她一辈子的主人特蕾希雅开启了对话开端。 她的眼神锐利无比,半吊子的人光是接触到这视线都有可能被压倒。可是现在的对象别说胆怯了,还正面承受目光,轻启唇瓣。 这是当然的。要说为什么的话,因为特蕾希雅的目光所指并非敌人── 「这招呼太隆重了,特蕾希雅。这里就只有我们家人。你可以轻松一点说话。」 「可是……」 「别让我重复说。这里就只有我们家人。我是你父亲,用不著那些表面话。」 朝特蕾希雅微笑这么说的,是个跟胡子很搭的壮年绅士。个子修长,红发丰盈,明亮的蓝色双眸──这些特徵都跟特蕾希雅一样,毕竟他们是直系血亲。 男子名为贝尔托?阿斯特雷亚。是特蕾希雅的亲生父亲,也是历代「剑圣」辈出的阿斯特雷亚家现任当家,立于剑士家世顶点之人。 只不过与此头衔相反,当事人在剑术方面是一窍不通,这件事也相当有名。 「──卡萝。」 「……ㄗ、在!久疏问候,贝尔托大人。」 「招呼就免了。你怎么也这样。不管是特蕾希雅还是你,都用不著这么绷紧神经的。是做好了会发生什么事的准备,对吧?」 话题拋向自己,难掩紧张下,卡萝挺直脊梁。与贝尔托的距离感难以估算,使得她没法顺利与之对话。 这关系到卡萝的原生家庭和阿斯特雷亚家,不过那又是另一个问题了。 「父亲,请不要太欺负卡萝。这女孩个性很正经。」 「说什么欺负,太难听了。不过,事情似乎很顺利。你可能在为明天的事紧张,但其实用不著……」 「──父亲,我就是要来讲明天的事。」 打断贝尔托的话,特蕾希雅锐利地切入正题。卡萝也因此面颊一僵,贝尔托则是微微眯起眼睛。 「被明天婚礼的主角新娘说要谈明天的事,叫人紧张呢。」 为了缓解紧张感,贝尔托泛笑这么说。 从他的微笑,完全感受不到对明天一事的抱歉之意。这件事令卡萝颤栗。威尔海姆婚前巡察一事已经很明显与他有关,所以才吃惊。 完美地将谦虚穿在身上,来面对明显是来兴师问罪的女儿。 「按照传统,新娘是要来感谢双亲养育自己至今,以及对未来起誓吧。这些大多都在典礼前进行,不过又怕到时止不住哭泣,所以这样也不赖。」 「感谢是一定有的。不过今天来,不是为了那件事。」 「那就是要延后婚礼,还是中止?都明天的事了才说这种话,我可很难接受。这对当家来说太丢脸……没错,是耻辱。」 见特蕾希雅摇头否认,贝尔托触及最糟糕的可能性。口说婚礼可能中止的他用手掩面,像是在高呼可悲。 「我就想说怎会只有你和卡萝来,该不会是新郎逃跑了?还是说他病重或者有其他问题?当初见面时就已经大致调查过他的身家,莫非他还是有所隐瞒?不不不,应该是没有表现出来的个性或嗜好……或者特殊性癖好?」 「父亲!」 「冷静点,特蕾希雅。这没什么好丢脸的。彼此的感性对夫妻感情是很重要的。在正式结婚前发现不协调很值得庆幸。唉呀,婚礼告吹是很丢脸,但取而代之了解到更重要的事……」 「父?亲?大?人!」 贝尔托越讲越多、越说越快。特蕾希雅则是一个字一个字地叫他,就连贝尔托都吓到闭嘴瞪大眼睛。特蕾希雅视线朝上瞪著他。 「我明明什么都还没说……父亲似乎很希望丢人现眼。」 「希望丢人现眼?这话太奇怪了。我只是把你……」 「──父亲,您对威尔海姆做了什么吧?这点事我还知道的。」 特蕾希雅毫不留情地朝虚张声势的贝尔托施以言语剑击。女儿的视线和顶嘴,让他沉默半晌,然后── 「──假如我说是呢,你要怎样?」 贝尔托露出看起来就是幕后黑手的残酷浅笑。即便以「假如」来装饰,但丝毫不见他打算隐瞒微笑后头的真相。 特蕾希雅的怀疑是正确的。贝尔托的笑容和态度证明了这点。 「谢谢您至今以来的照顾。我要舍弃阿斯特雷亚这个姓氏。永别了。」 「咦!?等、等一下,特蕾希雅!爸爸不准你这么胡来!」 「不准胡来的是您吧!为什么父亲要动那种手脚!见面的时候也是,您到底看我的威尔海姆哪里不顺眼!」 单刀直入的特蕾希雅让贝尔托慌了手脚,面对后续的追究视线始终游移不定、张口结舌。方才所展现的威严整个荡然无存。 眼前就是个在背地里耍小手段,让人大翻白眼的小人。 「父亲您的作法太阴险了!假如不喜欢威尔海姆,那就直接当面说出来便是。他哪里不行,来,说呀!经历?家世?剑术?长相?经历方面他万分努力,老家原本也是贵族出身。剑术不用我说,脸也长得很帅吧!?」 「特、特蕾希雅大人,话题偏了……」 「才没有!威尔海姆很帅!卡萝也是这么认为的吧!?」 「我的格林才是最帅的!」 受到心直口快的特蕾希雅影响,卡萝不小心就说出了真心话,为此面红耳赤。特蕾希雅也手摀嘴巴,说: 「卡萝真的好可爱……」 「请、请别戏弄我,特蕾希雅大人……!」 「对啊,别开玩笑。爸爸惊讶过度,寿命都变短了。」 「我跟父亲您说的可不是玩笑话。我是真的要走人!」 「咦咦!?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因为您妨碍我结婚啊!为什么不懂!」 被特蕾希雅怒吼,意志消沉的贝尔托把身子缩得更小。他那样子连卡萝都忍不住想要叹息,决定看到最后。 这对父女的互动,每次都是这样子。 贝尔托一开始都会表现得威严十足,然后被特蕾希雅充满感情的发言给粉碎。特别是最近,自从特蕾希雅要结婚的事成定局后,这种互动就从没少过。 对于频繁地听特蕾希雅抱怨的卡萝来说,这是早已知情的事实。 「还没见面就先擅自调查过去经历,又介入卓格夫队的人事安排不想让威尔海姆当队长,还有婚礼的日期不知道延期几次,让人都搞不清楚确切时间……做了那么多手脚把我对您的敬意也用尽了!不如说没有马上看出来的我反而像个笨蛋!」 「因为特蕾希雅大人很善良。不过,这次就连我也觉得不是很恰当。」 「什么!卡萝,怎么连你也讲这种话!」 主子扳著手指细数婚礼被妨碍的次数,使得卡萝也用轻蔑的目光看贝尔托。被这眼神刺到的贝尔托气得胡子都翘起来,指著卡萝喋喋不休。 「卡萝,雷玫迪斯家之女。你身上流的是代代侍奉阿斯特雷亚家的雷玫迪斯血统。这样的你竟然敢对阿斯特雷亚家当家的判断有意见!」 「您所言甚是,但在归属于雷梅迪斯之前,我是一介凡人卡萝。而且我效忠的不是阿斯特雷亚家,而是特蕾希雅大人──」 「咕唔唔……!」 被直接这样断言,贝尔托语塞。而斜瞄接不了话的父亲后,特蕾希雅对卡萝这番话是感激到双眼湿润。 「……假如我是男人的话,一定会娶卡萝为妻的。」 「荣幸之至。」 「慢、慢著!爸爸不准!就算对象是卡萝我也不会把特蕾希雅交出去的!」 「那只是假设,实际上根本不成立。……算了,比起这个,父亲。」 特蕾希雅眯起眼睛凝视慌乱到连玩笑话都当真的父亲。 「您刚刚说就算对象是卡萝吧?所以说您妨碍婚礼的原因不在威尔海姆身上,而是别的事?」 「呃呜!」 「刚刚贝尔托大人语塞了一下?」 贝尔托变得脸色苍白,双目泅游,身体发抖。他就是个不够谨慎、无法隐瞒事情的人。假如没扯到女儿的话,本来还比较正经。 这段期间特蕾希雅仍默默地继续瞪著他。贝尔托的想法已经很明显了,但是被妨碍结婚多次的特蕾希雅没打算轻饶他。再这样下去贝尔托会晕倒。 「──唉呀呀,怕成这样。亲爱的你也该放弃了。」 不过在他昏倒之前,第四个人现身在谈话室里。 听到声音,三人转头,接下来的反应都不同。贝尔托的脸变得更惨白,特蕾希雅鼓起脸颊,卡萝则是弯腰一鞠躬。 「媞舒雅大人,久疏问候。请原谅卡萝。」 「用不著那么死板。你就像我的女儿一样。」 朝著打招呼的卡萝笑著这么说的,是有著亚麻色长发的妙龄女子。其容貌跟她的真实年龄相较之下年轻得叫人讶异,且充满妖艳魅力。 女子名为媞舒雅?阿斯特雷亚,贝尔托之妻,特蕾希雅的── 「──母亲。」 「你也是,特蕾希雅。用不著鼓著腮帮子。难得我把你生得那么可爱,要是露出那种表情的话,会被威尔海姆先生嫌弃喔。」 「他才不会嫌弃我咧。……大概。」 「是吗。那很棒啊。──所以,亲爱的?」 特蕾希雅的母亲媞舒雅为女儿的痴情绽放笑容,接著视线朝向丈夫。目光流转让贝尔托的肩膀震了一下,然后慌慌张张地挥手。 「等、等一下,媞舒雅。这个是,那个,误会……对,是误会。」 「误会?要嫁女儿了很寂寞,所以就故意不断刁难未来的女婿,甚至还硬塞跟婚礼时程相冲突的任务,骯脏手段被女儿当面揭穿,闹到最后甚至要断绝亲子关系……我有误会吗?」 「呜哇啊……」 不愧是特蕾希雅的生母,媞舒雅的追究比女儿有过之而无不及,贝尔托也不辩解就直接当场下跪。是说奸计被人如此客观地陈述,让人不忍直视他的小心眼。 朝著被击溃的贝尔托叹气,媞舒雅转头看女儿。 「对不起喔,特蕾希雅。这个人不但心眼小,器量更是狭隘外加没脑袋,才会也给你们添麻烦。」 「那个,母亲……一般来说,做妻子的会稍微偏袒丈夫一点吧……?」 「可是这个人的作为,有哪一点可以让人为他说话吗?」 没有。这是贝尔托以外的三名女性的共同看法。 被妻女和等同女儿的人给责难,贝尔托的自尊粉碎殆尽。不过虽然受挫,但他还是抬起头。 「好、好呀,随你们高兴怎么说。但是,事实不会变的。只要那个青年赶不上婚礼,就会让阿斯特雷亚家颜面扫地。到时婚约就算是破局,特蕾希雅也就不用结婚了……!」 「为什么要做到这种地步……父亲是希望我嫁不出去吗?到底想怎么样?」 「那还不是该在此时此地说出口的话。」 「就算装模作样,理由还不是小家子气。反正就只是想把可爱的女儿永远留在身边,没肚量所以就做出妨碍之举。」 「媞舒雅!?你到底是站哪边的!?」 「唉呀呀呀,还用说。当然是特蕾希雅这边吧?」 「你说什么!?为什么!?你是我妻子耶!?」 「有谁规定妻子就理所当然地要以夫为尊?你未免想得太美了吧。」 媞舒雅的毒舌让贝尔托翻白眼,分不清他被击垮几次了,但这次确实再起不能。看这样子,他也知道妻子不可能说什么好话。 「想法和目的,都太浅薄了……」 「不过那正是这个人的可爱之处。」 傻眼的卡萝说,媞舒雅则是用恶作剧的目光望向丈夫。这对夫妻的关系叫人觉得不可思议,但其实是媞舒雅比较迷恋贝尔托。 虽然这件事连来往很久的卡萝都怀疑,不过这且先不提── 「对母亲您来说或许很可爱,但对我来说却是烦恼。因为父亲的愚蠢小心眼企图,让威尔海姆不知道遇到怎样的事……」 「刚刚也说过了吧,正因为他心眼小,所以也成不了大事。虽然有在路上安排一些拖延时间的陷阱……但全都是轻微到让人觉得不是要真心阻止婚事的事。换句话说,这次的事是他的最后挣扎。」 「最后的挣扎吗?」 媞舒雅轻触不安的特蕾希雅,温柔地说。卡萝不禁皱眉。 见她如此,媞舒雅垂下被长睫毛包围的双眼,说: 「没错,最后的挣扎。为了特蕾希雅的幸福,想要测试未来的女婿到最后。这是他身为这个家庭里唯一幸存的男性,想抬头挺胸喔。」 「啊……」 媞舒雅的话让特蕾希雅和卡萝瞪大眼睛。 阿斯特雷亚家最后的男性──对于在「亚人战争」中失去两位兄长和一个弟弟,如今全家只剩下自己是继承人的特蕾希雅来说,贝尔托既是家人也是父亲,而这次的事是他身为父亲最后的坚持。 「提姆兹哥哥,卡尔朗哥哥,卡吉雷斯……」 低垂眼帘的特蕾希雅呼唤的,是三名战死的亲兄弟的名字。卡萝觉得他们兄弟姊妹感情很好。至少他们全都很爱特蕾希雅。 道出亡故的兄弟名字后,特蕾希雅看向媞舒雅。 「要是哥哥们还活著……果然会反对我的婚事吗?」 「谁知道呢。假如那些孩子们没有像爸爸一样不懂是非的话,应该不会做出这样丢人现眼的事吧……不过,我认为他们会想去测试的。因为想知道威尔海姆先生是否 真能让你幸福。」 「我早就已经很幸福了。」 「是要看他能否未来也让你永远幸福喔。」 特蕾希雅的低喃惹来微笑,接著媞舒雅靠近颓然倒地的贝尔托,把手放在不像样的丈夫的肩膀上。 「好了,你们应该还要为明天的婚礼做准备吧。特别是新娘,明天一整天可要打扮成人生中最美丽的样子。」 「可是母亲,父亲他……」 「这次是一家之主的最后挣扎,我不会再让他乱来了。而且这个人动的小手脚,你的新郎肯定可以跨越的,对吧?」 「当然,应该啦。……呃,母亲。」 反射性地回答母亲的挑衅后,特蕾希雅露出苦瓜脸。发现自己误上贼船时已经太迟了。 如此一来,特蕾希雅就失去了紧咬贝尔托的理由。 「不过父亲,您真的该好好反省!我这次是真的生气了!」 「我、我考虑考虑……知道了!我说知道了!我会反省!真的啦!」 耍嘴皮子结果引来剑气,贝尔托认真地宣告投降。见父亲这样,特蕾希雅从鼻子喷气,卡萝也有气无力地耸肩。 「总觉得好累……」 「不过,您很了不起。──我也很期待明天。」 卡萝带著微笑的回答,让特蕾希雅微微讶异抬眉。 「卡萝你也相信威尔海姆赶得上啊。有点意外……」 「因为有格林跟著……开玩笑的,不过我也相信喔。那个男的……威尔海姆一定会来接特蕾希雅大人。」 这么回答的卡萝,脑子忆起「剑圣」特蕾希雅恢复成一名女性的那一天。 当时,被威尔海姆拯救的不只是特蕾希雅。虽然不曾说出来,今后也绝对不会道出口,但是卡萝也是被他拯救的人。 那天「剑鬼」的爱意和战斗,如今仍烙印在眼底。 「所以说,特蕾希雅大人,去为明天做准备吧。媞舒雅大人说得对,明天的您将会是全世界最美的女人。请让我帮忙。」 「卡萝……」 「只不过要把特蕾希雅大人交给那个男的,就觉得一肚子火。」 「我也这么想。」 「父亲──!!」 卡萝用来掩饰害臊的话得到快速振作的贝尔托的肯定。对此特蕾希雅放声大叫,脸整个通红。 只不过红著的脸蛋与其说是愤怒,反而是因为期待明天的到来而闪耀生辉。 「……我等你。」 脸还是红通通的特蕾希雅朝著不在场的心上人这么低语。 在明天的婚礼上,心爱的他会破除贝尔托的所有诡计,亲自来迎接自己。特蕾希雅毫无疑问这么相信── 10 ──而另一方面,当在王都的新娘口说全盘信赖的同时。 「……混帐,连空气都是泥土味。」 带著脏话吐掉口水的青年转头看向四周。 但是身在被厚重岩壁覆盖、光线又到不了的洞窟深处根本什么都看不到。只能瞎猜乱踩来确定踏脚处,抱著一丝希望跟著风走。 地点在王都东南方,城镇「库拉姆林」附近的柯鲁多罗山的山腰──以别称「土蛇巢穴」闻名的洞窟。是个危险的地方,就连当地人都不敢靠近的魔窟。 而半天后就要参加婚礼的新郎──威尔海姆却被关在这种地方,跟字面的意思一样陷入险境。 ──时间回到事发前的几个小时。 靠著强大意志力在巡逻的卓格夫队,除去在弗洛丽被绊住脚步的状况,接下来的行程全都平顺地按照预定走。以风车闻名的谬尔格雷和以酿酒厂为人所知的波诺波都在短时间内就巡察完,毫无滞碍地抵达最后的目的地库拉姆林。 会在此滞留,是因为村民向卓格夫队报告:「村里好几个小孩下落不明。」 单纯夜游、迷路或恶作剧的可能性不是没有,但是一次好几个小孩失踪确实不寻常,因此查明这件事就成了为维持治安而巡察的卓格夫队的任务。 「队长,在这边花时间的话会……」 「赶不上婚礼。所以要我跟特蕾希雅说我丢下小孩以她为优先吗?到时不只是我,你们也全都会被她宰了。」 『是呢。我也会被卡萝小姐骂。』 这就是卓格夫队对多个小孩失踪事件的结论。 以婚礼为优先而轻视职责的话就本末倒置了──威尔海姆给的答案,队员们没人有异议。取而代之,之后队伍的行动相当迅速。 村里的搜索就交给居民,卓格夫队负责到附近的山林野地间搜索。就这样,追著在城镇后方的科鲁多罗山山脚下发现的脚印,然后找到了从山路的缺口滑落到洞窟的孩子们。 以当时的时间点来说,在库拉姆林逗留两个小时──虽然比预期时间长,但还来得及补救。 带著放心下到洞窟的威尔海姆,将四个小孩一次一人推到洞窟上方,正当心想要回到村庄结束巡察的时候。 ──突然地震,洞窟入口崩塌。偏偏挑在这种时候。 四周微微晃动,接著土石开始崩落。随著摇晃变得剧烈,岩壁上的裂痕也伸长扩展,最后洞窟被土石埋没,原本的入口变成了一堵墙壁。 而在洞窟里的除了威尔海姆和最后一个准备要出到洞窟外的小孩以外,还有地震发生后立刻将怀中的孩子拋给同伴但自己摔下来的格林,就这三人。 ──接下来的好几个小时,三人一直在黑暗中仿徨。 「我是觉得比挖掘入口还要好啦……但事到如今我开始觉得留在原地等待救援还比较好。」 在黑暗中绷紧神经,伸手不见五指的状况让威尔海姆这么说。顿时,洞窟内就响起高亢的金属声,像在责备他。 轻快的声响是无声格林的抗议。钢板就绑在他的左脚,靠著敲打来传达意思。威尔海姆从中感受到他强烈的「不要放弃」的意思。 多亏了他的神经质,两人原本不靠语言也能传达意思,但现在除了笔谈以外,格林的抱怨成了物理上的吵人。用不著他说自己也不打算放弃,以威尔海姆来说只想早点离开洞窟和金属噪音。 该说幸运吗,被找到的男童在洞窟崩塌时晕了过去,直到现在都还没清醒。格林负责背娇小的身体,威尔海姆负责警戒,走在前头朝洞窟深处探勘──放弃被土石塞住的入口,仰赖在洞窟内流动的风不断寻找其他出口。 「────」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 洞窟里缺乏光源,探索的速度迟迟没有上升。内心越来越焦虑。 抵达库拉姆林时,已经是火之刻快要结束的时候了。现在,外头应该是太阳下山,气温开始下降了吧。灌进洞窟里的风也开始变冷,状况一点一点地恶化。 这样下去赶得上婚礼吗?令人绝望的状况加速焦躁的心情。 不过── 「喂,不要跑那么前面。地面不稳,要是突然坍塌,头下脚上栽下去的话,我可没自信可以救你。」 格林呼吸急促,脚步也很急。看起来比婚礼当事人威尔海姆还要著急。他这样的态度让威尔海姆疑惑。 格林和卓格夫队的队员们一样,都祝福自己跟特蕾希雅的婚姻,也明白他们都很希望尽快回王都。 「真不像你耶。安全第一和以性命为优先不是你的信条吗。再怎么说,这种状况下就算焦急……」 「──!」 想要安慰心急的战友而讲些自己都不习惯说出口的话,但格林却回头看自己。虽然脸溶于黑暗中看不见,但视线里有近似愤怒的感情。 八成是在说:『你怎么事不关己的 『剑鬼恋谭──聘可塔特的银华乱舞』 1 ──带著强风的斩击低吟,「剑鬼」穿过生死缝隙,踢踹土壤。 视野角落是飞散的土块,「剑鬼」舞动身子使出剑击。朝对手的粗脖划过去的银光准确地瞄准要害,可是却被来自正下方的一击给弹开。 「────」 连咂嘴的时间都没有。 利用剑击被防御住的冲击,「剑鬼」顺势飞向空中。乍看之下逃向无处可逃的空中是愚蠢之举,但在这瞬间却是唯一活路── 「喳──!!」 转眼间,来自三方同时攻过来的刀刃毫不留情地削去肌肤,喷出血花。 但是却没有造成致命伤。加速运转的意志拋下痛楚,夹带血风的「剑鬼」在空中翻转身子,头下脚上朝眼底的大块头使出上劈。 剑尖入侵蓝黑色肩膀。太浅了,还不够砍掉一只手。咬紧牙根后,紧接著就被一记回礼侵袭。 「嘎──!」 有孩童头颅大小的巨大拳头,陷进硬是扭转的侧腹里。这一击的威力让肋骨哀号,身体直接朝旁边飞了出去。 用力撞击石墙,受身还不充分的情况下就掉落地面。额头被石板地割破,用舌头舔取流淌的热血后抬起头。对方没有追击,代表并非毫发无伤。 「────」 单膝跪地的「剑鬼」面前,是庞大到要仰望、傲然而立的身躯。巨大身躯凝视自己的手──殴打「剑鬼」结果手腕被砍断的左手。粗壮的手腕喷发血液,硕大的拳头掉在他脚边。 一望就知道是重伤。虽说「剑鬼」的伤也不算轻,但是跟失去手的对手相比就知道是谁占了优势。 ──假如对方没有剩下三只左手的话。 「好久没有被敌人痛击了……这是难得的幸运。」 裸著蓝色上半身的巨汉深沉地说完,失去手的手腕膨胀,顿时伤口就停止出血。这是利用异于常轨的肌肉来收缩血管强行止血。这不是可不可能的问题,而是眼见为凭。 「……你是怪物吗?」 「别讲那么寂寞的话,劲敌。不管是吾还是汝,都要感谢这段缘份。」 「呸!……哼。那是想要抢走别人的女人的正当理由吗?还真好听。」 「打倒汝这样的强手,强抢美娇娘当奖励很正常。没什么好奇怪的。」 「简直是蛮族的道理。」 「是为剑而活的野兽真理。」 剑鬼吐出血块,巨汉──拥有八只手的斗神狰狞一笑。其威容释放出压倒性的霸气,不过「剑鬼」也毫不畏惧,与之相对峙。 那当然。可没有撤退的选项。为什么呢── 「────」 后方的石砌大桥入口处,有视线直刺自己背部。 这场超越人类认知的决斗,有大批的观众在看。背对的视线数量多到不用数,用肌肤就能感受到无数的感情漩涡。 但是,对「剑鬼」来说最重要的就只有一个。只要能够强烈感受到那一个就行。 「────」 反映出万里晴空的双眸,宛如烈焰的美丽长发迎风飘扬,专心一志又毫不怀疑,相信「剑鬼」一定获胜的视线。 只要那双眼还看著自己,「剑鬼」就不会输给任何人。 因此── 「随你高兴怎么说。反正会是我赢。──『八腕』库尔刚。」 「那吾就让美娇娘怀上吾的种,小孩就用汝的名字吧。──『剑鬼』威尔海姆。」 粗大健壮的七只手,架起刀身宽厚的大刀「鬼庖丁」。 全身剑气膨发,连「剑圣」也为之退让的高纯度剑技再度上身。 无止尽的狂乱,剧烈激情的斗气漩涡,「剑鬼」与「八腕」的一对一对决── ──史上赫赫有名的激战、死斗、性命交搏的「聘可塔特的银华乱舞」。 谱出这场战斗的开始和结局的,是一对年轻男女在「剑鬼恋谭」的其中一幕── 2 「──父亲是笨蛋!我不理您了!」 大清早就有美声响彻宅邸,在庭院树上歇息的小鸟们一齐振翅飞去。 受惊的拍翅声远去,世界又恢复片刻宁静。可是时间仅冻结了一瞬,融化时采取慌张行动的是个瘦长蓄胡的男性。 失去沉著的男性,用跟他外表不符的动作挥手道: 「等、等一下,特蕾希雅。要生气不嫌太早了吗?你先冷静一下子,慢慢考虑我的提议也不迟……」 「是父亲的想法太贸然又反常了吧!为什么这么重要的事连商量都没有就擅自决定!?我有说错吗!?」 「当然是因为我想给宝贝女儿一个惊喜啊。」 「哦~吓到我了。我吓了好大一跳。往很糟糕的方向!到了想要断绝父女关系!」 「咦!?为什么!?我这么为你著想耶!?」 男性反过来被吓到,跟他吵架的少女则是累到大声叹气。 有著美丽红发和蓝色双眼的漂亮少女,虽然无意打扮,但白色便服就已衬托出她的女性魅力。她双手环胸,像在强调意外丰满的胸部。 少女名为特蕾希雅?范?阿斯特雷亚──是这间宅邸的主人,也是眼前的贝尔托?阿斯特雷亚的亲生女儿。也就是说,这是父女吵架。 而这对父女吵架的光景其实并不罕见,不如说发生得相当频繁。而且只要是贝尔托去找特蕾希雅的话就几乎肯定会发生。 这次的情况是── 「是说,父亲您一个月来这里几次了!将近半个月都有跑来吧!您明白现在对我来说是什么时期吗!?新婚蜜月期耶!?」 「我当然知道!正因如此,为了避免两个年轻人擦枪走火,所以才要来盯紧你们踩煞车。这不叫为女儿著想要叫什么?」 「父亲您乾脆去给地龙踹到受重伤好了!」 「什么!?那句是卡拉拉基的惯用语吧!?」 坐在沙发上望著父女吵架的威尔海姆叹息。这时,面前突然递出一个茶杯。看过去,端茶给自己的是有著亚麻色头发的高尚女性。见到她,威尔海姆也忍不住端正坐姿。 「抱歉每次都来叨扰喔,威尔海姆。我家那口子和女儿很爱吵。」 「还好啦……不,我已经习惯了。父亲大人的心情我也不是不懂。会担心女儿很正常……难免的。」 「用不著那么客气喔?我跟你已经是家人了。要是做爸爸的能够老实承认这点就好了呢。」 威尔海姆努力让谈吐有礼貌,女性则是对他这么说,露出微笑。从她的微笑里可以瞥见对威尔海姆来说最具魅力的女人的面容。 这是当然,因为这位女性正是特蕾希雅的亲生母亲媞舒雅?阿斯特雷亚。 早晨的阿斯特雷亚家──威尔海姆和特蕾希雅这对新婚夫妻所组成的家庭,目前正在接待妻子的父母贝尔托和媞舒雅。 而就如妻子的抱怨一样,接待他们几乎已经是惯例了。 「早安。……请问,今天早上是因为什么原因吵架?」 当休息室的争执还在持续,有其他人伴随著招呼语进来。面容反映出当事人正经八百的性格,闪耀的金发剪得和肩膀齐平,是看起来十分正派的女性。 是特蕾希雅的随从,跟威尔海姆也有交情的卡萝?雷玫迪斯。 她的家族世世代代侍奉阿斯特雷亚家,而她本人也已经很习惯主子父女吵架。这从她无视争执的两人,而是直接问媞舒雅就能窥知一二。 「早安,卡萝。是呢,好问题。顺便问一下,你觉得是为了什么呢?」 「大概是来访得太频繁,特蕾希雅大人终于受 不了爆发了。」 「唉呀呀呀,正确答案。唉呀,毕竟他做事都一面倒,所以很好猜。」 「是……这样啊。」 见媞舒雅微笑肯定,卡萝面露遗憾。似乎是试著找出主子的亲生父亲贝尔托有什么优点但却找不出来,所以很灰心。因为那样而灰心未免太失礼了,只是威尔海姆没有说。 就这样,三人为了贝尔托的事,以叹息来代替晨间的招呼,而察觉到这边的特蕾希雅双眼发光,高声大喊。 「卡萝!你听我说!父亲又擅自作主让我伤脑筋啦!而且还不觉得自己有错……啊,早安。」 「早安,特蕾希雅大人。那个,特蕾希雅大人的心情我强烈地有共鸣,但是请不要太责备令尊,不然他很可怜。」 「就是说啊,特蕾希雅。你也稍微学学卡萝对我的尊敬。」 「呵呵,这个人啊,明明被同情了却丝毫没察觉……所以才可爱。」 特蕾希雅和卡萝的对话让贝尔托骄傲地挺起胸膛,就只有妻子是陶醉地看著他。眼前这光景让威尔海姆扶额。 奇妙的家庭关系。虽说自己现在也是个中的一份子,但在记忆中,自己在老家跟双亲和两个哥哥都没有这么令人疲累的关系。 这样看来,自己当年离家出走的原因实在很匪夷所思。 「觉得哥哥讲的话让我很火大这点,是毋庸置疑的。但……」 「是说,威尔海姆!你也说说父亲啊!他这样子很奇怪吧?不念念他不行……不念父亲就不知道!」 「那种事,就算我来讲也没什么意义吧?」 「假如你站在我这边帮忙,我会很高兴的!这样可以吧?」 陷进沉思时,特蕾希雅就来讨救兵。最后加的那一句话具备了多大的力量,这名少女根本没有自觉。 本能地了解对方的致命伤,该说不愧是前「剑圣」吗? 「──?干嘛贼兮兮地笑。好了啦,这边这边。帮忙我。」 「好,知道了。所以,今天早上是在吵什么?」 苦笑回应特蕾希雅的招手,询问不得要领的争执起因。 长达半个月叨扰新婚家庭,问题似乎并非这么单纯。 显然又是贝尔托提出什么无理难题──面对丈夫的问话,特蕾希雅面红耳赤。 「父亲啦,说我们蜜月旅行的时候也要跟去!很难以置信对吧?威尔海姆也帮忙我念他一顿!」 ──原来如此。 真的是不识趣到极点了。威尔海姆仰头看向天花板。 3 「所以说,父亲。请您仔细说明。您的说法会决定我们的态度。」 「哈哈哈,那种说法还真是不得了的威胁呢,特蕾希雅。你这个想测试爸爸的孩子真叫人没辙。这样子更不能让你离开视线……」 「在您讲到主题之前,我对父亲的好感可是越来越低喔。」 「咦咦咦!?为什么!?我什么都还没说耶!?」 特蕾希雅的眼神犀利,贝尔托在心底仰天长嚎。干嘛那么惊讶?威尔海姆不解皱眉,但另外三名女性似乎都习惯了而一脸没事样。 不管怎样,继续下去的话只是重复原先的争执。尽管提不起劲,但无奈的威尔海姆介入两人之间说: 「冷静点,特蕾希雅。先听听父亲大人怎么说。父亲大人也请别再不小心刺激到特蕾希雅。这家伙很容易激动。」 「唔……好~知道了。既然威尔海姆这么说,那我听话。」 虽然噘著嘴不服气,但特蕾希雅还是勉强收起唇枪舌剑。看向为此而安心的贝尔托,他摸摸自己的胡须,嘴角下垂。 「威尔海姆你那什么态度,简直像是自己比较了解特蕾希雅。先声明,我可是跟特蕾希雅一起洗过澡的喔。」 「那都多久之前的事了!跟女婿争什么争啊,父亲!!」 「抱歉,我也有。」 「咕呃啊!」 「慢著!威尔海姆!?」 贝尔托跪地,羞红脸的特蕾希雅抓著威尔海姆的衣领把他推到房间角落,然后将他按在墙壁上,在羞耻、著急和爱情下泪眼婆娑地倾诉。 「你、你、你、你讲那什么话啦!我、我们根本就还没一起洗过澡吧!」 「抱歉。忍不住就跟他杠上了。」 「不要跟父亲较劲!跟父亲用同一个水准吵架的威尔海姆,我完全不想看到!」 她把自己的父亲讲得很过份,不过威尔海姆也持相同意见。 拥有共同敌人可以加深夫妻之间的羁绊,回到沙发前先张开双手轻搂一下特蕾希雅。接著两人就要往沙发上坐下去的时候── 「……卡萝,你为什么坐那边?」 不知为何,特蕾希雅和威尔海姆的对面本来只有贝尔托,但卡萝现在也加入坐在旁边。明明直到刚刚她都还随侍在特蕾希雅的后方。从她站的位置应该就表态了她支持谁。 面对特蕾希雅的问题,卡萝一脸认真地摇头。 「那个男的不讲道理,滥用夫妇之间的关系对特蕾希雅大人做了那种寡廉鲜耻的行为……」 「慢著!我、我可是已经和威尔海姆结婚啰?」 「是的。但是这并不代表他可以滥用丈夫的权利和特蕾希雅大人一块泡澡。」 「都是夫妻了耶!?」 卡萝用像在瞪弒亲仇人的眼神敌视威尔海姆。「就是说啊。」贝尔托也跟著起哄,两人缔结的守备关系看来十分稳固。 看样子对面也因为有共同敌人而强化了羁绊。真是给人找麻烦。 「万分抱歉,特蕾希雅大人。我也有说什么都不能退让的底线。为此就算不情愿,也还是跟贝尔托大人合作了。」 「就是说啊……咦!?不情愿!?」 「连、连卡萝都讲这种话,怎么办……」 「不管你们七嘴八舌什么,我都会跟特蕾希雅一起洗澡喔。」 「你这家伙──!」 真的生气了的卡萝飞扑过来,威尔海姆轻松闪过。斜瞄一眼实力差距显而易见的两人,满脸伤脑筋的特蕾希雅向旁观的媞舒雅寻求协助。 「母亲──……」 「唉呀呀呀,都嫁人了怎么还一脸可怜样。不过,确实有点令人同情呢。……亲爱的?」 「噫!我可没错哟!?」 抱头惨叫的贝尔托说出做坏事的人很常说的话。对此默默眯起眼睛的母亲,发抖的父亲,对特蕾希雅来说是司空见惯的样子。 而司空见惯的光景就顺著往常的走向,到达熟悉的结果。 「跟、跟去蜜月旅行,我也觉得太过头了……所以说,就算特蕾希雅不必那么生气,我也不会跟……」 「他这么说呢。虽然是个小心眼又不懂得看气氛的人,但不是坏人,顶多是个小恶棍中的小人物,成不了气候的。你们担心的事不会发生的。」 「母亲,稍微放点水吧……」 「要是放水让他尝到甜头,就对不起你跟威尔海姆了。所以说要欺负就要欺负得彻底。啊啊,好难受……」 表情看来艳丽无比的媞舒雅不断痛斥越是责备就缩得越小的贝尔托。每次特蕾希雅都会松一口气抚摸胸膛,同时又同情父亲那副模样。 蜜月旅行带父亲作陪,就算是想尽孝的特蕾希雅也无法接受。当然,以随从身份一块去的卡萝是另当别论。 「所以说,你们两个也好停止打闹了。」 「我根本没认真,是这个女的一直在烦。」 「唔!为什么我的力量不足……剑神啊,若是能听到我的请求,请现在就赐予我打倒这家 伙的力量……!」 「在这里!?不要许那么恶质的愿望!住手啦,卡萝!」 抱住咬紧牙根悔恨的卡萝,特蕾希雅温柔地抚摸她的头。情深义重的随从感受到主子的心情,痛心疾首地收敛怒意。 「威尔海姆也是,不准再挑衅了。下一次就由我当你的对手。」 「……那样我没胜算的,还是算了。」 面对鼓著腮帮子抗议的特蕾希雅,威尔海姆早早举白旗投降。这下子终于为一大早就开始的蜜月旅行争执划下句点。 虽然觉得要是一开始贝尔托别无理取闹的话就没事了。 「不管怎样,这是第一次旅行。跟住在同一个屋檐下不同,是你们夫妻用另一种型态相处的机会。过程可别马虎敷衍,或是伤了特蕾希雅,知道吗?」 「知道。……领教了。」 「特蕾希雅,要是不开心随时都可以回家来……痛痛痛痛!」 「哦呵呵呵。那么,特蕾希雅,威尔海姆。好好享受蜜月旅行喔。」 贝尔托又要多话,媞舒雅拉扯丈夫的耳朵将他带离会客室。一个月就有半个月跑来新婚夫妻的住处闹,但又绝对不过夜,这方面勉强可以感受到贝尔托的良心。 「希望不是我想太多就好……」 「就别想太多。是说卡萝你怎么会来?今天休假吧?」 特蕾希雅问道,卡萝微微屏息。身为特蕾希雅的随从,其实她不太有「休假」这种概念。因此主子所说的「休假」对她来说,指的是可以与之共度安稳时光的对象的假期。 「今天队上放假。格林那家伙应该也窝在兵营。快去。」 「用、用不著你说!一开始我就打算这么做!」 「好好好,辛苦你了。快去快去,时间宝贵。今天是旅行前的最后休假,要连我们的份都一起陪他,快乐地过喔。」 「明、明白了……既然特蕾希雅大人说到这种地步的话。」 特蕾希雅微笑著送有点意气用事但其实很少女心的卡萝离开。直到最后卡萝都还想说什么,不过最终认知到对同样在恋爱的少女特蕾希雅讲什么都没有用,她才无精打采地离开。 「好像跟格林约好在商业街碰面。最近的卡萝万分可爱,有时候我都要吃格林的醋了。」 「因为那两个家伙个性都很麻烦。快点凑做堆不就得了。」 「那样的话,比起我和威尔海姆,她就会以格林为优先啰?那样子我会有点寂寞……」 威尔海姆咂嘴给的意见,让特蕾希雅浅浅一笑梳理自己的头发。 她当然懂威尔海姆的意见,只是那两人的关系有点复杂。卡萝出生的雷玫迪斯家虽然没有阿斯特雷亚家那么高贵,但也是王国贵族。身为该家族的长女卡萝,想和平民出身的格林结合并不是那么简单的事。 就算他们心意相通,但家世和血统却挡在中间。 「──要是格林当上骑士就好了。现在是卓格夫队的副队长,应该也不远了。」 「……嗯,是啊。」 察觉到特蕾希雅的担忧而这么回答的威尔海姆触碰她肩膀,然后搂过来让身体靠在自己肩膀上。感受到体温的特蕾希雅闭上眼睛。 自己能和威尔海姆结合完全是靠奇迹接连发生。要是有任何一个闪失就不会诞生现在的幸福──现在很想发自内心感谢这点。 满怀这样的怜惜后,特蕾希雅凝视威尔海姆。 然后── 「……对、对了,威尔海姆。」 「怎么了?」 「今天你也休假,对吧?今天一整天都没有行程。」 视线仿徨不定这么问的特蕾希雅令威尔海姆蹙眉。不明白她这么问的意图,于是就著这样的表情点头。 「对啊。那又怎么样?」 「……虽然才早上,但卡萝也不在了,那个……要、要不要我烧洗澡水?」 自觉面泛红潮的她鼓起勇气这么说。 拿她以「剑圣」之姿立于战场的样子来比较就太失礼了,不过感觉她现在比那时还要紧张,是因为这里也是认真决胜负之地吧。 「────」 接受这点,威尔海姆蓝色双眼睁大。看到他眼中自己的脸孔有多么不检点,似乎使特蕾希雅丢脸得要死。 虽然羞耻到好像快死掉了── ──这一天,对他们夫妇而言首度的经历又增加了一件。此事就先在此记下。 4 威尔海姆和特蕾希雅要去蜜月旅行,但现实层面却有种种考量和问题。 例如王国骑士团重新编组后,威尔海姆率领的卓格夫队业务繁重,也被众人期待能编入国王的直属部队。在国内外还浓厚残留内战影响的状况下,身为部队长的威尔海姆实在不宜离开王都。 其实被高层以此为理由要求旅行延期,实在很难拒绝。 但是── 「──不行,『剑圣』和『剑鬼』好不容易结为连理,现在要出门旅行,余等要是阻拦妨碍的话,连龙都会愤怒的吧。尽管去!」 原本的顾虑,在听说了事情始末的吉欧尼斯陛下一声令下后彻底粉碎。 国王还是一样直爽又情深义重,威尔海姆深深感谢他的解围。触及到他为王的器量,就会让人想要举剑为国奉献。 就这样,和大力赞同的吉欧尼斯陛下约好会带纪念品和讲述游记之后,威尔海姆成功安排了蜜月旅行。 丈夫的工作行程排好了,剩下的问题就是妻子那边。 原本特蕾希雅就有「剑圣加持」在身,但现在的她已经脱离王国军,成为一名贵族千金──还是为人妻子。要说这样的她会有什么问题的话,那就是「剑圣」压倒性的知名度。 「特蕾希雅大人要是被认出来,百姓的生活会大乱。那应该也不是您的本意。所以说,您要小心再小心。」 这是要跟特蕾希雅一块旅行,被久违的随从职责点燃干劲的卡萝的坚持。面对斗志昂扬的她,特蕾希雅有点被她的气势压倒了。 「那、那个,卡萝?你的呼吸有点急促喔?」 「能够自由打扮特蕾希雅大人,身为随从的我幸福到极点……。虽然结婚典礼时也有大显身手,但是我会用全副身心来疼爱特蕾希雅大人的!请做好觉悟!」 「唉~呀~」 卡萝的手意外地巧,专心地打扮特蕾希雅。这名女骑士明明很厌恶打扮自己,但在为特蕾希雅打扮时却会卯足全力。 最后成品是控制住特蕾希雅别具特徵的魅力,同时将之升华成大幅提高娇滴滴感和高雅的魔性。 「只是把作品递到那男的面前是我最大的痛苦……」 「太夸张了……旅行期间别跟威尔海姆吵架喔?」 咬牙切齿的卡萝令特蕾希雅苦笑,接著看著镜中的自己感叹。 醒目的红发用宽檐白色帽子削弱印象,取而代之的是长裙襬连身洋装,以及施以精美刺绣的裙子很引人注目。 这样子只要不带著龙剑,就不会有人认为自己是「剑圣」。 「不愧是卡萝。嗯嗯,我非常满意。」 「那就好。那么,旅行的准备……」 「──在那之前,卡萝没打扮就太不公平了。」 「咦?」 特蕾希雅笑著转头,那笑容让卡萝全身一僵。 卡萝不住后退,特蕾希雅则是穿著千金大小姐的装扮将她逼向墙壁,然后张开双手不让她逃走。 「好啦,你也放弃抵抗乖乖做个女孩子!不可以只有我觉得害羞。」 「请、请饶了我,特蕾希雅大人!像我这样严肃的 女生根本不用化妆……」 「你在说什么蠢话!好了,来吧来吧,看我的看我的!」 「唉、唉~呀~」 过了令人会心一笑的休息时间后,蜜月旅行终于成行。 5 蜜月旅行的时间,被豪迈地给了两个月。 听说这也是吉欧尼斯陛下的贴心,被礼遇到感谢之情越积越多,唯恐偿还不起。因此决定谢意日后一定要表达出来。 「即便如此,还是没法绕王国一圈呢……」 「反正去北部或东部也没什么好看的。这次就跳过吧。」 「可是,托利亚斯领在王国北部吧?」 「……这次就跳过。蜜月旅行去到那边只会徒增麻烦。」 想在途中去托利亚斯领──由于家族已经灭亡,所以得说是前托利亚斯领,但特蕾希雅还是想去威尔海姆的故乡。毕竟是丈夫的夫家祖先和家人的永眠之地,结婚前两人有去那儿扫墓,不过威尔海姆认为太常去死人也会嫌烦。 「知道了。那就照你说的……那要往西还是南,哪一边?」 「去西部的话就是水门都市,去南部的话就是地龙之都和商业都市吧。你挑喜欢的。」 「嗯、嗯~嗯嗯嗯……!」 选择权落在自己手上,烦恼到最后的结果,特蕾希雅张大双眼。 「──第一次的旅行,就去南部!」 搭龙车从王都出发的夫妻,决定一开始先去「弗朗达斯」。 弗朗达斯据传是地龙的起源地,位在海格拉拉高原上的都市栖息了许多种类的地龙。 在那儿出生的地龙不只在国内,连在国外都被视为宝物,因此那里以地龙产业而发达,也被列为露格尼卡五大都市之一。 「神龙波尔卡尼卡和初代剑圣雷伊德以及贤者夏乌拉缔结友谊,据说也是在弗朗达斯。」 「毕竟是地龙的诞生地,当时就有听说是神龙赐予的恩惠。虽然我觉得是唬烂。」 「可是,要是相信那是真的,不觉得就有种很兴奋的感觉吗?」 见特蕾希雅眼神闪耀光芒,威尔海姆憋住胸中的感慨,露出苦笑。 弗朗达斯以不辱没「地龙之都」名号的景致来迎接三人。 在宽广的都市中,不管去到哪当然都会有地龙,而且这个都市的一切机能的动力源都是仰赖地龙。 举个简单易懂的例子,像是旋转巨大滚轮的地龙动力。让地龙在滚轮里头跑,产生的动力就能用来引水至水道以及让吊桥升降。 「最近连在王都到处都可以看到使用魔矿石的魔法灯……」 「但这边反而看不到。不过这种滚轮在王都也没见过。」 「因为在王都,地龙的职责几乎都是交给货车或人来搬运。地龙的数量没有多到可以用来充当动力源的地步。而且王都的地形也不能说适合这种作法。这是这块土地才有的特色……干嘛?」 特蕾希雅和威尔海姆对话时,长舌的卡萝也接著说话然后面露不解。原因是威尔海姆的眼神。他耸肩说: 「没事。只是很讶异你竟然能做出这么聪慧的说明。你懂很多嘛。」 「被你直接称赞不带挖苦叫我不能释怀。……只是拾人牙慧罢了。」 「是格林吗?」 不想回答的卡萝皱眉,但这就是答案了。 一行人停留在弗朗达斯的时间约十天,这段日子三人都悠然度过。 话虽如此,享受的主要是特蕾希雅和卡萝,原本就没有欣赏风景这种感性的威尔海姆,基本上都是跟著她们而已。不过── 「──欸,威尔海姆!看啊!多漂亮的景色!」 跨坐在地龙上驰骋于高原上,特蕾希雅指著群山之间的落日笑道。 就算不会被景色吸引,但会被因美景而笑开怀的特蕾希雅吸引。同样骑著地龙在旁边的自己,只要能凝视她微笑的侧面就够了。 威尔海姆从中得到自己正在享受旅行的实感,表情放松。 只不过,对这趟旅行也有不满的地方。像是住宿的房间分配。 「是说,旅行期间订两间房是没问题啦,但怎么会是我一个人睡一间房,你们睡另一间房?这趟是我跟特蕾希雅的旅行耶。」 「你这家伙,跟特蕾希雅大人同房一定别有所图……」 「我先讲清楚,我们在宅邸的时候每天都同床共枕。你的担忧已经迟了太多步。」 「你这混帐──!」 「够了喔!禁止吵架!不──准──吵──架──!威尔海姆也不要挑衅卡萝!不然以后不跟你一起睡啰!」 类似的对谈不时发生。消耗了在弗朗达斯的行程,退房的三人下一个要去的都市是「聘可塔特」。然后在路上── 「顺便一提,阿斯特雷亚本家就在弗朗达斯附近……」 「是喔。」 「不知道母亲和父亲回到家了没……」 「是喔。」 进行完对话后相约禁止顺道去拜访。 就这样,撇离只要稍微绕远路就能到的阿斯特雷亚本家宅邸,龙车抵达以风光明媚闻名的都市聘可塔特──故事的舞台。 6 「聘可塔特」是露格尼卡的五大都市之一,是靠著与外国交易而繁荣的商业大都市。 都市划分为东西南北和中央五个区块,每个区块贩售的商品不同,而且有各自的规则。因此五个区块实质上都是不同的城镇,这个有别于其他土地的特色就是这儿的特徵。 在这当中,中央区有多间适合给富裕阶层或是外地人居住的设施。而旅行中的威尔海姆一行人也按照惯例,在中央区投宿。但── 「──父亲是笨蛋!我不理您了!」 大清早就有高亢美声响彻旅社,在庭院树上歇息的小鸟们一齐振翅飞去。 受惊的拍翅声远去,世界又恢复片刻宁静。可是时间仅冻结了一瞬,融化时采取慌张行动的是个瘦长蓄胡的男性。 应该说,他就是贝尔托。 「等、等一下,特蕾希雅。用不著这么生气吧?在意想不到的地方遇到爸爸,惊讶完之后应该是要感动得扑进我胸膛……」 「为什么父亲老是这样!才想说这次您比较懂事了,我本来相信您了!背叛者……过份!过份过份过份!」 「咦咦咦咦!?怎么快要哭出来了!?」 在都市中央区被誉为最顶级的旅社「金狼酒杯」的入口,特蕾希雅和贝尔托又开始重复已经睽违半个月的争执。贝尔托被女儿的剑拔弩张吓得畏缩不已。扶著激动的主子的肩膀,卡萝冷酷地瞥向他。 「在女儿的蜜月旅行抢先卡位……贝尔托大人,小的实在没法为您说话。」 「怎么连卡萝都这种脸!?在旅行地点遇到家人,不是应该要温馨感动到忍不住落泪吗!?」 「并没有,才不会,根本不可能吧!母亲有允许吗?」 「不,媞舒雅很反对……不过,我想说她可能是在测试我……」 「是喔,是测试没错。我的忍耐力正在接受测试!被父亲您测试!」 看看缩得越来越小的贝尔托,这次媞舒雅似乎没跟他一块来。头一次看到他单独行动,不过正因为媞舒雅不在,所以反而让人紧张,因为不知道他会做出什么比之前更糟糕的事。 「冷静点,特蕾希雅。发火也无济于事。反正又不是连房间都一起。都见过面了,父亲大人也甘愿了吧。」 「咦……可是我也有在这订房……」 「──想必父亲大人也甘愿了吧。」 感觉到父亲还想黏著女儿,威尔 海姆直接用剑气让贝尔托安静。 「剑圣」家族的大家长只撑了一眨眼,接著立刻铁青著脸点头。虽然这不是对丈人该有的态度,但是这种时候当然是袒护太太。 「唉……父亲,您是怎么跟母亲说才来这里的?」 「我跟媞舒雅说要去执行公务。这都市的西区商家通知我说要的东西来了,叫我过来拿……没错,这才是我真正的目的。」 「那么,你在进行真正目的的时候就顺便来妨碍我跟威尔海姆……」 「不管我说哪一个你都会生气吧!那不然要我怎么办嘛!道歉总可以了吧!」 嘴巴这样讲,但又因为面子问题所以没有真的道歉。 眼看这对父女即将再度争执,威尔海姆和卡萝互看彼此后点头。接著威尔海姆抓住特蕾希雅,卡萝抓住贝尔托分开两人。 「威、威、威尔海姆……」 「我懂。我知道,所以你先冷静。」 特蕾希雅难过到热泪盈眶,威尔海姆平静地跟她这么说,看著她的眼睛。 「我再说一遍,冷静下来。不要感情用事。」 「可是,这次真的太超过了……」 「假如憋不下去,那我代替你生气。你这张脸不能给我以外的人看到。流露感情的对象只要有我就够了。」 「不要自作主……啊呜。咦,那个,这个……」 在呼吸碰到彼此的距离下被这么说,前一秒还怒上心头的特蕾希雅气势急遽转弱。虽然依旧涨红著脸,但里头的成份不是愤怒。羞耻和害臊一口气增长势力。 见她这样,威尔海姆放心了,然后看向另一个麻烦人物。 「我要跟媞舒雅大人报告喔。」卡萝单凭这么一句话就轻松战胜贝尔托。虽然这样叫人觉得匪夷所思。 「那么,既然贝尔托大人也理解了,那事不宜迟,我立刻送……」 「慢著慢著慢著,卡萝!你未免太早赶我走了!我是有事才来这里。混进特蕾希雅的旅行中并不是我的目的!」 「父亲大人,请注意您说的话。否则我也没心情阻止特蕾希雅了。」 贝尔托一个不注意就暴露出野心,这样特蕾希雅爆发只会是时间上的问题。赶紧让丈人完成目的走人方是上策。 「……所以,父亲是想要什么吗?」 「总、总觉得这说法带刺……唔嗯,我想要的是──」 畏惧女儿狐疑的眼神,贝尔托摸自己的胡须,接著有点害羞地垂下眼帘。 「──媞舒雅的发饰。因为我们的结婚纪念日快到了。」 7 「父亲每年都一定会送新的发饰给母亲。而每当重大节日,母亲也必定会佩上当年的发饰……只有这点是我佩服父亲的地方。」 视线朝上瞥向威尔海姆,特蕾希雅轻轻一笑。 「希望威尔海姆你也学著点。」这个微笑的言外之意昭然若揭,不过另一个言外之意就是:「除此之外父亲做的事都很讨人厌。」 不管怎样,由于贝尔托的目的极为正当,所以也就没有制止他去收取礼物的理由。只是前往西区向熟识的商家领取货物罢了。就算是贝尔托,应该也不会再惹麻烦了。 「不过,为什么我们得陪他去呢?」 「没办法。希望特蕾希雅大人一块去,是贝尔托大人的要求。要是拒绝这小小的请求,导致旅行期间都被黏紧紧的话,那可够折腾人的。」 「你讲自己主子的家长可真不客气……」 并肩走在大马路上,卡萝的叹气惹来威尔海姆脸部抽筋。 威尔海姆会跟卡萝正经对话,在这趟旅程中可说是相当罕见。 之所以会变成这样,是因为走在前头的父女感情好到挽著手走在一起。顺带一提这并非贝尔托的要求,而是自然形成的结果。 「特蕾希雅那家伙,嘴巴念那么多,其实还是很亲近父亲大人嘛。」 「麻烦别用亲近这种像在说小动物的说法。基本上,他们的感情之好光看就知道了吧。特别是贝尔托大人,完全是把特蕾希雅大人捧在手掌心上疼。事实上也真的试图要把女儿捧在手上过。」 「但他的手还好好的。」 幸好特蕾希雅的「死神加持」没有起作用。要是因为那种事而害父亲的手废掉,那特蕾希雅一定会后悔一辈子。 抱著这样的感慨,威尔海姆眯起眼睛看著前面的父女。特蕾希雅对著只有声音严厉的贝尔托鼓起脸颊,但旋即又灿笑如花。 「……以『剑鬼』而言,真是松懈的表情呢。」 「我也有不需要当『剑鬼』的时候。实在想不到竟然能看到特蕾希雅和父亲大人正经对话。」 「这……或许吧。」 原本想紧咬不放的卡萝,难得今天赞同威尔海姆。 不管怎样,至少特蕾希雅和贝尔托的亲子关系修复了。──抑或者,打从一开始就没必要修复。 既然没必要盯著他们父女,威尔海姆也就适度地欣赏起都市的罕见风光。外观近似王都的商业街,但活力和热情却跟深受内战影响的王都有天壤之别。 马路两旁排满了商店和摊贩,吆喝叫卖的声音洋溢著生命力。长期作战导致兵疲马困的窘境,似乎跟这个都市无缘。 「好吵的街道。」 「跟你不合?不过,在特蕾希雅大人的守护下才能有这种样貌。」 威尔海姆简短的喃喃自语,卡萝却是正经八百地回应。她的答案没有虚假。要是「亚人战争」的魔爪有伸到这里来的话,那这份活力恐怕不复在。 「因为那家伙很爱自责。」 「对特蕾希雅大人来说,比起人民因为被拯救而献上的感谢,失去后的无言视线更是沉重。在旁边的我是心焦如焚……不过颠覆那一切的,果然是你。」 「────」 「我痛切地感受到这点。这趟旅行对我来说,就像是划清界线之旅。」 「划清界线?」 「……等旅行结束回到王都,你就知道了。」 卡萝看也不看他,带著平常的扑克脸这么说。就算想要探问,但卡萝却筑起铜墙铁壁,让人无法窥见她情感的内面。 回到王都就知道。虽然是个死板的人,但这句话可以相信。威尔海姆是这么想的。 就这样进行稀奇罕见的对话,一行人走了快一个小时。 「这里就是我说的店。」 贝尔托停下脚步的地方,是进入西区后马上就会看到的一家商店。听了他的话抬起头,威尔海姆眺望店面。 店铺相当大,贩售的商品从服装到食品应有尽有。据卡萝所说,在聘可塔特,从一间店所贩售的商品种类,就能够简单看出这间店的高低。按照这道理来看,这间店在这个都市里岂不是相当大的店面了吗。 「思文商会……」 「是充满干劲的商家。几年前直接找上我们本家洽商,之后每年送给媞舒雅的发饰,我都是找这里的老板商量。」 「虽然听过,但我是第一次来。谁叫父亲您每次都是一个人偷偷来。」 「礼物一个人就能挑。毕竟这是确认爱情的绝佳妙法。」 在特蕾希雅的嘲弄眼神下,贝尔托倒是毫不害臊堂堂正正地回答。听了这答案,特蕾希雅惊讶了一下,然后立刻垂下眼帘,似乎对自己的话感到羞耻。 毫不羞怯地把对妻子的爱转化成具体形式的态度十分帅气。感觉自己对贝尔托和媞舒雅的夫妻关系看法有点改变了。 「雅克托尔?思文在吗?我是跟他有约的贝尔托?阿斯特雷亚。」 不理女儿夫婿的视线 ,贝尔托朝站在店前的年轻店员这么说。「请稍候一下。」有熟客来访,店员快步走进店内。 「不好意思,威尔海姆。我接下来要挑选送妻子的礼物……可否请你和卡萝移驾。我可不是觉得难为情喔。」 在等店员回来时,贝尔托突然转过身这么说。这要求令威尔海姆抬眉,接著说: 「我是没差……但特蕾希雅留下来好吗?」 「我想跟女儿一块选发饰。稍微了解一下我的内心。」 明明方才说礼物都一个人选的,现在却说这种话。根本话都是他在讲。 「我可以!好、好啦,威尔海姆就跟卡萝出去蹓躂一下。这一定是最后一次跟我以外的女孩子散步的机会喔?」 「那种机会我从以前到以后都不需要。」 「够了,快点过来!特蕾希雅大人,贝尔托大人!那我们离开片刻。之后在这间店再见!」 燃起抗争心的威尔海姆被卡萝硬是拉走。虽然想要抵抗,但一看到特蕾希雅挥手苦笑就没了干劲。 没办法。既然是老婆的爸爸最后的任性,那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吧。 「……真的是最后的任性吗?」 「和贝尔托大人来往的经验告诉我,当他说这是他最后的请求……绝对不可以配合。这点要铭记在心。」 被传授了讨厌至极的训诫后,威尔海姆臭著脸和卡萝离开店家。 最后又回头看了一眼那对父女所在的店面。特蕾希雅在看不见他们之前,都不断在挥手。 ──事后威尔海姆非常后悔自己当时离开那里。 8 ──被卡萝扯著手,臭脸的威尔海姆消失在人群之中。 「特蕾希雅,你们一路旅途如何?」 彷佛看准这点,贝尔托盯著女儿的侧脸问。听了之后,特蕾希雅手贴自己的嘴唇,回答: 「非常快乐。就跟想像中……不,是超乎想像。」 「旅行超过一个月,就能看到平常生活里看不到的事。在宅邸可能觉得威尔海姆的举止没有问题,但在旅行期间就难说啰?像是偷瞄路上的女性,对店员没礼貌,或是对正在享受的你说『回家吧』这种不识趣让人伤脑筋的话……」 「没事的,父亲。」 「可是……」 「父亲。」 面对想死咬著这议题不放的贝尔托,特蕾希雅平静呼唤父亲。看著澄澈湛蓝彷佛湖面的瞳孔,贝尔托也知趣地闭上嘴巴。 虽然是万分不解人意,超级不会察言观色,更不懂得体察别人心情的父亲,但毕竟也是为人父母,立刻就明白女儿的心情。 「我在这趟旅程中,确实看到了许多他不同于平常的面貌。对其他女人眉目传情或是在没兴趣的地方摆一张臭脸的情况都没有,您用不著担心。他没法老实对人温柔……这点我想在今后改正他。」 特蕾希雅笑嘻嘻地扳著手指细数旅途发生的事,边回想边说: 「不过,认识到许多他平常不为人知的事后,我变得更喜欢他了。他很棒。因为是他,所以才好。」 「────」 「父亲,我在恋爱。我深爱威尔海姆。那个人的一切全都温暖我的胸口,让我无法自拔。──我很幸福。所以,」 话到此中断,她沉默并仔细凝视父亲,开口: 「──父亲,谢谢您一直担心我到现在。」 特蕾希雅微笑,满怀感激和亲昵告知了自己所能办到的顶级祝福。 听了爱女的回答,贝尔托屏息。接著手掩嘴巴说: 「我……只要你幸福,这样……这样就够了。」 「嗯。」 「你是我跟媞舒雅的孩子。是提姆兹、卡尔朗、卡吉雷斯的家人。我有责任让你幸福。而现在……」 「嗯。」 「这个任务,已经达成了吗……?」 「──是的。」 父亲声音颤抖,特蕾希雅带著爱回答。 扣下了最后的扳机,贝尔托感情溃堤。原本摀著嘴巴的手移到眼睛上,双眼开始流淌豆大泪珠。 在这么多人走动的街道上,一个中年男子嚎啕大哭的样子相当引人注目。但是特蕾希雅不引以为耻。她贴近父亲,轻轻递出手帕。 贝尔托接过手帕,用力擤鼻涕,接著直接把手帕还回去。特蕾希雅无可奈何地收下,想说之后再处理。 「既然你幸福,那就好了。在这趟旅行知道这件事就好。呜呜。」 「嗯,谢谢您,父亲。」 无视最后吸鼻涕的声音,特蕾希雅朝贝尔托深深鞠躬。 周围的人见贝尔托停止哭泣后就对他失去了兴趣。旁人看热闹的态度让特蕾希雅苦笑,然后转头看向店里── 「啊,抱歉让你久等了。你是老板吗?」 「咦?啊,是的,正是如此。那个,我就是这家店的代表雅克托尔?思文。以后还请您多关照。」 说完朝特蕾希雅低头的,是有著灰色头发、面容细长的人物。年纪略大于特蕾希雅吧。这把年纪就能自称是一家店的代表,著实令人惊讶。于此同时,也明白这个人就是和贝尔托有交情的商人。 「雅克托尔吗。抱歉让你看到丢人现眼的一面。」 「不会不会,哪里丢人现眼了。你们父女的重要对话让我也忍不住眼睛热起来了。……不如说过意不去的是我。」 「过意不去?」 青年──雅克托尔低头,从他的话中察觉到不对劲的特蕾希雅皱眉。 可是那个不对劲的答案立刻就主动出现了。 「──是要废话到几时。一群蠢货,少浪费余宝贵的时间。」 傲慢的声音从店里传来,特蕾希雅看了过去。店里的陈列架摆出的通道尽头,有一扇通往店面里头的门,而声音的主人就站在门前。 是个个子瘦高,容貌异样端正聪明的男子。年龄约三十岁,有著充满光泽的深紫色头发,以及一眼就能辨别其高贵身份的服装和仪表──只不过不是王国风格。 「史、史泰德大人!方才应该请您在里头稍候……」 「驽钝,愚昧。尔辈这种卑贱商人胆敢束缚余的行为。傲慢也该适可而止,否则就将汝唯一的长处──鉴定物品的双眼挖出来。」 被称为史泰德的男子,用冰冷锐利的目光刺穿雅克托尔。那冷冰冰的声音和视线,即便不是当事人的特蕾希雅也背脊打颤。 能够理解。史泰德的话绝无虚假,甚至不是威胁。──这男的只要不顺心,就真的会把对方的眼珠挖出来。 「……您似乎说了不太符合绅士礼节的话。到底有何贵干?」 代替被史泰德的视线给吓到发抖的雅克托尔说话的,是站到前头的贝尔托。方才丢人现眼的举止荡然无存。他的侧脸如今充满阿斯特雷亚家的当家、符合「剑圣」家族领头羊该有的霸气。 承受霸气的史泰德意外地挑眉。 「哦。还以为跟个女人一样哭天抢地的,没想到振作起来啦。」 「既然受到不正当的侮辱,就该用相应的态度回敬。若来此有什么事就速速告知。不然的话,可不是靠商量就能了事。」 「不能靠商量了事是吗。──这点余很满意。正如余所愿。」 「什么?」 对危险的对谈感到喜悦,这反应令贝尔托皱眉。结果,脸色惨白的雅克托尔吞口口水,说: 「贝尔托大人……史泰德大人说想要本店为您准备的物品。当然我已告知有买家所以拒绝,但他说想要直接跟您谈……」 「因此余才这样等待。因为知道汝 会来所以才忍耐,却没想到汝竟然在店门口上演闹剧。还是让人看不下去的烂戏。」 「我说你……」 史泰德打断雅克托尔的说明,但冷笑的他所说的话惹得特蕾希雅一肚子火。被讲成那样,根本是全盘否定父女俩的心意相通。 这根本是瞧不起父亲的爱,蔑视贝尔托笨拙的疼爱,自己当然不能默不作声。 可是── 「……这是做什么?」 「按照露格尼卡王国的做法,申请决斗。帝国的少狼。」 史泰德眯起眼睛,白色手帕落在他脚边。那是贝尔托丢出去,撞到史泰德的胸膛后才掉落的。 做出这样的行为就如贝尔托所说──是正正当当地申请决斗。 「父亲……!」 这件事让特蕾希雅倒抽一口气,雅克托尔的脸逐渐变得铁青。但是,贝尔托的勇敢面容没有一丝动摇,而承受的史泰德也一样。 「做出无礼之举,可别想全身而退。」 「我可没打算退缩。你侮辱我女儿,甚至还想从旁夺取我要送给妻子的礼物。像你这种贼骨头,断不可原谅。」 「哈!真敢说。胆敢大言不惭!」 大声起来的史泰德表情升温。方才的冷酷神色消失,双眼在敌意下闪耀瞪著贝尔托。 「父、父亲!不可以!就算那样做……」 「不要阻止我,特蕾希雅。我好歹是王国贵族,也是阿斯特雷亚家的男人,更是一心向往挥剑的男儿。──最重要的是,我是丈夫,也是父亲。」 「──!」 没有退缩的选项,贝尔托挥开特蕾希雅的制止。父亲的决心与觉悟,令特蕾希雅没法再挤出一个字。 特蕾希雅只好奋力看向史泰德。从他的站姿,可以看出这个男的究竟有多厉害。拥有「剑圣加持」的特蕾希雅,也具备了一眼看穿对手力量的眼力。而看过去的答案是── 「──呃。」 「大胆。不准看过来,女人。无礼之徒的女儿一样也没礼貌。不过,汝用那万分无礼的双眼看穿了吧?余的高贵躯体可不是用来决斗的。」 「……什么意思?」 见特蕾希雅语塞,史泰德发出乾笑,然后朝著表情诧异的贝尔托说: 「没什么。余体弱多病。别说提剑,连奔跑都有问题。靠著这副身躯决斗,一看就知道结果会凄惨无比。没错吧?」 「可能吧……」 特蕾希雅看到的答案,被史泰德本人娓娓道来。他的话没错。特蕾希雅看出史泰德的肉体承受不住剧烈运动。 那为什么这男的还接受决斗呢── 「──因此,接受挑衅和决斗的余,将会立代理人。这是看在汝之气魄上。」 代理人。史泰德一这么说,特蕾希雅就反射性回头。 「────」 后面有道直到刚刚都不在的人影。是个大块头。需要仰望的身躯将近有两米高,若不弯腰根本就进不了店面入口。全身用黑袍包覆的人影盈满让特蕾希雅感受到危机的霸气── 「──他正是余之代理人。虽是充当护卫而带在身旁的无赖,但这种时候就派得上用场。」 史泰德残酷又愉悦地朝颤栗的特蕾希雅这么说。 这是「剑圣」特蕾希雅?范?阿斯特雷亚与「八腕」库尔刚的邂逅。 ──也是「聘可塔特的银华乱舞」所擦出的最初火花。 9 ──目睹那名男子的瞬间,特蕾希雅的本能就在敲警铃。 就连目前仍有「剑圣加持」在身,受剑神擅自眷顾的特蕾希雅,都对那斗气感到颤栗。 厚重肌肉形成的铠甲被黑袍覆盖住。大块头的脸被袍子隐藏而看不见,但他最大的特徵是手──而且还是常人不会有的八只粗壮手臂。 四双手悠哉地抱胸傲立的男子──一眼就能明瞭他是万中选一的豪杰。 「──不是说是单纯洽商,现在这是怎样,史泰德?」 「汝块头大到血液都送不到脑部呢,库尔刚。以为余是无事找事做?找麻烦的是那边的无礼之辈。好了,完成汝的护卫本分吧。」 「库尔刚……!?」 大块头的嗓音低沉到让人错以为山在说话,而史泰德却傲慢回应。他们的对话,让特蕾希雅叫出声。 大块头的斗气以及超过两只的手──如果是多手族的「库尔刚」,那肯定没错。 「你是佛拉基亚帝国的……『八腕』库尔刚!?」 「哦。不只看穿余的体质,还知道『八腕』这名字啊。真意外……不,有眼光是当然的吗。仔细一看外表也很出色。勾起余的兴趣了。」 「住手吧。这个姑娘不是会栽在汝手上的兔子。」 「……哼。祸血还敢自以为是给主人意见。」 开始对特蕾希雅有兴趣的史泰德被库尔刚打断。大块头掀起帽兜,裸露遮住的脸──蓝色肌肤和黑色瞳孔,压迫感十足的战鬼容貌。 然后盯著警戒有加的特蕾希雅说: 「我看汝身段廉洁,还具有超乎常人的武力。叫什么名字?」 「────」 一瞬间,特蕾希雅犹豫如何回答。 对方的身份很清楚。说到佛拉基亚帝国的「八腕」,是帝国最强战士的斗神称号。他的威名甚至传到露格尼卡王国,当然相对的,特蕾希雅──「剑圣」特蕾希雅?范?阿斯特雷亚的名号也是。 要是一个不慎报上名号,就成了「剑圣」与「八腕」的邂逅,而这会导致什么样的后果,特蕾希雅无从判断── 「──对小女投以这种眼神会让我很伤脑筋的。小女已经许配给他人。万万不得打她的念头。而且,这是我跟他之间的问题,身为代理人的你也不例外。」 在犹豫时介入并走向前的是贝尔托。他将爱女特蕾希雅藏在身后,意图完成挑起决斗的当事人应尽的责任。 接受这气魄,库尔刚重新看向贝尔托。 「……这份气概很棒。然而,汝不是吾之对手。」 「看过对方,还能够若无其事下战帖的人才叫剑士的骄傲吧?」 「──原来如此。是在下不识趣。原谅吾,王国的剑士。」 贝尔托的澄澈决心让库尔刚钦佩地低头。帝国最强战士向贝尔托谢罪,这幅光景令特蕾希雅忘了说话。 在这瞬间忘了置身的状况,单纯觉得父亲让自己很骄傲。 没有剑术才能,平常的言行也称不上勇猛,过度保护又不懂看气氛的个性惹自己火大无数次,但现在的父亲却闪闪发光,足以抵销那些缺点。 「取而代之的,虽然知道这样问很失礼,但请教大名?」 「……我名为贝尔托,『八腕』库尔刚啊。」 不说姓氏的贝尔托隐瞒了阿斯特雷亚──身为「剑圣」家族一事。没有打算重新报上名号,代表贝尔托和特蕾希雅的担忧一致。 「哼。」见父女如此,史泰德百无聊赖地鼻子喷气。 「真费工夫。血缘亲情……是余所不理解的道理。比起汝,让女儿持剑还更有道理。」 「────」 「还是说,是真心要让她弃剑从良?既然如此,就是汝疯了。允许如此的露格尼卡国王也是比传闻中还要愚昧的昏君。」 「史、史泰德大人!?这、这里可是王国都市聘可塔特喔!?」 贝尔托的高声主张惹来史泰德痛骂露格尼卡国王。对此惊慌失措的是被卷入这场纷争的雅克托尔。自己的店被当成决斗舞台使得他脸色惨白,还被史泰德嘲笑。 「呵哈哈。 少用愚辈的标准去衡量阳剑之血,无礼之徒!不管脚下土地为何,阳光所及之处,余等就没理由畏惧。──好了,决斗吧。快点决斗!余的代理人『八腕』和代替『剑圣』、不自量力的家伙拼出个胜负!」 「──唔!你一开始就知道……」 兴致勃勃的史泰德,话中的恶意昭然若揭。 史泰德打从最初就知道特蕾希雅和贝尔托是阿斯特雷亚家的人──不,他根本就知道特蕾希雅是「剑圣」,所以才故意扯上关系的。 这无疑是帝国人史泰德居心不良的证据。 「你的目的是让两国关系恶化?既然如此,这场决斗……」 「撒手不干,是吗?那就是余全拿啰。自称是王国贵族恬不知耻的贝尔托,主动找余决斗却又怕到逃跑。跟他的女儿一块让家族名誉扫地。不错的形容吧。」 史泰德畅快淋漓地痛骂、贬损他人。 聪明的脸孔上带著残忍的他,让特蕾希雅激动到脑袋空白。父亲被瞧不起到这种程度,自己却只能哭著入睡吗。 但是,特蕾希雅的义愤填膺,也发生在贝尔托身上。 「特蕾希雅,我……」 「不行……!绝对不行,父亲。忍住,求求您。要不然会被杀的……」 比起家族和自己,贝尔托更重视特蕾希雅的名誉。特蕾希雅拉著父亲的衣袖,咬著粉红色嘴唇拼命摇头。 「──一旦战斗吾就不会放水。这是吾对敌手的敬意。」 俯视苦恼的父女,斗神沉重告知。 身为战士这种态度值得敬佩,但以现状来说却是把人给逼进死路的原因。假若以自尊受辱而接受挑战,那么「八腕」将会毫不留情地粉碎贝尔托。 在事情演变成那样之前,特蕾希雅想带著苦恼的父亲离开现场── 「连代替被贬损的父亲持剑的气概都没有吗。看样子,现任『剑圣』是个胆小鬼。假若不是,那么汝的丈夫一定长于在床上掳获女人吧。」 「──!」 下一秒,马路上响起坚硬声响。 是骨头敲击肌肉的声音,史泰德像反弹一样往后倒。击中男子苍白脸颊的是眼神熊熊燃烧愤慨的男子──贝尔托的拳头。 父亲被瞧不起,丈夫被讲难听话,特蕾希雅的忍耐也到达了极限。但是还没回过头,贝尔托就已经把史泰德揍飞出去了。 然后在瞠目结舌的女儿面前,对著史泰德大骂。 「──威尔海姆是阿斯特雷亚家的男儿。我不准你侮辱他!!」 「……作为升起决斗的狼烟,这样够了。」 嘴唇破皮流血的史泰德,仰望吼叫的贝尔托,说。 下一秒,爆发性膨胀的斗气出现在贝尔托的身旁。 「──不错。」 称赞他的觉悟,同时使出刚拳。 「帮我跟媞舒雅说抱歉。」 「慢──」 立刻伸手的特蕾希雅,听见父亲的声音沉稳地这么说。 10 威尔海姆听到出事而回来时,一切早已结束。 「────」 分开人墙硬是挤进通道里,只看到一片血泊。血量多到一眼就能看出有人伤重到处在生死关头。 就算环顾周围,也没见到在找的人影。原本在这家店前面分开,但心爱的女人和吵死人的岳父,全都不在这里。 「威尔海姆!在治疗院!特蕾希雅大人和贝尔托大人都在那……」 听到呼唤而回过头,表情严肃的卡萝跟店老板交谈听说事情始末后,两人便连忙赶往最近的治疗院。 然后,当他们喘著气抵达时,在候诊室的── 「──啊。」 特蕾希雅整个人呆呆地仰望赶来的两人。猛一看,她没有外伤。但相对的,她的浅粉红衣服上染著血。 大块的红褐色血渍,代表她曾抱著大量失血的某人。 「────」 见她那样,在出声前威尔海姆先抱紧她纤细的身子。顿时,原本要说话的特蕾希雅因强烈拥抱而倒抽一口气,然后溃堤。 她哽咽,泪水不断夺眶而出。 「父、父亲、父亲他……威尔海姆……!」 「别哭。没事了。……父亲大人呢?」 边摸她的头边问,特蕾希雅用颤抖的手指指向里头的诊间。 「我来吧。你先陪特蕾希雅大人。」 说完卡萝就朝诊间走了进去。目送她的背影,威尔海姆边安慰啜泣的特蕾希雅边问: 「发生什么事?我听说有骚动所以回去,只看到店前面都是血,你又哭成这样。虽然我也担心父亲大人,但是……」 「我、我没事……不过,在店里,跟帝国的人吵起来……不,不对。对方打从一开始,就是冲著我来……可是,父亲他……」 「冲著你来……?」 「父亲一直在忍耐。他知道对方的目的,所以知道不可以中挑衅……不管被讲多难听的话都忍住了,直到……对方讲你的坏话。」 「────」 「父亲说,你是阿斯特雷亚家的男儿……」 抓著胸口的特蕾希雅如此告知,威尔海姆失声。妻子的泪水逐渐湿了胸前。感觉有什么以此热度为燃料,开始发热烧起来。 在那个东西化为清晰具体的形式之前── 「──特蕾希雅大人,贝尔托大人的治疗已经结束了。我们去病房吧。」 「──!」 从诊疗室回来的卡萝说,特蕾希雅猛然抬起头,就这样踉跄走向病房。当威尔海姆也打算跟去时── 「威尔海姆,借一步说话。」 「──父亲大人还好吗?」 卡萝叫住他,威尔海姆先简短发问。卡萝边摸自己的金发边低声说: 「不好。这间治疗院的术师本领很高,托此之福,贝尔托大人挽回一命……但问题不在伤势,而在其他。」 「什么?」 「──门的耗损过大。这很不自然。恐怕是咒术的一种。」 声音是从身后传来,一名男子现身在候诊室。看起来比威尔海姆年长十岁,个子瘦长的人物。从他身穿白色术袍和姿态看来,是这个治疗院的术师。 「你是?」 「葛利奇。偶然在院里的术师。是说,我的事不重要。眼下最重要的是咒术……要是不能解开,患者就会没命。」 「那个咒术是啥?跟治愈术和魔法不一样吗?」 「是这些术法的亚种、赝品之类的玩意。不过不管是哪一种咒术杀伤力都很高,被施法者都会痛苦至死。是坏心眼家伙的拿手绝活。」 「────」 没听过「咒术」这个单字,却是贝尔托被宣告会「死亡」的原因。 静静消化自称叫葛利奇的术师的话,威尔海姆望向岳父躺著的房间。在那儿的他,生命如今仍在被侵蚀── 「──得找出干下这档事的帝国人。」 「终、终于、追到了……两、两位、脚程太快,根本追不上……!」 状况才刚说明结束,就有名上气不接下气的青年冲进候诊室。看过去,就是事件发生的商店主人──也就是清清楚楚看见特蕾希雅和贝尔托发生什么事的第三者。 「呼哈……我,有话要跟两位,不对,跟大家说……就是,咦咦!?」 「是哪个家伙干下这件事的?老老实实地吐出来。不准隐瞒。」 「慢著,威尔海姆。这样他说不出话来。你忘了斟酌力道。」 「麻烦冷静一下!我没有要包庇谁!我只是被要 求来传话而已!我是来传话……请、请放我下来。」 被揪起衣领按在墙壁上的青年──雅克托尔终于被放开。 在威尔海姆和卡萝的包夹下,他胆怯地躲在葛利奇的背后,说: 「你们在找的史泰德大人,他们说明天早上会在西区的大桥上等候。说是带著折磨贝尔托大人的『朱色小指』……」 「那个『朱色小指』是!?」 「我、我不知道!我只被吩咐要这样传达……」 缩起来的雅克托尔似乎是真的没有更多情报了。玩味他的话,威尔海姆看向葛利奇。术师迎著视线点头。 「病患的玛那消耗剧烈。若不在白天以前解开咒术,就会有生命危险。」 「越早解开越好,就是这样吧。」 「──!这样哪能等到明天早上!我今天就要找到对方!走了,老板!跟我来!」 「咦咦!?我也要去!?」 不能悠哉浪费有限的时间,卡萝抓住雅克托尔飞奔到外头。她的耿直是项美德,但威尔海姆不期待她的成果。 对方是冲著「剑圣」而来,细心地使用咒术然后才指定时间和地点。这样的人躲起来的期间,要找到他简直难如登天。 「可以进去吗?」 「目前陪著病患的是你太太吧?我会跟负责的人说。你们今天想陪伴病患多久都可以。」 与嘶哑的声音和态度成相反,葛利奇充满人情味的判断令人赞同。接著虽然慢了一点,但威尔海姆走向门──贝尔托的病房。 保持洁白整洁的室内,里头是有四张床的大房间,但目前有三张床空著,只有贝尔托占据了一张床。 身穿病患服的贝尔托躺在床上,包著绷带的样子看起来令人心疼。特蕾希雅正握著他的手,凝视父亲的睡脸。 「像这样子,握著手……呼吸就比较稳定。父亲真是的,好像连露出痛苦的表情都觉得累了。毕竟他是个缺乏毅力的人。」 「……这样啊。」 威尔海姆静静地关上门。特蕾希雅没有看他,努力保持平常的语调这么说。她尽力佯装平静。 特蕾希雅是难过时也会逞强的女人,威尔海姆深知这点。 所以现在的她,一定十分痛苦。 「特蕾希雅,父亲大人发生了什么事?」 「……被施了奇怪的魔法。被那个帝国男人。」 「听说叫咒术。要是不解开,父亲大人就会有性命危险。而做出这种事的人在明天早上指定了会面地点。由我……」 「──我也要去。」 雅克托尔转达的条件,特蕾希雅豪气干云地回应了。可是那并非威尔海姆期望的答案。 他懂妻子的心情,但是对方锁定的人是「剑圣」,因此威尔海姆对于带她去这件事感到犹豫。 即便他知道这是把特蕾希雅和贝尔托放在天平上衡量的行为── 「──威尔海姆,听我说。」 「特蕾希雅。」 「我是曾为『剑圣』的女人。现在也仍是阿斯特雷亚家的女人。──阿斯特雷亚家的当家中了陷阱负伤倒地,我不能不去。」 这是身为王国贵族和王国剑士的骄傲与矜持。听特蕾希雅亲口这么说,威尔海姆屏息。 那并不是因为对她的荣耀或矜持所拥有的重量感到佩服。 而是因为,以这些为理由,想要积极贯彻自我的特蕾希雅泪眼婆娑,威尔海姆却觉得她从未这么美过。 而她就著美得让人看呆的双眸,说: 「你是阿斯特雷亚家的男儿,威尔海姆。──不是由其他人,是当家认证的。」 「……这样啊。」 「我跟你,是阿斯特雷亚家的儿女。──一起去吧。」 话语强而有力,威尔海姆仰视天花板。接著考虑了半晌,再慢慢地用手指拭去她那被泪水盈满的眼角。 「──说的也是。」 他只这么简短回答。 11 隔天一大早,威尔海姆和特蕾希雅就站在大桥上。 睡得不久,但状况不差。脸色糟的就只有半夜还在都市里东奔西跑,却依旧没得到任何成果,被自责和疲劳给折磨的卡萝吧。 「真的很对不起,特蕾希雅大人……」 「别道歉,没事的。威尔海姆会想办法,一切就交给他办。」 和道歉的卡萝抱在一起的特蕾希雅用毫无根据的话安慰她。这么简单就说这种话,让威尔海姆敲响配在腰部的剑柄叹息。 说来,现在还在蜜月旅行呢。非常遗憾,不管是威尔海姆还是卡萝都没有携带能和强敌死斗的剑。因此一开始,威尔海姆原先打算即便是粗制滥造品也行,至少要拿一把合用的单手剑去决斗,但── 「──小的知道您是阿斯特雷亚家的女婿威尔海姆殿下。还请收下。」 「……这是?」 这么说的人,是配合搜索寻找帝国人而跟著卡萝整晚到处跑的雅克托尔。出发前,他朝威尔海姆递出一个包裹。 收下的威尔海姆,对于沉甸甸的重量忍不住皱眉。包裹看得出来是包著长长的东西,但凭手感和重量就猜得到内容物。──这是一把剑。 问题在于出处。为何他要在这里把剑交给威尔海姆。 「我想您知道,这是一把剑。是锋利的名剑……想到接下来要发生的事,就觉得不能让您带次级品。」 「我是很感谢,但你没有理由偏袒我吧。」 「话不能这么说哟。贝尔托大人是我的大客户。这样的贵客在自己的店里和其他客人起纠纷……全都要怪我处理不当。」 「……他们是冲著特蕾希雅父女来的。你只是抽中下下签而已。」 「就算是,小的也有责任。而且,交给您这把剑并非为了赎罪。这原本就是您的剑。只是递交的时间有点提前。」 「什么?」 出人意料的话让威尔海姆吃了一惊,雅克托尔眉尾微微下垂。 「这是贝尔托大人订购,要赠送给女婿的礼物。跟送给夫人的发饰一样都是由大人亲自挑选的。──所以说,这是您的剑。是您持有才相应的剑,除了您以外无人能用的剑。」 「────」 「小的不知道自己有没有资格说这种话,但……祝您武运昌隆。」 在跟店家主人对话后,就有了这把剑。 手感熟悉得吓人,这都多亏了贝尔托的眼光吧。刀身长度、重量,全都像是量身订作般完美无缺。 因此这把武器没有任何可挑剔之处──再来要说有任何不安的地方的话,就只有── 「──先到了吗。本来就不该让余等候,这层顾虑是天经地义。汝们表现得还不错。」 傲慢的嗓音乘风而来,威尔海姆他们抬起头。在桥的对面出现的,是两名黑色装扮迎风飘逸的人影──一眼就知道是敌人。 面露冷笑、看起来就是贵族的男性,以及四对手臂抱在胸前的大块头──史泰德和库尔刚,帝国少狼和「八腕」一同现身。 「讨人厌的家伙。帝国贵族的恶心程度比传闻的还严重。」 「──。都没注意到呢。怎么有个多余配角。余可不记得有允许凡夫上这场舞台。胆敢旁若无人地待在此处,厚颜无耻至极。」 「我充分清楚跟你语言不通了。」 「够了,威尔海姆。我们不是来吵架的。」 被连续人身攻击,史泰德也忍不住残酷地眯起双眼。这时特蕾希雅介入。她用力瞪著史泰德。 「解开家父身上的咒术。」 「那不 『剑鬼恋谭──中场休息的情侣们』 1 ──格林?法先到现在都还记得自己坠入情网的瞬间。 筋疲力尽的格林瘫倒在战场一隅。 一手拿著破剑,僵硬的手指不肯放手。手上还留著真确的触感──亲手割断原本是朋友的人的脖子。那个手感还鲜明地残留著。 「────」 这里是地狱。战场不论何时、不管去到哪里,都只会是地狱。 事到如今才后悔自己做了愚蠢决定。唯恐在穷乡僻壤继承家业后没没无闻活一辈子,所以选择离开故乡。 无聊的英雄愿望,和无法割舍、惨不忍睹的执著,结果造就了这个心境。 死后化为尸兵,眼神空荡荡的朋友托尔塔的脸烙印在眼底。不是怜悯友人的死,而是不想死,自己是抱著这种利己的感情挥剑。 这件事,让自己觉得双手逐渐被尸水和血给污染── 「──我对你另眼相看了。」 蹲伏的时候听到这声音,澄澈的声响摇晃心灵。 「────」 忍不住抬头。她就站在蹲坐在地的自己面前。 整齐的美丽金短发,表达直率感情、宛如宝石的碧蓝眼睛,威风八面的凛然姿态,自然地就在看到她的人心中留下严肃印象。 不是楚楚可怜,比较适合美丽这词汇的少女。她名叫── 「──卡萝、小姐。」 「嗯。我们都吃足了苦头。那个……格林。」 用沙哑的声音道出名字后,少女──卡萝嘴唇放松,浅浅一笑。顿时,严肃的印象柔和松弛,展露出符合年龄的少女面容。 卸除轻铠,放下爱用长剑的卡萝看起来跟娴熟女剑士天差地远。当然,要将之定义为日常一景非常勉强。战场遗迹刮起孕著血腥味的乾风,卡萝本身也受了伤。 没错,卡萝应该是在战斗期间被敌人所伤。 「擦伤而已。武家出身的女儿,不会因为这种程度就大呼小叫的。」 「这样啊……」 「嗯,是的。还有……」 靠脸色读取内心并回答格林疑问的卡萝视线朝下。她一双碧眼盯著格林僵硬得紧握著剑不放的手。 剎那间,复杂感情掠过她的瞳孔,她当场蹲下。 然后── 「──你是第一次下手杀人吗?」 卡萝边问边触碰格林的右手。雪白纤指松开他僵掉的指头,格林知道自己的关节开始一点一点地在活动。 「那、那个……」 「用不著焦急没关系。慢慢来也无所谓。谁都会遇到这种事。更何况对象还是自己的朋友,就更糟糕了。」 「────」 发抖的话语被封住,格林难为情地低下头。 这次是自己第三次站在战场上了,而且终于第一次杀人。假如已死之人也能算在里头的话。 而且这三次来,每次格林都后悔自己上战场。 自己的性命受威胁,他人的性命被轻易摆布,在盈满呛人作呕血腥味的战场上,格林每次都有满满的后悔。 不该来这种地方的。每次都这样后悔── 「──这是十分有勇气的行为。」 卡萝笔直凝视紧咬牙根、懊悔不已的格林。 「咦……」 「你亲手用剑,让变得那样面目全非的朋友恢复永眠。虽说是下意识的行为,但发生的事不会改变。是了不起之事。」 卡萝像在说服般对著愕然的格林这么说。她的嗓音和内容都让格林屏息,回顾自己的作为。 ──干得好。自己做了能够被人这么称赞的事吗? 「至少,你解放了死后受辱的友人,还推了在战场一同战斗的我和战友最后一把。……虽说那个无礼男子的活跃让人火大。」 彷佛又读出了默不作声的格林的内心,卡萝说道。 对此格林瞠目结舌,卡萝微微一笑。 「我不应该说看错你了比较好吧。」 「……没那回事。」 「是吗。那就好。……啊。」 卡萝安心地微微吐气。仔细看,刚好是原本困扰自己的手指脱离剑柄,僵硬紧握的手被松开的时候。 手自由了,剑被卡萝抢走。然后卡萝拿著剑,准备要站起来。 「──这是?」 「咦,那个,啊──」 相较于声音平静的卡萝,格林则是吓了一大跳。自己做出的事把自己吓到脑袋混乱了。──格林抓住卡萝的手,阻止她离去。 简直就像惋惜要离开的她,一把抓住方才接触过的手指。 「那个,被做这种事……」 「谢、谢谢你!」 「────」 「……只是想跟你道谢。」 在温暖即将脱离卡萝的表情的瞬间,千钧一发之际发出了声音。声音跑出来化为感谢之语,但很明显的是笨拙的藉口。 不过对于格林的这番话,卡萝圆睁双眼。 「……你真是奇怪的人耶,格林。」 垂下娥眉,卡萝朝著格林绽放笑颜。 ──就是在那一瞬间,格林?法先被卡萝?雷玫迪斯掳获了心。 2 在那之后,置身战场的恐惧对格林来说并没有变得薄弱。 战场是地狱,这个认知也没有改变。没有不是地狱的战场,没有不畏惧的战斗,没有应该白白葬送的性命,还有无数死去的性命。 战场总是惹人嫌,格林从未觉得自己适合这里。周围的人也众口一致、毫不留情地说自己不适合。 格林也知道那是一种体贴。 不适合的人,无法克服恐惧的话,就无法在地狱持续抗战。要是格林开口说要退役,也不会有同伴挽留吧。 他们只会用安心的表情,目送格林回去故乡。 ──除了威尔海姆?托利亚斯这个人以外。 「你还活著啊,胆小鬼。有空摆出死人脸的话,还不如快点消失。」 在战场大为活跃的「剑鬼」只要一看到难看挣扎的格林就会口出恶言。 他的话没有错。威尔海姆不是基于温柔或体贴,而是发自内心认为战场上不需要弱者,所以觉得格林碍事。 「我才不会消失咧!威尔海姆,你为什么每次……」 「我可没空跟你吵这个。──敌方增援来了。」 根本不听格林反驳,威尔海姆就提起染血的剑冲进敌阵。讶异他那如风的速度,格林抓抓头,喊: 「啊啊,可恶!慢著!等我啊,威尔海姆!」 追著背影冲进有无数敌人蠢动的战场,高举盾牌挥舞。 恐惧没有消失。自己不适合战斗。战场随时随地都是地狱。 尽管如此,格林也没有逃离战场。他没有逃跑,一直追著走在前头的战友的背影。──哪天没得追了,才是最恐怖的事。 「做出那种事,命有几条都不够的。」 卡萝来探访包扎伤口的格林,傻眼地这么说。 那是在「亚人战争」期间,卓格夫队和亚人联军发生小规模战斗后。在威尔海姆的奋战下战况一面倒,队上的伤者也不多,可以说是赢得漂亮。 而自己就是那为数不多的伤者之一,令格林大感丢脸。 「……看不下去了。借我。」 「啊,那个……不好意思。」 格林用非惯用手笨拙地包扎惯用手,结果被卡萝抢去了包扎主导权。她俐落地用绷带裹住格林右肩的撕裂伤。 从开始到结束仅仅几秒钟,突显出格林的笨手笨脚。 「这 是习惯问题。用绷带包扎自己的惯用手,我也曾吃过这种苦头。」 「……我这么好懂吗?」 格林摸摸自己的脸,这么问道。听了之后卡萝有点愣住,然后点头: 「是的。怎么说呢。……很不可思议……对,很不可思议的,我就是觉得看得懂你在想什么。说不定……」 「说不定?」 格林探出身子,期待卡萝接下来要说的话。而面对这样的期待,卡萝微微歪头说: 「那么容易让人看出脸色,不适合战斗……」 「哦,是这样啊……」 格林虚脱,一屁股坐在地上。卡萝面露诧异。见她反应如此,格林苦笑道: 「没有啦。我很常被人说不适合打仗。我本身也有自觉。」 「那为什么你还要上战场?」 「为什么……呢。」 被问了这么理所当然的问题,格林蓦地看向远处。卡萝顺著他的视线转头望过去,然后── 「──是那男的,跟托利亚斯有关?」 格林的视线尽头,是总是在最前线挥剑却犹能生还,而且连个擦伤都没有的「剑鬼」。扑克脸少年看起来百般无聊,阖上双眼治愈疲惫。 卡萝的话语里微微带刺,格林苦笑。 「要是能说无关就好了,但八成有关。……虽然讲了这种话,但我不想被卡萝小姐讨厌。」 「────」 「我是不想被那个只有剑术可取的无赖给扔下。」 重新化做语言后,这种愚蠢动机就连自己都想笑。 威尔海姆的生存态度十分偏激,走在不依附任何人的孤傲道路上。那就是让他之所以为他,并将强韧实力化为主干的原因。 可是,格林被孤傲的他救了三次命。 「威尔海姆都没有感觉吧,也不觉得有借我人情。」 「既然如此……」 「可是,我不一样。我被他救了。」 恐惧无法克服,还是一样讨厌战斗,战场随时随地都是地狱。 但是在地狱战场救了格林的,是连当事人都没自觉的战友。 在宛如地狱的场所重复惹人厌的战斗,即便心灵被恐惧折磨,但唯有战友守护了自己的身后、隔壁和性命。 「单纯跟他道谢只会被他耻笑吧。他一定会说少拿那么无聊的藉口亲近他。所以说,我要让他了解。」 「了解什么?」 「有朝一日,因为有我……因为有战友而得救,我要让他那么想。」 就算诚心诚意地感谢,也无法真切传达给对方。既然如此,在自己的感谢打动对方的心之前,就等待机会吧。虎视眈眈地一直等待。 「等到他那么想的时候到来,我的感激应该也能传达给他了。到时,我就能说跟他互不相欠。──那是我持续战斗的理由之一。」 「────」 「啊……」 听到格林深藏不露的野心,卡萝惊讶到说不出话来。见到她的反应,格林垂下视线,为自己的坦白感到可耻。 怎么让人听这么卑微又婆婆妈妈的心愿。可是卡萝背叛了格林的后悔,几度颤抖嘴唇,最后说: 「……我又错看你一点了。」 「啊,咦,呜……那个,我才觉得抱歉,讲了这么丢脸的话。」 「不,完全不会。──你认为那男的会改变?」 原本要为羞耻的告白致歉,但讲到一半就中断。因为眼前的卡萝双眸绽放真挚的光芒,掳获了自己的心。 「────」 她静静地等待格林回答。 她似乎希望从格林身上得到不一样的答案。就像是紧抓一丝希望,又像是寻求支持。 顿时,初见面时的对话掠过格林脑内。──卡萝在侍奉某人,并代替主子参加内战。 该不会,她将自己对「某人」的心情重叠在这个问题上吧? 些微痛楚折磨胸口,不过格林抓住胸口,无视痛楚。 「是的,我认为会改变。不管是任何人事物,只要花时间都会改变,只要这么希望的话。」 「────」 「事实上,我凭这个信念,和威尔海姆比以前更能说上话啰?说不定哪天我们会一块去喝酒呢。」 刻意带著玩笑口吻对卡萝这么说。那不过是逞强和虚张声势。为什么这么做?因为看到了卡萝眼中的变化。 卡萝美丽的蓝眼原本充满不安,现在一扫而空。 她对重要的人怀有迷惘,而自己的话语帮忙去除了她的迷惘。──做那什么蠢事。格林知道战死的托尔塔在脑子里厌倦耸肩。 这根本是在袒护可能是情敌的对象。 「……会变的。只要花时间,只要希望的话,谁都会变。」 卡萝反刍格林勉励的话,声音逐渐恢复力气,最后加强呼吸,笔直凝视格林的眼睛。 「我也……」 「咦?」 「我也这么希望。要是你的愿望能达成,我也会很高兴的。」 脸颊泛红,眼中带著希望,卡萝这样告诉格林。 「────」 她的表情和眼神,让格林感觉自己的心跳前所未有的快速。于此同时又拼命地劝诫自己不要误会。 她指的一定是其他事。她原本就有倾心的对象。不过只是在战场上打过几次照面的自己,别对这么漂亮的女性有非分之想── 「唔……又来了。」 格林垂下快要红起来的脸,脑袋一团混乱时,卡萝突然这么低语。抬头一瞧,她正往后看,方才的表情已经转为严肃。而让她变成这样的答案很明显的是正在和威尔海姆对话的修长女子。 「梅札斯大人又跟那男的扯上关系……」 卡萝边说边拍大腿,站了起来。 带著敬称称呼的,是她目前保护的宫廷魔导师罗兹瓦尔?j?梅札斯。对方是个打扮奇特、言行也很怪异的人,会现身在经常转战激战区的卓格夫队里,通常都是要来调侃逗弄威尔海姆。 是个游走在灰色地带、问题又多的人,但多亏了她的鲁莽,在战地跟卡萝打照面的机会才比较多。因此格林心中是偷偷感谢对方的。 不管怎样,那两人凑在一起让卡萝心情大受影响── 「抱歉,格林。我得去工作了。」 「不、不会,哪里!我没事的。我已经充分享受了。」 「────」 格林回答得莫名其妙,让卡萝眯起眼睛。但也只有一瞬间,接著她望著格林身旁倚墙而立的大盾。 「你想学习盾牌的使用法吗?」 「……卡萝小姐?」 卡萝口气认真,所以格林也望著自己的盾牌反问。 「格林,假如你是真的要参加这场内战到最后……或者说,还要跟著托利亚斯或卓格夫卿的话,那你现在这样会很危险。」 「────」 「因此,如果你有这个意思,那我来教你盾牌的使用法。那个……怎么说呢。虽然我其实也还不是非常熟练就是了。」 「──!真的可以吗!?」 没有请求就突然出现的建议,让格林几乎是从地上弹了起来。这反应吓到卡萝,但她还是立刻点头。 「是的。那我们就都空出时间吧。如果在王都,应该是有休息时间的。」 「好、好的,非常感谢。请你多多指教!」 不停低头鞠躬,深深感谢卡萝。当然,格林并没有误会卡萝的想法。她终究是善良才这样建议。 即便如此,能跟心仪女性共度时光, 以及想要实现改变战友的野心──能够让两边都有进展,他十分欢迎。 没错。格林握拳,开心不已的时候── 「另外,或许这是我多管闲事。」 「是?」 「──我侍奉的是女性。还请不要误会。」 就这样。说了这些,卡萝就转身走向威尔海姆他们那儿了。然后高声介入正在吵著什么的两人之间。 不过,远眺他们的格林,拼了命才理解刚刚被说了什么。 「不、不可以……误会了……」 其实早就误会了吧。唯有这股混乱继续困扰著脑袋。 ──感觉自己这样的困惑,被脑中的托尔塔用讨厌的表情给嘲笑了。 3 莫大的感激,对未来的期待,以及些许的私心。暗藏了这些心情,两人的私下碰面就此开始。 表面上是为了让自己幸存而去学习盾牌的使用法,但老实说那段日子非常惨烈又严苛,说特训还比较适合。 「那边!」 「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卡萝小姐,很痛!」 「在战场上可不是痛就了事了!就在刚刚,你的手脚全都没了喔!」 手持训练用木剑,朝著格林手脚一阵痛打的卡萝破口大骂。她脚边是盾牌脱手、痛到蹲下来的格林。 将长长的木剑如手脚般灵活操纵,卡萝用变换自如的剑术玩弄格林。肉眼追不上剑尖平滑的动作,被痛打了十几遍后身体到了极限。 「大致上变得不错了,但还是有很多多余动作。这样下去,哪天遇上强敌时会无法应付,只能等著被砍。」 说完,卡萝坐在格林身边。她轻吐一口气,擦去额头和脸颊的汗水,用舌头湿润嘴唇。 连这些举动都充满高雅,格林看卡萝的侧脸看得入迷。 卡萝像这样陪格林训练已经有一段时日。约在王都的练兵场见面,格林接受卡萝一对一特训好几个小时。 盾牌操作得不错,波尔德有这样夸奖自己。把话听进去的格林想要钻研盾术走出自己的路,但果然还是一堆毛病。在卡萝看来就是满满的空隙可钻,要是在实战的话,脑袋早就掉了千遍吧。 「我有观察,你在战场上的动作变得很棒喔。」 「啊~那说不定是多亏了脖子上的奇妙感觉。」 摸摸自己的后颈,格林对卡萝陈述自己的假设。 脖子的感觉──其实格林也不明原因,但那是感知危机的奇妙能力。在战场上遇到敌人或感受到敌人的气息,格林的脖子就会毛骨悚然。仰赖这个能力的话,盾牌比起剑术更能让自己活下去。 当然,要是没有卡萝提升自己的技术底蕴,那就会有很多碰不到的领域。 「总觉得心情很复杂。也就是说我的干劲远远比不过实战。」 「没、没那回事!只是,那个,怎么说呢,呃──……」 「只是玩笑话啦。请不用那么慌张。」 慌了手脚的格林让卡萝微笑,温柔地看著他。在视线中抱头的格林难为情地说:「这样啊……」 自己的心情八成早就被她看透了。尽管如此,她还是像这样按照约定来训练自己,是因为卡萝觉得这样也不坏,还是仅是守诚信呢? 若不是守诚信的女性,就不会陪自己到现在了。尽管格林明白这点。 「……真是敌不过卡萝小姐呢。」 「格林?你刚刚说什么?」 「呃~就是不管过多久都还是防不住卡萝小姐的剑,说不定是因为我的脸色被看光光的关系。」 不小心说出口的喃喃自语,格林用笑脸和藉口带过。接受这说法的卡萝理解吐气,说: 「原来如此。确实格林的表情从以前就很好看懂。说不定对我来说你就是很好懂的那种人。……我们可能很合得来。」 「咦!?」 「只是说说看而已。……你的脸真的很好懂。」 朝著惊讶的格林留下戏弄眼神,卡萝用力站起,然后朝仰望自己的他伸出手。 苦恼该不该握住手的格林,最后下定决心握住。 然后── 「──假如是你,我觉得不用听你说话也懂你在想什么呢。」 4 为了这句话,冲进病房的卡萝不断向格林道歉。 「对不起……!对不起,格林……我……!」 她靠著床,哽咽地向格林道歉。听见她悲痛的声音,格林开口想要阻止她哭泣,但是── 「────」 张开的嘴巴只透出沙哑吐气,无法纺织出具有意思的话。 ──在爱西亚湿地地带的攻防战,是「亚人战争」中前所未见的大战。 身为卓格夫队一员参战的格林,遇上亚人联军的首领利布雷?菲尔密,整个队伍被卷进激烈混战。 利布雷使起双头剑来畅快淋漓,在战况快结束的时候挖开了格林的喉咙。一击就挖去了发声所需的器官,格林因此失去声音。甚至被治疗院的术师断言这辈子都没法说话了。 卡萝深信自己对他的伤有责任,因此非常悲伤。 只是一句玩笑话而引发这样的事态,让她懊悔万分。 「──格林?」 抽抽搭搭地哭,沙哑的声音呼唤自己的名字,但格林只是微笑。 卡萝就在眼前,像这样平安无事。他对这件事感到开心。 确实没法说话很难过。这辈子再也没法呼唤她的名字。即便如此,只要没在那个宛如地狱的地方失去她就够了。 ──因为在那场战役失去了一名战友。是一向对自己照顾有加的恩人。 战场夺走了他。因为自己能力不足害同伴死去。正因如此── 「──啊。」 ──你没事真是太好了。格林发自内心这么想。 这样的想法,擅长判读格林感情的卡萝立刻就看穿了。她慢慢撑起身子,用湿润的双眼凝视格林。 不管看多久都不会腻的漂亮脸蛋。哭湿的双眸凝视自己的理由,格林认为自己应该没有误会。用不著找藉口了。 不如说,他付诸了行动。格林拉近她的身体。 「──!」 顿时,卡萝一脸惊讶,却也毫无抵抗地倒进他胸膛。然后格林抬起她的脸,像啃咬一般占领她的唇瓣。 没有抵抗。 ──我爱卡萝。假若嘴唇分离后,她能看穿这个表情就好了。 边这么想,格林边贪婪抱紧眼前的身体。 5 在那之后时光飞逝,格林和卡萝也遭遇了许多事。 决定「亚人战争」亚人方颓势的王城决战,以及成为威尔海姆脱离王国军的契机、「剑圣」初征,将内战导向终结的第二次卡斯泽尔攻防战决战。 然后是「剑鬼」捣乱终战纪念典礼,以及「剑圣」败北── 「──那个愚蠢男人!实在是!都过了两年还这么没药救!」 在终战纪念典礼上闯进来打败「剑圣」证明自己的强大后,「剑鬼」就被整个骑士团包围抓起来扔进了监狱塔。 看过其他人都办不到的愚蠢丰功伟业后,卡萝这么骂道。 怒上心头的恋人的话让格林苦笑。──自己也是抓捕那个旁若无人毁了典礼的「剑鬼」的其中一人。 一回来就听见女友这么辛辣的意见,嘴角忍不住上扬。 「格林?有什么好笑的吗?我说了什么奇怪的话吗?」 『不是好笑或奇怪,而是跟我预想的一样。』 「唔……也就是说,你早就看出我会这么生气啰?」 『你怎么想呢,老师?』 幽她一默的格林从怀中取出纸笔流畅笔谈。 失去声音超过两年,两人已经很习惯这样沟通了。当然卡萝看穿格林想法的能力仍然健在,因此在写完之前她就已经鼓起脸颊。 像这样子被看穿表情的时间也很长了。──可是她现在的样子自然无比,凌驾这两年来的感慨。 『威尔海姆回来,开心吗?』 「笨蛋……说那什么话!我心仪的对象就只有你……」 『对不起,我说得太少了。是特蕾希雅大人的事。』 「……你是故意的。」 格林立刻拿出写好的第二张纸,卡萝闹别扭瞪著他。 对女友可爱的脸蛋感到心满意足,格林也发现自己心安到叫人惊讶,于是用力咬紧发抖的牙齿。 ──下落不明两年的威尔海姆回来了。 剑术还是跟以前一样──不,是磨练得更锐利,打败了参加典礼的「剑圣」,本领出色到足以囊括胜利的「剑鬼」回来了。 为了卡萝最关心的特蕾希雅,为了拯救她的心灵,为了带走她。 「总而言之!不可以这样子!要有人去好好骂那个做了蠢事的男人!这是我跟你的任务!」 『特蕾希雅大人呢?』 「特蕾希雅大人善良又温柔,我不觉得她会骂那男的。所以我有必要代理!」 强而有力的断言,里头包含的不是愿望,而是确切肯定。 卡萝会这样说死,是因为威尔海姆和特蕾希雅的关系就是那样吧。从头到尾都相信的格林,也是深爱卡萝到了这个地步。 之后还有很多想要跟威尔海姆讲的话。自己和卡萝利害关系一致。 「走吧,格林!特蕾希雅大人应该带那家伙到宅邸了……我要在那边,把累积两年的怒火全部砸向他!」 卡萝伸手,格林苦笑握住,然后制止想要就这样跑过去的她。 接著将顾虑她要参加典礼而没传达给她的想法写成文字。 『这件礼服很适合你。』 这句话让卡萝产生什么反应,就不详述了。 反正格林跟著脸红的卡萝离开典礼会场是不争的事实。 6 婚礼在圣堂举行,威尔海姆和特蕾希雅在众人面前接吻。 站在来宾行列里的卡萝望著一切进行而潸然泪下,格林搂住她的肩膀。 勉强让威尔海姆赶上婚礼的卓格夫队,全员外观都惨不忍睹,格林也不例外。连续穿三天的铠甲和制服可以说是不卫生至极。 可是即便身旁的恋人全身脏兮兮,卡萝也不在意。而身为新娘的特蕾希雅也一样。──她很自然骄傲地挺起胸膛。 缔结成为夫妻的誓约,接吻后的两人婚姻获得正式认可。连国王陛下都偷偷出席婚礼。已经没有人会对他们的关系有意见了。 虽说一开始就只有新娘的父亲强烈反对。 「啊啊……特蕾希雅大人好美……」 难掩欢喜与感动,新娘打扮的特蕾希雅掳获卡萝芳心。虽然有点吃醋,但今天是特殊场合,所以也就忍下了。 对卡萝来说,特蕾希雅有多重要是不言而喻的。 正因为两人情同姊妹,甚至同寝共食,因此对这天的感激也格外深刻吧。在这层意义上,格林也为威尔海姆的心愿实现一事感到放心。 只是没有像卡萝这么投入,定位没那么深而已。 「────」 誓言与接吻结束后,婚礼的重头戏也就结束了。 之后就是画蛇添足的后日谈,典礼慢慢地继续进行。由波尔德担任新郎的关系人代表上台致词,新娘的父亲贝尔托在讲述与女儿的回忆时还哭得不能自已而被带离,差不多就是这样。 而典礼最后,威尔海姆和特蕾希雅两人要相偕离开会场。接受与会者的鼓掌和祝福,两人步出圣堂── 「──卡萝!」 「咦!?」 吓一跳的卡萝,不自觉地就接住呈拋物线飞过来的花束。那是特蕾希雅手持的黄色花束,由新娘拋给与会者作为仪式的最后步骤。 而接到花束的人,据说就是下一位被幸福眷顾的人。这是相当知名的逸话── 「──啊。」 特蕾希雅调皮眨眼,察觉到她意图的卡萝面红耳赤。 顿时,留在圣堂的来宾们鼓掌的矛头,都从婚礼的主角威尔海姆和特蕾希雅转向卡萝。如雷的祝福倾注而下。 被这件事给吓到的卡萝搂住格林的手,结果祝福声变得更大了。 「格、格林,那个……」 该怎么办啊?不知如何应付的恋人,让格林闭上一只眼睛。看过去,特蕾希雅幸福地朝被众人鼓掌的两人微笑,威尔海姆也露出邪恶表情像是在报复。 ──下次轮到你们被人看。感觉看透了对方的内心。 「────」 格林用左手抱住卡萝,右手抢去她手中的花束。然后将花束高举过头,展示给来宾们看。 顿时,被这行动吓到的与会者面面相觑,然后加大掌声。 接到花束的少女,其男友高举花束意味著什么,在场者无人看了还不知道。 特蕾希雅双手掩嘴,威尔海姆对这出其不意挑眉讶异。波尔德豪迈大笑,麦克罗托夫微笑眯起眼睛,吉欧尼斯陛下拍手的声音比任何人都大,当成女儿来疼的女孩要被抢走的恐惧让贝尔托痛哭流涕。 (插图) 然后,被抱住的卡萝缩著身子,红著脸蛋说── 「──格林是笨蛋。」 这声可爱呢喃,就只有格林听见。 7 「你做的事,真的是每次都吓我一跳。」 婚礼结束,夜晚降临的王都露格尼卡──位在平民街一角的一户人家,坐在床上的卡萝含恨地对著格林这么说。 这里是格林的寝室,建筑物是格林的房子。隶属于王国屈指可数的部队,名气响亮又被国王记住的卓格夫队,其副队长一职由格林担任。 因此他已经不用像一般士兵那样住在兵营,而是在城邑拥有房子,在波尔德的打点下最后住进这里。 很幸运地,因为备齐了大致的生活用品,所以住进去后还不曾遇过什么问题。像这样有了个人住处,也就比较容易邀请女友到自己家。 「以前我就觉得其他骑士和卫士的目光有点叫人在意。」 当然,两人并非公开频繁地见面,但女友容貌惹人注意的男人是很辛苦的。为了驱赶其他虫子靠近,格林迫不得已在私底下打了一场大暗斗。 没让卡萝知道这方面的辛劳,而且如今他已充分获得回报了。 「格林,辛苦了。……到这边。」 泡完澡,换好衣服后,卡萝拍拍床邀请格林坐到身旁。在脸颊泛红的她身边坐下,搂住她的细腰。 就这样,两人不需交谈,嘴唇便自然交叠。 ──只有在两人独处的时候,格林几乎不拿笔。 只要看表情就够了。卡萝说的对,传达想法的方式不是只有语言,格林在心头深处咀嚼这份喜悦。 顿时,想起了身旁有人是以剑传达心情,忍不住噗哧一笑。 「……气氛都没了啦,格林。不是道歉就可以了事的。」 接吻途中被喷笑坏了气氛,卡萝很不高兴,也不接受格林道歉的表情,甚至撇过脸闹起脾气来。 「──嗯,不行。我不原谅你。」 手贴上背对自己的脸颊,嘴唇贴上另一边的脸颊。不放弃地勇敢挑战还在生气的公主殿下,朝耳朵和 脖子落下亲吻之雨。 「啊,等一下,会痒……奸诈,太狡猾了!」 痒到扭动身子,绷紧的脸颊防御被瓦解。顿时,笑的冲动溢出,开始笑起来的卡萝宣布投降。格林将她抱进怀里。 「……明明是很健壮的胸膛,看起来却很单薄,真不可思议。」 抚摸胸膛的同时,卡萝发出带著甜蜜的声音。 平常威风凛凛,总是时时注意自己言行的她不会在人前表现出这般甜腻。这是连特蕾希雅都看不到的表情──只有在格林面前才会展露。 「────」 第一次的邂逅,是她维系了自己分崩离析的心灵。在那之后也没有嘲笑自己不知天高地厚的野心,而是支持自己。 惋惜自己失去声音,成为自己的女朋友。过了两年时光,见证她原谅自己的瞬间。──看著她最终接下花束,被人祝福。 「……要改名叫卡萝?法先,还太早了喔。」 察觉到俯视视线的意图,卡萝微笑著这么说。 由此看来,感觉连求婚的念头,似乎都会从脸上先被看穿。 为了不要让事情变成那样,得十分用心留意才行。为了可以献出自己的全部让心上人幸福。 那是在「剑鬼」与「剑圣」的华丽故事中的中场休息时间,相结合的两名男女的故事。 ──这也是美丽的「剑鬼恋歌」与「剑鬼恋谭」的重要一幕。 《完》 后记 哟~大家好!我是长月达平,也是鼠色猫,总之是作者! 这次很感谢您购买「剑鬼恋谭」!秉持著努力与毅力,一路站著看到后记的您也很拼喔! 把站著看的时间拿来打工的话,应该就买得起这本书啰!? 好啦,如此这般所以这是后记,在正传的时候每次后记都会被拆成两栏排版,所以这种形式反而比较新鲜哩。 后记的字体小到作者的父亲没有放大镜就没法看的地步。作品的内容姑且不论,后记被亲人阅读让我莫名冒冷汗…… 闲谈且先不提,来聊聊书中内容吧。 这次的「剑鬼恋谭」是汇整在月刊ic alive连载的re:zero短篇小说,重新架构添笔修正,苦恼自己以前文章怎么那么糟,反覆阅读后却感到很有意思……蕴含著这样的悲喜下化为实体本的书籍。 将作品中的配角写成主角的e系列也来到了第三集,包含短篇集在内,光番外篇就有六本,成了一个相当大的家庭。仔细想想re:zero系列出了二十二集,所以可以说是长篇小说也不为过了吧。 而作者我本人认为长篇小说的醍醐味之一,就在于在正传登场的角色过去篇。奇怪,这好像在「剑鬼恋歌」时也说过!? 不管怎样,喜欢的事就要多主张几遍。过去篇好赞! 因此,身为有许多值得大书特书的过去篇之重要人物,威尔海姆又再度被聚光灯给照耀。 在番外篇已经是第二次担任主角的威尔海姆,甚至已经内定为第三次的主角,简直是胜利组呢。虽说是番外篇,但因为是re:zero的主角,所以都会吃足苦头的! 话虽如此,这次的威尔海姆在历经求婚(大乱斗)之后,举办了(强行军)结婚典礼,然后去蜜月旅行(与最强敌人交战),本书就是充满了这些温馨的插曲。 实体书的正传方面是进入了网路第五章,再度轮到威尔海姆出场的时候,事先看过这本「剑鬼恋谭」的话,作者敢保证可以更享受第五章喔! 因此,若是有只追正传而没看番外篇的朋友的话,请务必要劝对方看过。基本上,作者写过的情报都不会吝惜地使用,因此全部都看过的人会更能乐在其中喔! 好啦,做完完美的番外篇广告后,就进入惯例的致谢吧! 责任编辑i大人,仔细想想「剑鬼恋歌」是感觉「就莫名写出来了所以寄给你」这样起了头的企划,而「剑鬼」系列能够持续出到第二集,实在是很不可思议。第三集的「剑鬼战歌」也请多多指教! 负责插画的大冢老师,虽然每次都会讲,但您的角色设计真是太棒了!连没有指定的角色都设计出来,插图的变化每次都乱赞一把。这次的库尔刚特别帅气!非常感谢您! 设计师草野老师,虽然本书封面是系列作有史以来最多人的一次,但您还是一如往常创造出鲜明的设计。真的很感激! 还有マツセ老师画的漫画第三章,目前刚好可以看到老威尔海姆的帅气活跃!谢谢您画出虽老却酷爆的威尔海姆! 其他还有mf文库j编辑部、行销人员、校阅人员以及书店的工作人员,承蒙诸位照顾了!每次真的都很感谢各位! 与ova相关的动画工作人员,又要承蒙各位再度多关照,虽然书尾也有通知,不过「剑鬼」系列的漫画化开始启动,让我对相关人士有道不完的感谢。今后也请多多指教! 最后,要向每次都支持我的各位读者献上最大程度的感谢! 那么期待在下一次的故事里再相遇,掰啾! 2018年5月 《为了房间整建施工而筋疲力尽的一天的最后》 哟~大家好!我是长月达平,也是鼠色猫,总之是作者! 这次很感谢您购买「剑鬼恋谭」!秉持著努力与毅力,一路站著看到后记的您也很拼喔! 把站著看的时间拿来打工的话,应该就买得起这本书啰!? 好啦,如此这般所以这是后记,在正传的时候每次后记都会被拆成两栏排版,所以这种形式反而比较新鲜哩。 后记的字体小到作者的父亲没有放大镜就没法看的地步。作品的内容姑且不论,后记被亲人阅读让我莫名冒冷汗…… 闲谈且先不提,来聊聊书中内容吧。 这次的「剑鬼恋谭」是汇整在月刊ic alive连载的re:zero短篇小说,重新架构添笔修正,苦恼自己以前文章怎么那么糟,反覆阅读后却感到很有意思……蕴含著这样的悲喜下化为实体本的书籍。 将作品中的配角写成主角的e系列也来到了第三集,包含短篇集在内,光番外篇就有六本,成了一个相当大的家庭。仔细想想re:zero系列出了二十二集,所以可以说是长篇小说也不为过了吧。 而作者我本人认为长篇小说的醍醐味之一,就在于在正传登场的角色过去篇。奇怪,这好像在「剑鬼恋歌」时也说过!? 不管怎样,喜欢的事就要多主张几遍。过去篇好赞! 因此,身为有许多值得大书特书的过去篇之重要人物,威尔海姆又再度被聚光灯给照耀。 在番外篇已经是第二次担任主角的威尔海姆,甚至已经内定为第三次的主角,简直是胜利组呢。虽说是番外篇,但因为是re:zero的主角,所以都会吃足苦头的! 话虽如此,这次的威尔海姆在历经求婚(大乱斗)之后,举办了(强行军)结婚典礼,然后去蜜月旅行(与最强敌人交战),本书就是充满了这些温馨的插曲。 实体书的正传方面是进入了网路第五章,再度轮到威尔海姆出场的时候,事先看过这本「剑鬼恋谭」的话,作者敢保证可以更享受第五章喔! 因此,若是有只追正传而没看番外篇的朋友的话,请务必要劝对方看过。基本上,作者写过的情报都不会吝惜地使用,因此全部都看过的人会更能乐在其中喔! 好啦,做完完美的番外篇广告后,就进入惯例的致谢吧! 责任编辑i大人,仔细想想「剑鬼恋歌」是感觉「就莫名写出来了所以寄给你」这样起了头的企划,而「剑鬼」系列能够持续出到第二集,实在是很不可思议。第三集的「剑鬼战歌」也请多多指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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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要向每次都支持我的各位读者献上最大程度的感谢! 那么期待在下一次的故事里再相遇,掰啾! 2018年5月 《为了房间整建施工而筋疲力尽的一天的最后》 哟~大家好!我是长月达平,也是鼠色猫,总之是作者! 这次很感谢您购买「剑鬼恋谭」!秉持著努力与毅力,一路站著看到后记的您也很拼喔! 把站著看的时间拿来打工的话,应该就买得起这本书啰!? 好啦,如此这般所以这是后记,在正传的时候每次后记都会被拆成两栏排版,所以这种形式反而比较新鲜哩。 后记的字体小到作者的父亲没有放大镜就没法看的地步。作品的内容姑且不论,后记被亲人阅读让我莫名冒冷汗…… 闲谈且先不提,来聊聊书中内容吧。 这次的「剑鬼恋谭」是汇整在月刊ic alive连载的re:zero短篇小说,重新架构添笔修正,苦恼自己以前文章怎么那么糟,反覆阅读后却感到很有意思……蕴含著这样的悲喜下化为实体本的书籍。 将作品中的配角写成主角的e系列也来到了第三集,包含短篇集在内,光番外篇就有六本,成了一个相当大的家庭。仔细想想re:zero系列出了二十二集,所以可以说是长篇小说也不为过了吧。 而作者我本人认为长篇小说的醍醐味之一,就在于在正传登场的角色过去篇。奇怪,这好像在「剑鬼恋歌」时也说过!? 不管怎样,喜欢的事就要多主张几遍。过去篇好赞! 因此,身为有许多值得大书特书的过去篇之重要人物,威尔海姆又再度被聚光灯给照耀。 在番外篇已经是第二次担任主角的威尔海姆,甚至已经内定为第三次的主角,简直是胜利组呢。虽说是番外篇,但因为是re:zero的主角,所以都会吃足苦头的! 话虽如此,这次的威尔海姆在历经求婚(大乱斗)之后,举办了(强行军)结婚典礼,然后去蜜月旅行(与最强敌人交战),本书就是充满了这些温馨的插曲。 实体书的正传方面是进入了网路第五章,再度轮到威尔海姆出场的时候,事先看过这本「剑鬼恋谭」的话,作者敢保证可以更享受第五章喔! 因此,若是有只追正传而没看番外篇的朋友的话,请务必要劝对方看过。基本上,作者写过的情报都不会吝惜地使用,因此全部都看过的人会更能乐在其中喔! 好啦,做完完美的番外篇广告后,就进入惯例的致谢吧! 责任编辑i大人,仔细想想「剑鬼恋歌」是感觉「就莫名写出来了所以寄给你」这样起了头的企划,而「剑鬼」系列能够持续出到第二集,实在是很不可思议。第三集的「剑鬼战歌」也请多多指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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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箱中自己的两侧,似乎有两个人正在说著话。 感觉这两道声音似曾相识,也似乎没有听过。 会对此感到暧昧模糊,也许原因是出在我身上,但能够清楚地察觉声调中蕴含的感情。 曾经听闻的那道声音含有厌恶,而没有听过的声音中则是怀著情感。 厌恶与情感,明明都不是我想要的。 「毕竟还有欠你们人情。如果这样能还人情债,接下也无妨。」 「感谢,真是麻烦你了──」 「不用顾忌老朽,搞错顾忌的对象了吧。」 「……说得也是。」 冷淡缺乏感情的声音,以及按捺强烈情感的声音分别传来。 在只能看见天花板的箱子中,与某个探头看了进来的人视线交会。不知为何,对方的脸覆盖著黑影而无法看清楚长相。 但能够看出那个人有著一头金发与红色眼瞳。 「────」 那个人轻轻地将箱中的我抱了起来。 对方很大──不,应该是我太小了。简直就像是婴儿一样,传来声音的男子轻松地将我抱起,用温柔动作摇了摇我的身体。 「真温暖,而且变重了……总有一天会长大到这双手无法抱起吧。」 男子抱著我如此说道。 声音听起来似乎有些颤抖,被男子抱在怀中能够感觉到他的心跳声,不知为何令人莫名安心且想开始大哭。 「……之后就拜托你了。」 那道声音突然变得越来越远。 男子将怀中还是婴儿的我交给位于正面的对方。对方的手掌既厚实且巨大,对待我的动作也是如同印象般随便。 与刚才截然不同,被抱著的感觉很不舒服,不全然是因为手掌很硬的关系。 「居然会帮助人类,看来老朽也是落魄到这副德性了。」 那个人将我捧在掌心上的表情和声音,以及对幼小婴儿投以厌恶且轻蔑的眼神。 这些都让稚嫩童心感到相当不舒服。 我不喜欢这种感觉,很想大哭大闹,可是小小的手脚没有办法自由挥动。 「────」 被坚硬手掌包覆,甚至连发出声音的自由都被剥夺。男子就这样发出沉重脚步声迈开步伐,将我带离熟悉的房间以及沉稳男子。 我不要。不要、不要、不要。 求求你,让我留下来,在我身边不要离开。 可是── 「──我会一直、一直爱著你。」 这道毫无助益的回答,就是男子留下的最后回应声。 2 「……早上了啊。」 从窗帘缝隙间洒落的晨曦照耀著眼皮,让意识缓缓恢复清醒。 在包覆全身的柔软床铺触感中,少女抱著被单撑起身体。她粗鲁地搔了搔长到脖子的金发,打著呵欠以呆滞眼神环视四周。 在泪水浸湿模糊的视野中,约这两个月以来居住的熟悉房间映入眼帘。 「真是的,这个房间还是大到让人心情郁闷啊……」 在这个人人都会羡慕的豪华房间中,从最高级床铺下床的少女不满地如此嘟哝。 在毛茸茸的地毯上,这名刚起床的少女露出只有穿著内衣裤的白皙裸体。体态以年龄而言显得有些娇小,并且缺乏女性的凹凸起伏──然而工整的五官与带有坚强意志的眼瞳皆透露出些许美色,令人期待将来花苞绽放后的魅力。 她的名字是菲鲁特。曾是在王都贫民窟以偷窃维生的有名问题儿童──然而现在的头衔却是截然不同。 而让她身边环境产生如此戏剧变化,主要原因便是── 「──菲鲁特大人,您起床了吗?」 房间的门传来敲门声,另一侧能够听见这道清澈响亮的悦耳呼叫声。光是听到这道声音,便会令人期待声音持有者的纯洁心地与优雅外貌。 实际上要是在王都见到这道声音的持有人,大多数女性皆会发出尖叫声为之倾倒。然而,身为花漾少女的菲鲁特却是不悦地嘟起嘴唇。 她瞪著门扉另一侧传来声音的对象…… 「没有啊,我还没起床。所以你不准进来。」 「只靠梦话就能与人对谈吗?那么是菲鲁特大人不为我所知的全新天赋呢。」 「你真的很烦耶~~」 对此种无法用讽刺带过的态度发出咋舌声后,房间的门便缓缓被推开。 某个身穿高贵衬衫与裤子的高挑青年现出身影。特徵是令人联想到火焰的红发,以及彷佛囊括苍芎的蓝眼,而更具特色的便是几乎令人感觉矫揉造作的工整面貌,以及朝菲鲁特投以会让王都少女们昏头转向的微笑。 然而当他走进房间后,一见到菲鲁特的模样便收起微笑。 「菲鲁特大人……就算是自己的房间,只穿著内衣裤四处游荡似乎不太雅观。」 「我只是刚好起床而已,而且我刚才有说别进来吧。是你自己不听人说话,别把责任怪罪到我头上。」 菲鲁特以只穿著内衣裤的模样挽起双手,大方地在房间正中央挺起平坦胸部。面对菲鲁特毫不遮掩的态度,青年别开视线并皱起眉头。 虽然双方皆是年轻男女,但其中感觉不到任何羞耻之意。对菲鲁特而言,眼前的青年虽是男性,却有著截然不同的象徵意义。 菲鲁特不屑地发出冷哼声,从下到上打量著这位别开视线的青年。 「还是说,首席骑士大人对我这种看起来很穷酸的身体会感到兴奋啊?既然这样,我得更加好好妆点自己啰?」 「请别如此自卑,菲鲁特大人有属于自己的魅力,而且骑士对主君动心可是大忌。」 「没人叫你安慰我的幼童体型啦!快给我滚出去!」 菲鲁特把床上的枕头丢了过去,青年轻松接下并恭敬地退到房间外头。退到走廊后,青年便缓缓地弯腰鞠躬。 「早餐已经准备好了。奶奶也在等您,请移驾到餐厅用餐。」 「好好,你快去啦。」 「遵命,那么小的先失陪了──还有菲鲁特大人。」 面对菲鲁特彷佛赶虫子般随便挥了挥手的态度,青年将接下的枕头漂亮地扔回床铺上并投以微笑,接著面带微笑如此说道: 「早安。」 「……你就是这种地方让人看不顺眼。快滚啦!莱因哈鲁特!」 被静静关上的门扉阻挡,菲鲁特一大早最初的怒骂声在房内四处飘散。 在莫名感觉被驳倒的焦躁感驱使下,菲鲁特从衣柜中拉出衣服并迅速地脱掉内衣裤。 她决定至少得选莱因哈鲁特会讨厌的衣服做为反抗。 3 ── 菲鲁特之所以会听从莱因哈鲁特,并且住在他的宅邸中,一切都是因为各种碰巧与偶然,以及迫不得已的状况互相紧密交杂。 莱因哈鲁特将这一切称为「命运」,但菲鲁特很讨厌「命运」这种说法。 她不喜欢这种彷佛将所有事情归类为一开始都是决定好的想法。而且从见面之后的过程都是糟糕透顶,菲鲁特与莱因哈鲁特便是处在此种复杂的关系之中。光是想到这一切都是命中注定,便让她不由得怒火中烧。 从菲鲁特的角度而言,这等同于被迫抽到下下签一样。 虽然菲鲁特这名少女获得王都中人人称羡的首席骑士莱因哈鲁特?范?阿斯特雷亚恭迎为主,但这也是她最老实的感想。 「喔喔,菲鲁特。今天还真早起床啊。」 「啊……」 换完衣服刚走出房间,菲鲁特正好遇见某个巨大的人影,那是个菲鲁特确实需要抬头仰望的巨大男子。 虽然双方有著要是在暗巷碰面就得准备受死的体格差距,但幸好这里并非是毫无人烟的暗巷,菲鲁特与这位人物也并非是陌生关系。 甚至是不需要装模作样对谈的长久亲密深交关系。 「罗姆爷,早安啊。我也不太想这么早起床,可是在这间宅邸,就是会在很像正常人的时间被挖起来。」 菲鲁特顿时露出开朗神情,跑向这位被称为罗姆爷──拥有高达两公尺以上巨大身躯的秃头老人面前。菲鲁特带著柔和表情,可爱程度与面对莱因哈鲁特时完全无法比拟。 见到菲鲁特发挥出符合年龄的可爱表情,罗姆爷抖动著身体发出大笑。 「哇哈哈,如果你能成为正常人就好哩。毕竟你可是长得比年纪还小只,好好吃饭再过著规律生活应该也会长高吧。」 「不管我长高还是变矮,在罗姆爷眼中都只是些微误差而已吧。」 「没有这回事,老朽可是有好好观察你成长喔。」 语毕,罗姆爷皱纹深刻的脸露出笑容,大剌剌地摸了摸菲鲁特的头。 虽然小时候记得有种头快被扭断的感觉,但菲鲁特并不厌恶这种坚硬的手掌触感,甚至反而很喜欢这种感觉。 即使有一阵子排斥被当成小孩子,但说实话,只有这个瞬间才能让心情平静。 ──菲鲁特脑中突然闪过梦境中的昏暗房间。 「────」 「……嗯?菲鲁特,你怎么了?」 「呃……没什么啦。话说回来,罗姆爷才是有没有睡好?」 菲鲁特甩开直涌心头的莫名感伤,挤出笑容对罗姆爷如此问道。听到这个问题,罗姆爷便说著「说什么傻话。」并用手掌拍了拍自己的秃头。 「如果是说有没有睡当然有睡啊,不过睡起来实在不能算舒服。」 「也是啦,在这里生活和我们的常识实在差太多了。」 「嗯,不过不好睡的原因也不是只有这个啦……」 罗姆爷抵著下巴歪头思索,菲鲁特也以同样动作歪著头。然后罗姆爷对模仿他动作的菲鲁特笑了笑,拍著她的背后催促她继续前进。 「好啦,听说早饭准备好了。应该可以好好期待味道吧?」 「嗯,奶奶煮的饭超好吃,虽然最厉害的是做甜点功夫。」 面对菲鲁特得意地如此夸耀,罗姆爷点著头默默倾听。两人就这样有说有笑地沿著走廊前进,就在这个时候…… 「嗯?喔~~在那在那。」 菲鲁特停下脚步探头看向窗外,下方是莱因哈鲁特家宅邸的庭院,翠绿庭园中的熟悉景象映入菲鲁特的眼帘。 「……那到底在做什么?」 「就是劣根性没办法那么容易改正,正在被重新教做人。」 面对身旁罗姆爷的疑问,菲鲁特在窗缘撑著脸颊如此回答。 在绿色草皮与五颜六色花朵绽放的平稳气氛庭园中,有三名男子感情融洽地倒卧交叠。 三人组看起来并非善类,头晕脑转地完全无法动弹。 接著,在三人身旁有个老人正在修整草皮。老人若无其事地以熟练动作将园艺用单轮车拿了过来,轻松地将三名男子接连抬到车上,然后直接载到宅邸的厨房出入口方向。 目送他们离开后,菲鲁特露出尖锐虎牙笑著说道: 「昨天还说惹上头生气没路可逃,才不得已跟著我们过来。他们应该是过了一晚换个念头想逃走,结果逃到一半被老爷爷发现而痛扁一顿吧。」 「原来如此,确实很像是他们会得到的结论。你早猜到会有这种结果了吗?」 「如果用说的就会听话,不管是好是坏都不会出现在这种地方啦。带著那种无药可救的家伙到处乱晃不是很有趣吗?」 菲鲁特并不厌恶爱纠缠与个性恶劣的人,毕竟菲鲁特从前生活的环境就是如此龙蛇杂处。 他们等同于菲鲁特故乡的缩影,但菲鲁特绝对不会老实认同那是个多好的地方。 「真不知道该说你是宽宏大量还是乐观……也许是血脉相传吧。」 「嗯?罗姆爷,你刚才说什么?」 菲鲁特将手搂在后脑勺上,回过头看向背后不知喃喃说著什么的罗姆爷,罗姆爷则是对菲鲁特的话语大动作地耸了耸肩。 「没什么,只是说肚子饿了。来,快点走吧。」 「好好,知道了啦。」 被如此催促后,菲鲁特带著罗姆爷继续在宅邸中前进。虽然这并非如她所愿,但这两个月以来,让她彻底熟悉了宅邸内的生活。 通往餐厅的路程甚至让她不禁踩著轻快的步伐。 「早啊~~」 怀著对早餐的期待,菲鲁特带著罗姆爷抵达餐厅。当她打开大门进入房间,长桌上已经摆满热气腾腾的早餐了。 接著,面对充满精神进入餐厅的菲鲁特,有两个人影回过头行了个礼。 「是,菲鲁特大人早安。」 「────」 一对老婆婆与老爷子带著平稳微笑,如此回应菲鲁特的招呼声。两人负责管理宅邸,照顾菲鲁特与莱因哈鲁特也包含在业务范围内。 莱因哈鲁特将两人亲昵地称为「爷爷」「奶奶」,而菲鲁特也是单纯地称呼为「爷爷」与「奶奶」维持不错感情。 「────」 莱因哈鲁特已经在餐桌旁就座,与他同侧的旁边座位能够见到翻白眼的三名年轻人被迫坐著。他们的体格分别是大、中、矮,以容易区别的高矮顺序并肩被迫坐在位置上。 另外,菲鲁特固定坐在莱因哈鲁特正面的位置,今早是由罗姆爷坐在她旁边。菲鲁特替罗姆爷拉开椅子,然后坐到自己的位置上。 「好,那就来吃饭吧。」 「──这是无妨,但不用先说明关于这几位的事吗?一开始这样应该会挺吓人的吧。」 面对不提及三人组准备开始用餐的菲鲁特,莱因哈鲁特吃惊地如此说著。他的话语让菲鲁特「呃……」地用手指掏了掏耳朵。 「你应该有从上面看到爷爷在庭院把那些家伙带走的样子吧?而且我从昨天就觉得会这样。我不是有对奶奶他们说过了吗?」 「是呀,昨晚菲鲁特大人有吩咐过这件事。」 菲鲁特靠在椅背上歪著头,婆婆朝她点了点头,然后上了岁数的她瞥著身旁丈夫微微一笑。 「能被菲鲁特大人这么仰赖,爷爷应该也是很高兴吧。这把年纪还这么拚命,从凌晨就一直在庭院等著喔。」 「────」 婆婆的证词让爷爷无言地耸了耸肩。由于话少的爷爷很不常说话,因此也没有人会责怪这种可说 是很不礼貌的举动。 就在这时,婆婆说著「不过话说回来……」并带著恶作剧眼神盯著菲鲁特。 「实在是很有趣呢。直到前阵子还是菲鲁特大人想拚命逃出宅邸,没想到现在换成菲鲁特大人再三强调不能让他们逃走。」 「喂喂,奶奶还提那件事喔。」 「喔,菲鲁特之前想逃走?这是怎么回事?」 在一脸被戳到痛处的菲鲁特身旁,罗姆爷很有兴趣地发出炯炯目光。对于罗姆爷此种反应,莱因哈鲁特则是说著「其实是这样的」开始说明。 这位红发青年看起来并无恶意,彷佛环视整间宅邸般转动蓝色双眼。 「因为我和菲鲁特大人做了个约定。只要能偷偷从我和爷爷他们这些宅邸成员逃出去,我们就不会硬把她追回来。」 「意思是一场对决啊。原来如此,感觉能想像到她被气得牙痒痒的样子哩。她应该是每天每天都被抓回来吧。」 「别、别说的好像你有看到一样啦……就是这样,我才不想让罗姆爷知道这件事嘛!」 面对罗姆爷一脸得意的发言,菲鲁特面红耳赤地抱著头。 一切都是从在贫民窟被莱因哈鲁特抓到,被他亲手软禁在这个宅邸后开始的。之后便与莱因哈鲁特做下刚才所说的约定,菲鲁特日日夜夜皆拚了命摸索逃走的手段。 当然计画悉数失败,结果菲鲁特就这样留在宅邸中,后来就是昨天所发生的事。 昨天的事对菲鲁特而言──不,对露格尼卡王国也是事关重大。 「什么王选……什么王位争夺战啦,居然把我牵连进这么夸张的事。」 「正确来说并非是争夺战,而是王位选拔战。不是争夺而是竞争。」 「问题不在这里吧,别误会好吗?」 菲鲁特嘟著嘴,瞪视著一副事不关己的莱因哈鲁特。 王选──这是亲龙王国露格尼卡王国的重要关头,也是足以撼动王国的大事。 往前倒推几个月,王城发生的传染病让露格尼卡王国长久延续的王家血脉接连倒下,最后所有成员皆魂归西天。 最后目前王国的王位缺乏继承人,处在非常危险的状态,必须尽早选出下一任的国王。但不知是否该说是造化弄人,菲鲁特就是被拱选为下任王位的其中一位候选人。 而将菲鲁特推向此种无法置信状况的人,就是眼前带著毫无恶意表情的莱因哈鲁特,这也是他软禁菲鲁特的真正目的。 当然,下任国王候选人并不可能是毫无条件就能参选,更不用说菲鲁特是个出身贫民窟、以扒窃维生的标准流浪孤儿。到底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才能处在竞选王位的立场?怀疑莱因哈鲁特是否发疯才是正常反应。 但莱因哈鲁特接纳了菲鲁特的不明来历,对王城成员宣扬某个荒诞无稽的论点。 据他所说,菲鲁特是十四年前被绑架的王族幸存者。 这在菲鲁特耳中简直是愚蠢至极,听来就是完全没有思考余地的胡言乱语。但王城相关人士皆对这个意见信以为真,甚至认真开始商议此种可能性。然而菲鲁特只认为这个事实蠢到极点,对他们的模样嗤之以鼻。 「毕竟是为了罗姆爷才顺势这么做的……」 罗姆爷那时潜入王城试图拯救菲鲁特却计画失败,为了释放被捕的罗姆爷,菲鲁特只好表明参加王选。 之后罗姆爷数度道歉,但菲鲁特并不后悔做出这个选择。 毕竟是自己选择的,菲鲁特告诉自己不要后悔。活著就会连续碰到很多不讲理的事,会有无法抵抗的不讲理状况强押到自己身上。 在这种有许多不合己意的世界中,连自己的选择都要抱怨还能怎么办。 已经不会有比这更蠢的事,这就是菲鲁特的结论,也是她的生活哲学。 「所以我只讨厌不讲理的事。简单说就是你,莱因哈鲁特。」 「菲鲁特大人还真严格,是说我不讲理吗?」 「你不要说自己毫无自觉喔。如果你是个这么不会反省自己的人,之后我也不会再听你说话了。」 「真是严格呢。」 面对菲鲁特的话锋一转,莱因哈鲁特再度带著困扰表情如此喃喃回应。 总之,不论对莱因哈鲁特的不满,菲鲁特并不后悔自己的决定,当然起因是罗姆爷,而把菲鲁特推到那个场合的元凶则是莱因哈鲁特。 但除了菲鲁特以外的四名候选人──直接听完她们的演说,以及在会场王国掌权者们的主张后,实际上菲鲁特心中也涌现出热情。 她还不知道自己在具体上能做什么。 即使如此,只要这股热情还能推动菲鲁特,她就决定不停下脚步。 「不过话说回来,总觉得王选还是有很多奇怪的地方。」 「您对王选有任何疑问吗?」 「不管是谁都会觉得奇怪吧?就算不提我的出身来历,王选候补是靠什么为基准选出来的啊?」 就算是没有学识的菲鲁特,也能想像出成为国王需要各式各样的资质。 即使王族已经全族灭绝,但也不代表血脉的重要度会因此变淡。原本皇家不只会选择相近的贵族血脉,然后推举优秀的人做为候补才是自然流程。 然而,与菲鲁特一起跃上王选舞台的候选人,虽然分别都有属于自己的特质,但很难说是满足上述条件。 「别国商人和全世界最嚣张的高傲女、还有半妖精姊姊,只有一个是女贵族,然后就是我。这可不是在玩游戏吧。」 「所有人当然都知道这件事,不过会选上菲鲁特大人与其他候选人,一切都是遵循徽章的引导……也就是守护王国的『神龙』旨意。」 「意思是龙喜欢女人吗?会选我还真是喜欢怪人。」 王选有五名候选人,而且全员都是女性。面对菲鲁特此种揶揄的发言,莱因哈鲁特露出不知该如何回应的表情。 「哎呀哎呀,菲鲁特大人怎么会说这种话呢。」 结果是婆婆代替支支吾吾的莱因哈鲁特从旁插嘴。先前她一直默默听著两人对话,似乎只有对这件事无法按捺地面露怒色。 「奶奶怎么了?是因为我说龙的坏话生气吗?」 「不,不是这样的!婆婆气的是菲鲁特大人如此看轻自己,居然说什么怪人……明明这么可爱,婆婆可是很难过的。」 「呃……是因为我的事气我吗……?」 突如其来的插嘴让菲鲁特哑口无言,身旁的罗姆爷也将粗厚双腕挽在胸前点了点头。婆婆身旁的爷爷也深深点头表示同意,让菲鲁特顿时变得颇为尴尬。 「听好了,菲鲁特。老朽也觉得你没有长得很差……」 「这件事就说到这里!我的长相不是重点啦!问题不在那里!回到原本的话题!快点说原本的事,莱因哈鲁特!」 「我吗?」 感觉话题变得越来越让人害臊,菲鲁特赶紧打断罗姆爷的话,将话题转向莱因哈鲁特。这股气势让他吃了一惊,然后短短叹了一口气。 「说得也是……我能理解菲鲁特大人对王选的不安心情了。我无法得知神龙的嗜好,不过王国与神龙的最初邂逅……根据纪录,露格尼卡王国与神龙缔结盟约时,负责与龙对话的就是被称为巫女的女性。」 「所以现在再度要求与龙对话的现况下,要从这些人里面选出下任巫女,你是这么解释的吧。」 「不只是我,请当成是王国的整体意见。」 「贵族或骑士都是高官的意见吧?像我们这种贫民窟的人可没听说过这种事喔。」 以最下层代表而言,实在无法接受 将王国整体意见当成脱罪藉口。对于菲鲁特的意见,莱因哈鲁特仍然带著困扰神情。 「所以菲鲁特大人反对王选吗?」 「我只是觉得有很多事不合道理。啊,与其说是反对,我倒是有很多不满。我没有选择骑士的权利,这点可不可以想想办法啊?」 「我也想将菲鲁特大人的要求列入考量,只可惜可能没办法将菲鲁特大人交给其他骑士。恕小的失礼,毕竟菲鲁特大人在王选会场对骑士与有力人士做出粗暴举动,要找到能举剑效忠的人可能也是……」 「我知道啦,我只是想挖苦你而已。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只好拿你忍耐一下了。」 「好的,请拿小的忍耐一下。小的会将身心与剑全部奉献给菲鲁特大人。」 「好烦喔~~」 面对莱因哈鲁特正经八百的回答,菲鲁特不禁吐出红红舌头。 考量到莱因哈鲁特在王国中的评价,菲鲁特的态度肯定会让所有人哑口无言。但在这个宅邸的所有成员,甚至是莱因哈鲁特本人,别说是责怪菲鲁特此种态度,反而是善意以对。 「总之是菲鲁特决定的事。事到如今老朽也没有挑剔的意思……不过以阵营来说无法否认逊色的感觉。」 等话题告一段落后,罗姆爷摸了摸自己的秃头如此呢喃。 菲鲁特阵营接下来将在王选中继续奋战──成员先不论最上位的菲鲁特,还有她的首席骑士莱因哈鲁特、等同菲鲁特家人的罗姆爷、阿斯特雷亚家相关的管理员夫妇,接著就是── 「在这里不知道要昏倒到什么时候的三人组啊。」 「就是没有人手才舒服啊,我都觉得越来越有趣了。」 「有趣……吗?」 罗姆爷与莱因哈鲁特一同对咧嘴笑著的菲鲁特投以惊讶目光。面对此种视线,菲鲁特则是说著「我没说错吧?」并露出虎牙。 「毕竟没有任何人期待我们,怎么想都是翻盘比较有看头吧。这可是我们的强处。」 「────」 菲鲁特敲了敲平坦的胸部,以难以言喻的气势如此夸下豪语。 对于此种太过于正向的心态,罗姆爷与莱因哈鲁特顿时不知该如何回应。然后有道大大的拍手声取而代之地推动时光。 「哎呀,别一直说话,来用餐吧。肚子饿会想不出好点子,爷爷也是这么说的喔。」 「──!?」 对于婆婆拍著手如此发言,被拱出来的爷爷顿时目瞪口呆。 见到两夫妻一搭一唱,让菲鲁特忍不住噗哧一笑。然后她扭了扭脖子发出啪啪声,拿起刀叉准备开始享用久候多时的早餐。 用餐的做法大致已经在这两个月学得差不多了。 「菲鲁特大人。」 「要顾餐桌礼仪对吧?我知道啦。」 「是的,麻烦您了。」 就连用个餐都要受到莱因哈鲁特指正,这实在是相当烦人。 该不会之后为了王选,所有事情都得听从莱因哈鲁特指导吧?如果真是这样── 「我有可能会第一次对自己的选择感到后悔啊。」 就这样,菲鲁特只好用美味早餐盖过苦涩情绪并填饱空腹。 4 结束早餐时间后,菲鲁特先回到自己的房间,经过一段时间稍微估算后便前往宅邸庭院。 结果该处又看到被打倒躺在草皮上的三人。 「你们没吃到早餐又还没到午餐,有这么急到都不会看情况吗?」 菲鲁特踩著草皮站在三人身旁,对他们的模样不解地歪著头。状况与早上几乎一模一样,他们之所以没有被车载走,原因之一应该是因为不像早上会妨碍工作,爷爷判断放著他们不管也无法动弹。 「少、少啰嗦……居然把我们当白痴耍……」 见到菲鲁特的视线,眼神锐利的男子率先发难。 在草皮上躺成大字型的男子们,体格分别是大、中、小,里面体格适中并表情带有强烈戒心的人就叫做── 「我没有把你们当白痴啦,拉珍斯。我反而有点佩服。毕竟我那时候只有一个人,不能像你们三个人散开攻击。」 不过就算有办法联手,被各个击破还是没什么好说的。 「那、那个老头子是怎么回事?我以为抓到,结果就从眼前消失了……」 「在我看来,葛斯顿只是自己冲出去跌倒而已耶?」 「我又不会做这种脑袋烧坏的事……」 壮汉葛斯顿与矮小男汉巴利如此无力地互相对话。虽然没有像拉珍斯那么血气方刚,但三个人组合起来算是颇为均衡。 不论如何,他们的反省会议让菲鲁特也是感同身受。 「我懂我懂,我也被爷爷修理得很惨。不过你们别误会喔,爷爷已经是下手最轻的了。奶奶和莱因哈鲁特更不留情面,尤其是莱因哈鲁特那家伙真的很可恶,会直接让人战意全失。」 「是、是这样喔……」 菲鲁特开始滔滔不绝地说著当时的辛苦。说到从阿斯特雷亚家逃脱的计画,菲鲁特可是比三人组早烦恼十倍以上。由于没有任何成功纪录,就结果而言只能算是单纯抱怨,所以她也没有继续说下去的意思。 「……话说你对我们都没有意见喔。」 拉珍斯突然仰望著菲鲁特的脸,在草皮上盘腿坐了起来如此问道。 「意见?我?为什么?」 「哪有为什么……我们可是想逃走喔。」 对于拉珍斯带著尴尬表情说出老实话,菲鲁特不禁苦笑以对。 「我早就猜到你们会想逃走了,毕竟我也不觉得靠昨天那种惨到不行的对话能和你们打成一片。」 菲鲁特分别朝三人组的脸看了一眼,便耸了耸细瘦肩膀。 将拉珍斯三人纳入阵营──这是菲鲁特做出决定后的第一步。 昨天表达参加王选意图后,从王城回来的路上,菲鲁特等人绕到从前做为巢穴的赃物库,在赃物库的废墟中遇见三人组。他们用刀刃抵著菲鲁特并威胁拿出钱财,但实在是找错对象了。 三人被现场陪同的莱因哈鲁特瞬间制伏,原本应该是要被直接交给卫兵,不过菲鲁特却阻止并对他们伸出援手。 并非是有不得已的状况或基于同情心做出此种行动,菲鲁特只是觉得将他们收为同伴到处带著走很有趣。 既然要为了成为国王四处奔走,不如带著一群会让人神清气爽的随从。因此菲鲁特将他们带回宅邸,重新说明状况并让他们约定协助,然而── 「我猜你们等脑袋冷静下来应该就会改变想法了。毕竟我也是贫民窟出身,早就看透住在那里的人会有什么样的个性了啦。」 「咦,这应该不是在夸我们吧?」 「没什么应该,本来就没有夸的意思。开什么玩笑……」 「你们这么不服输是很好啦,反正你们想逃走也是没经过大脑吧?应该说从昨天那种感觉看来,你们是被某个人追杀吧?」 「唔……!」 工作失手惹上头生气,没记错应该是这方面的问题。 也就是说,就算从菲鲁特旗下逃走,结果还是得为了之前欠的债浪迹天涯,完全没有从根本上解决问题。 「怎、怎么办?」 「我也只是没凭没据地觉得会船到桥头自然直。」 看来他们果然没有任何头绪。 这种不顾后果的作风确实也很像贫民窟居民,不过感觉他们有点无脑过头了。 「我能说的不多,只是比起靠直觉逃走,我觉得留在这里还好一点。我也没有逼你们要听我的话 就是了。」 「……可是这样不都是你吃亏吗?既然你也是在贫民窟长大,明明没有任何回报,我想不到你有什么理由帮我们。」 「帮你们的理由啊……」 葛斯顿如此低声喃喃,然后紧紧盯著菲鲁特。拉珍斯与汉巴利也同样看著菲鲁特,这些视线让她搔了搔头。 「葛斯顿说得没错,不可能不求任何回报帮我们。要我们相信这种人,哪有人不觉得自己会被当成弃子丢掉啊。」 「咦,可是拉珍斯昨天不是说可以试著相信看看吗?」 「给我稍微闭嘴,汉巴利。」 葛斯顿用手掌抓住多嘴的汉巴利脸颊,在被强制闭嘴的汉巴利身前,拉珍斯仍然瞪著菲鲁特。 「你有什么目的?你到底想叫我们做什么?」 「……我的企图昨天都告诉你们了。」 面对疑惑的目光,菲鲁特闭起单眼。 对于拉珍斯等人昨晚提出的相同问题,菲鲁特果然还是以相同答案回应。她并非诚挚地表达诉求,只是邀请他们要不要一起干大事。 「不是有很多看不顺眼的家伙吗?所以我只是想找你们一起给那些家伙好看,然后你们担心的……是因为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吧。」 「────」 这句话让拉珍斯表情顿时骤变,葛斯顿与汉巴利见状,便朝著拉珍斯投以担忧的视线。 这三人组最常做出决策的人应该就是拉珍斯,但最容易动摇的人也是他,另外两人则是处在巧妙支持的关系。 一路以三人组方式走来的他们,对自己没有信心。 受到邀约的过程十分随便,也并非是绝对需要他们。更不用说还有曾经在贫民窟结下的梁子──让他们无法理解自己会被选上的原因。 毕竟他们比任何人都还清楚,自己并没有值得夸耀的优点。 「放心啦,因为我也是一样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做。」 「啥?」 「我不是说过吗?我是贫民窟长大,也是突然被当成王选候选人。要是这样还能充满干劲决定自己所有想做的事,根本就是怪物了。怪物是我家那个骑士,不是我。」 而莱因哈鲁特也只是在体能上超乎常理,其他层面还是有许多不可靠的地方。 「所以我才不会突然叫你们做一堆事,也不会这么做。」 「那、那你要我们干什么?」 「我的意思是接下来一起思考。之后肯定会有很多得学或是麻烦的事……什么都不会的家伙也许就会被拋下不管喔。」 见到菲鲁特露出虎牙的笑容,拉珍斯等人不禁呆滞地面面相觑。 空无一物,这点菲鲁特也是怀著相同烦恼。因此不如让拥有相同烦忧的人,大家吵吵闹闹地互相讨论一起前进。 「……我觉得可以陪小姐闯闯看。」 出乎意料的是,汉巴利率先如此说著。他被葛斯顿扛著放到草皮上后,便在菲鲁特面前握紧拳头。 「我不懂很难的事,可是我知道哪边比较容易听懂。从这里逃走是真的会很危险,既然这样还不如……」 汉巴利回过头,朝拉珍斯与葛斯顿两人点了点头。 「我们还是重新考虑看看吧。就算向拉赛尔那家伙低头求饶,被当成跑腿的立场也绝对不会改变。对吧?」 「……没想到你会被说服。自从在暗巷把被揍得七荤八素的拉珍斯捡回来那次,就没听你说过这种话了。」 「啰嗦耶!」 面对葛斯顿带著苦笑的话语,拉珍斯气冲冲地如此吼著。不过这番话让两人放松紧绷情绪,这也代表他们赞同汉巴利的意见。 天秤已经倾斜,倒向哪边可说是显而易见。 「……我先声明,只要风向不对我们随时都会逃走。」 「也会把值钱东西摸走喔!」 「要比卷铺盖跑路,没有人比我们还厉害啊!」 三人分别如此扬言,这时终于决定加入阵营。 三人的回答让菲鲁特露出笑容,然后将双手挽在胸前。 「我先说喔,想用这种话让我放松戒心,爷爷他们可不会手下留情的。」 「我、我才没那种打算!」「也不打算这么做!」「只有一点点啦!」 越说就越露馅。 不过这也是贫民窟出身容易被看穿的缺点,这点菲鲁特决定一笑置之。 5 「──没想到你也这么认真起来了啊。」 「罗姆爷?」 在庭院与三人组经过一段温馨时光后,回到自己房间的菲鲁特,在房间前见到正在等待的罗姆爷。 面对罗姆爷粗犷脸庞露出的和蔼表情,菲鲁特说著「你看到啦。」并搔了搔鼻头。 「反正事到如今也跑不掉了。所以既然决定要做就不想输,罗姆爷也不想把我养成丧家之犬吧?」 「老朽只是想把你养成不会屈服于世间洪流,以这点来说,你可是比老朽想像中还优秀。」 「嘿嘿,别把我当成这么优秀嘛。我又不是这块料。」 菲鲁特露出恶作剧的笑容,对罗姆爷的话语摇了摇头。菲鲁特的反应让罗姆爷眯起眼睛,露出似乎感慨万分的神情。 此种表情莫名地有股寂寥感,让菲鲁特绷紧神情。接著,她对罗姆爷问了个虽为时已晚却不得不问的问题。 「那个……昨天不是因为兵荒马乱没有好好说话吗?可是我还是有个问题想问你。」 「怎么,真不像你。态度就像是个普通的小丫头一样。」 「──也是啦,真不像我。知道了啦,那我要明讲了。」 被罗姆爷点出犹豫,菲鲁特做了个深呼吸并目不转睛地盯著罗姆爷。 接著,她再度说出曾经在王城堂堂做出的宣言。 「──我要参加王选。虽然照著莱因哈鲁特的意思让人不是很爽,不过我已经跟拉珍斯他们谈好了,毕竟也在那么多人面前夸下海口要选上。可是只靠这样还是不够。」 「嗯,你觉得哪里不够?」 「其实这只是我的任性想法,没有要罗姆爷陪我的意思。可是没有罗姆爷会让我担心,也没有自信能完成这件事。所以……」 「────」 「希望罗姆爷能帮我,以唯一家人的身分陪在我身边。」 对菲鲁特而言,能够毫不夸饰地信任的对象就只有眼前这位老人。 自从懂事以来,菲鲁特便在贫民窟的严苛环境中长大,身旁总是能够见到罗姆爷的身影。菲鲁特从他身上学到了生活与处世方式,也得到了人生。 即使长大后没有一起生活,却也不觉得心灵因此远离,就连现在仍然对此有强烈感受。 「……你对自己的出身是怎么想的?」 「────」 「那个『剑圣』年轻人在城堡不是说过吗?你是这个国家最尊贵家族的女儿,很有可能是从那里被绑架出来的小孩。还说有家人,所以那些人就是……」 「我的家人只有罗姆爷一个人!」 菲鲁特打断罗姆爷的沙哑嗓音,如此高声地回应。 「────」 菲鲁特的回应让罗姆爷绷紧神情杵在原地。菲鲁特望著他位于高处的脸,紧咬著嘴唇继续表达诉求。 「实际上我不知道是怎么样,也没有兴趣知道。我的家人只有从小时候就陪著我的罗姆爷。打从一开始就不在的那些人,我一点感觉都没有。」 这并非逞强或虚张声势,而是菲鲁特毫无虚假的真心话。 自己到底是在哪里出生,或是与谁拥有相同血脉。对菲 鲁特而言,这些周遭吵吵闹闹的情报都是无关痛痒的小事。 对菲鲁特最重要的,就只有能陪在她身旁的人。 所以希望那个人以后也能一直常伴身旁,仅仅如此而已。 「……真的是太不像你的个性了。」 全身笼罩在菲鲁特视线中的罗姆爷突然放松表情。老人露出不知所措的表情吐出一口气,便缓缓摸著自己的秃头。 「如果是前阵子的你,根本不会这么特地徵求同意。应该是随随便便把人牵连进去,然后再装成没事吐舌头装傻才对。把赃物库整个弄坏那天的事,老朽到现在都不会忘记啊。」 「唔……不不,那时候是错在我对那么好的报酬忍不住出手啦……」 「是啊。要是之前有找老朽商量,至少就不会落到那么蠢的下场了。所以啊……」 菲鲁特垂下肩膀开始反省,有只大大手掌则是摸了摸沮丧少女的头。 接著,罗姆爷弯下腰对惊讶的菲鲁特说道: 「要是不在旁边好好照顾,孙女还是会惹麻烦,实在没办法好好隐居啊。」 「罗姆爷……!」 对于罗姆爷笑著说出的这番话,菲鲁特顿时笑颜逐开。先前的不安与紧张不知被拋到何处,此种现实的反应让罗姆爷无奈地耸了耸肩。 接著,或许是对自己的极端反应感到害臊,只见菲鲁特红著脸颊,静静地从罗姆爷放在头上的手掌逃开。 「好、好吧……那就这么决定了,这样就不用担心碰到罗姆爷莫名其妙垂死街头的情况,这样才是最好的。」 「嗯嗯,知道啦。反正老朽也不打算放著你自己回到贫民窟。就好好靠孙女过著奢侈的老后生活吧。」 「你不是说不想隐居吗?那会有好一阵子都得陪我忙得头昏脑胀喔。」 王选要出现结果至少得花费三年时间。面对菲鲁特预测到将来的要求,罗姆爷则是说著「知道啦。」并大大端正姿势。 见到此种回答,让菲鲁特在心中深深松了一口气。 说实话,她虽然不觉得会被拒绝,但还是担心著要是被拒绝该怎么办。不管是与任何人为敌,菲鲁特都决定会奋战到底;但如果可以,还是希望罗姆爷从背后守护。 「对了,不好意思临时换个话题。莱因哈鲁特说明天要离开王都,好像说要去东边的老家一趟。」 「应该是阿斯特雷亚家的领地吧。既然要在王选中奋战,得先从稳固阵营地盘开始。这是很正确的判断。」 听到罗姆爷将手抵著下巴如此呢喃,让菲鲁特不禁瞪大双眼。 因为罗姆爷的解释,与莱因哈鲁特对菲鲁特说的内容一模一样。罗姆爷居然不用说明就能察觉到这点,让菲鲁特搔了搔脸颊。 「总觉得罗姆爷好像比我还懂王选耶。」 「说什么傻话,你也不想想老朽是比你多活了几倍的人生。这点程度稍微思考就会立刻知道了。」 「是这样吗?可是感觉好可靠喔,真不愧是我的罗姆爷。」 让罗姆爷留在阵营内的理由,原本是以安心感最为优先,但见到罗姆爷似乎能展现出超乎想像的贡献,让菲鲁特有股值得倚靠的感觉。 「所以接下来会离开王都。这点罗姆爷没问题吗?」 「老朽只要带这副身体就够了。从赃物库被摧毁那时候就是一无所有,心理准备倒是已经做好了。」 「这样啊,如果是这样就好……该不会是之前有听谁说过这件事吧?」 「只有听说要离开王都。那家伙奉献的忠诚还真是值得敬佩。」 「是那家伙啊……」 对于罗姆爷带有揶揄的说词,菲鲁特脑中顿时闪过莱因哈鲁特的脸。 也许是顾虑到菲鲁特的心情才会先告诉罗姆爷,一想到这里便让菲鲁特大大嘟起嘴巴。 「你也许不是很喜欢他,但以骑士来说,没有人比那家伙更优秀。接下来会相处很长一段时间,得找到好好相处的方法才行。」 「例如每次都把罗姆爷夹在中间说话吗?」 「你怎么会这么毫不掩饰地讨厌他哩……」 最重要的原因,就是莱因哈鲁特是妨碍再度见到罗姆爷的最大阻力,只能说这是日日对他累积的愤恨之意。 虽然也并非毫无其他理由── 「唉,罗姆爷都这么说了,我会想想看啦……我要回房间了。罗姆爷要怎么办,要进来我房间吗?」 一直在走廊说话也怪怪的,于是菲鲁特指著罗姆爷身后的门扉如此问道。 「我还有很多被逼著看的书,所以如果罗姆爷肯陪我聊天就好了……」 「不,还是别打扰你念书。老朽也得学学先人,像个辅佐高官显贵的老爷子一样了。」 「呃……你是说像爷爷和奶奶啊。说得也是,反正罗姆爷也没有朋友,趁这个机会和他们好好培养感情吧。不过爷爷不会说话,就跟奶奶一起聊聊天吧。」 只留下这番话后,菲鲁特便与罗姆爷告别回到房间中。 在个人房间的桌上,能够见到满满莱因哈鲁特挑选的「身为从政者」应该学习的教材书籍。 「那家伙真的是毫不留情耶……」 此种景象让菲鲁特无奈地叹了一口气,扭了扭脖子让骨头发出啪啪声并前往书桌。 既然已经决定不再逃避,于是她告诉自己这也是必要的过程。 6 目送菲鲁特进入房间的背影离开后,罗姆爷大大地叹了一口气。 这时室内的菲鲁特恰巧也是看著书堆叹著气,但分别在房内外的两人并不知道这件事。 而两人在叹息中蕴含的感情可说是截然不同。 菲鲁特是下定决心面对课题,罗姆爷则是含有悔恨与迷惘之意。 「──看来菲鲁特大人相当仰赖您。」 「────」 正当罗姆爷离开菲鲁特的房间,迈出步伐思考著该做什么的时候。 背后传来的声音让他回过头,在走廊转角处能够见到某个静静走来的人影。那是个挺直背脊的白发年老女性──是菲鲁特敬称为奶奶的女性。 虽然是个态度温和且随时不忘体贴的人,但目前在罗姆爷面前行走的,却是个与温和印象截然不同的剑士。 实际上她手里并没有拿著任何物品,锐利剑气却刺向罗姆爷的全身。 「还真是有礼貌啊。我记得用餐后应该没有忘记道谢吧?」 「真是油嘴滑舌。果然是用那副唇舌赢得菲鲁特大人的信赖吗?如果真是如此,令人唾弃的个性还是没变呢。」 「说的真难听。听你说的好像我们很熟一样,我们之前有见过面吗?到底是在胡扯什么东西……」 正当罗姆爷不解地歪著头时,这名女性眯起眼睛,已经非比寻常犹如锐剑般的目光变得更加锐利,现在已经切换成毫不掩饰战意、出鞘的白刃。 面对这个出乎意料沉不住气的对手,罗姆爷往后退了一步。但就在踏出这一步的瞬间,他发现自己背后已经站著另一个人。 或许该说,那是个比眼前年老女性更加剑拔弩张的人── 「────」 「不只是沉默寡言,没想到还能消除气息,真是一群麻烦的仆从。明明只靠那个年轻小伙子,战力就已经很充足了。」 「别侮辱少爷,下次就不会让你这么放肆了。」 沉默园丁站在背后,正面则是如剑般的年老女性,被前后包夹让罗姆爷微微绷紧脸颊,观察著两人的动向。 要是随便行动,园丁会比年老女性更加难缠。 「你还真是容易 动怒。这才是你本来的个性吧?」 「……别惹、我妻子、生气。」 一道低沉沙哑的声音牵制著对年老女性说话的罗姆爷。从此种破嗓声能够判断发现园丁并非不说话,而是无法说话。 一想到阿斯特雷亚家的相关人士,尘封的记忆也随著浮现。 罗姆爷与阿斯特雷亚家有段古老恩怨,在那其中便是── 「──原来如此。我还想说在哪里见过面,原来你们是这种关系啊。」 理解状况的罗姆爷如此呢喃,听见这道声音让年老女性脸色一沉。看来容易感情用事的果然是妻子而非丈夫。 「你这点还是没变啊,卡萝?雷玫迪斯。」 「──唔!你是从哪里知道我的名字……」 「当时的相关者,尤其是王国的人几乎都到这里来了。」 罗姆爷用手指敲了敲自己的头,让年老女性倒吞了一口气。罗姆爷则是一边看著此种反应,一边望著窗外庭院的方向。 「看来抓到那三个混混只是顺便而已,不眠不休监视的真正目标应该是老朽吧。」 「会被这么监视,你应该有很多头绪吧。」 「那个年轻小伙子好像也知道我的来历。可恶的『剑鬼』……果然跟想像一样建立起令人厌恶的家族,真是太可恨了。」 罗姆爷用手掌摸著秃头,脸上浮现出憎恨的皱纹。那是菲鲁特──至少是从她懂事以来便不曾出现出这种表情。 打从赃物库被摧毁的那天起,所有事都变得不太顺利。就连想要乾脆忘却的过去,都像是将舍弃事物一口气捡回来般蜂拥而至。 不论是菲鲁特遇见的转机、与阿斯特雷亚家之间的关系、以及与两人之间的恩怨都是。 「过去已经过去、而战争就是战争。除了那场战争的结果以外,老朽没有什么好说的。」 「身为罪魁祸首的你有资格说这种话吗?谁会相信你说的话!」 「老朽现在是罗姆爷,只是个在贫民窟盗卖赃物赚点小钱的混混,除此之外什么都不是。那孩子……老朽从来没有想过要利用菲鲁特。」 老人缓缓地摇了摇头,只要闭起眼睛便能回想起与幼女之间的回忆。 从能够捧在掌心的幼小时期开始,便一直守护著这位少女成长。 ──不论是从前的憎恨与执念,一切皆在与少女相处的日子中消逝而去。 「──你敢、发誓吗?」 见到罗姆爷的眼神,年老女性犹豫著追究的话语。带著如射穿人目光的沙哑嗓音持有人,则是代替她如此质问。 ──从前总是跟随在「剑鬼」身旁的某个持盾战士身影也与他重叠。 「发誓?你是不是误会什么?」 「────」 「老朽早就发过誓了,毕竟我的人生就是被那孩子拯救的。」 罗姆爷只留下这句话,便刻意转往丈夫的方向迈出步伐。穿过他身旁时,园丁并没有阻止他,年老女性也没有用藏在背后的剑挥砍过来。 就算对方动手,罗姆爷也不会责怪两人,因为这一切都是从前不懂事所犯下的罪过。 但既然对方还肯给予机会,那么就竭尽全力吧。 从前自己对敌人与同胞造成许多不幸,现在就为了唯一的孙女燃烧余生吧。 罗姆爷的此种决心,在若无其事地转过走廊时也成为了确切的誓言。 7 「呃……」 半夜弯过走廊转角时,菲鲁特明显地皱起眉头。 在这个宅邸会让她出现此种反应的对象无疑只有他,而那个人对菲鲁特的露骨反应回以苦笑。 「菲鲁特大人,一见面就发出『呃』的声音不太好吧。」 「没有什么好不好的。你要干什么?你不是之前不知道出去哪里了吗?」 要被唠叨的感觉让菲鲁特嘟起嘴巴,朝著眼前的莱因哈鲁特如此问道。 在自己房间被大量教材搞得焦头烂额后,用晚餐时已经没有见到莱因哈鲁特。奶奶说他可能会晚点回来,记得那时是这样说的。 「很抱歉无法一起用晚餐。因为需要向城内报告明天以后的预定行程,还有一件个人私事。有任何问题吗?」 「大概只有那三个笨蛋终于豁出去吃了一堆东西而已吧。」 决定加入阵营后,拉珍斯等人毫不客气大快朵颐的模样挺有看头。其实菲鲁特很担心奶奶会不开心,但她似乎对年轻人享用自己做的料理感到很高兴。见到奶奶从头到尾都保持开朗心情,让菲鲁特松了一口气。 总之不论如何── 「你是刚才回来的吗?得问问奶奶还有没有留晚饭。」 「感谢您操心。菲鲁特大人……您是刚洗完澡吗?」 莱因哈鲁特眼尖地察觉菲鲁特的湿润发丝与红润脸颊。菲鲁特一边用手搧著刚洗完澡的热腾腾肌肤,一边发出「喔~~」的声音点了点头。 「毕竟今天就要和这间宅邸的浴池告别,毫不留情的课题也把我气力耗尽了。所以我去依依不舍道别。」 「原来如此。对了,您在就寝前请别忘记把头发吹乾。顶著湿头发睡觉容易卷翘,也会糟蹋难得的秀发。」 「要你多管闲事。」 菲鲁特不领情地吐出舌头,让莱因哈鲁特加深苦笑。两人就这样擦身而过,莱因哈鲁特说著「告辞」并准备回到房间,菲鲁特则是对他的背影眯起眼睛。 总觉得与平常的他不太一样。 「喂,莱因哈鲁特。你该不会是在难过什么事吧?」 「────」 听到菲鲁特出声将他叫住,莱因哈鲁特微微瞪大双眼。见到他惊讶的反应,菲鲁特也稍微吓傻了眼。 他出现惊讶或佩服的模样并非少见,但不论是何种反应,他的态度中都会带著几分从容。 这份从容就是菲鲁特厌恶莱因哈鲁特的理由之一。简直就像自己没有站上舞台似地,就是这种令人感到隔阂的态度。 而他现在的表情彷佛撇除了这道心防。 就字面上真正的意义而言,这对莱因哈鲁特肯定是出乎意料的一击。 「您为什么会这么认为?」 「嗯咦?呃……没什么。如果是平常的你,不管从哪里回来,就算没问也会自己滔滔不绝地说个不停。结果今天什么都没说,还想要赶快结束话题。」 「……真是令人吃惊。还以为菲鲁特大人对小的只有厌恶之意。」 「只是发现不代表不讨厌。应该说我之前每天都想尽办法要逃出你的监视,所以都在仔细观察你什么时候会露出破绽。」 要是他产生奇怪误会就糟糕了,于是菲鲁特以强烈语调否定疑问。结果莱因哈鲁特罕见地回答「小的知道。」并浮现微微苦笑。 接著…… 「菲鲁特大人,您之后应该没有任何预定行程吧?」 「……没有,只有为了明天的事准备早点睡觉。」 「那么是否要到小的房间说说话呢?有些事想请菲鲁特大人听听。」 「至少听我说话吧。」 虽然对擅自决定后续的莱因哈鲁特如此抗议,但他并没有对此回应。莱因哈鲁特就这样直接迈出步伐,看来很有邀请菲鲁特到房间作客的意思。 「────」 要不管他直接回到房间也没关系,或许该说这才是菲鲁特到目前为止面对莱因哈鲁特的态度,但毕竟白天曾经被罗姆爷开导过。 接下来会相处很长一段时间,得找到好好相处的方法。 「……真是拿你没办法。」 菲鲁特耸了 耸刚洗完澡的温热肩膀,便跟在莱因哈鲁特后头。他的个人房间在走廊尽头,正好位在菲鲁特房间的宅邸相反侧。 「请进。」 「喔……」 穿过莱因哈鲁特打开的房门,菲鲁特首度踏进他的房间。 菲鲁特探头探脑地环视房间,没有任何有趣之处的内部摆设随之映入眼帘。 隔间与菲鲁特的房间一模一样,不只是家具配置似曾相识,就连床铺都是与菲鲁特房间相同款式。房间角落有张老旧书桌,书桌旁的书柜摆满了看似艰深的书籍,墙壁则是装饰著毫无特色的绘画。 四处皆仔细经过整理清扫,气氛怎么看都是典型资优生的房间。 「小的认为应该没有新奇之处。」 「是啊,完全没有有趣的地方。」 「还真严格呢。」 莱因哈鲁特回应时露出的苦笑,不知何时已经找回平时的从容气氛。虽然对菲鲁特没有影响,但他主动邀约还有心结就很难看了。 菲鲁特就这样环视四周,将视线集中在墙壁的某一点上,只有该处与资优生房间的印象些许不同。 那是挂在墙壁上的一把剑。是剑身并不大的小型剑。虽然装饰华丽精细,却不像是能够用在实战中的武器──在菲鲁特眼中的第一印象就是感觉挺值钱。 「那把剑是什么,和你平常带著的剑完全不一样吧?」 「嗯,是的。那和『龙剑』不一样,只是完全没有任何名字的普通剑。」 莱因哈鲁特如此说著,手边仍然抚摸著佩挂在腰际的白色刀鞘剑柄。他平常随身携带的那把剑,据说从前曾经拥有斩杀「魔女」的轶闻。 相较之下,许多著名的名剑肯定是相形见绌。然而── 「──那是我在小时候,父亲替我准备的剑。」 「喔……」 听到莱因哈鲁特这番话,菲鲁特对这把仔细保养的剑眯起眼睛。 昨天在王城已经稍微与莱因哈鲁特的父亲见过面。并非是在王选场合上见面,而是在先前到休息室造访。 说实话并不是会让人产生好感的人物,硬要说起来是个令人轻蔑的人。 所以对于莱因哈鲁特将那种男人赠送的剑装饰在墙壁上,菲鲁特实在无法表达任何意见。 「不过话说回来,你还是只看一堆都看不懂的书。」 菲鲁特这时改变话题,从书柜抽出几本书,明明没有受莱因哈鲁特邀请却擅自躺在床上翻动书页。不管哪本书都是历史或学术书籍。 对于菲鲁特此种模样,莱因哈鲁特将手抵在额头上。 「这不是淑女应该有的行为喔,菲鲁特大人。」 「就算是真正的淑女,也不会在宅邸里面刚洗完澡还注意别人的目光啦。」 「没有这回事,希望菲鲁特大人也能注意这点。」 「你那个『没有这回事』是从哪里看来的?有哪本这么夸张的书会写到这种事?怎么想都不可能吧。」 菲鲁特将床单蹭得乱七八糟并撑起身体,莱因哈鲁特则是闭口不谈。不知道原因是被责备没有根据,还是提到书本的可信度就不得而知了。 「从书背来看,放在书柜都是这种书。我说你啊,既然难得邀我过来就准备一些更有趣的书吧。你不知道怎么放松心情吗?」 「书是用来获得知识的媒介,菲鲁特大人能学会读写也是……」 「那是罗姆爷说有用才逼我学的,实际上能看得懂招牌和信件也有满不错的收获。为了避免被人坑走报酬,罗姆爷也有教我算数,不过这些都是为了生活必要的知识。」 「────」 「你又不会被为了生活逼到走投无路,所以我总觉得你的想法实在怪怪的。虽然合理,但就只是合理,就连放在书柜的书也不是你想要的吧。」 莱因哈鲁特保持沉默。不知是找不到能够回嘴的话语,还是心中酝酿著许多对菲鲁特的咒骂才没有回应。 这样还好,或许该说听到小丫头大放阙词,会发狂震怒才是正常的反应。 只要莱因哈鲁特能出现此种房间所没有展现的气氛。 「……小的没办法立刻回答您。总有一天会给您合理的答覆。」 「──这样啊,那样也好啦。」 既然他不是用体面话随便瞒混过去,这样也算是有收获了。 接著,菲鲁特盘腿坐在床铺上,莱因哈鲁特则是从书桌拉出椅子弯腰坐在正面。 「所以呢,你是要找我说什么?」 「首先是报告。今天王城下达了正式人事异动命令。接下来到王选结束的三年内,我的隶属单位会从近卫骑士团转任菲鲁特大人专属骑士。之后会根据王选过程调配异动,这段时间还请大人多多指教。虽然小的仍不够成熟……」 「就叫你别用那种正经八百的语气说话啦。这些话昨天也在那场决斗之后听到耳朵都快烂掉了。」 原先莱因哈鲁特隶属于王国近卫骑士团,原则上是不容许擅离职守。但只有这次身为王选候选人的骑士,以特例方式获得三年的自由身分──也就是获得首席骑士的职责。 菲鲁特对伴随而来的枝微末节嗤之以鼻,但莱因哈鲁特的表情似乎在刚才的应对间微微闪过阴霾。 表情变化来自王城的话题,而王城的话题就会让人联想起昨天的事── 「你难过的原因该不会和昨天决斗有关吧?」 「不能说没有。不……其实是有关系。」 先是掩饰到一半,莱因哈鲁特便随即放弃辩解。 菲鲁特提到的决斗,就是王选候选人政见发表会后,在私底下发生的争执。 简单说来便是双方候选人的骑士产生冲突,但身为当事者的两人立场可说是颇为尴尬。 尤其是彻底被打败的那方,与菲鲁特也并非完全陌生。 「两边都是你认识的人吧?我不认识那位大哥就是了。」 「由里乌斯已经承担引起骚动的责任,被团长下令闭门反省。幸好他最后没有受伤……我想他应该有反省这是败坏名誉的事。」 「喔……」 被提到名字的那位骑士,给人印象就是典型的骑士。 虽然「骑士中的骑士」这个名号似乎是用来称呼莱因哈鲁特,但在菲鲁特印象中,那个人反而比较适合称为骑士。 也许是言行举止的关系──菲鲁特也不喜欢这种人。 但将其视为反省败坏名誉,菲鲁特不知为何也无法赞同莱因哈鲁特此种判断。那位骑士应该没有后悔过做出那种事吧? 「至于与菲鲁特大人共同认识的那位昴,他目前正在同为候选人的库珥修?卡尔斯腾公爵宅邸,但无法得知借宿的理由为何。」 「先不说那个小哥是不是我们两个的朋友,为什么情况会变成这样?那个小哥会起争议都是为了那个半妖精姊姊吧?」 正确来说,感觉他只是自命不凡才会这么做。 即使如此,虽然立场变得颇为复杂,但昴对菲鲁特还是极为接近恩人。实际上要是没有他,在「掏肠者」那件事确实是十分危险。 就算处在此种关系,昨天在训练场那件事,还是让菲鲁特无法彻底替他说话。 想到这里时,菲鲁特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你应该不会是去安慰那个小哥吧?」 「不,正是如此。我想他应该在肉体与精神层面都面临困境……」 「哇……你果然去了!这简直只像是挖人疮疤嘛……」 见到莱因哈鲁特一脸不解,菲鲁特首度开始同情昴,然后也察觉到莱因哈鲁特回来后 带著落寞表情的原因。 「就连我都开始同情小哥了……反正你应该是吃了闭门羹吧?」 「没有到闭门羹的程度,只是告别时并没有很愉快。一想到可能会有段时间无法见面,这个结果实在很令人惋惜。」 面对莱因哈鲁特落寞的神情,菲鲁特再度瞪大双眼。没想到他居然会对友情破裂感到难受,简直就像普通人会出现的反应。 「与朋友吵架挥别会这么难过,你还是有像人的一面嘛。你和那个小哥认识很久了吗?」 「不,和昴与菲鲁特大人见面是同一天。昨天在王选会场重逢也是自从那天以后才见面。」 「啥!?那你们交情不是薄到跟纸一样吗!」 「尊敬对方与交情长短没有关系。昴拥有我所缺乏的特质,这点毫无疑问值得尊敬。将具有好感的对象视为朋友并不是很特别的事。」 「从你口中说出来只像是挖苦而已。小哥也是这么想的吧?」 对于莱因哈鲁特认真地说出冠冕堂皇的意见,菲鲁特不禁傻眼地如此呢喃。只要见到对菲鲁特回应而绷紧神情的莱因哈鲁特,便能清楚地想像到昴当时的反应。 当然会变成这样吧,菲鲁特只觉得能够理解昴的感受。 「所以这就是你觉得遗憾的地方啊……那你想怎么办?」 「怎么办是指?」 「如果你觉得没有跟那个小哥和好,就会挂念到没办法好好工作的话,要我晚点去你老家也没关系。」 虽然还不到体贴的程度,但菲鲁特至少还能做出这方面的顾虑。 实际上莱因哈鲁特惊讶到甚至出现在表情上,要是他因为这样无法恢复正常,菲鲁特也不知道该怎么应对。 「──不,感谢您的关心。不过小的没问题的。」 然而,莱因哈鲁特对菲鲁特的提议摇了摇头。 「这是我个人的问题,不能让菲鲁特大人踏出的第一步因此延迟。」 「就是在说那个第一步很难踏出去啦!」 「而且光是像这样请大人一起分享问题,心情就变得稍微轻松多了。」 「────」 菲鲁特原先想告诉他还是没有听懂,但莱因哈鲁特微微一笑的模样让她哑口无言,不过他仍然没有找回平常的从容感。 ──感觉他真正的微笑是要卸下这层心防才能见到。 「算了,既然你觉得这样就好。」 菲鲁特一边如此说著,一边扭动腰部从床铺跳了下来。然后在抬头望著的莱因哈鲁特面前大大伸直背脊。 「话说完了吧?至少在睡觉前打发了一点时间,这也让我知道我的骑士比想像中更没用了。」 「没用……这实在是小的首次得到的评语呢。」 「那我把到目前为止的份一次说清楚。没用、没用、没用。」 连续将评语说了三次后,菲鲁特便「呼哇」地打了个哈欠。接著莱因哈鲁特便带著苦笑从座位起身,替菲鲁特打开房间的门。 感觉这样他会直接跟到房间,于是菲鲁特来到走廊时,便用手指抵著莱因哈鲁特的鼻尖。 「别跟过来。我要睡觉了,你也赶快睡觉忘掉那些事吧。」 「感觉忘了这些事会变成虚伪的人……」 「把当天的烦躁带到明天也没什么用。下次见面的时候记得好好道歉,在那之前尽量在书本学习道歉的方法吧。」 将书本抵在瞪大双眼的莱因哈鲁特胸前,菲鲁特将惊讶的骑士推回房内。接著,当她不发一语地准备离开时…… 「菲鲁特大人。」 这道呼唤让菲鲁特忍著咋舌的心情停下脚步。 「……怎样啦。」 「谢谢您。如果能有机会再像这样两人谈话,便是小的荣幸。」 「笨……」 莱因哈鲁特带著毫无恶意的表情,邀请菲鲁特夜晚造访个人房间。 此种毫无防备的举动,让菲鲁特半傻眼半脸红地吐出舌头。 「笨蛋,谁理你啊!」 拋下这句话后,菲鲁特便踩著粗鲁的步伐大步走回自己房间。 明明刚洗完澡的余韵已经消失,脸颊却仍然留有微微余热。 8 隔天,在王都迎接最后的早晨后,菲鲁特在莱因哈鲁特的带领下,已经做好准备前往他老家的阿斯特雷亚领地。 「菲鲁特大人,请保重身体。」 「奶奶、爷爷,受你们照顾了。你们也要健健康康的。」 这两个多月以来持续受到两人照顾,今天也要向爷爷与婆婆在王都告别。在含泪的婆婆与默默行礼的爷爷目送下,菲鲁特也强忍著想哭的心情。 「本家有我们的孙女在,已经用信件通知她要好好服侍大人,还请大人多多疼爱管教。」 「你们的孙女啊,真期待见到她……嗯,谢谢你们啦。」 这两个月以意外形式展开的软禁生活,因为有两人存在才不全然是令人厌恶的回忆,因此这份感谢之意可说是发自内心。 甚至让她还想再见到两人。 「不妙、不妙啦!这台龙车是怎样啦!虽然这是理所当然的啦!不过贵族好厉害喔!」 「有什么好吓成这样的啦!先别管那个,帮我确认一下这是不是梦!」 「包在我身上!唔啊啊啊!好痛,被捏的脸颊痛到好像烧起来了!」 一同搭乘龙车的三蠢蛋毫无掩饰地傻劲全开,在路上增添了不少乐趣。抵达阿斯特雷亚家本家后,仍然有许多苦难正在等待著他们,不过这又是另一段故事了。 「话说回来,老朽还是看不习惯你这种打扮。」 「也不能怪我啊。这点我也不愿意,只是搭龙车又不知道会被谁看到。被奶奶磨著磨著就没办法拒绝了。」 「哎,总是不能一直穿老朽替你做的破烂衣服……这套服装挺适合你的。」 「……哼。」 礼服装扮受到罗姆爷称赞,让菲鲁特别开羞红的脸颊。虽然还有很多令人担心的事,但这时也重新确认到只要有罗姆爷陪伴就能放心。 接著── 「虽然得等抵达之后,不过一开始可能会给菲鲁特大人添不少麻烦。这不是能够大肆宣扬的事,在阿斯特雷亚家领地……」 「这种会让人失去干劲的话之后再说,昨晚你的失败经验谈反而还比较有趣喔。」 「失败经验谈吗?」 面对莱因哈鲁特的惊讶神情,身穿礼服的菲鲁特向后躺在座位上。 即使改变装扮,菲鲁特彷佛表达最根本的部分仍然没变般笑著说道: 「你也去找找有趣的事吧。既然是我的骑士就要这么做,不要只是走在我旁边。骑士中的骑士,这就是你的工作吧?」 「────」 面对菲鲁特露出虎牙的笑容,莱因哈鲁特暂时保持沉默。接著,他细细咀嚼菲鲁特的话语,然后吞进肚里并点了点头。 「──遵命。小的会赌上骑士的誓言努力完成命令。」 「这下看来是没救了。」 菲鲁特耸了耸肩寻求同意,罗姆爷与三蠢蛋也是表示无奈。莱因哈鲁特似乎对此感到出乎意料,菲鲁特则是以眼角余光瞥著他并望著窗外。 龙车缓缓地在石板路上行驶,朝著王都外面──这对菲鲁特而言是首度离开出生长大的地方,某种「未知事物」也即将真正开始。 骑士中的骑士、以及毫无自觉的下任王位候选人。 带著有某些过去的老人与三名混混,龙车一路前往王都东方。 就这样,他们的故事跃向王都 『从零开始的王选生活『金狮子与剑圣』』 1 ──龙车发出「喀咚、喀咚」的声响,摇摇晃晃地向前行驶。 原本拉龙车的地龙会使用「除风加持」,风与摇晃的影响并不会传进龙车车内。 然而加持也并非万能。「除风加持」只要地龙停下脚步便会失去效力,要再发挥效果需要一定程度的时间。 因此龙车会发出摇晃,便证明加持已经消失。 至于说到加持为何会消失── 「──喔喔,少主!您回来啦!」 「哇,少主好久不见!很、很高兴能再见到您!呀~?」 「莱因哈鲁特大人!下次请看看小的练剑,约好了喔!」 因为每当传来这些欢呼声就会停下龙车,让某个乘客从车窗与外面的人群交流。那个人向外面的人挥了挥手,并且以笑容应对对谈。 此种举动引起话题,让人群接连地涌向龙车。 像这样频繁停车,加持无法赶上再度开启也是理所当然的。因此自从龙车进入领地后,摇晃与风声就一直是常伴左右。 「──很抱歉这么频繁停下龙车。」 在尖叫欢呼声目送下,龙车再度开始行驶。那个红发青年在摇晃车内再度弯腰就座,低头向对面的乘客赔罪。 那是个长相非比寻常工整的青年。 一头如熊熊烈焰的红发、彷佛囊括青空的蓝眼、只要微笑就能无视性别迷倒对方的魔性外貌、以及听到便能直接搔弄心灵的甜甜声调。 ──莱因哈鲁特?范?阿斯特雷亚,这就是这位青年的名字。 面对莱因哈鲁特的关心,坐在对面的人当然是红著脸── 「──如果你有想道歉的意思,表情至少要更有歉意吧!」 身穿礼服的少女因「愤怒」气红了脸,恶狠狠地对莱因哈鲁特如此怒骂。 这位少女也是拥有非常楚楚动人的外观。闪耀金发以黑色缎带装饰、如同灿烂燃烧太阳般的鲜红双眼、嘴角能够见到象徵少女个性的尖锐虎牙、未成熟的身体则是穿著黄色礼服。 她的名字是菲鲁特,在龙车之中只有这两名男女面对面搭乘。 然而,两人之间飘散著与男女情感毫无缘分的气氛。这也是理所当然的,因为这两人的关系并非男女而是主仆,但即使如此还是太过剑拔弩张了。 在此种气氛中,朝菲鲁特露出困扰表情的莱因哈鲁特开口说道: 「菲鲁特大人,他们是阿斯特雷亚家直属领地的居民。城镇与宅邸的距离可说是近在咫尺,必须与各位居民建立起良好关系才行。而且……」 「而且?」 「提尔米是村内最喜欢传闻且值得信赖的人,约拿斯将来打算成为王国士兵,然后罗威尔烤的面包可是极品。大家都是好人喔。」 「……为什么会先提到那些村人啊。」 菲鲁特以几乎是糟蹋礼服的张脚坐姿,将脸撑在腿上如此发著牢骚。听到这些抱怨声,莱因哈鲁特发出「咦?」的声音挑起眉头。 「菲鲁特大人不是在生气吗?」 「如果要说我对你发火,那是因为你会先说出让我脸色难看的话,会让我脸色好看的话都习惯摆到后面才说,又不是外面家伙的错。」 「可是看您似乎有些著急,小的以为是有什么问题……」 「你很啰嗦耶!我想上厕所!差不多快忍耐到极限了啦!这套衣服要去厕所的时候很麻烦耶!要是漏出来你要怎么负责啊!」 「那是……就算想要负起责任,也有无法负责的问题吧……」 「谁理你啊!如果不想负责就快点开车!」 菲鲁特焦躁地不停伸出脚想要踢莱因哈鲁特,然而莱因哈鲁特维持坐姿华丽地闪躲,并且带著微笑回答「小的知道。」 接著,他探头看著窗外,将视线转向观看龙车的前进路线…… 「请放心,菲鲁特大人的愿望就要立刻实现了。」 菲鲁特对这种做作的语气不屑地哼了一声,从他身旁探头看向窗外。 视野随著往外扩展,在平缓上坡道前方能够见到铁制大门。但大门维持敞开,也能见到些微生锈的显眼岁月痕迹。 龙车通过这道放弃把关职责的门进入占地后,立刻见到的宅邸就是── 「这就是你的老家啊。」 「是的,就是小人出生的阿斯特雷亚本家──对菲鲁特大人来说,也是将会滞留一段时间的据点。」 莱因哈鲁特带著微笑肯定菲鲁特的话语。菲鲁特一边听著他的回应,一边让逐渐接近正面的宅邸全景映入红色眼瞳。 虽然是在贫民窟长大,但菲鲁特还是个货真价实的王都孩子。 不只是看惯所谓贵族的宅邸,这两个月还实际体验过在贵族宅邸被软禁的生活。回想起在那生活的时光,让菲鲁特开始想像被捧为「剑圣」的莱因哈鲁特老家,也就是阿斯特雷亚本家会有多么豪华── 「……怎么比想像中还小啊?」 忍不住发出的这道呢喃声,就是菲鲁特见到宅邸最老实的感想。 比起在王都的别馆,阿斯特雷亚本家是个颇为小巧的房舍。虽然大小当然有被称为宅邸的水准,但有种连在王都贵族区边缘都无法置身的朴素感。 如同一开始见到的生锈铁门给人的印象般,建筑物也微妙受到风化影响,漫无目的放置的宽敞庭院似乎完全没人使用。 菲鲁特原先还担心一抵达,就会有大批佣人涌上包围的可能性,但这反而让她涌现出与想像截然不同的担忧。 「您也许会感到惊讶,这就是本家最原始的模样。」 「你该不会是个穷贵族吧……?」 「请不要投以那种怜悯的眼神。」 听到菲鲁特压低音量如此说著,莱因哈鲁特对她的眼神回以苦笑。 「小的能够理解您误会的理由,但同情还有些太早了。在王国贵族中的确不能算是富裕,领地也不能说是相当宽广。」 「这样啊,原来如此……该怎么说呢?你要坚强地活下去。」 「──?谢谢您。」 对于菲鲁特竖起拇指如此声援,莱因哈鲁特虽歪著头但仍然老实接受。 不论如何,两人以此种形式顺利抵达阿斯特雷亚本家。先下龙车的莱因哈鲁特转过身,对菲鲁特轻轻伸出手。 「菲鲁特大人,请。」 「我才不要。」 菲鲁特回绝这道体贴举动,轻快地跳下,落在莱因哈鲁特身旁并吐出舌头。莱因哈鲁特收回手,带著苦笑朝宅邸回过头。 对莱因哈鲁特而言,阿斯特雷亚本家可说是久违的归乡之旅。应该会有很多能够回忆的地方,于是菲鲁特窥视著他的侧脸── 「没有看到先来的三人呢。」 「啊?喔,你说拉珍斯他们啊。对喔,到底跑到哪里去了……」 听到莱因哈鲁特这句话,菲鲁特稍微环视宅邸周围。 同行的葛斯顿、拉珍斯、汉巴利混混三人组自从进入领地后,就受不了龙车迟迟无法前进的缓慢速度,决定用步行方式前往宅邸。照理说应该是走在前面才对。 毕竟还有出迎的事,菲鲁特认为他们能先到宅邸传达一行人抵达,于是认同三人组的行动并爽快送他们离开。 「也许他们已经在宅邸里面了。虽然没有出迎这点令人在意,不过我可以带领各位进入宅邸。寒舍的仆人数量虽不多,但都是相当能干。」 「之前说过是奶奶他们的孙女吧。既然是他们的孙女,会能干也是很正常的吧。」 菲鲁特回想起在王都阿斯特雷亚家别馆曾受过照顾的老管家夫 妇。那对夫妇既温柔且和善,菲鲁特也很喜欢他们两人。 在与两人告别时,曾经听说过本家有两人的孙女。 「我还满期待是什么样的人,毕竟受了奶奶他们那么多照顾……」 「呀啊啊啊啊啊~~!!」 就在这个瞬间,宅邸正面大门突然被推开,尖叫声顿时在庭院中回荡。 由于事出突然,莱因哈鲁特迅速地将菲鲁特藏到背后。而连滚带爬来到两人面前,并且发出粗厚惨叫声的男子──不,应该是说是一群男性。 那是体格分别呈现大、中、小的三人组。个个都带有强烈的恶劣混混感,实际上也是行为不检点的混混。 他们就是理应先抵达的葛斯顿、拉珍斯、汉巴利三人组。他们遍体鳞伤地滚倒在庭院中,夸张地放声叫著痛。 三人的模样让莱因哈鲁特目瞪口呆,连忙赶向他们身边。 「葛斯顿、拉珍斯、汉巴利,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哪、哪里还有什么事!」 滚倒在地的混混三人组,将伤痕累累的脸转向莱因哈鲁特,三人同时指著自己连滚带爬逃出的宅邸说道: 「我、我们只是因为先到想休息一下而已!」 「对、对啊!因为敲门没有反应,我们才会进去里面……」 「结果里面有对莫名其妙的双胞胎把我们……」 「──您好,我是莫名其妙双胞胎的右边。」「左边。」 「噫呀啊啊啊啊~~!?」 突然现身的两个人影让诉苦的三人吓得互相拥抱。将维持此种姿势发著抖的三人视若无睹,莱因哈鲁特看往人影的方向。 只见两位粉红发色且长相如出一辙的矮小少女伫立于宅邸大门前方 从三蠢蛋的发言与本人随后的报告看来,应该是双胞胎没错。 「──芙拉姆、葛拉西丝,是你们把他们弄成这样吗?」 「因为行迹太过可疑,使命感使然才会这么做。」「暴徒……」 莱因哈鲁特垂下肩膀,双胞胎则是对他的话语交互如此开口回答。 「他们不是暴徒,应该已经有用信件通知了。他们是菲鲁特大人的客人──不,今后是在菲鲁特大人手下工作,将会是你们的同事。」 「对不起,少爷。小的太心急了。」「少爷,太心急了。」 双胞胎芙拉姆与葛拉西丝毫无悔意的发言,让莱因哈鲁特表情五味杂陈,但三人的对话却让菲鲁特「噗哈」地发出笑声。 「嘻嘻……哎呀,以外表来说是没办法辩解。如果我是他们两个,见到这些落魄家伙闯进宅邸,也会把他们轰出去啦。」 「菲鲁特大人……」 菲鲁特浮现出如恶作剧孩童般的笑容赞同双胞胎的意见。听到她将手挽在后脑勺如此说著,莱因哈鲁特更加皱起眉头。 「怎样啦?你有什么意见吗?先说喔,这些家伙的管教和我没有关系,应该说这个责任是要你来扛吧。」 「不,并非是这个原因。小的只是认为女性发出『嘻嘻』的笑声有待商榷……」 「你这家伙,别只对我这么严格挑小毛病啦!喂!你们是要在那里发抖到什么时候,快给我进去!」 菲鲁特对莱因哈鲁特偏离主题的提醒发出咋舌声,将三人组骂了一顿后,便跨著不合礼服的大步前往宅邸门口。对于菲鲁特堂堂正正的模样,芙拉姆与葛拉西丝也静静地让出一条路,将她迎为宅邸的主人。 「已久候多时,菲鲁特大人。」「久候。」 「好好。」 菲鲁特毫不畏惧地带著大方表情接受,朝左右让出路的双胞胎各拍了一下肩膀。 「在王都受到你们爷爷奶奶照顾了,以后麻烦你们啦。」 「祖母交代过要仔细服侍大人。」「有收到祖父寄来的花种子。」 对如此回应的两人点了点头,菲鲁特缓缓走进宅邸中。 「喔~~」 菲鲁特反覆环视内部,对宅邸气氛认可地点了点头。内部装潢与外观印象如出一辙,只要进入小巧外观的房舍大概都是这个样子。 为什么会与王都的别馆有这么大的差距? 「王都的宅邸是考虑到贵族区景观而准备的,原本是当时国王对祖母的功绩赏赐的宅邸,与那间宅邸比较实在是……」 「难怪比起来差这么多。也就是说,你们家真正的实力是这里吧?」 「说得也是,王都的别馆也许是为了配合『剑圣』辈出的家名,简单说就是虚荣呢。」 「虚荣啊,你们贵族真的很喜欢这种东西。」 对说明宅邸规模的莱因哈鲁特哼了一声,菲鲁特继续往宅邸内迈步前进,带著莱因哈鲁特与三个蠢蛋顺利会合。 然而,还有另一个必须在宅邸与菲鲁特会合的家人。 「……唔,终于到了啊。等你们等到不耐烦了。」 「罗姆爷!」 菲鲁特的表情豁然开朗,对传来的这道声音抬起头。只见能够俯视大门的挑高构造二楼,有个巨大身躯的老人正在走廊上挥著手。 他的体格长宽比普通人大一倍,这正是身为巨人族的证据。这位被称为罗姆爷的人就是菲鲁特的养父,也是唯一能让她由衷感到信赖的家人。 从王都到这里的路程,罗姆爷与菲鲁特等人同样是搭乘龙车往阿斯特雷亚本家出发,而他先抵达的原因可说是显而易见。 「中间听说你们绕到附近的高官贵族领地,感觉怎么样?」 「真是糟透了!虽然我几乎只是站在莱因哈鲁特旁边而已。」 「这样啊,不过凡事都要经历一下。」 见到将手抵著下巴并不拘小节地点著头的罗姆爷,菲鲁特回想起先前的辛劳而嘟起嘴巴。 虽然从王都一路前来几乎没有绕路,但还是姑且有到相关掌权者的宅邸打声招呼。那似乎是与莱因哈鲁特老家有渊源的家系,因此希望对方能在王选中提供协助。 当菲鲁特等人绕到别处时,罗姆爷提议分头行动而早一步出发前往阿斯特雷亚本家──虽然罗姆爷的原因是不喜欢太正经的场合,但连菲鲁特也知道理由不只是这样。 只要活得越久就会碰过越多事,只活了十四年的小丫头菲鲁特也知道这个理所当然的定律。等到他想说的时候,总有一天就会把一切说出来。 因此菲鲁特也尊重罗姆爷的意思,并没有深入追究。 「已经帮你们把行李先送过来了。那对双胞胎说房间随便挑一间,应该没问题吧?」 「是的,没有问题。只要是我、家人以及芙拉姆他们以外的房间都请自由使用。」 对罗姆爷的话语点了点头后,莱因哈鲁特说著「话说回来……」并回过头看著背后的双胞胎。 「明明没有放行葛斯顿他们,倒是让罗姆先生很普通地进来了呢。」 莱因哈鲁特提到罗姆爷已经在宅邸中来去自如的态度,对此双胞胎面面相觑。 「因为罗姆大人看起来很强。」「我怕痛痛。」 「……不能像这样挑工作,以后这样会很困扰的。」 「多骂一点啦!」「要求道歉!」「这是不公平的对待!」 三蠢蛋对芙拉姆与葛拉西丝的工作态度一起发出抗议。莱因哈鲁特不知道该如何处理,菲鲁特则是对他的侧脸恶作剧地挑起嘴角。 「──看这些成员,短时间内应该不会无聊了吧。」 「如果菲鲁特大人如此希望……」 莱因哈鲁特在这时打断话语,环视在宅邸聚集成员的脸,最后重新转回到菲鲁特的笑容。 「小的也会努力替菲鲁特大人的笑容做出贡献。」 2 将不多的行李搬进房间后,菲鲁特的搬家作业一瞬间就结束了。 原本在贫民窟长大的菲鲁特就没有能称为财产的财产。原先使用的家具什物大多都拋弃在王都,只有把罗姆爷为了菲鲁特制作的衣服与爱用的防身短刀带来。 ──还有菲鲁特点点滴滴累积赚来的些微储蓄。 除此之外,顶多只有从王都宅邸婆婆那边被迫带来的礼服等等衣物。 「不管是哪件我都不想穿,但至少比莱因哈鲁特选的好多了……」 虽然已经与轻飘飘的服装相伴两个多月,但比起在贵族宅邸不符合的生活更加无法适应。即使如此,也不能总是对这种服饰敬而远之,菲鲁特心中至少还是对此种立场有所自觉。 以及「选择此种立场的人就是自己」的心理准备。 所以在羞耻与坚持互相妥协后,她至少会穿奶奶选的礼服。要是在这里连衣服都让莱因哈鲁特插手干涉,可能会尴尬到羞愤而死都不奇怪。 「话是这么说,在宅邸中还好能让我穿自己喜欢的衣服。」 因为如此这般,她立刻把身上穿的礼服从头脱掉丢在床上。在内衣裤外面重新穿上在王都常穿的贫民窟最好服装。 只要戴上手套再好好穿上靴子,要跑要跳都没有问题。 就在菲鲁特换好衣服,并说著「很好。」确认靴子状况的时候…… 「──菲鲁特大人,方便说话吗?」 「不方便。」 「遵命,恕小的失礼了。」 门扉外被敲了敲并传来这道声音,虽然从声音立刻发现来者何人并随即拒绝,但对方毫不在意地闯进房间中。 面对此种极为强硬的态度,菲鲁特彻底地嘟起嘴唇。 「我说你啊,这样敲门根本没意义吧。要是我在换衣服怎么办?」 「因为隔著门能感觉到蹦蹦跳跳的气息……菲鲁特大人,听到您说要换衣服就让小的感觉不太对劲,这套衣服是……」 「等等,如果要说教我可是不听喔!至少在宅邸里面让我穿喜欢的衣服!代价就是必须穿礼服的场所我会穿,这就是折衷方案!」 「意思是交换条件吧……小的知道了。」 对于菲鲁特用手指指著发出的宣言,莱因哈鲁特考虑片刻便点头同意。这个出乎意料老实的回答让菲鲁特将手挽在胸前,然后说著「这样就好。」并挺起胸膛。 「所以呢,找我有什么事?我是想睡午觉了。」 「不,如果方便的话,是想带大人参观宅邸和领地。不过小的也知道这段路程让大人相当疲累,如果大人想休息也无妨。」 「怎样啦,这么恶心。怎么变得这么懂得体贴别人?」 「因为菲鲁特大人已经让步,小的只是想回应这份心情。晚餐时间小的会再过来通知,在那之前还请大人好好休息。」 「喔……」 面对乾脆退让的莱因哈鲁特,菲鲁特若有所思地闭起单边眼睛。 其实她不是想睡午觉,而是想偷偷溜出宅邸到附近散步。莱因哈鲁特的提议除了他会跟在旁边以外,可说是与菲鲁特的计画不谋而合。 而且仔细一看,莱因哈鲁特也已经换好衣服,卸下骑士风格的死板装扮。现在是白色上衣搭配黑裤子,可说是普通年轻人常见的服装。 当然,莱因哈鲁特本人的光芒并没有黯淡到会被服装遮盖,挑选的服装能够瞥见他个人为了配合菲鲁特的心意。 配合也等于是让步。既然菲鲁特让步,也会让他让步── 「……我改变主意了。好吧,莱因哈鲁特,你刚才说要带我参观领地吗?快出发吧。」 「可以吗?」 「前提是在我改变心意以前。从龙车看到的景色让我很在意,也没有什么会不方便的地方。」 菲鲁特歪著头,朝莱因哈鲁特胸口轻轻用手顶了一下便走向门口。菲鲁特改变心意让莱因哈鲁特摸著自己胸前,然后行了个礼回答「小人知道。」 「那么,小的会尽力让菲鲁特大人满意。」 「这种尴尬的说话方式会让我反悔,快走吧。」 对菲鲁特的话短短回了一声「遵命。」莱因哈鲁特便走在菲鲁特身旁。 像这样并肩前进后,能够发现脱下近卫骑士制服的莱因哈鲁特是个普通青年。除了服装价格以外,光是穿著原来能让人类的外观出现如此变化。 现在他的服装,与换上熟悉服装的菲鲁特并不会格格不入── 「……喂,表示你从进来我房间之前就知道我穿这套衣服了。是有偷看吗?」 「您误会了,只是小人的推测……毕竟菲鲁特大人在旅程中,有很多次都想在龙车里把礼服脱掉,所以小人猜想应该是这个样子。」 对于莱因哈鲁特面露苦笑的回答,菲鲁特不悦地嘟起嘴。感觉就像彻底被他玩弄在掌心上般,一点都不有趣。 「对了,我先说清楚,出去也要找罗姆爷和那三个人!我可没说要和你两个人出去喔!」 「好的,毕竟比起我一个人,那样会比较好保护菲鲁特大人。」 此种无可挑剔的答案,也是让菲鲁特感到不悦的主要原因之一。 3 ──比起王国全土闻名的「剑圣」家世知名度,阿斯特雷亚家的领地可说是小得令人惊讶。 阿斯特雷亚领地只有极小领土,仅仅拥有以阿斯特雷亚本家为中心并名为「哈克秋利」的村镇坐落于此。这座哈克秋利以城镇规模而言也不算大,主要产业是以农作与畜产,还有这个区域特色的地龙产业。 「隔著海库拉拉高原,这里还有五大都市之一『芙兰达兹』。据说芙兰达兹是地龙发迹的原产地,从以前就是地龙产业盛行的都市。哈克秋利也受惠于此,有很多制作鞍、缰绳与龙具的工匠。」 「就是你之前说过可以搭乘地龙的事吧?这我是满期待的。」 「会给您机会的,请让小的送您一只优质地龙。」 「好喔。」 菲鲁特一边发出慵懒的回应声,一边莫名雀跃地沿著街道前进。面对主人此种没有完全掩饰内心的模样,莱因哈鲁特也微微绽放笑容。 目前两人正在莱因哈鲁特的带领下,参观阿斯特雷亚领地的情况。 对于出生与长大皆在王都的菲鲁特而言,对首度见到的外面世界──说夸张点映入眼帘的所有事物都是相当新鲜,会感觉到耳目一新也是理所当然的反应。 光是到处巡视,就已经超乎预期地享受到散步的乐趣。 「喂,莱因哈鲁特,那是什么?到底是什么东西?」 这时,菲鲁特顺著好奇心用手指著前方发出疑问。 「那是黑羊。不是用来食用,而是为了剃毛用的家畜。」 莱因哈鲁特毫不迟疑地如此回答。不仅如此,莱因哈鲁特发现主人的眼神对此种说明并未满足,于是继续补充说明: 「剃完的毛有编织成绵或线等等多种需求,在这带适合放牧的区域大部分都是畜养黑羊的农家。菲鲁特大人的服装应该也有用到。」 「喔~~好厉害喔。可是放养不会被偷走吗?」 「这里不像王都,这点程度的村镇大家都是互相认识。与其担心被偷窃,还比较需要担忧放牧中被魔兽袭击的可能性。不过野生的地龙会帮忙驱赶魔兽,几乎不会出现受害的情况。」 「咦,野生还会保护家畜吗?」 「地龙是亲近人的生物,甚至会帮助人类的生活。」 菲鲁特对莱 因哈鲁特的答案感到颇为佩服,眯著眼睛观察牧场的模样。 在栅栏围绕的草原,全身毛茸茸吃著草的黑色毛皮动物就是黑羊。根据莱因哈鲁特所说,只要长成那样似乎就是刚好可以割毛的时期。 菲鲁特对其他家畜、农具、牧场、以及村镇的各式各样疑问源源不绝,实际上目前并没有对莱因哈鲁特的介绍浮现出特别不满之处。 硬要说的话── 「──只要不是像这样和你两个人单独出来就更好了。」 「菲鲁特大人,像这样当面说出口,就算是我也是会受伤的。」 对于此种口无遮拦的感想,莱因哈鲁特困扰地皱起眉头并露出苦笑。 正如菲鲁特吐的苦水,只有菲鲁特与莱因哈鲁特两人在哈克秋利镇上四处闲逛──罗姆爷与三人组并没有同行。 当然就像出发前特别提醒的,菲鲁特也有向其他人提到这件事。但所有人都忙著处理搬迁作业,所以无法陪同出巡。 「话是这么说,我也不太想临时取消出门,感觉这样就像逃避现实一样。」 「如果菲鲁特大人不愿意,我也没有到强迫的意思……」 「这是我心情的问题,还没有到你插手的余地。只是我个人心底擅自的矛盾,而且目前还算是普通有趣啦。」 菲鲁特挥了挥手,对莱因哈鲁特的担忧嗤之以鼻。虽然不知道莱因哈鲁特对这个答案做何感想,但仍然没有停下步伐,这就是她的答案。 「────」 菲鲁特一边将手挽在后脑勺,一边朝身旁的高挑男子瞥了一眼。 不只是强得不用说明,只要提问,大部分的事都能得到答案。以随从来说,应该没有人比他更为适合了。 然而,菲鲁特总是对他有股尴尬难耐的感觉。此种感觉也促使著菲鲁特对莱因哈鲁特怀著莫名坚持。 「菲鲁特大人,您怎么了吗?」 「没什么。话说这附近是你的故乡吧?」 「小人是在王都出生,不过幼年是在本家长大,所以说这里是故乡并没有错。有什么问题吗?」 「怎么感觉起来……」 对于莱因哈鲁特的对答,菲鲁特闭起单边眼睛。就在这个时候── 「──啊,莱因哈鲁特大人!您回来啦!」 一道高亢叫声传来,只见发现两人的村民正在挥著手。就像在龙车那时一样,容貌醒目的莱因哈鲁特随即被领地居民发现。当他挥了挥手回礼,对方则是敬畏地赶紧低下头。 「刚才那是寇克兰。是刚才那座牧场的继承人。他的朋友是龙具工匠,小的打算请他准备菲鲁特大人用的龙具。」 「刚才你也是,真亏你能这么清楚叫出每个人的名字。」 「毕竟是个小村子,而且还是本家的领地居民。对我来说也是故乡的朋友,这不是什么好得意的事。」 「朋友啊……」 菲鲁特歪著头,回头看著刚才那位前来打招呼的年轻人。 毕竟是对方主动前来搭话,应该是无庸置疑怀著善意,但要称为朋友倒是令人存疑。虽然看起来是相同世代,然而在菲鲁特看来不论是家室、人品或是各种因素都有一线之隔。 对于菲鲁特此种看法,莱因哈鲁特看似寂寞地露出微笑。 「毕竟还是有各自的立场,实际上要轻松地以朋友方式互相对待是很困难,虽然我并不吝惜敞开胸怀接纳对方。」 「你是王国的最强骑士,又是贵族和领主吧,该说我也能理解对方的心情……咦,该不会是那样吧?你明明回到故乡,却没有半个朋友?」 「如果是说一起晚酌的朋友,确实是令人羞愧。先不论骑士团,头衔在这里对我只是单单沉重负荷。就算想要卸下重担,这也不是能够放下的。」 对于菲鲁特并非刻意的尴尬追问,莱因哈鲁特以彷佛毫不在意的表情耸了耸肩,但最后追加的那句话让人颇为在意。 「你说想卸下责任,你有想过要卸下这个职责喔?」 「没有──因为这是我该肩负起的宿命。」 听到他毫不羞愧地堂堂如此断言,又让菲鲁特涌现出那股尴尬感。但菲鲁特摇了摇头将此种感觉甩开,露出虎牙笑著说道: 「不过没想到你没有朋友啊,难怪难得回到故乡,却没有人特地来见你。」 「被您这么一说,如果这样能让您心情变好,那实在是很恶劣呢。」 「嘿嘿,不管你说什么对现在的我都没用。」 对于似乎没有像样弱点的莱因哈鲁特,总算能够掌握到他的脆弱之处,让菲鲁特决定要像这样继续捉弄他好一阵子。 对于菲鲁特此种企图,莱因哈鲁特说著「可是……」并继续说道: 「菲鲁特大人离开王都的时候,似乎也没有能够告别的朋友。」 「唔呃!」 「如果除了罗姆大人以外没有能够交心的朋友,那菲鲁特大人也是……」 「你、你很啰嗦耶!我只要有罗姆爷就好了啦!」 菲鲁特红著脸对反驳的莱因哈鲁特大声嚷嚷。这个回答戳到她的痛处,完全是两败俱伤的状况。就在这个时候,莱因哈鲁特突然缓颊一笑。 映照湖面的蓝眼显露出沉稳目光,菲鲁特则是嘟起嘴唇。 「怎样啦?」 「不,只是见到菲鲁特大人真的很尊敬罗姆大人,这点让小的不禁莞尔。」 「毕竟是家人嘛。就算是什么事都能做到的『剑圣』,也会有几个没办法抬起头的对象吧?在王都的时候,你对奶奶他们不也是这样吗?」 管理别馆的老夫妇将莱因哈鲁特称为「少爷」并疼爱有加。虽然只看关系算是主仆,不过他们对莱因哈鲁特而言应该也是等同家人。 所以莱因哈鲁特面对两人时也是十分自然。 「不只是奶奶或爷爷,如果是以尊敬层面,小的都很尊敬所有家人或祖先。其中最尊敬的应该是曾祖父吧。」 「曾祖父?」 「是祖母的父亲。以当家来算就是前前代的贝尔托?阿斯特雷亚。」 「他也是『剑圣』吗?」 菲鲁特不是很清楚加持的规则,不过有听过「剑圣加持」只由阿斯特雷亚家代代相传。既然是现任「剑圣」莱因哈鲁特尊敬的对象,那么曾祖父应该也是「剑圣」才对。 但莱因哈鲁特对菲鲁特的想法摇了摇头。 「曾祖父没有继承『剑圣加持』,不过据说是个善良领主,而且仁德与善政受到人民爱戴。虽然不知为何没有留下任何身为剑士的纪录,但听说也受到同为剑士的祖父尊敬,所以剑术应该也是有相当程度才是。」 「喔……有仁德的剑士啊……哈,我是没办法想像啦。」 虽然菲鲁特也会使用小刀,不过是与剑术差别甚远的自我流派。 对菲鲁特而言,剑士就是莱因哈鲁特这种人。从对他个性有诸多不满的菲鲁特看来,很难想像有仁德的剑士是什么样子。 「不过既然这家伙没有被镇上居民讨厌,表示应该是有仁德吧……该不会只有我是无法理解仁德的野狗吧……」 「菲鲁特大人?」 莱因哈鲁特停下脚步,窥视著菲鲁特低头沉思的脸。蓝眼与红眼的视线在极近距离交错,让菲鲁特嘟起嘴巴。接著── 「就说靠太近了啦。」 「是,失礼了。」 她用手掌推开莱因哈鲁特的下巴,硬是推开他继续前进。被推开的莱因哈鲁特露出苦笑,接著将视线转向空中。 两人头上的太阳已经大幅西斜,天空逐渐染上橘红色。 「菲鲁特大人,差不多该是回宅邸用晚餐的时间了。」 「嗯嗯,说得也是。到处走走也肚子饿了,时间刚好。」 「晚餐会由芙拉姆与葛拉西丝准备,在餐席上会再重新介绍她们两人。」 「也是。虽然有稍微说过话,不过真的只有稍微说话而已。」 双胞胎年龄看起来比菲鲁特还小,但不愧是老夫妇的孙女,拥有能轻易制伏三蠢蛋的实力。应该是受到那对夫妇的薰陶吧。 「两人负责宅邸内的各种事务,根据状况也会担任菲鲁特大人的护卫。原先就是来自侍奉阿斯特雷亚家的家族,所以实力可是货真价实。」 「我没有担心这件事,我是在意厨艺啦!」 「这点奶奶也有好好教导,敬请期待。」 「好耶!」 对于莱因哈鲁特的保证,菲鲁特握紧拳头表示欣喜。莱因哈鲁特对今天她最为灿烂的笑容微微一笑,然而菲鲁特并没有发现。 不论如何,踏上归途的菲鲁特心中有股连自己都没有发现的放心感。 被带到陌生的土地、被不认识的许多人围绕、被迫在陌生世界学习事物。对这些事的不安感,以及不肯服输的强烈情感皆存在于菲鲁特心中。 在这半天,便得以排除大多数以上种种不安因素。 不会太大的宅邸、最低底限数量的佣人、气氛容易亲近的领地居民、不会太过宽广的领地范围等等,要列举可说是没完没了,菲鲁特决定列到这里就好。 这些眼前的现实将只能凭著想像的担忧大幅挥除。多亏如此,感觉在这里的日子也能积极接受。 「光是想到这些都在你的安排之中,就让我觉得毛骨悚然。」 「菲鲁特大人太过高估小人了。小人无法随意掌控人心与行动,这只是单纯的偶然。」 「只能祈祷你这句话是不是认真的了。」 虽然没有能祈祷的对象,菲鲁特还是吐出舌头对莱因哈鲁特如此断言。 一切都在莱因哈鲁特掌控之中。菲鲁特就这样陷入类似被害妄想的想像中,两人穿过村镇并爬上坡道,抵达阿斯特雷亚宅邸。 接著── 「──你真的什么都没做吗?」 「……这样小人也真的不知道该怎么说了。」 两人面面相觑,莱因哈鲁特也对菲鲁特的疑问带著困惑神情如此回应。 就在两人正前方,宅邸门前有个篮子──那个篮子里有个婴儿。 ──放在里面的信纸只有短短写著「伊莉雅麻烦您了」这行字。 4 「名字是伊莉雅,还是个婴儿。被丢在宅邸门口。」 菲鲁特将篮子放在桌子正中央,简要地陈述事实。 生后数个月的金发女婴正在宅邸餐厅大桌子中央睡得香甜,他们不得已只好从门前将她带进宅邸。 「────」 面对菲鲁特的说明,宅邸相关人士皆尴尬地互相对望。 包含菲鲁特与莱因哈鲁特,还有罗姆爷、三蠢蛋以及双胞胎管家齐聚一堂,但并非阵容浩大就能缓和一开始的冲击。 在沉重的静默笼罩下,首先是粉红色头发的双胞胎盯著菲鲁特与莱因哈鲁特。 「少爷、菲鲁特大人,要生小孩还太早了。」「生出来也是最快。」 「我、说、啊!现在才没有心情陪你们开这种无聊玩笑啦!」 对于双胞胎并非玩笑的玩笑话,菲鲁特将手撑在桌面并放声大吼。虽然这番话只是揶揄将婴儿带回来的两人,但这实在不能开玩笑。 然而,菲鲁特任凭气势的行动对婴孩还是太过刺耳了。 「啊呜……」 「啊,她起来了,菲鲁特大人。」「清醒的时刻。」 「呃……」 婴孩缓缓睁开眼睛,餐厅成员的身影映入蓝色双眸。接著经过一秒、两秒、三秒后── 「呜、呜哇啊啊啊啊!」 「呀~~!糟了!开始哭了!」 菲鲁特的刺耳怒吼,让名为伊莉雅的婴孩开始嚎啕大哭。声量响亮得足以响彻整间宅邸,让菲鲁特忍不住摀著耳朵。 「谁、谁啊!别拖拖拉拉的,快来人想点办法!」 「就算您说要想办法……」「没有经验,投降。」 「真是有够没用的!喂,莱因哈鲁特!」 「小的努力试试看……」 芙拉姆与葛拉西丝随即举白旗投降,菲鲁特原本就是毫无干劲。所有女性放弃战斗,由被指名的莱因哈鲁特代替将婴孩抱起。 然后他温柔地摇晃著婴孩的身体,拍了拍她的背部并加以安抚。 「乖乖,别哭。你是个坚强的乖孩子,伊莉雅。」 「别趁机搭讪啦!不是要先让她吃点东西吗……」 见到莱因哈鲁特柔和地向婴孩说话,菲鲁特觉得这样会没完没了而如此叫道。然而莱因哈鲁特怀中的哭声越来越小── 「乖乖、乖乖……看来冷静下来了呢。」 「你、你还满厉害的,这次的吃惊程度大概仅次于赃物库被震垮那次。」 「啊~~」 菲鲁特顿时目瞪口呆,停止哭泣的伊莉雅用手频频摸著莱因哈鲁特放心露出微笑的脸,也许是喜欢与自己同样颜色的眼睛。 「也有可能因为是女孩子,看到帅哥就满足哩。」 「如果原因是这样,那婴儿还挺难搞的。」 对于莱因哈鲁特安抚伊莉雅的模样,罗姆爷将手挽在胸前表示理解。但三蠢蛋之一的汉巴利对这道呢喃说著「等等」并有所反应。 矮小的汉巴利挺身向前,朝著莱因哈鲁特伸出双手。 「借我试试。我家有很多兄弟姊妹,很习惯照顾婴儿喔!」 「那真是值得信任,不过伊莉雅才刚哭完而已。」 「没关系啦!我啊,让你们看看什么才叫真正的哄婴儿!」 既然都说到这个地步,莱因哈鲁特将依莉雅交给充满自信的汉巴利。汉巴利窥视著伊莉雅的脸,然后大大睁开圆眼。 「呸噜呸噜呸噜呸噜叭~~」 「呀啊啊啊啊啊~~!!」 「什么真正啦!结果还不是哭得这么惨!」 扮著奇特鬼脸的汉巴利让伊莉雅极为不悦。 面对哭闹的婴孩,汉巴利施展出浑身的哄骗技术,但伊莉雅的情绪始终没有好转。双方交涉破裂,呈现完全屈服于婴孩威能的状况。 「可恶,是我哪里做错啊!葛斯顿!」 「喔、喔喔?呃……交给我也没用吧……呸、呸噜呸噜叭~~」 「啊啊啊啊啊~~!!」 汉巴利直接投降,被迫接班的葛斯顿虽英勇挑战但仍然败北,只好顺势将哭红著脸的伊莉雅交给拉珍斯。 「拉珍斯,只能靠你了!」 「喂!等等啦!我、我怎么可能哄得了小孩子……喔?」 「────」 从葛斯顿手中接下伊莉雅,拉珍斯带著没出息的表情没出息地如此嘟哝,但他怀中的伊莉雅突然停下哭声。 婴孩出乎意料的反应,让拉珍斯发出「嘿、嘿嘿」的笑声。 「不、不知道是怎么回事,看起来不哭了。这样就……」 「啊啊啊啊啊~~!!」 「喂,别让人空欢喜一场啊!原来是时间差喔!」 「不,应该只是犹豫该怎么判断而已。烦恼过后果然还是这种反应。」 「少啰嗦啦,老头!不然你来想点办法啦!克罗姆威尔!」 听到罗姆爷说明婴孩的心情, 被勉强判定出局的拉珍斯愤慨地如此喊著。伊莉雅被推到大大的手掌上,罗姆爷则是皱起脸庞。 「喔~~乖乖、乖乖,别哭啰~~」 「啧,搞什么鬼。如果这样就能哄骗,我们早就……」 「啊~~」 「为什么啦──!」 三蠢蛋没有一个及格,但伊莉雅似乎能够接受罗姆爷。结果通过哭闹婴孩审查的只有莱因哈鲁特和罗姆爷两人。 「毕竟是女孩子,还能理解选择少爷的原因……」「罗姆大人实在无法理解。」 「哪有什么无法理解的!选罗姆爷很有眼光喔,和莱因哈鲁特那家伙混为一谈让人很火大耶!」 被没有派上用场的女性们如此居高临下评论,三蠢蛋皆失望地垂下头。罗姆爷以眼角余光瞥著众人并哄著伊莉雅,「话说回来……」他歪头说著: 「除了名字以外没有任何线索啊……篮子里面没有放其他东西吗?」 「只有铺在下面的布和包著身体的毛巾,信纸也没有署名。」 「毕竟是会丢掉自己小孩的父母亲,怎么可能会留下名字,真是蠢到极点了。」 莱因哈鲁特重新检查过篮内并垂下目光,菲鲁特则是发出咋舌声。对于莱因哈鲁特不知道如何回应的模样,菲鲁特彷佛说著「你什么都不懂」般用手指著他。 「听好啰?这个小孩是被亲人舍弃的,应该是看到你回到这间宅邸,就觉得有钱家庭应该能帮忙养这个小孩,真是让人有够不爽的。」 「────」 「……这孩子的父母有没有可能是附近村镇的人?」 代替措辞辛辣的菲鲁特,罗姆爷朝莱因哈鲁特提出这个具有建设性的疑问。莱因哈鲁特对这个问题沉思片刻后,结果还是摇了摇头。 「以能想到的范围还是太难找了。虽然镇上是有几位孕妇……」 莱因哈鲁特打断话语,眯起眼睛观察伊莉雅的模样。她被白色产巾包覆,这位正在玩著罗姆爷手腕毛的婴孩很显然出生不久。 「看起来伊莉雅才出生几个月……如果是那阵子生产的女性,就能一口气减少许多候补,还有这副容貌……」 「不是金发和深蓝色双眼吗?金发没有那么少见吧,就连我也是金发。」 菲鲁特用手梳著自己的头发,对莱因哈鲁特的疑虑如此插嘴说道。 就菲鲁特所知,金发在露格尼卡王都并非是罕见发色。职业病──应该说是先前的职业病让她养成观察人的习惯,金发蓝眼可说是随处可见。 「拥有像菲鲁特大人金发的人确实不算少见,但那是在王都近郊,在哈克秋利与芙兰达兹之类的王国东南区域一般都是褐发……刚才见到的那些人不都是这样吗?」 「……经你这么一说,好像真的是这样。」 对于莱因哈鲁特的解释,菲鲁特回想起这个新造访村镇的居民容貌。确实如同他所说,遇见的居民都是褐发,顶多只有年长者是白发。 「可是这又怎么样?」 「年轻人想表达的意思是,这孩子的头发和眼睛颜色是来自王都……以这附近出生的孩子来说,特徵太过特殊奇特了。」 「罗姆大人说的没错。如果是小的杞人忧天就好了……」 莱因哈鲁特若有所思地如此呢喃。他的推测让菲鲁特将双手挽在胸前,先是歪著头发出低吟声,然后「啊~~」地胡乱搔了搔头。 「你这样搞得我好乱啊!结果你到底想说什么啦!」 「就是伊莉雅可能并非单纯的弃婴,这点我想询问菲鲁特大人。」 「怎样?」 「菲鲁特大人将伊莉雅带回来,之后想怎么做?」 对于莱因哈鲁特这个沉静的问题,菲鲁特稍微屏起气息。她屏息将视线转向罗姆爷怀中抱著的伊莉雅,那位婴孩仍然沉醉于游玩罗姆爷的手腕毛。完全没有发现周遭人们正在为了她讨论对策。 被亲人舍弃放在宅邸,也没有决定自己未来的力量── 「──菲鲁特大人,请做出决定。」 面对沉思的菲鲁特,莱因哈鲁特则是催促她做出决定。 这时莱因哈鲁特会仰赖菲鲁特做出判断,或许是他个人表示尊重的方式,也有可能是趁著这个状况测试菲鲁特。 看看菲鲁特是否能不倚靠罗姆爷或他,自己选择出答案。 「如果真的是这样,真是个令人火大的家伙。」 「咦?」 「没什么啦。所以要决定该怎么处理这个小孩吧?」 不论莱因哈鲁特有什么盘算,菲鲁特早已决定好该怎么做。菲鲁特咧嘴浮现出如恶作剧孩童般的笑容,然后指著伊莉雅说道: 「关于这个小孩我没有任何想法,只是我很气把这个小孩丢下的亲人,所以我想找出她的亲人好好聊个几句。」 「聊个几句吗?」 「没错,聊个几句。我也想问问把小孩丢掉的亲人到底有什么想法,想说的大概就是这些吧。」 如此断言后,菲鲁特的表情变得极为不悦。 她很想与对方聊聊,究竟把孩子丢掉的亲人有什么样的感受?为了这个目的── 「为了让她的父母亲担忧害怕,得把这孩子好好留在手边才行!」 「────」 面对挺胸如此强调的菲鲁特,莱因哈鲁特保持沉默。除了他以外,身边的所有人也是不发一语。先不论所有人的表情,几乎都是透露出共通眼神。 严格说来就是颇为温和的目光。 「你们这种眼神是想说什么啦!对我有什么意见吗!?」 「虽然这是老朽的责任,不过这么不老实也是挺麻烦的哩……」 「很吵耶!我是认真的!别随便挑我语病啦!」 见到罗姆爷的笑脸,菲鲁特气得放声大骂。但菲鲁特的气势对婴孩还是太过刺激── 「啊啊啊啊啊~~!!」 「呃……烦耶!」 就这样,婴孩的哭声再度由晚餐前的餐厅传遍整间宅邸。 5 在夜色已深的深夜时分,伊莉雅总算哭累睡著。 「小、小孩真的有够可怕……这么小的身体到底是有多少体力……」 「如果是说身体小……」「您没资格说这种话吧。」 菲鲁特露出疲惫至极的表情瘫倒在沙发上如此抱怨。当双胞胎一搭一唱地如此回应,菲鲁特便瞪著两人。 「你们很吵耶,我可不想被比我还小只的你们说这种话。你们两个几岁啊?」 「今年满十二岁。」「该是独立的时候了。」 「你们有两个人就不算独立了吧。不过话说回来……」 听到菲鲁特的话语,原先得意洋洋的双胞胎惊讶地表示「经您这么一说……」「盲点。」但菲鲁特视若无睹,将视线转向房间深处。 篮子放在谈话间的桌上,旁边能够见到莱因哈鲁特正在作业,至于说到他正在做什么── 「你居然连婴儿的尿布都会换,真的什么都会耶。」 「是您太高估小人了。尿布是因为以前曾经帮朋友照顾过婴孩,所以才会有经验。」 「喔~~你会照顾婴儿啊……」 产生出乎意料印象的菲鲁特仍然躺著用手拄著脸颊。就在这时,在视野角落能够见到双胞胎微微红著脸并畏畏缩缩。 此种反应让菲鲁特一脸不解,她来来回回望著双胞胎与莱因哈鲁特后…… 「──啊!那个朋友的婴儿就是你们吧!」 「菲鲁特大人,居然把这么丢脸的事……」「奇耻大辱。」 双胞胎仍然红著脸,畏畏缩缩地肯定菲鲁特的意见。从此种态度确定真相后,莱因哈鲁特则是带著苦笑回应「果然藏不住啊。」 「是的,正是如此。芙拉姆与葛拉西丝是从婴孩时期便与小人认识至今……」 「你这家伙……居然连婴儿都会出手吗……!」 「请等等,再怎么说也请给小人辩解的机会。」 「哈,开玩笑的啦。你把我关起来的事,还有替婴儿时期的那对双胞胎换尿布是两回事,现在帮别的婴儿换尿布也是一样。」 菲鲁特将指著他的手指放下,朝手指前端吹了一口气如此说道。这句话让莱因哈鲁特回答「小的放心了。」然后将手收了回去。 「这样就顺利换好了。芙拉姆、葛拉西丝,这样记住了吗?」 「是的,少爷。记得很熟。」「换尿布高手……」 「靠你们了。那来换包巾跟垫布吧。不过,如果不是用习惯的布料可能会不舒服,总之原本的包巾也要放在一起。」 对于莱因哈鲁特俐落的指示,芙拉姆与葛拉西丝行了个礼离开谈话室。由于房间内没有其他人,现场只剩下菲鲁特与莱因哈鲁特两人──如果算上睡著的伊莉雅应该是三个人。 「那群男人……除了罗姆爷以外,真是一群没用的家伙。」 「就算没办法照顾伊莉雅,应该还是能成为寻找亲人的助力,明天就会请三人帮忙四处寻找。」 莱因哈鲁特将手搭在篮子上,对菲鲁特的评语替三蠢蛋辩护。原本只是想自言自语的菲鲁特皱起眉头,说著「明天啊」并搭上话题。 「这样没问题吗?对方可是拋弃孩子的父母亲,说不定会趁早逃走喔?」 「小的已经吩咐镇上居民与龙车停驻站,如果见到旅行装扮或是与伊莉雅类似的人,就要立刻留下对方并回报。还有小的已经向镇上孕妇确认过,不知是否该说是可惜,并没有找到看似伊莉雅母亲的人。」 「……你做了这么多事,那三个人还有事做吗?」 菲鲁特的眼神转为疑惑,对莱因哈鲁特认真处事的态度感到有些困惑。 应该说晚餐后负责照顾伊莉雅的人,主要也是莱因哈鲁特。他到底是怎么腾出时间完成刚才所说的活动内容? 「菲鲁特大人若是感到过意不去,您要试试看换尿布吗?」 「呃……等我想做再说,做法我也只是随便记一下而已。」 「那真是太好了。」 莱因哈鲁特点了点头,此种装傻的态度让菲鲁特嘟起嘴唇。 莱因哈鲁特假装教导芙拉姆与葛拉西丝时,也故意让菲鲁特能够见到换尿布的动作。而菲鲁特再怎么说也对把责任推给莱因哈鲁特感到愧疚,原本也打算从头开始学起。 「你早就知道我不可能主动开口说了吧。可恶,真是让人有够火大的。」 「怎么了吗?」 「没什么啦……不对,也不算没什么。实际上你是怎么想的?」 「菲鲁特大人?」 面对菲鲁特撑著脸颊说出的话语,莱因哈鲁特挑起眉头。菲鲁特仍然保持著躺在沙发上的邋遢姿势,用空著的手搔了搔自己的头。 「不管把婴儿捡回来、说要找到她的父母亲、还有找人照顾他,都是我擅自决定的事。是你让我选择的,不过你又有什么想法?」 「────」 「我先说喔,别把我的意见混进你的想法里面。我是我,你是你,这点要是没有分清楚会让我很不舒服。」 菲鲁特抬起脚,用力地往下挥动。她在沙发撑起上半身,端正姿势重新面对莱因哈鲁特,视线前方的莱因哈鲁特则是闭起单边眼睛。 接著,他看著菲鲁特并轻轻用手指著伊莉雅。 「假设菲鲁特大人当时回答把婴孩丢下,我想自己应该会遵照指示。因为这种状况没有正确答案。」 「我就说那不是你的意见……」 「然后会瞒著菲鲁特大人,私底下寻找伊莉雅的亲人,或是把伊莉雅藏在宅邸的某个地方吧。」 「啊?」 莱因哈鲁特张开双手露出柔和微笑。这道笑容让菲鲁特哑口无言,而且发现自己是被他利用了。 瞬间,菲鲁特随著涌上心头的怒气面红耳赤。 「你……」 「菲鲁特大人,伊莉雅会……」 「唔……!你这家伙、别太嚣张了……!」 怒骂声差点出口,两次反省让菲鲁特在爆发前忍了下来。不过她还是怀著怒气瞪著莱因哈鲁特,让话语分段传达出强烈怒气。 结果还是顺了莱因哈鲁特的意。不论菲鲁特怎么决定,莱因哈鲁特还是会替婴孩尽力,不论他自己本身有什么样的想法。 「你会这么做,是因为这样对婴儿比较好吗?」 「虽然对需要帮助的人提供一臂之力也是小人的心愿,但这种时候拯救婴孩应该不需要很复杂的理由吧?」 「────」 「接著,如果要说到个人看法……」 「个人看法」这几个字让菲鲁特挑起眉头。 莱因哈鲁特很少将个人意见做为前言,而这也是菲鲁特想在此要求莱因哈鲁特说出的答案。 面对菲鲁特的期待,莱因哈鲁特只是微微一笑。 「能与菲鲁特大人拥有一致意见,这也是身为骑士的荣誉。」 「──什么?」 「让小的回想起王选时接下菲鲁特大人命令的那个瞬间。如果可以,小人还是想尽可能遵从主人的意向。」 被当面毫不羞愧地这么一说,让菲鲁特惊讶地迟迟无法闭口。面对菲鲁特的反应,莱因哈鲁特以一如往常的态度耸了耸肩。 他并非是刻意刺激,也非随便应和。这毫无疑问肯定是他的真心话,但这种真心话就是菲鲁特极为震惊的原因。 因此菲鲁特随著震惊龇牙咧嘴── 「──你这家伙,真的就是这种地方让人很恶心啦!」 菲鲁特破口大骂的怒吼声响彻阿斯特雷亚宅邸。 片刻后…… 「啊啊啊啊啊~~!」 做为忘了反省的报应,撼动宅邸的嚎啕大哭声将夜晚彻底颠覆。 6 ──在阿斯特雷亚宅邸受到强烈震撼的深夜同一时刻。 「──找到女人和婴儿了吗?」 一道低沉声音抑郁地穿过缺乏照明的房间。 能感觉到岁数的声调虽沙哑却铿锵有力,这是持续立于他人之上才会拥有,也就是被称为威严一类的特质。 这道声音的源头必然有为其侍奉的人。彷佛证明这件事般,对于男子的问题,复数呼吸声让房间气氛为之撼动。 「十分抱歉,目前正在追查动向。能够确定已经不在这个城镇……」 「快找。有头绪会去哪里了吗?」 「对方没有可以投靠的对象,应该也没有到远处的旅费,照理说得从近处展开地毯式搜索。」 「这样太花时间了,把范围缩小──从哈克秋利开始。」 对于似乎是部下的报告,传出声音的男子瞬间判断做出指示。这个指示让房间内气氛顿时产生动摇,但先前发表报告的部下静静地弯下腰。 「遵命,立刻派人过去。做法也许会有些粗暴……」 「无妨,重点是先抓到人。就算女人没有回来,至少要把小孩带回来。」 「谨遵吩咐──出发吧。」 恭敬地回应后,留下这句话的部下与其他人一同离开房间。当房间的门静静关上,只留下男子独自留在昏暗的房间内。 男子将椅子发出倾轧声站起身,走到背后的窗边向外眺望。 「──到底跑去哪里了。」 窗外能够见到延伸而出的夜晚都市景象──这是五大都市之一「芙兰达兹」的城镇景观,男子的豪宅房间便是位于能够眺望整个城镇的高处。 在最高楼层的房间内,男子从抽屉拿出雪茄并点燃,微微火光照耀出皱纹深遂的男子面容。 金发已经逐渐褪色,以及充满暴力气息的蓝眼。 「我绝对要找到你,伊莉雅。」 男子如此喃喃说著,声音被芙兰达兹的漆黑星空吞没消失。 7 这几天有件事在哈克秋利已经是天天发生。 在位于村镇高处的领主宅邸,阿斯特雷亚本家总是会传来婴孩的哭声,以及男女激烈争吵的声音。 「哇啊啊啊啊~~!」 听到婴孩使出浑身解数哭泣的声音,村民们便会停下手边工作。面面相觑一阵子后,就会笑著说「又开始了。」并再度开始工作。 这就是这几天哈克秋利镇的部分日常。 「──菲鲁特大人,小的不想重复说太多次,这次请好好听小人说话。」 莱因哈鲁特先把丑话说在前头,以认真神情如此说道。 平时温厚的他很少见到语气如此强硬,这并非代表莱因哈鲁特感情用事,只是因为不这么做就无法让对方听到心声。 毕竟目前婴孩仍然以传遍宅邸的声量嚎啕大哭。 「哇啊啊啊啊~~!」 哭天喊地的婴孩──伊莉雅正以全力表达对人生的不平不满。 在宅邸决定要收养婴儿的几天后,菲鲁特等人浑身解数地照顾伊莉雅,但伊莉雅仗著自己身为婴儿,完全没有妥协的意思。 当然众人也不打算对婴儿表达如此不成熟的一面,然而── 「再怎么说也太会哭了吧!根本是整天都在哭了!」 「说整天太夸张了,实际频率会有几小时的空档。只是婴儿无法区分白天夜晚,所以才让人容易如此感觉。」 「你看我是会注意这种小事的人吗?如果有空说这些废话,不如赶快露你那张脸让她闭嘴啦!」 菲鲁特摀著两边耳朵,不顾一切地如此命令莱因哈鲁特。但莱因哈鲁特却摇了摇头表示否定。 「现在我让她停止哭泣只能撑一阵子,如果没有从根本解决问题,伊莉雅还是会不断大哭。这点小人实在看不下去。」 「别装得一副很悲情的样子啦。要怎么从根本解决问题啦!」 「当然是要看菲鲁特大人,这就是伊莉雅现在哭的原因。」 「我?是我的错?我有什么问题……」 「请看。」 面对感到意外而显得焦躁的菲鲁特,莱因哈鲁特指著躺在床上的伊莉雅。 「是伊莉雅的尿布。刚才应该是菲鲁特大人帮她换的……这个包法实在太随便了,伊莉雅会痒到受不了也是很理所当然的。」 「又没关系,尿布只是遮著屁股,只要别漏出来就可以了啦。」 菲鲁特嘟著嘴,对莱因哈鲁特的挑剔如此反驳。伊莉雅的尿布确实只是随便包著,而实际上也是菲鲁特替她包的。 但如果说到这件事,或许该说要菲鲁特帮她换尿布本身就是很奇怪的状况。 「菲鲁特大人……您要更用心体会伊莉雅的心情,不然可是会更加远离通往王座的道路。」 「别随便胡扯啦!当国王和换尿布有什么关系啊!?你是要我去体会小孩换尿布的心情吗!你这个变态!」 将莱因哈鲁特的论点极度扭曲后,菲鲁特用力搔了搔自己的头。 「应该说为什么是我来照顾她啦!那对双胞胎呢,三个蠢蛋跑去哪了?都在搞什么啦!」 「芙拉姆与葛拉西丝还得处理宅邸杂务,拉珍斯他们正在外面跑腿寻找伊莉雅的亲人,至于罗姆大人的事您应该很清楚吧。」 「唔唔唔……」 被莱因哈鲁特彻底驳倒,菲鲁特完全无法回嘴。莱因哈鲁特一边对伊莉雅「乖乖喔?现在马上帮你换好舒服的尿布喔」如此安抚,一边温柔地将随意包的尿布重新包好。 虽然莱因哈鲁特的话听起来很刺耳,但罗姆爷目前并不在这间阿斯特雷亚宅邸。听说是去见王都外面的朋友,正在繁忙地独自行动。 结果罗姆爷不在还得照顾婴儿,让菲鲁特的精神持续遭到磨损。 「所以目前有空的人,只有小人和菲鲁特大人。」 「既然这样,只要你代替那三个蠢蛋去找伊莉雅的亲人……」 「那三位要照顾伊莉雅还是太难了,这样就会变成菲鲁特大人得独自面对伊莉雅了。这样您能接受吗?」 「我到底在搞什么啊……!」 菲鲁特抱著头,对换好尿布心情变好的伊莉雅叹了一口气。 伊莉雅来到阿斯特雷亚宅邸已经第五天,婴儿的不讲理程度也越来越恶化。即使将周围搞得一塌糊涂,本人只要露出天使般笑容就能获得谅解,可说是过得怡然自在。该不会是以为自己是哪国的国王吧? 「要是不赶快找到她的亲人,我越来越无法相信自己会对对方干出什么蠢事了。」 「到时候请看看伊莉雅的脸。那天真无邪的模样能洗涤心灵,不觉得心情自然地会变得轻松许多吗?」 「现在把我逼急的原因就是这道笑容啦。」 虽然对莱因哈鲁特反射性地就想回嘴,但只有这次原因不只是出在他身上。不论白天或夜晚,对于主张性命的婴孩实在是无从以对。甚至让人以为伊莉雅的亲人并非是因为生活困苦,而是因为夜晚哭闹才把这孩子拋弃的。 「真是的,如果是这样饶了我吧……」 要是因为夜晚哭闹就把婴孩舍弃,这个世上应该会有很多弃婴。先不论能不能成为国王,她实在不想认为自己居住的国家这么难生活。 「唉……天气真好……」 以眼角余光瞄向哄著伊莉雅的莱因哈鲁特,菲鲁特傻傻地望著窗外景色。蓝天白云映入眼帘,下方则是延伸而出的田园诗情风景。 虽然心情并没有特别平静,但处理夜晚哭泣的疲倦感,让菲鲁特「呼哈」地发出呵欠声。 「如果大人要在伊莉雅身边休息,小的可以帮您唱摇篮曲。」 「别把我当成小孩,小心我踹死你。」 隔著背后被发现哈欠声,以为他后脑勺有长眼睛的菲鲁特如此咒骂。她靠在窗缘边,让金色浏海随风飘荡并顺著睡意── 「──嗯?」 微风与阳光让菲鲁特眯起眼睛,突如其来的奇特感触让她发出这道声音。 从高处俯瞰的风景中,能够见到有人影偷偷摸摸地躲避著他人视线。对方一发现菲鲁特时,便急急忙忙地转过身快步离开。 「那家伙是想干什么!」 「菲鲁特大人!?」 瞬间,菲鲁特从窗户跳到外头。此种果断举动让莱因哈鲁特吃了一惊,但落到庭院地面的菲鲁特还是差了一步。菲鲁特四肢贴地并瞪著坡道下方,视野中能够见到男子的背影逐渐远去。正当菲鲁特准备拔腿追赶时── 「菲鲁特大人,有任何事请下令。这是小人的职责。」 剎那间,随即出现在身旁的莱因哈鲁特抓著菲鲁特的肩膀。原本菲鲁特顿时想把他的手挥开,但她压抑住此种脊髓反射的抗拒感,识相地指著坡道下方。 「有奇怪的家伙在监视宅邸,去把他抓过来!」 「遵命!伊莉雅麻烦您了!」 一收到命令,莱因哈 鲁特将怀中的伊莉雅交给菲鲁特。 接过轻盈且滚烫的婴孩身体后,莱因哈鲁特的身影随即化为一阵风。他朝地面一踩,只花一秒便追上男子背后。虽然男子似乎也对逃跑速度有自信,但甚至不如菲鲁特,当然不可能敌过莱因哈鲁特。 毕竟他是菲鲁特超过两个月都没有成功逃脱过半次的铁人。 「喔~~抓到了抓到了。」 菲鲁特将手抓著伊莉雅的腋下让她的脚腾空摆动,然后点了点头。 视线前方扬起一阵沙尘,男子完全无法抵抗地被莱因哈鲁特按倒在地。由于速度太快看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但关于这点没有浮现出任何感想。 菲鲁特就这样摇晃著伊莉雅,在原地等待莱因哈鲁特拎著对方的后颈轻松地走了回来。 「菲鲁特大人,人带回来了。」 莱因哈鲁特脸不红气不喘地拖著男子丢在地面,那是个容貌不起眼的中年男子。他瞪大双眼,带著颤抖的目光瞪著莱因哈鲁特。 「真、真是个比传闻还可怕的怪物……」 「我已经习惯被人这么称呼了。现在的我是菲鲁特大人的骑士。」 「你不要每次被人一问就这么回答,耳朵都听到要长茧了。」 对莱因哈鲁特有礼貌的回答发出咋舌声后,菲鲁特与颤抖的男子四目相对,朝露出抽搐笑容的男子不解地歪著头。 「如果是我会错意先说抱歉,你应该是在偷偷摸摸监视这间宅邸吧?你到底想干什么?」 「嘿、嘿嘿……当然是听到『剑圣』回来,好奇地想看一眼……」 「莱因哈鲁特,这家伙的手指头之类可以随便你处理。」 「等等等等!怕怕怕!那是什么意思!想干什么啦!」 菲鲁特朝莱因哈鲁特瞥了一眼,让男子惊慌失措地面露苍白。 他应该已经彻底体验到莱因哈鲁特的恐怖之处。见到男子不想再被恶整的惊恐模样,莱因哈鲁特揉了揉自己的眉头。 「菲鲁特大人,您这样说好像是把小的当成危险人物……」 「这是普通人都会有的感觉,稍微理解我有多辛苦吧。」 对困扰地皱眉的莱因哈鲁特耸了耸肩后,菲鲁特朝男子露出虎牙笑著说道: 「不管怎么样,该轮到你了。你是哪来的什么人?来这里做什么?要是不回答的话……」 「不回答的话……?」 「会叫莱因哈鲁特好好修理你一顿。」 对于菲鲁特冷酷的发言,莱因哈鲁特也不再继续上诉。他带著苦笑回答「如果这也是骑士的职责。」准备接下这个残酷的命令。 两人一搭一唱让男子感觉到超越威胁的某种意图,于是赶紧慌张地大喊: 「好啦!我知道了!我是『黑银币』的人!是上面的人叫我过来找婴儿的!」 8 「──『黑银币』啊。」 将放弃挣扎的男子逼供出所有内情后,菲鲁特将手抵在额头上。 说实话,王都长大的菲鲁特并不是很熟悉外面的事情。即使如此,她还是能大致想像这群称为「黑银币」的人是从事什么样的工作。 「『黑银币』是以五大都市芙兰达兹为据点的组织。表面是经营都市酒店,还有负责统筹地龙龙具相关事业等等。不过……」 「实际上是城镇的地下组织,也是黑社会的龙头吧。这不是很常听到的事吗?」 王都也有名称不同、实际状况却几乎相同的组织。菲鲁特从前都是尽可能不扯上关系,但现在却并非完全无缘,这也许就是俗称的狭路相逢。 「不过喽啰也不知道更进一步的事啊……得查出是『黑银币』的哪个人为了什么目的搜寻伊莉雅。还有……」 「把伊莉雅放在我们这里的原因也是不明。」 结果除了伊莉雅被人盯上以外,几乎等于是没有其他情报。虽然已经把抓到的男子五花大绑丢在仓库,但处置也是问题。 接下来也有直接闯进「黑银币」的根据地,靠莱因哈鲁特把一切问个清楚的粗暴做法,然而菲鲁特不太想这么做。 不只是靠莱因哈鲁特会让她浑身不对劲,她认为这样并无法从根本解决问题。 「话是这么说,这样下去也是无路可走……」 菲鲁特不知道该如何是好,让自己彷佛埋进沙发般将身体躺了下去。在她身旁待命的莱因哈鲁特朝床上睡得香甜的伊莉雅投以慈爱目光。 得采取能突破僵局的行动,正当菲鲁特如此思考时…… 「喂~~!咱们回来啦~~!举起双手喊万岁欢迎我们吧~~!」 「……那些蠢蛋。」 从宅邸的大门处,能够听见得意洋洋的高亢叫声甚至传到二楼。 八九不离十是命令出去找伊莉雅亲人的三蠢蛋之一。见到此种无谓气势让伊莉雅的睡脸抽动扭曲,菲鲁特发出咋舌声离开房间,前往大门并皱起眉头。 「吵死了啦,蠢蛋!这样伊莉雅会被吵起来啦,给我安静点!」 「现在你没资格这样说我们啦,而且对我们说这种话真的好吗?」 「啊?你在说什么……」 汉巴利对怒骂的菲鲁特挺起胸膛并露出奸笑。他尽可能地扭动瘦小身体,朝露出不解神情的菲鲁特指向门口。 接著,拉珍斯与葛斯顿两人现出身影──他们带著一个灰褐色长发的美丽女性走了进来。 是个年约二十岁出头、带著柔和气氛的女性。被领主宅邸的气氛震慑,只见她畏畏缩缩地四处观望。 接著,当她发现站在正面的菲鲁特朝她投以视线,便连忙低下头。 「────」 对于女性的此种模样,原本感到不解的菲鲁特更加眉头深锁。 畏惧的女性、得意洋洋的三蠢蛋,总之三蠢蛋都是一群混混。 「莱因哈鲁特,把这些家伙全绑起来。」 「遵命。」 「遵命你个头啦!仔细看清楚!她是那个小鬼的亲人!」 虽然菲鲁特的果断决定与回应声几乎重叠,但拉珍斯的喊叫声还是将这些声音盖过。 刚才拉珍斯说什么?这名女性是伊莉雅的母亲? 「你说伊莉雅的母亲……你们是怎么知道的?」 这肯定是值得高兴的发现,但菲鲁特不想要空欢喜一场,很有可能是拉珍斯他们太过武断。对于菲鲁特的疑虑,拉珍斯「嘿」地咧嘴一笑。 「迟钝的家伙可能看不出来啦,我一看衣服就灵光一闪,平常父母亲会把小孩丢掉的原因都是钱,所以被丢掉的小孩会脏脏的。可是这小孩不管是衣服和篮子都是漂漂亮亮,我一眼就看出很奇怪了。」 「这家伙和我们不一样,其实家境还满好的哩。」 对于拉珍斯的解释,身旁的葛斯顿也帮忙答腔。这段内容让拉珍斯尴尬地回答「那跟现在没关系吧。」然后随即清了清喉咙。 「所以丢掉小孩的原因不是钱,而且还摆在『剑圣』的家……这样就简单了,因为性命有危险才会把小孩丢在这里。」 只要能被「剑圣」家收留,就能大大减低被追兵攻击的担忧。实际上也是成功击退了「黑银币」的刺客。只要推测正确,之后应该就会如同想像般的进展。 「到这里我都还听得懂……那之后呢?」 「亲人让『剑圣』收留小孩之后会怎么做?当然是为了小孩,把自己当成诱饵尽量远离!虽然在龙车停驻站监视的想法是不错啦,不过我们想得更远一步!我们把目标放在远程龙车上,最后的决定性一手就是这个!」 汉巴利的每个举 『傲慢与顽固与僵尸』 1 ──青年正拚命地在山野间奔驰。 他气喘吁吁且汗流浃背,不顾一切地持续在昏暗夜路中持续奔跑。枝桠划过脸颊与颈项,但他毫不为了赤红擦伤停下脚步。 现在他拚了死命,以人生最快速的脚程奔跑。 要是不这么做就会被追上,被青年所见且不惜拋弃一切逃跑的元凶──而且是从未见过的不明物体。 「可恶、可恶……!」 奔跑青年口中透露出无计可施的感情,眼角浮现出苦涩的泪水。脑中闪过还念故乡的风景──那也是他刚才拋下场所的记忆。 那是个毫无特色的乡村。以前他并不是很喜欢,所以在十五岁的时候离开了村子。 之后辗转流浪到各种地方,累积辛劳与经验后也长大成人。还得到了不错的安居之处,让他猛然回想起故乡的事。 ──直到最后都反对他离开故乡的双亲、帮忙他偷偷溜出家的兄弟、告别时惋惜离开的青梅竹马少女。 当初还想著自己要挂著什么脸回去,没想到工作很顺利。乾脆厚脸皮带著衣锦还乡的心情回去,青年就这样回到了数年不见的故乡。 ──接著,青年目前正在漆黑山中,体会著喉咙涌出的鲜血味道并持续奔跑。 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自己到底该怎么做才好? 只有那个场所、土地和故乡,不能这样继续放置下去。 怎么能让家人、兄弟与青梅竹马维持著那种残酷的模样…… 「有、有谁……!」 必须得想办法解决才行──青年一心一意地如此持续奔跑。 朝著山间露出脸的朝阳方位奔跑。 彷佛寻求太阳般,青年持续跑著。 2 ──跋利耶尔领地的「太阳公主」。 普莉希拉?跋利耶尔之所以会被领民如此仰慕称呼,原因除了她本身的气质与能力,还有毫不夸饰的灿烂美貌。 对领地居民而言,从前跋利耶尔领地的统治可说是十分残酷。 普莉希拉的丈夫莱夫?跋利耶尔在王选前一刻去世,虽然他并非无能,却是位欠缺体贴胸怀的冷酷老人。 因此在他死后,普莉希拉继承统治跋利耶尔领地,其手腕对穷困潦倒的领地居民简直是救世主,宛如照亮暗黑世界的太阳一般。 因此作为敬爱的证明,他们将普莉希拉尊称为「太阳公主」。 「──在我看来,在欠缺体贴胸怀这点,公主和莱夫老爷感觉是半斤八两啊。」 有名男子靠在连接建筑物的走廊扶手旁,俯视著宅邸玄关大厅如此喃喃说道。 那是个各种方面都颇为奇特,而且外观具有显眼特徵的人物。 锻炼得颇为强健的身体穿著粗俗轻装,脚下穿著称为草鞋的鞋类,左腕从肩膀以下已经丧失,简单说就是个单手男。但比单手更为显眼的,莫过于覆盖脖子以上的漆黑铁盔。 奇特服装搭配单手,以及遮蔽脸部的铁盔──他是普莉希拉?跋利耶尔留在身旁,负责担任丑角职责的阿尔。 虽然听起来似乎带有侮辱意义,但阿尔本人很中意「丑角」这个头衔,他才不想要外面谣传的普莉希拉首席骑士立场。 他并不讨厌普莉希拉,而是厌恶骑士的头衔,骑士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我反而很欢迎公主大人,就算看她胸前的乳沟都不会被骂,还会原谅我呢。」 「──又在说这种话,我要去向夫人告状啰~~」 「哎唷唷。」 听见这道捉弄的声音,让刚才自言自语的阿尔回过头。只见有个身穿以红白为底色的仆人服少女站在他身后── 「是八重啊,偷听别人自言自语不是好习惯喔。」 「刚才那个下流的自言自语,是我这个听的人会后悔吧。」 「我现在是说偷听之人的品味问题,说话者的品味就找别的机会再说吧。」 「唉唷~~阿尔大人好不讲理喔~~」 如此说完后,这位不甘愿地扭动身体的少女名为八重?天膳──是在跋利耶尔宅邸侍奉普莉希拉的其中一位女仆,对阿尔而言算是工作上的同事。 她是个白皙肌肤搭配修长肢体、将红发绑在一起的二十岁前后美丽少女,特徵是看来十分淘气,以及宛如猫咪般印象的眼瞳。 不愧是由喜好怪人的普莉希拉指名为侍仆长,她的个性也是稍显奇特。不只是很快接受阿尔的奇特举止,能像这样坦率地接纳他也能窥视出个中端倪。 总之不论如何── 「下面来的那些家伙,每个都是看上公主吧?真是学不到教训耶。」 阿尔一边如此说著,一边用下巴指了指楼下的玄关大厅。 该处就是刚才阿尔持续俯视的景象。能够见到蜂拥至宅邸的领地居民们,以及被迫应对的仆从们。 领地居民大举涌进领主宅邸,照常理来说应该是武装暴动的场景。然而…… 「这些领民希望能送夫人礼物,或是想见一面打声招呼……夫人就是无法忽视这些情感,所以也让我非常仰慕。」 站在身旁的八重望著楼下并如此自豪。 如同她所说,聚集在玄关大厅的领地居民们并非对普莉希拉展现敌意,而是出自于敬意的行动。实际上宅邸入口排满了从领地各处送来的礼物,希望拜谒普莉希拉的请求也是不绝于耳。 像这样开放给一般民众进入的掌权者宅邸,肯定会成为纷争的根源。因此理应得慎重应对来到宅邸的领地居民,然而…… 「结果侍仆长自己没有下去接客是怎么回事?为了仰慕的公主名声和安全,这里不是你粉身碎骨拚命工作的时候吗?」 「因为客人总是接二连三没完没了嘛。八重只想收多少钱做多少事,也想让其他小女仆快快成长喔。」 「不知道哪边才是真心话,真是个狡猾的女仆……」 这就是话才刚说完就反悔的最佳典范。对于八重毫不反省「呸」地吐出舌头的态度,阿尔便用手指抵在头盔的接缝处,把弄著金属扣环发出声响。 这是他想事情时的习惯动作,最近他很常这样摸著金属接缝处。由于王选即将正式展开,阿尔也有自觉到变得越来越神经兮兮。 「扰乱对方的步调加以玩弄明明是我的专利,这样一直被打乱步调实在不好玩耶。」 「除了外表以外,没想到阿尔大人是那么认真的人,这么好相处也帮了我不少忙呢。」 「不是很好捉弄吗?」 「咦,这两者有什么不同吗?」 「你觉得没有不同才是最恐怖的啦。」 对于不解地歪著头的八重,阿尔耸了耸单手的肩膀并摇了摇头。 不过,阿尔颇为惊讶自己会被评论为除了外观以外是个认真的人。而在服侍普莉希拉的立场下,实在很难将这句话当成称赞。从那位鲜红少女能找出何种人类层面的价值,这可说是极为短暂且暧昧模糊的想法。 要是将阿尔视为无趣,很难保证她不会立刻把阿尔的头砍下来。 「我觉得那也太小看夫人了。」 「面对公主,我这个胆小鬼差不多这么胆小就好了──嗯?」 八重看穿阿尔不形于色的心声如此说著。正当阿尔开口回应没多久后,楼下突然变得有些吵杂,将阿尔的注意力再度拉回玄关大厅。 阿尔以为发生什么事,只见有位青年拨开排队的领地居民冲了进来。那名青年汗流浃背且浑身泥泞,一看就是相当骯脏。 由于是在领主宅邸,其他领地居民的装扮都算颇为正式。这位青年并没 有这个最低程度的考量,也就是说── 「只要不是个超级大蠢蛋或没有常识的家伙……」 「应该就是有很急忙需要传达的事吧~~」 八重一边轻松地如此回答,一边摸著红发眯起漆黑的眼眸。见到她瞬间收起淘气的气氛,阿尔下意识地摸了摸铁盔的金属扣环。 接著,这位衣衫褴褛的青年来到侍女面前放声大喊: 「拜托,让我见见领主……我、我的故乡变成到处都是尸人!!」 青年的叫声响彻玄关大厅,让喧嚣顿时鸦雀无声。青年在其中气喘吁吁地弯腰撑著膝盖,无法忍耐的泪珠落至地面。 望著这位青年崩溃的模样与沿著脸颊落下的眼泪…… 「──看来是夫人喜爱的陈情呢~~」 「……我去叫公主过来。」 对于八重无法窥得内心的微笑表情,阿尔将触摸的铁盔金属扣环弹响。 3 「我……是在四天前回到故乡。一开始只是回到几年没见的故乡,我还以为这就是家人对待我冷淡的原因。」 青年跪在地上,开始娓娓道来自己碰到的事。 场所已经从宅邸玄关大厅转移,来到最近经常用来与领民谒见的宽敞大厅。整个房间地面铺满红色地毯,左右墙壁能够见到跋利耶尔领地的私兵团「深红战线」一字排开,人员皆穿著统一为红色的耀眼装备。 「────」 大厅深处被充满压迫感的赤红色占据,有位身穿强烈赤红色礼服的少女坐在豪华的椅子上。在这间宅邸最适合红色的她,正是普莉希拉?跋利耶尔本人。 在普莉希拉红色视线注视下,来到此处陈情的青年既拚命且生涩地持续说明来龙去脉。 「到处都能感觉到对话的不自然之处,才让我感到很奇怪。有很多与记忆中不一样的话题,还有牛头不对马嘴的对话……」 「意思是不能单纯用健忘解释这种情况吧。不过,这样要说是尸人也太超乎常理了吧。」 这时挑出青年语病的人,是宅邸相关人士中唯一没有红色装扮的阿尔。 不论是保持笔直站姿的「深红战线」、普利希拉身后待命的侍仆长八重、以及站在普莉希拉身旁的幼小侍从舒尔特──包含这位红眼被普莉希拉看上的少年在内,大厅的所有相关人士都带有「红」的印象。 在这之中,阿尔的存在可说是异类的外乡人。同样身为外人的青年似乎也有这种印象,只见他朝阿尔投以满腹狐疑的视线。 「当、当然不只有这个原因,我有目击到决定性的场面。」 「决定性的场面啊……所以你看到什么了?」 「那就是……」 被问到的青年面露苍白,视线在大厅不停游移。那是害怕自己脑中记忆的恐惧神情,青年乾燥的嘴唇不断喘著气,没有办法继续说出话。 也有可能是话语随著思念故乡之情吞回肚里的反应。 然而── 「──别在这种时候不说话,凡夫俗子。」 用手撑著脸颊的普莉希拉对默默不语的青年如此斥责。她那毫不留情的声调让青年抖了一下肩膀,普莉希拉则是瞪著露出怯懦视线的他。 「要是败给怯懦,你的嘴巴应该就不会再有张开的机会了。这样还想依赖妾身的慈悲胸怀真是荒谬至极,再怎么狂妄也要有个限度。」 「啊……」 毫无温情的严苛话语,以灼热将青年的恐惧完全烧尽。在青年心中瞬间刮过的强风,以及他那沉痛的失望神情让阿尔涌现出同情心。 因此阿尔对普莉希拉耸了耸肩,并且说著「我说公主啊……」帮忙答腔: 「别对这么脆弱的人落井下石啦。再怎么说都有比较好听的说法吧?」 「哪有什么说法,妾身只是说出事实──听好了,凡夫俗子。」 普莉希拉对劝谏的阿尔嗤之以鼻,彷佛强调丰满双胸般将手挽在胸前,就这样以笔直视线盯著浑身僵硬的青年。 「现在你要是在这里闭口不语,不惜昼夜拚命赶来想传达的故乡憾事就会化为泡影,你摸著自己的心问问能不能容许这件事吧。」 「────」 「没什么,毕竟都已经舍弃过故乡了。彻底忘记好好活下去也是一种选择,但不知道该说这是聪明还是胆小就是了。」 普莉希拉仍然维持辛辣口吻,不犹豫地将青年内心烧成一片荒野,即使结果只会剩下一堆灰烬也毫不在意。 然而受到她的严厉谴责,硬睁开双眼的青年却变得不一样了。 「──你决定怎么做?要成为胆小鬼吗?」 「……我是很胆小,也不聪明。但不想成为懦弱的人。」 青年抬起脸对问题如此回答。彷佛一开始就知道会有这个答案般,普莉希拉大器地点了点头表示接受。 结果阿尔的话被直接当成踏板,总觉得有种心痒难耐的感觉。 朝阿尔投以恶作剧笑容的八重让他气得牙痒痒的,在普莉希拉身旁紧张兮兮的舒尔特还是颇为可爱。 「在回到家乡那天夜晚,因为有很强烈的奇怪气氛让我无法入睡。没有和家人吃饭,就只是躺在房间里面……那时候我突然发现有人离开家,简直就像掩人耳目一样,让我很在意地跟在后面……」 青年带著做好心理准备的表情,再度开始说明自己碰到的事。接著稍微犹豫片刻后,便说出决定性的情报。 「──我看到村人正在缝合自己断掉的手脚。」 「────」 「一开始我还以为是自己看错,但不是这样。那是把快腐烂的手脚接上去,想要让肢体恢复原状。那是我亲眼见到的。」 见到了不应该见到的景象。在故事中,这种目击者只有一条末路。不过青年却违抗了此种故事法则,勉强从那个地方逃了出来。 「我踩到树枝被那些家伙发现,不过我拚命奔跑逃走了。用离开故乡那时候的后山捷径,然后就这样一直跑跑跑……」 在奄奄一息的状态下,来到这里向身为领主的普莉希拉求助。 「那个尸人是从哪里出现的称呼?是他们自称尸人吗?」 「……以前在故乡附近曾经传闻过尸体到处活动袭击人类。所以当父母亲骂孩子的时候,都会用尸人出现威胁。」 「──意思是以前迷信的尸人出现,你是这么想的吧~~」 八重冷静地指摘补充这个跳跃式的结论后,她朝普莉希拉的侧脸瞥了一眼并闭起嘴巴。阿尔也是同样没有任何表示。 他认为应该要由普莉希拉做出对青年诉求的结论。 不过现场也有无法如此认同的人。 「普莉希拉大人……」 舒尔特以孱弱声调呼唤主人,并朝她投以湿润眼神。这位稚嫩温柔的少年同情著青年悲痛的话语,对普莉希拉寻求慈悲胸怀。 这个诉求有可能会惹来普莉希拉不悦,甚至蕴含被处决的危险。 然而,普莉希拉朝舒尔特望了一眼,便将手指伸进少年的桃色头发摸了摸。她只是摸著头发不发一语,但光是此种动作便让舒尔特浮现出放心的表情。 「──所以你是希望妾身做什么?通知故乡变成到处是尸人,还危急地把这件事报告给妾身。你想要求什么回报?」 「请大人取回我的故乡……不。」 青年咬著嘴唇并摇了摇头。他想对普莉希拉的问题陈述希望,然后又自己发现这是个缺乏现实味的请愿。 普莉希拉不会想实现没有任何希望的愿望。这里她想得到的答案,并非是遥不可及的梦中空 谈。 ──已经发生的事无法改变。那件事不论如何或是谁造成的,都是无可容许的傲慢行径。 因此青年说出口的,并非是希望能拯救故乡。 「请消灭那些尸人。请让故乡……我的家人、兄弟、还有青梅竹马好好沉眠──拜托大人。」 青年低下头,说出这个既沉痛却带有决心的请愿。 「────」 听到这个愿望,普莉希拉会怎么回答?在铁盔内偷看著主人的阿尔一眼就能看出,在大厅内侍奉她的所有人都会有相同解答。 因为普莉希拉面露残虐地歪起鲜红唇瓣,露出满足的笑容。 4 青年的故乡「卡夫尔顿」是位于跋利耶尔领地南端的某个清寒村落。 正如青年先前描述此处空无一物会让人生厌,这是个毫无特色的乡村,与从前普莉希拉亲临造访的「拉德利马」处在截然不同的前提条件。 那时候普莉希拉是看上拉德利马特产名为「红花」的鲜红花朵,但卡夫尔顿完全没有此种值得一提的特色。 因此视为领地内多不胜数的怪事,照理说让部分「深红战线」的成员前来处理,才是最有效率的做法。然而…… 「为什么又会变成公主直接过来这里啊?」 在深红色地龙拉著的龙车中,阿尔仰望著豪华内部装潢并如此嘟哝。 在「除风加持」的效果下,感觉不到摇晃或风的车内可说是极为舒适。但说起来这趟旅途本身就并不是让人起劲,因此没有任何束缚的旅程反而是极为不自由。 在怀著此种感慨的阿尔面前,普莉希拉说著「怎么了?」并闭起单眼。 「阿尔,你对妾身的想法有什么不满吗?还真是越来越不怕死了呢。」 「只是稍微发点牢骚就是不怕死了喔?最近对我是不是很不公平啊?」 「蠢货,妾身随时都是公平面对所有人。如果感觉对你的对待有任何杜撰之处,那就是你只有付出相对应的劳力。把责任转嫁给妾身真是愚蠢至极。」 普莉希拉将美丽长腿换边翘起,从胸前双峰间抽出扇子遮著嘴边。她的模样让阿尔回应「好啦好啦」并挥了挥手。 「实际上不带任何私兵,由领主自己前来处理问题应该不太妥当吧?虽然如果对方只是单纯村民,可能会对公主的威望俯首称臣。可是听起来对方不是僵尸吗?脑袋变成海绵的家伙用权力有用吗?」 「又用了妾身听不懂的字。那个『僵尸』和『海绵』又是什么东西?」 「喔,到处行走的尸体就叫僵尸。至于海绵……该怎么说呢?就是用水洗餐具时候用的工具,简单说就是乾瘪瘪的水果。」 「嗯,先不说那个『海绵』,妾身很中意『僵尸』这个字的铿锵力道。」 普莉希拉愉悦地缓颊一笑,并且眯起红色眼眸。 「说到妾身亲自前来的理由是吧。你想像不到吗?」 「能想到的理由只有有趣才麻烦。还有别的理由吗?」 「不算没有,很感兴趣当然是最重要的理由──不过原因不只是这个。到解决这个事件为止,你就好好推敲妾身的想法吧。万一到解决前都没有找到答案,就做好待遇会更差的心理准备吧。」 「什么嘛,这是要我猜谜吗?如果有惩罚游戏,那也希望能有奖励呢。」 「真是恬不知耻。好吧,要是能顺利解开妾身的想法,就让你舔舔妾身的脚吧。」 「那是公主心里想做的事吗?真的会让我犹豫该不该认真舔下去耶。」 那究竟该算是奖励还是惩罚游戏?如果是有特殊癖好的人也许算是奖励,但基本上应该还是惩罚游戏的一种吧?只要当成能在近距离观赏普莉希拉的美腿,阿尔也不是不能努力把这当成奖励。 「那个~~不好意思打扰两位讨论色色的事喔~~」 对于阿尔与普莉希拉的对话,有道战战兢兢的声音从中插了进来。那是龙车车内坐在普莉希拉身旁的八重所发出的声音。 她微微举起手露出傻呼呼的笑容,故意装可爱地歪著头问道: 「为什么这次会带我出来呢?平常总是舒尔特和阿尔大人身为左右护法……虽然有一边是食虫花啦,不过平常应该都是这样吧。」 「食虫花哩。不对……也有可能是说舒尔特……」 「啊,食虫花当然是说阿尔大人。这已经是我很温和收敛的评语了。」 「这样喔……」 八重的辛辣评语让阿尔失望地垂下肩膀,内心也同样有相同疑问。 这次前往卡夫尔顿的旅程并没有让舒尔特同行。基本上普莉希拉不论到哪里都会带著他,几乎没有像这次的情况。 取而代之地,这是第一次将八重带出宅邸。 「说起来我只是宅邸的侍女……虽然老爷已经过世,不过当初是受到老爷雇用服侍夫人而已吧?现在的立场,感觉好像已经超出合约内容了,不觉得是这样吗?」 「所以你想表达什么?因为不合乎雇用条件想辞职吗?」 「我没有说到那么绝啦~~只是我原本就不想在雇佣时间以外的地方工作,既然要强逼我这么做……」 「你是想得到相对应的报酬吧?别担心,妾身会回馈下人的辛劳。应该说带你出来就是妾身下的判断──你觉得妾身会想瞒混过去吗?」 「────」 瞬间车内弥漫著剑拔弩张的气氛,让阿尔绷紧身体。被普莉希拉的低沉声调如此恫吓,八重的表情也显得有些僵硬。 然而八重随即找回平时的态度,将双手抵在自己的脸颊上说道: 「不不,小的哪敢哪敢,怀疑夫人简直是不要命了!小的只是表明立场,既然夫人都这么说了,就没有什么好担心的。小的是夫人的忠犬,不论是重要的花还是食虫花都会开开心心地浇水喔~~」 「我先说啊,食虫花要是不给吃虫,只浇水会让食虫花明显变得越来越虚弱。这可是有研究资料证明的……」 「阿尔,别跟著起哄。现在没人想知道你对食虫花的知识。八重,既然已经做好心理准备,就让妾身看看你的贡献吧──关于卡夫尔顿有什么情报吗?」 斥责发著牢骚的阿尔后,普莉希拉朝八重拋出这个笼统问题。于是八重抓著自己的红发发辫,将发尖搔弄著自己的嘴唇说道: 「呃……没有什么特别能说的情报。对了,提供尸人情报的那名男性叫做亚雷?典库兹,是卡隆?典库兹和莫内?典库兹的次男,长男是里德?典库兹……嗯~~大概就是这样吧~~好像也没什么特别的?」 虽然八重对没有派上用场赔罪,但其实她的发言已经足以令人瞠目结舌。这当然不是她随便回答,一切都是基于事实的情报。 为了掌握居民数量与姓名,领地内的各个村落会进行户籍调查。这些纪录当然会送到身为领主的普莉希拉手中,身为侍仆长的八重不只是全部掌握得一清二楚,甚至还轻松地展现出这些知识。 因为有才能而被重用──虽然是个无法摸清底细的女孩,但这就是普莉希拉重用她的原因。 「──啊,好像到啰~~」 在话题告一段落后,龙车缓缓停了下来。握著缰绳的车夫恭敬地打开龙车车门,凉风随即欢迎著一行人的到来。 除此之外,几乎没有任何可以算得上是欢迎的正常景象。 「……放眼望去都只有荒野和旱田啊。」 「毕竟就是这种地方嘛。居民也只有少少的八十八人,也许占地还比我们的宅邸还小呢。」 从高地俯视村落,阿尔与八重对田园景象如 此交换感想。 虽然说好听点是绿意盎然且充满田园风情,但一眼就能看出是个对年轻人太过无趣的清寒村落,也能理解那位青年为何会舍弃故乡出来闯荡。 「不多的房舍也是小而俱全。可是……」 阿尔在这里打断话语,远远眺望著村子的模样。虽然离了有段距离,但村子内还是能见到生活的徵兆。有进行炊事的烟雾,村子里也有走动人影。 怎么看都不像是传闻中被尸人占据的村落。 「目前看起来还像是普通村子。我印象中的僵尸不会那样煮饭或洗衣服啊。」 「四十年前,在露格尼卡王国大展神威的尸兵,听说也是完全无法进行日常生活的状态。不只是身体会持续腐烂,行动也是一面倒地袭击活人,听说强壮的尸兵会有存活时的同等强度。」 听到阿尔的话,八重如此说著一知半解的知识。不论如何,死后还被人操控实在是令人毛骨悚然。 「不不,能死掉或许还好一点。如果连脑袋都不会动了,也没办法感觉到自己的不幸吧。」 「又是个很奇怪的假设呢~~」 对于阿尔歪著头,用手指摸著金属扣环发出的呢喃声,八重如此出声揶揄。阿尔没有对此做出回答,只是默默地回过头看著普莉希拉确认今后方针。 「说不定也有可能是来宅邸那个小哥脑袋怪怪的,先调查那边也许比较好……公主?」 「────」 普莉希拉没有回应这道呼唤声,只是默默地俯视著平凡的清寒村落。但她那鲜红眼眸中蕴含著强烈厌恶感,以及化为摇晃烈焰的怒气。 阿尔与八重的感受与明显差异的确信,让她的感情随之点燃。 「不知道是什么人,但居然敢在妾身的领地如此无法无天。」 普莉希拉噘著嘴如此说著,突然快步地向前迈进。她那毫无迷惘的步伐,让阿尔等人瞬间慢了半拍反应,于是急急忙忙地跟在她的身后。 「喂,公主!我知道你很气啦,不过怎么这么突然!?」 「看了就知道,只要闻就能闻到。只要仔细倾听,就能听见匪类用丝线操控人偶的声音──一切都是对妾身的亵渎。」 「我已经完全搞不清楚了啦!」 普莉希拉的话语太过难以理解,让阿尔需要时间在脑中仔细理解。而且普莉希拉的步伐相当迅速,完全不给阿尔迟疑的时间。 普莉希拉堂堂走下高地,毫不犹豫地踏进卡夫尔顿。对于普莉希拉与两名随从,在村庄入口的壮年男性挑起眉头。 「咦,还真少见到外地来的客人。穿著那种礼服来这个村子有什么……」 「住嘴。」 男子轻轻举起手和善地对众人搭话,却顿时目瞪口呆。 下个瞬间,普莉希拉从虚空中拔出深红色宝剑,朝著男子斜向劈了下去。 「嘎啊……」 男子发出短短闷哼声后,身体便一口气被火焰吞噬。 ──普莉希拉持有的「阳剑」,是能将被劈砍对象烧尽的魔剑。烈火不会消失,直到对象被化为灰烬前皆会持续熊熊燃烧。 壮年男性的身体瞬间被完全烧成焦炭── 「喂喂喂喂!?真的假的!?就这样把第一位村民烧死!?」 「正确来说应该是斩杀。不过对啦,其实要说哪边都可以啦。」 亲眼目睹此种暴行,就连阿尔与八重都难掩惊讶。但普莉希拉丝毫不将随从的惊讶放在眼中,只是俯视著烧成焦炭的男性尸体冷冷哼了一声。 「区区『僵尸』还敢一副装熟的样子对妾身攀谈。妾身会对领地居民给予庇护,但这还没有廉价到送给只是相同姿态的异物,惦惦自己的斤两。」 「不不,对方都已经说话,而且还出现社交性的笑容了耶!?那真的是僵尸!?」 被烧死的男子至少在阿尔眼中还是判定为人类。这还是算在友好范围内的人类判定,被不由分说直接烧死只能说是悲剧。 「我个人还是想订正为斩杀,不过……啊,村子的人都来了。」 在抱著头烦恼的阿尔身旁,八重环视著四周并抽动著脸颊。发现陌生访客出现,存民们从周遭发出吵杂声接连现出身影。 由于速度实在太快,他们并没有见到第一位村民的下场。话虽如此,因为人形炭屑还留在地面,发现这宗惨案应该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 「呃……各位……这是……」 八重全力思考著该用什么藉口瞒混过关──然而比起如此思考的她,阿尔更加理解普莉希拉半步。 「公主──」 「哼。」 但这半步果然还是远远无法追上普莉希拉的行动。 「────」 毫无防备聚集而来可说是运数已尽,普莉希拉毫不留情地挥动阳剑。站在前头的矮小老人身体被切开,随后冒出熊熊火光。 「哇、哇啊啊啊啊啊──!!」 亲眼见到突如其来的暴行,村民们陷入恐慌状态。但惨叫声随即停止,因为发出叫声的男子头被砍断而止住尖叫。 「看吧。阿尔,那个男人的报告果真没错。」 「哪有啦!?现在完全没有办法排除领主做出错误判断,结果还把人灭口的形象吧!?」 「──你觉得为什么现场没有任何妇孺?只有身体健壮男性将我们团团包围的理由又是什么?」 普莉希拉在手中旋转深红宝剑,将剑尖刺进无头男性的胸口。失去头部的身体因为冲击而倒地──结果并没有倒下。 或许是因为被阳剑切开的同时遭到灼烧,颈部剖面并没有喷出鲜血。但原因不仅如此──颈部剖面突然有某种物体正在蠢动,没有头的身体正准备抓起普莉希拉。 「──啧!」 阿尔发出咋舌声,强硬地用身体朝无头男撞了过去。由于没有头部,男子被轻松地撞向后方,但立刻四肢著地重整态势。 「唔呃……」 直接见到颈部剖面,让阿尔毛骨悚然地发出低吟声。 有无数类似植物树根的触手正在男子伤口蠢动,就像水中舞动的水草般,蠢动的触手牵制著阿尔,就这样准备扑向前方──然后就烧起来了。 「碰到阳剑的剑尖,别以为还能没事。彻底烧尽吧,赝品。」 在不屑地拋出这句话的普莉希拉面前,男子发出无声的呻吟化为焦炭倒地。这段时间周围村民并没有逃走,而是以毫无感情的眼眸看著「外敌」。 看来是完全没有猜错,普莉希拉的准确直觉让阿尔拔出腰后的青龙刀。 「可恶,真的是僵尸喔!公主先退后!」 「嗯,交给你了。别再让那种骯脏的家伙进入妾身的视野中。」 「咦,真的假的?」 虽然阿尔如此耍著帅,但他原本以为普莉希拉会帮忙的期待落了个空。 普莉希拉认真地朝天空收起阳剑,拍了拍阿尔的肩膀退到他的背后。就这样,阿尔面对著三十名以上面无表情的尸人── 「咦,这样感觉会死耶?」 「唷!阿尔大人好帅喔!现在就是展现男子气概的时候!要是被咬得尸骨无存,小的会把您的壮烈牺牲告诉舒尔特弟弟喔~~」 「别开玩笑啦,你也过来帮忙!」 「咦咦~~?」 阿尔举著青龙刀,对发出会让人松懈声援声的侍仆长如此吼叫。彷佛跟随这道叫声般,正面的男子拿著农具冲了过来。 那名男子的额头彷佛被黑色刀刃般的物体贯穿。 「────」 冲击让男子的头往后 倒下。男子停下脚步,但男子的头像是弹簧机关般弹回,再度开始用农具敲打阿尔的作业。 用青龙刀敲断男子双手后,阿尔反手一刀将头、身体与膝盖切成两半。 「都做到这样了……才收拾掉一只!」 「哎呀,太夸张了吧。这么有精神的对手很不适合我来处理吧?」 总算将一只僵尸击倒,八重对气喘吁吁的阿尔嘟著嘴巴如此抱怨。她的手中握著黑色刀刃──那是与刺在男性额头上同样的苦无。 苦无是西方特有的暗器,她还有许多隐藏武器藏在红色女仆装内侧,因此能战斗的女仆就是她的真正本领。 但八重的基本攻击模式是偷袭要害,对头部与心脏并非单纯弱点的僵尸可说是极为棘手,也难怪她会想如此叹气。 「公主!我说公主啊!」 「别在那边鬼吼鬼叫,身为妾身的随从就从容赴义,否则这样会降低妾身的格调。」 「你那对漂亮眼睛都没看到吗?这样我会死啦,喂!」 在抱怨的时候仍然接连击倒敌人,阿尔就这样带著赴义的心情在敌阵中穿梭。 化为僵尸的村民一拥而上,在其中穿梭简直是死中求生,但被物量压溃也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 然而,普莉希拉只是愉快地观看阿尔鏖战的模样── 「阿尔大人~~请好好加油~~看来我也只能在旁边声援了~~」 「啰嗦耶!」 不知为何八重也把自己当成局外人从旁声援,阿尔则是对她如此吼著。 将不看状况的两人拋在背后,阿尔持续进行著从未体验的激战。 经过仅仅数十秒后,普莉希拉才总算替真的濒临死亡的阿尔拔出阳剑。 5 「不过话说回来,没想到这里真的是僵尸的村落……」 阿尔一边如此喃喃说著,一边用脚将自己斩杀的村民遗骸翻了过来。死相与安详可说是相差甚远,让他只能念著「南无阿弥陀佛」替死者超渡。 毕竟不同于单纯被斩杀的尸体,而是全身被砍断的惨状。 尸体损伤到这种地步,除非是被精神异常的人疯狂砍杀才会见到。但当然阿尔没有这类精神问题,也能辩解说是迫不得已才这么做的。 「说起来,被烧焦的尸体比斩杀的尸体多出十倍,也用不著我来辩解了吧。」 阿尔如此说著并环视四周,到处都是被烧死的尸体堆。 在袭击的村民群中穿梭持续战斗后,尸体总数来到五十以上──其中九成是烧死尸体,与阿尔斩杀的尸体数量完全无法比拟。从中期之后,阿尔也只能和八重一起声援普莉希拉的鲜红剑舞。 话虽如此,这才是最佳解答。化为尸人的村民拥有异常生命力,头部或心脏之类的要害被击溃仍然能活蹦乱跳。没想到阳剑才是那些家伙的弱点,除此之外要彻底扑杀就需要大卸八块的残酷手段。 那种异常的生命力与被火焰吞噬毁灭的模样,与阿尔所知的僵尸生态越来越类似。说起来的话,与其说是僵尸还比较像是寄生兽── 「以方便理解为优先,还是叫僵尸吧……就像公主的观察结果,没有妇孺版本的僵尸。只要不是暗中被当成村子的粮食……」 「请不要想得那么恐怖嘛~~我有好好找到他们啦~~」 从记忆对比被烧成焦炭的尸体,刚才去巡视村落的八重走了回来。她对阿尔的喃喃自语皱起眉头,并且用手指著自己背后。 该处能够见到应该就是卡夫尔顿居民的妇孺们。 「他们好像整天被关在家里的储藏室与仓库,被化身成家人模样的怪物强迫过著平常生活……」 「呃……」 说实话那是个非常诡异的要求。就算外表与家人相同,却被要求与内心完全不同的怪物演得像平常一样──真是不知道他们有什么脸说出那种话。 但他们就是被逼著做出这种事。最后甚至还为了每晚手脚会受损的僵尸,被迫从事修缮手脚的工作。 「我还以为自己不会怕这种话题了耶。」 「虽然多亏头盔看不到脸,不过要是有同事对这种事连眉头都不动一下,我可是会怕得不敢在那里工作。所以阿尔大人,尽量害怕没关系喔。」 「我没有害怕啦,只是觉得这会让人毛骨悚然而已。」 对带著微笑说出很像安慰话语的八重,阿尔只是扭了扭头。八重就这样以「该怎么办?」的视线询问村民的境遇。 八重在意的是,该怎么将家人的下场告诉获救妇孺。是否该老实告诉他们家人化为僵尸,最后还被烧成焦炭的事。 对于这个人生中几乎没有机会想像的难题,阿尔默默把弄著铁盔的金属扣环── 「──怎么,是村子存活的人吗?」 龙车停留在高地,而普莉希拉从那里转还回来。对于见到生存者的普莉希拉,阿尔连忙说著「公主」并抓著她的肩膀。 「我能理解你的心情,不过还是要忍耐一下。要是告诉他们是公主开开心心收拾掉这些人,有可能会再多二十具发疯的妇孺烧焦尸体。」 「你是把妾身当成什么了?你以为妾身会把这些事用来揶揄亡夫之妻、亡父之子、亡兄之妹吗?」 「────」 虽然阿尔是这么想的,不过他勉强把这句话吞回肚里。 接著这时,普莉希拉走向存活的妇孺。无所适从地站在前头的少女见到普莉希拉,便下定决心开口问道: 「那个……亚雷他没事吧?」 「亚雷……?」 「是到宅邸报告的那名男性,亚雷?典库兹。」 对于少女询问的那个名字,八重对歪著头的阿尔如此偷偷说明。没错,就是在来访途中龙车里听到的那个名字。会担心他的安全也就代表── 「他没事,是你让他逃出村外的吗?」 「……只是帮忙引走假村民的注意而已,不过他没事就好。」 少女松了一口气,对亚雷平安无事由衷感到放心。她应该是认真地担忧著那名青年,甚至不惜为了他冒著风险。 但这个行动最后让普莉希拉发现了尸人暗中的侵略。 「赐给你奖赏,靠过来吧。」 「咦?呃……好的……」 普莉希拉认同少女的贡献而招了招手。即使对高傲的呼唤有些困惑,少女还是跨出一步来到普莉希拉跟前。接著── 「别咬到舌头了。」 「唔──」 下个瞬间,普莉希拉毫不犹豫地从正面夺走少女的双唇。 初次见面、没有说明、同为女性──普莉希拉一口气跳跃过这些问题,这个从其他角度而言的暴行也让背后的妇孺吃了一惊,当然阿尔与八重也同样是目瞪口呆。 「喂喂喂喂!这是怎样!?」 「──唔!阿尔大人!」 「啥!?怎样啦……唔喔!?」 对于准备寻求奖赏定义的阿尔,八重表情一变地如此叫著他。对这道呼唤声皱起眉头后,普莉希拉便从少女的嘴唇离开。 ──她的白皙牙齿还咬著异形的触手。 「────」 普莉希拉就这样一口气从少女体内将触手拉到外头。全长约一公尺的触手不停扭动,锐利前端即将敲向普莉希拉── 「哼啊!」 阿尔挥动青龙刀挡住攻击,一击便轻易将宛如木根的触手斩断。触手在地面剧烈挣扎扭动,简直像是上到陆地无法呼吸的鱼不停跳动般,触手也像是正在拚命挣扎。 「但你不值得活著。」 普莉希拉如 此说著,用红色宝剑将地面挣扎的触手燃烧殆尽。与化为僵尸的村民一样,触手在被灼烧的瞬间便毫无反击地停止动作。 「这就是僵尸的本体啊。寄生虫……应该说是寄生生物吧。」 阿尔感到背脊发寒,对地面成为灰烬的触手倒吞了一口气。 他回想起头被切断的男子颈部蠢动的异物。表示与僵尸化男性们相同,异物也寄生在妇孺体内。 但少女并没有化为僵尸,两者间究竟有何种差别? 「应该是体质或血液的问题吧。也许是更单纯地没办法占据女性和孩童的身体?」 「就算这样还是要寄生,都是为了上到陆地──真是令人不悦。」 对照顾著咳嗽少女的八重,普莉希拉眯起眼睛拋出这句话。接著,她反手握著阳剑,对胆怯的妇孺挥出深红剑身。 「啊──」 幸存者瞬间当场倒地──同时在地面开始呕吐。在目睹此种景象而哑口无言的阿尔面前,普莉希拉不屑地发出哼声。 然后,她轻轻抚摸著自己握在手中的深红剑剑身。 「妾身的阳剑能斩断想斩之物、也能烧尽欲烧之物。」 「……也就是说,只把身体内的触手砍断烧掉了吗?」 「理解得真快,值得嘉许。」 「瞬间我还以为要把所有幸存者砍成两半,害我冒出一身冷汗耶。」 话虽如此,但要是没有普莉希拉的阳剑,应该就需要类似的处理方式。最糟的情况也许得与所有幸存者口对口把寄生虫拉出来。 「不过话说回来,奖赏居然是公主的亲嘴。我不要什么舔脚,要我亲嘴也没问题喔。」 「蠢货。虽然妾身的嘴唇也是稀世珍宝,奖赏指的当然是性命。那是以感情更优先于性命,才让这次事情得以暴露出来,那是很确实的功绩。」 对阿尔的话语叹了一口气,普利希拉如此称赞少女的行动力。 「女孩子的恋情阻止了一场悲剧啊……未免太巧了吧。不过只有这点程度的损害真的是万幸啦……」 「──不,要安心还太早了。」 对于卡夫尔顿令人心痛的尸人意外,普利希拉却对此种结束方式摇了摇头。她的断言让确认著村民安危的八重回过头。 「这与先前夫人命令车夫驾著地龙离开有关系吗?」 「当然,妾身要龙车回到宅邸通知『深红战线』。不只是要全副武装,还得去调查天理鲁流域内除了卡夫尔顿的三个村落。」 普利希拉一边如此回答,一边打开深红色扇子指著村子旁边流动的河。查觉到这个动作的真正意图,让阿尔与八重皆背脊发凉。 「夫人认为河川就是感染源吧。」 「根据我的肤浅知识,僵尸的固定桥段都是要被咬到才会传染吧?」 「那些没有咬人的习性,而且还试图溶入人类的生活。不是吗?」 「的确是这样。」 那是阿尔所知的僵尸,与被寄生的村民之间的明确差异。它们并非袭击人类,而是化身取代并试图守护生活领域。 简直像是并非夺走肉体,而是夺走整个人生。 「如果是这样,寄生虫听起来还可爱多了。」 「可别脑袋烧坏喝到河水,也尽可能别碰到水。用到那些水的农作物也要烧掉,才是最确实的做法。」 「做得还真彻底。既然这样,在水边也要小心虫,毕竟水边有很多吸人血的虫,从虫类散布病菌的案例也是很常听到。」 「──总之不论如何。」 普莉希拉眯起红眼,并在这时打断话语。 瞬间阿尔背脊窜起一股寒意──不,是类似感觉却非寒意。这种感觉并不冷,而是炽热的灼热感抚过背脊。 在龙车内也曾闻过的空气烧焦味掠过鼻腔,那就是普莉希拉?跋利耶尔散发的霸气,以及决定惩戒卑劣恶徒的证据。 也就是说── 「──不论是谁,都得要以性命偿还这个愚蠢行为。」 6 收到普莉希拉指示的「深红战线」迅速展开行动。 遵照主人的命令,身穿赤红色重装备的士兵们在天理鲁河流域集合,对除了卡夫尔顿以外的三个村子分别进行盘查。 结果在另外两个村子也有出现寄生体的影响,为了确保妇孺的性命安全,结果最后还是只能处理被寄生的男性做为交换。 「如果是公主的阳剑,不能像妇孺一样救那些男人吗?」 「阳剑也不是万能的。就算能杀死体内的异物,还是无法弥补被异物啃食的洞。用你的方式来说,就是变成『海绵』的脑救不回来了。」 听到普莉希拉的答案,阿尔说著「原来如此」并收起下巴。 也就是说,那个寄生体会以男性脑部做为温床,缓缓地逐渐支配全身。由于一开始是支配脑部,所以记忆和行动都会变得越来越暧昧模糊。 这也与通知跋利耶尔宅邸的青年证词完全一致。 「那个小哥说过连饭都没吃,看到那些家伙在缝手脚就逃出来了……希望他连水都没喝。」 「关于这点,女性们没有怠慢。当初应该是一心一意想让他逃走吧。携带的水已经煮沸、食物也是保存的食物……所以才让他远离了感染源。」 「咻~~真行,这就是爱啊。」 多亏如此,青年平安无事,为了他安全而行动的少女,也因为普莉希拉而平安存活。虽然村子失去男丁几乎毁灭,即使如此还是有尚未失去的人事物。 这样应该还是能重建起村子。一定没问题。 「话说,既然已经避免这种会让人不舒服的结局……公主紧紧盯著地图还在想什么?」 「──你不觉得奇怪吗?天理鲁河附近有四个村庄,其中有三个村庄受到『僵尸』感染,只有一个村子免于被害。」 在卡夫尔顿村中央,房主已身亡的无人村长家中,普莉希拉望著桌上的地图向阿尔如此问道。这个问题让阿尔发出「啊~~」的低吟声。 「该不会是全村刚好正在挑战绝食或断水之类的苦修吧?听说就是有这种宗教喔,要断绝饮食与娱乐才能证明信仰之类的。」 「要是这样就能免于受害,那反而是与『僵尸』不同意义的问题吧。能想到的原因是河川流向……没有受害的村子是比其他村落位居上游。」 普莉希拉指著地图,是否受害的村落分成天理鲁河的上游与下游。当然水会流向低处,所以要是被下毒,会受害的只会是比该地点更低的下游区。 「所以小的已经调查过这个免于受害的村子,与卡夫尔顿之间有什么关系了。」 这时村长家的门被打开,红发纷飞的八重从中探出脸。她一派轻松地插进阿尔与普莉希拉之间,在地图上做了个记号。 「这个记号是什么?」 「这是水车的记号。这一带使用在河边森林切出木材后,再用船运往下游的机制。原本以为水车是用来磨粉的,不过看起来很可疑呢。」 「──是很适合用来打坏主意的躲藏处吧。」 听到普莉希拉的回答,八重彷佛正合己意般点了点头。 「不好意思打扰你们这么热烈讨论做坏事与躲藏处什么的……该不会是那个意思吧?公主你们已经完全把僵尸灾情当成是恐怖行动了吗?」 「这是当然的吧。就算脑袋再怎么差,这不是人为又是什么?别说傻话了,阿尔。你至少知道丑角和蠢货的差别吧?」 「……是逗人笑和被笑的差别吧。」 「前者还有可看之处,后者是不找出可看之处就会毫无价值 ,可别忘了。」 虽然听起来语气很冲,但以普莉希拉来说已经算是很温和。但阿尔也有不想把这个事件看得太乐观的理由。 ──因为在跋利耶尔领地从来没听过发生「僵尸化骚动」之类的事。 「阿尔大人,表情好可怕喔。这样不行喔~~要保持笑容~~」 「你看不到我的脸吧。」 不知是否从与普莉希拉的对话被当成正在闹脾气,八重如此搭话让阿尔不屑地哼了一声。接著,阿尔指著普莉希拉紧盯的地图说道: 「所以躲藏处的意思是,这个水车的管理人或木材业者很可疑吗?」 「从那里开始应该是最妥当的。八重,代表人呢?」 「──艾达?雷法斯特。听说是个统率暴徒的女豪杰呢~~说不定会与夫人很谈得来喔。」 「嗯,姑且不论与妾身是否谈得来,这样最初的条件就达成了。」 八重连纪录都没查阅便迅速回答,让普莉希拉闭起单边眼睛如此回应,这个回应让阿尔与八重皆歪头不解地说著「条件?」 对于两人的反应,普莉希拉说著「正是。」并放缓鲜红唇瓣一笑。 「成为『僵尸』的都是男性。考虑到目前为止的前例,那个女豪杰的脑也不太可能变成『海绵』。」 「呃……原来如此,的确是这样。」 「只不过──」 普莉希拉在这时打断话语,闭起另一边眼睛瞑目沉思。在此种令人不舒服的沉默气氛下,阿尔正准备对她的美丽侧脸搭话时…… 「──算了,一切都等妾身亲眼确认再说吧。」 「────」 在别人说话前就自行决定一切,这确实很有普莉希拉的风格。 她应该也有发现阿尔的忧虑,但她并不放在眼中,然而她却在迈出步伐时,发现阿尔没有跟在她身后。 「你在做什么,阿尔──像条家犬一样好好跟在妾身后面。」 这种一副理所当然的语气让阿尔难以招架。 「要我认真舔舔公主的白皙双腿吗?我会像一条狗喘吁吁的喔。」 「哇~~阿尔大人真是恶心到吓死人啰~~」 当阿尔准备跟在她那大大方方前进的背后,身旁的红发女仆做出此种评语。阿尔则是一边摸著自己头盔的金属扣环,一边莫名地想念起那位桃红色头发的少年管家。 7 ──艾达?雷法斯特给人的印象,与其说是「女豪杰」更像是「铁血」。 在淡黑色肌肤下方的血管,也许不是流著鲜血而是浓稠黑油。肥厚身躯搭配粗壮手脚、几乎快撑破的服装上披著毛皮大衣、以及看似并非崇尚美丽而是武力的浓妆。 猛然一看,便能看出与普通美感相差的审美观。 「你就是普莉希拉?跋利耶尔领主大人啊。」 在会客室面对面的艾达,俯视著坐在椅子上的普莉希拉如此说道。另外,会以俯视形势对望是因为体格差距而非椅子高度。 普莉希拉也并非是矮小女性,只是艾达高到甚至连阿尔都需要抬头到脖子酸的程度。就连普莉希拉都对这件事表示── 「头抬太高了,你这家伙。把妾身当成什么人?」 「结果还是生气了!?是身高耶,这点怎么想都没办法吧!?」 「有什么好吵闹的。如果觉得俯视妾身会不尊敬,只要把一半腰部埋到地板里就好。连打开地板的半个机关都没有,才惹得妾身这么不开心。」 「这么费工的事前准备,就连开车都不会预判到这么多啦!要是不埋进地板,就有可能会惹高贵客人不高兴……这样活得很累耶!」 「啰啰嗦嗦吵死了,你这次真是话多到不行。」 「那是因为……我担心公主啊。」 让腰部埋进沙发的普莉希拉摀著耳朵,让阿尔顿时哑口无言。 说担心当然是事实,但阿尔的这种想法并不足以阻止普莉希拉。能够见到身旁的八重深深叹了一口气。 如同猜想般,普莉希拉微微地「哼」了一声,便重新看向艾达。 「妾身过来只有一件事。你掌管的木材业与河边的水车,其中有匪类心怀不轨。你有发现吗?」 「──心怀不轨啊。」 「由卡夫尔顿开始,天理鲁河流域已经有三个村落受害。艾达大人这边有没有员工说过身体不舒服呢~~?」 艾达对普莉希拉的指摘挑起粗厚眉毛,对八重的追问将毛毛虫般的手指抵在嘴唇上,这很显然并非是完全不知情的反应。 如果是平常的阿尔,应该已经说出这种视线很不寻常。但目前阿尔并没有余力对艾达多加注意。 因此他刻意放任艾达用混浊视线得罪普莉希拉。 「看这眼神是有头绪吧。」 「──如果这件事能在这里解决就好了。」 不知是否已经认为无法逃过普莉希拉的追问,艾达立刻如此回应。在某种层面上,那也许就是肥胖的她为了生存选择最佳解答的能力。 要是她再继续装傻,普莉希拉肯定会毫不留情地拔出阳剑。能够避免演变到这种对决局面,阿尔也是松了一口气── ──就在这个时候产生了松懈。 「──喔?」 阿尔突然感觉脚底晃了一下,发现自己无法站稳脚步。他随即看向脚下并理解到原因。 因为地板消失了,连同地毯、沙发、会客室的桌子一起往下开了个洞,阿尔的身体就这样朝著漆黑的地下空间自然坠落。 「公主──!」 「阿尔大人!对不起!」 在滚落的瞬间,阿尔试图呼叫普莉希拉,肩膀却受到冲击翻了一圈。只见同样即将坠落的八重,踩著阿尔肩膀攀附在天花板上,她抓著天花板的灯勉强避免摔落。 相反地,阿尔失去平衡,已经无法阻止自己坠落。因此他在视野边缘,搜寻那个至少必须得确认的身影── 「────」 与鲜红色的少女视线交错后,便持续向下坠落。 坠落、坠落、不停坠落──阿尔的身体倒栽葱落往地下。 阿尔发出无法成声的叫声,就这样无计可施地落向深邃的黑暗中。 8 「────」 地板下方是一片深不见底的深邃黑暗。 地板毫无前兆地突然敞开,几乎可称为深渊的黑暗将所有物品吞噬。 不论是红地毯、大型沙发、迎接来客的桌子与装有茶水的杯类茶具──还有一名判断过慢而来不及反应的漆黑头盔男。 见到男子一边发出带有尾音的惨叫声,一边消失在深渊之中的身影,被算计的红衣女性──普莉希拉?跋利耶尔眯起那如宝石般美丽的眼眸。 「看来、你太大意了。」 「……太大意了?」 望著深渊的视线后颈处传来一道声音,让普莉希拉朝声音来源回过头。 该处能够见到咧起化著血色浓妆嘴唇的人,那就是设计普莉希拉等人掉入圈套的艾达。普莉希拉紧盯著她丑陋的笑容,面不改色地说著: 「──居然敢对妾身如此正面展现敌意,怎么想都是疯了。」 「是吗?」 「最后还说妾身的态度太大意,看来你这家伙的程度仅仅如此。值得罪该万死。」 「是这样吗?」 面对普莉希拉冷酷地细数罪状,艾达却是一反现场气氛,愉悦地抖动著身体的肉。那淡黑铁油色的肌肤不停震动,更加助长了普莉希拉的不悦情绪。 普莉希拉毫不犹豫地直接将手伸向空 中,准备拔出将「天空」做为剑鞘的深红宝剑。然而── 「──夫人!」 瞬间,呼喊声与黑刃同时破空而来,刺穿肉质的声音在室内回响。 被称为苦无的西方暗器划破空气,是由借助阿尔肩膀而免于坠落的八重投掷而出。八重投出的苦无将逼近的敌人──也就是从艾达背后墙壁现身的两名男子额头贯穿。 虽然刀身并不长,但苦无刀刃还是深深将男性头部挖开,将内部的脑搅穿夺走两人性命。 而头部中央被贯穿的艾达也没有例外。 「哎呀~~夫人对不起,一不小心就做出反射动作了。」 八重轻快地落在普莉希拉身旁,对使用暗器解决掉三人的事赔罪。这句话让普莉希拉放下手,先说著「无妨。」并继续说道: 「虽然妾身想亲手处刑,但这群人没有到需要忽视侍从忠诚的价值。比起这个……」 「呃……说到阿尔大人,这种高度的话……哇喔,看不到底部呢~~」 在挽著双手的普莉希拉身旁,窥视著深渊的八重不禁面露苦涩。 会有这种表情也是理所当然的。毕竟漆黑的深渊无法见到底部,就连八重试著将苦无丢下去,也没有听见撞击地面的声音。考虑到这是为了陷害敌人的陷阱与高度,底部不知道还设有什么样的机关。 简而言之,从这里坠落的阿尔存活可能性可说是接近绝望。 「夫人,这实在很难以启齿。阿尔大人应该已经回天乏术了……」 「──嗯。这些家伙到底为什么会想要袭击妾身?」 「夫人?」 确认过陷阱并传达阿尔讣闻的八重,对普莉希拉的问题歪著头表示不解。 普莉希拉望著正面被苦无刺穿倒地的艾达与部下,专心思考著敌人的思维,从侧脸丝毫看不出担忧阿尔的神色。 此种漠不关心的模样,简直像是忘了曾经有阿尔这个人存在。 「夫人,这样再怎么说阿尔大人会死不瞑目的~~」 「蠢货,妾身和你没有时间去注意那些琐碎小事。话说你都不觉得奇怪吗?」 「奇怪?」 「──既然是以杀害妾身为目的,为何会在妾身离开地洞的时候启动机关?完全搞错目标了。你不觉得这样很不合理吗?」 面对普莉希拉的指证,八重也感觉到其中差异而绷紧神情。 说起来确实如此。原本普莉希拉也在地洞上方,如果目标是普莉希拉阵营──不,应该说是身为核心的普莉希拉,如果她没有中陷阱就毫无意义了。 然而,敌人却刻意在启动陷阱时不让普莉希拉遭到波及── 「──那是因为不想让你的身体受伤啊。」 「──!」 突然传来如雷灌耳的低沉声音,让普莉希拉与八重抬起脸。 在两人视线前方,能够见到头上插著苦无的巨大身躯缓缓起身。如毛毛虫般粗壮的手指抓著黑刃刀柄,粗暴地将刀刃拔了出来。虽然是彷佛没有顾虑人体的粗暴举动,但神奇的是没有从伤口流出鲜血。 ──从到目前为止的状况,便能立刻察觉原因。 「该不会是尸人吧?」 「用这种说法还真难听,只是让没有血的身体做出动作而已喔。」 厚颜无耻地否定后,艾达……应该说是尸人艾达露出阴森的微笑。 表情没有任何痛苦神色,只要没有头上的伤,就与丑陋外观的活人没有两样。但头部依然开了个不堪入目的大洞,让见到的人失去现实感触。 「────」 与尸人对峙时,八重不动声色地让普莉希拉藏在身后。但普莉希拉对侍从的贴心举动并不领情,只是对艾达的言行嗤之以鼻。 「妾身也是同样意见,叫尸人实在没有创意。今后就自称『僵尸』吧。」 「咦?夫人,现在是说这个的时候吗~~!?」 「不论是什么场合或状况,妾身都是保持本色,要是妥协就不是妾身了。话虽如此,这确实是出乎意料的状况。」 平常总是掌握一切的普莉希拉,难得会表示状况出乎意料。这番话让八重吃了一惊,普莉希拉则是耸了耸白皙细瘦的肩膀。 「如果只是会说话并模拟成人的模样,那还能用毛骨悚然形容,但这种『僵尸』很显然已经不是这种存在。你刚才说过不想伤到妾身吧?」 「对啊,刚才说过。」 「原来如此──也就是说,是看上妾身的身体吧。」 普莉希拉的这句话,让艾达大大歪起红黑色的嘴唇。 瞬间,倒在地面的两名男性突然跳起,额头仍然插著苦无直接扑了过来。 当然这两人──不,这两个都是尸人。 八重用长腿将冲过来抓人的其中一个踢飞,接著抓起另一个的衣领灵活地摔往后方,结果两个一起倒栽葱摔进深渊之中。 然而── 「我还有很多人喔,你以为逃得掉吗?」 「唔呃~~!」 听到艾达的大笑声,房间门扉一口气全部敞开。 从正面入口的暗门、甚至还从敞开天花板的阁楼处落下伏兵。见到此种压倒性的物量,让数著怀中剩余苦无的八重不停抽搐脸颊。 「这劣势让人有点想笑呢~~夫人,您有什么妙计吗?」 「应该是要侍从对妾身提供妙计吧,这么快就靠妾身真是没用。」 「就算您这么说~~!」 八重用苦无将接近的尸人接连击倒、斩断手脚与头部,室内不断堆积起散发腐臭味的尸体。但不论怎么击倒敌人,都只是不停堆起尸体而没有解决问题。 普莉希拉望著逐渐被逼入绝境的状况,最后吐出一口气。 「──八重,把妾身拋下先撤退,然后去找阿尔吧。」 「咦!?夫人,您不是已经忘记阿尔大人了吗?」 「妾身只是说担心他没用而已,别说那些傻话。妾身至少能杀开让你逃走的血路,你得跪下接受这份殊荣。」 「跪下……噫呀!」 在这番尊贵发言后,便闪出一道横劈的深红闪光。 八重反射地跪倒在地,普莉希拉的宝剑毫不留情从她头上扫了过去。红色剑光喷出火焰,在刀刃死线上的尸人皆打著滚化为灰烬。 「去吧。」 「夫人请保重~~!」 八重趁机跳跃攀附在天花板上,一溜烟地钻进天花板里侧,就这样迅速地离开化为战场的会客室,只把普莉希拉留在现场。 「嗯。」 看著她离开后,普莉希拉接二连三挥舞深红宝剑,将试图接近的匪类化为火球。然而── 「差不多该停手了吧。」 「说得也是。」 怡然自得地望著手下尸人奋战的艾达如此嗤笑。在艾达视线前方,普莉希拉手中拿著的宝剑逐渐失去光辉,摇晃的火焰气势也不复以往。 「日轮也黯淡无光了啊,果然如妾身所想般成为无法斩人之剑。」 普莉希拉拋下这句话后,便随兴地将宝剑丢向空中。宝剑砍断站在背后的尸人头部,就这样被吸进空中消失无踪。以「天空」为剑鞘的剑回到了「天空」,而手无寸铁的普莉希拉则是被尸人团团包围。 「我也不想伤到你唷,可以乖乖跟我过来吗?」 「别让周围的脏东西碰到妾身,还有要把妾身奉为上宾好好招待。」 普莉希拉将手挽在胸前,彷佛夸耀丰满胸部般撑起双胸,并且大大方方地如此宣言。听到这番话的艾达挑起眉头,然后大大露出笑容。 这位「女豪杰」就这样带著笑容继续说著: 「我不讨厌你那种尊贵的说话语气喔──太适合成为乐园管理人了。」 9 在黑暗深遂的深渊底部,阿尔对浑身污泥的自己仍无法置信。 「真的假的……喂,真亏我还能活著。」 崎岖立足地与手撑著地面的半冷不热触感,让阿尔皱著眉头用裤子擦了擦脏手,然后用手指掏出渗进头盔缝隙间的泥巴。 这段时间阿尔环视四周,对伸手不见五指的无灯光黑暗发出咋舌声。接著,他中断掏出泥巴的动作,连忙掏出腹部预备的白色石头。 ──那是被称为拉格麦特矿石,只要受到冲击便会发光的特殊石头。 那与魔矿石又具有不同性质,由于没有火也能得到光亮而受到重视。他用矿石撞击自己的头盔,白色的朦胧光辉将附近照亮。 接著,最初映入眼帘的景象让阿尔发出「唔呃」的声音。 「我原本就觉得能幸运活著没有那么单纯,不过没想到……」 雷法斯特宅邸待客室的地板敞开后,就是深渊陷阱的洞底。敌人的目标当然是让中陷阱的人摔死,幸好阿尔避免了这个最坏的结果。 话虽如此,阿尔并非是帅气地躲过陷阱脱离危机。只是刚好在掉落处有缓冲物,才减缓落地冲击。 但那个缓冲物其实是── 「是崎岖不平的尸体堆啊,而且真是臭死了。」 阿尔希望自己的铁盔缝隙间塞满的东西是「泥巴」,对成为缓冲垫状态的人类尸体皱起眉头。 尸体数量不是十几二十就能数完。 这些应该是艾达掌管的部分林木业者员工。不论哪具尸体都穿著衣服,也没有被夺走装饰品,所以不是谋财害命。虽然尸体的处理方式很随便,但会成为尸体的理由应该并不单纯。 「也就是说,尸人没办法持久应该就是难处。看这样尸人事业应该也不会赚大钱,毕竟有这么多会被高贵上流阶级讨厌的要素。」 既然会设下陷阱,几乎可以确定艾达?雷法斯特与尸人有所关联。考虑到她的影响力和财力,也有充分可能她就是幕后黑手。 如果是这样,被留在上面的普莉希拉安危也是令人担忧── 「八重那家伙不惜踢倒我都要留在上面,她应该有好好做事吧。就算没有人帮忙,感觉公主自己都会想办法解决……啊?」 正当阿尔靠著拉格麦特矿石的光芒观察四周时,突然从尸体堆的方向感觉到奇特气息。阿尔将脸转了过去并将光线倒向该处。 ──瞬间与空洞的眼窝四目相对,让阿尔忍不住向后退了一步。 「唔喔!?」 「啊、啊啊啊啊啊!」 发出亡者毛骨悚然的呻吟声后,几乎不留原形的尸体开始蠢动。伸出骨头完全露出的手腕,以试图将阿尔拉进地狱的动作袭击而来。 瞬间慢了半拍反应的阿尔倒吞了一口气,正当对方的手指即将挖穿来不及反应的阿尔时── 「噗──」 「咦?」 从上方掉落的苦无,凄惨地直接贯穿亡者腐烂的头部。 ──那是在会客室的八重为了测量深渊深度而丢下的苦无,这时阿尔当然无从得知。 但被此种难以理解的幸运拯救,阿尔勉强捡回了一条命。 亡者似乎也有品质差别,头部被击碎的尸体停止活动。腐烂的手腕掉了下来,甚至连呻吟声都没有发出便瘫软倒地不起。 不过这毕竟只是最开始的一只,只是勉强脱离困境而已。 「……不会吧。」 在如此喃喃说著的阿尔眼前,尸体堆开始蠢动,能够感觉到腐肉与腐汁逐渐扩散到泥泞地面。阿尔思考著这股黏液的真实身分究竟为何,一边感觉到四散腐臭侵入鼻腔,一边缓缓地向背后后退,尽可能地避免吸引眼前「那个东西」的注意。 然而,阿尔置死地而后生的尝试,却被出乎意料现身的闯入者阻碍。 「唔哇!?」 彷佛嘲笑阿尔不刺激对方的思量般,闯入者充满气势地滚落在尸体堆上,将腐肉夸张地喷向四周。在白光映照下,看来又是从上方掉落的异物,但这次是两个人。 如果刚才瞥见的身影没错,至少有其中一人额头上还插著苦无。 也就是说,动手的人是八重。虽然这证明了她还在上面奋战,但时机选得太差了。 「唔、喔喔喔喔喔~~!」 受到掉落物的冲击,先前只是微弱蠢动的尸体堆开始大幅扭动。正确说来,是整个尸体堆大动作开始活动的景象。 ──不只十几二十只的块状腐烂人体互相堆叠缠绕,成为已经不是人型的猎奇尸人块滚了过来。 「开、开什么玩笑~~!!」 阿尔背对著猛然滚来的尸块,以全力拔腿狂奔。 崎岖地面与恶劣视野也是阿尔人生经验中最糟糕的程度。像这样拚死奔跑,大概是从剑奴孤岛的斗技场逃走那晚以来──不过那时候的追兵再怎么恐怖都还是人类,与这次恐惧的性质截然不同。 「是下水道?还是污水处理场!?这里有出口吗!?」 虽然草鞋不适合走在污水,但阿尔还是勉强没有跌倒继续奔跑。由于宽敞的通道是直直延伸,因此无法采取转进小路躲避尸块的作战方式。 在没有地图也不知道出口的状态下,持续奔跑是很不合乎现实的方法。 如果追赶的尸块也会上气不接下气,那至少还有逃跑的意义,但与生命徵兆已经结束的尸体对决体力实在是没有胜算。 另外就是── 「唔,真的假的!」 在拚死奔跑的正前方,能够见到几个人影依稀映入眼帘。伸出双手并摇摇晃晃的身影,怎么看都是标准的僵尸外观。在卡夫尔顿见到的说话版僵尸也许是稀少种类,没有智能的僵尸出现让阿尔咬紧牙根。 面对发出吵杂水声与腐臭味接近的阿尔与尸块,挡在通道上的僵尸们当然不可能没有发现。前方有僵尸、后方则是有尸块。 被僵尸抓住会有生命危险,在那之前被背后的尸块压扁也会丧命──这里没有任何能拯救阿尔逃离险境的可靠伙伴。 要救自己的性命只能靠自己──用上所拥有的一切。 「可恶!根本不知道宽敞程度和通道长度!虽然很吃亏,但这样能一网打尽吗……!?」 面对逼近的尸块与接近眼前的僵尸,阿尔拚命用视线观察周遭地形,在头盔内侧用力咬著嘴唇。 接著,他带著决心同时发出吼叫声。 「──混帐东西!领域开启!!」 在如此喊叫的瞬间,阿尔周围的空间一瞬间像是被扭断般歪斜扭曲。 简直像是受到超常干涉般,宛如隔著水面漂浮泡泡观看世界的不均衡异样情景,浸染了充满漆黑腐臭的空间。 接著。 接著、接著。 接著── 10 「这里啊,是预定要创造我们造物主乐园的地方唷。」 直接坐在房间地面的艾达如此说著,并且窥视著对面普莉希拉的脸。面对她的视线,普莉希拉优雅地跷著脚,用手撑著脸颊发出「喔」的呢喃声。 「这些话完全无法引起妾身兴趣。接下来你要怎么挽回?」 「真是不识趣呢。不过你这种贯彻自我的态度很重要喔。对任何人都是自视甚高,拥有必要的立场与权力……简直就是理想的对象。」 「──原来如此。妾身大概能理解你的企图了。」 「哎呀 『奥托的悲喜交杂行商录』 1 『──少爷,感觉是不是有点吵闹?』 「是这样吗?」 这道熟悉声音滑进鼓膜,让原先在载货台的青年歪著头如此回问。 那是个一头灰发的细瘦青年。虽然感觉有些缺乏主见,但超出标准的端正长相与细心考量过的装扮,让他人并不会有很差的印象。 与其受到喜爱,将重心摆在不被厌恶上──尽量不让大众感性在坏的层面受到刺激,这就是青年对装扮的主要概念。 话虽如此,他并非是需要隐世才如此避免招摇。而是从事需要看重他人印象的工作──也就是以从商为业的旅行商人。 青年名为奥托?思文。以旅行商人独立生活,带著一头爱龙巡回各地旅行,就是所谓追逐梦想的无根旅人。 而奥托目前正在自己龙车的载货台固定行李。 将进货商品运到别的土地,在该处与金钱或其他商品进行交易获得利润。旅行经商的单纯架构就是这样,奥托的经商也没有例外。 这次奥托之所以会来到这个山间村落,也是为了贩卖先前进货的酒与嗜好品。这趟经商也顺利结束相当成功,再来只剩下出发这个轻松的选择。然而── 『不过少爷感觉还满心不在焉的。难得交易进行得这么顺利,但牧草的品质也没有很好喔。』 「你是假装担心我,想趁机要好吃的草吗?嘴巴真是越来越甜了呢。」 『虽然不敢说没有二心,不过担心少爷也是真的。当然如果能有好的牧草就更不用说了。』 「好好,我知道了。不过话说回来,听说最近一直持续歉收,庆祝和豪华餐点要等回到大都市才行了。」 『所以您是期待到想赶快出发吗?总觉得怪怪的呢。』 传来的声音对奥托的回答表示质疑。从长久交情能够发现这些细微的差距,也代表对方是值得信赖却不好应付的伙伴。 为了不让对方察觉焦躁心情,奥托更加放声说道: 「没什么事啦!总之在这里的生意已经结束!在合辛语录也说过『时间就是金钱』……」 「──商人先生!行脚商先生在吗!」 「────」 奥托的辩解被回响的男子粗厚喊叫声轻易盖过。 不论是在声量或是计画两方面都是。 『少爷,那是……』 「你不用说我也知道,忽尔芙。」 奥托声音中带有失望,他用手掩著脸蹲下身体,至少希望对方能没看到在这里缩成一团的他,但这个虚幻的愿望当然不可能实现。 「喔喔!您在这里啊,行脚商先生!有好消息!这是好兆头!」 对方掀开载货台的布帘探头向内窥视,一见到奥托便绽放笑容。奥托甚至没有力气说出「不准随便偷看别人的龙车」这个理所当然的常识。 奥托带著放弃挣扎的心情叹了一口气,无奈地站起身。 「呃……我记得您是……」 「柯林!柯林?拉布里尔!是这里基内布的代表!」 「喔……」 与提不起劲的奥托呈现对比,这位自称为柯林的男子可说是充满气势。 不论是越来越稀薄的头发、以及工整斑白的胡须,对方是年龄应该已经接近六十的初老男性,但他浑身涌现的霸气,甚至壮健得能将口水喷到载货台深处的奥托身上。 「所以柯林先生找我这个小小行脚商有什么事吗……」 「正是如此!其实是有事想找您商量,才会这样找行脚商先生!」 面对用手帕擦著脸战战兢兢询问的奥托,柯林仍紧咬不放。但其实他找人的事早已传到奥托耳中了。 「毕竟从村子头到村子尾都能听见啊……」 「您说了什么吗!?」 「不,没什么。是您听错了吧。」 「原来是听错啊!不过这实在是天降吉兆!」 柯林强硬地改成善意的解释,并且紧紧地握著拳头,然后用空著的手对呆站原地的奥托招了招手。 「来来!在这么狭窄的地方说话实在不太好,请先到寒舍坐坐。在那里有重要的事要告诉行脚商先生!」 看来奥托已经无法选择拒绝。在双方一来一往之间,他也想避免爱用的龙车被喷得到处都是柯林的口水。就算被看扁是狭窄的地方,对奥托而言,这还是几年来持续一同奔驰的重要龙车。 『节哀顺变,少爷。』 正当奥托准备跟在意气风发的柯林身后时,伙伴朝他发出这道声音。声音中含有货真价实的同情声,让奥托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所以我才想赶快出发啊……」 『就算早几秒出发也不会变的,少爷真的很不会抓时间。』 「关于这点实在没办法辩解呢……」 奥托无可辩解地举起双手表示投降。 「嗯嗯?行脚商先生,您是在对谁说话呢?」 柯林突然停下脚步,探头探脑地环视四周并歪著头。他眼中似乎见不到奥托说话的对象,实际上此种认知也没有问题。 因为奥托身边并没有可以说话的「人类」。 可惜的是,奥托并没有理由详细说明这点。因此奥托只是对柯林的疑问回以「没事」并耸了耸肩。 「我没有跟人说话。那也是听错了吧?」 「唔嗯,没想到居然会一直听错……这是接二连三的好兆头!简直像是希望如喷泉涌出的状况!看来一起步就很顺利啊,行脚商先生!」 连续听错应该不是好兆头,而是某种疾病或凶兆,但奥托并没有特别提及,只是带著疲累神情敷衍地笑著回答「说得也是。」 『真是的……』 对于奥托的陪笑,只有拥有蓝色皮肤的地龙彷佛叹息般望著他此种模样。 2 「基内布」是隐藏于露格尼卡王国南方山间的不起眼村镇。 原本附近有采掘魔矿石的矿山,在该处工作的作业员与家族建设的住居,似乎就是这个村镇发展的起源。小聚落逐渐聚集人群发展,才演变成目前村镇的规模。 「但就在即将发展成城镇的时候,最重要的矿脉却罄竭了!原本期待这里会成为寇斯兹尔第二而移居过来的祖父,当初真是失望透顶呢!」 「矿山都市『寇斯兹尔』啊……那里无穷无尽的矿脉占了王国大半魔石产业,真不愧是传闻中龙筑巢的地方。」 「喔喔,真是知识渊博!以商立身的男人就该是这样!」 坐在正面的柯林不断口沫横飞地发出赞美,坐在待客用沙发上的奥托带著陪笑,努力地躲避著话题与飞来的口水。 出发被拦下后,他被柯林带到这个村镇最大的豪宅──话虽如此,规模当然无法与王都的真正豪宅比拟,但确实是基内布最有看头的房舍。 看来柯林自称是村镇代表并非空穴来风。 原本奥托是很乐意接受领土掌权者的请求,但只有这次情况不太一样。因此奥托只打算闲聊几句,便垂下眉角进入正题。 「话说柯林先生,您找我有什么事?」 「嗯。」 「如您所知,我只是个行脚商……是最不喜欢长久停留在某处,而且度过没有赚半毛钱时间的人种。在基内布的生意已经结束,如果可以,我想尽快越过山区……」 「──就是这样。」 奥托话说的虽急,仍然慎选话语费心地想告辞,但柯林将话打断让他闭起嘴,而且朝他的脸伸出手掌。 面对此种鲁莽举动而闭口不语的奥托,柯林再度同样说著「就是这样」。 「想找行 脚商先生商量的事,正是越过山区!」 听到意料中的话语,奥托尽可能避免让柯林发现他内心的紧张。 越过山区──这是目前造访基内布无法避开的路程。 「────」 如果要在位于山区的基内布之间往来,就得使用从山脚开拓的山路。路程中必须使用谷底河川架设的桥,目前该桥处在无法通行的状态。而原因就是── 「行脚商先生应该也知道,先前连日大雨让谷底河川泛滥,所以通往山脚的桥被冲走,要进来这个村镇只能通过崎岖难行的山路!」 如同柯林所说,河川架设的桥被冲走,目前基内布正处于陆上孤岛的状态。 话虽如此,也并非是与外界完全隔离。只要放弃渡河并利用蜿蜒崎岖的山路,便能在山脚与村镇间往来。 但需要花费渡桥的数倍时间与跋涉危险山路,应该不会有人不惜做到这种地步,挑战来到这个没有多大利益的基内布行商。 原本在山中的基内布就有一定程度的自给能力,区区几个月没有行脚商也不会构成严重问题。因此村长认为理应会有好一阵子无法在基内布见到行脚商──结果奥托就来到了这个地方。 「我原本觉得忍耐到桥修复也是无可奈何的事,行脚商先生来访真是天大的好消息!就算不愁食粮,只有嗜好品实在是没有任何管道取得啊!」 「这对双方都是很幸运,多亏这样我也难得赚了一点小钱……」 「这样啊!不过行脚商先生也真是奇特!桥被冲走已经过了几天还能来到基内布,而且还在桥被冲垮的前提选择麻烦的山路!以厌恶无谓举动的行脚商来说,还真是绕了好大一段无意义的路程呢!」 「────」 「还是说行脚商先生已经知道了?既不是越过险峻山路!也不是越过桥被冲断河川的魔法!而是到达基内布的『越山』方法!」 见到柯林探出身、带著狰狞双眼并口沫横飞的模样,奥托不禁叹了一口气。 ──虽然言行举止缺乏品德,但柯林的推测大部分都是正确无误。 实际上奥托也是听到桥被冲毁才决定到基内布经商,他认为贩卖的嗜好品在基内布会有大量需求,才会急急忙忙地收集商品赶来。 而奥托并非是突破因雨泛滥的河川,也不是花费数天跋涉险峻山路。 他是以别人无法做到的方法让这次经商导向成功。 「可是那个方法该说是商业机密……实在是不能随便说出口。这是只有我知道才有意义的强处,要我把这点说出来……」 「当然!这是当然的事!不过还是有需要您通融的请求!」 「请求?」 当奥托瞪大双眼表示不解,柯林充满气势地不断点了点头。 接著,他回头看著待客室入口处,用不必要的宏亮声音大声喊著「过来吧!」这道声音让某个苍白鹅蛋脸的青年战战兢兢地推开门现出身影。 年龄大概比奥托还大五岁左右,是个鼻子旁边有颗大痣的懦弱青年,他垂著目光发出「您、您好……」的招呼声。 「他是犬子阿希姆,这次的事情与阿希姆有关。喂!还不快点自己告诉行脚商先生!」 「呜、呜呜……」 柯林抓著儿子的肩膀,用蛮力硬是让他坐在自己身旁。父亲的气势让阿希姆彻底泄气,只是反覆看著奥托又别开视线的举动。 拥有不必要气势的父亲、以及缺乏必要气势的儿子,这两个父子可说是恰好相反。 「所以是阿希姆先生有话要对我说……应该说是商量事情吧。」 「其、其实是……在山那边……有玛洛妮……所以那个……」 「──?」 「是有个叫玛洛妮的女孩子!她是犬子的未婚妻!」 结果是按捺不住的柯林代替阿希姆开始说明。由于阿希姆也露出松了一口气的表情,奥托便开始乖乖倾听父亲说明。 虽然说明有些脱线,但简单整理起来就是── 「阿希姆先生的未婚妻玛洛妮小姐,被住在山里的恶徒带走了。为了把她带回来,希望能出去寻求救援……」 「正是如此!当然我也有对镇上呼吁过,希望能由犬子带头募集夺回未婚妻的勇士……结果只得到都是一群胆小鬼的结论。真是令人兴叹!」 「嗯……胆小鬼啊……」 「这可是花样女性被男子掳走!只要我还年轻就绝对不会容许这种事发生!肯定会聚集村子的人把恶徒大卸八块!」 柯林对奥托的简短结论气红了脸,将村民怒骂为胆小鬼。 虽然其中看来最胆小的人就在柯林身旁无地自容,但奥托同情地认为这不能怪怯懦的阿希姆与村民。 被逼上绝路的人拿起武器成为盗贼,这也是很常听闻的事。 像这样为了生活选择掠夺的人,与有家庭和工作的人相比,赌命兵戎相见的决心还是差太多了。毕竟胆小也是活下去的必要资质。 奥托不认为苟且偷生是种耻辱。所以此时比起柯林的意见,被概括视为胆小的他们反而比较令人同情。 「不过话说回来……」 奥托将手抵在自己的下巴,开始思考袭击基内布的恶徒之乱。 这当然是很不幸的事,但原本基内布就是与外界缺乏交流,对盗贼而言应该是绝佳的狩猎地。或许该说到目前为止,没有发生像这次的问题反而是奇迹。 因此建立起对这种事的应对方法,可说是今后必须面对的课题。 「行脚商先生,您有听我说话吗!?」 「咦?呃……抱歉,我在想事情……」 虽然没有义务烦恼这个毫无关系村镇的自卫意识,然而像这样见到明显漏洞就想下意识地填满,也算是奥托的坏习惯之一。 人生基本上最重要的还是努力自救,奥托一直是这么告诉自己。然而…… 「总而言之!这是很危急的严重问题,玛洛妮小姐是在两晚前被掳走的!要是不赶快救出来就会有性命危险……结果刚好碰到有某种越过山脉手段的行脚商先生造访!这不说是命中注定还能怎么说!」 「只是碰巧的偶然……」 「不说是命中注定还能怎么说!?」 他强烈地如此主张,表情也很烦人,奥托则是顺著柯林的气势闭起嘴。 不过先不论对柯林的强硬态度感到反感,还是会老实地担心被恶徒掳走的女性安危。对于脆弱女性遭袭击的苦难,奥托还没有绝情到要她们努力自救。柯林想编组救援队的判断,不也是比起见死不救还更加有人情味吗? 「呜呜……」 只要燃起热情想抢回未婚妻的人并非是父亲,而是害怕怯懦的当事人青年,就是一桩完美的佳话了。 「那么您觉得如何呢,行脚商先生?」 正当奥托在身为人的良知与商人意识之间举棋不定,这个问题朝他拋了过来。然而以奥托的立场,在被找来宅邸的时候就已经没有选择权了。 要是拒绝柯林的提议,等于是对村镇代表儿子的未婚妻见死不救,也会无法在基内布再度正常经商。 但要是同意柯林的提议将一切揭晓,就会让奥托舍弃只有自己拥有的特别强处,结果也只是会吃大亏。 因此,奥托在这时只有一个选择。 「恕我无从奉告来到这里的方法。」 「喔!行脚商先生,所以您要对没有任何罪过的女孩见死不救……」 「所以!」 对于面露严厉神情的柯林,奥托还以颜色地伸出手掌,将他那刺耳的声量打断。 接著,宛如至少不想让惊讶的柯林得逞般微微一笑。 「我会直接向外面请求救援,村里的各位请尽可能尽快修缮桥梁。」 没错,他将提议内容从重大损失修正为只会小额亏损的内容。 3 『少爷……感觉这和被人颐指气使还是没有差别吧。』 「真是没礼貌,请说这是把损失压到最小限度的优秀判断,毕竟连我也有自觉带著不必要的包袱。」 奥托握著缰绳坐在驾驶座,嘟起嘴巴对伙伴如此抗议。但伙伴对这个抗议只是驾轻就熟地傻眼回答『好好。』 「唔……」 虽然奥托试著表示不满,但内心其实还是老实认同伙伴的话。 实际上确实是被对方颐指气使。不论是身为行脚商或是在奥托的人性层面,都肯定是被柯林敲了一笔。 「当初果然还是该装成什么都没听到立刻出发,因为判断错误被卷进麻烦事……不过这样就没办法拯救被掳走的女性了……」 『既然已经知道就不能装成没看见,少爷这样是不可能成为坏人的。』 「哪有,连我也知道怎么安排事情的重要程度顺序。如果有人要对我指指点点,我可是会反击的,忽尔芙也是其中之一喔。」 『好好,感谢少爷解说。』 这个敷衍回答又让奥托发出「唔」的低吟声,但伙伴只是持续发出意味深长的笑声。 ──目前奥托遵从柯林的要求,正动身前往最靠近基内布的城镇。 虽然会协助拯救女性,但不能揭露自己拥有的情报。这是夹在身为人与行脚商之间,奥托经过烦恼后算是苦肉计的判断。 当然这不是单纯出自善意的协助。奥托已经与拉布里尔家签下书面约定,今后在基内布经商能够享有各方面的优惠。 所以如果只看事实,这是不仅能救人,还能在商业上签订有利合约的交涉。然而心中却有强烈的受挫感,也许是因为自己气度太小的关系。 『哎呀~~应该不是那样,不是单纯被戴上项圈而已吗?』 伙伴看出奥托的心声并如此说著,让奥托叹了一口气。 在行驶龙车的后方载货台上,有个并非货物的男性人影。那是被夺走未婚妻并抱著双腿蹲著的阿希姆。 与奥托签约时,柯林绝对不肯退让的一点就是需要让他同行。 「未婚妻被抢走,身为拉布里尔家继承人真是贻笑大方!要是他还对找回未婚妻坐视不管,这样会无法挽回失去的名誉!」 这就是柯林推著儿子出来的主要原因。 虽然不是不能理解他的意见,但要负责照顾阿希姆挽回名誉的人是奥托。当初奥托很不甘愿,最后还是被迫认同阿希姆同行。多亏如此,也让龙车处在前所未见的阴郁气氛中。 自从共乘之后,阿希姆几乎没有开口说话。由于龙车有施展「除风加持」,所以不是乘车舒适程度的问题,单纯只是心态的问题。 「当家庭问题与女性问题混在一起,不论哪里都只会变成麻烦事呢。」 『少爷说起来还真含蓄。现在要是回到故乡,那个女孩应该会气冲冲地想把少爷抓起来火烤吧?』 「光想就让我浑身无劲,我实在不想去思考那件事。」 面对从前舍弃故乡的问题,奥托皱起眉头摇了摇头。 虽然身为行脚商也是原因之一,但其实有另一个理由让奥托这几年没有回到老家位居的故乡。回去就会给家人添麻烦,自己的性命也会有危险。 「真是不可理喻的境遇,虽然我已经习惯了……实在是不想习惯这种事。」 「──你、你在跟谁说话?」 突然传来这道声音,让奥托抖了一下肩膀往后观看。只见原先抱著双腿的阿希姆,从载货台探出身体看向驾驶座。 「明明没有人却只听到说话声……该怎么说,听起来很诡异……」 阿希姆东张西望地环视四周,确认没有任何人便露出狐疑神情。 「呃……不,其实是我有大声自言自语的习惯。」 「这、这样啊……」 「毕竟当行脚商,有大半生活都是没有说话对象的单人旅行,有很多人会像我一样自然地对著天空说话。」 「……真是可怜,还好我不是当什么商人。」 被语带同情地这么一说,让奥托感觉到阿希姆与柯林有很深的血缘相连。只是态度与举止相当极端,这对父子最根本的特质还是十分相似。 「不过您有什么事吗?距离抵达村子还得花一段时间……」 「我、我想小便……可以先找个地方停下来吗?」 「喔,原来如此。那确实是问题呢。」 既然是生理需求,也能理解阿希姆为何会挤出仅有的勇气过来说话。要是被父亲的口水与儿子的小便弄脏,龙车与奥托未免也太可怜了。 奥托立刻拉起缰绳,将龙车停在山道边缘。阿希姆道谢后便跳下龙车,奥托则是目送他前往道路旁的草丛。 『希望他能在出发前解决需求。』 「他只是不习惯旅行,别这么计较吧。」 对傻眼的伙伴露出苦笑,奥托静静地等待阿希姆解完小便。接下来还很漫长,一想到之后还会持续无言的旅途就让人心情沉重── 「──喂、喂喂!请过来一下!」 「嗯?」 阿希姆在草丛另一侧叫著沉思的奥托,奥托不知发生何事而从驾驶座定睛看向森林,却没见到阿希姆的身影。 「阿希姆先生?发生什么事了?」 「快、快过来这里!有没看过的虫……我、我被叮到奇怪的地方了!」 「奇怪的地方是哪里……饶了我吧……」 听到令人尴尬的字眼,奥托只好搔著头从驾驶座跳下。当他拨开草丛走向深处,见到阿希姆的背影位在离龙车很远的位置。 奥托垂下肩膀想著「也不用到那种地方站著小便吧」。虽然旅途中被虫叮咬是家常便饭,但奇怪的地方被叮算是满严重的事。 「阿希姆先生,被叮的地方是……呃,不用让我看没关系。只是肿起来可能会很不舒服,如果你能早点说的话──」 应该勉强能用龙车内的常备药物治疗,他是打算这么说的。 但就在下个瞬间。 「──唔!?」 被一道冲击击中,让奥托的视野大幅摇晃。当他感觉到有人踩踏草丛的气息,随后就被某种坚硬沉重物体击中后脑勺了。 他发出闷哼声想立刻站稳脚步,但还是无法如愿。身体无法承受脑部的昏厥沉重感而开始倾斜,甚至无法撑扶地面便倒卧在土堆上。 脸部重重撞在地上传来疼痛感,口中还有土的味道。 「────」 意识逐渐远去,奥托在朦胧的意识中想著。 ──希望不要倒在刚才阿希姆小便处的附近。 4 「──醒过来了吗?」 「……唔呃?」 被冰冷的布擦拭脸颊,奥托发出脱线的声音睁开眼睛。 视野仍然朦胧模糊。眨了几次眼睛后,才慢慢让焦点对上世界。眼前缓缓能够确认出某个窥视著奥托脸部的红发女性。 那名女性将发量丰富的鲜艳红发绑在后脑勺,虽然是个目光炯炯且让人有强悍印象的美女,但微微的疲劳感与服装脏污让美貌蒙上阴影。 「这、里是……」 「嘘,安静点。我不想被上面的人发现。」 口中缺乏水分,发出的第一声显得颇为沙哑。 这道声音 让美女用手指抵著嘴唇,将身边的水桶拉了过来。然后用手捞起水,润了润奥托的嘴唇。数度啜饮如字面叙述般美女赐予的恩情后,奥托才总算找回活著的感觉。 「谢谢您。呃……您是……」 「我是奴隶一号,或是叫我被囚禁的公主一号。你是二号,喜欢叫哪边自己选吧。」 「感觉好像是很极端的选择。不过叫公主二号实在不太好,还是用消去法吧。」 虽然双方都耍著嘴皮子,但还是能感觉到这是颇为绝望的状况。在这种状况下与奥托的对答,让美女微微绽放笑容。 「和长相不太一样,没想到身体还满强韧的。我叫玛洛妮,欢迎你来,奴隶晚辈。」 「这真是最不令人高兴的欢迎,前辈……刚才您是不是说自己叫玛洛妮?」 「是,我有说过。」 美女玛洛妮歪著头表示不解,奥托则是懊恼地试图抱著头,但被锁在墙壁上的右手腕让他无法这么做。 转头一看,奥托发现右手腕被锁链系在墙壁上,处在被夺走自由的状态。 「……这还真糟糕。」 「是这样吗?不是比项圈还好吗?我已经提出很多诉求改善待遇了。」 「待遇改善过还是这样,这样只是为了瞒混上头随便做的处置而已吧……话说你是玛洛妮小姐,然后我会处在这种状况就表示……」 脑袋的思考速度只有这种时候与常人无异,让奥托感到颇为扼腕。 奥托的脑中随即想到在基内布听柯林说过的内容,与现状互相联系。 被囚禁的玛洛妮与被打昏后被囚禁的奥托,还被锁在墙壁边被称为奴隶二号或奴隶晚辈──这里肯定是恶徒的藏身处。 「知道这点再看一次……就能发现很多令人讨厌的景象。」 奥托定睛观察四周后,心情也急速冷却。这也难怪,因为奥托等人是被锁在石造墙壁搭配铁栅栏的牢房。 冰冷的石头地面有条脏布与四散的细微陶器碎片,铁栅栏另一侧能够见到延伸的通道,但没有光源无法看清远处。只不过从空气的冰冷程度判断,感觉应该是被关在有一定深度的洞穴或某种地方。 「这里该不会是没有使用的矿山采掘用通道吧?」 「喔,真亏你能知道。你不是运气不好被连累的路人吗?」 「哎呀~~该怎么说呢,运气不好这点我完全无法否定。」 玛洛妮的话语让奥托脸颊抽搐,他确定牢内没有除了他们以外的人影,以空间判断也很难想像附近有别的牢房。然而…… 「那个……被带来的人只有我吗?没有除了我以外的人一起被带来?」 「只有你而已……你还有别的同伴吗?」 「唉,其实也没有到同伴的交情,只是不忍心拋下的对象……是个比我还高的细瘦年长男性。」 「细瘦年长……还有其他特徵吗?」 对于开始沉思的玛洛妮,奥托说著「说得也是」并将能自由活动的左手抵在下巴。 「这么说来,在鼻子旁边有颗大痣。还有就是看起来不太健康……」 「……嗯,够了。这样很足够了。」 「──?」 「那个胆小鬼,这次居然连完全不认识的人都丢下了吗~~!!」 「咦咦~~!?」 面对玛洛妮气得面红耳赤的怒号,奥托不禁大吃一惊并瞪大双眼。 先前要奥托安静的人却控制不住情绪,而且奥托的惊讶回应也是颇为大声,两人的声音在通道造成夸张回响。 「那个……这样不会太大声吗!?」 「呼……呼……对不起,我不小心气过头了。看来我身为前辈奴隶也不够成熟呢。」 「这是奴隶适合度的问题吗!?请问到底是……」 玛洛妮对自己的失序举动赔罪并垂下头,奥托继续追问著她的真正意图。但这个问题被逐渐接近的复数脚步声打断──几名穿著粗野的男性从牢房另一侧现出身影。 他们浮现出下流的笑容,对牢内醒来的奥托拍了拍手。 「嗨,你醒了啊,奴隶二号。」 「……原来那不是玛洛妮小姐开玩笑的叫法。」 「听说他们是想遵照传统,如果能快点和这群废物一起被废除就好了。」 「一号还是很带种啊。」 男子们吹著口哨对玛洛妮的怒骂一笑置之。他们每个都是穿著骯脏且品格低落,很符合图画故事里会出现的盗贼集团。 他们肯定就是在基内布成为话题的恶徒。没想到居然会把矿脉枯竭的坑道当成藏身处,从基内布发迹的来由而言可说是相当讽刺。 「是因为姑且不管日照问题,这里算是住得还舒服的地方吗?」 「还真敢说!幸好二号讲话也是这样口无遮拦,毕竟要是很难套话就得花更多功夫了,欺负男人也没什么乐趣。」 「我的地龙和龙车怎么了?应该还停在附近吧?」 奥托不理会盗贼的嘲弄,问出这个目前最为关心的问题。 他们不可能没发现奥托停在山道的龙车,龙车上的行李当然已经被没收,不过他们应该没有理由杀害对人类温顺的地龙。 「放心吧,经商工具和财产都由我们好好管理,地龙看到主人变成奴隶应该也死心了。它很乾脆别过头,现在正在为我们工作,我们刚好想要一头很会工作的地龙。」 「这样啊……那还真是……」 奥托悔恨地咬著嘴唇垂下头,此种不肯服输的态度让男子们发出看扁的笑声。 听到此种笑声,奥托压抑著心中难以按捺的感情。虽然到目前为止是相当恶劣的状况,但还有想要确认的事。那就是── 「──和我一起的那名男性怎么了?」 「喔?」 「应该不会只注意我和龙车而没有发现吧?」 要确认不在现场的阿希姆安危,不过奥托对这点颇为悲观,因为在牢房里没有见到他的身影。如果是被活捉,不论是否被当成奴隶,至少应该还是会在这里。既然人不在这里就代表…… 然而,奥托的最坏想像却被面面相觑的男子们轻易颠覆。 「喔,那家伙啊。和你一起那个男的!那家伙已经被平安放回去啦,现在应该没有什么事回到村子,让那个啰嗦的老爹好好安慰吧。」 「……放回去了?」 「对啊,还让他带了一点礼物。他一定感到很害怕吧,毕竟我们也是有慈悲胸怀嘛。对不对啊!你们!」 对于男子装模作样的揶揄,周围的同伴也吵闹地发出赞同声。 但奥托没有余力陪著他们瞎起哄。因为男子们说他们放走了阿希姆,把见到他们长相与知道坏事的对手平安释放。 这代表什么样的意义──得到结论的奥托顿时哑口无言。 「……阿希姆先生和你们是一挂的吗?」 「别说什么一挂啦!要用更好听的方式说是互惠关系,奴隶二号!」 说完这番证明奥托推测的发言后,男子们发出最为吵闹的爆笑声。 爆笑声震荡著鼓膜,奥托心中的多数疑问也获得解答。 他之所以会在龙车同行、在途中停下龙车假装站著小便、以及将奥托找到草丛,一切都是为了将阻碍者封口与确保奴隶这个一举两得的目标。 没想到完全被那个青年设计了,最大的误算就是把阿希姆误认为普通的胆小鬼。这样实在没资格嘲笑柯林。 「哎呀,总之你们就先这样待著吧,我们也觉得在这里混得差不多了。你们就好好享受所剩不多的奴隶家家酒 生活吧。」 不知是否将沉默的奥托视为茫然自失,男子弹响铁栅栏发出这道嘲笑声。 「享受什么啦!下次要是敢靠过来,看我咬断你的手指还是其他地方!」 「喔喔~~一号好可怕喔,难怪会被男人直接丢掉。」 男子们耍著嘴皮子,将两名奴隶留在牢房纷纷离去。 直到鞋声消失无踪为止,奥托与玛洛妮没有再说任何话。 通道的光源随之熄灭,让冰冷的牢狱再度被昏暗占据。 5 「其实我和那个男的根本不是什么未婚夫妇……」 「咦咦,是从那件事开始吗……?」 对于太过突如其来的揭露事实,让奥托带著不争气的神情与声音如此喃喃说著。 被盗贼嘲笑经过一段时间后,奥托在昏暗中对玛洛妮搭话,开始交换为了得知双方来历的情报。 奥托顺势说出在基内布受到委托的事,然后也提到阿希姆与玛洛妮之间的关系,但她突然说出的证言指让奥托哑口无言。 到底哪边是事实哪边又是谎言?基内布这个村镇到底有多么黑暗? 「那柯林镇长也跟阿希姆有挂勾吗?是两父子一起协助村镇附近的恶徒,把居民当成猎物吗?」 「我觉得应该还没有到那么无药可救。虽然柯林先生不听人话又会下意识挖苦别人,但还是个讨厌拐弯抹角的人。」 「嗯,看起来他的演技也不会很好……」 说好听是表里如一,说难听就是说话口无遮拦的标准范例。 听到玛洛妮亲口否定柯林参与,奥托认为阿希姆是单独犯案──虽然协助恶徒就已经不算单独,但奥托还是如此思考。 「不过如果是这样,柯林先生的发言和事实为什么会有矛盾?」 「嗯~~我自己这样说好像有点奇怪,不过你看我是个美女吧?」 「这么老实自卖自夸虽然让人很尴尬,不过是这样没错。您是个美女。」 「所以只要把美女当成是未婚妻,阿希姆就不会被父亲看扁了。他应该是这么想的吧?毕竟他们的父子关系就是那样了。」 「不不,怎么可能会这样……」 奥托话说到这里,回想起那对父子的关系而闭口不语。 柯林总是会找理由夺走儿子的决定权,言听计从的阿希姆也许是这样才会难以压抑怒气。但希望他们不要为了此种虚荣心,陷害奥托与玛洛妮做为牺牲品。 「在几天前,阿希姆说有话要说把我带到森林。当初我觉得山里有盗贼,被带走的人也不是一两个,所以原本不是很愿意的……」 「等、等等……请等一下……」 奥托听到她不经意地说出不能错过的情报而打断话语,玛洛妮则是说著「什么?」并露出不悦表情。但再怎么说刚才那番话实在太令人震惊了。 「那个……玛洛妮小姐不是第一个被盗贼抓来的人吗?」 「当然不可能啊,还有更多人。我来这里的时候原本是奴隶二号……这样你知道意思了吗?」 「号、号码往上提升了……?」 这种时候不难想像以前的一号发生了什么事。如果是年轻女性被恶徒抓到,下场应该只有被当成性工具或奴隶卖掉。 「放心,我目前还没有被动半根寒毛……听说因为是品质很好,可以卖个好价格。」 「────」 「那些家伙好像是有事想问你,把你带来这里的时候好像说过,说要安全越过山区需要你的协助。」 「……这件事应该只有柯林镇长和阿希姆知道。」 「节哀顺变。」 锁在墙壁的锁炼发出声响,玛洛妮只用这句话替奥托的不幸遭遇作结,但多亏她才让所有状况得以明瞭。 奥托曾经怀疑过,基内布符合所有被恶徒袭击的条件,为何会一直奇迹似地避免灾难降临──那并非是奇迹或其他因素。只是将到目前为止的损害放任不管,让受害对象并非是村镇全体居民而已。 「可是这次柯林镇长展开行动──是因为儿子的未婚妻被盗贼掳走,才总算忍不住做出这种行为吗?」 「其实把那个未婚妻送给盗贼的人就是他儿子,也许是很怕虚荣心被父亲发现吧……不过二号你就完全是被连累的。」 「玛洛妮小姐也是被连累的人喔。」 事情起源于那对父子的争执,累积不成熟郁闷的儿子为了自己的虚荣心,将镇上最美的美女利用在对自己有利的谎言,然后奥托就是可怜的受害者。 「没想到我的坏运气会夸张到这种地步……」 被牵连的玛洛妮虽然也很可怜,但可怜程度实在无法比上奥托。 原本只是看上其他人无法赚钱的生意,结果赚的钱连同龙车一起被没收,自己还有可能碰到生命危险或跌落成为奴隶── 「哎、哎呀……你不要这么悲观啦。只要活著肯定会有什么好事,说不定会幸运有人来救我们喔。」 「救我们这种被别人虚荣心连累的不走运家伙?谁会来救?」 「例、例如刚好有骁勇善战的骑士经过之类的?」 原来如此,奥托对玛洛妮能有此种美妙想像的强韧心灵感到赞赏。 明明在这个牢狱中比奥托度过更长且残酷的时间,玛洛妮却彻底维持著没有被锁链束缚时的精神。 这是一种美德,是在那个名为基内布的村镇奇迹似地磨练出来的精致美德。 「可是,我毕竟是个商人。」 ──就算悲观也没有关系,在从商也没有「绝对」与「放心」这两个字。 因此奥托总是保持悲观,悲观地将事情想到最坏的情况。 不可能出现有人来拯救这么巧合的事。行脚商应该信任的不是命运,而是自己手中确实稳固的财产。 6 「不过话说回来,最后抓到的居然是『有加持』的!我们运气真好!」 面对被绑在龙车的奥托,其中一名盗贼发出大笑如此说道。 在牢狱对话的隔天,奥托在自己的龙车上被当成行李,被男子们胁迫担任顺利穿过山道的向导。 虽然只有被关一天,但日光与外面空气令人倍感怀念──奥托目前没有余力能沉浸在此种感伤之中。 在基内布作恶多端的盗贼们决定收手,打算趁著柯林派遣正式讨伐队前越过山区,移动到下一个狩猎的场所。为此利用奥托的地龙与龙车,将奥托与玛洛妮视为战利品,可说是不幸到了极点。 「我说二号,你不能用你的加持想办法处理这种状况吗?」 玛洛妮在载货台中压低音量如此问道。身为对盗贼而言的最高级战利品,她的待遇并不算差。至少比起被随便绑著丢在载货台的奥托是天壤之别,但即使如此还是在比较不幸的范畴内。 「要看想办法的定义。您期待会怎么处理?」 藉著玛洛妮的手,奥托勉强坐著将背靠在墙壁边。奥托的问题让玛洛妮说著「说得也是。」并开始思考。 「下个瞬间让所有恶徒裂成碎片四散……之类的。」 「到底是对加持有多大期待啊!?」 「别误会喔,我不是期待加持。而是期待你喔,二号。」 「要怎么期待连名字都不知道的对手!?是有多夸张!?」 玛洛妮的话语让奥托如此高声回应。此种模样让玛洛妮微微一笑,但这道微笑看起来既虚幻且空虚。 就连说出希望的玛洛妮,也没有认真期待奥托拥有的加持,她只是抗拒著不想让眼前绝望侵蚀内心。 「……二号 的加持是『引导加持』吧?我记得你好像这样说过。」 「──是的,是这样没错。只可惜不是能把敌人粉碎的强力加持。」 「引导加持」──那是奥托向盗贼表明的隐藏绝招。 并非使用断桥或险峻山道,便能越过山区的手段──盗贼已经从阿希姆口中得知奥托对此有头绪,因而无法随便瞒混过去。所以在被拷问之类的手段逼问前,奥托便自行表明关于「加持」的事。 加持是人类与生俱来得到的祝福──大致上是被称为祝福一类的特殊能力。 此种数千人之中只有一人才会拥有的稀有能力,可谓不同于他人的稀少才能。效果与魔法属于不同体系,也有许多不受常识束缚的效果。 奥托说明的加持,也可以说是此种超乎常识的特殊能力。 「这是烦恼该怎么使用的加持,毕竟没有像名字给人这么万能的印象。」 「不过能从牢房被蒙著眼走到出口,都是因为那个加持吧?那不是很厉害嘛。」 不知是否将谦虚听成自卑,玛洛妮连忙出声拥护。 玛洛妮说的,就是奥托向盗贼证明自己拥有加持时的事。 奥托必须证明自己,是在盗贼逃走经过山区时需要的人,因此奥托表明自身拥有的加持。为了证明「引导加持」的效果,他以蒙著眼的状态从藏身处牢房,顺利地从错综复杂的坑道抵达出口。 「靠著加持的力量,我能知道安全穿过山麓的路。虽然会通过不能算是山麓的林间小径,但效果还请亲眼见证。」 「而且知道你有『加持』,那些家伙也没有杀掉你,还很高兴能卖个好价格呢。」 「好耶~~虽然这完全不会让我庆幸自己天生拥有『加持』啦!说起来只要没有加持,一开始就不会像这样被抓起来了。」 加持似乎容易被人认为只有方便之处,但还是有许多只有持有者才知道的辛劳,而且这些辛劳甚至连拥有加持的人之间都无法互相理解。 ──因为拥有听觉过度敏锐加持的人,与视觉过度敏锐加持的人也有不同烦恼。 因此对于玛洛妮的话语,奥托只是回以暧昧笑容瞒混过去。毕竟她没有恶意,多亏加持维系性命也是事实。 「要是没有加持啊……」 「嗯?二号,你刚才说什么?」 「不,没什么意义的事。比起这个,可以麻烦你一件事吗?」 历史上并没有哭丧著脸抱怨就能解决事情的例子,所以奥托将呢喃的内容藏在苦笑中,对玛洛妮提出一个请求。 「────」 请求内容让玛洛妮瞪大双眼,正当她准备向奥托确认真正意图时…… 「喂,该出发了!挤进去一点,你们这些奴隶!这么挤没办法所有人都坐上车吧!」 盗贼们口沫横飞地爬上载货台,奥托与玛洛妮被随即拉开,载货台被吵杂男子的气息与臭味笼罩。 一名盗贼跳上驾驶座,握起缰绳命令地龙开始前进。瞬间地龙虽然显得有些犹豫,但还是开始缓缓拉动龙车。 「好啦。二号,要麻烦你带路了。我们只能靠你了,要不然一号可是会变得很可怜喔。」 盗贼用小刀抵著玛洛妮,以下流笑容与野蛮态度如此威胁。奥托被迫顺从地使用加持的力量,让龙车的前进方向转往近路。 「这么配合真是帮了大忙,多亏你才省去了麻烦的顺序。」 「麻烦的顺序是指……」 「那当然是要稍微修理你。毕竟我们也是信奉和平主义的集团,这样可是会心痛的。」 身旁男子拿著颇脏的棍棒双手合十如此说著。只见棍棒前端有红黑色脏污,也能窥视出他们所谓的和平主义。总而言之── 「前面请右转,稍微前进一阵子就会进入看起来很窄的林间小道。道路宽度龙车勉强能够通行,所以不要停下龙车。」 在驾驶出声询问前,奥托便率先对指引路线做出贡献。连一开始有些戒备的盗贼,实际见到奥托指出几条被隐藏在自然中的道路后,也理解到这是「引导加持」,转变为佩服不愧是拥有加持的气氛。 「不过居然最后的最后能捡到宝物,那个胆小鬼真是派上用场了。」 也许是心情变得轻松许多,一名男子满足地如此呢喃。话中所说的「胆小鬼」是意指何人,奥托大致能够察觉。 「阿希姆先生和各位是什么样的合作关系?」 「怎么,你是在意把你卖掉的家伙吗?说得也是啦。」 见到奥托的视线中含有负面感情,男子仍然持续窃笑。 「一开始只是在镇上找他的碴,过一阵子他就带著女人来到藏身处。还提议要定时把女人交给我们,代价就是不要对镇上出手。」 「……所以各位接受了这个交易吗?」 「说什么傻话,只靠女人怎么够。我们叫他还要把酒和食物拿过来,和那家伙是从那时候开始才有交情,不过这次好像惹那家伙的老爸生气了。」 也就是说,阿希姆与盗贼的交易是他个人独断独行,直到这次发生玛洛妮的事为止,他都还是隐瞒得颇为巧妙。 ──表示这是拿镇上居民良知换来的和平。 「只要知道这点就够了。」 奥托表示能理解地点了点头后,男子便说著「这样啊。」并结束自卖自夸。奥托道了声谢后,便用眼角余光窥视著玛洛妮的模样。 「────」 先前竖著耳朵倾听的玛洛妮,对自己曾经居住的村镇实际情况面露苍白。 就算已经知道真相,也不一定能够成为抚慰,而且此种抚慰只是对事后的有意义感伤。奥托与玛洛妮仍然见不到未来。 然而,那是照著现况下去才会面临的死路。 『────』 奥托嘴唇发出奇妙的声响,周遭的盗贼并没有特别做出反应。 奥托说明过这是使用「引导加持」时,无论如何都需要的前置作业,也是确认加持是否有效的必要仪式──他已经事前如此欺骗盗贼。 「──一号。」 在奇特声音中断的当下,奥托以人类语言如此说道。这道呼唤让玛洛妮抖了一下肩膀,因为这就是事前说过的约定。 在这个山路上,要是奥托对玛洛妮叫出「一号」── 「唔──」 玛洛妮咬紧牙根,抓紧系著手腕的锁链并贴在墙壁边。盗贼对她的行动吃了一惊,但奥托也将锁著自己与墙壁的锁炼紧紧缠绕在手腕上。 说时迟那时快,在盗贼们对此种行动抱持疑问前── 『──少爷,你可别死了啊!』 伙伴传来信赖与放弃各半的声音,随后龙车被强烈冲击吞没翻覆,没有被绑在载货台的一切都随著男子们的尖叫被甩出车外。 ──一切都朝著森林缝隙间的谷底倒栽而去。 7 「结果到底是为什么会得救……?」 头上绑著绷带的玛洛妮正在医院的会客室不解地歪著头。 她的疑问可说是理所当然。不过奥托处在头上与脖子都绑著绷带,单手还被三角巾吊著的重伤状态,还是朝没事的玛洛妮耸了耸肩。 「哎呀,详细情况就不用在意了吧。虽然没有骁勇善战的骑士豪爽登场,但活著也不全然都是坏事。」 「总觉得好像被二号蒙在鼓里了……」 「只是刚好有被锁链锁住的我们留在载货台,没有的人就运气不好被甩出去,而且还是在悬崖旁边,运气真的很不好。」 「有种命运辗转的感觉。不过这还是……嗯……」 面对玛洛妮无法接受的表情,奥托只是苦笑以对。 两人正在目的地,即山脚某个村落的医院,奥托如同宣言般顺利完成越过山区的向导,但理应同行的成员没有半个留下,只剩途中一起的奴隶前辈──应该说已经不算奴隶的玛洛妮。 「在玛洛妮小姐接受治疗的时候,我已经向对方详细报告过了。包括盗贼使用坑道的事,还有阿希姆暗中提供协助的事。」 「……那王国会派军队到基内布吗?」 「也许规模不会很大,不过还是会进行正式调查。阿希姆也没办法找藉口脱罪,肯定会被逮捕的。」 等到损坏的桥修复,立刻就会开始调查基内布。在那之前阿希姆要是越过险峻山路,说不定还有可能逃脱,但他应该没有那种胆量或毅力。 虽然是阿希姆直接与贩售奴隶扯上关系,不过他失控的最根本原因还是来自与柯林争执,今后拉布里尔家在基内布会处在绝望立场。即使没有落到此种下场,那个村镇还是对女孩们牺牲的状况坐视不管,今后也绝对不会有打好关系的必要。 「顺带一提,虽然玛洛妮小姐也能选择回到基内布陪同调查……」 「唔呵呵,我绝对不要。」 「说得也是。」 即使阿希姆遭到逮捕,在镇上肯定还是会被视为眼中钉。玛洛妮似乎不想遇上这种场面,于是当场伸了个懒腰。 「没关系啦。反正我没有可以投靠的人,也没有会对我不见感到难过的家人。这一定是个好机会……能成为某个契机的机会。」 「明明是差点被没有任何感情的男人擅自卖掉,没想到还能这么乐观。」 「对吧?身为二号的奴隶后辈,可以好好尊敬前辈喔。」 「好好,那么,我有东西想交给一号前辈。」 玛洛妮惊讶地发出「咦?」的声音,奥托则是递出反手藏著的皮袋。玛洛妮随即接下皮袋,窥视沉甸甸的皮袋后顿时哑口无言。 「这是……」 「其实是我们扯上关系的盗贼好像有不少悬赏奖金,调查队从载货台留下的一些工具查出他们的身分。虽然是偶然,但我们还是对消灭盗贼立下功劳……所以拿到了这些奖金。」 「──」 「啊,不过考虑到功劳当然不能对半!我会稍微拿多一点,毕竟还得修理龙车,至少得这样才行。」 奥托饶舌地表达不平等的平等待遇。就算照他说的,交给玛洛妮的金额已经是相当充足,足以让一名女性找到新的生活方式。 「虽然真的是糟糕透顶的经验……但双方都有收获。就是这么回事,玛洛妮小姐。我勉强避免亏损,玛洛妮小姐也做好了重新出发的准备,而且再怎么说都还活著!」 「……也对,我们都还活著。明明光是得救就已经很足够了。」 「是的,或许该说在收支方面好像还有赚钱……咦?」 当奥托闭起单眼耍著嘴皮子时,突然惊讶地哑口无言。 原因是绕过脖子与腰部的手腕。正面的玛洛妮极为感动地红著脸将手搂著奥托,让丰满身体紧紧抱著奥托。 奥托有些慌张,但随即发现她正在发著抖。 「请保重。祝您今后一路顺风,前辈。」 「谢谢你,二号……不对。」 玛洛妮拉开脸,泪眼汪汪地摇了摇头。然后对著奥托如此问道: 「你真正的名字是叫什么?」 奥托则是笑著回答这个问题。 「──叫我二号就可以了,前辈。」 8 只经过紧急修理的龙车发出叽嘎声,沿著街道缓缓前进。 『不过话说回来,少爷实在耍帅过头了吧。』 「别说了。我自己也知道,而且深深反省过了……」 奥托在驾驶座垂著头发出叹息声。而对著奥托发出叹息声的,就是从面无表情的脸能明显感觉到傻眼的伙伴,地龙忽尔芙。 忽尔芙对仍然连续遭逢不幸与灾难的主人投以怜悯的眼神。 『说什么奖金,那些家伙全部都掉到谷底,根本没有留下什么能证明身分的东西,这样最好能拿到半毛钱啦。』 「呜呜……」 『结果不只是这次赚的钱和货品全都报销,藏在载货台底部的一半私房钱还分给路过的女孩子……少爷难道是个蠢蛋吗?』 「我也不想当个蠢蛋……这样很蠢吗?」 『真是蠢爆了。』 对于忽尔芙毫不留情的话语,靠著「言灵加持」对话的奥托不禁仰天长叹。 在医院告诉玛洛妮的事大多是谎言,当然开始对基内布调查盗贼与阿希姆的事是事实,但关于奖金与赚钱全都是假的。 在基内布经商赚的钱,都与载货台的行李连同盗贼一起掉到谷底无法回收。唯一只有留下多亏天生小气而藏在载货台地板下方的私房钱,但也从其中拿出可观金额送给玛洛妮,最后只勉强避免落得身无分文的下场。 「毕竟要是对没有做错任何事的人见死不救,晚上也会睡不好觉吧……」 『少爷,你这次被连累的时候也说过这种话。』 的确说过。因为怕睡不好觉而被连累,怕睡不好觉而在最后的最后大幅亏损。从一开始到最后都是贯彻始终,奥托就是因为这种个性而一直吃亏。 在基内布获得的优先经商权,肯定会在拉布里尔家的污点被揭露出来时无法履行。这次奥托确实只单纯亏损了时间、商机以及财产。 「唯一的获利就只有让得救的玛洛妮小姐道谢而已吧。」 『哈哈哈,少爷。这样就能满足,简直就像是骑士一样。』 「开什么玩笑!我可是个彻头彻尾的商人!」 奥托对忽尔芙的话露出不悦神情,正面否定这道指摘。 奥托完全无法理解名为骑士的生物,也不可能成为骑士。 「就算认识骑士也只会惹上麻烦,我也不想与骑士扯上任何关系。」 『呃……居然说出这种话。表示少爷在不久后一定会和骑士还是什么扯上关系,而且碰到很惨的事。』 「可以不要对我的未来这么悲观吗!?」 对于伙伴令人背脊发寒的猜想,奥托发出沙哑的回应声。这不是开玩笑的,奥托只想纯粹身为商人赚大钱,因此也想尽可能避免碰到麻烦事。 「不知道哪里会有既安全又没有不安因素,而且还能赚大钱的生意可以做啊。」 别说是爱作梦,奥托也知道这只是单纯的白日梦而如此说著。听到这番话,忽尔芙只是一副无奈地耸了耸脖子。 『只要少爷还是这副模样,就不会有这么顺利的事啦──不过我觉得少爷这样才是最好的。』 「你那是什么意思啊?」 『毕竟少爷只要有了自己的店,就会没有需要旅行的理由,我也会跟著失业。希望少爷能尽量慢慢完成自己的梦想。』 「你怎么说那种话啦!?」 惨叫声拉出尾音,朝著高高的天空回荡而去。 听到此种回应,奥托的爱龙抖动著粗厚喉咙发出大笑。 然后笑著说道: 『所以今后也让我们好好花点时间实现梦想吧,少爷。』 《完》 后记 各位好!我是长月达平,也是鼠色猫。 由于这个月是re:zero本篇与短篇集同时贩售,说不定两边会同时看到后记,还请各位听敝人细谈几句。 那么,这次短篇集稍微离开昴与爱蜜莉雅等人,内容聚焦在封面的菲鲁特阵营以及普莉希拉阵营。部分空出的篇幅偷偷放进了奥托的故事,幸好他在本篇以外也是专心担任辅助角色,这点真是太好了。 写了这些内容后,原本想依照从前短篇集后记的模式,稍微提及收录的短篇内容。没想到这次因为算错页数而少了一页后记! 所以提到收录内容的后记就这样束之高阁,还把后记重新写了一遍。这已经是累计第26篇作品出版,作者要到什么时候才会记得页数啊? 话虽如此,当对方问到下集预告与后记三页要怎么取舍时,选择下集预告才是正确答案,所以就偷偷把写好的文案一口气缩短了! 揭露过这些丢脸的内情后,这次也因为篇幅关系开始向各方致谢! 首先是编辑i先生。虽然在上次短篇集3的时候,说过同时出版两集会累死,所以希望能累积一点能量后再出书,结果在各种报告出炉后还是没办法呢!感觉双方在2019年都是最忙的时候,还是辛苦您了!接下来也好好加油吧! 接著是插画的イセ川ヤスタカ老师。虽然这集有很多初次登场的角色,但还是谢谢您画出如此富含趣味的各种角色!由于在杂志刊载的短篇并没有插画,让他们出现在插画上真是感激不尽! 设计的草野老师这个月也要负责本篇与短篇集两本,在双方皆尝试出不同展现方式,让两边都有戏分的普莉希拉相当具有魅力!这点也是非常感谢! 另外还有mf文库j编辑部的各位、很少由敝人主动打招呼的大冢真一郎老师、宣传以及各家书店,平时总是受各位许多照顾。 接著,虽然在书腰已经公开过,《re:从零开始的异世界生活》也决定开播第2期电视动画! 太棒了! 能让敝人能有此种良机,都是多亏了购买本书并持续声援的各位读者。真的总是感谢各位! 今后re:zero将会持续提高热度,敬请期待! 那么希望能在下集与各位再会!晚安! 《2019年3月,望著2期动画的宣传插图》 各位好!我是长月达平,也是鼠色猫。 由于这个月是re:zero本篇与短篇集同时贩售,说不定两边会同时看到后记,还请各位听敝人细谈几句。 那么,这次短篇集稍微离开昴与爱蜜莉雅等人,内容聚焦在封面的菲鲁特阵营以及普莉希拉阵营。部分空出的篇幅偷偷放进了奥托的故事,幸好他在本篇以外也是专心担任辅助角色,这点真是太好了。 写了这些内容后,原本想依照从前短篇集后记的模式,稍微提及收录的短篇内容。没想到这次因为算错页数而少了一页后记! 所以提到收录内容的后记就这样束之高阁,还把后记重新写了一遍。这已经是累计第26篇作品出版,作者要到什么时候才会记得页数啊? 话虽如此,当对方问到下集预告与后记三页要怎么取舍时,选择下集预告才是正确答案,所以就偷偷把写好的文案一口气缩短了! 揭露过这些丢脸的内情后,这次也因为篇幅关系开始向各方致谢! 首先是编辑i先生。虽然在上次短篇集3的时候,说过同时出版两集会累死,所以希望能累积一点能量后再出书,结果在各种报告出炉后还是没办法呢!感觉双方在2019年都是最忙的时候,还是辛苦您了!接下来也好好加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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头、颈、胸、腰。每一处只要被直接命中,就免不了一死,或无法继续战斗。然而现在的嘉飞尔,却没有余力去驱散逼近而来的「死亡」—— 他咬牙在死中求活,目光在红色视野中扫向周围。生命的恶作剧仿佛掠过指头,恍若在嘲笑他这样拼命似地,幻影溜进红色光景中。 ——身穿黑衣露出血色微笑的女子,轻蔑地看着凄惨的自己。 「——少装模作样咧,你这个呆瓜!!」 瞬间,一声怒吼,钢铁互撞,血肉被挖开的闷声响起。 面前保护无法动弹的嘉飞尔的,是浑身都被长兽毛覆盖的健壮背部——犬人里卡德用大砍刀接住大刀,漏接的一砍就用粗壮的腰骨硬生生吃下。 「咕、嘎啊!才不痛咧,混账东西——!」 在痛击下口吐鲜血又破口大骂后,里卡德用力挥舞大砍刀,拨开敌人的大刀。「斗神」也没反抗,直接往后跳一大步,拉开距离。 趁着这空档,摇摇头重新恢复架式,和保护自己的人背靠背而立。 「抱歉,得救……」 「现在是说这话的场合咩,看好前面!他可不是放水就能赢的对手!」 「嗯、嗯啊,没错!他不是放水就能赢的对手……」 道歉被打断,站在吠叫的里卡德身旁,嘉飞尔也鼓舞自己。然而,即便如此,依旧无法点燃内心。心灵就像浑身湿透的野猫一样萎靡不振。 心急与焦躁,以及对自己的愤怒在心头膨胀肆虐,高喊快点杀了现在的自己。 毫无益处的想法在脑内盘旋,满溢而出,果然还是想杀了自己。 眼前有着不该挪开视线的强敌。然而,一部分的意识始终无法脱离不断在视野角落出没的黑衣女子。 面前就是该抢回来的市政厅,苦苦等待一行人救援的同伴就在上头——必须尽早得救的少女还在受痛苦折磨。 「啊、哦呜呜————」 染血的后悔成形的当下,怒意超越沸点,全身的毛竖起。在这种鸡皮疙瘩的感觉下,兽化的征兆化为金色兽毛显现。 骨骼发出声响产生变化,娇小的身躯开始大上一轮。就这样,不管是多余的想法还是气自己的心情全都予以咬碎,化身为消灭眼前敌人的猛虎。 兽化后,可以横扫一切的嘉飞尔·霆杰尔。这样一来—— 『——这样一来,就能当作什么都没发生?』 在理性几近蒸发殆尽的意识中,突然窜进妖艳女子的嗓音。 理应不该听见的声音。——而就在注意力被夺走的下一秒。 「那虾咪!?」 来自天空的轰然巨响让身旁的里卡德仰望上方,目瞪口呆。嘉飞尔也跟着抬头,翠绿双眼捕捉到的光景令他讶然,被彻底夺走意识。 火焰正在燃烧市政厅最顶楼。猛烈的爆炸气浪震碎窗户,融化玻璃的炎热外溢到建筑物外。 做出这些事的,是上半身钻进建筑物内,拍动染血翅膀的黑龙。 ——黑龙。那正是可恨的敌人·「色欲」大罪司教。 「首领……!」 呼喊现在应该在和黑龙战斗的人,原本咬牙切齿的嘴张大。仿佛可以看到同伴被猛烈火焰给烧成焦黑尸体,内心为之胆寒不已。 003 ——因此,对于紧接在后的巨大变化也就迟了半拍才有所反应。 「————」 那是来自远方,从都市外墙传来的巨响。有个巨大东西剧烈瓦解,声响宛如哀号般响彻城镇,紧接而来的恐怖变化袭向都市。 朝着平缓的都市正中央,也就是市政厅这里接近的庞大质量——甚至让鞋底和石板都在震动,逼起最大等级的本能警铃。 「喂喂喂,开玩笑的呗……」 旁边的里卡德面颊痉挛。驰骋沙场不知畏惧的他,声音也因眼前的事态而沙哑。 这也难怪。毕竟地面的晃动,以及现在的轰然巨响,源自于—— 「——嘉飞尔殿下!里卡德殿下!往上跳!」 脑袋停止思考的时候,一道锐声突然窜入。 那是将战场一分为二,与长剑剑士交战的「剑鬼」的吶喊。剑戟交错后和敌人拉开距离的威尔海姆大叫,并当场用力往上跃。 但是,笔直往上跳的威尔海姆,身体高度没能超越蜂拥而来的巨浪。 「——唔!」 比周遭建筑物都还要高,一口气吞没四周的激流也吞掉了威尔海姆。目睹这情景的嘉飞尔将在一秒后遭受到同样冲击。 用力踏稳石板地,准备迎接冲击—— 「——噗啊!」 ——这样的准备,在庞大的水流暴力面前轻而易举就被解除。 被确切成形的大自然给迎头痛击,嘉飞尔在吞食全身的水流中吐出泡泡,在黑暗世界中拼命寻找存活手段。 不久,手指勾到了什么,于是用尽全力拉近自己与那东西的距离,才得以把脸探出水面。 「噗哈!可、恶呀——!谁会、乖乖就范……!」 在滚滚奔流中,抓住建筑物屋顶铁栏杆的嘉飞尔转动脖子。水势非比寻常,周围一带整个被浊流淹没,只有几栋比较高的建筑物勉强露出水面。就连当下,手指好像都要被强行松开。 「大叔和『剑鬼』呢……?」 担忧跟自己一样被威猛洪水给吞噬的两人。与大家为敌的那两名敌人的动向也叫人挂意。——但是,这个想法马上就消失了。 动弹不得的嘉飞尔,正面是一半建筑物泡在水里的市政厅。刚好是黑龙鼓翅从被火焰包围的最顶楼翩然飞走的时候。 满身疮痍的黑龙,双脚灵巧地抓着两个人类。 ——是绿发女性和黑发少年。 「首……」 瞪大眼睛,张开嘴巴想要喊出传不过去的吶喊。但是水流立刻冲进口腔,呛咳的痛苦让手指脱离铁栅栏。 就这样,只能看着敌人带着两人离去—— 「——啊?」 羞愧的想法,让嘉飞尔顽抗大水,心想至少不能让敌人离开目光。这时,视野中腾空的黑龙突然失去平衡,还发出尖锐叫喊。 原因出在用牙齿咬破了黑龙翅膀的大蛇。突然出现的大蛇咬穿翅膀,痛骂飞走逃跑的黑龙为胆小鬼,还残酷地扯裂翅膀。 黑龙痛苦挣扎,然后下一秒,少年的身体就离开了它的脚。 「————」 嘉 飞尔就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这一切发生。 黑发少年头下脚上,坠入吞食都市的水流中。嘉飞尔仅能看着失去意识的他落水,毫无抵抗,任由奔流带着他朝自己碰不到的地方远去。 「等一下……啊。」 手伸向朝水底沉没的背影,一个不小心,却连自己都被洪水冲走。拼了命地把头伸出水面,看着对方离自己越来越远,嘉飞尔张嘴大叫。 「——」 ——朝着灭顶的菜月·昴,诅咒不争气的自己。 ——持续用不成声的声音,放声大喊。 第一章『败战处理』 1 「——爱蜜莉雅,你是处女吗?这一点,真的非常重要。」 对方说的话,顿时让爱蜜莉雅的思考完全停滞。 「————」 事出突然,所以惊讶。但是状况原本就很奇怪。脑袋跟不上这莫名其妙的对峙以及异常事态。 全身赤裸只围着一条毯子的爱蜜莉雅,深吐一口气。 置身在难以理解的状况下,努力掌握事态的她开始忆起近期的记忆。 ——在同为王选候补人的安娜塔西亚的邀请下,爱蜜莉雅来到了露格尼卡王国五大都市之一的水门都市朴利斯提拉。 在这里,和同样受到安娜塔西亚邀请的库珥修和菲鲁特相遇,王选候补成员及其相关人士一同度过了舒适和睦的时光。 就这样过了一个晚上,经历了带有波折的早餐时光后,跟昴和碧翠丝一块出门,与自己的知己「歌姬」莉莉安娜见面—— 之后,帮助带着碧翠丝就想挑战大罪司教的昴,与敌人应战。 对方是全身裹着绷带、使用火焰和钢铁链条的可怕强敌。自己是努力奋战了,但结果却被逼到败北,就这样——后来怎么样了呢? 回过神来,自己在没来过的建筑物、没到过的房间、没见过的床上醒来。然后为了确认自己置身的状况,走到房间外头。 在走廊上遇见了给人白色印象的青年。在他面前整个人动弹不得,甚至忘了要呼吸。 ——这名青年到底是什么人?这里是哪里?自己为什么会在这里? 「抱歉抱歉。看样子似乎吓到你了。说实话这是我的不对。」 见爱蜜莉雅屏息沉思,白发青年——自称叫雷古勒斯·柯尔尼亚斯的人微笑,略略抬起手。 「抱歉这么突然。我老实道歉。如你所见,我呢,是个觉得不对就会老实道歉的人。这世上不是有那种死不认错,找一堆理由借口让人看不下去的人吗?不过我呢,跟那种器量狭隘的卑贱人类从骨子底就是不一样的。对吧?」 「呃……就是能够老实道歉很重要,对吧?」 「没错!就是这样,道歉是很重要的。太好了。因为不明白这么理所当然之事的人实在非常多。既然我们有共同的认知,我跟你的夫妻生活想必会是如鱼得水。我暂时松了一口气。果然你跟我是有命运相连的。」 对爱蜜莉雅的困惑毫无所感,雷古勒斯眼神发亮不断点头。接着,他把爱蜜莉雅从上往下打量了一遍,说: 「所以说,我不是出自于下流的好奇心而想知道你的贞操。我说过很多遍,我是丈夫,你是妻子。夫妻本来就是因强烈的爱情和体贴而结合。为了维持这种关系,将一切委由对方是必然的状况。所以说,我想要一份确信。」 「确信是指……」 「就是确定你没有被其他男人碰过。不过,这一切也都是出自于爱情。我知道,我这样问或许让你不自在,但我还是要问。因为这是丈夫的义务,更是男人的义务。」 雷古勒斯滔滔不绝地述说自己的想法,而被他的气势带着走的爱蜜莉雅只觉得他整个人不对劲。 「————」 当然,一方面也是因为被他的强烈主张给驳倒。但不单是如此。 雷古勒斯这个名字,他的外貌和声音,都在刺激记忆深处。不知道那隐隐作疼的东西是什么。总之,不协调感从指缝间滑落。 他还讲了一个字眼。是他极为在意又无比重视的东西—— 「那么,我重新问一次。——爱蜜莉雅,你是处女吗?是或不是?」 「那个,请问『处女』是什么?对不起,我没听过这个字。」 「……什么?」 被重复这样问的爱蜜莉雅眼泛歉意,低垂眼帘。 可以感受到雷古勒斯对这个字眼非常执着,可是爱蜜莉雅却完全猜不着「处女」是什么。听了她的响应,雷古勒斯表情僵硬。 然后,就在爱蜜莉雅对这段沉默开始感到不安时,雷古勒斯睁大眼睛。 「——太完美了。你正是我心目中的理想女性!」 他说完就牵起爱蜜莉雅的手,露出灿烂的笑容。 见他这样反应,爱蜜莉雅惊讶地圆睁双眼。不过雷古勒斯毫不在意她的反应,反而欢天喜地得像是个拿到想要的玩具的小孩。 他当场反复点头,双眼发出灿烂的光辉,一面屡屡踱步。 「没错,这样才对!身体方面的处女,我早就微微觉得不适合拿来当试金石了。没错,真正的纯洁是要发自内心。这样的你身体上当然是处女!最重要的是连心灵也是处女……曾被满足的我,因为你而得到了新的真理!」 「呃,是这样吗……?」 「嗯,就是这样。所以,你无疑适合担任我的妻子。往后,我不会再问新的妻子是不是处女这种愚蠢的问题。如果不是连处女的意思都不懂的漂亮女生,根本就没有当妻子的价值。心灵有过其他男人的话,根本就不配当我的妻子。」 放开爱蜜莉雅的手,雷古勒斯心满意足地述说对未来的展望。 话中的真正涵义在爱蜜莉雅听来是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其实原本他单方面宣告两人要结为夫妻时,对自己来说就已经是错愕震惊的事了。 在认知里,「夫妻」指的是彼此互相喜欢的爸爸和妈妈,跟雷古勒斯所说的夫妻形象完全搭不上。 还是说,他所讲的「夫妻」其实是自己没接触过的单字呢? 「唉呀,不小心就聊太久了。可不能让你就这样子杵着不动。赶快换衣服吧。——过来,一百八十四号。」 看着困惑而默不作声的爱蜜莉雅,雷古勒斯拍掌说道。接着是一道开门声,一缕人影出现在走廊上。 「————」 站姿楚楚动人,与一头金色长发很匹配的女性,身着漂亮的白色服装。毫无污点的纯白装扮,或许是配合同样给人白色印象很强烈的雷古勒斯吧。 女性默默地走到雷古勒斯身旁,恭敬行礼后看向爱蜜莉雅。 她的眼神就像没有感情的洋娃娃,让爱蜜莉雅微微屏息。 「她……帮七十九号更衣。准备得差不多了,就跟其他人一起帮忙准备结婚典礼。她的地位跟你们一样,要好好照顾她。」 「————」 「嗯。就跟吩咐的一样,不笑了呢。——好女孩。真是我的好妻子。」 见女性面无表情默默点头,雷古勒斯满意微笑。 接着他走近还一头雾水的爱蜜莉雅,手毫不客气地伸向银色长发,再自然不过地抚摸。 他抚摸的方式令爱蜜莉雅明确感受到与黑发少年的不同,身子一僵。 「那么,待会见。你会变得更可爱的。」 「咦……」 内心冒出疑问和抗拒。 但于此同时,本能又告诉自己不能违抗他。 ——雷古勒斯·柯尔尼亚斯是力量强大到令人生畏的人。 「乖孩子。」 对爱蜜莉雅的简短响应点头以对后,微笑的雷古勒斯悠哉地转身离去。看着背影在走廊尽头消失,爱蜜莉雅的肩膀这才放松。 身体似乎不自觉地强烈警戒雷古勒斯,到极度紧绷的地步。 他人光是在面前,威胁度就足以匹敌整群「大兔」—— 「——往这边。」 爱蜜莉雅呆若木鸡的时候,留在走廊上的女性出声呼唤。 女性的声音美妙得宛如精细调整过的弦乐器,但是表情却跟声音一样都没有感情,这让爱蜜莉雅感到莫名痛心。 「请换衣服。」 「那样的话,真的是帮了我非~常大的忙,不过我有好多事想问。首先,这里是哪里?我原本在朴利斯提拉大广场……啊,等一下!」 女性无视发问的爱蜜莉雅,径自快速迈步。 「那个,拜托你听我说。我非得联络我的同伴。他们一定很担心我,我很担心广场变成什么样子……」 「————」 「是说,你有在听吗?还是没有?……讨厌!」 走在前头的女性背脊伸得直挺挺的,丝毫不理会爱蜜莉雅说的任何话。 问题就这样被忽略, 不开心地鼓起腮帮子的爱蜜莉雅,被带到一开始醒过来的房间的隔壁房。这个房间里有大量衣裳和装饰品,简直就像城堡里的皇室衣帽间。 只不过,跟一开始的寝室一样,这个房间的气氛也不脱建筑物整体给人的那股无机质感。 「好多衣服啊……不过,这些不是一开始就在这间房里的吧?」 004 「全都是夫君大人带来的。——我帮你换衣服,七十九号。」 「——。你说的七十九号,是在讲我吗?刚刚那个人……雷古勒斯也是这样叫我的,你呢?」 「一百八十四号。跟你一样,都是他的妻子。」 关上房门,背对入口的女性——自称一百八十四号的她终于响应了爱蜜莉雅的话。声音还是一样没有感情,不过可以对话让爱蜜莉雅松了一口气。 「太好了,你终于跟我说话了。那个,一百八十……」 「一百八十四号。请务必谨记在心。因为他非常拘泥号码。」 「……虽然我也很在意号码的事,但是刚刚讲到的『妻子』是『太太』的意思吗?可是,我根本没打算当雷古勒斯的太太呀……」 接受对方应该是忠告的话,爱蜜莉雅手贴胸膛。不管怎么回想,都不记得自己有跟雷古勒斯订下婚约。 对此,一百八十四号只是微眯眼睛,说: 「你有没有打算没有关系,端看他的想法。而且,只要他有这个意思,那就跟你的意志无关。」 「这样太奇怪了。所谓的结婚,应该是彼此喜欢的男女才会做的事吧?我根本就不认识雷古勒斯啊。」 基于这个理由,就算对方表示要结婚,也根本无法让爱蜜莉雅信服。而且听一百八十四号所言,雷古勒斯的态度与其说是一个好丈夫,不如说是—— 「——很像我看过的书里头的坏国王。」 「————」 为了准备王选,所以爱蜜莉雅读了很多书,史书上记载了许多国王的名字,其中有些人是因为不好的言行而为人所知。——例如,独裁者。 不听他人的意见,坚持己见我行我素,就是独裁者的写照。 「……形容得很贴切。」 「咦?」 「他那个人确实是国王……很符合『小国王』这个名号吧。」 爱蜜莉雅的话,让一百八十四号小声沉吟。声音细到听不清楚,但爱蜜莉雅一反问,对方立刻抿紧嘴唇。 「——。请换衣服。」 「啊,等一下。」 宛如为了掩饰自己的失言,一百八十四号不睬爱蜜莉雅的抗议,表现出强硬的态度。就在她朝爱蜜莉雅踏近一步,打算扯掉那块薄毯时—— 「——!?」 ——刚好是剧烈声响与冲击撼动都市的时候。 「危险!」 突如其来的摇晃与轰然巨响令一百八十四号失去平衡,爱蜜莉雅立刻扶住她。接着爱蜜莉雅猛然转头,扑向衣帽间的窗户,往外仔细探究巨响的原因,便目击到了惊人光景。 「那是……水门!?」 爱蜜莉雅嘴唇颤抖,瞪大蓝紫双眼。视野中的大水门——用来调节遍布整个都市的水道水量的门发出巨大声响,慢慢开启。 随着水门开启,原本被截留的水一口气被放进都市。朴利斯提拉的构造就像个研磨钵,因此可想而知,水会往低处,也就是往都市的正中央流过去。 远方,矗立在都市中央的中枢机关市政厅——高耸的建筑物逐渐被水流吞没。 「怎么会……」 整条马路都被溢出来的水给吞噬,不管是人类还是物品,一切都被冲走。看到宛如地狱的光景,爱蜜莉雅抓着窗框,整个人傻住了。 超乎想象的景色,是爱蜜莉雅失去意识的期间,在都市来回奔波的人们竭尽努力下所达成的结果——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都市的人,还有同在都市里的王选候补人员及其相关人士,都平安无事吗? 还有—— 「——昴。」 自己的骑士,那名少年在如此激动的都市里,是否安然无恙? 宛如祈求他平安似地,爱蜜莉雅希望黑发少年保持笑容,静静地合上双眼。 仿佛祈祷,像在祝愿。——爱蜜莉雅闭上双目。 2 ——远远地,远远地,有股声音在回响。 「————」 不知道是谁的声音。也分不出是从哪里传来的。 男的?女的?老的?年轻的?从上传来?还是从下传来?全都分不清楚。 那是宛如吼叫的声音,又像是叹息声。 那是痛斥、啜泣、怒吼、恸哭。 宛如瀑布倾注而下,恰似巨浪冲刷推动,犹如漩涡纠缠不离。 简直就像是对着好不容易见到面的人,坦白长年郁积在心中的话。 被无止尽溢出的声浪浊流给吞噬,结果搞不清楚自己身在何处。 「————」 手、脚、头、屁股、胸部、背部,全都融合混杂在一块。 在那庞大的音浪中,唯一具有形体的「自己」逐渐融化,轮廓消逝。「自己」仿佛飞散般消失,无数的声音形成一切。 声音成为黑色沉淀物,消融了「自己」,将之饮尽吞干。 就这样化身为沉淀物,正打算把「自己」交给无法抵抗的缓慢终结,这才察觉——许多条绳子缠绕住「自己」,抗拒变成沉淀物。 「————」 在「自己」内侧蠢动的东西,抵抗黑色沉淀物的交缠线绳——彼此主张占据「自己」的权利,互相争斗、抢夺、杀害。 接着,不久后—— 3 「——蠢蛋。那漫不经心的白痴表情是要维持到几时?」 「噫、呀啊啊啊啊————」 感觉整张脸被红莲火焰给一把抓住,菜月·昴尖叫着清醒。 「呃啊啊啊啊!」猛烈热度覆盖脸部,眼球被烧灼的痛苦让他弹了起来,就这么按着脸孔倒地,边惨叫边在地面打滚。 心跳声好吵,全身的血液滚烫得像是沸腾—— 「发、发生、发生了、什么事……?」 「哦~这可真是凄惨。本来就已经没在运转的脑袋,被大量的水给漂白后,看来连脑浆都没了。这样一来,连丑角的职务都没法胜任了呢。」 「……这个旁若无人又傲慢至极的发言……」 是女人的声音,而且发言内容等同于羞辱。昴边擦渗出的眼泪边回过头。朦胧的视野开始清晰,世界变得鲜明。而站在那儿的是给人美艳绝伦和强烈红色印象的少女—— 「——普莉希拉吗?」 昴问,眼前的美少女——高傲的普莉希拉嗤之以鼻。 双手环胸,像在夸耀丰满胸部的她说: 「不然看起来像谁?举世再也找不到拥有妾身这等美貌的人了。假如你那双眼睛连这么再清楚不过的现象都看不出来,那还不如挖掉扔了比较轻松。」 「哪有可能啊!而且每次讲到美少女,我都想要高呼每个王选候补者都是可以跟你匹敌的希世美女。……是说,这件事怎样都没差啦!」 被我行我素的普莉希拉牵着鼻子走而反射性回嘴的昴回过神来。 原本意识中断,清醒过来后眼前第一个看到的是普莉希拉。因此一开始想到的是自己触发了以公园里的喷水池为起点的「死亡回归」。也就是「愤怒」大罪司教叙吕厄斯在时刻塔广场犯下凶行之前。 没想到又死掉回到这一刻了啊。昴本来这么想,但—— 「这里…是哪里……?」 那样的料想,却被周遭没见过的景色给当场打消。 与洋溢着自然绿意的公园不同,昴现在置身在狭窄的巷弄一角。——而且不知为何,这里还整个泡在水中。 「不对,不是只有马路泡在水里,我也是……?浑身湿答答的。」 捏住运动服的衣摆,昴对全身湿透的状态感到困惑。 自己简直像是穿着衣服跳进浴缸一样从头湿到脚。是在失去意识的期间下了大雨吗?要不然—— 「就是我掉进水道里,或是水道泛滥……」 「——喔~耶~!全都给 您说对了,菜月大人!不才小女子莉莉安娜,对这种惊人事态止不住打颤的双脚,显得像在跳新作舞蹈!就像这样!」 可怕的推测被突如其来的音乐和气势如虹的嗓音给肯定。这人声和音乐,都是从普莉希拉身后的人影发出来的。 褐色肌肤,稀奇古怪却又积极的言行,水门都市里的希世「歌姬」—— 「你是!莉莉安娜!真亏你没事……原来你跟普莉希拉混一块啊!」 「讨厌啦!不是菜月大人、爱蜜莉雅大人和幼女大人把我和普莉希拉大人扔在公园里的吗!后来都市就变得乱七八糟的,我怕得要命,根本就不敢离开可靠的普莉希拉大人啰~」 毫不犹豫地吐露懦弱的莉莉安娜一说完就紧紧抱住普莉希拉的蛮腰。 要是平常的话,普莉希拉会视之为态度不敬,当场砍人,不过她对才华洋溢的莉莉安娜十分宽容。轻摸像小鹿一样发抖的脑袋瓜后,普莉希拉点头。 「就如这歌女所言,你们离开公园后过了一阵子,就有众多不识趣的鼠辈玷污了水门都市的水。那样的暴行就算妾身再怎么慈悲为怀也没法原谅。而在妾身打算直接过去割断他们喉咙的路上,就看到了浮在水面上的凡夫庸才。」 「嘿~原来如此。浮在水面上的凡夫庸才……该不会是在说我吧?」 昴指着自己问,普莉希拉则像在说「不然还有谁」般嗤之以鼻。肯定这件事后,昴脑子里的混乱变得更深了。 「我浮在水里……?怎么会这样,搞不懂耶……」 回溯之前的记忆,自己应该是在朴利斯提拉市政厅的最顶楼,并且输给了可怕的怪物,同时也是「色欲」大罪司教。 卡佩菈是个能够以「色欲」的权能自由自在变化外形的怪物。承受不住她的猛攻,自己的右脚被咬断而大量失血,在剧烈疼痛中意识逐渐模糊—— 「可是我的脚还在,还接在身上。虽然绷带松开来了……唔、啊——!?」 早就受到重伤的右脚缠着绷带,不过因为浸泡过血和水,所以虽然松开了,却又脱落得很不干脆。昴把绷带解开以确认脚的状态,结果放声惨叫。 「怎、怎么会这样子啊,呜噫噫!?这这这、这到底是、怎样!?」 「————」 听到昴惨叫,跟着观察脚的莉莉安娜面色铁青地叫喊。身旁的普莉希拉则是用嫌恶的眼神望向昴的脚。 三人的视线尽头都在原本被卡佩菈扯断的右脚上。可是脚却背离记忆,牢牢地接在腿上。——同时,伤口被丑陋的黑色肉瘤给侵蚀。 「————」 脚完全不会痛。 捱过视觉冲击后,把破掉的裤子往上卷,就看到蠢动的黑色肉瘤像血管一样从腿部伤口成网状扩散。按压的话还有弹性,触感就跟人类的肌肤一样。 假如无视外观的话,应该是可以高呼脚伤痊愈了。 「事先声明,妾身们看到你的时候,你的四肢都还接在身上。那只丑陋的脚跟妾身们一点关系都没有。当然看看你那张蠢脸,就知道那不是天生的。」 「……在别人以为自己的脚被人弄了恶心的刺青而大受打击的时候,还真感谢你的补充说明呀。……也不是治愈魔法的效果呢。」 点头回应普莉希拉后,昴将可能性最高的选项撇除到脑外。 就他所知,治愈魔法的效果是提升人体的再生能力。因为不是「复原」,所以身体会留下伤疤。他的身上也有很多这种痕迹。 但是,侵蚀昴肉体的黑色异变,跟伤疤完全是八竿子打不着的东西。 可以肯定的是,这绝对不是治愈魔法的效果。——昴所知道的治愈魔法是更柔和温暖,不只身体,连心灵都能拯救的奇迹之力。 能让菲莉丝怀着骄傲,让碧翠丝自然而然地去钻研,让嘉飞尔为了愿望而去学习,更让雷姆一心一意的真挚延伸至今。 ——但是这个黑色纹路,却亵渎了奇迹。 「以防万一就先问问。愚民,你那只脚是原本就这样,还是你要说是断掉后被人擅自接上奇怪的东西?」 「这问题给人的感觉还真的是姑且问问耶。想也知道,我的脚才不是长这样。之前就曾被切断过,不过那时候我死……差点死掉。」 「之前就曾断过,这什么惊人的经验啊!?菜月大人的人生未免太残酷了!」 对没常识的问题回以没常识的答案,结果反倒让莉莉安娜一颗心七上八下。 不管怎样,回顾以前的经验,至少第一次断腿的时候没印象有接回去。之后应该也没有获得爆发性再生能力的经验。 「原来如此。」听了昴的回答,普莉希拉高傲地点头—— 「不准叫。」 简短命令后,她快速挥动手上的扇子。红色轨迹快到肉眼追不上,不知发生何事的昴和莉莉安娜瞪大眼珠,不过马上就知道普莉希拉瞄准的是什么了。 「——呃!」 以微弱的麻痛感为前兆,一股灼热袭向昴的脚。仔细看,普莉希拉的扇子前端擦过脚,在被黑色肉瘤侵蚀的大腿上划下一道伤。 只用扇子就能致伤,不得不佩服她的功力以及突然就砍向别人的脚的心态。产生这两种惊讶的昴在看到接下来的光景后,这些念头都烟消云散了。 被劈砍到深可见骨的腿伤——简直像被蠢动的黑色肉瘤给吞食覆盖,仅仅几秒钟就「不见了」。 「————」 发生在右脚上的丑恶奇迹让昴发不出声,用手指触碰肉瘤。 刚刚有伤的地方完全没有感觉。就连疼痛也完全不见了。 「请问请问请问,你的脚是有问题还是没问题……」 「没有异常,所以异常。真的假的,我的脚,到底变怎样了……」 莉莉安娜惊恐地问,昴回答她之后,也为右脚的「不自然痊愈」感到惊愕。 右脚发生异常状态。到底是什么原因造成的? 「——因为卡佩菈那家伙,把血滴在我的脚上吗?」 右脚断掉,因大量失血和剧烈疼痛导致意识朦胧的时候。 无法断言记忆很鲜明,但卡佩菈确实有弄伤她自己的手腕,把流出来的血滴在昴的伤口上。 在恐怖的痛苦之中,卡佩菈的确有说过。 「说会变成惨不忍睹的肉块,对库珥修小姐也做了一样的事之类的……」 「把自己的血滴在别人的伤口上吗。有很浓烈的咒术要素呢。听闻北方的阴险术师喜好施展的术法中,很多都是透过迂回的仪式来做媒介。是这一类的吧?」 「咒术,诅咒……对啊,血之诅咒。没错,是龙!她有说过龙的血!」 普莉希拉沉声所说的话,让探索模糊记忆的昴击掌道。 意识中断之前,卡佩菈看着浑身是血满地打滚的昴,表示她自己的血液混有龙的血。 若那不是比喻或谎话,就会是右腿异常的线索。 「龙血……不就是神龙授予露格尼卡王族的三样至宝之一吗。」 「详情我不清楚。不过,假如那种道具存在的话……」 「——赐予枯槁大地丰饶。给予既定的毁灭重生。治愈束手无策的疾病,带来光芒驱散无法抹去的绝望。这正是伟大之龙,神龙的血潮。」 「————」 紧蹙眉头的昴,耳畔传来微弱的旋律和歌曲。一看过去,表情异于平常的莉莉安娜弹着流丽丽唱起歌来。 接收到昴的视线后,她当场肃穆鞠躬,说: 「此为露格尼卡王国流传,与『神龙』波尔卡尼卡的友谊一曲。相传,神龙授予王国的至宝为『血』、『龙历石』及『盟约』。」 「……听起来,感觉龙的血是万能的啊。」 莉莉安娜只要一扯到歌曲或传说就会突然变个人。被她的态度压倒的同时,昴边思量她唱的曲子,并拿自己的右脚状态来比较。 「毁灭后重生」与「治愈疾病」可说是一线之隔,但「赐予大地丰饶」和「用光芒驱散绝望」这部份,看到腿上的黝黑纹路后只会觉得可疑。 一想到根据源自于卡佩菈的发言,这份可疑就变得更加巨大。 「虽然原因不明,但就想成去市政厅之前的腿伤好了,这样一来……喂!痛耶!你!干什么啦!?」 「鬼吼鬼叫的吵死人了。这点程度而已,少大呼小叫的。」 用扇子擦过昴脖子的普莉希拉说,语气似乎感到很无聊。她望着扇子前端,用手指拂过划破昴肌肤的地方。 「呼嗯。看样子脚以外的地方受伤了也不会好。假如说这就是龙血的恩惠,那神龙也不是什么足以被誉为传说的存在嘛。」 「蛤!?怎么这么说呢,普莉希拉大人!唉~呀,就算普莉希拉大人是个巨乳大美女,也不应该口不择言喔!就算您是个大巨乳!」 「哦~区区歌女胆敢违逆妾身。神龙被诋毁让你这么生气?」 「那当然!『神龙』波尔卡尼卡是活生生的传说!对于歌颂传承传说的我等吟游诗人这种生物来说,等同是大恩人!要是放任别人贬损『神龙』还装聋作哑的话,莉莉安娜这个名字和我本人都会哭的~!」 「气魄不错。不过那又怎样?你打算让妾身撤回发言?」 「请立刻在此斩断菜月大人的脖子吧!『神龙』之力!奇迹!会让您看到菜月大人的脖子接回去的——!来,请下手!」 「哪有可能接得回去啊!!」 简直就像要人赶出屏风画中的老虎,事情的发展让昴破口大骂。 很讽刺的,脖子上的伤如今正不住抽痛。如普莉希拉所言,会自动治愈伤口的地方只有右脚,而且最好视之为仅限在黑色肉瘤附近。 「是说,不是争辩的时候了。不管龙血是真是假,我的脚都变这样了,这样子我很担心库珥修。要是跟这只脚有同样的下场……不,在这之前……」 搁置右脚的异常,昴终于回到一开始的疑问。 让他忘了脚出异状的疑问——自己为什么会浮在水道里? 「其他的人怎么样了?嘉飞尔和威尔海姆他们应该是正在并肩作战……」 「啊~不好意思喔,菜月大人。关于原因呢,其实啊……」 「你知道吗!?」 见昴专注地钻牛角尖,莉莉安娜举手并指向巷弄另一头。视线跟着看过去,昴困惑不已。又没看到什么特别的东西。那个方位就只有包围都市的外墙和位在都市四个方位的大水门之一—— 「——啊。」 想到这边,昴想起了泡水的自己以及巷弄的状态。 莉莉安娜不是一开始就说过了吗。——水道泛滥。 「无论蠢到什么地步,看到这边也该察觉到了吧。」 就在昴愕然失声的时候,旁边的红眼女子点头道。 她唰的一声张开扇子,遮住自己的红唇,宣告道: 「跟你所想的一样啦。——大水门开启,灌进来的水冲走了都市的一切。你会飘在水上,也是因为被水流卷走的缘故吧。」 4 ——都市的大水门开启,夹带了大量的水吞没朴利斯提拉。 大水从都市的大水道满溢而出,化为奔流冲遍整个城市。灌进来的水量非比寻常,一时片刻之间有半个都市可说都泡在水中。 化为水乡泽国的巷弄徒留型态,相同的光景如今遍布在都市各处。在这片洪荒中顺着水道漂流的昴可以在活着的状态下被发现,简直是奇迹。 「不幸中的大幸是,门只开了一下就马上关上了。居民们也几乎都逃进避难所,状况总比水门大开的好……」 「——不过,不是所有人都逃了出来。」 「……我想是的。情况真的是充满悲惨、遗憾、懊悔,让人痛心疾首。」 说明完的莉莉安娜,对昴带着悔恨的低语给予肯定。 多亏了她,昴大致掌握住失去意识的期间,都市里发生了什么事。 大水门开启导致水灾,而要造成这场灾难,就必须从控制塔内操控水门。如今都市里头能够办到这点的,就只有占据控制塔的魔女教。 亦即,酿成都市水患的元凶就是魔女教—— 「是要报复你们攻击市政厅吗。不难理解啦。」 「——唔。」 「怎么着。你该不会想说,你相信发动攻击的结果绝对不会反弹到自己身上吗?你们有所动作,对手当然也会有动作。亮出王牌也是布局时的最佳手段。」 跟昴推导出相同结论的普莉希拉毫不留情地这么说,接着又不客气地对着面颊僵硬的昴滔滔不绝下去。 「不如说,妾身觉得这种程度就能解决还算宽容了呢。听闻传言,他们是群丑恶的乌合之众,本来以为会做出更让人唾弃的行径……看这样子,那群鼠辈把广播里头要求的东西看得非常重要。」 悠哉地摇晃扇子,普莉希拉推测魔女教的想法。听着那冷酷的思维走向,自觉现状是自己招惹而来的昴感到急躁。 在水门都市吃的都是败仗,连来到这儿都是苟延残喘。 被叙吕厄斯杀了三次,爱蜜莉雅被雷古勒斯掳走,碧翠丝代替昴陷入昏睡,和同伴们挑战市政厅反而被卡佩菈玩弄在股掌间,最后甚至让都市沉浸在魔女教的恶意中。——让人恼羞得快气死。 「不好意思,菜月大人。请不要钻牛角尖。虽然状况确实恶劣至极,简直就像是手脚被捆然后扔进水道里!——那样地令人窒息,糟糕透顶!」 昴以掌掩面,仰天长叹。身旁的莉莉安娜慌张地手足无措,纤细的身体抱着流丽丽,脑袋两端的马尾不停上下摇晃。 都遇到这种状况了却还不灰心的她非常厉害,值得嘉许。 然后就是—— 「——啊啊啊!混账!我哪能输啊,可恶!想都别想!」 「呜哇喔呜!?」 原本掩面的手掌化为拳头,昴吼叫出这些话。 吶喊吓到原本在鼓励昴的莉莉安娜。她整个人往后面的普莉希拉扑去,却被闪开,还被挥手赶走。「呜呀啊!」莉莉安娜整个人贴在路面,而踩着她的普莉希拉「初次」带着关心审视昴。 「真意外。你没被眼前的这一切给挫折心灵,是吗?」 「是否就是这么回事姑且先不论,但虽不中亦不远矣。这个程度,跟恶质魔女的『试炼』比起来根本是个屁。——要随便放弃还太早啦。」 战绩是全败,右脚被莫名涂黑,都市的状况更加恶化——但很遗憾的是,自己的灵魂没有可爱到会因此而受挫。 掌握状况,靠蛮力做出觉悟。现在,昴该做的是—— 「——跟还在市政厅以及谬兹商会的同伴会合。靠他们重整态势,这次一定要把那群怪咖赶出这个都市。」 「办得到吗?」 「不是办不办得到的问题,而是要不要做而已。是说,根本就没有不做的选项。不管怎样挣扎,目前首要之务就是先跟同伴会合。你咧?」 昴问,普莉希拉双眸中的火焰摇曳,却沉默不语。见她如此,昴紧接着说: 「先讲清楚,我可没忘记『水之羽衣亭』的事,我对那件事还在记仇,不过这跟那是两码子事。认识的人平安无事让我松了一口气,而且不久前阿尔还跟我们一块行动。搞不好跟我们走,你们比较容易遇见彼此喔。」 「阿尔跟你们和在一块?」 「是啊,现在是分开了啦。他应该是跑遍大街小巷在找你。」 准备进行夺回市政厅作战前,阿尔选择了个别行动,现在很叫人担心他有没有被这场大水给牵连。虽说内心是很希望那个吊儿郎当却又精明得要命的人平安无事就是了。 听了昴的报告后,普莉希拉思索半晌。 「你的想法,妾身懂了。但是,妾身接着有应为之事,可没打算把事情抛在后头顺应你的邀请。」 「应为之事是……」 「——不过,你方才的气概不差。所以,就给个奖赏吧。」 「奖赏?」 邀请被拒绝,却又得到意想不到的回复,让昴丈二金刚摸不着脑袋。 下一秒,普莉希拉伸手一把抓住昴的衣领让他倒地。「呃啊!?」惨叫的昴就这样倒在莉莉安娜旁边。 接着为了抗议普莉希拉这突如其来的暴行而抬起头—— 「你!干嘛 突然……咦!?」 ——目睹一道奇怪的黑影猛然扑向普莉希拉。 「——吼吼!!」 跳到半天高又发出不吉利咆哮的,是个样子怪异的东西。 四肢粗短像野兽,血盆大口伸出弯曲的獠牙,单看如此会觉得是外观丑陋的野兽,但还有异常的地方。——它的背和身体都「长着」剑和枪。 不是持有,更不是被刺在身上。是真的从身体长出武器。 ——就跟字面意思一样,是血肉与钢铁融合而成,令人毛骨悚然的异形。 「魔兽……不是!这什么!?」 「它生气了——!是亚兽!」 听到异形吼叫,趴在地上的莉莉安娜惨叫着这么说。 用她的哀号做背景音乐的异形——被称为「亚兽」的怪物瞄准普莉希拉的白色颈项猛扑过去。状似有毒又不卫生的尖牙逼近,普莉希拉用手中的扇子轻轻往旁边一挥,便把冲过来的亚兽整个敲倒在路面上。 与肉体相融合的刀剑削过地面,刚好擦过倒地的昴与莉莉安娜中间。目睹其锋利和危险度后,呻吟冻结在昴的喉头深处。 「如何,丑陋吧?这就是现在在这个都市嚣张跋扈的丑恶劣等生物。当不成野兽,也不能拿来当道具。打从出生就是个半吊子,什么都做不来。——因此才蔑称它们为『亚兽』。」 用扇子就打趴亚兽的普莉希拉,悠哉地站在浑身僵硬的昴面前,从容不迫的态度令昴瞠目结舌。他扶起莉莉安娜后,与亚兽保持距离。 站在远处的昴他们身后的亚兽边挣扎边跳起来,转动流淌口水的脸,寻找它刚刚攻击的普莉希拉。它的动作令昴觉得奇怪,但马上就知道原因出在眼睛上。 「没有眼睛……被戳烂了?不,还是一开始就这样?到底怎样,喂?」 亚兽的面容跟狗蛮接近的,虽然有鼻子和嘴巴,但原本应该有眼球的部位却空荡荡的。既然如此就是没有视力的生物吧,可是空空的部位却又有凹陷。总之就是有眼窝却没有眼球。 没有眼睛被挖掉的伤口,就是看起来很奇怪的生物。是说亚兽到底是什么? 「先仔细看清楚了,凡夫。既然你被冲进水门都市,谁知道会在何时何地跟这丑东西相遇。虽然是个粗糙又没用的劣质滥造物,但还是能轻易杀死手无缚鸡之力的一、两名凡人喔?」 「说手无缚鸡之力太超过啰!我好歹……」 昴边说边把手伸到腰后,这才发现鞭子不见了。是在跟卡佩菈作战时弄丢了,还是掉进水道了呢?总之再见了,基尔缇鞭。 就这样,无法反驳自己就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凡人时,普莉希拉刻意踢地面发出声音,吸引看不见的亚兽的注意力。 听到鞋子的声响,亚兽的脖子像弹簧一样转向普莉希拉,发出咬牙声。 「看看它那样子。真滑稽,这些生物并不习惯没有视力。也就是说,它们并非天生如此。不过,也是有这种生物啦。」 「在讲什么啊……慢着!你说这些家伙在大街小巷嚣张跋扈?这种莫名其妙的东西现在在满街跑!?」 「源源不绝地跑出来呢。要不没眼睛,不然就是没耳朵或没嘴巴……不管哪一种,都让人觉得创作者失去了美丑观念,是恶作剧的产物。」 昴陷入混乱。普莉希拉回应他的下一秒,亚兽再度蹬地。 没有视力的亚兽只能仰赖声音,朝普莉希拉「应该」在的位置扑过去。当然,这种充满破绽的攻击根本碰不到翩翩如红蝶的普莉希拉。 獠牙扑空,亚兽在地面上快速滚动,好再度进行突击。 但是—— 「——你们的存活方式实在可悲至极。因此,就由慈悲为怀的妾身引渡你们至彼岸吧。」 说完,普莉希拉缓缓地——从「空中」拔出一把纯红之剑。 「————」 毫无前兆就拔出一把剑让人惊讶,但剑的美丽更惑人心神。 出现的纯红之剑,有着异样美丽的装饰,绽放着足兹被称为宝剑的光辉。从柄到剑身全都通体透红的宝剑,在普莉希拉的掌中闪闪发亮,让人错以为她握着的是火焰。 「——啊。」 带着蛊惑观者一切的狱炎,宝剑一闪而过,无法直视其光彩的亚兽全身都品味到这杰作的锋利,身体的中心线开始错位,接着燃烧起来。 连临死哀号都没有,亚兽被鲜红斩击过后,直接燃烧化为灰烬。 「这把阳剑的光辉,和亚兽存在的通知,就是对你的气概之赞美。」 昴张大双眼看着亚兽被燃烧殆尽,普莉希拉则这么告知。仔细一看,她手中的早已不是纯红宝剑,而是熟悉的扇子。 简直就像是看到了幻觉,但亚兽的灰烬却又证明那是现实。 「那什么蠢表情。该不会是错过了唯一一次亲眼目睹的机会?就算如此,妾身的反复无常可不会运作第二次。你就诅咒自己的不走运吧。」 「……该吐嘈的地方太多了,不过你的实力,是怎么回事?」 「说是怎么回事?还真是问了个毫无内涵的问题。妾身根本无心答复。」 用扇子搧着自己的普莉希拉略过昴的疑问,取而代之的是昴抱在腋下、早就忘记其存在的莉莉安娜挥舞着手脚说: 「菜月大人,等一下!」 「啊?抱歉,碰到不该碰的地方?不过,你有那种地方吗?」 「多么失礼!有碰到一些些啦~!是说,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了!噗呼咕呜!」 扭动身子逃离昴的手臂后,坠落地面的莉莉安娜跳起来远离昴和普莉希拉,朝着马路转角跑了过去。 然后边看转角对面边朝这边招手。 「看吧,果然没错!那里有受伤的人!快来!帮我一把!」 「受伤的人!?不会吧,是被刚刚的亚兽攻击吗!?」 昴连忙紧跟在莉莉安娜身后,果然她指的地方有个趴在血泊中的青年。对方的肩膀和背部都受了伤。 「喂,要不要紧!喂!可恶,晕过去了。伤口是没到很深的地步……」 即使呼唤青年也没有反应。昴边咒骂边检查青年的伤势,接着撕破他的上衣做些简单的处理。 「菜月大人,您的手势看起来很熟练呢……」 「是在师父的斯巴达教育下养成的。你也很厉害,竟然注意到这里有人。」 「是呢。应该说,感觉像是听到吧。有人求救的痛苦呻吟声。」 「简直就像正义英雄会说的话……好,处理好了。」 做完止血处理和固定夹板后,昴先喘一口气。看样子对方不至于性命危急。 「不过,也不能就这样放着不管。该怎么办……」 「既然如此,就由你扛着他走呀,凡夫。妾身的目的地是前面的避难所。去到那边的话,就能获得片刻的安宁。」 「前面有避难所?我说你啊,既然有目的地的话,干嘛不说一起去……」 「走了。妾身的脚可不会停下。」 普莉希拉毫不理睬昴,说完想说的话后就迈步离开。朝着她的背影咂嘴的昴只能认命抱起晕厥的青年。 站得很稳的黑色右脚格外可靠。感到讽刺的昴追着普莉希拉的身影走。 而担心青年的莉莉安娜也跟在身后。普莉希拉启唇道。 「你似乎是个『态皿timing』良好的人。」 「什么?」 昴反问,普莉希拉做出鲜红又阴森的微笑,告诉他。 「——最好用你的眼睛,牢牢看清楚这个都市的现状。」 5 ——该处的异样氛围让肌肤起鸡皮疙瘩,因此昴也立刻有所觉察。 「————」 带着伤者踏进避难所的昴一行人,被无数视线给投射。视线里头有着阴湿又沉滞的黏腻感情。 不明所以的负面情感,让胸口充斥着令人坐立难安的窒息感。 这里应该是四号区,位在建筑物底下的避难所。 原本就是为了应付水道泛滥而建的防洪避难所,因此入口被坚固的门给封住,完美地阻断了洪水带来的灾害。不过也仅只免于水患,却无法缓和灾厄侵袭都市 所带来的不安。 这一点,从许多抱着腿席地而坐的人们个个都垂头丧气,眼神充满胆怯就能看出来。 「胃开始觉得恶心起来了。……这什么气氛。」 避难所设有简易医疗室,将受伤的青年托付给里头的治愈术师后,昴花时间慢慢地观察整个地下室,咽下苦涩的唾液。 人数不少。大批的人挤到连宽敞的避难所都变得空间狭小,但是太安静了。——真的是鸦雀无声。 大家压低呼吸,视线没有交会,低着头默默不语。简直就像尽可能别彰显出自己还活着一样。 「呼嗯。也不在这儿呢。」 在这种环境里还能毫不动摇,继续保持自我的普莉希拉显得很奇特。 丝毫不受周围影响这点相当符合王者的资质,但另一方面却也完全不了解人民不安害怕的心情,这点可以说是暴君的资质。 近似烦躁的东西自然而然地在胸中翻涌而上。想抓伤这个自信不知哪里来的女人的脸,让她改变这个高傲的态度—— 「凡夫终究是凡夫。稍微中招就轻易地被控制了。」 「你说什么……」 「你的黑眼珠里带着嗜虐之情喔?看到妾身就眼露色意是男性本色,但你那个是只想刮花美貌的兽欲。你敢说不怀疑现在的自己吗?嗯~?」 被点破自己一脸想要抓花别人的脸蛋,使得昴愣了一下说不出话来。 「————」 刚刚的思绪未免太过激进和冲动了。对普莉希拉的态度感到反感又不是一两次的事,但是之前从来没有演变到想要诉诸暴力。 ——简直就像是失去情感控制力。 「难道说……」 想到这里的瞬间,颤栗窜上脊梁并立刻放大,然后马上化为具体的手脚颤抖和牙齿打颤表现出来。 昴对这种感情无法透过意志去控制的不自然情况有印象。 「是叙吕厄斯,『愤怒』的权能……?影响到了这里吗!?」 拍拍自己的脸颊,朝脑部输送痛楚后,昴咬牙切齿。 虽然这是理所当然的,不过这个避难所里没看到叙吕厄斯,也没听到那个怪人的声音。可是把惨淡的感觉和感情扔进锅子里煮焦的不快感始终没有离开。 察觉到这件事并产生危机感后,那件事就发生了。 「——喂!你!从刚刚就在干嘛?东张西望地看什么看!」 愤怒的声音从避难所的深处传来,来自一个气到脸红脖子粗还龇牙咧嘴的中年男子。男子的怒意矛头,则朝向一名位在不远处的年轻人。 中年男子怒气冲冲地跑向年轻人,用力推对方的胸膛。 「想说什么就说啊!讲出来啊!怎样?不敢啊!?」 「——哼!说就说啊!你才是,仔细看看周围吧!都一把年纪了,还把不耐烦的表情表露出来!只会给人添麻烦啦,你这王八!」 「讨厌!够了——!快点住手——!」 中年男子的举动让年轻人的怒意爆发,他身旁的女性忍不住抱头哭喊。不知是否无法控制情感,女性的泪水滂沱直流,哀号和过度的反应增强了中年男子的激动与年轻人的义愤填膺。 而且,这三人所激发出的情感爆炸还波及到其他人。 「不妙……唔!旁边的人也被影响……」 一开始很缓慢,接着速度加快,尖锐的感情波纹逐渐扩散。避难所先前的静谧像是假的一样,骚动扩大,转眼间就化为阿鼻地狱。 「普莉希拉!这状况不妙!快点……想想办法啊!不然会出人命的!」 「傻子。你也一样失去了冷静。闭上嘴巴乖乖坐着就好。」 「现在是讲这种话的时候吗!?你连这种时候都……!」 焦躁到视野变红,昴一把抓向眼前的普莉希拉。但普莉希拉只是抽身就闪过,还反过来抓住昴的头发,拉近他的脸。 「咕呃!?」 「听好了,凡夫。你的担忧会成为现实。污染这都市水质的不快感正迷惑人心,夺走平静,还破坏情谊。不过——」 担心避难所即将发生惨剧的昴眉头紧皱、嘴唇发抖。普莉希拉则是朝他冷酷陈述现状,不过话说到最后时,视线却撇向避难所的中央。 昴当然也自然而然追着她的视线,和她看向一样的东西。 那就是—— 「灵光一闪了。诸位请听。——水面摇晃的,朴利斯提拉。」 流丽丽的弦被拨动,演奏出高亢澄澈的乐音,贯穿整个避难所。 顿时,原本被怒吼和惨叫支配的空间产生空隙,所有的声音在刹那间静止。而有东西就这样滑进不到一秒的空隙里。 ——是「歌声」。 「————」 在超脱常轨的暴力型亢奋中,流丽丽奏出的旋律宛如梦幻。一旦被音阶掳获心灵后,整个人便会用灵魂去承受接下来的歌声冲击。 红舌在莉莉安娜的嘴唇里头舞动,从腹部深处不断涌出「歌声」。 歌声冲击众人,连昴和普莉希拉都不放过,所有人都豪迈地化为乐音囚徒。以耳膜为起点,震动肉体、心灵和灵魂,久久不去。 ——感觉得到,大家正挣脱肉眼看不见的「愤怒」蜘蛛网,被五花大绑的感情也获得解放。 这正是歌曲的力量。 「歌姬」莉莉安娜所绽放的音乐之光,震撼灵魂的不合理力量—— 「——谢谢诸位的倾听。」 说完,莉莉安娜鞠躬。刚刚充斥避难所的负面情感早已荡然无存。 ——只有不知谁先起头的鼓掌,化为如雷掌声响彻整个空间。 005 6 「谢谢,谢谢~在各位表露无耻人性的时候强迫大家听我唱歌,真抱歉!」 「你……」 演奏结束,歌声余韵消失,向落泪的听众们致谢完的「歌姬」也跟着不见,取而代之出现的是名为莉莉安娜的咖啡色肌肤生物。 她抛了一个拙劣的媚眼,还竖起大拇指,让昴整个人虚脱——不是因为来历不明的情感,是顺从自身的厌烦而泄气。 「恢复正常了吗,凡夫。这都是歌女的功劳。」 「我完全没法否定。你倒是很厉害,没听她唱歌似乎也能保持正常……老实说我不知道原因,不过我是接纳这事实了。『愤怒』的权能就是与他人的感情起共鸣。」 普莉希拉本来就是个自我强烈到难以与他人产生共鸣的人,是不是因为这个缘故,所以「愤怒」的权能在她身上就不太有效呢?——观察到在唱歌前后她态度都一致,昴如此解读她的情况。 刚刚避难所的阿鼻地狱,毫无疑问是受到叙吕厄斯的权能影响。多亏了莉莉安娜的歌声才免于有人伤亡,不过一想到要是没有她的话就忍不住打冷颤。 恐怕一开始的引爆点只是鸡毛蒜皮的小事。密闭空间,以及危险集团给予的强大压力。焦头烂额的期间,不好的念头就悄悄地溜进了心里。 接着透过权能之力膨胀,终于在与他人的小摩擦之下爆发。 爆发之后受害范围扩大,产生感情的瘟疫,最后诞生悲剧。 那正是—— 「如今在都市各处所发生的,丑陋无意义的现实。」 「————」 「你说这令人不快的气氛是权能?还说是『愤怒』的权能。也就是说——」 「……嗯,没错。这也是大罪司教,亦即魔女教干的好事。」 听了昴的回答,普莉希拉不悦地眯起红色眼睛。她眼中的怒意感情跟权能无关,这点昴也感同身受。 增幅和传播感情。叙吕厄斯的「愤怒」权能有多恐怖,昴早已充分理解,但原本的认知看来还太过天真。 可以想见,「愤怒」权能的影响,恐怕已经扩及朴利斯提拉。 而都市的人们大半都逃进了避难所,怀抱着不安与怯懦的这股心情若受到权能的影响,发生的被害将是难以想象。 假设「愤怒」的权能效果是共享·增幅感情,那么威力应该会跟范围内的人数多寡成正比。周围的人全都会成为映照自身感情的镜子。而自身也会是反映他人感情的镜子,情 绪将以加速度累积。 与他人接触,是强化「愤怒」权能效果的感染手段。——才不是叙吕厄斯乱讲的什么互相了解彼此的羁绊力量。 ——在由不安与恐怖支配的情况下,这是个会强化孤独感的恶梦能力。 「因为那让人有点气恼,会想要稍微再站稳脚步一点,对吧。」 「莉莉安娜……」 眉心紧皱的时候被指点,莉莉安娜的话让昴暗吃一惊。 很明显,是她的歌声让众人脱离了叙吕厄斯的权能。而且她本人也知道这点,所以才会巡回各个避难所传播歌声。 ——过去,莉莉安娜曾逗留在罗兹瓦尔宅邸,后来因为她的歌声而惹上麻烦时,她曾在性命攸关的场合下说过:「我不想让歌变成道具。」 那样的莉莉安娜,现在却用这种形式来发挥自己的天籁—— 「我追求的,是用歌掳获人心。那是我的初衷。」 这么说着又拙劣抛了个媚眼的莉莉安娜,确实是都市的「歌姬」。 「那么你所说的目的,就是为了这件事,带着莉莉安娜到处跑啰?」 承受莉莉安娜的觉悟后,昴这么问身后的普莉希拉。 如果是的话,那普莉希拉也是担忧都市的混乱而采取行动。自己误解了她的行为和心肠,应该好好反省—— 「傻子。妾身哪有可能拘泥在这点琐事上。」 她的回答很有个人风格,也让昴的嘴角往下垂。 「琐事咧……那不然,你的目的是什么?来避难所干嘛?」 「找舒尔特。要是没找到的话他会哭。谁能忍受看到孩童哭泣。」 「————」 接在充满个人风格的话语之后的,是出人意料的发言。昴的思绪因此停止。 普莉希拉没察觉到他整个人愣住,兀自叹气耸肩。 「阿尔自己能保护自己吧。另一个凡夫会怎样,妾身才不管。但是,舒尔特的可爱是无人能替代的。因此,必须由妾身亲手回收接管。真是个要人照料的随从。」 口气中的感慨没有超乎字面意思,恐怕普莉希拉是真心这么想的。 但是,她所说的名字——寻找在这个灾厄降临的都市中下落不明的年幼随从,她会以这个名目行动,让昴大感意外。 虽然意外,却也能理解这个事实。她为了自己的随从忙碌奔波的事实。 而这个结果,刚好也能让莉莉安娜达成目的罢了——她的身影仿佛事不关己般这么主张。 「怎么着,你那什么表情?」 普莉希拉的视线带着诧异,昴则是含糊回应:「没有。」不过内心却暗自忖度,觉得「原来如此」。而既然可以这么想,在这当下就已十分足够了。 大口吸气,让肺脏膨胀。然后眺望已呈平稳状态的避难所,说: 「这个避难所已经没事了。接下来我要照刚刚说的,去跟同伴会合。」 「明白!我和普莉希拉大人会到其他避难所。毕竟大家还需要歌……赚到自尊心的时候,就是吟游诗人最开心的时刻啦!」 「讲得很难听耶!」 莉莉安娜的说法根本是搞不清楚状况,不过昴笑着吐嘈,然后重新面向普莉希拉,为她在这短时间内给予的许多东西表达感谢。 作梦都没想到,会有这么坦率跟普莉希拉互动的时候。 「你帮了大忙。之后八成还会再见面吧。要继续努力,也记得要找阿尔喔。」 「少自以为是的发号施令。妾身只做自己喜欢的事。你也继续努力奔走,把都市的水质弄干净吧。做出个成果的话,妾身会亲自给予奖赏的。」 「我跟你那边的主从关系不同,我可没兴趣舔你的脚。」 说完,昴背对敬礼的莉莉安娜和早已连看都不看自己的普莉希拉,冲出已经成功预防失控的避难所,在都市里驰骋。 普莉希拉和莉莉安娜她们会到其他避难所阻止市民情感失控。既然这方面的职责是由她们负责,那昴也要去完成自己的职责。 「先去谬兹商会……假如大家没事的话,应该会回去那里。」 四号区离谬兹商会有点距离,但是现在自己气魄充足,精神也很敏锐。 ——因为要去证明一切都还没结束。 7 「————」 眼前是散发腥臭体味的眼盲亚兽,正在嗅闻地面的气味。 昴屏息以免被对方察觉到自己的存在,同时比较自己来到这里之前遇到的多只亚兽,胸中开始涌起强烈怒意。 普莉希拉称为丑恶,莉莉安娜厌恶不愿为其唱歌的亚兽其型态各异,昴实在很难接受用一个字眼就囊括它们全体。 它们各自欠缺眼、耳、口等其中一个部位,取而代之的是身体与刀剑或盾牌等无机物合而为一,完全是自然界不会有的生物。 亚兽是违背自然的恶意创造物。那么反过来说,假如要允许这种不合理又不自然的生态,那亚兽势必是被人为创造出来的。 而现在在这个都市里,确实有个可以随心所欲玩弄生物身体的人。 「卡佩菈那家伙……」 昴很自然就联想到生下亚兽的母亲,或者该说是「制造者」。 「色欲」大罪司教卡佩菈。如果是那个人间恶意的化身,那要做出外型不完整的亚兽,让它们散布到水门都市狩猎也是可以理解的。 但于此同时,也想到一点。——亚兽的「素材」是从哪调度来的? 「——吼吼!?」 「啊。」 咬牙的瞬间,后脚跟发出摩擦到小石头的声响。顿时,没有视力的亚兽立刻把头转向这边,猛然地朝昴的方向冲过来。 长在头部的斧头很重,使得亚兽的奔驰的样子很奇怪。斧头的前端碰到地面,断断续续地擦出火花。昴快速跳向旁边,以墙壁的些微沟槽当施力点,成功跳过亚兽上方。 「嘿、咻!」 样子恶心的右脚状况绝佳,跑酷的表现比平常还好。昴轻易地越过亚兽后,扔下连忙转身的它就往巷弄外跑。 「——叽噜噜噜噜噜!!」 接着,又闪过一头吼声奇怪并从旁边冲过来的亚兽。昴跳起来使劲撑开双腿,让亚兽冲过自己胯下,不过也因此失去平衡而在地面翻滚。但只要顺着滚的力道转为跑步的姿势脱离现场即可,可是—— 「……糟了。」 面前又有其他亚兽默默地堵住去路。讽刺的是对方是没有嘴巴的类型,所以才没发出声音。旁边扑过来但被闪过的亚兽则是没有耳朵,加上一开始没有眼睛的,这个巷子里聚齐了都市内三种类型的亚兽。 「————」 前后和旁边都被挡住,昴在巷弄中被逼到绝境。 瞄一眼旁边,是经年累月已经脆化的建筑物墙壁。凭气魄和胆量不是没法突破。脑海浮现的是与菲鲁特第一次见面的记忆。 昴被顿珍汉三人组缠上而求救,菲鲁特却撇下他离开的逃跑术——现在想想,当时的那四个人如今身在同一阵营,缘份真是奇妙。 用毫无意义的思考缓解紧张,双脚用力。前后和左方的亚兽都屈起身体,昴则打算比它们早一步蹬上墙壁—— 「——不要动,昴。否则我会失准的。」 声音的可信度比起凭己力粉碎现状还要高,于是昴放弃跑酷。 三头亚兽冲向停下脚步的昴,它们身上的獠牙、利爪和混有斧头和刀刃的身体全都没有碰到昴的身体。 因为这些攻击全都被舞动的细骑士剑给打掉了。 「不好意思,他的存在对都市很重要。请退下!」 介入的优雅华丽骑士——由里乌斯同时使用剑和精灵术对付三头亚兽。 锐利剑击砍过无眼个体的身躯,无耳和无口则是被红色光芒吞食后被火焰包围。被烈火烧死的两头化为灰烬,当场无声消失。 但是身子被砍的无眼个体,虽然受到致命伤,却还是继续攻击。 「由里乌斯!」 「用不着担心。」 ——斩击画出流畅弧度,割断无眼亚兽的脖子。 即便不符时宜,剑击仍鲜明美丽得夺人目光。剑尖的闪光确切捕捉到亚 兽脖子最脆弱的部份,锋利到没有给予痛楚就断绝了性命。 假如夺取性命的行为中有着慈悲,那这发剑击甚至令人觉得它足以被这样定义。 即便是超越人类常识的生命体,头部落地后也不免一死。全身化成灰的也一样。昴对这些倒地的亚兽抱持强烈的怜悯。 「昴,没事吧?」 挥动砍完亚兽的剑,由里乌斯转身问道。昴点头肯定。 「嗯。危急时分幸好遇到你。看你的样子,似乎也平安无事。」 「不得不说很难为情。结果,水门开启,大水涌入,市政厅的战局变得没有意义。……你落水不知去向的时候,我真的捏了一把冷汗。」 缓缓摇头的由里乌斯,手放在昴肩膀上。他的手掌难得透出掩饰不住的安心,像是在品味昴的生还。 「市政厅发生什么事了?老实说,和卡佩菈……和『色欲』战斗到后面的事,我都没记忆了。」 「你不记得了?黑龙攻击最顶层,带走你跟库珥修大人。我也立刻跳向黑龙,想要把你们抢回来时,水门就开了……」 「在混乱中,我就掉进水道里被冲走了?」 「……老实说,我对你得救一事只有五成把握。真亏你平安回来。」 由里乌斯的手没有离开他的肩膀,不住点头欢迎生还的昴。听取说明的昴这才理解自己当时置身的险境其实超越想象。 不过,自己拉着细微的生存线回来了,也平安无事地见到了由里乌斯。 「那么其他人呢?他们没事吗?库珥修小姐陷入危险,这我还记得。我本来正急着回谬兹商会……」 「我懂你的心情,不过冷静下来。首先来化解你最不安的事吧。挑战市政厅的人全都活着……确认你没事后,可以这么说了。」 「大家都活着……是吗。」 听到这答案,昴大感放心,甚至当场蹲下。看样子精神紧绷到超乎自己的认知,发抖的双腿使不上力。 「面对那么多强敌,大家都还没事……连那场大水都没造成伤亡啊。」 「其实当时处在千钧一发之际。根据威尔海姆先生所言,要是没有大水阻碍敌人,很有可能真的会出现伤亡。这样一想是魔女教救了我们,真讽刺。」 由里乌斯的答复里头,自嘲意味还比悔悟深,昴忍不住皱眉。 听起来,带给都市莫大损害的水患只在市政厅攻防战的局部地区帮上了昴他们。卡佩菈没能给濒死的昴和库珥修致命一击,似乎也是受到这件事的影响。 这方面,魔女教开启水门可说是自掘坟墓。话虽如此,他们是否会因局部攻防战的胜败而出现情绪起伏也很可疑就是了。 「还有许多必须跟你说的事……总之,没有错身而过真是太好了。——现在,谬兹商会里没有人。你差点就要白跑一趟了。」 「商会里没有人?为什么?安娜塔西亚小姐和菲莉丝,尤其是我的碧翠子应该还在那……」 「关于这点,希望你冷静听我说。」 事态走向不稳让昴紧张,由里乌斯则是深呼吸后,说: 「……在我们攻击市政厅的期间,谬兹商会被攻击,敌人的目标是十人会的奇利塔卡先生。结果在安娜塔西亚大人的指挥下,留在商会的人员不得不弃守,并撤离该据点。」 「商会被攻击!?可是那边是避难所,也有很多受伤的人耶!?」 留在商会的除了用作警备的「铁之牙」成员外,超过一半以上的人都是非战斗人士——当中也包含了昏睡的碧翠丝,和因为「死神加持」伤口无法愈合的咪咪。还有共同分担姊姊的伤势而命在旦夕的黑塔洛以及堤比。 要带着处在这种状态的人员平安无事逃离攻击—— 「碧翠丝……不对,大家怎么样了?喂!」 「剩下的人竭尽全力,好不容易才成功带伤者离开。碧翠丝大人和咪咪他们全都平安。不过,奇利塔卡先生和回到商会的『白龙之鳞』的人都下落不明。……目前不清楚他们的安危。」 「可恶!就算是莉莉安娜,听到这也会叹气吧……」 就算听到碧翠丝没事,但受害状况却让人开心不起来。只要想想敌人的目标,就知道奇利塔卡为何被盯上。 魔女教的要求是「魔女的遗骸」,其所在位置就只有十人会的人知道。 「失去谬兹商会,我们将据点转移到了市政厅。我正要过去。大家都很担心你,特别是嘉飞尔。他的精神状况很差。」 「这也很糟糕,不过慢着,市政厅?抢回来了吗?」 「水门开启,双方的攻防战都被洪水打断后,那些人就放弃了市政厅。不过最后他们有广播一次,你有听到吧?」 「……刚好是我在水里载浮载沉的时候吧。」 这种抢回市政厅的方法实在叫人无法开心,昴苦着脸回答。 对此由里乌斯皱起俊眉,犹豫半晌后说: 「那是在大水让水道泛滥,都市处处都受到水患之后。就在我努力掌握混乱的状况时,『色欲』的声音再度从都市空中降下。」 「————」 昴默默地督促由里乌斯讲下去。 由里乌斯点头,吐出一口又深又长的气后,说: 「『色欲』……不,该说是魔女教吗。他们说,为了惩罚我们攻击市政厅,所以追加放过都市的条件。除了『魔女的遗骸』之外,又多了三个条件。」 「……内容是?」 「——被称作『睿智之书』的书,还有『人工精灵』。最后一个是……」 光听到这些要求,就已经让昴大受刺激。 但是由里乌斯却还犹豫要不要说出最后一个要求。见他如此踌躇,昴深知那一定是非常过份的要求,所以严阵以待。 可是,他马上就理解了这份犹豫是由里乌斯的体贴。 为什么呢?因为最后一个要求是最夸张愚蠢,又最不合现状,对昴来说最难容忍的事。 那就是—— 「——『与银发少女的结婚典礼』。你听了是绝对不会准许的吧。」 第二章『骑士的条件』 1 目睹都市逐渐没入大水中,爱蜜莉雅用力握紧窗框到手心泛白。 打开的大水门又伴随着轰然巨响关闭。这一切都发生在一瞬间。虽然免于让整个都市沉入水底,但造成的水患却很严重。 建筑物毁损,人员受伤。一想到洪水造成的灾害,爱蜜莉雅连忙要到外头——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但放弃比较明智。」 冰冷的声音制止了跨越窗框准备跳出去的爱蜜莉雅。出声的人是她身后的一百八十四号,冰冷的美貌丝毫不受影响。 透彻无比的视线与发言,让爱蜜莉雅的眼神变得锐利。 「放弃比较明智,为什么?你看到眼前这幅光景了吧?我得赶快去救人!」 「我懂你的心情,但你现在离开的话,造成的损害会扩大。他……因为夫君大人不期望如此。」 「又来这招!?」 她拿出雷古勒斯来阻止自己的行动,使得爱蜜莉雅急躁咬唇。 从至今的互动来看,一百八十四号对雷古勒斯唯命是从已经是再明确不过的事。只是,爱蜜莉雅的想法与她不同。因为爱蜜莉雅绝对不是她的妻子。 「明知如此却还做出不合期望之事的你,完全想象不到夫君大人之后会采取怎样的行动吧?」 「这个……」 「首先,他会惩罚做出不合期望之事的妻子,接着惩罚让妻子这么做的原因。因为他顽固地笃信那是他的权利。」 一百八十四号的话,让爱蜜莉雅回想自己与雷古勒斯的短暂接触。 他是个很爱说话的人,但这点并不算是坏印象。因为爱蜜莉雅熟悉的少年也很爱说话。只是不同的地方在于,雷古勒斯毫不考虑对方。 关心的方向有落差,言行举止完全是单方面——会这样是因为他拥有万能感。 雷古勒斯·柯尔尼亚斯这个人,其强劲可归类在爱蜜莉雅截至目前所遇过的人当中最顶级的程度。搞不好可以跟莱因哈鲁特对抗。 而一百八十四号认真地给予爱蜜莉雅忠告,不要让这样的人不开心。 所以,爱蜜莉雅也只好—— 「——不过,这不构成让我放弃的绝对性理由。」 「……就算会有生命危险?」 「眼前可能有人现在就在遭遇危险喔?我偷偷去然后偷偷回来……不行吗?」 既然是水灾,那爱蜜莉雅的魔法应该派得上用场。冰的形状可自由决定,溶解了也不会造成妨碍。要是不方便给雷古勒斯知道,那就只好偷偷摸摸地进行了,尽管自己不擅长。 「……你是认真的吗?」 「对!我非~常认真……你看不出来吗?」 隔了数秒,一百八十四号长吐一口气后这么说,爱蜜莉雅感到吃惊。 自己如此拼命地诉说,却被对方认为是半开玩笑,那可是大问题。看到爱蜜莉雅的反应,一百八十四号望向窗外。 「假如你的不安来自于水患造成居民的损伤,那是杞人忧天。现在都市里大多数的人都逃进避难所了,应该不会被水患波及。」 「避难所是……啊,早上的广播也有提到!大家都逃去那里了?」 「几个小时前就这么做了。」 「这样啊。原来如此。……那就好。」 一百八十四号点点头,爱蜜莉雅轻抚胸膛松一口气。 当然,水患带来的灾害本身并没有消失,不过听闻刚刚这番话,也算是侥幸了。至少避免了大量什么都不知道的人被洪水吞没的惨剧发生。 「……你还真的相信了?」 「咦!我不该相信吗?」 「我是他的妻子。……你不认为我会为了夫君大人说谎吗?」 一百八十四号用看不见的爪子试探性地去搔抓爱蜜莉雅的心灵。受到这股微弱刺激,爱蜜莉雅只想了一秒就回答: 「——。可是,刚才的你是认真的,所以我认为你没有说谎。」 爱蜜莉雅摇头,决定相信一百八十四号的诚意,而非恶意。 假如要撒谎,她大可说些更容易欺骗自己的谎话,但是她却反问爱蜜莉雅怎么不怀疑自己。——那正是她的良心展现。 「——啊。」 一百八十四号听到后吃了一惊,微微睁大双眼。 看到这反应,爱蜜莉雅意识到自己是头一次看到她真正的表情。 「你也会有惊讶的表情呢。这样子,总算是可以好好对话了。」 「……不小心丢人现眼了。要是再超过就会惹怒夫君大人。」 「太太笑起来会是个大美人,但是丈夫却不准她笑,真的是非~常奇怪耶。」 「根本没什么好奇怪……。——我先给你个忠告。」 被微笑的爱蜜莉雅给牵动情感的一百八十四号立刻调整呼吸,然后说: 「夫君大人喜欢的,是你平常的脸和表情。奉劝你不要做出笑或是难过那些会改变表情的举动。我认为你也不要开口比较妥当。」 「连讲话都不行?这次又是为什么?」 「因为没人知道什么东西会侵害到夫君大人的权利。」 一百八十四号畏惧侵害雷古勒斯的权利,害怕应付他。是这种恐惧捆绑了她的情感。爱蜜莉雅希望能帮她做些什么。 谈过就知道了,她是个聪明伶俐,笑起来能够为周围带来光彩的美女。 「连眉心都不可以有皱纹。夫君大人讨厌那样。」 「我在拼命思考,要怎么做才可以让你我之间好好对话,没有雷古勒斯的负担。」 爱蜜莉雅正经无比地跟一百八十四号这么说。闻言,一百八十四号微微倒抽一口气,略微踌躇的情感掠过她冰冷的眼眸。 「那个……」 然后,她面向爱蜜莉雅,想要说些跟之前不一样的话。 可是—— 『啊、啊——!各位肉渣,今天也用力瑟瑟发抖蜷缩起来吗~?为了贴近你们的心灵,所以又来播放尊贵优雅又慈悲为怀的本大小姐的美声啦~!高兴吗?快乐吗?有欢欣鼓舞歌唱到郁闷而死吗?呀哈哈哈哈哈!』 在一百八十四号的嘴唇纺织出话语之前,高亢声音抢先一步响彻天空。 「——呃!这、这什么!?」 都市上空突然洒落人声,令爱蜜莉雅震惊不已。 她忍不住抬起头,然后理解到这是透过「流星」发送的广播。 今天早上也有广播,内容是担忧都市居民安全的内容以及「歌姬」莉莉安娜的歌声。没想到广播用的「流星」——会因为使用者而令人印象骤变。 至少,爱蜜莉雅一点都不觉得声音的主人是个「尊贵优雅又慈悲为怀」的人。 『好啦,接下来,要通知你们这些变态肉渣重要的事项!很夸张喔!明明都千叮咛万交待了,却还是有大量的无能肉渣跑来找本大小姐打架!算了,想说肯定会来就做了些欢迎的准备,不过惹人火大的地方还是会让人火大啦——!』 语气轻盈愉快却也交杂着不耐,嗓音继续做不祥的宣告。 『是说,已经闹够了吧?人家可是这么想的喔。再这样下去,干脆把水门全开让整个都市全都沉到水底吧?人家也有这么想喔!毕竟说了这么多却被完全忽视,害得本大小姐很受伤耶?而且是以现在进行式发生的遍体鳞伤,身心都感觉被凌辱啰~?』 「——唔。」 让人意识到水门随时都有可能被开启的「威胁广播」,令爱蜜莉雅感到颤栗。 方才大水门只开了几秒钟马上就酿成水灾。要是整个敞开的话,受害程度就不只如此了。要是整个都市沉入水中,现在没事的避难所也必定会崩毁。 而要不要开水门的主导权,掌握在这个嗜虐的广播主手中。其危险性无法估量。 「不过……」 爱蜜莉雅觉得对方现在还不打算马上执行口中的威胁。 假如真有心要做,刚刚就用不着关上水门了。但是对方却把门关上,这代表他们的目的一定比淹没都市还重要。 『不过,本大小姐可不是魔女喔?也为了炫耀本大小姐那像慈母一样宽宏大量的心地,就再给你们最后一次机会吧~ 』 爱蜜莉雅的直觉,由对方揭示了替代方案的说法获得证明。 只不过内容并非像对方所说的,宽宏大量到像是慈母。 『只~不~过!考虑到要支付给本大小姐的精神赔偿金,若是条件跟之前一样的话就没意义啦~!所以说,本大小姐除了一开始的愿望之外,还要追加三个条件……呀哈哈哈哈!就是再多三个愿望啦——!』 宛如不协调的摩擦声,声音持续着。 『——第一个,献上应该有被带进这个都市的「睿智之书」。』 宛如折磨玩弄人一般,声音持续着。 『——第二个,献上应该在这个都市悠哉过活的「人工精灵」。』 宛如嘲笑众人般,声音持续着。 『——第三个,在这个都市举办……蛤~?呃…『跟银发少女的结婚典礼』……反正就是不要妨碍啦~。人家才懒得理这档事咧!』 宛如诅咒,声音还在持续。 『然后是最后一个,就是本大小姐要求的「魔女的遗骸」,总共四个!这些就是本大小姐要求你们的所有东西,也是你们想要活下去的唯一手段!其他方法都没用!都是浪费力气!有勇无谋!来找碴还失败就证明了你们只要乖乖听命行事就好啦!』 广播的人用极为单方面又刺人的强烈话语来攻击整个都市。 爱蜜莉雅的直觉是正确的,敌人开出条件,不然就让都市浸水。但是她的直觉也这么告知——这个交易并不能保护都市安然无恙。 当条件被满足的时候,四个大水门一定会开启。 『就是这样,本大小姐说的话,你们可要感激涕零地接受~!建议为了苟延残喘而丑陋挣扎的你们努力找出本大小姐想要的东西然后磕头求饶!这些东西绝对都在这个都市里!要是感觉隔壁的人或是看起来很伟大的家伙藏了什么的话就抢过来献上吧~!呀哈哈哈哈哈!』 最后用高亢的耻笑做结尾,突然开始的广播也突然告终。 当笑声的余韵消失,留下的就只有扔弃的沉默。置身在被突然解开束缚的感觉里,爱蜜莉雅迟到现在才发现自己忘了呼吸。 ——广播者的声音拥有可怕得足以捆绑听者心灵的力量。 不单是音色里有着与生俱来的魅力,说话的方式和让人听闻的方法也异常精巧。这个「威胁广播」把讲者天生的才能以及正确栽培的技术发挥到淋漓尽致。 「刚刚的声音……」 「——是『色欲』大罪司教,卡佩菈·爱梅拉妲·露格尼卡大人。」 爱蜜莉雅手触喉咙说出疑惑,结果得到来自正面的冷冰冰答案。 放眼看过去,是站在伸手可及之处的一百八十四号。那消除感情的表情与双眼,让爱蜜莉雅心生羞愧和懊悔。 在广播前,她确实是想要和自己表达些什么的—— 「就如你听到的,都市目前在魔女教徒的掌控中。要是随便有所行动的话,他们可不会轻饶。这点懂了吧?」 「等一下?魔女教我知道……可是我在来到这里之前有碰到自称是大罪司教的人。不过那个人不是『色欲』,她说她是『愤怒』……」 「是的。现在这个都市里有多名大罪司教。——夫君大人也是其中之一。」 「——雷古勒斯是大罪司教?」 一百八十四号低垂眼帘如此告知,爱蜜莉雅虽诧异,但内心却能接受。 从那名白发青年身上感受到的压迫感,确实跟在时刻塔广场上遇到的「愤怒」大罪司教叙吕厄斯很接近。 假如那是事实,那么朴利斯提拉里就有「愤怒」和「色欲」,加上雷古勒斯共三名大罪司教,而且还握有开关大水门的权限。 那个示威行为,方才的「威胁广播」,朴利斯提拉都市的现况—— 「你懂吗?你置身的立场有多重要。」 「——?我的立场?」 「……请想想方才卡佩菈大人提出的四大要求之一。」 听了一百八十四号的话,爱蜜莉雅回顾刚刚的「威胁广播」内容。 没听说过的「魔女的遗骸」和「睿智之书」姑且不论,「人工精灵」可以想到是谁。而另一个让人感到毫无脉络的要求—— 「与银发少女的结婚典礼……只有这个,跟其他要求比起来特别奇怪。」 「————」 「——啊,该不会那是在说我?」 在一百八十四号的无言注视下,爱蜜莉雅终于想到这个可能性,瞠目结舌。 头一次被当成「银发少女」再加上没有结婚的念头,所以才这么慢察觉。 不过要是「威胁广播」的要求都是大罪司教的愿望,那么有计划要办结婚典礼的就只有雷古勒斯,而他求婚的对象也只有爱蜜莉雅。 亦即,要是爱蜜莉雅毫无计划就这样逃离这里的话—— 「——朴利斯提拉将会整个淹没。」 「你似乎终于了解了,这次请赶快换衣服。庆幸的是,尺寸已经在你睡着的期间量好了。给新娘的衣裳,全都按照夫君大人的喜好备齐了。」 说完,一百八十四号就把手伸向爱蜜莉雅身上的薄布。顿时,爱蜜莉雅浑身一僵,但是想到「威胁广播」后就放弃了抵抗。而且要是一直只裹着一块布,也会对不起帕克跟安妮罗洁。 「不过,让我全裸的人是你吧?」 「你以为是夫君大人?他不会看也不会碰女性的肌肤,就只是想主张所有权而已。……就算有确认是不是处女,也仅止于此而已。」 「你也被问过是不是『处女』吗?那是什么意思?」 「……我以为你在开玩笑,但看来你是真的不知道。」 看样子,无知的爱蜜莉雅似乎被认为是极没常识的人。一百八十四号的回答非常冰冷。因此爱蜜莉雅决心以后一定要调查「处女」是什么。——没错,等一切都结束后。 「昴他们平安吗……」 既然整个水门都市都陷入魔女教的手中,想当然耳在时刻塔广场和「愤怒」大罪司教对峙的昴和碧翠丝也一定在拼命做些什么好抢回都市。 除了爱蜜莉雅以外的王选候补者也都在这都市里。要是大家都没事并团结一心就好了。 「——。你刚刚也有提到那个名字。是男的吗?」 「嗯,是我的骑士。他一定非~常担心我。不过,我也一样担心他……希望他不要乱来才好。」 就算这么说,但他现在应该正在乱来,而且到了让人非常担心的地步。 ——但爱蜜莉雅的脑里却完全不担心昴会被怎样。 因为他有碧翠丝跟着,说起来爱蜜莉雅根本就无法想象他会陷入性命有危险的境况。昴不管什么事八成都做得出来。 不过这跟让人不安与担心的罪恶感一点关系都没有。自己让昴伤脑筋,使得爱蜜莉雅觉得自己没出息至极。 「————」 就在爱蜜莉雅想着昴的时候,一百八十四号微微睁大眼睛,看着她的侧脸。 「请绝对不要在夫君大人面前提到那个叫昴的男性。」 「……为求谨慎我问一下,为什么?」 「借用夫君大人的话来说的话,他会怀疑你心灵是否真的是处女。」 「又这样搪塞……」 没能得到解释,但这个理由却让自己备感困扰。 爱蜜莉雅感到不满,但一百八十四号径自拿起准备好的白色礼服,轻轻地贴在爱蜜莉雅身上,然后满意点头。 跟闪闪发光的印象相反,布料质地柔软有弹性,是件高级到不寻常的美丽礼服。 「不过,穿上好像会有点不好活动。」 「就算不满也不要说出口,那样才叫聪明。我帮你穿上。」 一百八十四号手势熟练,爱蜜莉雅乖乖遵从穿上这件白色礼服。——现在先暂时听她和雷古勒斯的话吧。 「漫无计划」逃离这里只会让都市陷于险境。——要先慎重计划再行动。 2 「——你这个没用的家伙!」 一开始闯进昴耳里的,是某人悲痛的怒吼。 一踏进市政厅就听到激动飙高的嗓音。是耳熟的声音,可是第一次听 到这声音表露出感情。 蕴含难以压抑之悲愤的吶喊和搧耳光的声响重叠在一起。 「住手呗,小姐!不要那样责备他!没有人需要负责任滴。小姐你明明也知道呗!」 「吵死了!我才不想听那种假好心的话!局外人就闭嘴!」 争执白热化,暴躁的气氛支配市政厅大厅。目睹这情景的昴感到痛心疾首,咬唇忍耐。 有柜台和等待室的宽敞大厅整个乱糟糟的。坏掉的桌椅被推到一旁,好维持大体上的整洁。 ——而在大厅正中央剑拔弩张互瞪的有三人。 泪眼婆娑的菲莉丝,和抓住他手腕露出牙齿的里卡德,以及自愿被菲莉丝赏巴掌的威尔海姆。 在争论的两人面前,垂首低头的老剑士双眼带着悔恨,说: 「……在下不打算申辩。」 「给我找借口!你最好找个理由跟我说因为什么原因所以无可奈何好让我接受喔!一个道歉,另一个被道歉,根本就不能怎样!」 「小姐……偶懂你的心情。要说后悔的话所有人都一样滴。所以说……」 「后悔……?后悔能干嘛?根本没用!没骨气!每个人都这样!为什么……为什么没人保护库珥修大人……」 气呼呼的菲莉丝瞪着威尔海姆和里卡德,然后当场跪下。 面对带着哭声的谴责,两个大男人都说不出话来。在他们两个的视线中——不,还要加上昴和由里乌斯,菲莉丝用力抓起地板。 美丽端正的手指和指甲歪斜到让人看了生疼,那样简直就像在惩罚自己。 「什么最强之『青』……这种时候却派不上用场,哪配得上颜色……!废物!没用的废物!一无是处的东西……!」 泪水滂沱洒落地面,菲莉丝的责备宛若诅咒般不停持续。 要是他愤怒的矛头是对准旁边其他人的话倒还好,但大家知道他是在气无能为力的自己,所以无人能够擦去他的悲叹。 因为现场没人能够不责备自己的弱小和不中用。 「……回来啦,小哥。由里乌斯也辛苦咧。」 没法对颓丧的菲莉丝说什么的里卡德察觉到入口的两人后说道。昴听了轻轻颔首,走到他们旁边。 「昴殿下……您平安无事,真是再好不过了。」 「威尔海姆先生和里卡德也是。虽说这不是单纯好不好的事……」 「让您看到丢人现眼的一面了。……菲莉丝。」 「——知道啦。」 向会合的昴行注目礼后,威尔海姆呼唤菲莉丝。接着菲莉丝粗鲁地用袖子擦脸,用让人觉察不出方才还激动无比的平静举动站起,轻轻地把手伸向昴的身体。昴感到莫名其妙,但他就这样检查着昴的身体,最后看了过来。 「……嗯,似乎不要紧。也没有奇怪的感觉。说说自己的名字和出生地。」 「哦、哦。我叫菜月·昴,是日本人。」 「没听过的乡下地名呢。……那人家回库珥修大人那边去了。」 把昴的回答当成无聊玩笑,菲莉丝背对大家,带着没有感情的双眼离开大厅。看着他细瘦的背影,昴想不出有什么话可以跟他说。 「昴殿下,先告辞了。在下也要去库珥修大人身边。」 说完,威尔海姆就追着菲莉丝的背影离去。直到看不到同个阵营的那两人后,紧张的气氛才稍稍缓和。 「本来听到由里乌斯的联络,要出去接小哥你滴。结果小姐和威尔海姆先生刚好碰头,结果就变成这样咧。」 「这也难怪。打从会合之后,菲莉丝就在专心治疗伤者和诊断库珥修大人的状态。……虽然对威尔海姆先生来说是很难熬的时间。」 由里乌斯边说边隔着衣服确认收在怀中的「对话镜」。他就是途中用这个「流星」联络这里,告知自己正带着昴要回去。 因此菲莉丝才下楼来要检查昴的身体状况,于是上演了刚刚的那一幕。 「真难受啊……」 菲莉丝的悲痛吶喊和针对自己及周围的怒吼挥之不去。于此同时也意识到库珥修的状况有多严重,焦躁感不断从内部抓刮胸膛。 「拿去,小哥,你掉滴。」 「咦?什么,呜喔!这是……」 里卡德把手上的东西扔给眉头深锁的昴。反射性抓住的东西是有着黝黑发亮光泽的鞭子——原本以为已经失去的基尔缇鞭。 「你帮我找到的?多谢啦。这样一来,能做的事就多一点了。」 「用不着谢我咧。原本就是小哥用来绑住公爵小姐和黑龙滴,偶只是松开先收着而已。」 「用来绑住黑龙和库珥修小姐……?这话怎么说……?」 将回到手中的鞭子挂回腰后,昴对里卡德的话表达疑问。 「就如同刚刚说的。毁了市政厅最顶楼的黑龙从『色欲』手中抢走你和库珥修大人。当时,你为了预防失去意识的库珥修大人掉下去,所以就用自己的鞭子把她和黑龙绑在一起。」 「结果预防别人掉下去的我反而坠到水里被冲走。既然库珥修小姐没事,那我也可以自夸是绝佳的一手啦,只不过……」 「——。菲莉丝使出了浑身解数,可是状况并不乐观。」 由里乌斯略为犹豫后所说的话,肯定了昴的想象。 库珥修和昴一样淋过卡佩菈的血——想到自己右脚那像是纹身的黑色肉瘤,就觉得嘴巴急速干渴了起来。 「具体来说,是怎样的不乐观?」 「……是被『色欲』做了什么吧。异物入侵体内,从里头折磨库珥修大人,搞得菲莉丝心烦意乱,让人不忍卒睹。」 由里乌斯降低音调,由此可知库珥修的状况严重且危急。 淋过卡佩菈的血后,昴也品尝到被异物侵蚀自我的恐怖。 跟痛楚与苦痛不同,是不同次元的可怖。假如正在折磨库珥修的,跟昴感受到的是相同的异物感的话—— 「——对了!是龙血!卡佩菈那家伙确实这么说过!」 「龙血?你是说王国流传的神龙之血?」 昴抬头道,由里乌斯皱眉这么问。 「我是不知道神龙什么的夸张故事啦,库珥修小姐怎么说?有没有表示她听到了这说词?」 「不,库珥修大人始终没有恢复意识。所以这件事菲莉丝也没听说吧。」 「没有恢复意识……。讲到血,有想到什么线索吗?」 「我想不到,但菲莉丝的话有可能会想到什么。赶快去跟他说吧。」 「嗯,好,就这么办。既然如此,要尽快……」 「——小哥留步。这件事,由偶去说呗。」 「————」 要是能改变现状是再好不过,但里卡德却制止了抱着这股乐观的昴。 看过去,本身如实描绘出「豪迈磊落」这四字的犬人表情微妙,双手抱胸,带着深思熟虑的模样摇头道: 「小哥还没看到咧。既然如此,不要看比较好呗。」 「……什么意思?」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咧。……毕竟是美女,看了会难受滴。」 这话不只煽动不安,更激发出讨厌的想象——不,里卡德没打算隐瞒。而是在表达:接受,咽下眼前的事实。 他是个心地善良的犬人,但昴不觉得他会无条件地保护自己的年少心灵。这一点正是他尊重强者的野性作法。 言外之意是,他不把昴当小孩看。就算有大人的顾虑,也不会跟人装熟。 「偶来说。由里乌斯,带小哥去大小姐那呗。——还有,那样可不像你。振作点,蠢蛋。」 「——不好意思。那就麻烦你跟菲莉丝说了。」 里卡德抓抓自己的脑袋,然后用大手掌抓了由里乌斯的肩膀一把,这么说道。友人的激励让由里乌斯自省,并在眉心刻下皱纹。 「小哥,待会见。……幸好你没事咧。」 留下这句话,走进建筑物深处的偌大背影逐渐远去。 「上面宽敞的房间被拿来做急救室。碧翠丝大人和咪咪他们都在那儿。不过,就只有库珥修大人……」 「在其他房间吧。……你也觉得我最好不要去探望?」 「 ——。若是库珥修大人自身不希望的话。」 由里乌斯简短地肯定,赞同里卡德的意见。 说老实话,昴很想亲眼确认库珥修的安危。即便同伴们都苦口婆心地劝诫他不要去。 但是,那是昴的自私。——八成是没人期望的自私。 「这边。我们去见安娜塔西亚大人吧。」 结果没能说出真心话,就被由里乌斯带进市政厅内部。 穿过破烂的大厅,走廊上的墙壁和地板也都残留着无意义的破坏痕迹。占据这栋建筑物的魔女教是怎么示威的,仿佛跃然于眼前。 当然,受到损害的不只有这栋建筑物,都市里头处处都有。只不过同时被「色欲」和「暴食」占据的市政厅荒废的样子格外引人注目。 ——「色欲」和「暴食」。一思及此,羞愧就涌上心头。 「由里乌斯,你跟『暴食』那家伙……」 「……我们双方都负伤,却都没能给予对方决定性的打击。就跟地面战的同伴一样,都是趁着黑龙和洪水带来的混乱趁机逃亡。」 「这样啊……」 听了由里乌斯的回答,昴的声音沙哑微弱。 还没聊到这话题时,对于打败「暴食」一事就已经不抱太大的希望。不过听到他明确地表示让对方逃跑了,带来的失望感却意外地巨大。 单单今天一天就一口气跟四名大罪司教结下梁子,不过只有「暴食」——害雷姆昏睡不醒,还让世界忘记她的元凶是特别的。 说实话,就只有他,昴希望是由自己亲手把他大卸八块。 「……抱歉,没能完成被托付的任务。」 「够啦。一直道歉会变习惯喔。里卡德不也说这样不像你吗?不要让我也骂你是蠢蛋啦。」 「————」 「失败的是我们全体。所以说,要扳回一城也得是我们全体。——还是说,『最优秀』骑士先生因为资历受伤了,所以要放弃?」 由里乌斯瞪大双眼,昴则是朝他挑衅耸肩。由里乌斯接收到他的举动,嘴唇微启。 「……真敢说。在这种状况下还耍嘴皮子,你真的不知恐怖为何物呢。」 「哪会不知道啊。这世上我最了解的就是恐怖,也亲自品尝过。我只对那敬谢不敏,所以才会垂死挣扎啦。」 昴有自觉,会自责,也有自省。正因如此,他不能停下脚步。 在这世上最恐怖的,就是失去与重要的人们的羁绊。再也没法和他们一同期望理应存在的幸福,还被永远剥夺那种可能性。 而现在在这个都市里,这种最可怕的恐怖随时有可能降临在所有人身上。 因此—— 「理应还有我可以做的事。」 没错,道出觉悟表明信念后,昴朝由里乌斯颔首。 失败了,就靠之后的行动来挽回。——要说后悔,由里乌斯也一样。 在威胁广播开始之前,由里乌斯的弟弟乔舒亚为了接收「暴食」的情报而离开旅馆,之后就没再听到他的名字,所以也不知道他的安危。 这也算是由里乌斯与「暴食」之间的某种孽缘吧—— 「——怎么着,比想象中还要有精神咧。伦家松了一口气。」 思索的昴,耳朵接收到来自走道对面的人声。忍不住抬头,看到站在走廊尽头的女性,昴安心地垂下肩膀。 是有着柔和优雅面容的楚楚可怜女性——由里乌斯的主子安娜塔西亚。 「什么啊,你都听到了喔。你人可真坏呢,安娜塔西亚小姐。」 「想说要整理一下思绪就走了出来,谁知道刚好就听见菜月你的声音咧。你们似乎正在讲重要的事,就想说不要妨碍你们咩。」 手贴脸颊展现华美姿态的安娜塔西亚回答,接着浅葱色双眼看向昴身旁的由里乌斯,开口慰劳。 「辛苦咧。幸好你有带菜月回来。这样一来,等嘉飞尔回来,就可以坐下来好好谈咧。」 「听你这说法,嘉飞尔不在这儿?」 「他几乎没有休息,在外头来回奔波。不是去确认附近避难所的安危,就是去打倒出现在街上的奇怪猛兽……当然主要是在找他最重要的首领哩。」 「……他在找我啊。」 想想也是当然。毕竟仗打到一半,昴就掉进水里下落不明。 知道这件事后,嘉飞尔根本不可能乖乖待着。一定是运用嗅觉跑遍都市到处找昴,所以也没什么好奇怪的。 「因为状况特殊咩,里卡德也说气味不是消失,就是跟其他东西和在一块。结果反而是送去谬兹商会的由里乌斯找到昴,真是讽刺咧。」 「这么说来,嘉飞尔都不知道这件事,还在外头东奔西跑啰。」 「有跟他说至少每个小时要回来这里露个脸,待会等他回来应该就能碰到咧。不说这了……」 这时,安娜塔西亚刻意沉默,盯着昴看。感觉身心都被她那理智眼神估价,昴不禁挺直脊梁。 见昴有这样的反应,安娜塔西亚微笑。 「嗯,似乎不是真的在勉强。伦家的眼睛可是看得一清二楚滴。」 「我又没打算隐瞒什么。是说,我可是身心都很健康喔?」 「——伦家想跟菜月稍~微讲一下重要的事。」 安娜塔西亚踏近一步,在呼吸可以碰到昴的距离下这么说。这个距离和声音的压力让昴略略后仰:「重要的事?」 「菜月也听说了呗?在离开市政厅之前,大罪司教『色欲』加了一堆条件。——听了不会生气咩?」 「那还用说,不但一肚子火,理智还快断线了。」 发现她是在讲自己绝对不会允许的「结婚」要求后,昴额露青筋说道。这答案让安娜塔西亚满意点头。 「由里乌斯,伦家接下来要跟菜月讲重要的事。这段期间,交给你咧?」 「随时听候差遣。不过,您跟他之间的重要之事是指?」 「用不着担心,偶不会使坏滴。——嗯,真的咧。」 露出一点都不可爱又深不可测的笑容,安娜塔西亚挺起扁胸。 接受主子的意见,由里乌斯没再多问。安娜塔西亚的视线离开骑士,重新回到昴身上。 在浅葱色双眼的注视下昴屏息,安娜塔西亚微笑,说: 「那么,就来谈谈呗。左右都市未来的重要大事。」 摸着白狐围巾的她这么说,口气稀松平常。 3 ——左右都市未来的重要大事。 这应该不是威胁或做样子,而是她发自内心的话。 正因为马上就理解了这点,所以反而比威胁还要有效,令昴绷紧内心。感觉在无所适从的觉悟与决心下,她揭示了明确的方向。 「——就这样,跟普莉希拉她们分开后,只有我前往谬兹商会。然后在途中遇到由里乌斯,就这样回到市政厅来。」 单刀直入说完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情后,昴轻轻叹气。 现在,两人在市政厅的二楼会议室。房间中央的桌上放着朴利斯提拉的地图,上头写了几个文字和记号。 分别是位在都市四方的控制塔以及大水门。然后小点是—— 「所有的避难所。毕竟是大城市,避难所的数量也不少。……多亏如此,洪水的损害控制在最小程度,不过相对地发生了其他问题。」 看着地图上的记号,昴的脑海浮现先前在避难所看到的混乱场面。 叙吕厄斯的权能让不安的情感增幅,让都市的人朝不好的方向失控。同样的光景和问题一定也发生在都市各处。 而用意想不到的形式处理这个问题的是—— 「——嗯,嗯。……嗯,谢谢。总觉得能理解。没看到人的公主病小姐正在做让人意想不到的事,感觉也如偶所料。」 「哦~嗯,我懂那种感觉。虽然出乎意料却又料想得到。」 讲到在出乎意料的方向发挥超乎规格行动力的普莉希拉,安娜塔西亚在嘴角挂上含糊笑容。 不过她立刻就绷紧脸颊,笔直地注视昴。 「那么,关于断掉又接回去的脚,没问题呗?」 「很幸运地,要飞檐走壁还是跳跃都没有障碍。只不过外观很恶心, 要姑且看看吗?」 「嗯,偶看看。」 有点讶异她毫不犹豫就点头的昴卷起右脚裤管。看到本来被遮住的黑色肉瘤后,安娜塔西亚微微蹙眉。 「真的不会痛?看起来好像湿湿滴。」 「再怎么样我是不会问你想不想摸摸看啦,不过不会痛。就算摸了,触感也很一般。只不过这边若是受伤的话,会好得非常快。」 「……听起来也不是多令人欢迎的事。不过,可以飞檐走壁跳跃就行咧。接下来还得请菜月加把劲滴。」 安娜塔西亚也撇开在意的心情,做出跟接受状况的昴同样的判断。肉瘤本身没法去除,但不会对行动造成妨碍。 既然如此,就把处理的顺位往后延,优先处理更重大的问题。 首当其冲的是—— 「——『色欲』的权能受害者,被变成苍蝇的市政厅员工……总之,我们先让他们聚集在三楼的一个地方。」 「……没有我和库珥修小姐,你怎么知道那些人的事?」 「多亏了带走库珥修小姐的黑龙是可以沟通滴。被变成苍蝇的人也都还有自我意识,会遵照指示。……只是偶没自信那算不算好事。」 安娜塔西亚的疑问,昴也无法解答。 要是脑袋也跟外观一样被改变的话,就用不着苦恼外型被变成苍蝇了。可是那样就等于是丧失自我,成了难以忍受的错误存在。 不过,失去原本的肉体,被变成完全不同的东西,还能说是保有自我吗?这个答案不是旁人能够回答的吧。 「身体的活动方法不可能保持不变,但也因此没有人自戕。不过,还是有人无法接受事实。……幸好在那之前先保护到他们咧。」 「自戕,是指自杀吧。那种事……」 「你认为不用担心咩?」 「呜……」 这个问题,昴果然也无法轻易给出答案。 不过对于整个异于常轨的事态,安娜塔西亚比昴还要冷静地拟定对策。这点有传达给昴。 她是真心对于没有人自戕的状况表露最低程度的放心。 「只要还活着,就有希望滴。讲是这样讲,就算身体活着,要是心灵死了,那就等于失去希望。一定要活着。不管是怎样的状况,都要活着咧。」 她静静地说。不是对着昴,反而像是对自己说。 假如这仿佛榨出来的、紧抓不放一般的说法是她的生死观,那昴也持相同意见。 一定要活下去,就算要趴着喝泥巴水亦然。 只要活下去,一定就会有对抗的机会。 为此—— 「问题堆积如山。蔓延整个都市的『愤怒』权能,让人看见地狱的『色欲』制造出的被害者,位置和目标都不明的『暴食』,最让人匪夷所思的『强欲』……」 「只能按照顺序,一个一个击溃了。」 昴握拳这么说,安娜塔西亚看向他。双方隔着桌上的地图面对面而坐,承受视线的昴深深吐气。 仔细想想,还真是神奇的状况。和安娜塔西亚两人针对陷入混乱的都市商讨解决对策,这要是以前根本无法想象。 「——上一次和菜月面对面讨论,是在打白鲸的前一晚呗?」 「真巧,我也在想同一件事。那个时候也是在讨论如何跟麻烦的敌人作战……真没想到。这样一来,这是我跟你第二次担任历史的见证人呢。」 「讲历史的见证人太夸张咧。讲是这样讲,不过,嗯。嗯……」 安娜塔西亚宛若在玩味似地不住点头,对此昴感到诧异。感觉很不像她。让人觉得事事都率直地处理的她看起来就像是在犹豫。 「安娜塔西亚小姐,请用不着兜圈子。我跟你的交情……虽然不深,但你不惜支开由里乌斯,是有话要跟我说吧?」 事情重要到她向由里乌斯下达要跟昴独处的指令。听昴这么说,安娜塔西亚叹气点头道:「是滴。」 然后重新抬起头的她直瞅着昴看,张开嘴巴说: 「伦家就直接问哩。——碧翠丝酱是『人工精灵』呗?」 「————」 安娜塔西亚带着确信的发问,让昴屏息。 ——碧翠丝的身份是「强欲魔女」艾姬多娜亲手制造的「人工精灵」,这件事应该是只有爱蜜莉雅阵营的人才知道的情报。 因此,不管安娜塔西亚的确信打哪来,也是可以装傻蒙混过去的。但—— 「——嗯,是啊。碧翠丝是人工精灵。是魔女教的目标之一。」 昴没有佯装不知,而是平静点头肯定她的疑惑。 在洪水袭击都市之后,「威胁广播」追加了三个要求——其中一个是要献上「人工精灵」,也就是要得到碧翠丝。 这是让昴对他们破口大骂比中指的两个理由之一。 「她的身世有点特殊,不过除了出类拔萃又可爱之外,碧翠子没有其他特别之处。他们为什么想要我的碧翠子,这还是个谜。」 不是没有不安要素。——毕竟,碧翠丝的母亲是那个恶质魔女。 想操纵昴,当成满足自身知识好奇心之傀儡的「强欲魔女」,就算在碧翠丝身上藏什么炸弹也不奇怪。 魔女教盯上碧翠丝的原因,可能就在于这种隐而不宣的理由。 「在这个城市,除了我以外八成没有其他人带着人工精灵吧。所以魔女教想要的一定就是碧翠丝……安娜塔西亚小姐?」 说到这里,昴歪头看着安娜塔西亚。因为听到昴的回答后,安娜塔西亚圆睁双眼貌似惊讶。 然后她带着吃惊点头响应呼唤。 「啊、嗯……还真是……对,你直接就讲出来咧,说碧翠丝酱很危险这样。」 「我们在谈敌人盯上谁吧。隐瞒不说只是便宜了敌人。而且以状况来说,我第一个就想借用大家的力量,所以当然要先坦白啰。」 「便宜了敌人……也是咧。嗯,真的就是这样。」 听了昴耸肩的回答,安娜塔西亚喃喃道。她的低喃听起来格外沉重,但在皱眉的昴追问之前,她已经稍稍恢复冷静,摸着围巾摇头说: 「伦家有想过你在大家面前很难说出口,但似乎是偶杞人忧天。」 「我们这边的人全都知道碧翠子的事,所以这事迟早都会曝光。而且,我可没打算答应恐怖份子的要求。这方面的意见,你跟我一样吧?」 「当然。虽然伦家不知道恐怖份子是啥,不过绝对不能答应魔女教的要求。要是交出去,最后整个城市一定会沉到水底。——绝对不能让这种事发生。」 眼前的安娜塔西亚释放出威严,让昴起鸡皮疙瘩。近距离接触到以后,昴终于察觉她那强烈情感的真面目。 ——安娜塔西亚不断在燃烧没法完全压抑的怒火。 楚楚可怜的容貌,沉稳的表情,冷静的态度,在在都让人难以意识到,但她其实对这状况一直喷发着无止尽的怒火。 而这股愤怒的原因,一定是源自于逃进市政厅之前发生的事—— 「安娜塔西亚小姐,谬兹商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有听由里乌斯说谬兹商会遇袭,安娜塔西亚他们撑到最后才撤退。只不过身为都市代表之一的奇利塔卡·谬兹和他的私人佣兵「白龙之鳞」全都下落不明——事态完全是朝严重恶化的方向发展。 发生了这种事,导致平常很冷静沉着的安娜塔西亚无法控制自己的感情。昴知道事情严重,于是很慎重地发问。 「……那是在由里乌斯和里卡德,以及菜月你们前往市政厅之后的事咧。」 安娜塔西亚用扼杀感情的声音,一点一点回答昴的问题。 在执行抢回市政厅作战计划的同时,谬兹商会发生的事——降临在安娜塔西亚等人身上的灾厄,阴险又狠毒的真面目。 就是—— 「——有个全身都是绷带的大罪司教攻了过来。」 4 「安娜塔西亚大人,状况非常棘手。」 奇利塔卡面色难看地直言,安娜塔西亚皱起娥眉。 桌上的对话镜另一头,才刚通报为了夺回市政厅的战斗队准备要开始与魔女教徒战斗。 战斗一旦开始 ,安娜塔西亚除了等待捷报之外没事可做。虽然焦急,但没法战斗的她每次都只能靠祈祷和信任伙伴来度过这段时间。 所以说这次也一样,只能在「对话镜」前面静静等待—— 「似乎是风向不好的话题。怎么咧?」 「我命令部下保护十人会议员的事,您是知道的吧。」 「你说过呢。说是怕十人会的人被敌人抓起来的话,很有可能就会招出『魔女的遗骸』的位置。难道说……」 产生不祥的预感,安娜塔西亚表情阴郁。 「已经有人被捉咧?所以说,遗骸的地点可能曝光……」 「……不,事态比那更为严重。朴利斯提拉的十人会已经全灭。我方才接到报告,除了我以外的议员,全都被人给杀害了。」 「啥?」 出人意料的报告,颠覆了最糟糕的想象,让安娜塔西亚说不出话来。 看到她的反应,奇利塔卡也难掩动摇,摇头说: 「真的,全灭了。我的部下确认过了,他们不是死在自家,不然就是在办公处。从状况判断,他们在第一次的广播之前就已经死了。」 「等一下。这样太奇怪咧。毕竟,他们的目标不是遗骸咩……」 说到这边,安娜塔西亚这才察觉。 虽然自己自然而然地就说出「他们」这样的字眼,但其实魔女教——大罪司教根本就不是那种会结党成群,或是为了一个目的而共同合作的生物。 而当前已经确认同时有三名大罪司教位在朴利斯提拉,但他们一样各走各的,以此为前提,才会拟定抢回市政厅作战计划。有鉴于此,既然十人会的议员全数牺牲,那么就浮现了一个可能性。 只不过那个假设叫人难以置信—— 「只有十人会的人知道『魔女的遗骸』位在何处。明明目的是要取得遗骸,却接二连三地收拾掉知道位置的人……那伦家只想得到两种可能。」 「敌人内部有一派想要『魔女的遗骸』,而另一派想要阻止,是吧。」 「……假如相信菜月的话,搞不好就是这样哩。」 双方做出同样的结论后,安娜塔西亚对奇利塔卡开玩笑。 老实说,这不是说笑就能解决的事,不过却是魔女教恶劣又不合理的地方。敌人毫无凝聚力这点虽是可趁之机,却也同时是无从预测其行为的要素。 现况也是,假如「魔女的遗骸」被夺可以设想为早早免除了都市沉没的可能性,虽然对不起受害的十人会议员,但这未必是最恶劣的状况。 只不过,由这件事可以推导出—— 「奇利塔卡先生,你八成知道呗……」 「下一个目标是我,也就是这个商会吧。——安娜塔西亚大人,请做好避难准备。」 「——。奇利塔卡先生,你要做什么?」 没有探问细节,直接质问本人。安娜塔西亚知道他有身为都市代表的觉悟,以及作为十人会议员的责任感。不过就算知道—— 「不要糟蹋生命。不管发生什么事,都要活下去咧。」 安娜塔西亚一这么说,奇利塔卡抬眉回望她。 「……我很讶异。本以为安娜塔西亚大人会做出更果断的判断。」 「很惊讶伦家不是没血没泪的铁公鸡咩?爱屋及乌这个座右铭,可是伦家商会做生意的法则哩?」 「诚惶诚恐,美丽的大商人殿下。若时间允许,此时应该要邀您共赴餐宴加深交流的……」 「不是已经情定『歌姬』小姐咧?不可以花心喔。」 「嗯,正是如此。——而且,时间上也不允许。」 互相表达钦佩后,奇利塔卡的话让安娜塔西亚点头。 没时间了。假如杀害十人会议员的凶手的下一个目标是奇利塔卡,那谬兹商会就是上好的猎场——而且这里有太多没法战斗的人员。 「我知道有失礼数,不过我已经命令部下带避难者和伤者到附近的避难所。安娜塔西亚大人也请和『铁之牙』的人带菲莉丝殿下去避难吧。只不过,我会和部下们采取其他行动。——和我在一起,风险太大。」 「是要逃跑呗?」 「当然。我也没打算坐以待毙……」 如此回答,奇利塔卡调整衣服的领口,准备露出笑容时。 ——刹那间,冲击波将谬兹商会所有的玻璃窗给震碎。 「——唔!」 玻璃破裂的声音化为风暴,蹂躏安娜塔西亚的耳膜。听觉被切割的同时,她也果断地趴倒在地。 不论何时都要保持警戒。——若不是这个从幼时培养的习惯的话,无数玻璃碎片早就已经淋在身上。她反射性地抓住对话镜揣入怀中,抬头观察。 刚好是同样趴在地上的奇利塔卡跳起来,朝房外叫喊的时候。 「什么事!?谁来报告一下……」 「——对不起喔?谢谢。」 声音摸上背脊,安娜塔西亚立刻用力拉扯眼前的袖子。 她虽然轻,但用上了整个人的体重,因此瘦个子奇利塔卡根本撑不住就一屁股跌坐在地。 接着,金色链条穿透石壁,横扫头顶。发出破碎声和卷起烟尘的金色破坏力猛然旋转,扫除整个楼层。 「————」 多亏了安娜塔西亚,奇利塔卡才得以幸存。但要是拉袖子的动作慢了一秒,他的身子就会被一分为二。 两个商人就这样在一瞬间跨越了生死线,然后—— 「啊啊,啊啊,太棒了!为彼此着想、互相帮忙、信任对方的心情让你们活了下来!不得了……没错,不得了,让我见识到这么不得了的美好事物。鼓掌~!」 尖锐又刺耳的嗓音,踩踏玻璃的脚步声逐步接近。不久,已经半毁的门就在屏息的两人面前被豪迈踹破。 靠蛮力破门,划破烟尘现身的是异形怪人——全身都裹着白色绷带,用银发和蓝紫色瞳孔睥睨世界的丑恶存在。 只看这些特征,安娜塔西亚就知道对方是听闻过的人物—— 「……『愤怒』大罪司教。」 「唉呀,在自我介绍前就已经知道我是谁,感觉好害羞喔。被单方面认出来,希望不是因为什么难听的传闻。」 手掩嘴巴的举动和链条的金属声响不搭嘎地重叠在一块。害臊的举动不是装出来的,正因为知道她是发自真心觉得羞耻,所以反而更觉异常。 那个模样、存在方式、言行举止,简直等同世界异物的大罪司教—— 「——我是掌管『愤怒』的叙吕厄斯·罗曼尼康帝。以后好好相处吧。」 礼貌鞠躬,表达出真挚亲昵的怪人叙吕厄斯——这个扭曲的存在令安娜塔西亚感到灵魂干渴而喘气。 和蔼微笑的怪人,正是十几秒前大肆破坏商会的罪魁祸首。她那不觉得有错的态度并不异常,而是不以为意的想法才是异常。 「安娜塔西亚大人,站得起来吗?」 与怪人相距数公尺的奇利塔卡鞭策颤抖的双腿站起来,想要回答他的安娜塔西亚感受到负面情感在自己的心中膨胀。 「咳、呼……讲那什么、蠢话……」 在心中萌芽的软弱涨大,挫折想站起来的意志。斗志没有传到自己的细脚,急促的呼吸越来越觉得痛苦。 别说站起来,感觉就快昏倒了。就在感到危机当头来临时。 「呜——!」「哈——!」 「——哦!?」 强烈的冲击波卷起散落的玻璃碎片,狂风肆虐室内。承受其威力的绷带怪人伴随着痛叫向后退。 接着两道影子击碎天花板,降落在怪人与安娜塔西亚他们之间——是橙色耳朵和尾巴毛倒竖起来,四肢趴地吼叫的小猫人兄弟。 看到他们,被懦弱占据心灵的安娜塔西亚瞪大眼睛叫喊。 「黑塔洛!堤比!」 「大小姐!没事吧!?」「这人就是大罪司教……!」 只有视线回望、高声叫喊的俩兄弟振奋了安娜塔西亚的心。她用力踩地板,朝着蹲下来的两人说: 「伦家……当然没事咧!不过,你们还好呗!?」 小猫人兄弟现在应该是处在重伤状态而被迫躺下的情况。 他们的姊姊身负无法愈合的伤,兄弟俩用加持共同承受伤势,代价是命悬一线。原本不该活动的他们现在却动作很大。 该不会是咪咪遭受到了致命伤害吧?安娜塔西亚心乱如麻。 「不对喔,安娜塔西亚大人!」 「——呃,菲莉丝小姐?」 从头上破掉的天花板处探头往楼下看的猫耳少女——风之骑士菲莉丝和安娜塔西亚四目交接。 菲莉丝摇头,指着黑塔洛和堤比。 「是菲莉酱使用了禁忌手段!让他们跟昴啾的脚一样可以乱来!」 「菜月的……」 听到菲莉丝这么说,安娜塔西亚马上想到外出战斗的昴。 与魔女教接触而受了重伤,结果连走路都有困难的昴却斗志昂扬,于是菲莉丝为他做了特别处置,施加不会有痛觉的术式。 而如果黑塔洛和堤比两人也都用了相同术式才得以起身的话。 「————」 两个小猫人的脚边都在滴血。白色袍子里头缠着绷带的地方渗出鲜血,换来没有痛觉的代价是两人——不,是牵动三人的性命! 涌上心头的焦躁烦扰胸膛,让性命烧灼白热化,但—— 「——大小姐!不可以不朝前看喔!!」 「黑塔洛……」 「姊姊在的话,一定会对我们说不管多痛多苦都要救大小姐!我们只是照做而已!大小姐呢?要怎么做?」 「伦家……」 006 被黑塔洛询问的安娜塔西亚倒抽一口气。 平常老实乖巧又自制的黑塔洛,大多负责控制奔放的咪咪和豪迈的里卡德。这样的他如今正如字面所示,仿佛要吐出血来似地吶喊着。 接收到问话的安娜塔西亚——安娜塔西亚·合辛会怎么做呢? 「——黑塔洛,堤比,争取时间。两分钟,可以吗?」 她绷紧脸颊,询问两个娇小的背影。 对此,他们没有回头,而是左右摇晃长尾巴。 「姊姊的话,会说交给我们吧——!」 「在这边办到的话,简直帅毙了!」 在逆境中还笑了出来的黑塔洛跟堤比脚踢地面蹬墙接近敌人。两人持杖攻击,叙吕厄斯举起手防御。 三胞胎中的两个兄弟使出的合作攻击让怪人张大蓝紫双眼,说: 「多可爱的兄弟爱,是双胞胎吗?啊啊,又是这么美丽的……」 「真是遗憾!」「我们是三胞胎中的弟弟啦!」 金色链条到处弹跳,蓝色的魔法障壁和强烈打击不断交错。激烈的索命战场就交给小猫人兄弟,安娜塔西亚仰望天花板。 「菲莉丝小姐!叫偶家的孩子帮忙,带咪咪和碧翠丝酱离开!先到外头去会合!」 「——哦,好、好的!知道了!」 看着猫耳朵慌张离去,这次安娜塔西亚拉着奇利塔卡的袖子跑到窗边。房间的出口已然是战场,无法战斗的他们没法通过。既然如此,就只能用紧急出入口来脱离这里。 「唔、呜……!」 跨过窗框,站到外面的平台。平台边缘有紧急逃生梯,用那个就能到楼下。用力咬发抖的手指,以痛楚止住颤抖后爬下楼。两人本来在商会三楼,下到二楼后,便从窗户再次进入建筑物内。 「想要喘口气……还太早了……!」 上头的黑塔洛和堤比还在奋战。时间拖越久,他们的身体就越危险,连带地也会危及咪咪的性命。 只要菲莉丝善加利用「铁之牙」,要让四楼的咪咪他们离开并非难事。问题在于离开遇袭的谬兹商会后要逃往何处—— 「——跟市政厅组的会合最妥当呗。」 「我赞同。进一步说,是最好尽量提高会合的可能性。」 安娜塔西亚运转脑袋做出结论,身旁的奇利塔卡则是气喘吁吁地说。 能懂他的意思。跟叙吕厄斯出现前讨论的结论相同。敌人的目标是十人会,那就要让损害分散,以及确保逃走路线。 对上那个大罪司教,选择逃跑这条路有多困难也可想而知。 「先尽可能赶往都市中央。我会和部下们吸引她的注意力。」 听了他的决心,安娜塔西亚无话可说。 冷静思考,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思考后,做出妥当的结论。不可能所有人都得救。那么至少要选择救多数人那条路。 「年轻老板,我们这边准备好了。来华丽地大搞一场吧。」 两人冲到走廊上,奇利塔卡的部下「白龙之鳞」聚了过来。见他们已经做好战斗准备,奇利塔卡悠哉耸肩。 「华丽吗。你也知道我是个自制又喜好沉稳的人……」 「迷上莉莉安娜小姐的男人怎么还有嘴说自制呢!不要笑掉我们的大牙了!」 只待一声令下就要冲赴险境的部下们被奇利塔卡的话逗得大笑。 与部下过于亲密的距离感,让安娜塔西亚仿佛看到己方阵营。 就像安娜塔西亚深爱「铁之牙」,奇利塔卡也爱着「白龙之鳞」。而且为了保护这个美丽的城市,他不惜和心爱的同伴们赌上性命。 没人抱着悲壮感。现场为了心爱之物而战的男人们全都面带骄傲。 「……这样子,太狡猾哩。」 「——安娜塔西亚大人,朴利斯提拉这个都市,就麻烦你了。」 要先一步进战场的奇利塔卡这么说,将自己的责任托付给安娜塔西亚。 安娜塔西亚咬唇接受这真挚的诉求。奇利塔卡又接着说了下去。 话中灌入爱与期待,以及身为人的感情。 「守护这个美丽的水之都。——请保护我心爱的『歌姬』不被那些恶毒的混账所害。」 5 「之后,就由奇利塔卡先生和『白龙之鳞』的人殿后,跟脱离战场的黑塔洛他们碰头后,偶们也撤退了。——这就是商会发生的事情始末。」 「然后,就在市政厅会合了?」 「嗯。途中因为水门开启所以惨兮兮。要是慢一点发现,偶们现在也早就被冲走了呗。……不过,事情没有演变成那样。」 道完凄惨壮烈的经验后,安娜塔西亚叹气,昴也深深吐气。 「愤怒」大罪司教叙吕厄斯进攻谬兹商会——真亏安娜塔西亚他们能在欠缺主力的情况下,将牺牲者控制在最小程度并平安脱离。 「都市的代表十人会已经瓦解,奇利塔卡先生也下落不明……伦家被奇利塔卡先生托付了这个都市。——所以一定要办到。」 摇头否定昴内心所想,环胸抱臂的手指头用力陷进皮肤里。简直就像把被托付的责任给刻在身上的诅咒。 她的愤怒源自于何处,至此昴也终于知晓了。 「被人救是欠人恩情。有借就要有还。这是伦家身为卡拉拉基商人的矜持,也是自称合辛的偶应尽的义务。」 安娜塔西亚的决心强大又锐利。光是她那坚强的态度,就让昴知道谬咨商会的攻防战极其炽烈。 要不是奇利塔卡和他的部下采取宛如英雄的举动,不知道会出现多少被害者。——不,不仅如此。 要是没有他,不要说安娜塔西亚,连碧翠丝都会有生命危险。 身在谬兹商会且为昴认识的所有同伴,全都被奇利塔卡的判断所救。 「有借就要有还是吗。……既然如此,我不遵守的话也说不过去呢。」 对于那个不知安好与否的男子,昴在心底为之前对他所作的评价道歉。 每个人都竭尽所能做最好的选择,才留给了昴他们勉强东山再起的机会。——尽管如此,还是有很多救不到的死者,让昴的心备感苛责。 尤其一想到死者当中很有可能包含了做了很大人情债的奇利塔卡。 「抱歉事情颠倒过来讲。总而言之,伦家有不能退缩的理由。菜月的立场也跟伦家一样呗?」 「——。是啊,当然。什么献上『人工精灵』那些我才不管,我是不可能让那些王八混球碰我的碧翠子一根头发的。」 「嗯,那就好。」 昴用力握拳,道出自己的同仇敌忾。安娜塔西亚点点头,接着她重新看向桌上的地图,指着位在都市四方 的控制塔。 「既然如此,就继续讲下去呗。魔女教要求的下一个条件……」 「安娜塔西亚小姐,关于这件事,我有件事要先说。」 魔女教的「威胁广播」提到了四个投降条件——关于「人工精灵」的条件应对法刚刚已经说过,不过接下来的内容昴心里有个底。 为什么呢?因为魔女教要求的是—— 「『睿智之书』已经不存在这个世上。早就烧光化成灰了。」 「……让偶听个仔细呗。就只有这个书的情报伦家一无所知,才在伤脑筋哩。」 敌人要求献上「睿智之书」,安娜塔西亚向知道这玩意的昴索求情报。 老实讲,对昴来说,「睿智之书」就只是本打从心底厌恶的魔书。 那本书的存在,与罗兹瓦尔在「圣域」的暗中活跃息息相关,还强迫碧翠丝在禁书库度过孤单的四百年,所以根本不可能对那东西有好印象。 再来就是「睿智之书」的由来很特殊。 「怎么说呢,『睿智之书』就是魔女教徒持有的『福音书』的原型……据说是完整版。是可以知道未来的预言书,功用似乎跟龙历石一样。」 「又是很夸张的东西哩。不过,你刚刚说烧掉咧?」 「是啊。有两本,两本都烧掉了。所以说,这世上应该没有了。」 「你说没有,是听谁说滴?」 「……制作那书的『魔女』说的。」 昴苦着脸给的答案让安娜塔西亚双眼圆睁。她只在口中反刍「魔女」这字眼,像在确认。 「这不是你平常开的玩笑,是认真滴?」 「很认真,再认真不过了。你也说过吧。除了『嫉妒魔女』以外还有其他魔女,这个城市就死了一个,遗骸还留在这里呢。」 「因为那是死人,所以还能接受。可是听你刚刚的口气,简直就是见过面还说过话。而且还一脸复杂。」 「要说见面说话吗,根本是被她骗得团团转,搞了一堆事。麻烦体察一下。」 讲起「圣域」和坟墓的事会又臭又长。虽然这样不甚亲切,但昴不太常讲到魔女——艾姬多娜的事。确切来说,是不想讲到她。 好坏姑且不论,艾姬多娜是深深刺入昴心中的荆棘,既锐利又不会消失。 「不管怎样,这世上唯二的两本书都烧掉了。魔女教不知道所以才会提出这要求,不要理会就行。」 「——不过,那是『魔女』说的话。这个但书有问题呗?」 「————」 昴摇头说的话,却被安娜塔西亚利落地一刀两断。 昴屏息,在她的针砭下目瞪口呆,惊愕到忘了思考。 「你对那个『魔女』有自己的看法,也不相信她。可是,却又相信她说的话。看来对菜月来说,对方是个危险又麻烦的家伙咧。」 「……我自己也这么想。没错。我本来认定不可以相信她的,可是却在这件事上相信她,根本是自相矛盾。」 艾姬多娜的话语和体贴,全都是为了让昴成为自己的傀儡而演出来的。 可是,她真的可恨到一切要用虚伪来定论吗? 会有这种疑问,只是昴想这么认为吗?还是说内心依然被那个表现得自己了解一切的魔女给干扰? ——因为被那个魔女说中了自己为「死亡回归」备感难受煎熬? 「菜月跟那个『魔女』的关系,伦家不会过问。能够得到情报就该感谢哩。只是……」 「只是?」 就在昴无法掌握自己真正的心情而尝到苦水的时候,安娜塔西亚皱眉说: 「魔女教刻意透过广播做出要求。虽然有可能是因为对方不知道书烧掉了……但是最好事先设想状况或许并非如此比较好呗。」 安娜塔西亚的话中有拐弯抹角的贴心。昴闭上双眼。 已经烧掉没有了。这是昴希望相信的结论。没有现存的「睿智之书」——假如这个结论是假的,那就是艾姬多娜又跟昴撒谎。 如果是这样,为何心里感到沮丧?昴自己也不清楚。 「——菜月。」 沉入思绪之海的昴,被安娜塔西亚的声音给拉回现实。 「啊,抱歉。我想想,那剩下来的就是……」 「还有『魔女的遗骸』,不过这个先不管呗。整个城市现在没有沉进水底,就代表遗骸还没到魔女教的手中……虽说不构成奇利塔卡先生平安的证据就是咧。」 「说的没错。那么,最后一个……」 「——『和银发少女的结婚典礼』,这个。」 安娜塔西亚代替语塞的昴说出条件。 边说边望向昴的视线中有着纯粹的疑问。问出口没有意义,那是单纯不能掌握对手意图而生的疑问。 眼下这状况,银发少女指的是谁,只要是相关人士,不会有人不知道。但问题在于对方到底是为了什么要提出这种条件—— 「目的不明呢。那个家伙可能就只是想要举办结婚典礼而已。」 「……在都市现在的状况下举办?」 「就算是世界末日,大罪司教依旧会去做他们想做的事。顺带一提我是真的很火大……那家伙就是那么强,强到可以随心所欲。」 昴的脑中清晰浮现出抱着爱蜜莉雅的白发男子。 掳走她,还大言不惭地说外表就是一切。那个让人憎恨到极点却又强到爆炸的凶人——掌管「强欲」的大罪司教雷古勒斯·柯尔尼亚斯。 他的要求莫名其妙,不过毫无疑问是他的「贪婪强欲」。 「那个想法有问题的神经病……不,不只那家伙,他们全部都是。碧翠丝也好,连还有没有都不知道的『睿智之书』也好,这个都市的命运跟爱蜜莉雅!这些最好会交给他们啦!开玩笑也要有个限度!」 那些家伙来到这里后,专门提出天马行空的要求。只能说活在这世上的他们常识都跟一般人天差地远,而且全都是想象力爆表的怪胎。 ——怪物,亵渎者,怪人,凶人。还要再加上已经不在的发疯邪精灵。 简直就是人世间的罪孽集合体,丑恶本性的化身。这就是大罪司教—— 「……虽然早有期待会是这种反应,不过完全一致让伦家心情爽快咧。」 看着激动喘气的昴,安娜塔西亚格外开心地笑了出来。 但那笑容绝对不是出自于开朗而自然溢出的感情。而是确实存在于心头,那股难以压抑的冲动表达出了她个人特有的愤怒样貌。 「刚刚,我在安娜塔西亚小姐身上看到了里卡德的影子呢。」 「这话偶就当作没听见哩。在拿回这个都市之前,伦家可没打算跟菜月各走各滴。」 用开玩笑的态度说完,安娜塔西亚绷紧微笑的脸颊。 「就跟刚刚说的一样,偶们没打算理睬魔女教的要求。伦家有责任,不管是奇利塔卡先生的事,还是爱蜜莉雅小姐和库珥修小姐。」 「————」 「她们两位和菜月你们,都是受伦家邀请才来朴利斯提拉的客人。偶却让你们受伤……简直颜面扫地,偶是绝对不可能默不作声滴。」 浅葱色的双眼寄宿战意,盯着昴看,像在问他是否有相同觉悟。 「有必要做好身心受创的心理准备。菜月也要做好觉悟。」 「身心受创……」 「大家全都输得一败涂地。虽然如此,但谁能接受这个局面?伦家讨厌这样,会用尽全力挣扎。失败的借口,等到了另一个世界再去想呗。」 沉稳又柔和的面容带着狰狞气魄,安娜塔西亚点头。 「只要活着,就还有现在跟下次。人生不能放弃,不然自己太可悲了。」 少女的娇小躯体所散发的气场,足以令人忘记她并非能够亲赴战场的人。——不,并非如此。现在,在这里,就是她的战场。 而且在自己的战场已经身经百战。她就是安娜塔西亚·合辛。 「撂倒『色欲』本人的话,库珥修小姐和被改变外型的人们就很有可能恢复原状。奇利塔卡先生目前也只是下落不明而已。菜月也没打算让重要的公主殿下一直寄放在横刀夺爱的第三者那边呗?」 「——那当然。哦~对了。既然那些混账敢对我们提出四个条件,那我们这边当然也要回以颜色啦。」 被单方面要求的状况,已经叫人厌腻。 「从变态手中救出爱蜜莉雅。打倒『暴食』叫他吐出雷姆的记忆。打败让城里的人陷入不安的叙吕厄斯,还有逼卡佩菈下跪磕头,然后把所有变形的人全都恢复原状!这样就能夺回都市,进入可喜可贺的快乐结局!」 「嗯,伦家也上这艘贼船咧。」 昴伸出拳头,安娜塔西亚则是用手掌温柔包住他的拳头。虽然这反应出乎意料,但彼此的想法确实传达给了对方。 还能战斗,还要抵抗。安娜塔西亚的想法,昴也强烈赞同。 所以说—— 「拯救这个城市吧,安娜塔西亚小姐。不是由其他人,而是透过我们的手。」 朝着她颔首后,昴把视线再度移回桌上的地图。 是描绘朴利斯提拉整个都市全景的地图,可是却看不见身处在里头的人们的脸。所以,就闭上眼睛来想象。 将爱蜜莉雅、雷姆,想要救的所有人,全都烙印在眼皮底下。 ——为了拯救都市和重要的人们,为了继续战斗下去。 6 「安娜塔西亚大人,还有昴,都在这啊。」 这么说并出现在房门口的由里乌斯放心地垂下眉尾,接着修长双足跨过地上的裂痕,走到房间里的两人旁边。 他习惯性地抚摸自己的浏海,用黄色瞳孔环顾房间——市政厅最顶楼,处处都被破坏、烧得焦黑的空间。 「你们在这里做什么?」 「菜月说想在这里确认一些事。所以就过来看看啰。」 安娜塔西亚边说边用下巴示意蹲在乌漆抹黑的地板上的昴,而昴的视线正朝向房间里头、外观极具特征的「流星」。 能够让声音传遍整个都市,用来广播的「流星」。照理说应该被卷入了跟卡佩菈的战斗以及黑龙的攻击中,但奇迹似地完全没有受到损害。 确认其机能仍健在后,昴轻声叹气。 「原来如此。……那么,跟昴的商量怎么样了?」 「虽然拉得有点长,不过感觉是很有建设性的对话。菜月也跟伦家一样不想输。由里乌斯你那边咧?」 「按照指令,交代『铁之牙』的人以轮班制负责巡逻警戒。目前得到的情报不好不坏,没什么令人耳目一新的事……」 「那就是不好的意思呗。只要没有明确好转,时间拖越长,状况就越差。……所谓的不安,就是这样的东西咧。」 回答完,安娜塔西亚温柔地抚摸脖子上的围巾。听到身后两人的对话,昴抬起视线看向由里乌斯。 「我来这里之前有去过一间避难所,其他地方的状况如何?」 「非常抱歉没有好消息,果然每一间的状况都称不上乐观。绝大多数避难所的人都不安得垂头丧气,连动都不想动。魔女教的布达也广为流传。」 「布达……」原本蹲着的昴站起身来,嘴巴喃喃重复。 「就是『色欲』放弃市政厅之前,最后一次做的威胁广播。里头除了她提出的四个条件,同时也散播了我们挑战市政厅最后却败退的事。」 「……大肆宣传我们败北啊。以现状而言,这种印象被散播开来是最麻烦的情况。」 所以卡佩菈扎实地针对这点做攻击,真是下流的策略。 巧妙地将叙吕厄斯的「愤怒」权能和威胁广播做搭配运用。他们彼此之间明明没有携手合作的念头,但从拿市政厅当诱饵来进攻谬兹商会这点来看,关键的时刻他们是会搞即兴协力这种把戏的。 拜此之赐,都市众人全都感到非常挫败,逐渐被拖进失意的无底沼泽里,不断地恶性循环。 「虽然气愤,但没有就此萎靡不振、失去站起来的力气,还算侥幸了。当中还有因为不安而唤起其他冲动,最后导致爆发危险冲突的情况。」 「演变成那样的避难所,怎么样了?」 「我们会火速赶往,尽可能防止损害发生,但……」 说到这儿,由里乌斯的语气透着犹豫。不过光是这样就已经充分暗示结果不是很理想。 但是—— 「——容器一旦撑破,就无法再度收纳咧。有些避难所因此毁了,也出现不少死者。对这状况欲言又止,不觉得很卑鄙咩?」 「……安娜塔西亚大人。」 她的话迫使人清晰注视牺牲,直刺听者的心。 这番话让由里乌斯面露不甘。见他这样,安娜塔西亚脸颊肌肉用力,瞪着自己的骑士。 「就算不去看,原本就在的东西也不会因此不见。任何时候,现实都会在伦家周围摊牌。……怎样咧,由里乌斯。」 「我绝不是……」 「真的很不像你咧。」 一开始强硬,不过声音逐渐柔软松动,眼神也动摇起来。里头有担心由里乌斯的真心,尽管只有一瞬间。 仅一个眨眼她就藏起动摇,抿起的嘴唇再度张开。 「……牺牲已经出现了。之后也还会继续。既然决定救大多数的人,那少部份的牺牲就是不可避免滴。人手不足。所以,至少不能闭上眼睛咧。」 「————」 「至少现状是菜月这边站得比较稳咧。他接受牺牲,对未来也有所觉悟。由里乌斯,你咧?」 安娜塔西亚问道,由里乌斯的黄色双眸生出迷惘。——不,不是生出的。而是一直无所依靠而漂移不定。 看到他眼中产生的迷惘,昴终于察觉。 ——「愤怒」的权能效果的确也影响到了市政厅。 悲叹抱怨的菲莉丝,被自省与自我警惕束缚的威尔海姆,因气愤和焦躁而藏起獠牙的里卡德,在不安的冲动下逡巡城镇的嘉飞尔,为了回应被托付的责任而扬眉吐气的安娜塔西亚,以及无法挣脱迷惘的由里乌斯,无一例外。 每个人的心灵和感情都在权能的影响下而强烈表露于外。昴也觉得自己本身一定也没好到哪去。 「————」 在察觉到这个事实的昴面前,由里乌斯和安娜塔西亚这对主从互相凝视彼此。无法洗去迷惘的由里乌斯端正的侧脸浮现苦恼,最后闭上眼睛。 安娜塔西亚说的话很正确。要正面挑战现实,尽管知道会发生什么,也不能背过眼不去看。所以她向由里乌斯要求觉悟——挑战以牺牲为前提之战斗的觉悟。 听了这话的由里乌斯,也知道要将自己心中的纠葛打上休止符。他也因为刚刚那番话而做出了觉悟。 即便牺牲了许多,也要和主人走在紧攫胜利的道路上。 假如凛果多到双手都抱不住,那就免不了会掉到地上。最后还会撑破袋子,所有的凛果都会落地。 为了避免那种事发生,就只好挑要拿哪些凛果。——这是连小孩都知道的事。 但是—— 「——你搞错一点啰,安娜塔西亚小姐。」 对话到这边,昴才首次插嘴,惹来两人的视线。他们眼中的感情有落差,不过都充满理性。昴继续说下去。 「刚刚我确实跟你一起发誓要救这个都市,不过可不是为了救多数而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来牺牲少数,那样就没意义啦。」 「……大目标已经确定。偶以为刚刚已经讨论出结果哩。」 听到昴的话,安娜塔西亚眯起眼。 「连菜月你都搞不懂状况?这样的话,你就跟第一次到王城时没两样。就算退一百步,你也不配成为骑士。」 「对啊。我就是个平凡骑士。不过正因为是骑士,所以无法让步。我不能退让。要是在这边退让了,那骑士的招牌会满身伤喔~」 昴边说边移动位置,最后站到由里乌斯身边。然后朝着讶异睁大眼珠的由里乌斯耸肩,再挺起胸膛。 抱太多凛果的话,当然迟早会抱不住。 但是,昴是骑士,由里乌斯也是骑士,双手抱的不是凛果,而是更尊贵又无可替代的东西。 那不是掉了被放弃也不会说话的凛果,而是会哭会笑会生气的人命。 他们有家人,有朋友,有心爱的人。— 第三章『最新的英雄与最古老的英雄』 1 「——哦哦,很不错呢。果然跟我想的一样,你很适合白色。」 「……谢谢。」 看过换上白色礼服的爱蜜莉雅后,雷古勒斯面露愉快这么说。 被迫换装后离开衣帽间的爱蜜莉雅,在一百八十四号的带领下,踏进了雷古勒斯的个人房。 「————」 房内的装潢全被扭曲的华丽给彩绘,跟整栋建筑物给人的无机质印象相去甚远。这是雷古勒斯的兴趣吗?爱蜜莉雅蹙眉。 然后也注意到雷古勒斯的服装跟在走廊见到时不一样。虽然同样清一色是白色,但这次穿的可以归类在礼服内。 察觉到爱蜜莉雅的视线后,雷古勒斯轻轻拉动自己的衣领。 「因为是重要的结婚典礼。平常不假修饰的我也是会在意的,不过我不想让无聊的拘谨触动你的害臊。为彼此着想,互相礼让才是理想的夫妻关系。当然,用不着担心这点程度的事会对我造成负荷。不过为了你,我的心胸还是可以容纳一些变化的。希望你能理解我这开阔的心胸。」 雷古勒斯还是一样喋喋不休,搞得听的人都晕头转向。 如果只是单纯去听,会认为他说的是正确的,可是为什么却无法爽快地点头认同呢,爱蜜莉雅自己也不清楚。 能够明确断言的,就只有确信眼前的男人是大罪司教之一——多亏了「威胁广播」和一百八十四号才明白这个事实,但知道之后和当事人面对面,就更加无法忽视对方身上的异样存在感了。 ——这是本能的警铃,告知自己有性命危险。 眼前的人强大到威胁自己的生命,这件事让爱蜜莉雅——不,是让所有人类的灵魂都畏惧发抖,摇尾乞怜。就是这样的一种异物感。 「愁眉不展呢。消沉的表情不适合你喔。……不,忧郁的表情也很可爱,但不是最可爱的。是有什么让你挂心的事吗?」 「————」 下一秒,雷古勒斯就摸上浑身一僵的爱蜜莉雅的脸颊。明明目光没有离开他,但相隔的几公尺距离却瞬间消失了。 见爱蜜莉雅的表情舒展不开来,雷古勒斯闭上一只眼睛。 「一百八十四号,换衣服的期间,她怎么了?」 「——。僭越了。可能是受到卡佩菈大人方才的广播的影响。」 「广播?哦哦,那个啊。那个肉女的声音还是一样刺耳,所以我根本没在听的,不过女生第一次听到会觉得不舒服吧。我都给忘了。」 见爱蜜莉雅沉默,雷古勒斯质问站在身旁的一百八十四号。可能早就准备好答案了吧,流畅的回答令雷古勒斯信服。 他的表情充满嫌恶和轻蔑,用鼻子嗤笑道。 「很讨人厌吧。那个自卑感集合体,对『自己』的理解浅薄的有毒女人的谩骂根本用不着在意。你跟那个不被人爱就没价值的女人不同,你拥有被我所爱的脸蛋。你打从出生就是比那东西还要高等的生物。要有自信喔。」 「呃……」 「心情还是好不起来吗。那个肉女真的是净做些多余的事。看到那张丑脸叫人烦闷,不过待会得直接去跟她抱怨。好啦,那件事先不管了……典礼就在眼前,该怎么做才能让新娘的心情好起来呢?」 雷古勒斯歪头问道,爱蜜莉雅思索该怎么回答。 ——依现状来看,可以想得到的有两种选项。 一个是打破从「威胁广播」的内容得知的,自己等同人质立场的状况。老实说,要甩开监视自己的一百八十四号逃出这里,一点都不困难。 只是如果那么做,水门就会开启,都市将被淹没。一百八十四号曾说雷古勒斯会为了爱蜜莉雅一个人做到这种地步,而见过雷古勒斯的爱蜜莉雅也认为他很有可能做得出来。 赌错的话,失去的东西太过庞大了。因此,这个案子不得不驳回。 另外也有投出变化球:爱蜜莉雅当场打倒雷古勒斯的妙计——但八成不可能。爱蜜莉雅一个人打不赢雷古勒斯。本能知道这点。 追根究底,手段过少是问题所在。因此,爱蜜莉雅选择另一个选项。 ——避开性急的结论,彻底收集情报和观察时机这个苦涩的选项。 「一副苦瓜脸呢。我现在正在问你该怎么做才能让你心情好起来,可是却没有答案吗?确实,还没举办结婚典礼,因此我跟你还不是正式的夫妻关系。不过以事实来说,立场已经几乎相同。既然如此,妻子该为了丈夫做什么?为了让往后的关系圆滑,你不也该尽到自己的责任和义务吗?」 「啊,对不起。对喔。……我可能有点累了。可以休息一下吗?」 「累了?」 对闷不吭声的爱蜜莉雅很快就感到不满,说话速度开始变快的雷古勒斯听到她的理由后惊讶抬眉。他手摸下颚,重复说了几次。 「累了,累了啊——原来如此。是我想得不够周密。抱歉,我会好好反省的。一下发生那么多事,你会觉得累也是很正常的。既然如此,就先回房间稍微休息一下吧。真正的新娘礼服是另外一套,所以就算躺下弄皱这件衣服也没关系,不用放在心上。会场的准备就由我跟其他妻子来进行。」 「会场……」 「对,这栋建筑物的隔壁就是圣堂。虽然朴素,却很适合我们。我跟你的结婚典礼将会在那里举行。我的妻子全都会出席,欢迎新家人的加入。你大可放心喔?她们坚强又美丽,全都是我自豪的妻子。」 自卖自夸地点了好几次头后,雷古勒斯打开房间窗户,朝爱蜜莉雅招手。于是爱蜜莉雅走到他身边,从那边俯瞰窗外,看到隔壁的建筑物。 是一间圣堂——正确来说,是执行结婚典礼等仪式的建筑物。 从敞开的入口和墙上用来采光的大窗户可以看到里头的模样。圣堂里头有许多忙不迭走来走去的人影,不是在装饰就是在搬运物品,很明显地都是在为结婚典礼做准备。 而且从事这些工作的,清一色都是穿戴漂亮又貌美如花的女性。 「我的妻子总共有两百九十一人……伤心的是,也有很多跟我死别的妻子。现在我身边还留有五十三名妻子,加上你的话就是五十四人。我会公平地爱着你们所有人的。这是当然。偏袒其中一位妻子,这种爱人的方法根本有问题。我绝对不会做出那种不公不义的事。我会把既定的爱分配妥当,用正确的方法灌注给你们。——不管是你还是她们,我都会平等地疼爱。」 「谢、谢谢。……我会记住的。」 不知道怎样回答才正确,只好一边摸索一边提心吊胆地回答的爱蜜莉雅,惊觉自己这样的态度跟畏惧雷古勒斯的一百八十四号根本如出一辙。 持续和这种可怖的暴力气息接触,再坚强的内心都会消磨殆尽。这才是雷古勒斯夺走妻子们抵抗的力气的主要原因吧。 「好女孩。你就先回房吧。等准备完毕,我会让人去叫你的。」 很幸运地,爱蜜莉雅的回答没有触怒雷古勒斯。他体贴爱蜜莉雅的身体状况,直接要她回房间去。 爱蜜莉雅没有违抗,离开他身旁,跟一百八十四号一起走向房门。就这样回寝室,然后想想有什么可以打破现状的计策—— 「对了,我忽然想到。——没有察觉到新娘累了的我是不应该,但是最靠近你的人更应该先发现这点,你不觉得吗?」 「——!」 就在爱蜜莉雅的手快要碰到门的时候,雷古勒斯从她身后这么说。顿时,一股寒气直冲背脊,爱蜜莉雅原本要推门的手立刻转而抓住了其他东西。 「——危险!」 「咦?」 被提醒又被抓住手的一百八十四号惊讶地瞪大眼珠。爱蜜莉雅把她轻盈的身躯用力拉过来抱住,朝旁边一跳。 ——下一秒,一道风拂过方才一百八十四号站着的空间,接着墙壁和门就像被巨人的手掌挖穿一样爆裂。地板裂开,破坏力道朝着石板走廊一直线穿过去。 「————」 破坏力撕裂空间,用蛮力蹂躏房间入口。看到这压倒性的破坏场景,抱着一百八十四号的 爱蜜莉雅根本出不了声。怀中的人也察觉到刚刚的破坏是瞄准自己,身体僵硬并缩得更小。 然而只是轻轻挥动右手的雷古勒斯,歪着头看她们,说: 「抱歉、抱歉。一个不小心就出手了。——幸好你们都没事。」 「————」 「那么我还有事,先去其他房间了喔。对了,不觉得在结婚典礼开始之前把你的头发绑起来不错吗?我认为那样子可以彰显你的魅力。虽然现在这样子也很漂亮,不过不可以不努力让自己更漂亮喔。当然,我很安于被满足的现状,但不会去否定想要做得更好的你。毕竟为喜欢自己的人竭尽所能,是身为人类的最基本礼仪。」 他的话透露了他根本不把刚刚的事放在心上。对爱蜜莉雅笑一下后,雷古勒斯就丢下抱在一起的两人离开了房间。 「刚刚那个,是怎样……?」 看不见远去的白色背影后,爱蜜莉雅长吐一口气,喃喃道。 真的,完全搞不清楚是怎么回事。不管是执行暴行的理由还是使出破坏力的方法,全都搞不清楚。 「……谢谢你救了我。」 说完,一百八十四号就离开愕然的爱蜜莉雅的怀抱。脸上的动摇消失后,她边整理自己凌乱的头发边站起来,然后开始收拾被雷古勒斯破坏的房间入口。 「等一下!这样很奇怪吧!你刚刚可是差点被杀了!」 一百八十四号完全接受前一刻的暴行,开始做起其他事。她的态度惹来爱蜜莉雅的抗议。 确实,雷古勒斯的存在是威胁,言行举止都在强推他自己订的规则,但再怎么样这种反应也太奇怪了。 「要不是我拉你,你会变得四分五裂。你刚刚明明全身发抖。」 「我是在发抖,那又怎样?我已经为你救我的事道过谢了,请不要再要求更多。继续下去的话,是侵害到我的权利喔?」 「我不是在跟你讲权利还义务!是在讲更重要的事!」 一百八十四号很顽固,不肯正面面对爱蜜莉雅的问题。爱蜜莉雅也知道,把心房锁得这么紧是她的自我防卫手段。 尽管知道,但知道和接受是两回事。 「雷古勒斯说会公平。既然如此,在圣堂的那些妻子也都这样?大家全都怕雷古勒斯,只能看他的脸色胆颤心惊过日子?明明是妻子,差点被丈夫杀了却只能默默接受……这样太奇怪了!」 「就只是一种夫妻的相处之道罢了。等到你的立场跟我们一样,你也会习惯的。……假如没法习惯,那就完蛋了。」 爱蜜莉雅拼命诉说,一百八十四号却看都不看她一眼。那拒人于外的背影仿佛在说两人看到的世界根本不同。 「太奇怪了……结婚应该是觉得很幸福的人才会做的事吧?可是在我眼中,你和其他人看起来都不幸福。是我搞错了吗?」 「——。是的,是你搞错了。就算不幸福,还是可以结婚。就算不相爱,还是可以结为夫妻。只要一直在一起,就会成为夫妻。——只要习惯就是夫妻。」 一百八十四号没有否定自己是在不期望的情况下被迫成婚的,而且还肯定自己现在的立场。实在是很扭曲又有问题的态度。 结婚和夫妻,应该是由情投意合的两人出于自愿组成,而不是因为想要习惯才对。 「请你遵照夫君大人的话去做。回房间,好好休息。脱掉礼服也无所谓。在典礼之前,我会帮你先把头发绑起来。」 「————」 就这样,一百八十四号专心收拾瓦砾,好把房间打扫干净。即使想对她那抹背影攀谈,却又不知道说什么才对。 无法反抗雷古勒斯的爱蜜莉雅不管说什么话,都没有说服力。 懊悔不已的爱蜜莉雅,缩回想伸出去的手,用力握拳。 ——用力到拳头泛白的地步。 2 「——好,这样就准备好了!」 用拳头拂拭额头的爱蜜莉雅,对自己做的事满意点头。 被一百八十四号拒绝,回到一开始的寝室后,爱蜜莉雅并没有放任自己被无能为力感击溃而躺下,以这么可爱的方式表达沮丧。当然,她确实为自己的无能为力感到沮丧,但振作的精神却超越了沮丧的心情。 不容分说就要自己乖乖听话的一百八十四号,和其他被雷古勒斯当成妻子的女性,爱蜜莉雅不能放着不管。没错,她内心燃起斗志。 但是就算哭喊或大吵大闹,恐怕也没法挫败雷古勒斯的气势。就算也使出力量对抗,只会败在更强大的力量下。 所以说爱蜜莉雅决定效仿昴,拟定其他计策。 「如果是昴,才不会什么都不想就硬碰硬。得先准备才行。」 爱蜜莉雅边说边看着面前的床——拉起被子盖住躺在上头、仿照自己的模样做出来的冰雕,假装在睡觉的样子。这样就算有人从门口偷看房内,应该也不会发现这不是爱蜜莉雅本人。 这样一来,在典礼开始之前,大家都会以为自己在睡觉。而真正的爱蜜莉雅要做什么呢—— 「嘿、咻哟。」 爬出窗户,到外头去收集情报。 爱蜜莉雅举起手,在建筑物的外墙上做出冰块平台,然后轻踩而过,轻而易举地离开了房间。也可以就这样逃离这里,但因为种种因素所以不这么做,首先要探索周围的环境。 「果然,这里是水门的控制塔。」 一开始先爬到建筑物顶端的爱蜜莉雅,掌握囚禁自己之处的整个环境后,确认这里就是印象中的控制塔。 ——控制塔被占据,控制大水门的开关交到了魔女教手中。像是要夸耀这件事似地,塔顶高举不吉利的红色旗子。 而且这面红色旗子,似乎也高挂在其他三座控制塔上。 「四座塔都被拿下,这样根本动弹不得……」 眯起蓝紫瞳孔,爱蜜莉雅目视远处的其他控制塔,陷入沉思。 只开一个水门,就酿成了严重的水患。就算自己把现在这座塔冰冻起来,使其无法发挥功能,但其他三座水门依然能运作。 「要是我的身体有四个就好了……」 这样一来,就能一口气冻结四座控制塔。而且如果有四个自己,就可以两个人一起用功念书,一个人学做菜,一个人跟昴聊天。这样就能一次解决所有问题,但这世上才没那么好的事。 「再怎么烦恼,我的身体也只有一个。……所以说,得跟其他人通力合作。」 可靠的同伴们和其他王选候补者应该都在努力要抢回都市。他们每个都比自己聪明、强大,办得到的事情也比自己多。 但是,除了自己以外,应该没人不小心被敌人抓起来吧。也就是说,除了爱蜜莉雅,没人可以在敌营内探索。 ——自己一个人。自己一个不小心而孤零零的。自己身在敌阵中。 这么绝望的状况,爱蜜莉雅却在脑内将之反转。这是从菜月·昴身上学来的。 「既然旁边就是圣堂,那这座控制塔应该是位在三号区的塔……既然知道很多大罪司教都来了,要是知道谁在哪座塔的话,应该可以帮上忙。」 就爱蜜莉雅所想,战斗的优胜劣败取决于能力相克,而非实力差距。 雷古勒斯和叙吕厄斯都是强敌,但可以透过组合我方人员来决定胜负。虽然遗憾的是,爱蜜莉雅还想象不到有谁可以打倒像雷古勒斯这么强大的人。 「既然知道有人,昴他们应该会拟定作战方针。」 全盘相信这点的爱蜜莉雅,为了完成自己的职责而跳下屋顶。 白色礼服裙摆飘摇,利用冰块踏脚台一口气往下跑。从旁人的眼光来看,会以为那是超越人智的魔女所为吧,但现在这个都市里鲜少有人有勇气抬起头凝望高挂魔女教旗帜的控制塔。 蒙受这小小恩惠的爱蜜莉雅,飞也似地脱离了控制塔。 3 「——我说啊,你以为我想说那么无聊的话吗?」 一听到这带着不耐烦的声音,爱蜜莉雅立刻停在较大的冰之平台上,背贴外墙屏住呼吸。——背后是圣堂的其中一个房间,传来雷古勒斯的声音。 ——短时间内绕着控制塔周围跑的爱蜜莉雅得到了几项收获。 首先,控制塔周围除了雷古勒斯以外,没有其他魔女教徒——如果他的妻子是例外,那就真的一个人影也没有。本来她心想怎么可能,于是偷偷接近控制大水门的装置所在处,结果发现塔的警备简直是空空荡荡。 是大意还是从容?想到雷古勒斯一个人的力量就觉得这也难怪。不管怎样,不用警戒雷古勒斯以外的人可说是好事。 可是光这点还不够,必须得到可以成为决定性胜负的情报。——就在这么想的时候,听到了雷古勒斯的声音。 爱蜜莉雅在房间的窗外下方做出一个踏脚处,躲在那里,凝神细听室内的状况。雷古勒斯正在跟人对话,紧张感顿时急速攀升。 假如不耐烦的雷古勒斯是跟某位妻子在讲话,那先前袭向一百八十四号的凶器可能也会挥向那个人。到时就算自己的谋反之心会曝光,也得阻止他。 「————」 抿紧嘴唇,在手中做出一面冰镜,偷看房间里头。冰冷镜面映照出圣堂二楼的神职人员休息室。 与控制塔不同,圣堂的装潢庄严无比,符合典礼会场的形象。这间休息室虽不华丽,却也有着壮丽沉稳的形象。 ——只要中间没有站着那个穿着白色衣服,散发不祥气息的人物。 「……没人啊?」 倾斜冰镜环视室内的爱蜜莉雅皱眉。没看到室内有雷古勒斯以外的人。既然如此,刚刚是大声的自言自语吗?是的话也完全不会意外,不过仔细观察的爱蜜莉雅立刻就察觉并非如此。 雷古勒斯确实在跟某人说话。——对着自己掌中的镜子。 「我说过很多次了吧?我就只是想要迎娶命中注定的新娘而已。然后在邂逅新娘以后,举行结婚典礼。结婚应该是被祝福的大事,就算搞错也不应该碍事。会搞妨碍的人就只有羡慕嫉妒憎恨他人幸福的卑鄙无耻小人。当然,我是早就知道你们是这种败类啦。」 讲话毫不顾虑对方的雷古勒斯,透过镜子在跟某人对话。 那个镜子是「对话镜」——可以跟身在远处、持有成对镜子的人对话的「流星」。雷古勒斯就是利用那个镜子在跟不在现场的人说话。 「我对你们的动向一点兴趣都没有。只是,开启水门……就只有这我不能苟同。那不在预定里。胡作非为害得我的新娘不安,我只能认为你们是刻意要糟蹋我的婚礼。害我的新娘开心不起来,害想要幸福快乐结婚的我,人生最美好的舞台被玷污……这严重侵害到我的权利。」 雷古勒斯越说越不耐烦。感觉这股气息烧灼着后颈的爱蜜莉雅猜测他说话的对象是魔女教的人。 而且还是在都市里头引发水灾的人—— 「——!」 「你的塔,我从这边就直接看得见啦。」 在跟镜子说话的雷古勒斯突然开窗,躲在底下的爱蜜莉雅被这突如其来之举吓到,硬是把叫声卡在喉咙深处。祈祷头上的雷古勒斯没有察觉到自己,屏气凝神继续听取对话。 很幸运的,雷古勒斯根本没发现爱蜜莉雅,兀自靠着窗框继续讲话。 「既然是这种看得见的距离,我愿意的话,从这里就可以毁掉你的塔。先给你个忠告,不要以为我跟你同个等级。这是命令,给我用全身感受……什么?」 根据凝视远方景色的雷古勒斯所说的话,可以知道镜中的人位在都市对角线上的控制塔内。那个人是—— 「打开水门的不是你?喂喂,你以为这样讲就能骗过我?刚刚的广播不是用开水门来威胁人还一副跩样吗。都这样了还辩解根本就没说服力。……少撒那种不是真心话的谎了,你这个丑肉女。」 「————」 「哼,算了。我的要求有传达出去。不要以为你那拙劣的演说和都市里的人可以妨碍我跟新娘结婚。……会场一准备好,我马上办结婚典礼,然后离开这个都市。反正我已经达成我的目的了。」 不屑地说完,雷古勒斯盖上手中的对话镜。 接着一个人眯起眼睛望着窗外的景色,抓着自己的浏海,说: 「什么有鬼鬼祟祟的臭老鼠,愚蠢透顶。都不管自己有多无礼,还讲得像是在给意见,这种小人物的矜持说有多卑劣就有多卑劣。只管自己好就好,本性腐败也该有个限度。我看腐败的不只本性吧。」 雷古勒斯朝着同个阵营的伙伴,口吐发自内心的憎恨辱骂。 在窗外听他自言自语的爱蜜莉雅,确切地感受到他对别人拒于千里之外,完全没打算与人兼容的昏暗绝望。 就在这时—— 「——夫君大人,现在方便吗?」 「……进来吧。」 有人敲门,雷古勒斯响应后,一名女性踏进休息室。 不是一百八十四号,但一样是打扮漂亮的女性。从她情感冻结的双眼和表情,一眼就能看出她也是雷古勒斯的妻子。 「会场的准备还在进行。现在要处理装潢……但是其中有需要夫君大人直接给予指示的地方,因此特来请您移驾。」 「唉呀,已经过这么久啦。对喔。说的也是。就那样吧。」 女性捏着裙摆低头,雷古勒斯边点头边自言自语。他离开窗边,带着那名女性出了休息室。 房门关上,雷古勒斯的气息远离。房间一片寂静。 「呼……好危险。刚刚差点就叫出声了。」 抚摸胸膛,确定没人的爱蜜莉雅翻身闯进房间。玛那还够,但刚刚的情况剧烈磨耗了精神。带着跨越了一座山的心情深呼吸,一面整理偷听到的内容。 「从这边可以直接看到的控制塔……这里应该是三号区,那直接看到的就是一号区的控制塔了。——照刚刚的对话来看,在那儿的是『色欲』大罪司教。」 站在雷古勒斯刚刚在的位置,从窗户眺望相同景色的爱蜜莉雅确认这点。 虽然没有直接讲到名字,不过从「广播的人」和「肉女」这个蔑称来看,对话镜另一边的人无疑是「色欲」大罪司教。 如此一来,就能确定「色欲」待在一号区,雷古勒斯在三号区。虽然只知道这些,但多少可以帮上昴他们吧。 问题是—— 「该怎样把这件事告诉昴他们呢?」 双手抱胸,歪头思索。 要分享到手的情报,在此可说是最大的难关。好不容易获得有用的情报,但是传达不出去的话就没意义了。 爱蜜莉雅想到的方法有在控制塔塔顶制作巨大冰板,在上头写字来传话,不过那样会让敌我双方都看到,感觉就会失败。 或者干脆就直接赶到大家那边说出来,然后再装作没事回到控制塔呢? 「可是离开那么久的话,会被发现的……」 虽说雷古勒斯负责的区域毫无警戒,但只看这点就行动的话,就等于行事莽撞无计划。不可以把众人的性命赌在这种地方。 「有没有确实的方法……唉呀?」 想到焦头烂额,随意扫视休息室的爱蜜莉雅讶异抬眉。这个房间跟透过冰镜所看到的一样,不过书桌上头却有让人在意的东西。 那就是被随便抛在桌上的「对话镜」。 是方才雷古勒斯用过的东西,似乎因为用不到了就扔在这儿。爱蜜莉雅拿起桌上的对话镜,仔细确认触感。 「这个『流星』可以连到其他镜子,是很方便啦……」 很遗憾的,对话镜并不是那么万能的「流星」。可以对话的镜子仅限于被刻上术式的对话镜。有些不是只有一对,而是可以一次跟多数镜子对话。总之基本上可以对话的镜子是固定的。 就算启动这个对话镜,连接到的对象就只会是「色欲」大罪司教。 「要是能跟『色欲』的人讲一次话就好了。」 现在没法冷静对话,而且还会暴露爱蜜莉雅私自的行动。因此以现实来考虑,只能放弃利用对话镜传递情报的念头。 或是当场打破镜子,让雷古勒斯无法跟其他魔女教徒联系—— 「不过就算没打破,也不觉得他们有在合作。怎么做 才好?」 不能冒着无用的危险,让雷古勒斯确信有「老鼠」的存在。就在爱蜜莉雅抱头苦思的时候,发生了变化。 ——放在书桌上的对话镜启动了,白色光芒从合上的盖子内侧透出来。 「哇。」 爱蜜莉雅大吃一惊,忍不住退后一步。但是这段期间对话镜的光芒依旧没停。这是另一面镜子的持有人要求响应的反应。 再来只要打开盖子就可以跟对方通话。——但爱蜜莉雅不知该怎么做。 想也知道,镜子的另一头很有可能是魔女教的人,而且可能就是「色欲」本人。回应根本没有益处,这点跟刚刚想的一样。但是,对方有可能像雷古勒斯那样透漏许多情报。要对这个状况视而不见也令人迟疑。 烦恼到最后,爱蜜莉雅想到的选择是—— 「——嘿。」 不要让对话镜对着自己打开就行了。这样一来可以连接到另一面镜子,但对方却看不见自己。有想过对方马上就会察觉到异状,但要是对方不小心说溜嘴的话,那就算自己幸运赚到。 爱蜜莉雅的这种企图,被人从完全不同的方向捧了起来。 『——哦,有反应耶。是说,怎么都没看到人啊?有人吗~?怎么跟听说的不一样。是哪边搞错了吗?』 「咦?」 打开的对话镜传来的声音跟预想的完全相反,是男人的声音。原本以为一定是「色欲」的爱蜜莉雅感觉被反将了一军。 但她惊讶的不只这点。因为传来的声音是她认识的人。 而且还是今天早上在「水之羽衣亭」听过的声音—— 「——阿尔?是阿尔的声音吧?」 『……喂喂,真的假的。这种模式根本不在预料中啊。』 把对话镜转过来看镜面浮现的人后,爱蜜莉雅眨眨眼睛。镜子映照出的是戴着漆黑头盔的阿尔,普莉希拉的随从。 当然,阿尔那边也看到了爱蜜莉雅的脸。虽然看不见表情,但可以知道他也对于拿起对话镜的人是爱蜜莉雅一事感到讶异。 『哦~真巧耶,小姑娘。怎么一回事,你怎么有这个对话镜?』 「其实我现在正在偷偷调查敌营。刚好在调查对话镜的时候,镜子就亮了……对了!」 『干、干嘛?』 「那个,阿尔,你可以跟昴他们联络吗?我有事想请你转达。」 熟人拿起对话镜的奇迹让爱蜜莉雅双眼发亮,倾身直盯着对话镜瞧。这股气势吓到了阿尔。 『哦、也对。是要跟兄弟说你平安无事,或是叫他救你……』 「三号区的控制塔由叫做雷古勒斯的白发男子控制。还有在一号区控制塔的好像是『色欲』大罪司教。三号区没有其他魔女教徒,不过雷古勒斯感觉非常强,叫他们不可以大意。」 『————』 「要是能调查其他的塔就好了,可惜我不知道叙吕厄斯在哪里。还有广播那样讲,所以要叫昴保护好碧翠丝喔。我想想,再来还有……」 『——等一下。』 爱蜜莉雅扳着指头数要传达的事项时,阿尔喊停。 被他沉声这么说,爱蜜莉雅一脸错愕反问:「怎么了?」 『小姑娘很顽强、超级乐观积极,这我知道了。可是,那个呀,应该有更需要说的话吧。考虑到你现在置身的状况的话。』 「我拼命思考才采取行动的呀……还是说有更好的方法?」 『不对啦!不是那个……不必用那么坚强的感觉做那么多也无所谓吧。……你可是被俘虏的公主耶?』 「嗯……」 阿尔隔着镜子强烈主张,气势熊熊到让爱蜜莉雅屏息,眼神动摇。 『不用那么逞强也可以吧。向兄弟……向菜月·昴求救……』 「阿尔,对不起喔,害你担心了。没关系,谢谢你。——不过,我没事的。」 『什么没事……』 「我并没有在逞强。而且,我知道说这种话可能很奇怪。」 在这边中断了一下,爱蜜莉雅豪气万千——不,是自然地微笑了。 明明身处敌阵,孤身一人,待在强大的敌人旁边,无疑是人生最大的困境。 「——昴会来救我,这我从未怀疑过。所以说,为了不让来救我的昴陷入危险,我想做遍所有我能做的事。」 『————』 这是爱蜜莉雅的一片真心。她深信昴一定会来救自己。 自己不能只是等待被他拯救。这就是爱蜜莉雅所做的觉悟。 「阿尔,拜托你。擅自拜托你帮忙这点,普莉希拉那边我之后会去跟她道歉……」 『……我是毫不怀疑你之后会那样做啦。啊啊,可恶,真了不起耶你。』 用手指摸着头盔接缝,阿尔边玩弄零件边深深叹气。 『知道了。刚刚的话,我会确实转达给兄弟的。小姑娘你就放一百二十个心,乖乖地做个被囚禁的公主吧。之后白马王子会想办法的。』 「我不觉得会是王子,而是昴会想办法……」 『吼~就是那样啦!是兄弟啦!是我不对!装模作样结果栽跟头,丢脸死了!——你真的要老老实实的喔。我可没在开玩笑。』 「嗯,知道了。阿尔也要小心喔,拜托了。」 用开玩笑的口气说完,阿尔转用认真无比的语气忠告,爱蜜莉雅点头。 听了这最后的话后,阿尔鼻子哼了一声,就关上对话镜。于是爱蜜莉雅拿着的对话镜也失去光芒,变为普通的镜子。 「……太好了。这样一来,就能把情报确实传达给昴他们了。」 以意想不到的形式传递出了情报。蒙受这个大好机会。爱蜜莉雅难得感谢自己的幸运。 接着把对话镜放回书桌,检查自己有无在休息室留下待过的痕迹,然后再度跳出窗外,从圣堂回到控制塔的寝室。 虽说以收集情报为目的,但在这一带东奔西跑也是有限度的。对话镜偶然和阿尔联系上,这种运气至今不曾有过。 一这么想,就觉得真的很幸运。光是可以拜托非魔女教的人传话就已经让人喜出望外了,传话对象是阿尔,更是幸运中的幸运。 ——阿尔一定可以帮忙把话传给昴。 「……奇怪?为什么我这么有自信呢?」 只是托付阿尔传话就觉得做好了万全准备,爱蜜莉雅对这样的自己感到疑惑,可是马上就浮现一个模糊的答案。 感觉阿尔有些地方的印象和气质跟昴很像。一定是因为这样的缘故。 ——忙着踩过冰之平台的爱蜜莉雅,没有想得太深入。 007 4 ——新娘在等待白马王子将自己掳走。 负责传话的阿尔,如此宣言这是爱蜜莉雅所托付的话。 听完,昴倒抽一口气。然后慢慢地厘清那句话。 「你这王八,真不会撒谎和讲笑话耶。爱蜜莉雅哪有可能讲这么中听的话,我宰了你喔。」 「真是的,你们主从全都不懂幽默耶。我都没自信了啦,真的。」 「谁管你的自信啊!我才想说开玩笑也该适可而止……」 阿尔垂下肩膀难掩沮丧,昴则是破口大骂。为了探问出他真正的用意,昴准备往前踏出一步时—— 「——首领!」 「呜喔!?」 被冲进房间一直线扑过来的东西给打断。 强大威力让昴叫出声,大幅往后退免得跌倒。勉强承受住冲击后低头往下看,就看到了抓着自己不放的金色脑袋瓜。 从呼唤和这颗头,昴马上就知道这是分别几个小时的小弟。 「嘉飞尔,你没事啊!怎么这么突然……」 「那是本大爷要说的吧!首领才真的危险了。俺、俺以为……!」 「喂、喂喂喂,你该不会在哭吧……?」 「才没有咧!只是!心情有点危险而已……首领也好,奥托兄也罢,爱蜜莉雅大人和碧翠丝,大家都……」 从他僵硬的声音和脑袋抵着胸膛不给人看脸的姿势,昴以为他要哭了。而抬起头的嘉飞尔露出难受至极的表情这么说。 眼眶勉强没有泪水,但整张脸是连耳朵都涨 红的极限状态。不过现在可不是逗弄他的时候。事实上,嘉飞尔是心痛如麻。 跟他一块来到朴利斯提拉的成员,不是失去意识,不然就是下落不明。更何况他是担任护卫,却落得只有自己健在的状态,不难想象他有多绝望。 结果就是,这几个小时里他不听安娜塔西亚他们的意见,一个劲地跑遍都市来回寻找昴。 「抱歉让你担心了。如你所见,我平安无事。虽然有一部份变黑……」 「蛤?变黑?什么跟什么……」 「你先听过就算。——是说,你跟嘉飞尔几乎同时露脸,是碰巧吗?」 嘉飞尔一脸疑惑。昴抚摸他的头,这么询问站在对面的阿尔。对此阿尔歪头回答: 「这样好吗?现在是在跟小弟感动重逢吧?你可以慢慢来,我等你哟?」 「我心中的急躁先生吵着说不能这样。所以,是怎样?」 「既然是急躁先生说的,那就没办法了呢。……是啊,兄弟你想的没错。我是接受了公主殿下指派的信差工作,但这不代表我就能自由地在街道上闲晃喔。你懂吧?」 点头响应昴的问题,阿尔的言外之意就是现在的都市很危险。 如他所言,街上有走来走去寻找猎物的亚兽,搞不好还有被叙吕厄斯的权能支配而失去理性的冲动居民。 「所以,是嘉飞尔发现了前往市政厅的阿尔殿下?」 「……本大爷~只是在找被冲走的首领啦~。水门打开后整个城镇一口气被水洗过,连首领的气味都消失了。但俺还是死命地到处闻,就在想说终于闻到一点气味的时候……」 「却发现是我。唉呀,真想让兄弟你也看看他沮丧的样子呢。连一点错都没有的我都觉得罪恶感满点呀。」 阿尔随便地接着说了下去,不过内容对嘉飞尔来说可不好笑。果不其然,他一脸不开心的表情,恶狠狠地瞪向阿尔。 「吵死了,窝囊废。本大爷本来可没打算带你过来的。要不是你说要帮爱蜜莉雅大人传话的话。」 「关于这点我们不相上下。要不是那个小姑娘要我传话,我才不会特地跑到这来呢。我都还没找到我的公主咧。」 由于阿尔之前说不参与抢回市政厅作战,因此跟嘉飞尔的关系非常紧张。昴用手制止想要咬人的嘉飞尔,刻意站到他们两人之间。 「不要逗年龄不到自己一半以下的人啦。另外关于普莉希拉,她不在这儿,但我先前在四号区有遇到她。她跟莉莉安娜……都市的『歌姬』在一块,到每一个避难所去找叫舒尔特的小孩。」 「真的假的。我跟兄弟分别找到对方的主子,有够糟糕。……公主还好吗?」 「状况蛮不错的。能这样还真是让人有点好奇。」 叙吕厄斯的权能对普莉希拉无效,原本以为原因在于她跟其他人难以起共鸣,不过最后知道她也不是完全不受影响。 这样一来,就是权能的效果有个体差异,或是—— 「是说,从刚刚起就因为各种原因而一直拖延……所以阿尔先生真的有要帮爱蜜莉雅小姐传话咩?还是只是恶劣玩笑?」 话题没进展,忍不下去的安娜塔西亚终于直接这样问阿尔。 听到之后阿尔边用手指玩头盔零件边回答。 「前者喔。她在等待救援,这样讲也不算说谎啦。不过,要紧的是其他事。那个小姑娘,利用自己人在敌营这点,搞到了敌方配置的情报。」 「敌方配置的情报……爱蜜莉雅酱她?她那么聪明弄到了?」 「昴,你是爱蜜莉雅大人的骑士吧。要留意对主人的形容。」 昴忍不住就反射性地这么说,结果被由里乌斯责备。不过由阿尔传达的爱蜜莉雅的情报,从任何角度来看都充满了意外性。 而且事实上,那情报带来的恩惠可说无法估量。 「一号区的控制塔是『色欲』在掌管,三号区的是白发大罪司教。她还说那男的底下没有其他魔女教徒。再来,就是要兄弟你好好保护碧翠丝。」 「包含最后的部份,都是很重要的话。……真的是帮助很大。」 收集到大罪司教的位置情报,然后告诉阿尔请他代为转达。 要办到这点,爱蜜莉雅遭遇了多大的危险呢?昴知道雷古勒斯根本不是可以讲道理的人,所以不难想象爱蜜莉雅有多拼命奋战。 不过话说回来—— 「阿尔,你是怎么跟爱蜜莉雅联络上的?恰巧经过刚好碰上,这种状况不可能吧。」 「就说过了,偶然啦偶然。人品好,挡也挡不住。走在街上的时候捡到了魔女教的人用的对话镜。就是用那个联络上小姑娘的。」 「你那什么夸张的运气啊……?」 或许是无心认真回答吧,阿尔的话欠缺具体性。 不过不完全是谎言。也不是吹嘘或玩笑话。 不知为何就是能感受到认真,让昴可以相信。 「虽说是本大爷带他过来的,但这家伙不能信啦,首领。」 「我相信他。最后那句担心碧翠丝的话,很像爱蜜莉雅会说的话。」 「————」 「当然,光是这样称不上什么凭据……不过就算身处险境也不会放弃,并竭尽所能做自己能做的事。我想相信爱蜜莉雅的这种特质。」 若是能相信爱蜜莉雅积极又专注地这么做,那为了救她,昴一样可以积极专注地挣扎爬起来。 「唉~是很希望她不要拼过头,变得鲁莽冲动啦……」 「这点我也深有所感。明明身在敌阵,那个小姑娘未免太有精神了。」 其实,从跟爱蜜莉雅交谈过的阿尔的反应来看,尽管外表很符合被坏人囚禁的公主,但她可没打算乖乖当个被掳的公主。 那样才像她,昴感到自豪。 「就这样,转述完小姑娘的话后,我的任务就结束了……这里怎么聚集这么多人,后面那个很大的『流星』是干嘛用的?」 「人多是正常的,这里是大本营,目标是要从魔女教手中抢回都市。后面的『流星』是用来把声音传遍都市的广播用道具……可以改变现状的王牌。」 「嘿~」 带着某种确信的昴抬起头来如此回答,阿尔一听笑了笑。不过身旁的嘉飞尔代替阿尔震惊不已。 锐利的两排牙齿打颤,他盯着昴说: 「改变现状?是想到什么法子了吗,首领?」 「是啊,一个鬼主意。——安娜塔西亚小姐,你知道这个『流星』的使用方法吗?不知道的话,麻烦找个知道的人来帮忙。」 「……这点小事,对伦家来说不难滴。」 回答完嘉飞尔,昴的视线看向望着「流星」的安娜塔西亚。对方回答得有自信,于是昴点头,环视四周。 室内有嘉飞尔和阿尔,以及由里乌斯跟安娜塔西亚四人——以商量要角来说,他们都具备了十足的资格。 「如各位所知,现在,都市里的避难所受到『愤怒』的权能影响,成了濒临爆发的火药库。闷烧的期间还好,但没人知道火几时会点燃。对吧?」 「哦~没错。本大爷在找首领的期间,也去很多个避难所看过……」 在这短短的时间里到底看到了什么呢?嘉飞尔面色阴沉,表情阴郁。是在挂心同伴以外的人吧,沉静不下来的样子让人看了心痛。 眼角余光发现这点,但目前情况下,昴先以话题为优先。假如昴的想法是对的,这可能可以同时解除掉嘉飞尔的担忧。 「魔女教的广播和都市目前的状况……没有好转的迹象,却只能躲起来,会越来越不安是当然滴。而且跟别人在一起的时候,这种心情会膨胀。避难所的机制导致了这种状况……不,就算没有避难所,人类本能就会去寻找同类凑在一起呗。」 「正因如此,『愤怒』的力量更显得恶质。强化孤独,削减精神,甚至威胁性命。终究是不能原谅的。」 承接安娜塔西亚的话,由里乌斯的声音里头带着平静的怒意。 瞥了他一眼,安娜塔西亚边摸狐狸围巾边凝视昴。 「——菜月想做什么,伦家也大致 知道咧。」 「欸,我想也是啦。到这个房间确认『流星』没事之后就知道了吧。」 昴抓了抓头,望着她苦笑。 看着两人的互动,由里乌斯和阿尔也了然于心的样子,一齐望向座落在房间里头的「流星」。 就只有还是不知昴意图的嘉飞尔歪头问道: 「什么啦……?首领,你到底打算做什么?」 「哎哟,兄弟是这样想的啦。反过来利用『愤怒』的权能吧。」 「反过来,是要怎么做……」 「——叙吕厄斯的『愤怒』权能会滋长城市里的人的不安心情。启动的开关,就是『色欲』的恶劣广播。所以说——」 「就像魔女教掀起不安那样,只要由我们来带给众人希望就可以了。」 由里乌斯说,昴用力颔首。 叙吕厄斯的权能是共享·增幅感情——没错,终究只是共享和增幅。就只是增减原本有的感情,却没法植入没有的东西。 既然如此,只要成功一次就能反败为胜。只要能用希望来覆盖害怕不安的都市的话。 「希望扩散开来的话,应该一样可以覆盖整个城市。」 「——!原、原来是这样啊!确实,那样不是互相抵销!垂头丧气的人也就不会一直低着头,而是抬头仰望希望了……!」 昴的结论让嘉飞尔双眼发亮,双拳在胸前互敲。空气发出豪迈的声响后,嘉飞尔咧开嘴说: 「就这么干!既然『流星』在这里,那就不要浪费时间。马上……」 「等一下。事情没那么简单滴。伦家可不是都没在思考咧。」 「啊~?为什么阻止我。你也知道现在城里是什么状况吧。」 「当然知道,伦家也认真思考到不输给你的地步,所以才会没法轻易下决定。……想想听到广播,魔女教会怎么做?」 「呜。」安娜塔西亚慎重发问,嘉飞尔顿时语塞。 「为了报复我们攻击市政厅,魔女教故意开水门。要是又发生同样的事,这次他们可能就不关门了。」 「我也怕那样。……只是,我对这件事有一个疑问。」 大家担忧的地方一样,这时昴看向由里乌斯。承受视线的他眯起眼睛。 「是什么?让我听听你的疑问是?」 「……因为我中途失去意识,所以记得不太清楚。不过从卡佩菈那里带走我跟库珥修小姐的,是外型被变成黑龙的人类。可是水门马上就开启,水流进来阻断了战斗,我也掉进水里被冲走,到这边都还对吧?」 「应该是。这段过程跟我的记忆一致。然后?」 「顺序没有问题吗?还有,开启的水门是哪一个?」 「哪一个,记得是一号区的……啊。」 挖掘记忆回答疑问的安娜塔西亚惊讶无比。由里乌斯慢了一拍后也讶异出声。 「对啊。打开的是一号区的水门。如果爱蜜莉雅大人给的情报正确的话……」 「那个时候,『色欲』应该不在控制塔吧?水门开启的时间点很奇怪。那场大水简直就像是要帮助我们逃跑,门开了又马上关上吧?虽说魔女教的人做事确实都没有逻辑可言……不过应该还是会遵循规则。」 停止思考,用一句「魔女教就是这样」来囊括他们所做的事的话,就太愚蠢了。 大罪司教确实每个都是以超脱常识的歪理来行动,简直就像住在异次元。但即便如此,他们应该还是会按照自己的法则来做事。 就算考虑到他们的不按牌理出牌,开启水门一事实在令人纳闷。——简直就像是有个与魔女教不同的意志在运作。 当然,也是有可能完全是误算—— 「他们没有破坏『流星』,而是放着不管。我们被水冲散之后,他们在撤离这里到最后一次广播之前,应该有足够的时间破坏『流星』呀。」 「也就是说,偶们会使用这个『流星』的事也在他们的算计内咩?那样子,对他们有什么好处……」 「——才没想那么多咧。」 无法理解的安娜塔西亚声音发抖,阿尔低声打断她,接着咂嘴。似乎是不小心说出嘴了,他缓缓摇头应对大家的视线。 「那些家伙,根本没在想我们会做什么。他们又没输过,也不觉得自己会输。想想看,龙会去在意脚底的蚂蚁的作战方针吗?」 阿尔说得貌似不屑,在昴听来却是格外有自信。 「————」 觉得自己啰唆多嘴的阿尔,视线撇离大家。 他今天的态度异于平常,格外引人注目。这也是「愤怒」的权能造成的影响吗?如果是的话,就是愤怒或悲伤之类的情感被增幅的结果吧。 值得一提的,是在昴一行人要前去抢回市政厅之前,阿尔给予了关于「暴食」大罪司教的建议。——关于魔女教,阿尔知道些什么。 只是就算问他这个,他也不会回答吧,这点从他的态度就看得出来。 而就在昴的思绪运转时—— 「——广播的点子,伦家答应咧。」 「安娜塔西亚小姐……」 与昴做出同样结论的安娜塔西亚改变了原先的反对意见。 这个作战的阻碍,就在于不知道魔女教的态度。假如这个障碍能够被清除的话,那剩下的关卡只有一个了。 「问题是由谁来广播,好振奋都市人民的心灵咧。」 「谁来广播啊……」 听了安娜塔西亚的话,昴皱眉,看向「流星」。 从市政厅放送出去的广播,要能激起众人的希望,驱散在心中筑巢的不安。因此最符合这个条件的人选是—— 「看来,这边轮到安娜塔西亚小姐出场了。既是王选候补者,又有知名度。假如由你亲口表明要与魔女教开战的话……」 「自己这么说有点难以启齿,但很难期待伦家的话能带来那样的效果。虽然这样简直像是承认自己能力不足,有点让人生气咧。」 「————」 驳回昴的提议,安娜塔西亚摇头。 不懂她的意思。毕竟,她是王选候补者,住在朴利斯提拉的人们当然也知道她公诸于世的身份。 她的知名度别说水门都市,连在王国恐怕都没人可以比得过。 「假如只讲知名度的话那可以,伦家确实条件优良。要是这样就能顺利,伦家也会高兴地什么都说。可是,现在没办法。伦家的名字没有力量,没法驱散魔女教带来的不安。效果顶多比无名小卒好一点呗。」 「就、就算如此!」 「那样没意义。菜月你也知道呗?现在需要的是希望。需要能够一口气让被不安盘据的心灵振奋沸腾起来的希望。」 安娜塔西亚对自己的评价和铁口直断,让昴无法响应。 说实话,很想斥责她的软弱,端正她的想法。可是偏偏不是别人,而是安娜塔西亚本人为自己的无能为力感到懊悔。 「————」 看到她小小的粉白拳头气自己气到发抖,昴感到心急如焚。 安娜塔西亚并非没有思考就说出那番话。刚好相反。 正因为她想了又想,才能正确判断自己不够格担此大任。 「只是口头说说骗过去就好的话,伦家也不是不能做。就算十人当中只有五人被伦家骗到也没关系。可是,菜月想做的不是这样呗。不认同伦家觉得要付出牺牲的判断还加以否定,菜月的想法不认为这样可以呗。」 「那是……既然如此,那库珥修小姐呢?不管是在王选会场还是白鲸战,库珥修小姐的话都强而有力。如果是她的话……」 「……是咧。如果是库珥修小姐,她说的话一定有那种力量。不过,那是失忆前的库珥修小姐。现在的她没有那种力量。更何况,就算现在把她拉到这里,她也没法站在『流星』前面滴。」 「————」 就只有昴没有亲眼确认库珥修的状况,所以没法理解安娜塔西亚表情中的沉痛,以及由里乌斯和嘉飞尔面露的怜悯。 菲莉丝和威尔海姆的悲痛神色闪过脑海。 「那由里乌斯呢?你的话够资格……」 「……对不起。我无法响应 你的期待。」 「嗯……由里乌斯是伦家自豪的骑士,也是近卫骑士队的精英。可是,由里乌斯本身的功勋,对魔女教管用吗?论知名度的话伦家比他高,再算进口才的话,还是伦家比较有胜算呗。」 库珥修站不起来,而推荐由里乌斯的结果,当事人和他的主子都反弹。 既然如此,剩下的就只有威尔海姆和里卡德了。或是还在都市里东奔西跑,现在也仍在走遍避难所的普莉希拉,跟她带着的莉莉安娜—— 「……本大爷想到了。」 好不容易想到可以对付「愤怒」的策略,却被一一否决。昴在苦恼时,身旁的嘉飞尔举起手。 他睁大翠绿双眼,澄澈的眼神照向昴,说: 「——那让首领来不就得了吗?」 「……蛤?」 嘉飞尔这一句话太过出人意料,使得昴发出莫名其妙的反问。 张着嘴巴,呆愣着说不出话。嘉飞尔怎么会在这个场合开玩笑或恶作剧—— 「————」 但这样的想法,却因为耿直小弟盯着自己看的眼神而粉碎。 想法被粉碎,思绪产生空白。这时,嘉飞尔强力主张。 「只能是首领了。王选候补者不够格,王国的近卫骑士和大名鼎鼎的『剑鬼』都不行。那就只有首领了。没错吧?」 「嘉飞尔……」 「打倒魔女教『怠惰』大罪司教的头衔,其他人可没有。而且现在在这个都市,这具有最大……最深刻的意义。」 嘉飞尔的话中带着热情,视线也越来越有力。他只咬响牙齿一次,有如瞻仰般看着昴。 「在这个被魔女教占领的城市里,有一个打倒过魔女教大罪司教的男人。从这点来看,还有更适合这个任务的人吗?有的话,就只有『剑圣』莱因哈鲁特,还有菜月·昴了吧!首领!就只有你可以呀!」 「——唔。」 嘉飞尔逼近,张开双手,几近吼叫地这么说。 被他的气势压倒,昴忍不住后退一步,却撞到站在后方的人。看过去,是一道修长纤细的身子撑住自己。 是由里乌斯。他也跟嘉飞尔一样凝视昴,颔首。 「伦家的意见也一样。如果要有人来做,那就只有菜月咧。」 「连安娜塔西亚小姐都……」 由里乌斯后面的安娜塔西亚用围巾遮住嘴巴,低头说。 表情里有着方才对自己能力不足的愤怒,但同时拥有高度保护都市的意志,以及担当重责大任者的平静理解。 事已至此,昴终于察觉自己是背负着莫大期待的存在。 「你也一样吗,由里乌斯?连你都真的这么想?」 「——。还记得吗,昴。你在王城的王选会场上,当着众骑士面前跟我吵架。之后我在练兵场把你打倒。」 面对昴的问题,由里乌斯停了一拍后如此反问。闻言,昴微微屏息,接着吐气。 「那是我人生三大必须反省和屈辱的瞬间。就算想忘也忘不掉吧。」 「我也记得很清楚。你那毫无根据的宣言和诅咒骑士的丑态,但之后你不但加入白鲸战役中,最后还成功打败『怠惰』。」 「————」 「要说这个都市有谁的声音能够帮上那些不安地发抖的人一把……我认为你很符合资格。至少,你若要我帮忙,我会出手相助。会回应你的请求的人,以嘉飞尔为首,想必会有一大票。当中也会有我。希望你记得这一点。」 这是个誓约,建立在沉重到荒唐的信赖之上。 「————」 惊讶,屏息,昴对被大家寄予的期待感到头昏眼花。 转动脖子,看向安娜塔西亚。她点点头。 回头,这次看向嘉飞尔。他露出牙齿,伸出拳头。 由里乌斯也一样看着昴。一面向他,他便优雅点头。 ——多么过誉的评价。 「————」 从威尔海姆、库珥修、莱因哈鲁特身上,也都曾感受过自己被盛赞。 他们也都大大误会了昴的存在,想错了昴的价值。 明明他们、她们都远比自己还了不起,一直努力不懈,更加值得尊敬。 而这样的人却理所当然、自然而然地称赞昴,朝他伸出手,亲昵地跟他说话。这些事一直都在折磨昴。 尊敬的人视自己为对等的人,绝对赶不上的人都这样认同自己,但带来的却绝非喜悦。 是不安。有朝一日,真正的自己曝光的时候,他们一定会失望。 真正的昴是丢人现眼、软弱又无可救药的存在。等他们发现到事实,他们一定会面露悲伤,为之前的言行感到后悔。 自己一直这么想。然而现在—— 「——首领。」 嘉飞尔、安娜塔西亚、由里乌斯,全都对昴有所期待。 快被这份沉重压垮的昴随时随地都在拼命,但只有拼命根本不够,重担接二连三地压到昴肩上。 这个,这就是,菜月·昴走的路。 ——过去跟一名少女发誓,只当专属于她的英雄的少年所走的路。 有朝一日将不再只是她的英雄,昴该背负的是—— 「——犹豫的话,就别干了吧,兄弟。」 就在昴的面颊越来越僵硬的时候,一道沙哑的诉求敲击耳膜。 昴抬头。面前的昏沉目光正看着自己。 「混账,都到这地步了你还讲那种话……!」 对于插嘴的阿尔,嘉飞尔表露怒意站到他面前,就这样缩短距离,一把抓住他的脖子。嘉飞尔就着这个随时要折断他脖子的姿势,恶狠狠地瞪着阿尔。 「闭嘴!你又懂首领什么了?少讲得一副自以为了解的样子!」 「你才是,讲得好像很了解他。首领是什么魔法咒语吗?不管面对什么状况都能解套的超人的名字吗?」 「——唔!」 口气冰冷不屑的阿尔,触碰抓着自己脖子的手。顿时,嘉飞尔脸色大变,迅速抽回手。 嘉飞尔的表情透露出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何会有这种反应,这次换阿尔主动凑近脸,黑色头盔和嘉飞尔的额头相碰撞。 「你似乎很仰赖他,不过在这边的他有那么厉害吗?互殴的话是你比较强,要比智慧的话,他也赢不过那边的小姐和骑士。」 「吵死了!不准你提到首领!首领对本大爷来说,是多么……」 「背负一切,想尽办法闯出一片天的话就是个大人物。有当主角的器量。可是,大多数的凡人都没法背负那样的重责大任啦。我不用说,兄弟也是。然而为什么,却非得背负那么多呢。……很可怜耶。」 最后加上的那一句话,让嘉飞尔表情动摇。 阿尔刚刚的话让他想到了什么吧,原本强硬要咬人的气势开始崩坏。 「欸,兄弟。对你来说,最重要的不是那个小姑娘吗?」 阿尔抽回身子,隔着嘉飞尔这样问昴。 在听到答案之前,他的声音就已经有失望的音色。是早就知道答案却还发问,内心不抱期待的扫兴音色。 「————」 安娜塔西亚和由里乌斯都没说话,默默地看着两人对峙。 该说的话已经出口。之后的判断,就交由昴做定夺。 「本、本大爷……首、首……」 抬起头却又马上垂首的嘉飞尔,迷惘着该说什么。他犹豫了。想象平常那样称昴为首领,但想到字眼的意思就无法让声音成形。 然后唯一对昴不抱期待的人,继续开口。 「我是为公主……为了普莉希拉而行动。所以说,其他人的事我全都放在后面。我就找到公主,之后再救舒尔特就行了。」 「阿尔……」 「兄弟也这么做吧。小姑娘……只要救爱蜜莉雅,为她鞠躬尽瘁就好。反正魔女教那些害虫,不管怎么打怎么杀都会一直跑出来。就跟随机杀人犯没两样。跟他们扯上关系,只会吃亏。」 说完,阿尔的声音像是无所依靠,发抖着想抓住什么。 阿尔的想法,也是一种答案。 说魔女教是害虫,这点昴完全赞同。跟他们扯上关系不会有好事,也是不容否认的事实。 但是,状况不同,是他们要来跟昴扯上关系。为了拍去掉到身上的火星,昴必须有所行动。 从阿尔的角度来看,这会是个「为什么」的大哉问吧。 当然,爱蜜莉雅被囚禁是个紧迫的状况。只是就算跟爱蜜莉雅无关,昴一定也不会选择逃跑的选项。 这肯定是因为—— 「红灯的时候万一有小孩冲出去,在思考这么做的原因之前,我会先抓住他的手把他拉回人行道上。……大概就是这种感觉吧。」 「————」 昴的答案让阿尔倒抽一口气。只有阿尔。 其他三人根本不明白这个回答是什么意思,昴反而很能接受。 「我没想得很难。因为我在这里,所以想要尽我所能。在这个都市我充分体会到了,有很多事自己办不到。但是……」 全部都当成自己做不到,这样未免太卑鄙了吧。 那一定是菜月·昴必须去做的事。内心这么想。 「——假如你做了,兄弟,那你今后要背负的,是英雄幻想。」 ——英雄幻想。 是阿尔一开始进到这房间就扔给昴,没听过的字眼。 阿尔直到最后都紧盯着昴,继续说了下去。 「不可以输。必须胜利。承担希望,背负期待,为揭示未来而战。要是在这边做出决定,以后就得这样子了。」 「……不可以输这点,无论何时都是吧。」 「重量不同。兄弟输了的话,不是只认输就能解决。」 不懂阿尔这话的意思。 昴的战争总是如此。当昴输的时候,失去的不是只有昴。想要保护的一切,全都会因为昴败北而丧失。 每次都这样。不曾有过例外。 不过,如果输了也不会失去,那一定不会想要战斗。 尽管如此,昴会继续战斗,是因为有不战斗就无法保护的东西。 而且那些东西到了今天,变得更庞大,更多了。 「什么啊。那不就跟平常一样嘛。」 「————」 吐气,下定决心。 方才还在找借口和理由的内心冷静下来,视野变得格外清晰。 眼前的阿尔忘了呼吸,整个人愣住。虽然看不见他的脸,但还是可以得知。 「嘉飞尔,不要犹豫。就照以前那样叫我吧。」 「——啊。」 「一开始挺害臊的,不过现在感觉很搭。我没法保证能否响应你的期待,但能做的我都会尽力而为。」 体贴方才嘉飞尔犹豫的心情,昴朝他笑着说。 总觉得笑得格外自然。看到笑容,嘉飞尔倒抽一口气,开口。 「首领……啊啊,首领,首领!果然,首领就是首领……!」 「听不懂你在讲啥啦。」 嘉飞尔握紧拳头,牙齿打颤,像咀嚼一样不断重复自己给昴起的绰号。对此昴苦笑,转身面对身后的安娜塔西亚和由里乌斯。 「安娜塔西亚小姐,我要做。假如我的声音可以突破现状,那我要做。」 「……这样好咩?要是做的话,就等于背负他人的希望咧。」 「我要做的事不会变。英雄,不赖嘛。不,老实说,害臊也该有个限度吧,这样自称还蛮那个的。」 被安娜塔西亚质问有无觉悟,昴用手指轻轻搓自己的鼻头。 「只论当英雄的话,早在一年前我就决定好了。不这样的话,我会愧对看着我的女生,也追不上我看着的女生的背影。」 「——是吗。那就做呗。没办法咩,谁叫男生都爱耍帅。」 安娜塔西亚貌似无可奈何地笑了,还把拳头伸到昴的胸前。 那是在楼下没能做成、后来以微妙的出其不意结束的,彼此共享意志的证明——昴也握拳,抵住她的拳头。 「不要笑出来喔。也不要叹气。就尽量听下去吧。」 「我不会笑,也不会叹气。我会凝神倾听,直到你讲完。」 「呿!」 安娜塔西亚身旁的由里乌斯讲了讨人厌的话,昴咂嘴。接着转动脖子,看向一直站在后头的阿尔。 「谢谢你为我担心,阿尔。——多亏了你,我做好觉悟了。」 不需要再多说了。刚刚的道谢,八成不是阿尔期望的。 但还是觉得必要,所以说了出来。 「————」 昴面对位在房间内,身为话题中心却始终沉默的「流星」。 站在它前面,在脑中思考要讲什么才好。 当然,该讲的内容没有个准。也不知道有没有正确答案。 可是不知为什么,竟然不会觉得不安或不知所措。真的很不可思议。 是因为心里觉得这就跟平常一样吧。 ——因为知道必须要像平常一样耍帅。 5 ——避难所里笼罩着郁闷的寂静。 「————」 像在啜泣的微弱呼吸,坐立难安和衣物的摩擦声。 听着那些扰乱寂静的烦人杂音,女孩抱着膝盖,低着头。 她个头娇小,有着一头金发,下巴靠在自己的雪白膝盖上,同时抱着身旁的重量——靠在她左肩的男童。男童是她的弟弟,直到刚刚都还在哭个不停。现在哭累了,带着哭肿的脸沉沉睡去。 女孩想摸他的头,又怕吵醒他,所以没有动手。假如现在睡得着的话,那让他继续睡一定更好。 望着发出平稳鼾声的睡脸,希望弟弟至少在梦中好好休息。因为梦境外头的现实,对尚年幼的弟弟来说太过残酷了。 ——操控都市朴利斯提拉大水门的控制塔被抢走。听到这个宣告后已过了半天。 那起广播是在早上,跟弟弟出门的女孩在都市广场听到的。让人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的内容,充满丑恶诅咒、令人难以接受的宣言——听完后,女孩虽然担心父母,但还是拉着不安的弟弟的手,跟着周围的大人一起逃进避难所。 一旦发生什么意外,就要遵从指引进到附近的避难所。这是每天早上的固定广播中会不厌其烦重复的内容,结果以这种形式派上了用场。老实说,早上的广播女孩除了「歌姬」唱歌以外都没在认真听,但这时不得不佩服大人的先见之明。 只是逃进避难所以后发生的事,对所有的大人来说都是未知数。 ——魔女教出现。控制塔被夺。大水门被控制和提出要求,以及大水灾。 恶毒女子的痛骂,以嫌恶感不断刺激人们不安胆怯的心。在那些让人听不下去的辱骂当中还掺杂了许多危险的话语,足以让绝望支配整个都市。 被关在昏暗的避难所内,没法跟外界联络。看不见好转的迹象,大水门还曾开过,可以听到城市被洪水吞食的轰然巨响。 原本都市的避难所就是为了对付水患而盖的,所以大水门开启后造成的损害微乎其微——可是却粉碎了不安地发着抖的众人的心灵。 一开始还互相勉励的声音变弱,沉默里头开始逐渐混杂不安与烦躁。回过神来时,周围已经有人露骨地表露出情绪,这股气氛又传染给别人,于是无处发泄的不满与不平、平静的疯狂化为荆棘蔓延开来。 此时,大水门开启酿成水灾,让紧绷的精神濒临极限,心灵摇摇欲坠。 大家互瞪、互骂、互相伤害,甚至发展出快要互相残杀的暴力气息,整个避难所的气氛是一触即发。 「哇——!」 之所以没变成那样,是因为精神紧绷到即将断裂前,女孩的弟弟用力摇头,放声大哭。 激动沸腾的大人们倒也还保留了不对甩乱一头短短金发、出声痛哭的小孩施暴的良知与矜持。——虽说真的是在千钧一发之际。 结果就是大家的情感爆发因为弟弟的哭声而延后发作。女孩从后方紧紧抱住弟弟,边轻声啜泣边抚摸他的头。 就这样,这间避难所没有发生暴动。 但大家都知道,这不过是建立在危险平衡上的暂时性平稳。 只要再有一次触发的机会,这次小孩的哭声也没法阻止了。 因为明白这点,所以理应是命运共同体的人们纷纷拉开距离,让自己处在不会刺激到彼此的环境,努力 自卫和防卫他人。 为了自己,也为了对方,不要引人注意,在孤独之中忍耐是最妥善的。 面色凝重地等待时间经过。寄身在飘渺的希望中,期待只要等待,就会有什么跟着改变。 「————」 突然,察觉到预兆的女孩抬起头。 静静期望和等待变化的女孩,注意到空气的些微变化。 而周围有相同感觉的人们也纷纷挪动几个小时没动的头颅。这是都市居民相当熟悉的感觉,是市政厅的「流星」要播放的前兆。 品尝着那感觉,女孩僵住身子,把沙哑吐气憋在喉咙。 渴望变化。但渴望的是能够让现状好转的变化。但现在这个都市要播放的,就只有可怕魔女教的恶意。 接下来,那个高亢女声又要朝都市抛出多无理的难题和辱骂呢? 不过,女孩和众人的悲观预料却—— 『——啊~欸,大家这样听得清楚吗?麦克风测试,麦克风测试~』 那样的想法被接下来莫名有些脱线的少年声音给颠覆了。 「————」 广播的人跟之前不一样,是个没啥自信的少年。不是每天早上听到腻、自以为伟大的男人,也不是吵吵闹闹的「歌姬」,而是根本没听过的声音。 女孩圆睁双眼。身旁的大人们也都面面相觑,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少年毫不理睬他们的感慨,之后又几度出声确认设备状况,确定声音有传出去后便接着咳嗽清嗓。然后—— 『好像听得见,真是谢天谢地。首先,抱歉一开始吓到你们了。我想一定有很多人很怕这次又要听到什么话而感到不安。不过,放心吧。现在在广播的我不是魔女教的人,这点我要先说清楚。』 「……不是魔女教的人?」 由于不熟悉如何使用「流星」,少年的音量时大时小。 不过话中的内容带来了莫大震惊,所以没人去在意那种小事。原本表情黯淡的众人仰头听起广播,表情产生变化。 「那、那我们、得救了……是吗?」 微小希望萌芽,期待变化的某人低声说。 这声呢喃道出的是避难所的人——不,是全都市的人的希望。 没错,当然会这样想。市政厅的「流星」不是由魔女教的人使用,那就意味着有人抢回了市政厅。既然有人可以把魔女教赶出市政厅的话,那应该也可以把魔女教赶出控制塔或都市—— 「把他们赶出这里……!」 『是说,抱歉让你们有所期待,不过魔女教的威胁还没离去。我们只是取回了市政厅,控制塔还是在他们的手中。因此不照他们说的去做,都市还是会灭顶。抱歉。这件事,我也要先讲清楚。』 「————」 可惜,那微弱的希望就这样爽快地被广播的人粉碎。 少年说的话再确切不过,简直就像读取了避难所的人在想什么。希望才刚萌芽就被摘除,多么残酷无情的行为啊。 以为是可以挣脱不安的预兆,却被指明是错误的期待,这使得原本带着希望的众人眼神再度黯淡。于是愤怒的矛头并非指向了堪称天灾的魔女教,而是在广播的少年。 『——对不起。』 但是,少年连群众们想要迁怒的心情都看穿了。 『现在大家是在哪里听这个广播呢?主要是在避难所里吧,但可能有些人没逃到那里。各位应该都很不安。我懂你们怕到想抱着膝盖发抖的心情,然而应该也有人在想,我这个挑起大家期待的家伙是何方神圣吧。』 「————」 『我呢,不是什么伟大的人物。就跟各位一样,都被不讲理的状况给任意摆布,快要被逼疯了,现在双腿都还在发抖。就是这么平凡的人。就连担起这种振奋各位的职务,都是在一番争执之下才接受的。即便是现在,我都觉得这个任务对我来说负荷太大了。说真的,肯定有其他更适合在广播里鼓舞你们的人。我是这么认为的。』 少年颤抖的声音,代替沉浸在不安与恐惧中的居民表达内心所想。 接着讲述的,是少年怀疑自身价值的软弱真心话。 包含女孩在内,所有听众的态度都脱离了诧异和泄气,只感到疑惑。 现在,每个人都想要希望。虚假的也好,暂时的也好,就是非常想听到可靠的话。 然而为什么却是这样的少年站在「流星」前面呢? 还有更适合广播的人,这一点少年也亲口这么说了吧。 可是为什么,他还要—— 『不过,现在却是我站在这儿讲话。因为有好几位比我还要厉害的人跟我说,这是我该做的事。他们说,这么做是有意义的。……我讲话没发抖吧?我不是那种敢站在大家面前的人啦。既说不出励志的大道理,也没有吸引大家的魅力。而且还懦弱得无可救药,像在这种关键场合更是很想拔腿逃跑……』 语气越来越低落,搞得连听广播的人内心也跟着被拉进谷底。 虚弱的沙哑声音,让受到不安折磨的胸口生疼,胃部仿佛被勒紧。要是这名少年人就在自己碰得到、叫得着的地方的话,现在就想干脆把他的嘴巴塞起来。 「姊姊……」 不知何时,睡着的弟弟已经醒过来,呼唤女孩。 于是女孩抱住弟弟,死命抱紧。拼了命地不让那个懦夫的声音钻进来,也为了不让自己被懦弱压垮。 这样保护弟弟的代价,就是女孩必须直接听到广播,跟着变得软弱。 少年又继续了说下去。 『根本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只好堵住耳朵抱着头,期望所有的事情都在自己蹲着的期间全部解决,自己坐享其成就好……』 「——哎~」 女孩用力闭上眼睛,厌烦摇头,好抗拒失望与丧气。 少年的话,完全说中了避难所里头的人们的心声,更是畏惧魔女教威胁的都市居民的集体意志。 那是在女孩心中筑巢的软弱,根植在大人心底深处的胆怯,还有折磨年幼弟弟精神的恐怖,更是任何人都莫可奈何的绝望。 因此,迫使无能为力的大家直视现实的少年,让女孩难以忍受。 无法容忍,太可怕了,所以—— 『——即便如此也是逃不掉的,所以我选择战斗。我就只是个这样的平凡人。』 如此断定自己的少年声音依然在发抖,让女孩难以置信。 「——咦?」 以为自己听错了,女孩睁开闭上的双眼,抬头往上看。空中当然没有人。不过身旁的人也都一样露出愣住的表情。 少年停顿了一下。这段时间他调整呼吸,选择要说什么。 然后—— 『我再问一次。听到这个广播的人,现在在哪里?是逃进了避难所?还是躲在自己家里?是不是一个人在发抖?还是跟别人在一起?你是跟重要的人在一起吗?就算是不认识的人,在这几个小时内,他们是不是变成了熟面孔?』 「————」 『我知道这样讲很随便,可能很困难,但是拜托你不要一个人独处。一个人独处的话,只会想到无聊的事。这是我的经验。我懂。所以说,请不要一个人。请跟别人在一起。然后——』 少年吸了口气,声音带着些微犹豫,说: 『如果办得到的话,请看看你身边的人的脸。』 「————」 宛如被这番话引导,女孩的视线慢慢落在怀中。 弟弟正在看自己。女孩和无依无靠又不安的翠绿双眼四目交接。 『你现在,看到了谁的脸?是重要的人,或是一起度过这几个小时的陌生人吧。也有可能是朋友。……对方八成是惨兮兮的表情吧。可能是哭脸或是难过的表情,我想没人在笑吧。不,说不定怕你担心,所以有人会硬是挤出笑容。若是有的话,那个人很伟大。如果你重要的人努力笑给你看,你可以感到骄傲。先怀着这个念头,再拿你熟悉的笑容来比较就好。』 弟弟是哭脸。 整张脸皱在一起,看起来就快要哭出来了。 而他眼中的自己,表 第四章『名留青史的繁星』 1 「非常抱歉在关键时刻没能帮上忙。我有为自己的能力不足深刻反省。」 集室内所有人的目光于一身,莱因哈鲁特说完后致歉。 现场无人立刻对着低头道歉的「剑圣」发言。接受致歉粉饰太平很简单,但是这样的表面话无法隐藏真心。 在极度想要战力的这几个小时里,完全不知道莱因哈鲁特人在哪儿。大家都忍不住会去想,要是夺回市政厅之战有他在的话,结果就会不同了。 所以任谁都无法轻易开口响应。 只不过—— 「真的啦,混账东西。你知道你不在,害得我们多伤脑筋吗。」 除了这样说完还轻推了一下「剑圣」胸口的昴以外。 胸膛承受拳头的莱因哈鲁特歉意十足地看着昴。真不像他,被骂还露出气馁的表情。昴对此嗤之以鼻。 「而且既然都要来了,干嘛不早个十五分钟到啊。托你的福,害得我要担任一个不合我形象的角色。说实在话,那本来可也是你的工作喔。」 「对不起。……不过,很棒的演讲,很符合你个人的特色。假如被要求做同样的事,那种让听众振奋起勇气的广播我是做不来的。选你才是正确的。」 「我是认为我跟你被要求的广播任务会不同就是了。」 莱因哈鲁特的苦笑和称赞,让昴再度轻推了他胸口一把。接着手指指着面露反省的英雄的鼻子,说: 「莱因哈鲁特,有你在,就等同于百人之力甚至千人之力。我可以这么期待没关系吧?可以仰赖你吧?」 「————」 才不是什么百人还千人之力。他的战力根本足以匹敌万人大军。 昴这样的期待,让他眨眨自己的湛蓝双眼。不过他的不知所措立刻消失,「剑圣」的嘴唇弯曲成笑容。 「——可以,我希望你仰赖我。假如你这么期望,那我势必响应。」 「哦哦……太过可靠,害得我心脏跳得好快啊。就是这样,莱因哈鲁特跟我们会合了。大家也趁现在把想讲的都讲一讲吧。」 想说他的自负多少下降了吧,昴对莱因哈鲁特一笑,转身面对大家。 站在始终不发一语的众人面前,昴指着莱因哈鲁特,宣布道: 「这种时候,关怀反而更叫人难受啦。而且,『剑圣』现在想被骂,这种千载难逢的机会可是罕有喔。不要客气,快点快点。」 「————」 「所以说,尽情欺负他完,就可以讲正事了。——怎么拯救大家的正事。」 闭上一只眼睛,昴口气轻松地道出觉悟。 这样的态度令人为之屏息。就只有奥托和嘉飞尔两人对这熟悉的虚张声势是笑逐颜开。 唉呀,有一、两个人可以看透自己的心不是刚好吗。 ——用不着自己一个人背负太多,刚刚演讲不也才说过吗。 2 之后,开了针对莱因哈鲁特个人的抱怨会(详情省略),接着再度开始商讨夺回朴利斯提拉的方案。 与奥托和莱因哈鲁特会合——奥托在战力方面毫无影响,但莱因哈鲁特前来可说是莫大恩惠。作战的幅度也因此大幅改变。 在这方面想要开始进行积极商量的时候,却不得不问—— 「对了,菲鲁特怎样了?之前骚动的时候,她应该跟你在一起吧?」 在会议室围坐一圈,进入最初议题之前,昴向莱因哈鲁特确认。 这问题让他的表情略显阴沉。虽说今天大家都面露愁容就是了。 「事先声明,我可不是在怪罪你喔?我是不认为你会以菲鲁特的安全为优先,所以窝在安全地带闭门不出啦……」 「这点伦家也有同感。不过音讯全无的期间,伦家也想问问你们在哪里做些什么。毕竟偶们可不是在玩,而是在拼死拼活。」 昴设下防火墙,安娜塔西亚也若无其事地加入。她边摸狐狸围巾,边用浅葱色双眼静静地盯着莱因哈鲁特。 她的质问焦点在菲鲁特阵营今天早上的行动——他们一行人似乎跑去找莱因哈鲁特的生父海因格谈判。 威尔海姆也是,阿斯特雷亚家的人对待海因格的方式总是欲言又止。虽然擅自评断很不应该,但那种态度简直就是—— 「把窝在家里十几年的职业级尼特族儿子当成肿瘤一样提心吊胆地对待……」 「菜月先生的奇怪妄想让人退缩,不过可以吗?假如莱因哈鲁特先生难以启齿,那就由我来说明吧。」 把联想到现代日本社会问题的昴搁在一边,奥托当场毛遂自荐。他向莱因哈鲁特投以关怀视线,一副就是情报通的样子。 「话说回来,你是跟莱因哈鲁特一块回来啦,不过城里闹哄哄的时候,你们就在一起了?」 「才不是一直在一起咧。我跟莱因哈鲁特先生他们会合是在最后的最后……不过即便如此,还是大致掌握了状况。」 「谢谢你,奥托。不过,这是我家的问题。也关系到菲鲁特大人。虽然的确有难以启齿的内容,不过由我来讲才说得过去吧。」 摇头拒绝奥托的顾虑,莱因哈鲁特隔了一下子才再度开口。 「首先,虽然说过很多次,但容我再次道歉。本来应该要比任何人都更早帮忙的我,却拖到现在才跟大家会合,真的很抱歉。我有深深反省。」 「……关于这点,我们的看法就跟刚刚说的一样。要完全原谅你不容易。但是,接下来的战斗需要你。假如你有反省,希望你以剑立证。」 对于致歉的莱因哈鲁特,由里乌斯用自己会说的话来声援,推他一把。友人为他缓颊的话让他放松绷紧的面孔,接着说: 「谢谢。魔女教第一次广播的时候,我跟菲鲁特大人正在二号区。目的是……和海因格副团长谈判。」 莱因哈鲁特用僵硬的声音呼唤亲生父亲的头衔「副团长」。从这么一个称呼就足以想象得到他与父亲之间的复杂关系,以及鸿沟有多深。 「虽然这么讲,不过不是菲鲁特在早餐过后说要去做个了断吗?」 「菲鲁特大人并非以自己的喜好来排斥必要之事的不负责之人。所以说才会去找副团长谈判。当然,我也跟着去了。」 「顺便问一下,探问你们谈判的内容违反了礼数,对吧?」 「毕竟是阵营内部的事。不过,谈判称不上顺利。」 从莱因哈鲁特的语调听来,可以察觉到谈判有多困难。 就算不从这点推测,虽说有所成长,但言行依旧直率的菲鲁特,跟毫不隐藏下流劣根性的海因格对话,不难想象会起纠纷。 而就在谈判的当中—— 「魔女教第一次广播。怀疑听错的同时,我便心想得立刻动身才行。事实上我方阵营也为了危急事态有预先准备。其他人像是拉珍斯他们,有必要的时候都可以用特殊方法呼唤我。」 「嗯,我知道。我跟拉珍斯……呃,正好有机会聊过。」 看到有魔法打上天空,就立刻赶到现场。 以前曾经拜托拉珍斯发出信号叫莱因哈鲁特来作战。但遗憾的是,在叙吕厄斯穷凶极恶的权能之前只能中止那个战术。 不过一看到自己人的信号就立刻赶往现场的这番话,并不是骗人的。 然而这几个小时里,莱因哈鲁特都没有处理魔女教张牙舞爪的恶意。到底原因何在—— 「——海因格副团长,用菲鲁特大人当人质。」 「————」 一瞬间,昴听不懂他在讲什么。 不只是昴,在场倾听的所有人全都因为事出突然而接不上话。 「那是我无法弥补的失态。菲鲁特大人受到性命威胁,结果我无法反击,只能就这样被迫留在现场。」 品尝羞愧的心情,被悔恨给烧灼心灵。莱因哈鲁特用这样的表情挤出这些话。 听到一半,昴了解到第一个问题让他脸色乌云罩顶的理由。 发誓要效忠的主人被自己的父亲抓起来当人质。被这种情况给绊住脚步,他的内心产生多大的纠葛,又会有多心痛呢? 而且事情不会只有这样。还有更坏的可能。 「……也 就是说,怎样?那个副团长,是魔女教的爪牙吗?」 在冲击的告白之下,伴随着最恶劣的残酷可能性。 早就听闻魔女教徒会潜伏在民间,而且完全无从掌握其真实身份。但是亲人之中竟然有人是魔女教徒,一般人根本连想象都不愿意。 在认识了贝特鲁吉乌斯以外的低级恶劣大罪司教后,这种想法更为强烈。 「——如果是的话,会怎样呢?我的心,会变得如何呢?」 可是莱因哈鲁特却用让人担忧的方式回答昴的结论。 对此昴大感诧异,同席的一半人也面露同样的表情。不过安娜塔西亚、由里乌斯和奥托的表情却跟大家不同。 然后,莱因哈鲁特朝着皱眉的昴缓缓摇头。 「我并不是要偏袒亲人,不过副团长不是魔女教的人。至少,从他以菲鲁特大人为人质后所说的话,没有窥见到那种可能。」 「哪有可能啊。那不然,他为何抓菲鲁特当人质?做那种事有什么……」 意义呢?话说到这里,昴察觉了。 从莱因哈鲁特阴沉的表情,和奥托他们闷闷不乐的面容,浮现出另一种可能。没法一笑置之。那是无可救药的结论。 「该不会,他让你留在原地……是为了保护他自己?」 「——。副团长说:『你重要的主子和有血缘关系的父亲都在这里。你要舍弃我们,去救那些连见都没见过的人吗?』」 「那是父亲应该说的话吗!!」 感情瞬间沸腾,昴出拳揍向墙壁。 今天从早上开始就一直和激动打照面。但是作梦都没想到,跟魔女教无关的人也能让自己这么愤怒。 009 就算要恨人,也希望只恨魔女教就好。 「菲鲁特大人有说,副团长的恐吓只是嘴巴讲讲,要我不用管她,直接去应战。我违逆了那番话,留在现场。应该被谴责的绝对是我。」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啊!在场的所有人都知道到底是谁做错吧!」 「就算如此,做出选择的是我。是我个人。」 就算昴破口大喊,莱因哈鲁特依旧坚称那是自己的责任。觉得这份顽固是无意义坚持的昴,只能气恼。 「结果,现场陷入胶着状态。之后我没法动弹……第二次广播的时候,状况也没有改变。……菲鲁特大人想必对我很失望吧。」 莱因哈鲁特简短地提到菲鲁特,表情毫不掩饰沮丧。对此不察的他真的很可怜。 从昨晚和今早看得出来,菲鲁特和莱因哈鲁特的关系跟以前有很大的变化。这次因为他父亲的关系,他们主从的关系又将再度产生极大的变化吧。 「那么,不在这里的菲鲁特小姐怎样咧?」 不提莱因哈鲁特的表情,安娜塔西亚再次深掘话题。 身为现场唯一的王选候补者,又深受十人会代表奇利塔卡的信赖。她的脸上连一点同情都没有,而是肃穆地推进话题。 「现在,莱因哈鲁特在这里,就代表问题解决咧。这么想没错呗?」 「是的。现在菲鲁特大人和随从会合,跟行动被限制的副团长一同在避难所待机。是菲鲁特大人本人这样提议的。」 「限制行动,意思是逮捕吗?」 「手脚被绑,嘴巴塞了堵嘴物。这点程度的惩罚他甘于承受。要是没有奥托的协助,恐怕要他乖乖就逮都是难事。」 「怎么这边出现奥托的名字啊?」 毫无登场预兆却突然登场,着实让昴吃了一惊。当事人奥托则是边乔正帽子边让视线集中在自己身上。 「正是如此。不过话说回来,我会在那里单纯是凑巧。只是在旅馆看过三方的关系后,我就立刻掌握了状况。」 阿斯特雷亚家的问题和菲鲁特阵营的领地事务,都在今天早上的旅馆有略微触及。 在魔女教广播之后,又目击到海因格挟持菲鲁特当人质,迫使莱因哈鲁特留在现场。脑袋再差的人都能想象那是怎样的场面。 「都市面临魔女教的威胁,莱因哈鲁特先生却动弹不得,真是最恶劣的状况了。脸色发白的同时,我心想非得做些什么才行。」 「因此,奥托揍倒海因格,救了菲鲁特?」 「想也知道不可能吧!?我才不会做那么血气方刚的事咧!就只是用简单的魔法吸引他的注意力,制造让菲鲁特大人逃跑的时机而已。」 修正昴的错误猜测后,奥托长叹一口气。 「所幸有菜月先生的演讲,之后用不着烦恼就顺利会合了。要是能再早一点动身的话就好了,但我也遇到了很多事。」 虽然话题有点偏离,不过莱因哈鲁特也点头肯定奥托的贡献。 不管怎样,依旧老样子在看不见的地方活跃,不愧是深藏不露的奥托。 「不过啊~奥托兄之前都是怎样活下来的?老实说以奥托兄的力量在都市行动,根本是自杀行为嘛。」 「你这样的担心在重逢的一开始就已表露无遗吓到了我,不过我的方针也是很迂回曲折……算了,就跟你们说吧。」 咳嗽清嗓后,奥托指向市政厅外。 「早上我按照预定,一个人前往谬兹商会。主要是为了重新和奇利塔卡先生谈判。只不过抵达的时间比约定的还要早,于是就决定中途下龙船,走路到商会。……就在那边跟魔女教相遇了。」 「广播吗?不对啊,以时间来说太早了吧?」 卡佩菈的第一次广播,应该是在中午报时之后的事。就算途中下船,要在广播开始前没走到商会实在很困难。 奥托点头同意昴这样的想法。 「对。不是广播。我遇到的,是魔女教本身。……而且还是自称大罪司教的人。在前往谬兹商会的途中,我到了二号区的控制塔。」 「你在广播前遇到大罪司教!?」 奥托的告知让昴震惊,但仔细想想也没什么好奇怪的。 叙吕厄斯和雷古勒斯都在广播前跑到时刻塔广场上为所欲为。除了占据市政厅的卡佩菈之外,没事干的大罪司教根本是在都市里野放。 然后奥托遇到的,不是前面提到的任何一个大罪司教。 「那么,你遇到的是……『暴食』大罪司教啰。」 「……对。他这么自称。因为没理由骗我,所以是真的吧。看起来像小孩子……不过年龄对他们无关。」 奥托的目击证词,跟昴见过的罗伊·爱尔法德一致。 不想知道大罪司教的选拔基准,不过「暴食」确实还是小孩。是手脚还没发育伸展完全的小孩子。连讨人厌的笑法都很小孩子。 「一开始以为是小孩子乱来的恶作剧,防守控制塔的警卫想要叫他别乱讲话……就被捏烂了。是真的跟字面的意思一样,整个扁掉。」 「————」 「一个人就这样整个变平的,不管愿不愿意都只能相信。警卫和街上的卫兵立刻包围他……后面就没什么好说的了。」 奥托惨白的脸色,述说了与「暴食」的攻防战有多凄惨。 一般人根本没法与「暴食」为敌。奥托当然也无能为力。 不分青红皂白就被卷入战斗,奥托只好与周围的人们奋战,但—— 「结果控制塔被夺,我也不知道除了我以外有没有人逃走。」 「真亏你在那种状态下还能逃出来?对手是大罪司教耶。」 「不是我厉害,是多亏旁边的人的福。加入战斗的『白龙之鳞』的人知道我的身份,所以拼命让我逃走。」 「……又是『白龙之鳞』的人啊。」 在这边又听到了奇利塔卡的私人佣兵「白龙之鳞」的活跃事迹。 他们是朴利斯提拉的防卫核心,大多数的团员都跟奇利塔卡一起下落不明。而奥托提到的部份团员,为了克尽本分想必是豁出性命对抗「暴食」。 「我连滚带爬地从水道逃走。之后听到魔女教的广播后就不敢随便移动,而是慎重采取行动……就在那边遇见了莱因哈鲁特先生他们。」 「莫名其妙就会合了吗。原来如此。」 然后就解决了菲鲁特阵营的胶着状态,最后赶来这里。 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后,昴为奥托走过的险路忍不住皱眉。那条路的艰险残酷程度也不输昴等人。 「那些挺身让你逃跑的人,也让人担心呢。」 「嗯,就是啊。——欠了却没还,对商人来说很不舒服的。」 背负的东西之重,令奥托悔恨咬唇。 有借就要有还。安娜塔西亚也说过这句话,奥托更是平常就爱挂在嘴边。为了这个信条,欠了的人情债一定要还清。 「所以,才想说用这个都市的命运来偿债吧。——或者从刚刚的演讲听来,菜月先生一个人就要连我的份都一起还了?」 「你啊……」 认真的表情瞬间转为诙谐眨眼,昴不禁垂下肩膀。 没错,肩膀不再紧绷。——从演讲开始就一直紧绷的肩膀终于放松。 「————」 昴明白奥托话中的真意。他说自己也有战斗的理由。借由传达这点,言外之意就是主张昴不需一个人挑起整个都市的命运。 归根究底,他就是想跟昴说不要太自负了。 「呣嗯……」 逞强被看穿,昴的脸热起来,羞耻心猛烈上涌。 都市的命运是什么,大家的希望和期待的象征又是什么,可笑至极。 都市和里头的每一个成员,可没廉价轻松到昴一个人就背负得起。这么理所当然的事,没被提醒自己就忘了吗。 「菜月先生的绵薄之力,加上我的微薄之力,再补充嘉飞尔的蛮力的话,再重的东西都能举起吧。这样子想如何?」 「『奎恩之石一个人爬不上去』吗。你有时候真的很厉害耶。」 道出嘉飞尔常用的异世界惯用句,昴称赞奥托的稳健。真的被奥托帮了一把。感觉一旦低头就再也抬不起头来了。 所以,今后也要和奥托以平等关系来往。昴这么想。 「怎么着,你们关系真好咧。——进展得很顺利哩。佩服佩服~」 「啊,抱歉。好像变成一对一对话了。」 「没关系没关系。菜月的肩膀好像也没那么紧了呗。」 口气带着调侃,安娜塔西亚乐见昴不再紧张。因为她同样也看穿了昴精神紧绷到身体僵硬。 对此昴尴尬抓头,然后切换话题。 「那么,新会合的人发生的事我们都知道了。接下来,该商量的是……」 「我想限缩在魔女教要求的四样东西上。」 举手这么提议的是由里乌斯。他眯起黄色瞳孔,举起的手竖起四根手指,接着环视在场的人。 「虽然不该与魔女教谈判,不过看穿对方想要的东西是很重要的。『魔女的遗骸』的事已经听奇利塔卡先生说过,『银发少女』我们也知道是谁……」 「再来是『人工精灵』和『睿智之书』吧。关于后者,我完全没听过。至于前者,人工精灵的存在令人怀疑。真的有这些东西吗?」 接续由里乌斯的话,莱因哈鲁特皱起俊眉沉思。 他的疑问也是在场几乎所有人都有的。「人工精灵」和「睿智之书」,两者都是爱蜜莉雅阵营以外的人不曾听过的东西吧。 除了已经听昴说明而知道状况的安娜塔西亚。 「————」 昴瞥望安娜塔西亚的侧脸,刚好她也看向昴。察觉到意图的她点头。 关于这两个问题,也必须跟大家说明。昴是这么判断的。 「——抱歉一直插话。我只讲一件事。」 但是在昴开口之前,奥托先举手开口坦承。 见他如此,昴猜想他是要说明碧翠丝的身份——人工精灵一事。 因为要说的都一样,所以昴是不反对,可是—— 「奥托,碧翠子的事由我……」 「不。不是碧翠丝酱的事,是『睿智之书』。」 「啊?」 猜想落空,昴圆睁眼珠。 奥托没有看昴,像是看开一样吐气,然后说: 「对不起。——把这玩意带进都市的人,是我。」 3 举手的奥托所作的爆炸性宣言,让室内所有人都震惊不已。 连存在与否都被怀疑的「睿智之书」,由持有者自己坦白。大家当然会惊讶,但当中又以昴所受的冲击无法估计。 因为他以为「睿智之书」早已烧掉,相关的事已经结束了。 「为、什么……你会有『睿智之书』?」 「首先为了怕各位误解,所以我要先声明。确实,把『睿智之书』……被这么称呼的东西带进都市来的的确是我,不过我并非持有者。魔女教的要求对我来说也是犹如晴天霹雳。」 「很启人疑窦的说法咧。什么意思?」 昴十分震撼,奥托万分冷静。抓住话中语病的安娜塔西亚转头问道,奥托点头回应。 「我来说明。我想各位不知道『睿智之书』这东西吧。极端的说,魔女教徒持有的『福音书』……记述持有者未来的可疑魔书,似乎就是以『睿智之书』为蓝本。内容的正确性据说有天壤之别。」 「福音书的蓝本吗。这么讲的话,就能理解为何魔女教徒想要了。拿来比较或许很不敬,但效果跟龙历石很接近呢。」 「非常遗憾,两者难以比较。毕竟『睿智之书』在我拿到的时候大部份都已经烧毁,几乎都是残骸了。」 「烧掉的残骸……」 奥托的话与两本「睿智之书」的下场,在昴的脑内相吻合。 一本原为碧翠丝持有,后来跟着禁书库一并被烧掉。 另一本是罗兹瓦尔持有,在「圣域」被拉姆烧掉。 就像对安娜塔西亚说的一样,两本的下场都是化成灰烬。也就是说,奥托取得的是书的残骸。——恐怕是罗兹瓦尔那一本。 「啊,奥托的考虑,伦家或许懂。——是要找复原师达兹呗?」 「……瞒不过安娜塔西亚大人呢。正是如此。」 奥托放弃,肯定脑袋动得快的安娜塔西亚的想法。听了他们的对谈,由里乌斯和莱因哈鲁特也面露理解。 「等一下。不要丢下我只有你们知道啊。那个复原师是啥鬼?」 「就跟字面意思一样,是专精把东西复原的魔法术师。达兹又是其中格外有名、技巧特别高明的术师。如果是他的话,搞不好可以把书从灰烬状态复原哩。」 「从烧成残骸的灰烬复原那种事,真的办得到吗!?」 「我秘密地拜托那位评价很高的达兹先生复原『睿智之书』,因此『睿智之书』现在应该是被保管在达兹先生的工房。除非去避难的达兹先生有把它带在身上。」 奥托补充最后一句后,现在大家都知道魔女教想要的「睿智之书」在哪里了。 「……奥托兄~你是在几时去找那个家伙的啊~?」 「昨天在谬兹商会的谈判破裂,跟大家分开之后。达兹先生是个十分热爱古物和珍品的人,因此很热心地接下我的委托……」 听到广播要求要「睿智之书」时,奥托一定惊讶到觉得天旋地转吧。在他的说明下,得知了烧掉的「睿智之书」会在水门都市的理由。 不过不能理解的,是奥托回收书本的用意。 ——如前面所述,昴对「睿智之书」没有好印象。制作者又是那个性格恶劣的可恨魔女,老实说全部烧掉了才大感痛快。 奥托为何想要复原有这种渊源的魔书?他到底在想什么? 「获得的过程和复原后的目的,这方面的信息请容我省略。我只是想跟大家坦白书是真实存在,以及现在的所在位置。其他就是我们阵营内部的问题了。」 「魔女教当中至少有一派指名要『睿智之书』。关于这点,可以想做有责任归属吗?」 「我认为魔女教的行为责任,不应该问魔女教以外的人。假如真要追究的话,那我也不得不做坏心的还击了。」 由里乌斯追问,奥托眯起眼睛看向安娜塔西亚。言外之意就是要质问邀请王选候补者们到这个都市的东家的责任。 奥托的视线让由里乌斯摇头。 「抱歉,说了有欠周详的话。当然,我没打算对你们咎责。魔女教所犯下的罪,应该由他们自身受罚偿还。」 「我也赞同。」 点头响应由里乌斯的话,接着奥托瞥了昴一眼。他用唇语对诧异的昴说:「之后再谈。」 是到时再谈自己的用意吧。既然如此,现在就先把疑问抛到后方。 「不管怎样,『睿智之书』的存在获得证实。既然如此,关于剩下的『人工精灵』,我想要先当其存在再进入话题吧。」 事情告一段落时,莱因哈鲁特切进新的议题。 原本这个话题在奥托出人意料的坦白下给挪到后头,现在则是要由昴来阐明。 「就是这样,安娜塔西亚小姐。我想由我来开口……」 「嗯。也是呢。——就来谈这件事呗?」 「——?」 昴只是先知会,安娜塔西亚却眼神闪烁。对她的反应感到诧异,但昴还是先拍手吸引注意力。 「大家看过来。在大家消化的时候接着讲很抱歉,不过我要报告『人工精灵』的事。」 「菜月先生,这样好吗?」 听到之后察觉昴要说什么的奥托提前确认。 内容将要触及碧翠丝的出身。可能奥托判断这是敏感话题吧,但是昴认为这是必要的说明。 在场所有的人都是同伴,现在应当要先放下彼此的竞争关系。 「就是这样,我不会有所隐瞒。魔女教想要的『人工精灵』,就是我的搭档碧翠子……碧翠丝。现在跟伤者一起躺在病房。」 「碧翠丝大人?这样啊,有道理……」 「怎样的道理?」 昴毫不隐瞒,正大光明公开情报。由里乌斯面露理解点头。这反应让昴不解,于是由里乌斯摸摸浏海说: 「没事。我知道碧翠丝大人是高阶精灵,但总是感觉到很神奇的波长。所以听到不是自然生成的,也就能够理解。」 「……这是个只要能干的精灵术师就会恍然大悟的点吗?」 「你这问题的意图……啊啊,是这样吧。你担心碧翠丝大人吧。我懂。」 「一点就懂,一靠近就知道,这种人很可怕耶。」 由里乌斯眯起眼睛说的话,令昴正经八百点头。 目前魔女教要的是「人工精灵」,但没有指名是碧翠丝。也因此他们得到的「人工精灵」情报有多具体还是个未知数。 假如不知道外型和名字,那就用不着提到碧翠丝的名字。但是如果他们有辨别的方法的话,那昴就很难离开碧翠丝身旁。 为了拭去昴这样的不安,由里乌斯微收下颚。 「放心吧。用不着担心。我会察觉到不对劲,是因为『诱精加持』的效果,所以比其他人有更多机会接触精灵。一般人应该是没法分辨的。」 「这样啊。……嗯。那就,啊啊,嗯,松了一口气。」 听了由里乌斯的说明,昴才吐出肺中沉重的空气。 身旁的人以莱因哈鲁特为首,也都点头肯定由里乌斯的意见,表达他们也不知道碧翠丝是特殊精灵。 这样一来,暂且不用担心危险会集中在碧翠丝身上。 「不过咧,真是那个欸!莫名其妙的书也好,那个精灵也罢,那些坏东西想要的东西,几乎都是小哥你们那边的东西咧!」 「——。别说出来。我才想问自己是不是被诅咒了所以很厌世呢。」 「没到厌世这种程度呗!真的素笑死人咧!」 豪迈地咧开大嘴,里卡德的破锣嗓子大笑声粉碎了会议室的气氛。因着他那不客气的笑声,昴觉得稍微被拯救了。 「————」 其实就跟他说的一样。——魔女教的要求几乎都是瞄准昴这边的阵营而来。 魔女教的罪责就该去向魔女教讨。虽然先前奥托和由里乌斯做出这样的结论,但要求重叠度这么高,他们审视昴一行人的目光极有可能变得严苛。 里卡德刻意高声指出这点,率先把萌生不合的嫩芽拔除。 光明磊落,或者单纯是粗枝大叶的人,不过毕竟是率领「铁之牙」的团长,里卡德在判读和制造气氛上可是优异无比。 不过—— 「从这点来看,小哥真的如外表一样素人类吗,很可疑咧!在那种情况下被水冲走还活下来,其实素另有隐情呗?」 「你有看气氛吗?你是在针对吧?越来越觉得你是自然而然就这么做的,很恐怖耶。」 「不要想太多比较好呗。因为基本上他什么都没想就讲咧。」 原以为里卡德的不客气是演技,如今不免昴怀疑方才的钦佩是白给他了。对此安娜塔西亚耸肩,说。 「总而言之,就是这样,『人工精灵』也确实存在。当然,就跟菜月刚刚讲的一样,偶们不会听从魔女教的任何要求。对呗,菜月。」 「那当然。在我衰老而死之前我都不会放掉碧翠子的。就算变成老爷爷了,我还是会抱着她睡觉的喔。所以说,绝对不会让那些家伙碰她一根指头的。」 同意安娜塔西亚的话,昴坚决地表现出否决魔女教要求的态度。 见状,莱因哈鲁特用力点头。 「我明白了。他们的要求一个也不能答应。结婚典礼的话,视条件而定或许可以置之不理……」 「不!那个绝对不准!要说为什么的话,因为那个白头发的混账家伙说要结婚的对象是爱蜜莉雅酱!」 「噗!?我是有不好的预感,但真的是爱蜜莉雅大人吗!大人不在场,我本来希望是因为她去避难了……!」 莱因哈鲁特瞪大双眼,奥托则因冲击性的事实而脸色苍白。看到他们的反应,昴为自己太慢说明而道歉。 「抱歉。因为我太没用,让她在我眼前被带走。所以说,『银发少女』指的就是爱蜜莉雅。可是,我不会允许那种事发生的。要娶爱蜜莉雅的人是我!」 「————」 用力拍自己的胸脯,昴点燃对自己的愤怒、愤慨和爱情,龇牙咧嘴地说。 他那堂堂正正的宣言让奥托抱头,莱因哈鲁特讶异睁眼。 「……干嘛?我说了什么奇怪的话吗?」 「没说什么奇怪的话……但很敢讲咧。虽然也很佩服你用『流星』的演讲,不过刚刚的又让伦家佩服起来哩。菜月,你是个男子汉欸。」 「那什么温馨的评语!?果然很奇怪吧!?」 没有没有。安娜塔西亚摇头,里卡德则是明显在奸笑。虚脱的奥托和双手抱胸点头的嘉飞尔则是一如往常。 「莱因哈鲁特,连你都那什么表情啦!」 「惊讶,同时跟安娜塔西亚大人一样,佩服吧。你对爱蜜莉雅大人的心情我隐隐有察觉,却没想到你会这么直接地说出口。」 惊讶退去,眼神带着纯朴感动的莱因哈鲁特微笑道。没想到连耿直的他都会做出这种揶揄人的发言。 这样一来,坚持骑士道的由里乌斯,想必是气到不行—— 「————」 「由里乌斯?」 可是,畏畏缩缩转头的昴,看到的反应却超乎自己的预料。 由里乌斯眯起黄色双眸,用仿佛羡慕般的眼神看着昴。里头蕴含着殷切期望,让人感觉心头深处像被用力搔刮。 「——。不好意思。我刚刚在想事情。怎么了吗?」 「不,没什么……啊~!总而言之,总而言之呢!」 隔了一秒后回过神的由里乌斯问道,对此感到不舒服的昴用夸张的动作来洗刷空气,环视室内的人。 「我会亲手带回爱蜜莉雅。所以说要把『强欲』揍飞。绝对!」 「——嗯,就这么办。既然是这样的话,那绝对不能允许。」 莱因哈鲁特赞同昴所表明的决心,身上的澄澈斗气变得更强。在余波中起鸡皮疙瘩的昴接着说: 「而且,虽然奥托很悲观,但不全是坏事。被抓走的爱蜜莉雅酱并没有因此消沉,反而还曾跟阿尔联系上,透漏敌方情报给我们喔。」 「爱蜜莉雅大人竟能做到这种高度!?她不要紧吧!?」 「至少说是做危险至极的事吧……。阿尔,说给他们听。」 由于奥托的态度反应出他对爱蜜莉雅的评价,于是昴把话题扔向窝在会议室角落,始终沉默背靠墙壁的阿尔。 「————」 在呼唤下,阿尔慢吞吞地抬起头,用拖拖拉拉的速度离开墙壁。 自从昴演讲之后他就一直这个样子。包含演讲前他所说的话在内,他的样子迥异于平常。这件事着实叫人挂心。 沐浴在带着不安的视线中,阿尔慵懒沉吟。 「啊~……那个小姑娘,明明身在敌营中却毫不灰心丧志。可能是心想既然『强欲』的目标是跟自己结婚,所以很有把握自己不会被杀吧。」 「嗯……不,这可就不知道了。」 手摸头盔关节弄得零件叮叮响的阿尔说。这话让昴思索。 不是没想过这个可能,但感觉爱蜜莉雅就算置身在不同状况,采取的行动也不会有太大变化。因为不管状况是好是坏,她都会以他人为优先。 她这样的为人让人开心,也让人担忧。而且好想要她的情报。虽然光是知道被囚禁的她平安无事就是很幸运的事了。 「——。爱蜜莉雅给了『强欲』和『色欲』负责哪座控制塔的情报。从奥托刚刚说的也可以知道『暴食』所在的控制塔是哪座吧?」 「是二号区的控制塔。一号区是『色欲』,三号区是『强欲』,那用删除法的话,负责四号区的就是『愤怒』哩。——这是十分值得她乱来的情报呗。」 「正是如此。」 安娜塔西亚汇整情报,昴朝她轻弹手指并眨眼。对方苦笑以应,昴没有受挫,而是把手指指向阿尔。 「这方面,也要感谢带着这份情报回来的阿尔……不过你这个要角是要闹别扭到几时?虽然你的忠告我没法听从啦……」 「我才没闹别扭咧。像我这种大叔就算闹别扭又不可爱。」 「又不是在跟你讲可爱不可爱的问题。……虽然不想承认,但我们输得一塌糊涂。我们不能重蹈覆辙。因此——」 比出的手指换成手掌,昴朝阿尔伸手。俯视他的手,阿尔从头盔里头发射狐疑视线回视昴。 「这次要请你也帮忙。也为了我的恋情,麻烦你奋斗啰。」 在真心话中夹杂玩笑后,昴等待阿尔的回复。相信他会像以前那样,在最后碎嘴并屈服。 可是—— 「——假如这是兄弟认真的真心话,那我也不会吝于协助。」 感到麻烦而挥开昴的手的阿尔,说的话里头完全没有那种亲昵。 「————」 「呜……」 漆黑头盔里头有着外头无从得知的目光,以及给人的印象异于平常的口气,使得恐怖窜过昴的脊梁。 这一瞬间,阿尔投向昴的是粗鲁又暴躁的激情。 这种不明所以的攻击性感情,昴曾感受过。但是是在哪里感受、品味过,却想不起具体状况,也连结不起来。 在不知道的情况下,奇妙的互瞪持续下去,然后—— 「灵光一闪。请听我唱。——你的眼神有着让人心跳加速的火热。」 「呜喔哇啊——!?」 「哔叽!?」 只能说是冷不防的介入,吓得昴六神无主惨叫,把对方推开。那人顺势朝正后方飞了出去,牵连预备的桌子后轰轰烈烈地倒下。 「呜叽呀喔呜!手肘!膝盖!全身能叫骨头的地方都碎裂的痛楚!肋骨六根全断了!绝对是这样!」 在倒地的桌子下方扭动的娇小人物发出像猴子一样的难听哀号。在这样的背景音乐中转头看过去,呼吸紊乱的昴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 在会议室的地板上打滚,充分发挥个性的人物是—— 「莉莉安娜啊!是说,你在这里就代表……」 「——那还用说,当然就是妾身直接亲自前来了,凡夫。」 「哦。」 确认是莉莉安娜后,高傲声音的主人踏进会议室内。 刻意发出脚步声,绚烂高调地彰显自身存在的是红得发亮的女人。 她用血色瞳孔睥睨室内,从丰满的双峰之间拔出扇子摊开。 然后—— 「演员似乎都到齐了。一群凡人坐下来等待妾身这名贵宾,姑且就算你们有注重礼节吧。今后这份心理准备也千万不可懈慢。」 没错,开心灿笑的红色女人——普莉希拉·跋利耶尔光明正大地加入了。 4 「——公、公主!你没事啊!」 普莉希拉突然登场,连昴在内的所有人都大为震惊。 但这当中最早回过神还跑向普莉希拉的是她的随从阿尔。 「我怎么找也找不到你,好担心……咕啦咚哪啊!?」 「胡涂虫。」 重逢的喜悦只有一下子,冲过去的阿尔脑袋被普莉希拉用扇子豪迈一敲。威力十足的声音响彻会议室,阿尔的身体就这样倒在莉莉安娜旁边。 「呜哇。」亲身体验过那把扇子威力的昴,忍不住叫出声来。 「阿尔呀。你没能侍奉妾身,却跟这群凡人一同嬉戏是怎样。看妾身,听妾身,闻妾身,听命于妾身,才是你和舒尔特的职务吧。虽然舒尔特也冒失到要让妾身去找他。」 「呜~!万分对不起,普莉希拉大人……」 普莉希拉毫不留情地脚踢阿尔,从她身后畏首畏尾探出头的是粉红色头发的年幼管家——普莉希拉在找的人,舒尔特。 「言出必行啊。……你的行动力真强。」 有纯粹的威胁——亚兽嚣张跋扈,在魔女教的恶意下被搞得处处都有混乱和暴力如地雷散步的都市里,普莉希拉带着莉莉安娜和舒尔特完美地穿越了重重障碍。 她的行事风格和绝对的自信,悠哉地超越了昴的想象力。 「今天早上在旅馆也是这样……其实你是个喜欢吓人的人呗?」 「你们这些凡人,只要为妾身罕见的美貌与存在感兀自发抖即可。若是因此垂首的话也可以赐予慈悲,不过你们全都没那么可爱。特别不可爱。」 非常合不来的安娜塔西亚和普莉希拉动起唇枪舌战互相牵制后,犀利的红色双眸凝视昴。 在压力下喉咙卡住的昴,勉强问:「干嘛啦?」 「——刚刚那个拙劣至极的广播,是你的声音吧?」 「……是又怎样?」 「哼。用不着那样紧张。对于结果妾身很公平。就是所谓的『费尔fair』啦。——现在,都市的众凡人目光全集中在你身上。妾身要亲手夺走这个。」 「……呃——也就是说?」 「少要人说破。别让妾身高贵的嘴唇品尝无谓的劳苦。」 挑衅地眯起眼睛,接着普莉希拉直接朝一张会议用的椅子坐下,整个人靠在椅背上,双手环住丰满的胸部往上推。 「好了,跟妾身报告现况。化身为妾身的手脚,尽情完成自己的职责。作为褒奖,妾身也加入你们的企划。你们就心怀感激吧。」 「慢、慢着,公主!你不会真的想跟魔女教的人打起来吧!?」 「不然,你是想叫妾身逃跑吗,阿尔?是的话,你的领悟力也太差了。」 普莉希拉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后就表明要参与作战,阿尔向她抗议。但是普莉希拉反而瞪了回去,让铁头盔男浑身颤抖。 「决定光临都市的是妾身。既然如此,能决定要离开都市的也只有妾身,绝不会接受他人指示。更何况是那些愚昧的狂信徒的话。」 「————」 「——这个世界的一切全都是为了妾身方便而打造出来的。既然是妾身的仆役、丑角的话,就要懂这道理呀,阿尔。妾身就是世间的道理,妾身的行为就是天意本身。」 普莉希拉宛如钢铁——不,是凌驾其上,宛如钻石的意志坚不可摧。 在场的所有人都没有阿尔那么痛切体悟过。 「阿尔大人,那个,呃——因为普莉希拉大人是这样的人……」 「……嗯啊,我懂啦。抱歉让你担心了,舒尔特酱。」 无力垂下仅存的手臂后,阿尔对着不知该怎么解释的舒尔特苦笑。从他这样子来看,他方才直刺昴的尖锐空气已经消失了。 是有所觉悟了吧。——是普莉希拉的霸者风格办到的。 「奥托,可以趁现在吗?」 「也是呢,我知道了。」 阿尔输给普莉希拉的主张,就这样开始向悠哉的她说明事情始末。 这段期间,昴带着奥托到走廊,把先前搁置的问题——关于复原「睿智之书」这件事,听听他的想法。 「嘉飞尔,要是会议要进行下去的话,就叫我们。」 吩咐小弟后,昴跟奥托站在会议室外头的走廊上面对面。然后,奥托静静地凝视昴,接着开口。 「一年前。在『圣域』的问题收拾完后马上捡到的。边境伯降下的大雪融化,我在巡视聚落时偶然……不,并非偶然。因为听拉姆小姐说过,所以我很积极地在找烧过的余烬。」 「你在那边找到并捡到的残骸,是罗兹瓦尔的书吗?」 「对。我想确认内容的也是那本,真的是莫名走狗运。」 用这种说法来讽刺自己天生的不走运,是他个人风格的笑话。不过昴可没有陪他一起苦笑的心情。 昴的内心留有疙瘩,看他这样子,奥托也收起笑容。 接着他吸一口气,重重叹气道。 「老实说,菜月先生觉得梅札斯怎样?」 「你说罗兹瓦尔?」 这问题让昴深思。 「考虑到一年前发生了那种事,我是觉得不能对他大意。只是,那家伙的目的已经明朗化,只要没有偏离的话就不是威胁。现在……算是共犯吧。」 「——我完全没法信任梅札斯边境伯。」 奥托果断地把昴的想法视为天真。 这话太过犀利,使得昴语塞。 「你刚刚说了『考虑到一年前发生了那种事』呢。嗯,没错。一年前,发生在『圣域』的事。但在那之前,他就已经使了很多阴谋诡计了。只不过菜月先生和爱蜜莉雅大人好像在这方面都原谅了他。」 「……不是原谅。那家伙做过的事可不好笑,现在回想起来我都还会生气。可是,现实层面我们需要他的力量。所以也不可能把他晾在旁边,爱蜜莉雅也是同样想法。」 「所以我才说这叫天真啊。……我是不会说这是坏事啦。」 奥托瞪昴的眼神,像在看令他心焦难耐的东西。 他那急躁的心情,昴也大致能理解。虽然能理解。 「没关系。我认为菜月先生和爱蜜莉雅大人保持这样就好。你们目前没有必要改变。这方面的警戒,由我来做就行。」 「哪方面的警戒?」 「身为内政官,有很多机会接触边境伯。就这一年看来,是不觉得他有特别做什么奸诈策略或亏心事。不过,一年之前的事我就不知道了。如果他用了什么有时间差的诡计的话。」 说不出话。奥托的警戒、担忧、顾虑有多沉重,全都如实传了过来。 他对罗兹瓦尔的不信任是正确的。一个人的行为会回报到自己身上是自然的道理。不管是为恶还是从善。——不,为恶方面更会如此。 「假如他之前都按照『睿智之书』的未来记述去做,那只要看书,就能知道他至今做了哪些勾当。我想这在未来的局面中一定会帮上忙。」 面对握拳大力主张的奥托,这次轮到昴的内心感到焦躁。 如他所言,这一年来最常在近距离看着罗兹瓦尔的就是奥托。想必他一直监视着对方的一举一动,过着没法喘息的日子吧。 而以结论来看,这一年来的行为里,罗兹瓦尔没有在耍阴谋的迹象。虽然因此放心,却又没法松弛警戒,是这名劳苦功高的友人的坏习惯。 ——他个人也想要相信罗兹瓦尔。但是,不只是现在和未来的行动,连过去「可能有的谋略」都不允许这点。 「那,你想从『睿智之书』看到的不是未来的事啰。」 「……是过去的记述。我想要阵营的人不会受伤的确切证据。所以,我才会去捡『睿智之书』并请人复原。……擅自做了这些,真的很抱歉。」 奥托低头道歉,昴没法回嘴。 本来他心中的不安与担忧,应该是昴或爱蜜莉雅必须去注意到的。 又再次切身感受到他每天都在用超越表面的形式努力,持续地拯救阵营。 说真的,他为什么要做到这种地步呢—— 「理由我不会说的。因为是很无聊的事。」 从昴的表情看出了他的内心,抬起头的奥托先发制人。结果只能深深品尝尴尬的感觉,昴边抓头边叹气。 「事情我明白了。书的事也能接受。我不会生气。……只是,那些混账想要那本书是个问题。现在要拿那玩意怎么办?」 「不管复原了没,我想都先回收比较妥当。达兹先生受害的可能性很高,我也不想东西落到魔女教的手中。——这是我的责任。」 「……现在以攻克四座控制塔为最优先。战力没法分到那儿去。」 「你忘记我在这个危险的都市把『剑圣』带回来的功绩啦?而且别看我这样,诓骗动物建立生存圈可是我最擅长的事。」 手指向自己的嘴唇,奥托用言外之意提及「言灵加持」。 其实论幸存这点,昴对奥托的信赖可是超越其他人。敌方主力集中在几处要点,奥托的想法其实也不赖。 「虽然非常不安,但只要身在这个都市,那大家立场都一样。菜月先生也是,务必要用尽全力带回爱蜜莉雅大人。我们彼此都责任重大。」 「我知道。打倒『强欲』那家伙,还有娶爱蜜莉雅,两者都是我的任务。」 「后者是你自己要努力的,不过就是这股气势。」 眼见昴重新打起精神,奥托转向会议室,用眼神示意该回去了。昴颔首,跟着面向会议室的门—— 「——昴殿下。」 这时,楼梯那侧有人低声叫唤,于是昴停下脚步。 回过头,和视线尽头处的人四目相接。那是本该在楼上陪着库珥修的威尔海姆。 「奥托,你先回去吧。」 「知道了。我先进去看状况。」 朝威尔海姆行注目礼后,奥托就先回去会议室。昴背对他,走向站在楼梯上的威尔海姆。老剑士则是回礼迎接。 「没有加入商讨,万分抱歉。给诸位添麻烦了。」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事要处理,没人觉得不对啦。是说……库珥修小姐怎样了?」 听说状况欠佳。——不,是恶劣才对。 而且昴所接收到的说明并不平稳,听说严重到身为女性不会想给人看到的地步。 昴没法掩饰自己的不安,威尔海姆则是垂下眼帘说: 「就在方才醒转过来了。只是状况还没法判断乐不乐观……」 「醒过来了!?太好了!我一直很担心呢。」 「——库珥修大人说想找昴殿下。能否劳烦您走一趟呢?」 听到好消息的昴眼神发亮,但威尔海姆接下来的话让他迟疑。当然,很高兴能跟库珥修说话,也想亲眼确认她的状况。可是—— 「这是她本人的想法。虽然菲莉丝的脸色并不好看。」 「……我想也是。」 菲莉丝那些宛如诅咒的话,到现在都还以惭愧的形式腐蚀着昴的心,无法剥离。 在市政厅最顶楼,在与卡佩菈之战中唯一可以保护库珥修的人就只有昴。不是看实力而是凭状况,不是看事实而是靠感情来判断,所以菲莉丝无法原谅昴。 而且他的心情,昴也能痛切理解。 「菲莉丝可能会说些失礼的话,但请不要放在心上。还有如果可以的话,请原谅他。他其实也了解,只是感情方面处理不来而已。」 「珍惜又重视的人在受苦,自己却无能为力因此想要诅咒旁人的心情,我懂的。我不会把那刹那的黝黑心情视作是他整个人的全部。」 假如迁怒能让他的心情稍微和缓些,那谁能责备他呢。 昴已做好心甘情愿被他骂到狗血淋头的觉悟。 「——。这边走。」 听了昴的回答,威尔海姆闭上眼睛,接着带他到主人的房间。 走廊上就只有两人规律的脚步声。途中威尔海姆开口。 「昴殿下,经过市政厅一战,我也有事想要报告。」 「是什么?库珥修小姐以外的事吗……」 「与大罪司教在一块的魔女教徒……关于那两名剑士的事。」 威尔海姆的话让昴微微倒抽一口气。 这是在料想之中的问题。咪咪受到了无法痊愈的伤,威尔海姆的旧伤裂开。魔女教带来了两名剑技高超的剑士—— 「一名是『八腕』库尔刚。原本是佛拉基亚帝国的将军,恣意挥洒最强之名的剑士。他有八只手,全都能将刚剑运用自如。不过他本人应该已经死亡超过十年了。」 「应该已经死掉了?这个,威尔海姆先生,这代表……」 「然后是另一人。」 打断想要发问的昴,威尔海姆继续说。 他停下脚步,昴也立刻跟着止步。威尔海姆背对昴,没有把话说完。于是,昴朝他旁边踏出一步——然后就后悔了。 不应该看的。 「——另一人是前代『剑圣』特蕾希雅·范·阿斯特雷亚。十五年前参与大征伐,本来应该是败给白鲸而死的,我的发妻。」 声音十分平静。光这点,就能说明他具有强韧的精神力。 但是这种感慨,只要看到「剑鬼」痛苦扭曲的侧脸就会全数褪色。 无法用愤怒或痛苦一言概括的心情,几乎要把一个男人撕裂。 「你太太,还有帝国的将军,至今都还活在某处……」 「——。那是不可能的。吾妻和库尔刚都是死人。这点不会改变。而是有人不让死者安息,让死者死了都还要受到羞辱。」 咬牙切齿的威尔海姆完全接受妻子的死亡,昴陷入沉思。 ——让死人维持死亡的状态,侮辱死者的邪术。 也就是说,是一种死灵法术吗。这种操纵尸体的死灵法术在虚拟世界是很常有的魔法。当然,在虚拟世界中有让死人复活的魔法一点都不稀罕,不过这个世界却没有这么方便的魔法。 死去的人不会复活。——那是昴在这一年几个月中所学到的潜规则。 所以说,那种现象并非死者复活,而是用魔法操控死者。 「过去,有人使用操纵尸体的禁术。几十年前的亚人战争……在王国内战中,站在亚人那边用尸体增加军队人数,被王国视为最棘手的敌人之一。」 「操控死人大军,王国的敌人……」 「亚人族的英雄利布雷·菲尔密。大参谋巴尔加·克罗姆威尔。还有——」 停顿了一下,威尔海姆才继续说下去。 「魔女史芬克丝。心狠手辣地让人类与亚人都流淌大量鲜血却面不改色的最差劲存在。在王国史上是除了『嫉妒魔女』以外,唯一有留下名字的魔女。」 5 从威尔海姆口中讲出的,是昴不曾听过的魔女名字。 昴所知道的「魔女」除了「嫉妒」莎缇拉外,就只有在艾姬多娜的坟墓里头遇到的六名冠有六宗罪的魔女而已。 除了她们之外竟然还有其他魔女,这对昴来说犹如晴天霹雳。 「那么威尔海姆先生,这次的事跟那个叫史芬克丝的魔女有关啰?」 「不,非常抱歉没有说明清楚。史芬克丝在亚人战争时被消灭,已经死亡。因此这次的事恐怕与魔女无关。」 「死掉了?会不会是假的?搞不好是装死,或者就算死了还是可以行动,我心中的魔女形象是会这样子的。」 每当昴触及「死亡回归」的禁忌就会现身的莎缇拉也是这样,死后仍能够在自己的领域享受生活的艾姬多娜也是。 「杀了也不会死,在某种意义上,简直就跟小强一样……」 「昴殿下对魔女有何印象,在下不甚了解。不过史芬克丝只是人们觉得口语方便才被称为魔女的存在。重要的是她所使用的术法。」 「操纵死者的魔法……」 「尸兵,当时是这么称呼的。恐怕同样都是禁术吧。」 将「尸体」当成「士兵」,因此谓之为「尸兵」。是个极端好懂又残酷的说法。 死掉的人还会动。——尸体,没错,很无情的现实。 心爱的妻子被拿来当尸兵利用,威尔海姆的心情根本无从想象。 「吾妻已死。我力有未逮。」 「————」 又让他说了这种话。昴面露苦涩,后悔不已。 昴紧抓不放的愚蠢,让威尔海姆这么说。又害他让妻子死了一遍。 昴没法对老剑士的侧脸说什么。真的是无话可说。 「非常抱歉拖延了这么久。可不能再让库珥修大人等下去。来,请进。」 威尔海姆鞠躬,示意走廊尽头的门。最里头的房间,就是库珥修所在的地方。鞋底好像黏在地板上,沉重无比。 那一定是怯场的昴,内心软弱的表现。 「——是我。菜月·昴。请问,库珥修小姐?」 敲门后,用沙哑的声音呼唤。一阵沉默后,门慢慢地被打开。 「昴啾……」 出现在门后的菲莉丝惨不忍睹的模样,让昴倒抽一口气。 红通通哭肿的双眼,凌乱的栗色头发,身上处处都沾到不是自己的血,连擦拭的时间都没有吧,脸颊和脖子也都有血污。 「……啊,我听说,库珥修小姐叫我,所以……」 「嗯。在里头的床上。……你绝对不准多事。」 声音沉重苦闷,后半段甚至透出憎恨。 不过那股憎恨不是投向昴,而是朝全方位丢出。憎恨这个世界一切、无处发泄的愤怒支配了现在的菲莉丝。 深呼吸后,昴跟在转身进房的菲莉丝身后。 房间不是很宽敞,原本以休息室的名目放着可以假寐的床,再用几个东西隔出多个小空间,库珥修就在最里头。 躺在粗糙床板上的女性,用琥珀色瞳孔看了过来。 「……昴、昴大人?」 库珥修蠕动嘴唇,呼唤昴的名字。 本要回答她,但喉咙却痉挛。已做好觉悟,佯装平静要说些让她放心的话。——却连那么简单的事都办不到。 「对、不起,用这么、难看、的样子见你……」 「……不会。不,那种事……没那种事。」 见昴脸孔僵硬,库珥修用微弱的声音致歉。对她悲痛的态度感到慌张,昴拼命挤出声音想要粉饰。 ——淋过卡佩菈的血后,承受黑色诅咒的库珥修状况十分严重。 脖子和手脚等,看得见的肌肤全都爬满了黑色斑纹。不难想象毯子和衣服下方的肌肤也是同样的状况。宛如黑色血管的纹路还会不自然地跳动,看起来就像是有凶猛毒蛇紧紧勒住她纤细的身体。 原本肤白似雪、没有任何斑痣的肌肤,被丑恶的诅咒给凌辱。 当然,受害范围并不仅局限于脖子以下。原本使人觉得英姿焕发的伶俐美貌,如今左边脸孔被黑色斑块给侵蚀。不知是否出于某种恶意,右边的脸还保持原本的美丽,刻意让人比较左右两边的脸,催生出高贵被侮辱的嫌恶感。 左眼虽然戴着眼罩,不过根本不敢想象底下是什么样子。 现在终于清楚明白为何大家异口同声不要昴去见库珥修了。男女的不同,影响的差异,各种理由——真是非常残酷的差别对待。 「你这……跟我一样,是龙血诅咒吗?」 既然如此,这份残酷的不同之处,是在于昴和库珥修的受害范围吗? 昴的右脚也有着跟库珥修身上一样的黑色纹路,但是除了外观以外,既不会痛,也没有异物感。 可是,库珥修明显不同。她痛苦喘息,每次纹路一跳动,她就会痛到连呼吸都发抖。 「菲莉丝……」 能不能做些什么?昴回头看向王国顶级治愈术师。但是这样的行为,只是伤害痛恨自身无能为力的菲莉丝。 他咬唇,指甲陷进自己的手中,低头不语。现场没有人比他更痛恨自己了。知道两人的关系的昴,相信菲莉丝一定是用遍了各种方法,到最后却还是束手无策。 「库珥修小姐……找我来有什么事?」 这么痛苦的她,是为了什么而叫昴来呢? 实在不觉得她能做什么。是有想说的话吗?要昴报复让自己陷入这般惨境的「色欲」,还是要对昴说些含恨的话 ? 耳朵凑近痛苦喘气的库珥修嘴边,深怕错过任何一个细微的吐气。 然后—— 「……幸好、您平安、无事。」 「————」 「我听说……您跟我一样……都淋到、血……」 气息里头有着像是放了心的柔和,传达到昴的耳朵。 下一秒,昴察觉到自己的真正想法,顿时难为情到快要羞愤而死。 自己在想:被骂还比较轻松。 所以怀疑库珥修的高风亮节,贬低她高尚的心地。明明她只是单纯担心昴是不是也受到同样的痛苦折磨。 「对不起……对不起,库珥修小姐……!」 心里怀疑她,让她这么痛苦,没法代替她受苦,这些全都搅在一起变成感情,逼出声音。 昴立刻伸手,握住库珥修无力垂在床边的手。 她连手指都有黑色斑纹。外观看起来恶心,摸起来却平滑无比,反而更刺激怜悯之情。不过—— 「呃、啊!?」 刹那间,痛到像是握住烙铁,昴不禁叫出声来。 剧痛刺进手掌,反射性放掉库珥修的手后,昴看向自己的手。——原本什么都没有的手掌,浮现出黑色斑块纹路。 「给我看,昴啾!」 昴惊愕得目瞪口呆,菲莉丝抓住他的手确认状况。发动的治愈术光芒覆盖住纹路,然而疼痛与侵蚀却丝毫没有消退的迹象。 但昴察觉到另一个现象。 「菲莉丝!库珥修小姐的手!」 「咦……」 菲莉丝跟着叫喊的昴一并转头,结果瞪大黄色双眼。惊愕的原因来自于昴刚刚握过却马上放手的左手。 尽管程度非常轻微,但库珥修左手上的黑色肉瘤正在逐渐消褪。 「莫非,是从库珥修小姐的身体……转移到我身上了?」 从两者的变化来看,只能这么想了。两人曾接触过的手的变化就是证据。 寄宿在库珥修体内的诅咒,转移到了昴身上。 「可、可是!人家就什么变化都没有!为了诊疗,人家碰过库珥修大人的身体很多次……你看!都没变化!怎、怎么都没到我身上……!」 听了昴的假设,触碰肉瘤的菲莉丝泪汪汪地摇头。 萌生的不是治疗的可能性,依然帮不上忙的现实击垮了他。眼前的现实和救不了主人的自己,在在都令他难以忍受。 「都这样了,我却、帮不了库珥修大人……!」 「菲莉丝,让开。……我要确认。」 虽然对不起狼狈的菲莉丝,但现在要优先确认发生的现象。 推开菲莉丝,昴重新面向库珥修。库珥修一脸不知发生何事的表情,只是用湿润的右眼凝视着昴。 仿佛要连同用眼罩挡住的左眼也一起包覆似地,昴伸手捧住她的脸颊。 「叽、嘎啊啊啊……!」 顿时,脑髓被火烧,血管流入岩浆的灼热感让昴惨叫。 侵蚀库珥修身体的诅咒透过手指流进来,燃烧、融化、炸裂神经。 这就是库珥修一直在品尝的痛楚吗?明明这么痛,却还担心昴。——既然如此,这样的话,菜月·昴也能! 「——啊。」 回过神来,昴已经瘫坐在地大口喘气,就像被捕上岸的鱼。而在昴身旁看着库珥修的菲莉丝发出傻愣的声音。 「这、这是……」 有点效果吧。库珥修惊讶地眨动右眼。左脸原本的黑色纹路逐渐淡化,诅咒的影响随之减弱。 从这变化里获得把握的昴,抬起沉重的腰杆,准备挑战第二次。 一次而已就变化这么多。那么,只要重复几次应该就能救得了她—— 「不可以,昴大人……您没有、注意到吗?」 「什么?」 但是制止昴的人不是别人,而是库珥修本人。 她的琥珀色视线朝向昴伸出的手,昴追溯着她的视线,这才理解了库珥修的意思。 右手就跟右脚一样被黑色肉瘤侵蚀。到这里为止都没有问题。吸收了库珥修的诅咒。这样的变化是众望所归,决心无从动摇。 不过,吸收过来的黑色纹路跟原本占据皮肤的范围很明显地对不上。 从库珥修那边吸过来的纹路只有左手和左脸的一部分。相对的,昴的右手却是从手肘到手背绝大部分的肌肉都被黑色花纹覆盖。 接收的比率不是一比一,而是十比一,甚至更高。 「——不过,这不构成犹豫的理由。」 吸收的瞬间会很痛,可是就算吸附到身体里头,这些纹路却完全没有侵蚀昴、让他痛苦的迹象。 与库珥修相比,昴所受的苦痛只有一瞬间。而且男性和女性谁比较能承受这个诅咒带来的丑陋,这连想都不用想。 为了救库珥修,就算让全身变得乌漆抹黑都在所不惜。 「昴大人,不可以……您的心情我不能接受。」 「别说蠢话。我只是痛一下子而已,根本没事。跟一时兴起就刺青后来才后悔的情况相比,这种弄脏身体的方法还象样多了。所以说……」 「往后不会只有这样……。要是我,跟昴大人,两人无法战斗的话……这样,以现在的状况来看,很致命的……」 比起自身,库珥修更担心都市和其他人。 这样的判断以理论上来说是正确的想法,但事物不是都只能靠理论来切割。 「菲莉丝,制止昴大人……」 「人、家……库珥修大人,我……!」 「求求你。昴大人现在,对我以外的人,对众人来说,都是必要的……」 菲莉丝的犹豫,源自于他最优先重视的是库珥修。没人能责备无法痛下判断的他。现场的每个人都没有错。 想区分有没有搞错、正不正确这件事本身,才是搞错了。 「不要流于、一时的感情。昴大人,求求您……」 「库珥修小姐,我懂你的心情。可是,即便如此,我还是要……」 「您不是、说过吗。——接下来的事,全都交给您吧。」 「——!」 昴想要以身边的人为优先的想法,被库珥修的请愿打碎。 她所说的话,是昴曾做过的强力发言。听到了那句话的库珥修,是否在敦促昴实现那句话呢? 「也请对我说吧……」 「————」 「对我说,接下来的事,全都交给您。」 她露出痛苦的微笑,等待昴开口。 昴屏息,在干渴的口腔里蠕动舌头,静静地闭上眼睛。 没有考虑到后面的事,一股脑只想救眼前的人。这样的自己被斥责,甚至还让对方说出了用不着说出口的话,那么至少—— 至少在这个时候,顺从她的期望—— 「库珥修小姐,请好好休息。」 「……昴、大人。」 「接下来的事,全都交给我就行了。」 「——好的。」 达成被要求的职务,讲出被要求的话语,就算完成责任。 「————」 听了昴的回答,库珥修放心地长吐一口气。 接着她无力地闭上双眼。这是她靠精神力保住意识到现在的证据。吐气声变低,库珥修再度开始与诅咒的侵蚀奋战。 为了让她尽早脱离这种状况—— 「抱歉,菲莉丝。我该走了。」 「……人家该怎么办?」 重新盖好库珥修身上的毯子,站起来的昴听到细微的声音。表情万分软弱的他正等着昴给他慰藉的话。 要说真心话的话,其实很希望他继续陪在库珥修身旁。但是依现状来说,又不能让他的能力白白晾着不用。 「我们需要你的力量。往后,受伤的人一定会继续增加。没有你就没法救回来的性命多得要命。所以说,那些人就麻烦你了。」 「……明明救不了最想救的人。」 「菲莉丝……」 「对不起。说了蠢话。……暂时让我们独处吧。」 菲莉丝撇开脸,朝床边的椅子坐下。昴轻拍他的肩膀,最后瞥了库珥修的睡脸一眼后,就离开了房间。 威尔海姆还在走廊上等着,姿势就跟昴进去时一样没变。里头的事他 都听得一清二楚吧,他低着头向昴致谢。 「非常感谢您以库珥修大人的心情为重。」 「哪儿的话,讲得太夸张了。反而是我被打气了。……我的身体,到底是怎样啊。」 可以吸取库珥修的诅咒,「龙之血」对自己的影响原本就很弱,其他还有对魔女因子的承受力,甚至「死亡回归」的能力,全都尚未明朗。 要到哪一天,所有的问题才能得到正确答案呢。 「反正呢,问题收拾完后得再来挑战库珥修小姐。」 「但是,您的右手不要紧吧?」 「看起来是很恶心啦。不过我穿长袖,戴个手套的话就没差啦~。……如果可以救一个美少女,那这种不会消失的伤疤算什么。」 这是自己的身体,内心有所抗拒。但是,这毫无疑问是昴的真心话。 既然没有其他解决方案,那将库珥修的诅咒全数吸收也无所谓。就算身体因此变黑,到时拼命跟爱蜜莉雅、雷姆和碧翠丝道歉,请她们原谅吧。 「那也都要等跨越这次难关之后再说。到楼下吧。现在,应该正在开攻占控制塔的会议。」 「——莱因哈鲁特,就在楼下吧。」 昴想赶紧到会议室与会时,背后的威尔海姆低语。 刹那间掠过昴脑内的,是今天早上在「水之羽衣亭」的光景。祖父和孙子和解,儿子却破坏那场面,害得祖孙两人修复关系失败—— 「请不要误会,昴殿下。」 但是,像是要抹除昴的不安般,威尔海姆摇了摇头。 「与莱因哈鲁特一同作战,我对此事并无抗拒。只是,想拜托您一件事。」 「拜托我?」 「——能否不要对莱因哈鲁特说出尸兵的底细呢?」 「————」 威尔海姆低声道,不明他意图的昴感到困惑。 尸兵。才刚从威尔海姆那边听来的,侮辱死者的法术。在这个水门都市被施加那个邪术的对象是—— 「意思是不要对他说尊夫人……他奶奶的事情吗?」 「是的,正是如此。我不希望让莱因哈鲁特……让孙子见到我那化为尸兵的妻子。那样他一定会自责。不是其他人的错,是我害的。」 「那种事,怎么能说是你——」 害的呢。想这么说,却没法轻易说出口。 想起了今天早上发生的事还有海因格说的话。毫无可信度的一句话——可是却没有被否认。 发妻会死,责任出在莱因哈鲁特身上。当时被这样诘问的威尔海姆无法回话。 祖孙两人,都没有否定那令人难以置信的话。 「昴殿下知道,『剑圣加持』有什么特别之处吗?」 「……关键的地方完全不知道。只知道历任被称为『剑圣』的人都有,有了以后就变得爆干强。大概就知道这些而已。」 「这样的理解大致上没有错。『剑圣加持』唯一跟其他加持不同之处……在于它是被继承的加持。」 「被继承的……加持。」 昴轻声重复,威尔海姆颔首。 老剑士仍旧闭着眼睛,面容扭曲,似在回忆沉痛的过去。 「这个加持,是从初代『剑圣』雷伊德·阿斯特雷亚开始就代代继承给下一任剑圣。而且加持寄宿于阿斯特雷亚家的血脉中,必定会自继承阿斯特雷亚家血统的族人之中选出。吾妻的加持,也是这样由莱因哈鲁特所继承。」 「也就是只有一个家族能够继承的加持……这样啊,原来是这样。所以尊夫人过世后,加持就由莱因哈鲁特继承。」 理解之后,本想接受这件事的昴思绪却被卡住。 前任「剑圣」输给白鲸,过世之后由莱因哈鲁特继承加持。虽是令人伤痛的过去,但可说是某种正当的传承。 但这种流程,并不符合今天早上阿斯特雷亚家的争吵。 威尔海姆的叹息,海因格的嘲弄,莱因哈鲁特的沉默,都在妨碍昴所想到的正当继承法。 然后,答案是—— 「是发生在与白鲸开战的期间。」 「————」 「——莱因哈鲁特继承加持的时间点,是吾妻参与大征伐时。战斗期间吾妻失去加持,仅能以区区一名女子的身分担纲殿后的职务。」 ——这才是阿斯特雷亚家分裂的真相。 为了消灭白鲸而组织了大远征,加持却在战斗期间承袭给下一任。失去加持成为普通人的前任「剑圣」就这样被留在战场上。 然后,前任「剑圣」帮大军殿后,为了保护众多士兵而与魔兽交战,最后没了消息。 「从妻子手中夺走剑的,不是他人,正是我。让被剑神所爱的妻子舍弃剑,变成一介女子的是我。这样的作为,让妻子走向死亡。」 「威尔海姆先生……」 「剑神不原谅背叛他的吾妻。在战场上被夺走加持,只能仰赖自己原已舍弃的剑的妻子,当时是抱着什么样的心情……我实在无法接受。我当时确实责备了继承加持的莱因哈鲁特。年幼的孙子为祖母的死感到悲伤,还被迫背负过于沉重的宿命。但当下愚昧的我无法原谅他,所以后悔至今。」 昨晚,威尔海姆对昴表明的后悔——就是那个过错。 即使心里知道不是莱因哈鲁特的错,为发妻之死感到难过的威尔海姆还是无法承认事实。 结果,阿斯特雷亚家产生了致命性的裂痕,四分五裂。 「我不想再重蹈覆辙。因为莱因哈鲁特不需为吾妻之死负任何责任。因为我完全没有责备我孙子的理由。」 所以才要瞒着莱因哈鲁特,想用自己的剑和逝去的发妻决胜负。 这个想法、后悔、觉悟,昴痛切理解。但是,就算如此—— 「库珥修小姐和菲莉丝,尊夫人和莱因哈鲁特……背负那么多的话,你会被压垮的。而且就算我不说,尸兵也会在某处现身。」 「这可说是无谓的担心。」 「咦……?」 昴想要说服他这是一场缺乏准确性、形式不利的赌博,威尔海姆却笑了。 「剑鬼」的表情因勇猛强悍的笑容而扭曲。他说。 「——因为,吾妻特蕾希雅是不可能不来见我的。」 6 「————」 回到会议室的昴,感受到房间的气氛瞬间变得紧绷。 原因在于昴带来的威尔海姆。他和莱因哈鲁特视线交错,双方默默交换某种情感后,选择在远处站着。 知道他真正想法的昴心境十分复杂,但什么都没说,而是默默地走向圆桌边的空座位,在奥托和嘉飞尔中间坐下。 「抱歉来晚了。事情商量得怎么样了?」 「已经说明过一轮,刚好结束。菜月先生才是,楼上的……库珥修大人还好吗?」 「……不好。不过,可以先说不是没有希望。但那是赶走魔女教之后的事,届时应该可以处理。」 「这样啊。光是那样就算是好消息了。」 奥托点头,同席的其他人也稍稍安心下来。 虽然对不起他们,但没法详细说明是什么方法。昴知道说出来的话,被制止的可能性很高。所以先以事后承诺的方式来过这关。 当然,打倒「色欲」就能让黑色斑纹完全消失的话是最好不过。 「话虽如此,库珥修小姐还是没法回归战线。菲莉丝也想待在库珥修小姐身边,所以我想让救护班底和『铁之牙』的人留在这里,如何?」 「位在都市中心的市政厅成为司令塔是必然的呗。同时攻击四座控制塔的方针也没变,只是……」 「只是?」 「关于战术,有人很坚持,伤脑筋咧。」 说完,安娜塔西亚以意有所指的眼神望向圆桌对面。用不着顺着视线看过去,也可以想象得到做出让人伤脑筋发言的人是谁。 都这个节骨眼了却毫无协调性的纯红王选候补者用扇子搧着自己。 「就是普莉希拉嘛。这次又讲了怎样刁难人的话?」 「少说得一副好像很了解妾身的样子,愚夫。怎么着,看不出来吗?妾身要前往四号区的控制塔。——去割断在那边的『愤怒』的脖子。 第五章『迟早会喜欢上的人』 1 ——圣堂的结婚典礼准备,一如预定毫无滞碍地进行。 所幸雷古勒斯的脾气似乎没在圣堂爆发,庄严肃穆的建筑物仍健在,为了典礼而被装饰得碧丽堂皇。 决定要踏入结婚礼堂的爱蜜莉雅也端坐在衣帽间,由以一百八十四号为首的妻子们盘起头发,打扮成即将出嫁的新娘。 好久没被人摸头发做造型了。以前每天早上帕克都会帮爱蜜莉雅做发型,但自从他窝在魔水晶里头后就再也不曾有过了。现在除了安妮罗洁偶尔会帮她梳头做头发以外,平常的自己并不拘泥要是什么发型。 银色长发被束起,绑出辫子,精心扎出发型。 为了不损及纯白新娘礼服给人的清纯印象,因此在礼服上妆点了一些程度还不及华丽的装饰品,如此一来,爱蜜莉雅的新娘装扮就宣告完成。 看着镜中的自己,爱蜜莉雅对这些女性的巧手大感佩服。 原来如此,跟平常的自己差很多。无论是最近只要昴没有意见,就仅简单别个发夹的长发;或是为了方便活动,所以身上都不会配戴的装饰品,如今这些全都在提高「女性」魅力上发挥了功劳。 「虽然,我觉得无论是哪一项,配上我都太可惜了……」 在全身镜前这么说的爱蜜莉雅,令帮忙打扮的女性们都深深叹息。 这些女性都跟一百八十四号一样,帮爱蜜莉雅更衣和梳妆的期间不会做不必要的对话。而她们的叹息让爱蜜莉雅觉得自己还不够好,于是挺直脊梁。 高高盘起后垂下的银发,宛如月光在背部摇曳。 「——。那么,走吧。慢吞吞的也会惹夫君大人不高兴。」 代替一百八十四号这么说的,是个高个子的红发美女。她带头走在前面,爱蜜莉雅跟着她,新娘礼服的裙摆则是由其他女性捧着。其中一人就是衔命随侍在爱蜜莉雅身旁的一百八十四号。 「————」 在她刻意绷紧的表情中,双眼带着些微不安。下定决心的爱蜜莉雅主动说要踏入婚礼的宣言,就只有她一个人听到,因此内心的动摇也格外显著。 爱蜜莉雅到底是怀着什么心情决定要进入婚礼殿堂的,一百八十四号不知道。——即便如此,她似乎没打算对雷古勒斯表明这份不安。 这样就够了。一百八十四号的存在成了推动爱蜜莉雅觉悟的人。 ——圣堂里,等待爱蜜莉雅到来的与会者座位上已经挤满了人。 「————」 中央通道上铺了红色地毯,与会者整齐地分站在左右两旁。全都是雷古勒斯的妻子,除了为爱蜜莉雅打点外貌的女性们之外,总共五十人。 而红色地毯尽头处的祭坛前面,是身穿白色新郎装、悠然而立的雷古勒斯。 前方的红发女性慢慢走向雷古勒斯。途中偷偷窥视左右两旁的女性的表情,发现全都是彻底屏除感情的面具。 在这样的与会者的注视下,爱蜜莉雅来到了祭坛前。帮忙打扮的女性离开爱蜜莉雅身旁,各自加入左右两旁的女性阵容中。 最后只剩下一百八十四号绕到祭坛后方。担任推动婚姻仪式进行的角色的她,表情略显紧张。 等她站定位置,爱蜜莉雅转过身,与雷古勒斯面对面。 「真惊人。刚刚的礼服也不错,不过新娘礼服更棒。果然对你一见钟情的我没有看走眼。我们真的是世界上最天造地设的人。」 站在祭坛前等待的雷古勒斯对爱蜜莉雅的完美装扮满意点头。他拨起自己的白色浏海,继续接着说。 「不过话说回来,这样一看,空着七十九号的位置是正确的。没错,我就有预感。迟早会有适合的人填补这个位置。我对自己的判断和相信自己的决断力感到佩服。完全信任自己,这不是很难能可贵的吗。」 「那个七十九号,为什么会空着呢?」 走入圣堂,站在祭坛前的爱蜜莉雅开头第一句话就是这个。跟自我陶醉滔滔不绝讲述华美辞藻的雷古勒斯不同,问的话很不解风情。 但是这个问题没有损及雷古勒斯的心情,反而歪头思索。 「嗯?这个嘛,以前,我有遇到一个让我一见钟情又符合这个号码的女性。不过,很遗憾的是在迎娶之前我判断她不适合。不过,最重要的外表部份相当接近我的理想。所以说,是那份依依不舍吧。为了不忘记她,所以就把号码空出来……不过,幸好后来我遇见了你。这简直是命运中的邂逅。」 「迎娶前,空出来……」 站在强调命运的雷古勒斯面前,爱蜜莉雅用嘴唇反刍自己挂意的话。 哪里怪怪的。以前也曾对雷古勒斯有过这股异样感。在意的点虽然看不见,却带着轮廓,只是直到现在仍然没有清晰的形体。 这段期间,雷古勒斯配合身穿嫁裳的爱蜜莉雅,主动调整新郎礼服的衣领。 「那么,就赶紧缔结婚姻仪式吧。不巧的是,正式的公证人不在,所以简略了形式,不过你不在意吧?重要的不在于神经兮兮地照着仪式走,仪式的本质就是两人的爱开花结果。在意表面而疏于本质,这种事多到简直像惯例一样,真的是蠢毙了。当然,我不会做出那样愚蠢的行为。」 就在雷古勒斯喋喋不休的期间,一百八十四号正在祭坛上做准备。 本来应该由正式的公证人来带动仪式,不过从一百八十四号熟练的准备速度来看,她一定不是第一次主持雷古勒斯的婚礼。 「拘泥形式而漏失本质是很滑稽的事。只看表面漂漂亮亮的就满意了吗?这种人就算背后被人嘲笑都完全没察觉,实在叫人看不下去。在自己心中自顾自地做出结论,世界狭隘是有世界狭隘的幸福啦。」 发挥可悲习惯的一百八十四号,完全没有进入雷古勒斯的眼角。 在五十三名妻子当中,担任统筹角色的恐怕是一百八十四号。仅凭一个起心动念就要杀掉这号人物,代表他甚至根本没留意众妻之间的人际关系。 到了婚礼会场这感觉才翩翩来迟,果然他这种行事风格让人无法原谅。 「——那个,雷古勒斯。在结婚之前,我有话想对你说。」 因此,爱蜜莉雅刻意选择这种面对面的场合,向雷古勒斯宣告。 这句话,令祭坛后方的一百八十四号面颊一僵。参与婚礼的众妻之间也开始传出些微动摇。 「好呀。缔结婚姻后我们就是夫妻了。有些话,确实只能在那之前说呢。」 不过对于爱蜜莉雅提出的申请,雷古勒斯意外亲切地点头。 「其实我也想说说以后我们的夫妻生活。你看嘛,结婚之后按照顺序教你也是可以,不过任何事都要做好心理准备,这很重要吧?结婚之后会跟你想的不一样,万一发生了这种情况,岂不是悲剧吗?为了不要发生那种不幸,我们要确实对彼此的想法有共识。夫妻算是一个完整的个体,对吧?」 「嗯,是的。因为是一个完整的个体,所以非~常重要。」 「就是这样!太好了。能通情达理比什么都重要。那么,有几件事要麻烦你遵守,其他妻子都有做到。就先从这里开始确认起吧。没事的,大家都做过同样的约定,不是什么难事。就相当于身为妻子理应要有的守则。」 雷古勒斯夸张地摇晃肩膀后,在她面前竖起手指。 「首先第一个——和我结婚之后,你就不准笑了。」 「——咦?」 皱眉的爱蜜莉雅,完全无法理解雷古勒斯的话。于是,雷古勒斯竖着食指,同时慢慢摇头道。 「我呢,喜欢你的脸,喜欢到不可理喻的地步。我挑妻子都是看颜值。美丽的,楚楚动人的,富有魅力的,这些脸都是我择偶的条件。我纳为妻子的两百九十一人,全都是脸蛋漂亮的女性。你的脸也很可爱。所以说,我选你当我的妻子。懂吗?」 「————」 「虽然我这么想,但世上随便的人却多不胜数。不是很常听说情侣或夫妻之间爱情冷却吗?明明应该互相喜欢彼此,但一起生活后却出现不合的地方。饮食的喜好、生活习惯、兴趣、时 间……那些擅自贴上这些自私的理由,对原本喜欢的对象幻灭的人渣,真的太多了。我打从心底嘲笑他们。」 雷古勒斯微笑依旧,发自内心快乐地痛骂他讨厌的人。 纯真无邪、毫不客气、没有秩序地朝那些蔑视爱情的人们表露愤怒。 「他们每个都太随便了。不是喜欢对方吗?为什么却因为一点点感性上的不同就幻灭。多么愚蠢啊,你不觉得奇怪吗?所以说,我用脸来挑喜欢的对象。若另一半的长相是我喜欢的,那不管她是怎样的人,我都不会幻灭。毕竟,我喜欢的是脸。只要脸还在,我的爱就永远存在。」 「————」 「就算是脱了衣服不会整理的人,就算是专门杀小孩的犯人,就算厨艺差到毁天灭地,即使是把亲兄弟卖给债主的人,即使是不会在意换洗衣物染色的人,纵使是会杀小动物的神经病,纵使挑衣服的品味很差,即便贪财到一毛不拔,即便不洗澡臭得像垃圾,或是认真地想让世界灭亡——我都不在意。」 雷古勒斯一一指向在场的其他五十三人,这么说道。 他所说的每一个条件,众妻里头真的有人符合吗?虽然不得而知,但他要表达的是:自己不管是什么样的人,都可以平等地去爱。 平等。雷古勒斯发下豪语的公平之爱。——宣告自己无差别地爱所有的妻子。 但是他口中的爱之论调,和方才的话看不出来有关联。 「这方面,跟不能笑这件事,有什么关系?」 「很简单呀。虽然平常很可爱漂亮,可是不是有那种一笑起来就变丑八怪的人吗?我可不允许那样。所以啰,说是不能笑,其实是禁止表情有变化。总之我讨厌你可爱的脸蛋有可能变难看。那会是世界的损失。——所以说,不准笑,不准哭,不准生气,不准高兴。只要保持你可爱的脸蛋就行。」 「————」 讲到后面,雷古勒斯一把抓住爱蜜莉雅的下颚,在呼吸可及的距离下这么命令。 雷古勒斯的约定——不,根本是单方面条款。要是违抗会变怎样,不用想也知道。 不过,这样的话反而更纳闷了。 「虽然你说你喜欢的是脸,不会对妻子幻灭,可是刚刚的事要怎么解释?」 「嗯?」 「要不是有我拉一把,她早就死在你手中了。」 说完,爱蜜莉雅用手示意站在祭坛后方的一百八十四号。一百八十四号浑身一僵,雷古勒斯则是瞥她一眼。 然后稍微思考,接着像是想起来了似地抬起下巴说: 「哦~。那是可悲的误会。我没有对她幻灭。只是她不够贴心,损害了我的心情。所以说,我只不过是要她负起责任而已。」 「那不就是幻灭吗?毕竟,不是那样的话……」 「不对,不是幻灭。我还是喜欢她的脸,爱着她的脸。这点就算她死了也不会变。不是很常有人说吗?心爱的人就算死了,也还是继续活在我们心中。继续活下去的我们对那个人的爱不会减少。我也是那样喔。」 「————」 雷古勒斯手贴胸膛,像个舞台剧演员一样朗朗讴歌自己的一贯主张。 那是完美无缺,毫无瑕疵,只在他心中就完结的道理。 丝毫没有他人的想法介入的余地,缺损得尽善尽美。 ——面对这个已臻完全的行事风格,爱蜜莉雅打从心底感到胆寒。 即便事已至此,爱蜜莉雅还是想相信:就算对方是魔女教大罪司教,只要交谈,不就有互相理解的可能吗? 「我说啊……你该不会,是对我有抱怨?有的话,我可有点意外。我都这么体贴,对你让步这么多了,你却不懂我的贴心吗?我说啊,身而为人,这象话吗?我认为稍微为他人着想,站在对方的立场去想的话,就不会这样子了。」 眼见爱蜜莉雅沉默,雷古勒斯这才开始感到诧异,皱起眉头。 或许这意味着,他终于真正地和面前的新娘候补面对面了。只不过,他的接待方法在根本上依然毫无变化。 「关怀他人,是人际关系基础中的基础。要是轻忽了这么初步的基础,就没法从对方身上看到那价值。那意味着轻视对方,也就是轻视我这个人。这是,侵害了,我的权利。我绝对,不容许这件事——」 雷古勒斯边说边从全身散发出危险气息。 释放出的邪气扭曲空气,直接掐住肺部的凶气支配了圣堂里的女人们。 造成这现象的元凶就在眼前,爱蜜莉雅轻吸一口气,说: 「——我呢,认为结婚是非~常幸福的事。」 「……啥?」 「是将两个喜欢的人想要在一起的想法化为形式的仪式。因为喜欢是非~常重要的事,在茫茫人海之中只找到一人,而且那个人也像是回敬一样喜欢自己……我认为那真的是非~常棒的事。」 穿着新娘礼服的爱蜜莉雅微笑,雷古勒斯则是一脸狐疑。跟看不懂状况的他不同,与会的女性以及祭坛后的一百八十四号都表情阴郁。 那是唯恐结婚典礼的进展有差池,以及担心中心人物爱蜜莉雅的表情。 ——证明了她们是心地善良,会为他人着想的美好女性。 「请问一下,雷古勒斯。你为什么都用号码来称呼你太太呢?」 「你拘泥称呼吗?那就跟拘泥事物表面一样,不过就是肤浅的关联。没有那种多余的要素就没有自信、也无法确切感受到对方持续在爱自己,会变成这样喔。关于这点,我不会流于那种浅薄的虚情假意。我公平地爱你们,省略掉不必要的要素,只留下本质。这不就是真理了吗?」 「没错。——不过,我被昴叫爱蜜莉雅酱,并不会觉得讨厌。」 「昴……?」 突然听到突兀又不能忽略的字眼,雷古勒斯不开心地挑眉。 不过,爱蜜莉雅无视他的态度变化,继续说了下去。 「呼唤我为爱蜜莉雅酱的声音里头,灌注了他的心情。偶尔他直接称呼我为爱蜜莉雅的时候,我马上就会知道那是特殊时刻。我完全不觉得那是多余无用的。名字,是有灌注心情在里头的。」 「我说你啊~随随便便就讲起话来,不过那个昴是谁?是人的名字吧?而且是男人的名字吧?马上就要结婚的女生,在即将要成为自己丈夫的人的面前讲出其他男人的名字,这再怎么样也太没常识了吧?就算那人是跟你没啥关系的小人物,我也会受伤的。我受伤了哟。你知道吗?」 「他才不是跟我没啥关系的小人物咧。昴是我仅此一人的骑士,更是说喜欢我又呼唤我名字的人。」 「什~么~!?」 爱蜜莉雅的回答,让雷古勒斯的邪气膨胀。 暴力气息让一百八十四号和其他妻子们全都浑身僵硬。 这时—— 「不准动!!敢动的话,就让你脖子以下都消失!」 「————」 「有什么要辩解的快说。注意你说的话,给我全力小心不要说到会让我误会的话。我可不打算让这场结婚典礼变成某人的葬礼。嗄~懂吧?」 气到肩头颤抖的雷古勒斯,用满脸屈辱的表情和声音恫吓。 受到雷古勒斯的牵制,与会者无人敢动。但是爱蜜莉雅却以不变的沉稳表情与心境,迎击鼓胀到快爆发的邪气。 刚刚的广播,给了爱蜜莉雅勇气与觉悟。——想成为和那段广播相应的人。 「结婚是互相喜欢的男女所做的事。可是,我还没有那个资格。」 「————」 「毕竟,我还不明白以一个女人的身份喜欢上男人这件事。所以说,尽管昴一直对我说喜欢我,但无论是昴所期望的回答,或者他所不期望的回答,我都还无法予以回应。这样真的很过份,我也知道这样很让昴受伤,令他困扰。可是——」 雷古勒斯沉默。不过,爱蜜莉雅整颗心都不在他身上。 圣堂里的所有人都明了:爱蜜莉雅的眼中没有雷古勒斯。 就只有雷古勒斯一人无法接受这事实,用力咬唇。 「虽然我还不了解喜欢人是怎样的 一回事,但迟早有一天,我会喜欢上某个人的。我一定可以用女人的身份去爱人。而到了那时候,我要喜欢上谁,我已经决定了。所以——」 爱蜜莉雅换气,凝视雷古勒斯,在他身后的方向看到别人的身影,说。 「——我不会成为你的人。」 「——!哦哦这样啊!我也不打算娶你这种擅自外遇的女人为妻!少给我一脸痛快——!!」 收到爱蜜莉雅对求婚的回应后,雷古勒斯气得脸红脖子粗,慷慨激动不已。 他气到手伸向爱蜜莉雅,爱蜜莉雅也从全身喷发冷气,进入迎击态势。面对原理不明的破坏力,首先第一波攻击—— 「——!?」 就在彼此的攻击要开始时,剧烈声响响彻圣堂。 轰隆巨响伴随惊人气势,宛如箭矢飞来的物体直接命中穿着白色新郎服的雷古勒斯。打中他全身的,是在冲击波下飞过来的木门——圣堂入口的双开门的其中一片门板。 门板猛烈地从入口飞过来,痛殴雷古勒斯全身。 然后—— 「虽然说喊到三就踢,但怎么结果差那么多。你大力金刚腿啊!」 「抱歉,我没有斟酌力道。但既然打到的人是对的,能不能当成是将功赎罪,对这次的失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呢?」 「踹门救人的帅气度等级差太多了吧?我踹就只是把门打开,你一踹就直接命中敌人……」 两个人边发牢骚拌嘴,边现身于庄严的圣堂内。 是一名黑发少年和一名红发青年。 「——啊。」 看到他们,爱蜜莉雅睁大双眼,雷古勒斯则是像拍虫子一样拍掉飞散的木片。他毫发无伤,但是用不爽的目光瞪着两名入侵者。 「闯进别人神圣的结婚典礼,好大的胆子啊。我应该没有招待男性宾客,不过你们是哪里的谁,带着怎样的贺礼前来啊?嗄~?」 面对雷古勒斯的恫吓,并肩站在入口的两人互看彼此。 然后,互相点头。 「伙伴精灵不在的精灵骑士,菜月·昴。」 「『剑圣』家系,莱因哈鲁特·范·阿斯特雷亚。」 正大光明报上名号后,莱因哈鲁特朝前踏出一步。 旁边的昴朝爱蜜莉雅眨眼,然后指向可恨的雷古勒斯,表情狰狞。 「我反对这场结婚典礼!——新娘就由我抢走啦!」 011 2 ——同时攻击四座控制塔的战术付诸执行,决定水门都市趋势的战斗在各地展开。 汇集主动探知和偶然获取的情报后拟定战略,各阵营的战斗组前往各个控制塔,留下来的人只能屏气凝神等待他们的战胜报告。 本应甘于这种心痒难耐的立场,但奥托·思文并未这么做。 他一个人离开市政厅,偷偷摸摸地走遍处处都有危险的水门都市。 「其实应该要阻止滴,但是又想要知道魔女教要求的『睿智之书』所在地。——真是走霉运咧,奥托。」 这么说的,是目送奥托离开市政厅的安娜塔西亚。 其实安娜塔西亚也希望奥托留在市政厅,好应付来自各阵营的战况报告,并给予指令。 由于市政厅担任司令部,因此来多少头脑派的人都不嫌多。 可是对「睿智之书」有责任的,就只有奥托。 现在为了对抗大罪司教率领的魔女教,所以和其他王选候补者阵营结成同盟关系,不过一旦事态解决,就会再度恢复为竞争关系。届时,必须避免「睿智之书」的所有权落入其他阵营手中。 说老实话,在会议的时候也很想避免提及「睿智之书」是怎样的魔书,可惜昴和嘉飞尔都不擅长隐瞒。 感觉好像就只有自己是个性格恶劣的人。奥托深深叹气。 「到底是几时开始,我会这么为了别人到处东奔西跑啊……」 边调整好头上帽子的位置,边吐出这一年来苦恼自己多次的疑问。 立场出乎意料,与人的关联也出乎意料,如今自己的感情也是出乎意料。 看到自己不是为了赚钱而这样风尘仆仆,家人会怎么想呢? 「雷金姑且不论,奥斯洛兄长会觉得我很白痴吧……」 想象弟弟和哥哥会有的反应,奥托浅浅一笑。 若是昴在场,铁定又会哇哇叫吵说这是死亡禁句之类的吧。沉浸在这样的感慨中,奥托边警戒亚兽,边奔驰穿越都市小巷。 大罪司教占据四个方位的控制塔后,负责保护塔的就是奇形怪状的亚兽。这让非战斗人员走在都市内充满危险。不过只要警戒够充分,还是可以应付。这是奥托前往市政厅跟大家会合前所学到的生存策略。 ——因此,危险不多。非战斗人员的毅力,不在这儿展现的话,还能到哪展现呢。 「……要是能这样骗过自己就好了。」 心跳快速,奥托紧抓胸口,皱起脸自嘲道。 魔女教,大罪司教,魔女教徒——这些存在对奥托来说与恐怖的记忆相连。 一年前,以和昴他们邂逅为契机所发生的种种,对奥托而言都是小命差点不保的记忆。那个时候对大罪司教产生的恐惧,连忘都忘不了。 「怠惰」大罪司教的混浊眼神,透露着他丝毫不觉夺人性命有什么奇怪。 服从他命令的疯狂信徒,无所畏惧地奉献自身血肉。 内心祈求谁能救救自己时,世界化为一片寂静,只有无声孤独陪伴自己。 有生以来不曾这么畏惧过,不曾那么害怕空虚过。 跟那时候的恐惧相比,和嘉飞尔对峙、逃离「掏肠者」、被魔兽群攻击,都不算什么了。 ——遇到魔女教,在奥托的心中留下极为强烈的阴影。 然而,未来一定还得继续和这恐惧正面交锋,这点无法避免。是奥托出于自愿将自己的栖身之所定于这样的地方的。 爱蜜莉雅、昴、碧翠丝、嘉飞尔、拉姆、法兰黛莉卡、佩特拉,这些人都没法放着不管。——因为奥托喜欢他们。 本来不想久居一处,但不知不觉待得很舒服。 明知迟早会遇到自己最害怕的敌人,却还是难以离开。 假如要保护这个地方,如果有必要和他们并肩作战,那自己愿意抗拒恐惧,弥补所有他们力有未逮之处。 所以—— 「我得设法完成我自己的任务。」 朝着复原师的所在处,奥托踩过街道,道出自己的觉悟。 说这话是为了重振自己畏惧的心灵,也是说给「敌人」听的声音。 停下脚步的奥托,前方站着小小的人影。 是横跨水道的石桥,对面就是广场,小人影就在那边。 广场上的人影是复数,不过此时此刻,奥托的意识仅聚焦在他们之中的一道人影。 声音消失。鸦雀无声,什么都听不见。 生物们都不敢说话,拼命隐藏自己的存在,挣扎着要融入世界中。 奥托·思文知道这个状况。 因此,就算眼前的人影慵懒地垂下双手,胡乱甩动焦褐色长发东看西瞧,即便心跳速度惊人,但自己整个人却相当镇静。 「——你好呀~小哥。」 盯着奥托看的人影,咧开不祥的大嘴巴,凶狠地笑了。 「欢迎来到魔女教大罪司教『暴食』莱伊·巴登凯托斯的狩猎场!」 红通通的舌头在充满尖牙利齿的口腔深处舞动,不该在此的大罪司教放声大笑。 ——水门都市预料之外的非战斗人员之殊死战,正式揭开序幕。 012 后记 ——把雷古勒斯的恶心,传达给大家吧! 哟,大家好,我是长月达平!也是鼠色猫!文字大小我已经放弃吐嘈!(编按:日版文库版的后记篇幅已有数集均只有一页篇幅,字体压缩得非常小。) 就是这样,从跟十七集很像的开头开始,这次也谢谢您跟着本传到现在!第十八集还合您的胃口吗? 我想已经陪我到十八集的re:zero读者们应该都晓得,但我最喜欢来个逆转剧了!沮丧到不知该怎么做才能重新振作的主角们,推翻难关的瞬间最棒最好看了! re:zero在街头巷尾很多时候都被讲成是「致郁系全开」的作品,但以作者来说,主要推销的不是痛苦,而是之后的喜悦!只不过,推翻的难关越是沉重、深沉、尖锐,带来的喜悦就越是能宣泄心情。 为此,作者含泪给予主角们种种苦难。不管怎样的故事,在开始与结束之间都有战斗。这是浪漫,是宿命。 因此,本书的主角们虽然有惨痛遭遇,却也开始要逆袭了。每一场战斗都是波澜万丈,到底会如何应付非同小可的敌人呢,敬请期待下集! 那么,在还是一样挤的版面中,进入惯例的致谢吧! 责编i大人,从前一集开始就马不停蹄地激烈战斗,辛苦您了。虽然我写说开始与结束之间都有战斗,不过战斗的频率已经到了两场战斗之间还有战斗的地步了呢! 负责插画的大塚老师,这次包含爱蜜莉雅换穿的服装在内,给了很多细微的指示,真的很抱歉。不过,封面的新娘服爱蜜莉雅不用说,身穿新郎装的雷古勒斯也完美到让人想痛殴他的脸。真的是非常感谢! 设计师草野老师,来到十八集,很讶异您又带出新的风采。我会继续期待每个下一次,这次也很感激您的完美工作态度。 在月ic alive中,进入第三章高潮的マツセ老师;《剑鬼恋歌》系列的野崎つばた老师,re:zero的漫画版也都好评连载中!每个月都看得好快乐! 其他还有mf文库j编辑部的各位、校对人员、各书店以及营销人员,真的承蒙诸位照顾。每次都非常谢谢大家! 其他还有各式各样多到讲不完的情报,在这么多人的支撑下re:zero才得以成立。今后也请为本作加油的人们多多关照。 最后要向一直声援我的各位读者们说:2019年也请多多指教! 2018年12月 《抚摸以太忙为理由而大起来的肥肚腩》 ——把雷古勒斯的恶心,传达给大家吧! 哟,大家好,我是长月达平!也是鼠色猫!文字大小我已经放弃吐嘈!(编按:日版文库版的后记篇幅已有数集均只有一页篇幅,字体压缩得非常小。) 就是这样,从跟十七集很像的开头开始,这次也谢谢您跟着本传到现在!第十八集还合您的胃口吗? 我想已经陪我到十八集的re:zero读者们应该都晓得,但我最喜欢来个逆转剧了!沮丧到不知该怎么做才能重新振作的主角们,推翻难关的瞬间最棒最好看了! re:zero在街头巷尾很多时候都被讲成是「致郁系全开」的作品,但以作者来说,主要推销的不是痛苦,而是之后的喜悦!只不过,推翻的难关越是沉重、深沉、尖锐,带来的喜悦就越是能宣泄心情。 为此,作者含泪给予主角们种种苦难。不管怎样的故事,在开始与结束之间都有战斗。这是浪漫,是宿命。 因此,本书的主角们虽然有惨痛遭遇,却也开始要逆袭了。每一场战斗都是波澜万丈,到底会如何应付非同小可的敌人呢,敬请期待下集! 那么,在还是一样挤的版面中,进入惯例的致谢吧! 责编i大人,从前一集开始就马不停蹄地激烈战斗,辛苦您了。虽然我写说开始与结束之间都有战斗,不过战斗的频率已经到了两场战斗之间还有战斗的地步了呢! 负责插画的大塚老师,这次包含爱蜜莉雅换穿的服装在内,给了很多细微的指示,真的很抱歉。不过,封面的新娘服爱蜜莉雅不用说,身穿新郎装的雷古勒斯也完美到让人想痛殴他的脸。真的是非常感谢! 设计师草野老师,来到十八集,很讶异您又带出新的风采。我会继续期待每个下一次,这次也很感激您的完美工作态度。 在月i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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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色称号也是其中一环。比起年历尚浅的历史,称号却出乎意料地拥有惊人权威。 或许该说,目前只在相关人士之间具有口耳相传的知名度,要让多数人理解「颜色」称号的价值仍然需要很长时间。 因此── 「──话说葛利奇老师,您为什么有时候会被称为『青』呢?」 现任「青」之称号持有者的徒弟如此问道。 这就表示,连嫡传徒弟都无法理解称号的价值,说来实在是十分有趣。 「噫嘿嘿!真是太妙啦!菲莉丝啊!你这么问真是太妙啦!」 「喔……很妙吗……虽然我听不懂,不过这样真是太好了。」 被独具特徵的笑声如此称赞,长相楚楚动人的少女──应该说外观看似如此的少年露出五味杂陈的表情。那是个拥有一头浅棕色头发与同色猫耳,令人留下深刻印象的美少年。 菲利克斯·阿盖尔──这就是这位少年的正式姓名。 亲近的人会称呼他为菲莉丝,这位老人也是如此称呼他的其中一人。 话虽如此,这并非代表男性与菲莉丝之间感情融洽── 「还有老师,叫我『菲莉丝』的时候,可以不要用那种会让人背脊发寒的叫法吗?」 「看你露出厌恶表情就是老人家的乐趣。噫嘿嘿……别想歪啰。」 「好恶心喔!怎么不早点让这种人退休啊,看来王国缺人手的问题也挺严重呢。」 菲莉丝整理著橱柜并发出叹息声,男性则是朝著他的背部扭曲脸庞发出笑声。 那是个骨瘦如柴的白发老人,不论是苍白皮肤与消瘦脸颊,此种外观也曾经被揶揄为骸骨术师。虽然外界评论为比病人更像病人,但实际上真实身分却是王国最高超的治愈术师葛利奇·法布雷斯,也是年近七十的「青」之称号持有人。 无法体会导师的此种立场,菲莉丝朝看似愉快的葛利奇皱起眉头。 「……老师?您怎么露出那么恶心的表情。」 「哎呀,比起一开始的时候,你也变得越来越敢说话了,为师是对这件事感到开心。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态度就像是野猫一样,现在简直是我行我素的家猫。」 「用家猫形容太过头了吧,虽然初次见面的时候是没什么好称赞的。」 菲莉丝鼓著脸颊,坐在附近的椅子上并用手撑著脸颊。 「可是啊,已经比当初预定相处了好长一段时间吧?我已经不想再假装了啦,差不多可以放我回去库珥修大人身边了啦。」 「唉唷唷,居然说出这么令人难过的话。为师和主人哪边比较重要啊?」 「不用想当然是库珥修大人。」 「噫嘿嘿!太好啦,要是选为师还真肉麻!别闹啊!」 面对拍著腿大笑的葛利奇,菲莉丝则是一脸傻眼的表情。 ──两人谈话的场所,是在王都露格尼卡贵族居住区的某个王立治疗院房间。 王立治疗院是从国内聚集优秀治愈术师的大型设施,大多数国家治愈术师隶属于此处,以派遣至各都市与各地的方式运作。 另外,王立治疗院也致力于发掘与培育人才,也负责让拥有治愈魔法才能的人获得教育机会。 菲莉丝也是因为此种理由被找来治疗院的其中一人。 然而,由于菲莉丝的推荐人是王族成员,而且原先处在公爵家千金随从的立场,在治疗院的待遇也受到谨慎检讨。 在不想招惹王族与公爵家不满的气氛中,最后是由葛利奇收留了他。 「既然是法布雷斯老师就无可挑剔了,那孩子反而该感谢自己的幸运。」 这是会议参加者最后做出的结论。虽然其他成员也点头表示赞同,但要是见到现在葛利奇与菲莉丝的关系,不知道他们会有何种感想。 毕竟菲莉丝并不清楚葛利奇的立场。因为他深信被誉为王国瑰宝的导师,只是个到处可见的固执老人。 「哎呀,看看那些家伙惊讶的表情也是别有一番乐趣。」 「──?老师,您刚才有说什么奇怪的话吗?」 「啥米都没有喔~~」 「唉……」 见到导师敷衍又装傻的模样,菲莉丝叹出一口尊敬之意被冲淡的气息。 葛利奇并不会追究徒弟的此种态度,并非是因为葛利奇采用放任主义,而是考量过菲莉丝的内情。 ──菲莉丝拥有身为治愈术师的稀世罕见才能。 蕴含的才能甚至远远凌驾于被誉为王国首席的葛利奇。 只要磨练数年,菲莉丝的治愈术便能达到王国首席,甚至是世界首席的领域。对于毫无自觉的本人,包含身为比较对象的葛利奇在内,都只能选择过低评价他的才能。 而这位见识天真浅薄的徒弟,葛利奇可说是疼爱有加。 「就是这样才会不自觉想要恶作剧,想好好捉弄你一下哩。」 「您在说什么可怕的话啦。唉唷,真是的!老师都不认真教学才会让话题歪掉!这样课堂没办法结束了啦!」 「喂喂,别把责任转嫁到为师身上。怎么会有这么恶劣的徒弟哩!」 「好好,对不起对不起。所以呢?结果还是不肯回答为什么会被称为『青』的那个问题吗?」 「因为老夫的脸很苍白,应该是这样吧?」 「我知道了,我不会再问老师这个问题。」 被徒弟冷冷地看轻,葛利奇用沙哑嗓音发出笑声并继续开始上课。 教导少年的内容不只是如何应用治愈魔法,还有对应伤病与各种处方。 这些累积的知识与才能没有关系,还有许多事能够教导菲莉丝。 「不用这么费工夫,不能直接用治愈魔法一口气治好吗?」 「对你来说也许可以这样。不过要是随便胡乱使用,在重要时刻缺乏玛那该怎么办?那时候也许就有可能得靠知识救活某些人。我们是治愈术师,懂得越多拯救人的方法不会是坏事喔。」 「唔唔……说得没错……葛利奇老师有时候说的话还满有道理的……」 「噫嘿嘿!毕竟为师可是这把年岁了,入土前得积点阴德啦!」 虽看似有些不满,但专心听课的菲莉丝可说是吸收迅速。对于他具有教导与培育的潜力,让葛利奇由衷地微微一笑。 『既然是法布雷斯老师就无可挑剔了,那孩子反而该感谢自己的幸运。』 脑中回想起这句话,但老人还是摇了摇头。 在这把岁数还能遇见希望,真正幸运的人其实是自己而非少年。 「────」 怀著此种感慨,葛利奇继续让爱徒闹著别扭并继续授课。 2 ──至于,说回完全不知道此种师如父母心的学生。 「唉唷~~真是真是真是的!到底要什么时候才能回去啦!」 菲莉丝抖著浅棕色的猫耳,在个人房间发泄著无处可去的怒气。 这是结束讲习与治疗伤患的实地研修,菲莉丝夜晚回到院内个人房间所发生的事。用完没有味道的餐点后,连衣服都没换便倒在床上。 「库珥修大人、库珥修大人库珥修大人库珥修大人……好想要库珥修大人喔……」 他将脸埋进枕头,不断呼唤著亲爱主人的名字。眼皮内浮现出那不曾出现阴霾的英姿,离开那位想要随时随地陪在身旁的 主人不知过了多久── 说起来,在王立治疗院进行研修并非是出自菲莉丝本意。 然而,主人当初期待菲莉丝的才能而将他送来此处,自己不能辜负这份心意。 如此令人难受的惩罚,一切都是深爱的库珥修信任菲莉丝的证据。 虽然他如此鼓励自己,但研修已经超过当初的计画,葛利奇迟迟不肯放他离开,心情几乎已经快要被消磨殆尽了。 菲莉丝叹出充满忧郁的气息,将茫然黯淡的脸转向床铺旁── 「──殿下,菲莉酱已经快要因为缺乏库珥修大人而死了。」 「我还想说你突然抱著头发生什么事,结果那个听起来令人紧张的病是怎么回事!」 「这是因为太想见到库珥修大人的思慕之情,让身体快要裂开死掉的病。」 「是不会心跳加速的病!菲莉丝,你没事吧!别死掉了啊!?」 造访房间的少年将菲莉丝的玩笑话当真,面色苍白地如此说著。 他拥有端正的五官,岁数与菲莉丝同年代,一头辉亮金发长达肩头,宛如宝石般的的红色眼眸闪耀著好奇心,是个将虎牙可爱地露出的和善人物。 他名为弗利耶·露格尼卡,身为露格尼卡王国第四王子,对菲莉丝而言是仅次于库珥修能够推心置腹──虽然有身分差别,但还是重要的朋友。 「可是,殿下就是拆散菲莉酱和库珥修大人的元凶……」 「别、别这么说!余能理解你的心情,不过没想到会拖那么久!这是为你好!这原本都是为了你好……」 「菲莉酱已经八十六天七小时没有见到库珥修大人了。」 「抱歉!是余的错!所以别用那种眼神啦!好可怕!」 面对菲莉丝的怨言,弗利耶赶紧慌张地辩解。 这位滥好人个性的第四王子,对菲莉丝的主人库珥修由衷怀著思慕之意。虽然此种思恋除了当事人库珥修以外已经是显而易见,但因为弗利耶的此种人品,让菲莉丝也认同他是适合最爱库珥修的人选。 严格说来都是思慕相同对象──因此萌生友情也是理所当然的。 「先不提这件事,我觉得殿下实在太奸诈了~~」 「你还不放过余吗!?余要怎么怎么做才行!?」 「在那里绕个几圈,然后发出汪汪叫声之类的……」 「这样就好了吗?那么余要开始了喔?明明是王族还是要这么做了喔?」 「我~知~道~了~啦!真是个奸诈的人呢~~」 对于弗利耶不争气的威胁,菲莉丝只好笑著屈服。 接著,菲莉丝在床上转动身体,阖起细瘦双腿并抱著膝盖,弗利耶对菲莉丝此种动作「咳哼」地清了清喉咙。 「呃……菲莉丝,虽然余和你确实是朋友,但还是要懂得节制与分寸。」 「……我做了什么让殿下不高兴的事吗?」 「别露出那种表情!不是这个意思……其实是……毕竟你还是个女孩子,不能这么大方在人面前摆出那么放松的姿势,就算对象是余也一样。」 瞬间菲莉丝面如土色,弗利耶接下来的话语也立刻解开误会。但另一个无法解开的误会取而代之地阻挡在两人之间。 「你是个楚楚可怜的少女,是库珥修托付给余的。希望你能顺利……不,回去时要是没有让你变得更亭亭玉立,这样余也会挂不住面子。」 弗利耶嘴快地如此圆场,这番话让菲莉丝松了一口气并露出微笑。 先前弗利耶的发言让他浑身僵硬,那毫无疑问是菲莉丝的真实反应。 菲莉丝不会在乎别人的评语。要是心态不够坚强,实在无法以男性身分持续扮女装,也没办法彻底保持库珥修的随从身分。 然而,弗利耶又不一样。 库珥修与弗利耶、库珥修的生父梅卡德、曾经受过照顾的卡尔斯腾公爵家仆从们,菲莉丝不想让这些为数不多的重要人们产生厌恶。 因此打从认识这几年来,菲莉丝仍然对弗利耶伪装著自己的性别。他并不害怕揭穿真相,只是害怕关系会因此改变。 对菲莉丝而言,库珥修与弗利耶两人等同于太阳。 与太阳改变关系,光是想像就等于天崩地裂的恐惧感。 「菲莉丝,你有在听吗?这可是在说余有多么辛苦的重要事情。」 「咦?啊……对不起,如果是对殿下重要的事,那我没有听清楚。」 「什么!真是的,既然这样只好再说一次了。听好了,你是个楚楚动人又纤细的少女,这么毫无防备实在不好……」 「咦?这些话刚才听过了……」 「这可是对余很重要的事啊!?这是为了你好的好话……应该是这样吧!?」 「噗……」 面对拚命逼近过来辩解的弗利耶,菲莉丝忍不住噗哧一笑。 「唔……虽然搞不懂是怎么回事,既然你笑就好了。」 虽然弗利耶瞬间吓傻了眼,不过还是具有很快理解的宽大器度。 弗利耶的此种态度,让菲莉丝笑过头并用手指擦拭冒出的眼泪。 「呼……真是太好笑了。这么好笑就原谅殿下吧,真是没办法。」 「喔喔,太好了。终于原谅余了……虽然感觉有点奇怪,算了!」 不拘小节就是弗利耶的美德。 他大大方方地拋开这个疑问后,便说著「可是啊……」重新朝向菲莉丝。 「余也能理解你的诉求。的确,研修越拖越久,余也会感到心疼。」 「……其实我不是讨厌学习喔。」 「这点余没有怀疑过,毕竟你和库珥修一样认真。葛利奇应该也有什么考量吧,『青』的称号也绝非虚设。」 「又是那个『青』啊……」 这时由弗利耶口中说出那个「青」的单字。那是葛利奇不肯认真回答的疑问,如果是弗利耶会回答吗? 「唔?你不知道关于色彩的称号吗?」 「大概只知道是很厉害的事。就算问老师本人,他也总是只会含糊瞒混过去。」 而菲莉丝在这间治疗院中,无从向葛利奇以外的人询问这件事。 菲莉丝在这里的生活,与葛利奇以外的术师几乎没有任何交集。看来周遭的人似乎将菲莉丝视为麻烦货而采取远观。 原因是菲莉丝的猫耳──歧视亚人目前仍然留有深刻影响,连菲莉丝的隔代遗传都不肯理解。而且菲莉丝还与王族成员弗利耶交情甚笃,应该也有很多人对此看不顺眼。 当然,菲莉丝完全不想将这些事告诉弗利耶。 「毕竟你出乎意料还满怕生的嘛。好好,那么就由余告诉你吧。」 弗利耶完全不知道这些事情,只用很和平的理由说服自己后,便彷佛开始讲课般竖起食指。 「葛利奇的『青』之称号,是只有优秀魔法师能够获得的荣誉。魔法分成六种属性,只有被认可为各种属性的唯一顶点才能得到这项殊荣。」 「……那么,意思是葛利奇老师是水魔法的顶尖吗?」 「嗯,就是这样!也就是说,你现在是接受王国最有才能的导师教导……」 「什么嘛,原来『青』之称号没有什么大不了的。真失望……」 「你怎么说出这么夸张的话!?」 当菲莉丝嘟哝地透露出真心话,弗利耶惊讶地瞪大双眼。 「啊,不是这样的。呃……老师的治愈术是很厉害,我也很尊敬他。只是要说是顶点也许会让人有点怀疑……」 虽然已经慎重挑选过话语,但这还是菲莉丝的真心话。 葛利奇的治愈术与见识令人瞠目结舌,也有很多需要学习的地方。但如果仅限在治愈魔法层面,菲莉丝不觉得与自己有太大差别。 「说实话,如果是与老师差不多程度的治愈魔法,应该没有那么厉害吧……」 「嗯~~真是大胆的意见。不过葛利奇的力量已经受到大家认同……如果你能与他匹敌,余也很骄傲能有你这个朋友!」 「能听到殿下这么说,我就放心了。」 「哼哼哼,对吧。」 弗利耶将手挽在胸前得意地挺起胸膛,菲莉丝朝他低调地拍了 拍手。然后,突然开始在意起除了导师以外的「颜色」称号是如何。 「顺便请问殿下,其他称号是由什么样的人持有呢?」 「喔喔,你问其他称号啊。呃……是谁呢?葛利奇是『青』,其他称号是……对了对了,『红』和『黄』和『绿』都是由一个魔法师持有。」 「呃……只有一个人……那剩下的阴阳呢?」 「剩下的『白』与『黑』都没有人……好像是吧?」 「────」 对于弗利耶颇没自信的回答,菲莉丝有种扫兴的感觉。 总觉得是随便乱分配的称号。也因为这样,感觉先前对葛利奇稍微改观的心情也白费了。 「啊!菲莉丝,你那眼神是在怀疑余吧!」 「不不,没有的事。啊……殿下,要来喝茶吗?刚才一直说话应该口很渴吧,也有甜点喔。」 「余可没有这么好瞒混过去!不过还是想喝茶!」 菲莉丝失去认真询问的欲望,将弗利耶的注意力转移到茶水上。 就这样直到深夜,猫耳少年与王子持续欢谈。 ──对菲莉丝而言,这是无法见到主人的生活中唯一的安详时刻。 3 「──?」 突如其来映入眼帘的景象,让菲莉丝在走廊停下脚步。 能够见到白衣老人与高挑少年在走廊深处说著话。一边是熟悉的骸骨……应该说是葛利奇,另一边的对象则是陌生人,而且拥有不符合治疗院的外表。 紫色服装搭配色彩斑驳的斗篷,留著一头蓝色长发的背影颇为引人注目。 这里是王立治疗院的研究栋,严格禁止外部人士进入。 治疗院分成研究栋与诊疗栋,外部人士大多会以造访诊疗栋居多,那个奇装异服的人怎么看都不像是会在研究栋出入的装扮── 「──喔喔,菲莉丝。来得正好,过来这里,向你介绍一下。」 当菲莉丝思考到一个段落时,葛利奇发现菲莉丝并招了招手。瞬间菲莉丝犹豫是否要装成没听见,但最后还是走到导师面前。 接著,他随即对这个决定感到后悔。 「喔喔,这孩子就是葛利奇大人说的得意门生啊。」 原先背对的陌生人如此说著并转过头,见到对方的脸时,让菲莉丝绷紧身体。 因为那个人的脸涂成白色,还化上不明所以的丑角装扮。细长双眸左右呈现不同颜色,青与黄色的眼眸莫名地搔弄著内心。 被青年的视线压迫,当菲莉丝顿时无法出声时…… 「嗯~~反应真不错呢,我最喜欢看到初次见面的人出现这种反应啰。」 「那还真是奇怪的兴趣哩。不过……」 「您也不讨厌。对吧?」 「噫嘿嘿!说得没错!」 对于青年语带挑衅的发言,葛利奇也拍了拍腿表示同意。在相视而笑的两人面前,被当成笑柄的菲莉丝可说是极为不悦。 「那个……玩够的话,我可以走了吗?」 「喔,糟糕糟糕,还没有介绍。菲莉丝,这个男人是罗兹瓦尔·l·梅札斯……是很厉害的魔法师。」 「不敢不敢,只是王国最顶尖的魔法师而已啦。」 「是、是喔……王国最顶尖的……」 被介绍为罗兹瓦尔的青年将手抵在胸前,既老实却充满自信地如此宣称。说实话,无法判断他到底是认真还是开玩笑。 只是王国顶尖魔法师这个头衔,让菲莉丝闪过头绪。 「该不会是一口气得到『红』和『绿』和『黄』称号的那位?」 「喔?真不愧是『青』之葛利奇大人的爱徒,还满用功的嘛。」 对菲莉丝的疑问露出佩服表情,罗兹瓦尔闭起单边眼睛并咧嘴一笑。 「正是,我是独占王国三个颜色称号的魔法师。尽量尊敬我并献上忠诚吧。」 「──很可惜,我的尊敬与忠诚已经只献给一位主君了。」 「喔,回答得毫不犹豫。原来原来……其实是我喜欢的答案。」 虽然菲莉丝反射地如此回答,但罗兹瓦尔别说是不满,甚至显得颇为满足。 此种态度让菲莉丝有种难以言喻的感觉。他朝葛利奇投以视线,说实话他不想继续留在这里太久,但罗兹瓦尔究竟有什么目的? 「简单说是来借东西的,他想借治愈术的教科书就跑来死缠烂打了。」 「治愈树的教科书……明明是王国顶尖的魔法师?」 「这还真是戳到痛处。说来丢脸,我完全没有治愈魔法的契合度,因为这样而很不擅长那方面的术式,所以我才会过来借教科书喔。」 「嗯,我懂。因为我除了治愈魔法以外也没有契合度……」 对水属性的治愈魔法有契合度,却不适合以外的魔法。即使能替库珥修治疗伤势,却无法为了库珥修而战,这就是菲莉丝的资质。 与罗兹瓦尔的魔法契合度到底哪边优秀,感觉无法一概而论。 「不过话说回来,事到如今才想重新学好治愈魔法的基础……是想从老夫这里抢走『青』的称号吗?噫嘿嘿!」 「不不,岂敢岂敢。其实是我想拉拔手下某个契合水魔法的孩子,所以想偷偷练习一下。」 「既然与治愈魔法有契合度,送来治疗院不行吗?」 实际上菲莉丝就是为了学习而进入治疗院。如果当事人有学习的意思,这种方式应该更好才对。 然而,罗兹瓦尔对这个提议缓缓摇了摇头。 「可惜有个孩子极度厌恶和她远离,我也不忍心把她们拆散,总之还是想听听她们可爱的任性要求啦。」 「原来如此!我很能理解!」 「虽然老夫也知道你那边的事,不过这么强调同意让老夫心情很复杂哩!」 「不喜欢就请快点结束研修。不,我是说真的。」 听到也有人难舍难分,菲莉丝强调著自己能够理解此种心情,直接用锐利视线对葛利奇的回应表达不满。 结束菲莉丝研修的权限在葛利奇身上,所以这接近两个月的延长研修是出自导师的意愿,让他颇为认真地后悔自己选错导师。 「两位感情真好呢。」 「是吧?」「才没有这种事!」 步调一致地回答出口,菲莉丝闹著别扭别过脸,因此菲莉丝并没有察觉到──罗兹瓦尔对两人的对话投以淡淡憧憬。 接著,这一瞬间的感伤就在没有人发现的情况下── 「──老爷,让您久等了。结束了。」 「喵!?」 背后突然冒出声音与人的气息,让菲莉丝忍不住跳了起来。他连忙顺势躲到葛利奇背后,只见走廊出现了某个陌生人物。 那是个一头深蓝色头发且有凛冽精悍面貌的美青年。单边眼睛戴著单眼镜片,细瘦身驱潇洒地穿著黑色管家服,看起来大约二十岁左右。 「很抱歉让您受惊了。一不小心就想恶作剧……重返童心。」 「一不小心!?」 这位青年以认真神情与完美礼节,老实过头地说出真心话。 此种态度与姿态令人有种不祥预感,于是菲莉丝看向罗兹瓦尔,他则是点了点头。 「你想的没错,他是我家的管家──克林德,辛苦你啰。」 「不,因为书库整理得十分整齐才如此顺利。小的已经试著照老爷吩咐找到符合标题的书籍,请老爷亲眼确认。」 被称为克林德的管家,以恭敬态度递出手中的书。确认过书背后,罗兹瓦尔点了点头。菲莉丝也以眼角余光看了一眼,似乎找得还算齐全。 然而,说到唯一的疑问就是── 「我记得刚才是我整理书库的……」 菲莉丝是整理完书库后,离开时在走廊与葛利奇等人会合,表示克林德应该没有在书库找书的时间。 「是的,所以回收书本时已经做好不阻碍您的消音措施。」 「意思是你一直在我后面!?」 菲莉丝对这个夸张回答目瞪口呆,克林德见状不知为何显得有些得意地收起下颚。罗兹瓦尔并没有追究随从的此种态度,而是重新朝向葛利奇。 「那么,我就满怀谢意借走啰。等 读完之后……下个月左右再过来可以吗?」 「有抄写的教科书就不用这么急。比起这个,你好好指导那个所谓的学生吧,别让那孩子后悔了。」 「──我在魔法方面是不会偷工减料的喔。」 面对敲著自己腰部的葛利奇,罗兹瓦尔表示敬意地行了个礼。接著,他重新看向菲莉丝,那化著小丑妆的脸浮现出笑容。 「见到你真是太好了,葛利奇大人有你这种徒弟应该就放心了吧。」 「……应该没有那么夸张吧。」 「不夸张,你好好学习吧──不要留下遗憾。」 「──?」 对于这段颇有实际感触的话语,菲莉丝从中感觉到一股不协调感。但罗兹瓦尔说完便转身背对菲莉丝,不再继续对话。 「那么再见啰。我们走吧,克林德。」 罗兹瓦尔轻轻挥了挥手,留下告别的招呼迈出步伐。克林德听令便严肃地跟在他那修长身躯后面,但在那位管家穿过菲莉丝身旁时…… 「纯洁心灵不受性别区分,渴望您能维持此种纯真模样。」 「────」 传来这道呢喃声的同时,突然有个东西插进头发中。菲莉丝随即伸手一摸,手指传来摸到花朵的触感。 ──理解到被对方送花时,小丑与管家两人已经消失在走廊另一端。 目送他们的背影离开后,菲莉丝随著莫名疲累的感觉吐出一口气。 「该怎么说呢?感觉……是很有个性的主从呢。」 「没什么,先认识不会有坏处。罗兹瓦尔可是王国少数正常的贵族喔。」 「算正常吗?」 「是啊,他会以内涵判断人,不在意血缘和外表。很正常了吧?」 对于露出缺牙笑容的葛利奇,菲莉丝不禁闭口不语。罗兹瓦尔的态度确实相当自然,甚至连菲莉丝都忘了要掩饰自己。 「难得能在王都研修,带点除了治愈术以外的礼物也比较成体统吧。」 「……又在奇怪的地方花心思了。」 面对葛利奇极为罕见的考量,菲莉丝回以尴尬神情。 导师的理由确实有道理。虽然菲莉丝的交友圈狭隘是无可奈何的事,但为了库珥修与自己,增加同伴绝对不会是坏事。 但毕竟葛利奇是那种个性,只会让人觉得是考量与捉弄参半。 「不过刚才那与其说是分赠遗物,感觉就像是把家当打点妥当呢。」 「真是个口无遮拦的不可爱徒弟,明明头上还插著花。」 「那是刚才那个人随便乱插的!」 菲莉丝鼓著脸颊,将仍然插在头发上的花拔起来。那是不知道从何处摘来的小小黄花,连茎部与花朵都还是充满水润感。 「应该是把你误以为是女孩子了吧,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哩。」 「嗯……这就难说了。」 感觉最后克林德已经看穿菲莉丝的性别。虽然看穿性别并不会有什么问题,但他送花的真正意图仍然无法理解。总之不论如何── 「收到花让我满头痛的,所以送给老师吧。」 「喔喔,为师的确比你还要适合花……是认真的吗?」 「请不要对自己提出疑问啦,这样会很累呢。」 葛利奇发出呵呵笑声,将菲莉丝硬送来的花插在白袍胸前,然后这位老人轻轻拍了拍浑身无力的学生背后。 「总之为师收下了,就当成是你的礼物吧。」 「虽然出处和用意完全不是那个意思,不过刚才也说过,真的不像是整理物品吗?」 「是这样没错,毕竟你的研修也差不多到该正式结束的时候了。」 并肩走在迈出步伐的葛利奇身旁,菲莉丝对这段话目瞪口呆。葛利奇以眼角余光瞥著他,摸了摸自己浮现出颧骨的脸。 接著── 「治愈术的驾驭与应用,还有对于伤患的知识,为师能教你的基础已经打点妥当,再来就只能靠你自己培养了。能救人的更好方法不是靠为师这种老人家,而是要年轻人自己去发现新的方式。」 「也许是这样吧。所以然后呢?接下来要做什么?」 研修结束,这是菲莉丝能回到库珥修身边必须得到的认可。菲莉丝对即将到来的答案难掩兴奋,葛利奇则是对这位徒弟眯起眼睛。 「老师?」 导师突然停下脚步,菲莉丝在约前进两步的距离回过头。 在除了两人以外没有任何人的走廊上,师徒静静地互相面对面,葛利奇以一反常态的认真视线紧盯著菲莉丝。 「呃……老师要做什么……」 「为师已经把治愈魔法的美妙之处,还有拯救治愈人们的手段教给你了。所以在最后……」 「最后?」 停顿片刻后,葛利奇继续说道: 「──也得教教你治愈魔法无能为力之处。」 4 隔天早晨,菲莉丝随著葛利奇来到贵族区的某间宅邸。 「────」 葛利奇带著严肃神情摇响门前的门铃,菲莉丝在身旁彻底担任随从的角色,并没有从葛利奇口中听到任何内情。 术师像这样离开治疗院出诊并不稀奇。有些人因为重病无法前往治疗院,也有想隐瞒病情的人,尤其是贵族特别常见。 然而有别于这些隐情,菲莉丝对导师的话语感到无法释怀。 「……治愈魔法无能为力之处。」 并非治愈魔法的可能性,而是教导无力之处。 菲莉丝一直思考著,「青」之葛利奇·法布雷斯这番话语中所代表中的含意。 「──让您久等了,法布雷斯大人。」 在沉思的菲莉丝面前,铁门随著这道呼唤声敞开。 看似宅邸佣人的老年女性站在门的另一侧。她弯下腰并抬起脸,光是这个动作便熟练得令菲莉丝吃了一惊。 这位女性带有非比寻常的气氛,她端正姿势并眯起蓝眼。 「夫人已等候多时,请进。」 女性以无法窥探感情的声音,将两人带进宅邸内。 宅邸规模可说是中规中矩,在贵族区算是既不好也不坏的朴素外观。但庭院树木与花园经过细心整理,看来应该是园丁的技术相当了得。 穿越过此种气氛的前院,跟在带头的女性后面进入宅邸中。宅邸内与外观同样具有整洁感,虽然没有气派装潢,但还是摆设著各种颇具品味的家具。 接著,在默默无言下,女性将菲莉丝等人带到走廊尽头的某个房间── 「──麻烦您了,法布雷斯大人。」 女性在门扉前让路给两人,然后深深地一鞠躬。葛利奇对此种模样低下头,朝著门扉伸出手,目的地的房间便缓缓随之敞开。 「──?」 一开始能够闻到颇浓的酒味。 身为时常在治疗院出入的立场,会频繁地闻到这类味道。酒类具有能够防止外伤恶化与化脓的功效,是不使用魔法的有名治愈术。 然而在此种场合的酒味,是与这类治疗目的无关的恶臭味── 「……嗨,欢迎。等您很久了,『青』之法布雷斯大人。」 「唔──」 当菲莉丝追寻著酒味,同时响起听来似乎带有讽刺的欢迎声。 这道因酒而显得低沉的声音让他回头一看,只见有个中年男子的身影坐在房间角落地面。 如燃烧般的红发搭配蓝眼,是个酒醉红脸布满未经修饰胡渣的人。男子身旁有两个空酒瓶滚落在地,怀中还抱著仍有内容物的酒瓶。 面对这个典型沉溺于酒气中的醉醺醺男子,菲莉丝不悦地皱起眉头。 「啊,怎么带著没看过的小鬼头。谁啊?」 「……是老夫的学生,这三个月在老夫身边帮忙处理事情,今天也打算让他帮忙。」 「帮忙?喂喂,是我的耳朵还是脑袋被酒泡烂啦?还是『青』的招牌开始褪色了?法布雷斯大人,听起来还真是可笑啊。」 男子一边吐出充满酒臭味的气息,一边摇摇晃晃地站起身并瞪著菲莉丝等人。双眸中蕴含著强烈恶意,让菲莉丝感到背脊发寒。 那比较接近生理方面的厌恶感。 「反正一定什么都做不到,还 需要帮什么忙?这里不是什么展览馆或小鬼的游乐场,开什么玩笑。」 「──老师,我也有同感。感觉这位先生不需要治愈术师。」 顺著男子责难的话语,菲莉丝拉著身旁的葛利奇袖子如此说道。 虽然这只是菲莉丝一己之见,但他并不觉得眼前这名男子需要接受治疗。既没有患病感或受到伤势影响,扭曲的个性也没办法用治愈魔法治好。 然而,葛利奇对菲莉丝的意见摇了摇头。 「不不,菲莉丝。咱们要看诊的对象不是那个男的,而是在床铺上。」 「──咦?」 菲莉丝对葛利奇的话语吃了一惊而看向房间深处。菲莉丝也知道那里有张床铺,但因为床铺旁边就是那名抱著酒瓶的男子,而且床铺没有传来人的气息,因此导致他没有察觉。 没有察觉到有位几乎听不见鼻息声的金发女性,静静地躺在床铺上。 「真是太妙了,医生。你连患者的事都没有告诉助手,还要人来帮忙喔。」 男子红著脸发出咋舌声,用脚将地面的空瓶推到房间角落。然后自己也将背部靠在墙壁上,再度开始如喝水般疯狂饮酒。 「────」 菲莉丝实在无法对这番失态出言反驳。葛利奇温和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走向躺在床铺的女性,菲莉丝也做了个深呼吸并跟在后头。 接著,他在床铺旁俯视著床上的女性── 「……咦?这是……怎么回事?」 女性的稀薄存在感让他一头雾水。 她确实在眼前,然而存在感却极为薄弱,明明能看见却像是不在场一般。 「不论是呼吸、心跳声、体温都很微弱,但没有出现异常,这是老夫的诊断结果。」 「我也……有同样感觉,其实门并没有异常……」 模仿葛利奇迅速地进行触诊,菲莉丝也完成身为助手的责任。为了确认葛利奇没有遗漏,他也反覆确认与导师同样的内容。 「果然是没有任何问题的健康身体……可是……」 诊断结果已经出炉,然而菲莉丝无法接受自己的诊断。 身体健康这点确定没错,不过完全没有活人特有的反应。不论是触诊时或是现在这个瞬间──女性都是明明在眼前却「不存在」。 「──『睡美人』。」 「咦?」 「这位女性的病……也许不该说是病。毕竟她的身体还是健康的,只是维持著持续沉眠的现象。不论几年都不需要饮食或运动。」 「不论几年……真的有这种病吗?」 「实际上她的模样没有改变。沉眠在与丈夫不同的时间中。」 葛利奇垂下视线说出这番话,让菲莉丝理解到这名女性与中年男子之间的关系,也同时得知这名看似二十岁左右的女性维持此种模样的残酷事实。 如果刚才那番说明属实,这名女性与中年男子已经分离了漫长岁月── 「──别说了,同情只会让人想吐。」 菲莉丝心中萌生出同情,男子则是粗鲁地表示抗拒。 虽然师徒只是小声对话,但男子似乎从气氛察觉说话内容。他那双蓝眼中含有强烈敌意,紧紧瞪著菲莉丝。 「哪有什么同情……」 「住嘴,我不是想听那些老套的廉价安慰。我只想对你们要求一个结果,除了那个结果以外全部都很碍事!」 男子用手肘敲了一下墙壁,将菲莉丝的话语、意见与同情完全盖过。这道怒骂声让菲莉丝噤声不语,男子的脸庞也因恶意显得歪斜扭曲。 「所以呢?反正这次应该连那个唯一结果都没办法得到吧。明明都这样请王国瑰宝『青』之法布雷斯大人过来这么多次了,内人这么不赏脸还真是失礼。唉,真是太过意不去了。」 说出这些令人无法放下心的话语后,男子步履蹒跚地走向两人。接著,他站在保持沉默的葛利奇面前,将手中的酒瓶倒在导师头上。 「────」 「请一如往常从那里回去吧,庸医术师和野兽臭味的亚人。」 倒下的酒与口吐暴言,让菲莉丝顿时无法压抑住情绪。 然而── 「──不好意思,能力不足让你失望了。」 「早就不期待你了。」 对葛利奇的赔罪发著牢骚,男子坐倒在床铺旁边的地面。见到他直接逃避现实地挥著手的态度,两人只得被迫离开房间。 「老、老师……我去找东西来擦……」 「没弄湿多少,他也不想浪费酒吧……那家伙就是这么难相处。」 「您认识他很久了吗?」 「你是想说慎选交友吗……来这里看诊已经超过十年以上哩。」 葛利奇用递出的手帕擦拭著脸,这个答案让菲莉丝倒吞了一口气。 已经超过十年以上持续来这里看诊,表示「睡美人」症状出现的时间最少是在那之前,那名女性已经持续沉眠十年以上的时间。 那的确是非常悲惨,肯定是值得同情的事。然而── 「就算是那样,还是不能容许那种态度。对想治好夫人的术师说话那么难听……!」 「不好意思让你都这么不愉快。老夫以为他不会这么迁怒,真是太小看那家伙的幼稚程度了,这点得好好反省。」 「我不是对这件事生气!请老师对这件事认真点!」 感觉话题被带离主题,菲莉丝高声地斥责说话不老实的导师。葛利奇先是对爱徒的模样露出苦笑,然后收起神情深深吐出一口气。 「菲莉丝,为师说过今天要让你体会到治愈魔法的无能为力之处吧。」 「……是指『睡美人』的事吗?那种病的确是……」 「不对,虽然老夫是真的对『睡美人』无能为力。但真正要告诉你的无能为力之处,是那个男人的态度。」 葛利奇摇了摇头,菲莉丝瞠目结舌地说不出半句话。 「治愈魔法不是万能的,但就算离万能还有很长一段距离……实际上对多数人还是代表著希望。老夫也自负曾经救过许多人,不过即使到了这把岁数,还不知道是不是有符合『青』之称号的实力。」 「────」 「不过,希望有时候也会成为利刃。原先应该能拯救的力量,会在无法拯救的人身上就只是挖开伤痕散播毒素。治愈魔法也有限度,但你的界限应该比老夫或是任何人都要更加高远,这点老夫能够感觉到。」 彷佛说服默默无言的菲莉丝般,葛利奇真挚地如此阐述。 那在平常只是会当成高估而一笑置之的发言,然而现在却无法这么做──这段告诫中含有令人难以否定与忽视的沉重感。 「你总有一天会成为『青』的继承人。你的小小肩膀会压上超乎老夫所知的期待与希望,所以在那之前想先让你知道。」 「知道治愈魔法的无力之处吗?」 「先瞭解就能做好准备。就像治愈术的知识可以救人,今天的记忆也许能够拯救你的内心。任何事都要事前做好准备,为师应该有这么教过你。」 在诚挚的话语最后,葛利奇以不合年纪的眨媚眼作结。从此种洋洋洒洒态度能够感觉到葛利奇的风格,让菲莉丝总算放松身体。 「这次学了很多……不过说到『青』之继承人,那是王国擅自做出决定吧?我觉得那应该不是能这么随便决定的事吧?」 「怎么会,你可是现任『青』推荐的人选,这几乎可以成为确定事实啰。」 「我被附近的人说了不少闲话,还有很多人私底下说是弗利耶殿下偏心,该不会连葛利奇老师都有参与吧?」 在王都生活已经是无地自容,要是葛利奇的玩笑话增加麻烦可是让人受不了。 然而,菲莉丝决定以自己的方式接受导师的担忧与安排。 「我从来没把治愈魔法当作这么万能就是了。」 不能错估此种力量的所及范围,也不能忘记时时锻炼自己。 结果最后还是变成很普通的结论,不过大概就是这么回事吧。 「真是的,老人家啰嗦这么久真的很麻烦呢~~」 「噫嘿嘿!真敢说真敢说。」 刻意配合菲莉丝耍嘴皮子,葛利奇也露出缺牙的笑容从容带过。 一半是菲莉丝的真心话,另一半则是担忧葛利奇对「睡美人」看诊时留下的疙瘩。师徒互相尊重彼此的想法,试图回到往常的气氛中。 「不过没想到老师这么消极,虽然要是连续十年原地踏步,我也能理解这种心情啦。」 「你居然这么老实说出很难以启齿的事哩。」 「不管怎么输到底,都不放弃最后得胜的机会。因为知道身边有个人长年在剑术输给心仪对象,菲莉酱觉得那是很值得尊敬的事。」 挺起理所当然的平坦胸部,菲莉丝在脑中描绘著金发少年毫无掩饰的笑容,旁边再配上长长绿发的心爱主人,便让他露出由衷笑容。 没错,就是这样。对菲莉丝而言最为尊敬的两人,就是拥有此种品德。所以菲莉丝也想不落人后地跟著走在前面的两人。 「老师说这是治愈魔法的无力之处,不过菲莉酱觉得不是这样,反而还感觉到治愈魔法的可能性。」 「──可能性?」 「现在无法治好的『睡美人』,总有一天也可能治好……不是吗?」 就算现在是不治之症,只要继续研究并出现适合「青」的新任人才,或是治疗院急速发展的情况都可以。 现在阻塞的道路,总有会敞开的一天。 「如果是菲莉酱喜欢的人,一定会这么说的。」 「────」 葛利奇默默地盯著如此堂堂断言的菲莉丝,导师的表情就像是被从出乎意料的角度揍了一拳,好一阵子不发一语地眨著眼。 然而,葛利奇皱起满是皱纹的脸,彷佛十分痛快地发出高笑声。 「你是把自己叫做菲莉酱吗?」 「唔嘎!现、现在才提这件事吗!?」 一个不小心就把只会在库珥修宅邸与弗利耶面前的自称说了出来。对于被揪出这点而显得尴尬的菲莉丝,葛利奇摸了摸自己消瘦的脸颊。 这位老人直接用手指抚过坚硬颧骨,并且眯起眼睛。 「可能性……可能性啊……为师以为教过你结果反被教了,真是丢脸哩。」 「有可能是老年痴呆了,下次出诊得小心别失手了喔。」 「随便你胡说八道……喔?」 负责带领的女性来到在走廊持续对话的两人面前,应该是来迎接结束看诊的两人,葛利奇则是对那名女性传达诊断结果。 从背后能够感觉到他力有未逮的赔罪与悔恨感。 但比起刚离开房间的时候,感觉驼背的背脊稍微有些挺直,菲莉丝认为自己的话语能稍微派上用场就太好了。 「这样有没有稍微模仿到库珥修大人和殿下了呢……」 试著如此说出口后,也让他觉得这是极为厚颜无耻的自我评语而开始反省。 对于尊敬的两人,光是认为想尽可能靠近的心情就是一种冒犯。菲莉丝认为自己得专心致力于自己能做到的事情上。 所以目前首先得── 「──得先好好结束研修,让库珥修大人称赞我才行。」 让自己回归初衷,菲莉丝踩著轻快步伐跟在前方导师的后头。 先前的对话──也就是被「青」之葛利奇·法布雷斯指名为继承者的负担,彷佛没有对步伐造成任何影响。 就像是理所当然般,轻松得毫不相信自己会承担此种重责大任。 ──因此在往后岁月中,菲莉丝不断回忆起这几天所发生的事。 在那次出诊的仅仅十天后,原本菲莉丝已经结束研修回到心爱主人身边,却收到了讣闻── ──那是「青」之葛利奇·法布雷斯的讣闻,以及「青」持续继承下去的故事。 5 ──躺在床上的老人,让人以为只像是沉眠一般。 不就是这样吗? 一如往常缺乏血色的苍白脸颊、欠缺精神彷佛骸骨般的外观、就连服装都是平常穿著不换的那套白袍。 就是因为瘦如枯木,才会从平常无法区别睡脸与遗容。 「所以现在只是睡著……如果是这样就好了吧,老师。」 菲莉丝俯视著横躺的老人尸骸,以毫无感情的声音如此呢喃。 这里是王立治疗院诊疗栋的某个停尸间。无法治疗而过世的患者会安置于此处,让遗族能有见到最后一面的机会。 因此,应该是只有家人能有权利在这个房间与死者见面── 「法布雷斯大人没有家属,夫人已经在数年前往生,似乎也没有孩子。」 「……原来老师有老婆,这让我有点惊讶。」 在紧盯尸骸的菲莉丝身旁,有个威风凛凛挺直背脊的人垂下目光。 那是拥有琥珀色细长眼眸,并且留著一头美丽绿发的少女。虽然与菲莉丝同年代,眼眸中却蕴含著坚强锐利的信念,散发出令人联想到剑的存在感──但她只有现在表情显得有些黯淡,朝著菲莉丝的侧脸投以忧郁。 「──没事的,库珥修大人。」 面对少女的视线,菲莉丝刻意以开朗的声音如此说道: 「很抱歉让您担心了,说实话我很惊讶……不过这三个月在治疗院,我已经碰过很多次人死掉或无法得救了。」 「菲莉丝……」 「而且库珥修大人应该不知道,这位葛利奇老师是个很奇怪的人!就连现在这种状况,也有可能会发出大笑声说著『这就当成为师的毕业考试吧!噫嘿嘿!』这种话呢……」 「────」 「……库珥修大人?」 当菲莉丝快速地如此说著,名为库珥修的少女突然紧紧抱著他。 突如其来的举动让菲莉丝绷紧身体。他并不厌恶,但只是吓了一跳。 被库珥修拥抱,对菲莉丝而言具有很重要的意义──因为等于是重现从黑暗中被拯救出来,决定对她奉献一生的那个日子。 「在我面前就不要逞强了。你的个性既温柔又牺牲奉献,有时候甚至会骗过我的视线隐瞒真心,所以就像这种重要的瞬间也会看漏。」 「────」 「我很高兴你这么有心想担任我的随从,多亏你让我能够牢记自己不足的部分,你就是我人生中最重要的宝物──所以我想更加回报你的仰慕之意。」 在柔软的手腕拥抱下,菲莉丝被耳朵传来话语的热度吞没。库珥修那既沉静且热情的声音,不论何时都能在菲莉丝的内心最深处闪耀光芒。 甚至连现在菲莉丝戴著逞强面具,不想让主人担忧的心情也是。 「……既脆弱又丢脸,很抱歉我是个这么没用的随从。」 「尊敬的导师去世应该感到悲伤与惋惜。如果这样会被当成脆弱或丢脸,能有这么脆弱丢脸的你陪在身边也是一种幸福,我也想变得如此脆弱不堪。」 「小、小的知道了。请不要再这样欺负我了……」 面对菲莉丝想要找藉口逃避的脆弱心灵,库珥修的高洁情操却不肯放过他。醉心于此种无可撼动信念的菲莉丝,只能显得畏畏缩缩。 悄悄地忍受著惋惜的心情,菲莉丝从库珥修胸前离开。 「是的,小的承认。葛利奇老师过世让我相当难过,而且十分受伤。」 「那就好,这是身为人的正常反应。导师过世会受伤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更不用说那是他人所带来的死亡。」 对于微微含著泪水的菲莉丝,库珥修沉重地点了点头并以低沉声调如此说著。 在床上的葛利奇已永久沉眠──但他并非是病死、意外死亡、或是自然死亡。这位老人是被刀刃刺进背后,硬是被剥夺了性命。 名留亲龙王国露格尼卡历史,伟大治愈术师「青」之葛利奇·法布雷斯。 死亡就这么突如其来地降临在他与王国居民身上。 「至今为止拯救了许多性命的术师面临此种结局,实在是令人唏嘘。」 「虽然他以前总是说自己总有一天会死……」 明明被称为王国顶尖的治愈术师,却是个习惯拿生死观念开玩笑的人。 相较于努力想要拯救他人,对自己反而漠不关心。因此就算像这样实际见到遗骸,也不知 道葛利奇是否得以瞑目。 「不过最后并没有受苦……光是这样就让我松了一口气。」 这桩残酷至极的夺命犯行,并没有折磨葛利奇的性命。肯定是连本人都在不知情的情况下,一瞬间夺走意识与性命。 这件事至少能让留下的人心灵获得慰藉。 但取而代之地开始如此思考。 「到底是谁为了什么──」 ──是谁对穷极一生拯救他人的治愈术师葛利奇·法布雷斯痛下杀手? 6 葛利奇传来讣闻,是在菲莉丝结束研修离开王都两天前所发生的事。 结束身为治愈术师的三个月研修,总算能回到主人库珥修身旁。而菲莉丝的此种预定行程,被导师突如其来的死讯迫于取消。 就连与不惜前来王都迎接菲莉丝的库珥修,也没有令人感动的重逢。 两人重逢与确认令人难受的事实,都是在刚才那间停尸间才得以进行对谈。 「──从持有物品没有被抢走这点,很显然对方目的并非是夺取财物。」 在停尸间一边检查遗物,库珥修一边拿著装有硬币的袋子如此推测。 那是与倒在路上的葛利奇一起发现的携带物品。他原本就不是会带很多物品出外的人,至少在三个月随侍在旁的菲莉丝眼中,几乎没有值得偷窃的财物。 「是在平民区被发现的……幸好不是治安很差的地方,老师的遗物才没有被洗劫……不过既然不是为了抢夺财物……」 「人会杀害他人的理由有很多种。既然不是为了财物,能够想到的还有名誉与怨恨……虽然不是很想思考,但也有可能是毫无理由。」 「目的只为了杀人?」 「如果真是如此就无可救药了……不过此种毫无秩序的杀意,会这么不幸袭击法布雷斯大人吗?我个人主张认为每件事都是其来有自。」 将著眼点放在现实面,库珥修将偶然悲剧的可能性排除,菲莉丝也怀有同感──希望犯人是有所目的。 毫无来由的恶意,虽然他知道这个世界有这种不讲任何道理的行为── 「如果是为了扰乱王都,有可能是魔女教吗?」 「我知道你想表达的意思,但这个论点太过跳跃了。如果是那些家伙,目的是为了对市井造成混乱,的确有可能会杀害『青』之法布雷斯大人。然而……」 库珥修在这时打断话语,只犹豫瞬间便紧盯著菲莉丝。 「比起恶意在暗中活动,怀疑法布雷斯大人个人的恩怨会更为现实。」 库珥修毫不隐瞒地说出难以启齿的事。 虽然时间不长,两人还是师徒关系。葛利奇不是个天性会招致怨恨的人,至少菲莉丝想如此相信。但即使如此 「怨恨……」 说出这个字眼后,菲莉丝将手抵在平坦的胸前。 葛利奇身为治愈术师,至今为止拯救了许多人。这是人尽皆知的功绩,也认同他不愧对于「青」之称号。但菲莉丝同时也知道──葛利奇怀著的后悔与治愈术的无力之处。 在无法痊愈的疾病面前,没有治疗手段的术师甚至有可能受到咒骂。 既然这样犯人就是── 「──葛利奇老师无法治愈的患者?」 或者是无法治疗因而死亡的患者家属。 假设怨恨就是理由,能想到的可能性顶多只有这个。而就菲莉丝所知,这三个月内没有拯救的案例可说是屈指可数。 菲莉丝开始思考其中是否有答案。 「──我想差不多该开始整理法布雷斯导师的尸骸了。」 这时,走进停尸间的尸体施术师从菲莉丝背后如此搭话。 施术师是负责整理尸骸外貌,使其成为适合下葬状态的专家。看来施术师是考量到身为葛利奇嫡传徒弟的菲莉丝,才会在外面等待。 「已经告别过了吗?」 「与死去的人说话?这不论哪里都做不到吧。」 反射地如此回嘴后,菲莉丝立刻对此种迁怒举动感到后悔。但施术师却是一副稀松平常的模样,毫不在意地迈步走向尸骸。 将后事交给那位黑皮肤的施术师后,菲莉丝便与库珥修一同离开停尸间。 在那之前…… 「──老师就麻烦您了。」 如此行了个礼后,菲莉丝对葛利奇的尸骸表示告别。 7 「我觉得那个醉醺醺的红发男有嫌疑!」 离开治疗院后,菲莉丝充满气势地对库珥修如此报告自己的想法。 接著,对一头雾水地歪头说著「醉醺醺?」的库珥修,菲莉丝开始说明衍生出这个推测的先前那件事。听完他的说明后…… 「原来如此,是重症病患的家属啊……确实有道理。」 「是的!而且那个男的……感觉就像是会反过来记仇的人!」 对于表示肯定的库珥修,菲莉丝更加气冲冲地握紧拳头。 脑中浮现出先前出诊时,对菲莉丝与葛利奇发著牢骚的那名红发醉汉。虽然同情他等待妻子清醒的境遇,但即使撇除这点还是无法放任忽视。 「所以那名男子的来历呢?」 「呃……关于这点……其实老师没有把名字告诉我。可是!我知道出诊的宅邸在什么地方!只要和卫兵一起快点赶过去……」 「这样有点太莽撞了,不稍微详细调查反而有可能会搞砸事情。而且不是只有我们追查杀害法布雷斯大人的凶手吧?」 被这么一说,菲莉丝自觉到太过焦急了。 如同库珥修所说,王都目前正动用多数卫兵追查杀害葛利奇的凶嫌。 路上有杀气腾腾的卫兵进行巡逻,治疗院也是术师与患者以外的人士出出入入,连菲莉丝自身都是被盘问到接近厌烦的程度。 这表示葛利奇的死讯对王国而言是如此重要的大事。如果没有尽全力揪出杀人犯,王国的权威就会扫地──因此大家都是竭尽全力。 「就算是这样,没有人会像我这么拚命……!」 「菲莉丝。」 「拜托您,库珥修大人。我知道这很任性,不过我受过葛利奇老师的照顾,至少请让我确认这个猜测是不是对的。」 菲莉丝低下头,诚挚地向库珥修如此恳求。违逆主人的话,强硬坚持己见,这对菲莉丝而言也是首次出现的举动。 「────」 菲莉丝不知道为什么心情会如此浮躁。 以人的角度来说,他无法断定自己是否喜欢葛利奇这个人。 不只是说话不正经,也不肯认真回答问题,还擅自拉长研修预定行程,害菲莉丝持续过著无法见到库珥修的日子,一起度过的那段时间可说是抱怨连连。 即使如此,他身为术师的态度有很多地方值得学习,实际上也从他那学到了许多。比起以前更加成长并能挺起胸膛回去见库珥修,这也是多亏了葛利奇。 ──所以,只有这份恩情必须偿还。 「真是固执呢。这三个月在王都学习的时间,殿下的态度传染给你了吗?」 低下的头突然听到笑声,让菲莉丝猛然抬起脸。正面能够见到库珥修手叉著腰,无奈地摇了摇头。 「我拿既固执又澄澈的眼神没办法,尤其是你和殿下露出那种目光的时候。」 「您从殿下那里听到什么了吗?」 「这三个月常常听到你在王都的事。殿下好像时常有事需要到我们宅邸附近处理,虽然这对我而言是荣幸之至。」 库珥修带著苦笑如此说道,她似乎完全没有察觉到弗利耶磨磨蹭蹭的爱慕之意。虽然弗利耶十分勤快,但努力想得到结果,看来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不论如何,库珥修收起笑容并坚决地点了点头。 「毕竟是你的愿望,不接受怎么有脸称为你的主人呢。」 「我爱您,库珥修大人。」 「我也是。」 对这段出乎意料的话语不禁极为感动后,库珥修便不动声色地坦荡地点了点头。 从主人口中听到令人振奋的话,菲莉丝将眼角浮现的泪水擦掉。接著,他事不宜迟地与库珥修迈步前往先前所说的宅邸。 最后两人顺利来到位于贵族区角 落的宅邸── 「这里是──」 被带到位于明明不是清晨却罕无人烟道路旁的宅邸,库珥修皱起美丽的眉头,主人的反应让菲莉丝不解地歪著头。 「库珥修大人,您怎么了吗?」 「你确定这间宅邸的人是嫌疑犯吗?」 「是的,我想应该是这间宅邸的当家……」 那天出诊时,这间宅邸的佣人将处在昏睡状态的「睡美人」称为「夫人」,表示身为丈夫的那名男子肯定是这间宅邸的当家。 面对菲莉丝的回答,库珥修带著五味杂陈的表情将双手挽在胸前。 接著,她在一脸惊讶的菲莉丝面前开口说道── 「──这里是阿斯特雷亚家。」 「阿斯特雷亚……该不会是……?」 「只要没有其他姓阿斯特雷亚的家族,我和你应该是想著同样的事。」 对于严肃地点了点头的库珥修,菲莉丝心中顿时产生剧烈动荡。 阿斯特雷亚家──那是名震王国的「剑圣」家族。从前王国被大灾恶袭击时,击退灾祸元凶的三英雄之一就是「剑圣」。 而继承「剑圣」之名并代代辈出最强王国剑士的家族,就是阿斯特雷亚家。 当然,此种威名甚至比葛利奇的「青」之称号更加受人景仰── 「为什么『剑圣』的宅邸会这么荒凉又位在角落?」 「天晓得,不过现任阿斯特雷亚家的当家是个很多问题的人,这点也是相当有名。但再怎么说,应该不至于到对王国叛乱的疯狂程度。」 在门口互相提出疑问后,库珥修代替畏畏缩缩的菲莉丝走向宅邸。当她将手伸向门上的门铃时,突然停下手边的动作。 「────」 原因是有个老园丁不知何时出现在门的旁边。 他的装扮颇为朴素,应该是修整庭院时出现的。不过菲莉丝对于没有察觉他的存在感到十分惊讶,直到刚才为止那里肯定没有任何人。 「老先生,您是阿斯特雷亚家的园丁吗?」 「────」 照理说瞬间应该同等惊讶的库珥修,居然毫不畏惧地提出问题。 对于这个问题,看似六十岁左右的老园丁并没有回答,但很快便能理解到原因为何。园丁轻轻地指著自己的喉咙,该处能够见到白色的旧伤。 「库珥修大人,这位老先生的喉咙……」 「我知道。老先生,我是卡尔斯腾公爵家当家梅卡德·卡尔斯腾之女,库珥修·卡尔斯腾。首先请容我对突如其来的造访表达失礼之处。」 见到主人对保持沉默的老人行了个礼并有礼貌地问候,菲莉丝也以臣子身分做出同样举动。对于此种态度,老人以看似安稳的眼神盯著两人。 「今日造访府上……是有事想找当家海因格大人,不知道大人是否在家呢?」 「────」 库珥修的问题让老人将手挽在胸前并低下头。接著,老人从怀中掏出纸并用笔开始书写──这是代替无法说话的笔谈。 老人将写好的纸张递过来,上面写了个几个字。 「──这是酒馆的店名吧。只要去这家店就能见面吗?」 「────」 「感激不尽。走吧,菲莉丝。」 「咦?遵、遵命!」 将纸摺起收进上衣后,库珥修豪爽地迈出步伐。菲莉丝急急忙忙地跟在她背后,并且朝老人默默行礼目送两人的模样瞥了一眼。 「虽然没有确认我们要问的事,不过我觉得他不是个会毫无想法出卖主人的人。」 离宅邸有段距离后,库珥修停下脚步回过头看著菲莉丝。当菲莉丝对这番话瞠目结舌时,库珥修将从老人手中收下的纸交给他。 上面能够见到用工整笔迹写著「卡斯库司」这个店名── 「就去见见你说的那个醉汉吧。」 8 在老人指引的酒馆「卡斯库司」中,很快找到了要找的那个人。 「唔呃……嗝……」 「是你说的那个人吧,菲莉丝。」 库珥修用手拨开飘散的酒味,向菲莉丝如此确认。菲莉丝靠著隔代遗传的优秀嗅觉,对这个问题带著不舒服的表情点了点头。 「就是这个人没错。可是……唔呃,酒臭味好浓喔。」 场所并非是酒馆店内,而是店后方的暗巷。看来似乎是因为酒品太差而被店员撵出店外,即使如此,他还是不停喝著搂在怀中的酒瓶。 这个男人是海因格·阿斯特雷亚──是阿斯特雷亚家的当家,也是菲莉丝记忆犹新的醉汉,此种见解应该也正确传达给库珥修了。 「看来实在不是能问话的状态。」 「只要干涉玛那把酒精分解掉,也许就能让他清醒过来了。可是……」 「有可能会造成对方反感,而且我不想让你太靠近这个男人。」 提议被温和劝退,让菲莉丝对劝退内容红著脸颊。无视于因为被看重而感到害臊的菲莉丝,库珥修在男子身旁蹲下身。 「海因格大人。海因格·范·阿斯特雷亚──」 「──我没有范那个字。小心我干掉你,蠢货。」 「我知道,也知道您被这样称呼会感到不悦。」 对于库珥修的呼唤,先前红著脸发出呻吟的男子突然剑拔弩张,但库珥修对酒臭男的恫吓丝毫不动声色。 此种反应让男子粗鲁地搔著头,发现在旁全神贯注的菲莉丝。 「你是之前那个小鬼啊……和老头一起过来的没用小鬼头。」 「真谢谢你用这么难看的样子记住我。不过我也只记得你是个醉汉,或许也没资格说别人,不好意思喔。」 「喔喔~~还真是充满敌意。我听说啰,那个老头好像挂掉了吧。」 「────」 菲莉丝对这番不屑的言论眯起眼睛。此种带有敌意的反应,让男子似乎更有兴致地「哈」地吐出一口气。 「王国最强的术师大人花了十年以上,连一种病都没办法治好。听到他连自己的伤都无法治疗,我也能理解啦,浪费时间就是这个意思吧。」 「你又哪里懂葛利奇老师了……!」 「只会让人空有期待的骗子,至少对我来说是这样。」 男子的嘲笑让菲莉丝气红了眼。与是否杀害葛利奇的嫌疑毫无关系,实在很想立刻把眼前这名男子掐死。 即使他知道这违反治愈术师的本分──也就是葛利奇教导的理念。 「──到此为止,菲莉丝。没必要再说下去了。」 然而,库珥修介入其中让菲莉丝压下怒气。 库珥修对面红耳赤的菲莉丝点了点头,然后以锐利目光瞪著男子。 「虽然同情您的境遇与心情,但请您不要迁怒到我的随从身上让他受伤。」 「迁怒?你说什么……」 「因为法布雷斯大人过世,找不到能替夫人看诊的术师,所以您才会借酒浇愁。不是吗?」 「──啧,别说的好像一副很懂的样子!」 库珥修斩钉截铁的发言,让男子激动地站起身。不过酒醉的身体摇摇晃晃地撞上墙壁,让男子再度倒卧在地,不论怎么尝试都没办法站起身。 「菲莉丝,走吧。这个男的不可能杀害法布雷斯大人,他没有任何理由。」 「站住……可恶、可恶……」 男子仍然趴在地面不甘地发出呻吟,库珥修不屑一顾豪爽地离开现场,菲莉丝也以小跑步跟在主人身后。 「──不好意思,连我居然都稍微无法控制自己。」 从小巷走出大道时,库珥修对菲莉丝如此道歉。面对微微绷紧脸颊的主人,菲莉丝回答「不会!」并连忙挥著双手。 「小的才是,让库珥修大人碰到这么不愉快的事……」 「我以为自己已经做好心理准备,结果还变成这样。连我都对自己狭窄的度量感到傻眼……不过你的疑问这样就得到答案了,那个男的不是犯人。」 「只靠这样……是靠著加持知道的吗?」 「没错。不论理由为何,那个男的对法布雷斯大人的死讯感到悲叹。」 库珥修展现出琥珀色双眸,斩钉截铁地表示已获 得确信。 库珥修的确信来自她拥有的「风见加持」。此种加持正如其名能够见到风,甚至能用风看出眼前人类的感情。 因此,面对库珥修时要说谎可说是困难至极。 当然库珥修并非是随时启动加持,如果是亲近的人并非不可能穿过加持的破绽。然而── 「那个人哪边都不是吧。」 猜想落空让菲莉丝失望地垂下肩膀。没有任何理由能怀疑库珥修的眼光,或是评论男子的演技,那名男子与葛利奇之死并没有因果关系。 「另外还有老师治疗患者的家属……」 「这应该告诉卫兵请他们调查,只靠我们是不够的。」 虽然寻仇这个犯案动机还没有消除,但这次扑空感觉这并不是主要动机。结果仍然无法查明犯人杀害葛利奇的动机── 「──别露出这么消沉的表情,坏事肯定会受到制裁,法布雷斯大人的仇也是。」 搂著保持沉默的菲莉丝肩膀,库珥修如此安慰著他。菲莉丝让头倒在主人的手腕上,微微地点了点头回答「好的。」 然而,一反库珥修所说的话,却没有发现杀害葛利奇的犯人。 ──事件就在未获解决的情况下,来到了为葛利奇举行国葬的日子。 9 「葛利奇过世真是令人惋惜,余也感到相当心痛。」 几天后见到弗利耶时,他神情严肃地对菲莉丝如此搭话。 即使是常保积极不轻易受挫的他,对知己过世还是不禁感到沉痛。弗利耶那感情丰富的悲叹,具有让人能够确切体会到葛利奇已死的力量。 ──相反于本人的人品,葛利奇·法布雷斯的国葬十分隆重。 这是王国为没有家属能够送别的葛利奇予以厚葬。若是以偏颇的角度而言,这或许是对曾获「青」之称号持有者最低限度礼仪的结果。 「要是本人看到,会讨厌地说著『不用这么夸张吧。』也说不定。」 「嗯,一定是这样。真不愧是当了徒弟就看得那么仔细,菲莉丝。」 菲莉丝不喜欢气氛太过阴沉而故意如此调侃,弗利耶跟著起哄,就连陪同出席的库珥修也对两人模样微微一笑。 参加葬礼的三人分别穿著黑色礼服,当弗利耶换下平时华丽服装,像这样搭配既端正又有稚气的脸,可说是个充满魅力的美少年。 「偶尔换上这种服装的殿下也挺帅的呢。」 「唔,是这样吗?余倒是不太能放松心情……库珥修怎么觉得?」 「说得也是。虽然殿下总是威风凛凛,但平常殿下的样子也会让我比较放心。」 「这样啊,果然还是喜欢平常的余啊!嗯,这样就放心了!」 在满足地笑著的弗利耶面前,回以微笑的库珥修和菲莉丝也是穿著礼服──但服装与原本的性别反转,库珥修是穿男用,菲莉丝则是女性装扮。 「……至少在这种时候,库珥修穿女用礼服比较好吧?」 「正因为是这种场合,我不想对自己撒谎,而且也很难说心境能毫无窒碍地参加葬礼。」 「……毕竟还没发现杀害葛利奇的凶手。」 弗利耶露出复杂神情,如同他皱起的眉头所示,目前犯人仍然尚未查清。 根据菲莉丝等人的推理,似乎已经对葛利奇曾经看诊过的患者与相关人士进行盘查,但并没有明显的成果。 结果甚至连犯罪动机都无法特定,真的是随机犯案的可能性越来越高。 「如果是这样,就会完全无计可施了……」 「菲莉丝,别太钻牛角尖。葛利奇应该也不希望看到你垂头丧气的模样。」 「殿下……」 「余不会逼你要马上笑出来,不过你垂头丧气也会让葛利奇很难过……不,现在拿死者当藉口实在有点卑鄙。余很难过,所以振作起来吧。」 其实弗利耶这个人在奇怪的地方还满帅气的。 如果平常总是这个样子,与库珥修的恋情就不需要令人担忧了,真是个迟钝的人。 「……殿下真的是个很可惜的人呢。」 「怎么突然说这种话!?余很可惜!?这是什么猜谜吗!?」 对于菲莉丝放松心情的发言,弗利耶瞪大双眼显得手足无措。他的模样让菲莉丝找回平常的节奏,也更加感谢弗利耶。 「──弗利耶殿下,差不多该回待客室了。」 对谈到了一个段落后,房间外头传来粗犷的男性声音。弗利耶对这道声音发出「进来。」的命令声,便有位高挑男性探出头。 那是个给人巨岩印象且全身穿著粗犷铠甲的魁梧壮汉,弗利耶曾经对菲莉丝介绍过他。记得是隶属于骑士团的成员── 「──是马可仕啊。已经这个时间了吗?」 「是。以杰比聂尔殿下为首的各位已准备就绪,恳请弗利耶殿下动身。」 「好好,惹兄长们生气就不好了。余也回去吧。」 骑士马可仕·基尔达克对弗利耶的回答行了个礼。自从葛利奇那件事以来,重要人士皆有护卫随侍,负责随侍弗利耶的护卫就是马可仕。 对保守而言算是活泼奔放的弗利耶,他可说是相当焦头烂额。 「行程这么急迫,亏兄长们还能赶上。」 「表示法布雷斯大人是如此功绩彪炳,杰比聂尔殿下也是连忙驱龙车赶了回来,不然王家成员齐聚一堂的机会可说是十分少见。」 「所以说──对了,库珥修,你要去向兄长们打声招呼吗?」 「不,在葬礼前会面只会徒增困扰。可以的话,希望能在葬礼结束后。」 「唔,说得也是。刚才是余想得太过短浅了。那么,余就这么转告兄长们吧。」 留下这句话后,弗利耶带著马可仕离开房间。马可仕在离开时行了个礼并关上门扉,房内只剩下菲莉丝与库珥修两人。 「如果请殿下转告,就像是打过招呼了吗?」 「我已经很久没有见到殿下的兄弟了,一定是殿下考量到这点。」 「我觉得这有点太高估殿下了……」 虽然认同弗利耶有器量,但器量是否完全具有内涵又是另一个问题了。或许该说以他的人品,让人相当期待见到他花时间成就大器。 对如此评语弗利耶的库珥修露出苦笑,菲莉丝等待著葬礼开始的时间。 距离开场不到一小时,以弗利耶为首的王族所有成员都会参加这场隆重葬礼。葛利奇本人肯定会认真地表示厌恶,但事到如今也没办法喊停。 表示「青」之葛利奇·法布雷斯之死是如此具有特别意义── 「────」 菲莉丝突然在这时皱起眉头。 脑中一瞬间闪过不协调感,菲莉丝将飘渺虚晃的灵感聚集起来,收集脑中散落的情报碎片并互相连结。 致葛利奇于死地并非是为了抢夺财物,是要让「青」碰到不讲理的谢幕。以随机杀人并没有连续性,以寻仇又没有痛苦。表示犯人的目标是── 「──不是老师的性命,而是随著老师死亡而出现的状况?」 「青」之葛利奇·法布雷斯没有亲近的亲人,死亡将会举国进行国葬,王族与国内重要人士会聚集出席葬礼进行悼念。 该不会这种状况本身是犯人的目标── 「──菲莉丝?」 见到菲莉丝立起耳朵的模样,库珥修微微压低音量如此问道。菲莉丝抬起头看著库珥修,用舌头舔了舔桃红色的嘴唇。 「库珥修大人,您肯相信我说的话吗?」 「那当然。」 库珥修对这个问题刻不容缓地点了点头,让菲莉丝瞪大双眼。 接著,他微微一笑。 「库珥修大人,我爱您。」 「我也是。」 两人互相确认主仆羁绊后,便迅速地从椅子站起身。 10 葬礼会场弥漫著独特的气氛。 以坛上的棺木为中心,场内充满著神圣与庄严混合的不可思议气氛,或许该说是会让人自然地挺直背脊并肃然起敬的气氛。 「这里是葬礼的场合,到底有什么事?」 「这是国葬前必要的确认,只要结束就会立刻回去 『卡拉拉基女孩与猫眼』 1 「真是的!这人怎么这么坏啦,亏人家都这么努力拜托了!」 在晴空万里的天空下,响彻少女表示不服气的高亢声音。 声调十分认真,怒气也并非虚假,少女以蕴含著强烈信念的浅葱色眼眸认真看著前方。 不过可惜的是,不得不说这位认真少女的诉求,还是稍嫌缺乏魄力足以压过对手。毕竟少女的年龄只有十一、二岁,而且有著可爱工整过头的脸蛋,因此连生气的模样都令人不禁莞尔。 「──唉唷,别让我说太多次啊,精打细算的丫头。」 在这位可爱少女的正面,某个身如枯木的老人以沙哑声调如此回答。 那位老人手脚细长且体态矮小,有著一头不算稀薄的白发,张开的口中还有许多牙齿已经脱落。穿的衣服破破烂烂,不论与本人或身处场所都是极为搭调。 这也难怪,因为这里是城镇外围通称「极贫街」──没有家庭、工作以及未来。居无定所之人聚集在此,浑浑噩噩地过著生活的场所。 在这种地方,老人散发出的气氛反而较为自然。该说是身穿整齐和服、将来能够期待成为绝世美女的这位少女才是异端。 老人烦躁地瞪著这个身为异端的少女,搔著自己瘦骨嶙峋的胸前说道: 「不管你来几次,咱们的回答都不会改变。这里不是像你这种穿著漂漂亮亮的丫头出入的地方,快滚快滚。」 「哎呀!怎么有这么不讲理的人吶!?人家原本也是从极贫街出身的,老爷子不需要操这种心吧!根本晚了十年啦!」 「喀哈哈哈哈!真是个口无遮拦的丫头,那就咱们就把你抓起来吃掉吧!」 「有本事就试试看啊!先说喔,要是人家出了什么事,家里那条可怕的看门狗可是会一口把老爷子的头咬掉喔!」 老人露出黄色牙齿咧嘴一笑,少女瞪起圆眼吓唬对方。看起来是颇为幼稚老人与高傲少女的争执,但实际上也差不多是这样。 而两人年龄差距五十岁以上的争执── 「──该收敛点了吧,安娜美眉。」 「唔呀!」 一道破嗓声传来,被抓起衣领的少女发出尖叫声。双脚浮起的少女回过头,朝抓著她后颈的对手嘟起嘴巴。 「大叔,你做什么啦!」 「哪有做什么,应该说谁是你的看门狗啊,俺还没有打算成为安娜美眉的东西哩。」 「啊!还敢这样说啊!到时候变成人家的,就不帮你卸下项圈喔。」 「俺是自己把项圈戴上的,轮不到安娜美眉决定要不要拔掉吧。」 「唔唔唔唔唔……!」 被吊起的少女面红耳赤地鼓起脸颊,少女眼前有个张开排列锐利牙齿的嘴巴,似乎看傻眼地眯起眼睛的狗脸兽人。 身长接近两公尺的身躯被深褐色体毛覆盖,粗壮颈部嵌著粗犷的项圈。虽然体格看起来能一口将少女吞下,但少女望著牙齿的眼眸中没有任何担忧。或许该说闹别扭的少女眼瞳、表情与声音满溢出亲情,被近距离这么一看,让狗脸男困扰地搔了搔头。 似乎很同情狗脸男般,老人发出「喔唷」的声音说道: 「狗哥啊,看来你很辛苦。靠你那张大嘴,一口就能把那丫头吃掉了吧?咱会装成没有看到,赶快解决掉她吧。」 「开什么玩笑,老爷子。俺看起来有这么缺食物吗?」 「对啊对啊!别说傻话了!大叔怎么可能把人家吃掉……」 「应该说安娜美眉到底有哪里可以吃了,只有骨头和皮又乾巴巴的……痛痛痛!怎样啦!有人会这样突然拉人胡须的嘛!」 「大叔这个笨蛋!」 在回应插嘴老人的途中,被拔胡须的狗脸男对少女如此抗议。然而少女轻快落地说著「总之!」并回过头看著老人。 她站在混沌的现场中心,将手中的兽毛随风丢弃,取而代之地用手指抵著老人。 接著── 「人家要说几次都没问题!绝对绝对要得到老爷子那边的猫人姊弟!给我做好心理准备!」 「────」 听到这番反而毫不羞愧的威胁,老人稍微瞪大双眼。另一方面,少女似乎对如此断言相当满足,狗脸男则是在她身后用手掌遮著自己的脸。 来回看著两人,老人深深点了点头。 「──快滚!你们这些偷猫贼!」 2 「真是的!那种态度是怎样啦!就连合辛说服自己人都只要三顾茅庐,人家到底花了几次……」 「呃……好啦好啦,安娜美眉是个很懂得忍耐的孩子。」 「人家才不是想听这种安慰!老板娘!牛奶再来一杯!」 身穿和服的少女如此说著,将酒杯重重砸在店内的吧台上。对于嘴边喝得一片乳白的少女,店家老板娘提醒她「喝太多了。」 「唔,说什么啊。不是刚开始喝吗?老板娘看到客人喝这么多应该也很开心吧……」 「别说那种不分青红皂白的话,安娜美眉。老板娘是担心你哩。」 「如果真的是这样,大叔多帮我一点不就好了!」 「这时候怎么会扯到俺啦!」 狗脸兽人露出苦涩表情,感叹著自己多此一举的举动。身旁少女将新送上的牛奶递往嘴边,仍然不停地发著牢骚。 「安娜还真气呢。虽然我一看就知道又失败了,里卡德就不能帮帮她吗?」 「话是这么说啦,要是俺帮忙肯定会惹安娜美眉生气。所以俺只是别阻碍到她,陪她进出极贫街而已哩。」 对老板娘的问题无奈地耸了耸肩后,狗脸男里卡德便发出低吟声。 「喔……至少可以确定你是很疼安娜啦。」 老板娘如此喃喃说著,对里卡德与少女──安娜塔西亚之间的关系眯起眼睛。 这间酒馆的老板娘与里卡德的交情还算颇长。对安娜塔西亚而言,老板娘是首次工作的店长,也是值得信赖的人物。 也就是说,在老板娘眼中,这个犬人与少女的组合一直有著难解之缘。 「不过还是别做得太过火喔,毕竟安娜可爱到让人有点害怕呢。」 「安娜美眉之前才差点被卖掉,她应该也有反省过了吧。俺也会把她盯得紧紧的,放心吧。」 「结果还让她去极贫街?里卡德的父母心还真难懂呢。」 怀著同等傻眼与信赖,老板娘便说著「慢用。」回去接待里卡德以外的客人。 接著,只剩下里卡德与安娜塔西亚两人留在吧台座位── 「大叔……」 「喔,安娜美眉。你怎么会喝牛奶喝到醉茫茫的?真是个可怕的丫头……」 「人家都这么努力了,为什么没办法成功啊?」 「哪有为什么。你说的好像是一段佳话,但对那个老爷子预告『绝对会抢走你的家人』,那当然会生气吧。好好想想要怎么说话嘛。」 「大叔那时候不是很顺利吗?」 「少胡说,别把俺说得好像是被安娜美眉追到手的。」 语毕,里卡德用手指推了一下安娜塔西亚的额头,她则是说著「哪有啦~~」并看似不满地瞪著里卡德。 「大叔真的很坏耶……明明人家只是想让咪咪他们也得到幸福。」 对于安娜塔西亚嘟著嘴如此喃喃说著伟大展望,让里卡德不禁缓颊一笑。 这丫头是认真觉得自己能让他人获得幸福,而且为了实现不惜付出任何努力──真是个贪心至极的女孩。 她会如此持续唠唠叨叨地表达不满,原因来自稍早前里卡德与安娜塔西亚被牵连的某个事件。 简单说来,就是安娜塔西亚被奴隶贩子抓走差点被卖掉。那名奴隶贩子的恶行被揭露,主犯群被里卡德等人消灭,而在事件发生时被囚禁的安娜塔西亚身旁,有三个猫人姊弟提供协助。 三姊弟是由姊姊带著两个弟弟,事件后安娜塔西亚相当中意三人,贪心的她甚至想让三姊弟加入旗下。而她多次造访极贫街并试图说服的老人──也就是身为三姊弟监护人的老先生。 然而,现实情况是已经辛勤造访十次以上,却没有任何成果。 「安娜美 眉这么有毅力是好事,俺是不会阻止的。不过为什么要这么拚命?现在把原因说出来也没关系吧?」 「唉,大叔的想法真的很悠哉。听好啰,我是不会说凡事都要先下手为强,但越快的人越有优势。要是人家没有在那时候的巷子被大叔发现,现在就没办法在这里像这样喝牛奶了。」 「────」 「要是别人比我还早在巷子被人袭击,救那个人的大叔就不会碰到人家了,那样人家现在已经……」 「那才是最傻的担忧吧。」 当安娜塔西亚竖起手指滔滔不绝地说著,突然「咦?」地瞪圆双眼,只见里卡德用大手掌紧紧抓著安娜塔西亚的头。 「俺倒是没有想过不论任何人都救,虽然奴隶贩子是让俺很气才揍下去,不过还没想到后面照顾的事哩。」 「……意思是人家是特别的吗?」 「是啊,特别骯脏的……痛痛痛!」 「大叔你这个笨蛋~~!」 安娜塔西亚将里卡德的胸毛拔下,大声嚷嚷地冲出酒馆。里卡德面露苦涩地目送她离开,口中还嘟哝著「是怎样啦……」 「哎呀呀,搞砸了呢,里卡德。」 「老板娘,俺会付清安娜美眉的分,别担心。」 「我不是担心那个啦,真是的。都开始同情安娜了。」 只拋下这句话后,老板娘将安娜塔西亚留下的杯子收走。她的话语让里卡德歪著头,表情变得更加五味杂陈── 「──啧啧啧,看你好像还满开心的嘛,老兄。」 「啊?」 突然有名男子坐在先前安娜塔西亚坐的位置,此种装熟的声调让里卡德吃了一惊。回过头的他瞬间有些困惑,但随即瞪大双眼。 那是眼睛与耳朵周边会呈现黑色为特徵、手脚还有长长深褐色体毛的「狸人」兽族。虽然以种族而言算是体格娇小,但这不能直接代表弱小。眼瞳中反而散发出克服差距的狡猾光芒,能够看出是个不能松懈的对手。 然而,里卡德的惊讶并非是对于对方的整体气氛,他对里卡德而言是连结到难以忘却记忆的人物。 「……莱杰尔。」 「啧啧啧,真荣幸还记得我──你还戴著那个项圈啊?」 被叫出名字并发出咋舌笑声的狸人──莱杰尔看著里卡德的粗壮颈项如此说道,颈项上还嵌著既沉重且冰冷的项圈。 3 在复数都市连接形成国家的卡拉拉基之中,卡拉拉基城邦的都市「巴那」是十大都市之一,也是位居第二都市的城镇。 巴那在卡拉拉基国土中约位于中心位置,就各种意义而言是具有许多特色的城邦中心处──因此在好坏层面都会有各种文化流入。 举凡被称为和风建筑的房舍建筑样式,以及由和服为首的和装文化便能看出端倪。 在此种他国不会见到的文化大杂烩城镇中,从酒馆飞奔而出的安娜塔西亚气呼呼地鼓著脸颊走著路。 「真是的,大叔根本不懂少女心……!」 安娜塔西亚颇为气愤,对里卡德的不满正在心中疯狂席卷。 在酒馆的对话只是让安娜塔西亚的不服气火上加油,真希望里卡德可以说话更经过大脑。像这样子,双方的信赖与信用根本无法对称。 但考虑到目前自己的能力,这或许也是无可奈何的事── 「就是这样,我才想走快点追上去……因为大叔和大家都已经先走在前面了。」 虽然不是说人生一定要拔得头筹,但能抢到先机会较为有利也是事实。如同在酒馆对里卡德说的,这就是安娜塔西亚的人生哲学。 而安娜塔西亚自己也有感觉到起步慢了。即使她意识到想快点起步,但迟迟无法弥补差距。然而她并不想让已经早一步的周遭人觉得她投机取巧,这也等同于是贬低自己。 「这是人家最初的财产,要是搞砸就没有未来了……」 安娜塔西亚盯著自己的手掌,并且紧紧咬著嘴唇。手掌很小,安娜塔西亚之前曾经试过,自己的小小手掌连十枚硬币都握不住。 对于想要掌握且不肯放弃许多事物的安娜塔西亚而言,可说是前途堪忧。 「所以我才想把大叔和咪咪他们变成我的……」 「喔~~?在说咪咪吗?怎么了?发生什么事?」 「啊……」 当她将视线离开手掌的瞬间,有个橙黄毛色的可爱猫人──咪咪的笑容映入眼帘。 她突然出现让安娜塔西亚瞪圆双眼,咪咪则是「嘿咻」地甩著尾巴。 「感觉是不是又去找老师了?从味道闻起来好像是这样。」 「呃……嗯,是这样没错。因为我想要你们,所以去拜托他把你们送给我,可是他一直不肯答应……」 「噫哈哈哈哈哈!想要我们好厉害喔!小姐眼光真不错耶!不过咪咪我们没那么便宜喔!要十碗饭!」 「便宜!买了!」 「卖了~~!」 咪咪有精神地举起手,安娜塔西亚从正面紧紧抱著她。咪咪也接受她的拥抱,照理说这样应该就成交了。然而…… 「不、不行啦姊姊,要是随便决定会被老师骂的……」 「对对,哥哥说得没错。」 这时,有两个与咪咪长相相似的小猫人对他们这么搭话──是咪咪的弟弟黑塔洛与堤比。 他们就是安娜塔西亚想得到的猫人三姊弟。三人可爱地在街上四处乱晃,有时候就会像这样在路上碰面。每次安娜塔西亚都会不认输地如此挖角,但无法获得监护人的许可而让交涉难以进行。 在三姊弟齐聚的此种状况中,安娜塔西亚对两位弟弟的反对更加用力抱紧咪咪。 「唔……你们两个是老爷子那边的,只有咪咪是站在人家这边~~」 「是啊!咪咪是站在弱者那边!也是黑塔洛和堤比的同伴!老师太强了不想管他!好温暖!」 「就是那个老师最难对付了,咪咪你们知道老师的弱点吗?」 「那由我们说出口是不是怪怪的……」 安娜塔西亚带著没有恶意的表情如此询问,黑塔洛回以苦笑。咪咪的表情稍微放松逞强,混合柔和气氛的神情十分可爱。 身旁一脸伶俐的堤比说著「就是这样。」并将短短双手挽在胸前,模样也是很可爱。 「就连我们也对老师有很多不清楚的事,他也有事不想告诉我们……」 「对啊!感觉今天也是这样?今天还说有人会来,把我们赶出来!搞不懂!」 「啊……姊姊,那个说的是……」 接在堤比的话后面,咪咪在安娜塔西亚怀中嘟起嘴如此说著。虽然黑塔洛想阻止她继续说下去,但还是慢了一步。 「──是喔,老师正在见连咪咪你们都保密的对象啊。」 「────」 「难怪今天会这么粗鲁把人家赶走。原来原来……这样我就懂了,可是这样的话……」 「喔?感觉好像又在想很多事喔?」 安娜塔西亚将抱著的咪咪转了一圈,变成从后面搂著她的姿势。安娜塔西亚没有发现此种态度变化,似乎正在思考事情。 她那浅葱色的眼眸发出灿烂光辉,让黑塔洛与堤比不禁倒吞了一口气,他们有种不小心打开了不应该打开的门的感觉。 「那个……其实我们还有别的地方要去。对吧哥哥?」 「是、是这样没错!所以……我们要先失陪了,姊姊快走吧。」 「咦,有这回事吗?跟小姊姊说完话再去也没关系吧?」 「「姊、姊姊!」」 黑塔洛与堤比分别展现出焦躁神色,咪咪却对弟弟们的提议歪著头表示不解,两人的计画就这样宣告失败。 「可以听我说一下吗──人家有事情想拜托你们呢。」 在微微露出笑容的安娜塔西亚面前,黑塔洛与堤比皆失望地垂下肩膀。 因为── 「喔~~我知道了!咪咪是站在弱者这边的~~真是拿你没办法呢!」 因为两位弟弟十分清楚,咪咪不可能会拒绝请求。 4 酒杯互相碰撞的高亢声响,从酒馆内部的座位轻快地传来。 犬人与狸人互相面对面,多亏先前拜托老板娘先清场,因此不怕谈话被周围的人听到。在此种状况下,狸人将酒杯送往嘴边,酒与重逢的滋味让他缓颊一笑。 「自从分开已经五年了吧?真亏两边都还能活著,是吧?」 「是啊,毕竟你的个性总是不经大脑容易惹出麻烦事。就算到外头,俺还以为你差不多一个月就会挂掉了。」 「啧啧啧,真敢说啊!明明你惹看守不爽还被揍个半死哩!」 狸人莱杰尔一边如此说著,一边粗鲁地拍著里卡德的肩膀。虽然两人体格差距将近一倍,但里卡德并没有追究他那毫不留情的没礼貌态度,但反常地静静喝著酒的模样让莱杰尔眯起黑色眼睛。 「你还真安静,『猎犬』的名号都要扫地了, 里卡德。」 「心情不好在酒席当然也会安静下来吧,你不可能会这么碰巧在这里遇到俺,找俺有什么事?」 「这么好说话真是帮了大忙,不过你变得还真无趣啊,兄弟。」 莱杰尔一口气将酒喝光,将酒杯放在桌面并吐出酒臭味的气息。对于这个展现不满态度的旧识,里卡德说著「那还用说。」并继续说道: 「如果只是和老友聊聊往事,那酒也会比较好喝吧。」 「哼,那种家家酒谁想玩。你想得没错,会像这样帮忙清场还满熟门路的嘛。」 「────」 「啧啧啧,这就是奴性。看你脖子就知道啰。」 莱杰尔发出奸笑,指著里卡德的项圈不屑地如此说道。但他眼中散发出憎恨神色,能够明显看出那道笑容并非发自内心。 这也难怪,因为这个项圈是奴隶的证明──莱杰尔也曾经戴过项圈。 奴隶项圈是能禁止持有者反抗的「流星」。虽然里卡德脖子上的项圈已经失去拘束能力,但里卡德仍然留著做为警惕。 理所当然地,从曾经以卸下项圈为目标的获释奴隶眼中,显然看了不会有什么好脸色。 「不管是讲悄悄话还是出借道具,都得避免被看守发现,所以在狗屋里不能当孤独的狼。你还记得吧?」 「如果你看到这个项圈还觉得想不起来,那你最好把眼睛挖出来换一副。」 「──所以我问你是不是还记得啦。」 「────」 莱杰尔重复问出同样问题,被要求复诵让里卡德吐出一口气,然后他将整个身体转向莱杰尔。 「还记得,就是还欠你人情的意思吧。」 「唉呀,太好了。这样我就放心了,不然特地过来这里就没有意义了。」 「……你想叫俺做什么?」 「没什么,很简单。几天内这个城镇会有某个东西运送出去。所以呢,袭击载货的车子把货抢过来,就是想拜托你帮忙这件事。」 听到莱杰尔歪著嘴角提出的要求,里卡德闭起单边眼睛并哼了一声。 内容大致如同里卡德想像,如果是听错反而会让里卡德在心情上较为高兴。 「你还在做那种事啊。要是这次被抓到,可不是戴上项圈就能了事。」 「我不是拜托你操这种不必要的心,所以怎么样?要帮吗?」 「……为什么叫俺做这种事?俺不清楚详细情况,不过除了俺以外还有其他能帮忙的家伙吧?没办法理解你特地来拜托老朋友的理由。」 「啧啧啧,不用去想无聊的事。我是期待你的打架本事,说实话我也曾经和很多家伙合作过,但没有半个能像你这么能干。」 对于这番不令人开心的称赞,里卡德稍作思考。 简单说来,莱杰尔就是想表达「靠著往日交情邀他加入强盗团」这种听来像玩笑话的内容。 当然,照常理思考只有拒绝一途,成为获释奴隶的里卡德认真工作,现在也在这个城镇的忠甸商会担任保镳。 完全没有任何理由舍弃此种立场,特地堕落成为流离失所的强盗。 这是照常理判断的情况── 「──好吧。」 然而,里卡德却对这个愚蠢的邀约点头表示同意。 「喔喔,真不愧是好兄弟!就觉得你会这么说!」 「真是个油嘴滑舌的家伙,应该说你早知道俺不会拒绝才会这么说的吧。」 「那也是,我才不想变成甘愿打败仗还挑战的蠢蛋,不过这样我就放心哩。」 发出「啧啧啧」的咋舌般笑声后,莱杰尔挥了挥手呼叫老板娘。点了两人份的新酒,感觉就像是要举杯庆祝一般。 「然后哩?你说的那个货物应该有很多隐情吧,你的目的是什么?」 在老板娘过来之前,里卡德看著开心的莱杰尔侧脸如此问道。这个问题让莱杰尔回答「嗯。」并眯起眼睛说道: 「──目的是有钱人靠著玩票兴趣收集的『流星』。」 正面座位空了下来,里卡德仰头喝下不知道是第几杯的酒。酒喝起来没有味道──不,这并非是酒的问题,用这种方式喝酒对酒也是侮辱吧。 莱杰尔离开后,里卡德仍然留在酒馆喝著无趣的酒。 「感觉不是什么正经的朋友呢。」 老板娘收下空酒杯,悄悄地用只让里卡德听见的声音如此呢喃。虽然店内还不到盛况空前,但只要仔细倾听,还是能听见周围的对话声传进耳中。 很感谢她有这种贴心举动,光是这个理由就不能给周遭或老板娘添麻烦。 「是在哪里认识的?」 「是在成对嵌上这个项圈的地方。那家伙和俺不同,不是个适合项圈的家伙。」 「……这样啊。」 里卡德用手指弹了一下项圈,老板娘对他语带玩笑的回应没有继续追问。接纳老板娘的善意考量,里卡德用手背擦过嘴角并从位置起身。 「那个同桌的人已经帮你付过钱啰。」 「是喔。唉,这点程度至少会帮我处理吧。」 「不过安娜的牛奶钱还没付。」 「结果那个没帮忙付喔……」 感觉被摆了一道的里卡德从怀中拿出铜板付钱,接著朝老板娘举起手,正当他准备直接离开店家时…… 「事到如今,我不会阻止你去做危险的事,不过要想想安娜。」 「怎么突然说这种话,老板娘是吃错药了吗……对了,不过……」 里卡德对老板娘的话回以苦笑,停下脚步在店门口回过头。然后他眯起眼睛盯著老板娘继续说著: 「这件事麻烦别告诉安娜美眉──要是她紧咬不放就糟糕哩。」 5 「老师啊~~就是个感觉很厉害又搞不懂的爷爷!不过超级强的!」 对于沿路询问关于老师的安娜塔西亚,咪咪挥舞著手脚回答出这番无法做为参考的说明。听完这个答案,安娜塔西亚说著「这样啊。」并微微一笑。 「所以实际上是怎么样?黑塔洛还有堤比。」 「姊、姊姊的说明没错啊?老师真的是个很不可思议的人……」 「他是收养我们的恩人,不过详细情形我们也没有听说。已经三年了,我们现在已经五岁,所以……」 「人生有一半以上都是受老师照顾的意思吧。」 安娜塔西亚的确认让三人一同点了点头。 咪咪之类的小猫人成长十分迅速,听说出生一年便能成长为与成人几乎无异的状态,之后就会一直维持著此种状态。 咪咪等人表示见到老师是在两岁左右的事,那时候的三人应该与现在没有差别。 也就是说,并非是在懂事之前的记忆。 「老师教了我们活下去的方法,让被亲人拋弃的我们不在极贫街被人口贩子抓走,都是多亏姊姊与老师。」 「哎呀~~咪咪很努力啦!不过被刺到肚子也许有可能会死掉!好危险!」 「怎么听起来不是能老实表达高兴的往事……」 咪咪摸著自己的肚子,一副若无其事地如此说著,让安娜塔西亚露出苦笑。然而,走在姊姊左右的两位弟弟则是朝她投以温和眼神。 实际上那应该是很辛苦的过去,但三人以自己的方式跨越过了困境。 「当咪咪危险的时候,是老师帮助你们的吗? 」 「是的,之后老师把我们带回家,还教了我们很多事。」 「咪咪是力量!堤比是念书!黑塔洛是胆小!」 「是、是慎重啦,姊姊!」 黑塔洛连忙如此订正,听完内容让安娜塔西亚表示能够理解。 老师似乎是看过三姊弟后,分别培育各自的长处。就此种层面而言,培育十分成功,咪咪勇敢、堤比聪慧…… 「黑塔洛是养育成慎重到接近胆小吧。」 「对!胆小鬼!」 「姊姊……」 被连续叫成胆小鬼,黑塔洛失望地垂下肩膀。在咪咪说著「怎么啦?」并毫无恶意地用手肘顶著他时,堤比放下原先竖起的耳朵。 「我想安娜小姐应该也有发现到,老师不是个普通人。虽然以前不知道,但现在我也有发现他很奇怪。因为……」 「毕竟如果要能教这么多,就得是精通各方面的事才对吧?」 「……是的。」 安娜塔西亚早一步提出疑问,这段话让堤比露出复杂神情。 这位老人收留小猫人三姊弟、分别给予适合的教育、但一直住在被称为卡拉拉基城邦黑暗面的极贫街──所隐瞒的真实身分究竟是什么? 「算了,真实身分没那么重要,需要的是赖皮把你们要过来的方法。」 「咦咦咦!?要用赖皮的吗!?」 「啊,用赖皮好像有点太难听了!应该说是用合情合理的沟通补充手牌。」 「合、合情合理的沟通……」 得知安娜塔西亚的方针,堤比与黑塔洛总算正确地掌握状况。但为时已晚,她已经与咪咪等人来到老师家附近了。 接著,四个人就这样准备造访老师── 「──打扰了!」 「唔喔喔喔喔喂!?怎、怎怎怎么来著!?」 打开类似门板的入口,安娜塔西亚带著咪咪等人堂堂正正地闯进家中,盘腿坐在土厅的老师被此种气势吓得瞪大双眼。 然而,当老师随即发现对方是安娜塔西亚与咪咪等人后…… 「喂喂,才刚离开又没头没脑马上冲过来啊,烦人也要有个限度。」 「喔……看起来客人已经离开了啊。」 「客人?你是从哪里听来的……喂,兔崽子!是你们说的吧!」 安娜塔西亚来回巡视著狭窄家中如此喃喃说著,老师则是对咪咪等人大声怒骂。但与绷紧身体的弟弟们不同,咪咪不满地嘟起嘴。 「吼唷~~又没关系,而且这不能说吗?是迷密?都没有跟我们说过!」 「呃……混帐!咱没说吗!不过每次都得说,这样不会很烦吗?还有是秘密不是迷密!笨丫头!」 「说人家笨的才是笨!老师是笨蛋!啊,不过这样咪咪也是笨蛋耶!啊哈哈哈哈!」 在抱头烦恼的老师面前,咪咪拍动著双脚在地面打转。先放著这位吵闹的少女不管,老师将视线转向安娜塔西亚。 「对别人的家务事插嘴还真有胆啊,混帐东西。」 「人家以为你会说家庭教育还真差,不过人家是孤儿,没有接受过亲人的教育,所以这就是人家的本性。」 「────」 「其实我想找老爷子见面的客人聊聊天,结果看起来没有赶上,不过感觉也不是白跑一趟。」 安娜塔西亚如此说著,眯起眼睛指著老师的手边。盘腿坐著的老人手中有张看似摊开的文件,由于注意力放在文件上,才会慢一步对闯进家中的安娜塔西亚做出反应。 「那上面写什么?」 「──咱们该处理的事。」 对于安娜塔西亚的问题,老师如此短短回答。 虽然可以瞒混掩饰,但老师似乎刻意毫无掩饰地如此回答,因此安娜塔西亚也单刀直入地开口询问: 「虽然不知道是什么内容的工作,但现在的身体能完成吗?」 「────」 「身体……?这是什么意思?」 先前保持沉默的黑塔洛,对老师缄默的模样眨了眨眼。堤比也与兄长同样带著担忧神情,只有咪咪不解地歪著头。 在视线注视下,老师短短吐出一口气后说: 「真是讨人厌的小鬼,你是从哪里发现的?」 「这在极贫街是很常见的。而且老爷子也一把岁数,用看的就看得出来了。」 「更正,真是个眼光讨人厌的小鬼。」 老师发出咋舌声,紧瞪著安娜塔西亚的圆眼。但安娜塔西亚毫不畏惧他的视线,静静地接下此种如针刺的眼神。 包含这个举动在内,老师再度发出咋舌声。这时有道破嗓叫声朝著他的侧脸传来。 「老师!别瞒混过去啦!身体是怎么回事?」 黑塔洛发出这道叫声逼近老师。平常他的态度总是给人既温顺且内向的印象,这表示他是如此拚命。 老师以平静目光回看著逼近的黑塔洛。 「遵从自己的直觉,咱已经教过你们很多次了吧。你没有猜错,咱已经没剩多少时日了。」 「唔──」 「就是知道这件事才会过来这么多次,真的是个讨人厌的小丫头。」 老师一边摸著黑塔洛的头,一边对安娜塔西亚如此挖苦,然而这时安娜塔西亚并没有插嘴。 「喂~~老师会死掉吗?」 结果这时是咪咪插嘴说道。这个很有她风格,颇为直截了当的提问,让弟弟们顿时绷紧身体,但老师只是露出笑容。 「对对,没错,咱要死了。不好意思啊,看来死期比想像中还早来哩。」 「这样啊~~那就没办法了~~黑塔洛和堤比还小,要是老师死掉好让人担心喔。」 「你也是同岁吧!」 对于咪咪忽视自己的结论,老师仍然带著笑容如此吐槽。接著,他用手指敲了敲刚才摊开的文件。 「这就是咱的最后一份工作,任何人都别想插嘴干涉。精打细算的丫头,虽然不想把这种事托付给你……」 「嗯,人家会好好照顾咪咪他们的。」 「这不是该由你先说出来的吧。」 安娜塔西亚挺起平坦胸部大方地如此回答,让老师歪起嘴角。接著,他看向还无法接受状况的黑塔洛与堤比并张开双手。 「过来吧,你们这些小鬼头。」 弟弟们被呼叫却无法动弹,咪咪牵起他们的手,然后拉著两人一起向前扑进老师怀中,老师则是将三姊弟紧紧抱住。 「你们是咱自豪的小猫──真的……真的是……」 「嗯……我说老师。」 老师静静地如此说著,咪咪从怀中抬头看著他。圆圆眼中映照出老师的身影,让老师问著「怎么啦?」 这个问题让咪咪先是说著「这个嘛~~」接著…… 「对不起喔?」 「啊?嘎唔喀!?」 瞬间咪咪的尾巴向上一甩,朝老师的后颈重重砸了下去。 对这个突如其来的举动来不及做出反应,老师发出呻吟声,翻著白眼倒地。黑塔洛与堤比见状便向后跳开,手脚俐落地开始准备绳子。 接著,动作迅速地一同合作用绳子将老师绑了起来。 「……看你们这么有默契,这是怎么回事?」 跟不上眼前发生的状况,安娜塔西亚看傻了眼如此呢喃。听到她的话语,三姊弟先确定完全将老师彻底绑好后…… 「因为要是放著不管,老师就会勉强自己然后死掉对吧?不能这样,绝对不让他这么做。」 「就算时间不长,我们也还想继续和老师在一起……」 「我觉得姊姊根本不可能那么乖乖听话。」 原来如此,真不愧是以「三分加持」拥有密切关系的两个弟弟,似乎很清楚姊姊超乎常理的思考模式,老师在这点无法比拟也是无可奈何的事。 ──而且这种状况对安娜塔西亚也是方便行事。 原本安娜塔西亚也不打算让老师在那个最后工作中丧命。 「原本人家想趁机把工作抢过来,结果不是只有人家这么想,真是吓了一跳。」 「咦?所以安娜小姐是……」 「怎么了,黑塔洛也不打算把这个工作直接放弃吧?」 只不过,把 那个工作拋弃也不是好办法。事实上对老师而言,这份工作有著超出相对应的沉重价值,甚至值得将与咪咪等人相处的时间放在天秤上衡量。 既然如此,做为将那个天秤去除的代价,就由这里替他解决掉那件事吧。 「什么什么……」 「喔~~上面写什么?是我们也能处理的事吗?能处理吗?」 安娜塔西亚捡起老师的文件确认内容,咪咪将下巴放在她的肩头如此问道。一边感觉著此种重量,安娜塔西亚一边沿著文字看了下去。 接著,她对内容用舌头舔了舔嘴唇。 「看起来老师是被吩咐去回收某个奇怪的『流星』呢。」 6 ──与莱杰尔见面时,里卡德当时躺在冰冷坚硬的地面上。 将奴隶囚禁的奴隶场,就像是监狱一般。说到与监狱的差别,顶多只有囚犯是犯罪者,奴隶是偶尔会有倒楣的家伙罢了。 不例外地倒楣成为奴隶的里卡德颇为反抗,时常招惹监督奴隶场的看守发怒。态度傲慢的看守对他看不顺眼,而他即使成为奴隶仍不失霸气,里卡德的此种态度似乎也是被疏远的主因。 每当被找藉口叫出去时,就会被项圈的功能虐待全身,被随心所欲殴打一顿又被丢回惩罚室。 看守的暴力行为日益剧烈,在伤口痊愈前又会出现新的伤势。此种状况持续了两个月以上的时间,正当他做好心理准备一死的时候…… 「──啧啧啧,你还真猛,被打成那样还能活著啊。」 从惩罚室外偷窥的狸人莱杰尔如此说著,里卡德则是与他对上目光。 ──莱杰尔在奴隶场中似乎算是颇会做人。看守也记得他,多亏他才能让里卡德被看守虐待的暴力行为立刻停止。 之后虽然还是身为奴隶的立场,但在奴隶场的生活变得轻松许多。当然还得从事辛苦的劳动工作,也没有获得充足的饮食,也有奴隶无法承受苦工而丧命。 然而,里卡德的强健身心灵并没有屈服于此种奴隶生活。 「为什么要救俺?」 在山中挖掘山壁的作业途中,里卡德曾经向莱杰尔如此询问。这个问题让莱杰尔瞬间露出不知道指什么事的表情,但他很快说著「喔。」并点了点头。 「就像你看到的,我是脆弱的狸人。想在这里活下去就得要有力气,这点只要能靠你就够啰,兄弟。」 「……是喔,那就好了。」 里卡德很感谢他。多亏莱杰尔,才让里卡德没有丧命也是事实。但将恩情撇开不谈,里卡德实在无法喜欢莱杰尔这个人。 就像是淤塞的池水般,他的眼瞳看起来混浊无比。也许是因为莱杰尔没有展露过真心,才会让里卡德产生此种确信。 实际上这也是事实。没想到就在那场挖掘作业途中,莱杰尔扇动许多奴隶,试著从奴隶场逃出去。 里卡德并没有被邀约逃狱,他只是被认为知道莱杰尔的企图而被看守包围,被修理到半死不活的程度。里卡德靠著自己的力量撑过那段苦难,直到卸下项圈获得释放奴隶的身分,都在认分工作。 而现在他仍然戴著有权利卸下的项圈,像以前一样在莱杰尔身旁── 「听说我离开之后,好像过得很惨啊?」 里卡德坐在地面俯视著山路,莱杰尔对他拋出这个问题。 虽然这个问题没有主词,但里卡德瞬间瞭解这代表什么意思。他用粗壮手指搔了搔自己的头,说著「是啊。」并吐出一口气。 「真的很惨,说什么你们感情那么好一定知道,结果被揍得惨兮兮的哩。」 「抱歉抱歉,没想到那些家伙会把注意力放在你身上。那时候我很著急,而且动作怎么样都慢吞吞的。」 「不,你不用再装哩。你那时候应该已经算好留下的我会被那些看守盯上,所以才会找上我吧?」 面对里卡德的低沉问题,莱杰尔眯起眼睛选择保持沉默。 两人目前位于远离都市巴那的山中,有条沿著陡峭山壁开拓的山路,载著目标行李的幽牛车将会预定通过那里。里卡德等人躲在树林中,在能够俯瞰山路的位置埋伏,摆出能够展开偷袭的架势。 之所以会提起以前的往事,不过是打发这段无趣等待时间的一环。 「……喔,有稀奇的鸟飞过去了。」 里卡德朝头上传来鸟叫声的方向看了过去,并且低声地如此呢喃。 「为什么?」 「啊?」 「既然你刚才那么说,为什么今天还接受我的邀约?用『根本没欠过人情』之类的理由拒绝也不奇怪吧?」 对于仰望著天空的里卡德,莱杰尔以诧异眼神看著他。此种视线让里卡德耸了耸肩并发出磨牙声。 「哪有什么好说的。你拿俺当成诱饵的事,和在惩罚室救我是两回事吧。人情就是人情,俺会好好还清,只不过要记得遵守约定。」 「不能死人,只拿东西就赶快闪人是吧?」 「不能因为无聊理由死人,现在的俺也得遵守这个立场。」 里卡德瞪著莱杰尔,彻底地将界线划分清楚。听完这番话,莱杰尔举起双手并「好好。」地点了点头。 「不管用什么形式,只要能瘫痪对方就没问题啦。幸好没有太多人护卫货物,车夫也已经被我收买了。」 「还真是滴水不漏──差不多了吧?」 察觉到气氛的微妙变化,里卡德闻著气味并转头巡视,能够听见山路传来车轮回转的声音,远处缓缓地浮现出幽牛车的模样。 幽牛是个性温驯的动物,与地龙和莱卡相比具有强韧耐力,在卡拉拉基以外的国家也受到重用,但胆量也与个性相符般胆小。 ──例如被头上出现的犬人惊吓,就会完全停止思考之类。 「喔啊啊啊啊~~!!」 冲下山崖堵住路后,里卡德扛著大砍刀发出咆哮。听到这道叫声的瞬间,拉著货车的幽牛浑身僵硬,吓得发出叫声无法动弹。 再来只要把货车交给莱杰尔和他收买的车夫,里卡德将负责护卫的家伙引开── 「──唔!?」 瞬间掠过脸部的闪光,让里卡德大大仰起身体。 这个出乎意料的一击要是慢点躲开,头肯定已经与身体分家了。此种危机感让全身寒毛直竖,里卡德将视线转向施展出刚才那道攻击的对手。 接著,对方旋转著两手握著的细刀,歪著头回头看著他。 「怎么,居然被闪过啦。原本以为只是不怕死的强盗,还真行。」 那个身材娇小的人一边如此说著,一边缓缓抬起头仰望里卡德。 那是个用双手拿著与身高同等长刀、并且投以红色目光的白毛兔人。那身穿和服且叼著叶片的特徵,让里卡德察觉到来者何人。 说什么没有像样的护卫,莱杰尔那个蠢蛋完全被假情报骗了。 这个佩戴白色刀鞘的二刀流兔人是── 「──是『斩首兔』希洛洛·托内立可吗?」 「喔喔?知道我是谁啊。既然知道还这么做,还真是被看扁啦。」 这个只有约一公尺高的兔人──希洛洛发出破风声,用双刀展现出剑风。虽然身高只有一半,但毫无疑问是个具有专家级能力的高手。 说到「斩首兔」,就是有多数兽人佣兵隶属的「银之爪痕」其中一名队长级成员。关于他的传说不胜枚举,甚至有在一次交锋中砍下十个首级的传闻。原本希望这只是夸饰,但可惜的是这一击不像是过度夸大。 「你啊,原本以为只是个不敢露脸的卑鄙家伙,看来身手还不错。怎么不乾脆把那个不舒服的面罩脱掉,把有男子汉的一面展现出来?」 「────」 希洛洛用刀指著里卡德,朝他投以这段话语。他握著的刀身映照出里卡德蒙面的模样。 既然目的是避免出现死者,就得避免被相关人士看到脸。变装就是为了这个原因,但现在就连是否能完成一开始的目标都令人存疑。 当然,里卡德还是不打算出现牺牲,但他反而开始担心自己是否会成为牺牲品。 理所当然地,在这种状 况下原本莱杰尔想抢的幽牛车── 「──喔?」 随后,希洛洛发出小小叫声往旁边跳开。他用敏捷动作躲开剧烈挖开地面的车轮,接著是幽牛车的直线冲撞。 与希洛洛对峙的里卡德,当然也向旁跳开以免被辗过。穿过向旁滚动的里卡德身旁,在迅速离去的幽牛车驾驶座上── 「────」 剎那间与坐在驾驶座的莱杰尔视线交会,就这样被拋下留在现场。离去时的莱杰尔眼中没有任何忧虑神色。 沙尘与尘土飞扬,将口中不悦感随著口水吐了出来的里卡德随即察觉。 莱杰尔并没有被假情报欺骗。他从一开始就知道幽牛车有高手护卫,所以才会挑选里卡德。 他并非相信自己绝对能够获胜,而是想找个能适度争取时间的人才。 「喔喔,还不太清楚是怎么回事……要我相信我们家那个车夫是突然临机应变,感觉还是有点怪啊。」 「────」 「总之就是这样,不好意思不能拖太久了。得赶快把你的头砍掉追上去才行,要不然可是会被团长骂的。」 希洛洛扭了扭颈骨,架起没有护手的白鞘刀刃。被放出的剑气烧灼全身,里卡德的意识从幽牛车转移,全神贯注在这个敌人身上。 没有时间对又被利用的事抱持怒气,只能灌注仅限的所有时间将这个敌人打倒。 接著── 「──那个粗壮脖子感觉很有砍断的价值啊。」 彷佛将里卡德的脖子切断般,迸射出的两条银色闪光直直地破风而来。 7 「那家伙不管到哪都没变,只有块头大的家伙都不会动脑,就是自己觉得好才那么没用。你也这么想吧?」 「────」 「喔,对了,你已经没办法说话了吧。」 如此说完后,莱杰尔露出邪恶笑容朝身旁车夫踹了一脚。瘫软车夫的头被彻底切掉,已经是完全失去性命的状态。 被踹倒的车夫身体从幽牛车弹出落下悬崖,莱杰尔丝毫不屑一顾,只是对自己的杰出手腕满足地咧嘴一笑。 他加快幽牛车的速度,远离拋下的护卫与里卡德之间的战斗。虽然他大致理解里卡德的实力,但怎么说都不至于能与「斩首兔」抗衡。 顶多只能多少争取时间,这样莱杰尔这边就能彻底封口了。 再来就是── 「──把目标物交出去,这样我就能完成委托了。」 莱杰尔翻找怀中拿出一个卷轴,那是事前得到手的幽牛车运送品项清单,莱杰尔看上的就是其中某个物品。 当然,他也想好好善用除了目标物以外的物品,但不要太过贪心才是活得长久的秘诀。虽然还有其他活下去的诀窍,但沿著思考下去,实在无法理解里卡德为什么会活到今天。 「到底算是好运还是坏运,反正今天会在这里挂掉就没什么意义了。」 他是为了什么活到现在,莱杰尔对这个问题没有兴趣。但若硬是要对里卡德的人生做出答案,那就是为了今天。 ──今天为了实现莱杰尔的愿望,才会有里卡德的人生。 「啧啧啧,谢啦兄弟。多亏你,才让我的人生能这么灿烂。」 莱杰尔对这道想法发出咋舌声,朝著预定的道路驾驶幽牛车,确认没有追兵后准备开始检查货物。 接著,当他带著迫不及待的心情确认载货台── 「──啥?」 他呆站在木箱内全都空无一物的载货台,发出这道哑口无言的声音。 8 「可、可是……会这么顺利吗?」 「这证明了人好像会看但不太注意四周,不过人家也对这么顺利松了一口气。」 摸了摸身旁浑身发抖黑塔洛的头,安娜塔西亚微微一笑。 两人正在拉著载货车的犬车驾驶座上,操控著复数莱卡拉著的犬车,黑塔洛不断地注意著后方情况。 虽然能理解黑塔洛担心是否会有追兵的心情,然而…… 「不用担心,不会那么容易追上来的。我们走的是反方向,在我们替换货车前是追不上的。」 「也许是这样没错……」 即使如此,行事慎重的黑塔洛似乎仍然无法挥除不安。总之不论如何,他对四周时时注意的作法相当令人期待。实际上,要不是黑塔洛逐一加强警戒,不知道这次的计画是否能够成功。 ──安娜塔西亚等人将老师困住,决定代替他完成任务。 任务内容似乎是回收被送上运输货车的「流星」,但安娜塔西亚等人并不打算轻易地完成这个任务。 「要是我们代替他碰到危险,老师应该也会生气吧。」 或许该说原本目的就是不让老师勉强自己,结果要是因为担忧让老师提早面临死期就没意义了,实在是不想多思考关于「死期」这个字眼。 总而言之,在需要考虑这几种条件的情况下,安娜塔西亚想到的方法十分单纯──那就是将载货车掉包。 「事前调查出目标的幽牛车,再准备外观很像的载货车。这样只要再让内容物看起来很像,出发前再巧妙调换过来就可以了。」 「这些听起来就不简单了吧……」 「咪咪和堤比不是做得很好吗?把车夫的注意力引开,再把护卫的兔子带出去,趁机会偷偷掉包……做得很棒呢。」 不在这里的咪咪与堤比两人,负责支援直接掉包载货车的安娜塔西亚与黑塔洛。接下来预定与两人在约好的地点会合,再度对这次计画成功进行互相称赞彼此。 即使如此,不论风险是大还小,这次仍然是铤而走险。如果此种事实是黑塔洛不满的主因,安娜塔西亚也是无能为力。 然而,这似乎只是安娜塔西亚杞人忧天。 「之前与安娜小姐一起被奴隶贩子抓起来那次,用伤痕画地图也是这样……」 「────」 「安娜小姐真的是个很胡来的人,总觉得就像姊姊一样。」 黑塔洛如此说著,对安娜塔西亚投以笑容。这道笑容让安娜塔西亚瞬间瞪大双眼,然后也跟著微微一笑。 「这样啊,那可以把缰绳交给你吗?人家去确认一下货物,要是没有老师要的东西就出大事了。」 「嗯,我知道了。请小心喔。」 将缰绳交给黑塔洛,安娜塔西亚跨过摇晃的犬车钻进载货台中。在帷幔包覆的载货台上,摆放著许多颇有气氛的货物。 在塞满看似装满美术品与布料的载货台中,安娜塔西亚大略估计整体价值并抱头苦思。将来安娜塔西亚想要创业的必要金额,这些货物有可能会成为大幅缩短距离的关键。然而── 「不行。除了目标的货物以外,全部都得还给原本的主人。合辛语录『低廉手段会让生命跟著低廉』,用偷懒方式抄捷径是最糟糕的。」 人类只要不是流著汗水工作,而是学会用轻松方法赚钱的手段,就会轻易地堕落下去。安娜塔西亚能够轻易地想像出自己变成那种样子的模样。 正因为如此,更得以意志力避免自己踏上那种道路,那就是安娜塔西亚的尊严。 做为表明此种心情,安娜塔西亚用手掌拍了拍自己的柔软脸颊。接著环视载货台寻找目标的物品── 「──原来如此。明明如此稚嫩,却是个想法成熟的孩子呢。」 「────」 这个突如其来的陌生声音让安娜塔西亚瞪大眼睛,然后反射地回头看往声音的方向。混进载货车的是偷渡客还是窃贼,不论是哪种都只会是怀著恶意的对手。 安娜塔西亚思考著是否该立刻呼叫黑塔洛进行应对。 然而── 「等等,我没有危害你的意思。只是想确认到底是什么样的对手前来毁灭我,才会不小心……」 「……你是谁?」 安娜塔西亚将为了呼叫而吸进的空气用在疑问上。将这认为是回应对话的态度,传来声音的源头发出微微窃笑声。 接著,在害怕著没有见到对方身影的安娜塔西亚面前,放在载货台角落的木箱盖子从内侧传来敲击声。敲敲、敲敲、敲敲── 「… …打不开吗?」 「看来是这样,如果你可以帮我打开就好了,我实在是没什么力气。」 「人家也不是对力气很有自信……」 如此喃喃说完后,安娜塔西亚战战兢兢地靠近木箱,悄悄将手指抵在盖子并掀开──其中的物体突然滑溜地窜出,落在载货车的货台上。 安娜塔西亚连忙将视线转了过去,然后惊讶地瞪大那浅葱色的眼眸。 「呼,虽然时间没有很久,不过自由果然还是比被装箱好多了。」 「……你是……什么东西?」 「喔?原本是问谁,结果现在是问什么东西啊。这很难判断是尊敬还是鄙视,不过看在你怀著满满疑问的分上,这里就优先回答问题吧。」 兜圈子说完这段彷佛没考虑过不优先回答问题的话语后,那个物体将四肢抵在载货台上,那是一只浑身白色毛皮颤动的狐狸── 「──我是艾姬多娜,总之是个命运多舛的精灵。请多指教。」 9 对于落在载货台上的物体,稚嫩的安娜塔西亚不禁皱起眉头。 那是扭动蓬松白色兽毛细长身躯、眯起恶作剧般黑色眼眸且长相惹人怜爱的白色狐狸。如果只是单纯狐狸,也能理解这是会走私的稀有动物。然而── 「会说话又是另一回事了。呃……你刚才说什么?」 面对这个听得懂人话并能对话的白狐,安娜塔西亚歪著头表示不解。结果这个问题让狐狸露出喀喀一笑的模样。 「我刚才不是回答了吗?我是艾姬多娜,是个精灵。如果这样还无法理解……」 「那要怎么做?」 「要是回答『是你打算消灭的危险遗产其中之一』,这样能接受了吗?」 对于无法摆脱疑问的安娜塔西亚,自称为艾姬多娜的狐狸用前脚洗著脸并如此说著。 此种听来有些挑衅意义的语气,似乎能够从中感觉到莫名的自傲与尊严,简直像是对即将杀害自己的对象做出最后抵抗。 然而── 「就算你说的那么有自信,人家还是完全没有头绪。」 「……咦?怎么可能……」 安娜塔西亚将短短双手挽在胸前再度歪著头,让艾姬多娜瞪大双眼。 「不不,你的目标是我吧?虽然这么说有点奇怪,这里应该没有比我还要贵重的货物,特地冒这种危险调换货车的手段确实漂亮。来吧,狠下心把我杀掉……这里不是应该这样吗?」 「人家只有听说一眼就能看出很危险。那就是你……艾姬多娜,但人家还是搞不懂是怎么回事。」 艾姬多娜与其说是出乎意料,倒不如说是寻求解答的话语,让安娜塔西亚耸了耸肩。 实际上这并非是谎言。 安娜塔西亚等人的计画是代替老师完成最后的任务,但从老师那里得到的文件并没有写著详细的目标。 上面只有写著一行字──「一眼就能看出邪恶之处」。 「上面还写著看完之后要立刻烧掉,所以我们就把信烧掉了,不过那么短的信是绝对不会看错的。」 「一眼就能看出邪恶之处啊……那除了我以外没有别人了。」 「为什么?人家不觉得艾姬多娜有什么邪恶的地方啊?只是单纯有毛皮……有肉也不能算是毛皮吧,只不过是普通的白色狐狸而已嘛。」 「唔──」 安娜塔西亚如此说著并不自觉地伸出手,艾姬多娜则是绷紧身体。 「────」 安娜塔西亚还记得此种反应。 那是习惯被伤害的被害者突然戒备的反射动作──在极贫街的生活也是有许多规矩,年幼脆弱的孩子被迫得服从年长的强者,被称为管教的暴力也是时常见到。 安娜塔西亚在见到里卡德之前,也曾经碰过这种事。 因此,她无法责备艾姬多娜此种戒备的态度。 「放心,人家只是想摸摸你的白色毛皮而已。」 「────」 「你看,没事吧……不对!反而是人家有事!这股触感是怎么回事!?摸起来太舒服了吧!」 「可、可以稍微控制一点吗……?」 安娜塔西亚露出笑容试图让她放下心,但表情与呼吸却极度兴奋。 指尖彷佛被吸入的极品柔软毛质,对摸过里卡德与咪咪等人的安娜塔西亚而言,能够知道这是极致的触感── 「这、这的确会让人著魔……!这就是危险遗产的真面目……!」 「不不,我不是这个意思……你怎么跟一开始的印象差那么多……」 「唉唷……」 艾姬多娜傻眼地如此嘟哝,滑溜地从安娜塔西亚手中逃出。 极致触感从手中逃离,让安娜塔西亚露出不舍的眼神。在这位少女的圆滚滚黑色眼眸映照下,艾姬多娜深深地吐出一口气。 「看来不是想让我放松戒心的演技。或许该说要消灭这么脆弱的我,也不需要耍这种奇怪的小把戏。」 「就说人家的目的不是艾姬多娜了。要是不好好听人说话,被骂就不管你啰。」 「你才是不好好听我说话吧……」 耍著别扭如此喃喃说完后,艾姬多娜「大概」地继续说道: 「应该说把我抓住,居然还敢把我当成小孩。别看我这个样子,我还是活了几百年光阴的真正精灵喔。」 「艾姬多娜一直是待在这里吧?那知道人家想找的东西在哪个箱子里吗?要全部打开会累死人呢。」 「可以好好听我说话吗!」 艾姬多娜并非兽人,而是维持纯粹野兽的姿态,从脸很难看出表情。 即使如此,从她发出吼叫的程度还是能看出表情改变,让安娜塔西亚回答「开玩笑的啦。」并挥了挥手。 「不用担心,人家还没有那么傻呼呼的……人家已经仔细确认过装艾姬多娜的箱子了。这些是什么?」 「──意思就是有需要这么严格封锁。」 对于压低音量的安娜塔西亚,艾姬多娜的声调与音量也跟著改变,两人的话题焦点转回到封锁艾姬多娜的木箱中。 娇小的安娜塔西亚踮脚探头看向箱子内侧,只见里面铺满了大量的魔石,看起来似乎不是品质很好的魔石。 「以魔石交易来说处理得太过随便,照常理说也不会和动物一起装箱,是用来让人头昏脑胀的吗?」 安娜塔西亚对此种企图皱起眉头,彷佛感到恶臭般挥了挥手。 魔石是空气中飘散的玛那化为结晶的物体总称。 与宝石之类相同,杂质越少就能够以越高价交易。从此种观点来看,这个箱子里的魔石没有半个算是合格,尽是不可能用来作为交易的废弃魔石──但废弃魔石只要数量足够仍能产生强烈威胁。 原本生物在自身体内外拥有让玛那循环的器官「门」。虽然循环量具有个体差异,但不论是拥有多么强韧「门」的持有者,被迫曝晒在超过容许量的玛那中,便会出现被称为「玛那醉」的不适症状。 玛那醉与酩酊大醉不同,并不是经过时间便会清醒的症状。 因此似乎有刻意引发玛那醉,让危险罪犯能够安全护送的利用方式。 「明明处在这种状况下,艾姬多娜好像没事呢。」 「幸好我的门是特制的,对玛那很挑剔。」 「也就是说,会挑选吸收的玛那才不会头昏脑胀吗?」 「──原来如此,看来不是个只会耍小聪明的小丫头呢。」 对于以自身方式理解的安娜塔西亚,艾姬多娜似乎佩服地吐出一口气。 虽然以称赞而言有些微妙,但既然让眼前这个奇特存在表示出乎意料,现在就暂时不多做计较吧。 即使如此,问题还是堆积如山。例如── 「要遵循老师的信件内容到什么程度呢……」 「──只可惜好像没时间说这些话了。」 「──什么?」 话还来不及说完。 安娜塔西亚等人搭乘的犬车突然瞬间加速,加速度让脚下无法站稳脚步。 安娜塔西亚发出「呀」的小小尖叫声倒在载货台上,尚未固定的木箱盖迅速地掉了下来,即将被砸中的少女 随即闭起眼睛。 然而理应传来的疼痛并没有出现,当安娜塔西亚战战兢兢地睁开眼睛一看…… 「……我不适合做粗活,希望你至少能好好保护自己啊。」 如此说著并用身体挡下木箱盖的艾姬多娜,带著怨恨眼神看著安娜塔西亚。 艾姬多娜的行动让安娜塔西亚吞了一口气,她瞬间犹豫著究竟该先表示疑问还是感谢,但两种情绪都无法化为话语。 因为在那之前,状况就已经出现变化了。 「──安娜小姐!对不起!」 「黑塔洛!?发生什么事了!?这么突然加快犬车……」 在加速犬车的驾驶座上,安娜塔西亚对握著大犬群缰绳的少年如此提问。听到这个问题,少年黑塔洛以难掩焦急的声音回答: 「──后面有很多漆黑影子追过来了!!」 10 「喂喂,居然摆了我一道。是哪来的什么家伙?」 狸人莱杰尔挤出充满怨恨的怒气,带著布满漆黑血丝的眼神如此喃喃说著。 他那沙哑声调与胡乱搔弄著头的模样,能够感觉到明确的杀意。 与和里卡德喝酒时、将他丢在敌阵中的瞬间、以及得到目标物而喝采的剎那间截然不同,是纯粹的野兽冲动。 那无疑是对猎物被抢走时所展现的野性。 「啧啧啧──你们以为做到这种地步得花多少心力事前准备啊。居然敢直接抢走?怎么可能让你们得逞啊。」 莱杰尔发出习惯的咋舌声,从自己头上拔起兽毛。接著将手伸到幽牛车外头,把兽毛洒向空中。 莱杰尔的短短兽毛如同金属针般坚硬,这些毛随风飘散并空虚地落到地面──就在这个瞬间,接触地面的兽毛突然膨胀,化为漆黑影子站起身。 这些黑影没有脸,也没有表里的概念。简直就像影子直接从地面窜出的景象,与飘散兽毛同等数量涌现出人型的人影。 与幽牛车的前进路线不同,从刚才开始莱杰尔重复做过许多次同样动作,已经创造出无数此种黑暗军队。出现的黑影四面散开,成为斥侯寻找莱杰尔的目标。 寻找抢走猎物并爽快地发出大笑的窃贼── 「──找到了。」 莱杰尔咧嘴发出嗤笑,用缰绳操控幽牛车,驱车赶向目标的方位。 穿过扬起的土尘驾车来到荒野,有辆远处扬起沙尘疾驰的犬车映入开阔视野,那就是目标。 周围是荒芜原野,没有任何遮蔽物,对方犬车的速度与幽牛车不分上下。既然如此,追赶敌人的最重要因素会是什么? 答案相当简单明瞭,就是大量物资。 「别以为能从我的影子中逃走,这些蠢猴子。」 在不屑地如此谩骂的莱杰尔眼前,沙尘将逃走的犬车团团包围。 那并非是犬车全速在荒野逃走扬起的烟雾,而是无数黑色人影追赶攀附犬车拖出的烟尘。 那些是遵从莱杰尔并替他完成目标的重要棋子── 每个都是以漆黑影子构成的莱杰尔分身。 「──能逃就给我逃逃看啊!」 莱杰尔龇牙咧嘴地如野兽般发出大吼。 在这个狸人脑中,只想对抢夺货物的敌人展开残忍报复。 分身的影子具有实体,能够做出危害对方的举动。 例如抓住手脚将四肢撕裂,也能做到影子接连压在对手身上,直到被压死为止持续堆叠的游戏。 在梦想逐渐扩张并雀跃不已的莱杰尔眼前,被大量黑影攀附的犬车剧烈蛇行,能够见到即将翻覆。 品尝到久违狩猎兴奋感的莱杰尔希望对方别直接被拋出犬车摔死,他的心愿也顺利实现。 然而── 「什……!?」 结果却是色彩鲜艳的爆炸气浪,将攀附在犬车上的黑影炸得四处飞散。 11 犬车载货台上洒满的魔石引发连环爆炸。 随后,攀附在载货台的无数人影被爆炸气浪吞没,能够见到人影被炸得浑身碎裂。 虽然由来不明的人影在数量上构成威胁,但单体却是十分脆弱。 「幸好人家在忠甸先生那里也学过使用魔石的方法。」 拍著空箱子侧面,大展身手的安娜塔西亚如此喃喃说著。 她利用为了让艾姬多娜产生晕眩感的劣质废弃魔石,将箱子推倒让内容物倒出,靠著魔石将外面的异常状况一口气恢复沉静。 当然那并非是用说的那么简单。如果使用品质低劣的魔石,就算出现出乎意料的破坏也不意外。 毫不在意这种结果,可说是靠著运气与胆量才引发如同想像般的爆炸。 「越看越觉得你不是如同外观的少女了。」 「人家只是照著艾姬多娜的话做,怎么说得那么难听呢。不过看来那个像玩具烟火的爆炸把那些都炸飞了,那些是……」 「嗯,是我知道的『流星』没错。是『虚影装』。那才是你应该要毁灭的遗产之一才对吧?」 「是这样没错……唉唷算了,先不管那个。」 对于艾姬多娜揶揄的语气,安娜塔西亚摇了摇头不继续理会她。 事实上是多亏艾姬多娜的建议,才想到使用魔石的击退法。要是没有她的建议,说不定现在犬车已经被翻覆了。 即使如此,不代表现在状况就有戏剧性的改善。 「──还有很多追上来了呢。」 从载货台探出头窥探犬车后方,便让安娜塔西亚浑身发软。 能够见到在宽广荒野中奔跑试图追上犬车的人影──这里或许反过来说是「影人」,而且数量还在不断增加。即使最初的爆炸多少减少了一些,但此种能够视为误差的气势还是让她忍不住冒出冷汗。 「黑塔洛,没办法甩掉吗?」 「别说这种无理要求!莱卡们已经很努力了!虽然我已经想办法找脱逃的路……」 「总觉得那边没什么希望。艾姬多娜,既然这样只好和我们……」 「在那之前──」 安娜塔西亚与驾驶座上的黑塔洛会合,做出结论认为需要商讨突破的对策,但艾姬多娜却对这个结论提出异议。 为求方便,这里还是以「她」做为称呼,她缓缓地摇了摇那纤细的头。 「不把我告诉驾驶座的那个可爱小猫吗?虽然你好像完全没有实际感觉到,其实我的存在本身就是个异常。」 「又说这种话……」 「这与刚才的玩笑话……不,刚才那也不是开玩笑。总之和那不一样,这是更严肃的话题。」 「────」 「还有,虽然刚才是顺便给你建议,其实我自己也做好被消灭的心理准备了,所以我没有拚命反抗命运的意思。」 艾姬多娜如此厌世地说著,用尾巴卷著身体躺在货车上。她的态度毫不虚假地表示放弃自己生命的权利。 因此她认为没有必要抵抗接近的影人,只是俯瞰著安娜塔西亚等人的模样。 而此种态度── 「──真让人火大。」 正好触动了安娜塔西亚最不能碰触的逆鳞。 「────」 ──不爱惜生命、不认同生命价值,安娜塔西亚最厌恶这类想法。 并不是因为爱惜生命或是生命值得尊敬,而是人类所拥有的最初资产。不论任何人,或至少是自己都有这份资产。 即使没有才能或家室,自己最初拥有的就是生命。 「合辛语录『就算身无分文也要先看看自己的手掌』。」 身为飞黄腾达代名词的「荒地合辛」,是从身无分文的状态建立起自己的国家,甚至连合辛都如此讴歌要理解自己的价值。 自己能做到什么,或是为了什么必须轻易舍弃生命,要是不知道这些事就无法起步。 因此见到艾姬多娜想擅自结束生命,让安娜塔西亚实在无法按捺。 「──艾姬多娜,你说过已经做好把性命丢进臭水沟的心理准备了吧?」 「如果要溺死,还是选个比较乾净的水池好了,不过是这样没错。」 「既然这样,人家要在最低价买下你的性命。」 「──什么?」 艾姬多娜露出 诧异神情,紧盯著站在正面的安娜塔西亚。被浅葱色的眼眸直直回看著她的黑眼,让白狐狸的细细喉咙无法成声。 那是由含有惊讶,以及类似些许欢喜的感情所致。 「毛皮既漂亮,摸起来又超级舒服。虽然说话有点嚣张,但既聪明又懂得厕所的位置在哪里──所以人家要对艾姬多娜定个价格。」 「你是认真的吗?要对派那么多人来毁灭的这个我?怎么想你都不可能顺利保护我。」 「要是没办法保护,表示人家的才干也就只有这点程度,到时候迟早人家会跟著艾姬多娜一起死掉。虽然话是这么说……」 安娜塔西亚在这时打断话语,朝著艾姬多娜伸出手。 艾姬多娜默默看著伸出的手,安娜塔西亚则是朝她露出笑容。 「──不管是什么时候会死,都绝对不会是今天。」 12 「今天真是个好忌日啊?你说是不是啊?」 「────」 「事到如今还不说半句话真是笑死人了,你是小看我吗?」 相较于听来悠哉的话语,狩猎性命的银色闪光却毫不留情地袭来。 兔人希洛洛发出轻快笑声,将两把长刀如同手脚般操控。千钧一发地躲过凌厉剑技,里卡德大大地向后一跳。 ──以细细山路为舞台,狼与兔的交锋越发激烈。 但现状是里卡德处于劣势,全身无法完全躲过刀的斩击,被划过的些许撕裂伤流出鲜血。 敌方希洛洛身材娇小,身高只有约里卡德的一半。但体格差距与武器大小并不能当成近身战的藉口,里卡德的大砍刀在武器中算是颇为重量级,希洛洛的两把长刀都有接近娇小兔人的身长。 是纯粹身为剑士的技术,将里卡德逼到了此种地步。 然而,处于劣势的原因并非只有这个。 「看来被同伴丢弃让你很难受,这么漫不经心还能应付我,真是太令人惊讶了。但心技体一致是基础,脑袋那么混乱还能撑多久呢。」 「……如果能说你看错就好哩。」 虽然不甘心,但希洛洛的观察几乎没错。实际上里卡德的动作会如此无精打采,就是在意著不在现场的莱杰尔。 当然他并非是担心那个无情的老友,而是正好相反。 「俺还是必须和他做个了结啊……」 「了结听起来还真不错,我也很喜欢做个了结。那个字眼听起来会有信义感,所以我也得在这把你的头砍下来才行。」 「不好意思啊,俺戴项圈的头已经有人预约了──俺不打算让给其他人,你就先忍忍吧。」 「你以为这么说就会过关啊!」 面对用手指弹了一下自己项圈的里卡德,希洛洛让红眼发出锐利目光并纵身一跃,直直朝著里卡德的粗壮颈部使出斩击。 符合那「斩首兔」的别名,夺走里卡德性命的银色闪光瞬间逼近── 「唔嘎喔喔喔喔喔!」 「怎么!?」「啊?」 有道高亢怪声闯进这场赌命对决,让两名佣兵的注意力突然涣散。随后希洛洛举起白鞘,迎战以超高速冲来的小小踢击。 被挡下的物体发出「哇哈~~!」的尖叫声在地面跳动,那是个将身体蜷曲缓和冲击的橙色毛球──不,是小猫人。 「你不是和安娜一起玩的那个小鬼吗!」 「啊~~!怎么能在咪咪报上名号前说出来!这是规矩!大叔很不懂耶!」 「规矩你个头啦!这里很危险!快滚回去!」 「怎么用这种口气说话!既然这样,只能顽强抵抗了!」 咪咪当场盘腿坐下,表示出不肯听话的态度。她是安娜塔西亚想得到的小猫人长女,也曾经与里卡德见过许多次面。 与两位能干的弟弟不同,已经知道她是个完全不听人说话的长女。 「你怎么会出现在这种地方!出来玩未免也跑太远了吧!」 「人家不是出来玩的!我们是有很重要的师命?石命?正在处理这件事的途中!所以现在没空陪大叔玩啦!」 「根、根本牛头不对马嘴……」 见到咪咪一把别过脸,里卡德气得牙痒痒的。这样下去感觉只会毫无意义地进行著没有进展的对话。 然而── 「呃……看来被削弱气势这点我也是一样。」 希洛洛灵活地折起单边耳朵,对里卡德与咪咪如此插话。他用剑尖将地面小石头挑飞到空中,然后砍成碎片。 展露出这个以解闷而言太过超群的技术后,希洛洛发出叹息声。 「居然把小孩子带来这种地方,你到底在想什么?这样不就得让我做事做得很不舒服吗?」 「等等,跟这个小鬼没关系吧。你的敌人只有俺。和刚才那个先逃走的胆小鬼而已。」 「说了那么多话还说没关系,哪说得通啊。我也不想动手,杀死小孩的哭脸好一阵子都没办法撇除哩。」 「────」 面对浑厚低沉嗓音的希洛洛,咪咪缓缓地退后并歪著头发出「喔?」的声音。 她应该没有自觉到被希洛洛的剑气压迫,考虑到咪咪的幼小年龄也不能怪她。首先光是受到此种剑气能够活著,就已经是十分幸运── 「看来你还真是对获胜自信满满啊。喂,你这小鬼头来这到底干嘛的?」 「嗯~~啊!是很重要的事!那个啊,小姊姊和黑塔洛有危险!好可怕!有好多黑色的东西!超多的!」 「你说小姊姊……是说安娜吗!?」 有很多黑色东西,听起来像是恶烂虫聚集起来的感觉。但与语气相反,咪咪的态度显得相当紧迫。 目前急迫需要处理的状况有两个──不,有三个。 眼前的希洛洛、逃走的莱杰尔、还有面临困境的安娜塔西亚。 要全部解决很困难,既然这样也不需要犹豫优先顺序了。 「不管是要解决哪边,得最先处理的对手都没变。」 「──喔,简直是判若两人。」 里卡德吐出热气重新转过头,让希洛洛咧嘴一笑。 那是欢迎强敌出现的战斗狂笑容。刚才那一瞬间里卡德出现变化,如果要用希洛洛的形容方式就是── 「看来总算能心技体一致哩。」 「表情变得像样多了。是什么改变你的?女人吗?是女人吧?」 「──没错,就是女人。」 里卡德用与对方期望中有些差异的意义如此回答。听到这个答案,兔人用抵销可爱外观的浑厚嗓音笑著回应: 「那这样打输死掉也没问题了吧──毕竟有个女人会为你哭泣啊。」 「只可惜是个哭完之后,就会跑来敲竹杠的坚强丫头哩。」 双刀发出破风声流畅地架起。 相对地,里卡德也同样将大砍刀扛在肩上。 「『斩首兔』希洛洛·托内立可。」 「──『猎犬』里卡德·威尔金。」 「哈!是那个胡闹的家伙啊!」 彼此报上战士的名号,原本隐瞒身分的里卡德将蒙面脱掉。对比长相与名号后,希洛洛磨著牙齿发出爽快叫声。 随后,两人同时跨出步伐,踏进必杀的攻击距离中。 13 ──没办法完全攻下。 此种事实让莱杰尔咬紧牙根,在心中愤慨不已。 在这场追逐戏码的最初几分钟后,久违的狩猎兴奋感就已经冷却,后来只剩下对残忍报复的期待感。但期待感也没有持续很久,脑中即将被缓缓涌现的焦躁感支配。 「到底是怎么回事……!」 从扭曲的齿缝间漏出声音,莱杰尔的心中被焦躁逐渐侵蚀。 用指甲抠抓身体的频率随著越来越快,脱落的体毛藉著「流星」之力获得形体,影人接连地出发前往狩猎敌人。 没错,正是狩猎。正试图用压倒性的物量阻挡敌人逃脱并击溃。 影人与本体之间依稀能共享触感,在影人不具有眼球的视野中所见之物,虽模糊但也能让莱杰尔看见。 此种能力成功发现了掉包货物的犬车,因此采用这种战法没错。原本应该是没错的…… 「可是为什么会一直躲过 『三傻同行!土蜘蛛篇』 1 ──森林弥漫著昏暗沉重的气氛。 「────」 擦拭额头浮现的汗水,彷佛调整急促呼吸般深深吸了一口气。虽然腥臭潮湿的空气填满肺部有种不悦感,但还是刻意忽视将视线转向前方。 浓绿绿意将视野封锁,周围连数十公分前方都是无法确定状况。 当伸出手试图确认自己的位置,指尖传来碰到粗糙树皮的触感。总之还是靠著这道触感滑动手指──突然感觉到人类肌肤的温度。 「……你在做什么啊。」 「做什么啊……我现在摸到哪里?」 「摸到本大爷的肥酒肚啦!喂,还不快点放开!」 随著粗暴的声音与动作,伸出的手被挥开。感觉到右手被冲击力打出的酸麻感,接著另一只手抓著对手肩膀并说出「等一下。」结果被回以咋舌声。 「你这家伙,这种时候还在开玩笑……」 「我不是开玩笑,很可惜我现在完全看不到旁边。这里太多杂音,感觉也没办法靠对话找到突破方式,所以只能靠你的鼻子了。」 「────」 这道说明让绿色暗幕中响起磨牙声。 这道磨牙声代表焦躁与思索,没有回嘴也表示对方并非拒绝。对这此种反应放下心后,便在无法见到周遭的情况下耸了耸肩。 「这时候还是互相帮忙吧,这样下去菜月先生会遇难而死的。」 「啧,首领那家伙还真是麻烦。」 「关于这点我倒是完全同意。」 一边对不悦的同伴表示赞同,一边窥探著周遭的状况,却没有感觉到通缉犯的气息。 脱队的另一名同伴仍然是行踪不明。 得想办法会合并平安逃出这座森林,然而── 「──我应该是在休假中才对吧。」 这位青年──奥托·思文用手抵著头,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事情起始要从奥托的叹息声追溯回数天前。 2 「话说我好像还没听过奥托的故乡在哪喔?是纯粹的露格尼卡人吗?」 「又是这么突然呢。」 对于每次昴突如其来的问题,奥托傻眼地耸了耸肩。 场所位于新罗兹瓦尔宅邸的餐厅,众人正围绕餐桌用餐的时刻。 宅邸被烧毁后,建地与建筑物内部装潢也与以前截然不同,但也有与先前相同的事──其中之一就是此种用餐的景象。 在罗兹瓦尔宅邸,惯例是宅邸所有人会齐聚一堂用餐。 从以前昴很喜欢的这个习惯,就算到了新宅邸仍然继续保持。参加人数变成接近以前的双倍,热闹程度也倍增而令人开心不已。 「就连之前常常缺席的碧翠子,现在也会正常照三餐出席了。」 「哼哼,这是当然的,贝蒂有义务要监督喜欢挑食的昴有没有剩东西。那是身为拍、拍拍拍档的义务吧?」 「你还真是可爱耶。」 碧翠丝无法将拍档这个字好好说出口,昴则是摸了摸红著脸的她。 正式缔结契约后,昴与碧翠丝名符其实成为拍档关系。但这对冤家才联手过了一个月,仍无法挥除青涩的距离感。 虽然这种没有妥善磨合的感觉正是新生活的醍醐味,但这种气氛并非仅限于这两人。 「────」 当昴摸著碧翠丝的头,视野中能够见到齐聚一堂的爱蜜莉雅阵营成员。 平常会因为工作关系有人缺席,这天难得久违地全员到齐。多亏如此,今天餐点比平时更加丰盛,能够感受到法兰黛莉卡与佩特拉的干劲。 以厚颜无耻至极的罗兹瓦尔为首、勤快地侍奉著他的拉姆、佩特拉忙手忙脚地处理众多人数的餐点、带著微笑帮忙的法兰黛莉卡、毫不愧对自己大吃狂吃的嘉飞尔、旁边的琉兹偷偷把青菜分给他。接著,在昴左边是开心的碧翠丝、右边则是── 「这么说来,也许跟昴说的一样,总觉得有点奇怪呢。」 坐在旁边的爱蜜莉雅将手指抵著嘴唇,可爱地微微歪著头如此问道。 对于爱蜜莉雅的话语,昴回答「对啊。」并带著认真神情点了点头。 「话说是跟我说的什么一样?」 「就是奥托先生的事。昴不是刚刚才问吗?」 「是喔?总觉得好像太闲聊,瞬间就从脑袋忘记了。」 昴搔了搔脸颊,对爱蜜莉雅的指摘露出苦笑。由于眼前景象实在太过尊贵,让他一不小心就沉浸其中,昴认为这样不行而将意识切换回来。 「所以既然爱蜜莉雅酱都说在意了,奥托的答案呢?」 「我不太想在好像很无所谓的气氛下回答耶!?」 面对昴随便的询问口气,坐在对面的奥托拉高音量如此回应。听到奥托的凄厉回应声,爱蜜莉雅语带指责地用手指点了点昴的肩膀。 「我说昴,不能说那么奇怪的话。昴真的很淘气呢。」 「嗯~~抱歉抱歉。一不小心就对奥托没办法老实说话了,原谅我吧。」 「真的是个很麻烦的人耶!」 毫无反省之意的昴让奥托垂下肩膀,此种模样让爱蜜莉雅微微一笑。 「好好,就说到这里吧。那奥托先生是从哪里来的呢?」 「真是伤脑筋,先不说菜月先生,连爱蜜莉雅大人都这样。」 「我才想问你为什么要找这么多理由瞒混。你是以前有背负著什么沉重的过去吗?还是曾经毁灭过自己的故乡之类的?」 「原来如此。」 「原来如此什么啦!拉姆小姐是用什么眼光看我!?」 拉姆对昴耍的嘴皮子如此应和后,便对奥托发出冷笑声。 当说著这些话时,餐厅成员的视线莫名地聚集到奥托身上。在视线中心的奥托似乎很尴尬地将手抵在额头上。 「呃……不是什么听了会有趣的事,真的没什么内容喔?」 「不不,大家都很在意喔。身为商业都市聘可塔特的思文商会次男,到底会说出什么样的过去呢?」 「这样我不就没有能说的了嘛!」 原先半放弃的奥托,被罗兹瓦尔直捣核心的插话全盘道尽。罗兹瓦尔似乎对恶作剧成功十分满意,但内容让昴歪著头表示不解。 「思文商会不是奥托幻想中的商会喔。」 「是满有名气的商会啦!?」 原本以为那只是存在奥托未来计画中的非现实商会。 「商业都市聘可塔特是实际存在于露格尼卡王国南方的大都市喔。」 面对昴与奥托的对话,法兰黛莉卡竖起手指如此教学。她微微一笑后,便将手搭在身旁的佩特拉肩膀上。 「接下来就交给佩特拉说明,可以吧?」 「呃……好的,姊姊。商业都市聘可塔特位在与南方佛拉基亚帝国的国境边缘,被誉为是露格尼卡五大都市之一。从以前一直是交易与商业繁荣的城镇,听说还曾经与帝国争夺过许多次。」 「嗯,说得很好。真厉害,佩特拉。」 「嘿嘿。」 展现出刚学到的热腾腾情报,得到满分评语的佩特拉笑容十分灿烂。昴以眼角余光瞥著此种令人莞尔的景象,挽起双手说著「原来是这样啊。」 那个商业都市就是奥托的出身处,思文商会就是他的老家。 「所以那个思文商会啊,是很大间的店吗?」 「虽然还算有历史,但不是很大的商会。顶多算是中等,不论好坏都是以稳定发展为目标经营生意。」 「是喔,感觉也很像你的老家……不对,是这样吗?如果你是以稳定发展为目标,我和你应该都活不到现在了……」 「先不说菜月先生,可以别把我牵连进来吗!?」 昴与嘉飞尔对此感到惊讶,而且对奥托的反驳采怀疑态度。 虽然在「圣域」连续面临赌命的紧迫局面,但有部分危机是奥托擅自闯出来,因此他的解释可说是毫无说服力。 「总而言之,我家的事到这里就结束了……没错,就这样而已。」 奥托深深地重新坐回椅子上并叹了一口气,此种模样让爱蜜莉雅歪头表示不解。 「奥托,你没事吧?」 「──是的,我没事, 只是稍微想点事而已。我从以前就常常对双亲和手足添麻烦,也不常互相联络了。」 对爱蜜莉雅微微回以苦笑,奥托发出第二道叹息声。这时爱蜜莉雅用手挥除奥托的叹息,发出「好!」的声音坚决地点了点头。接著── 「罗兹瓦尔,我有事想拜托你──可以给奥托放假吗?」 「喔?」 听到爱蜜莉雅提出建议,罗兹瓦尔颇有含意地眯起双眼。这个突如其来的提议让罗兹瓦尔不太惊讶,反倒是当事人奥托大吃一惊。 「咦,爱蜜莉雅大人?到底怎么会突然提起这个……」 「我听刚才奥托说的突然想到,如果让家人这么担心,我觉得要好好见面把话说清楚。」 「呃……是很感谢大人如此贴心……」 「虽然之前是自己一个人旅行,不过现在是和我们一起对吧?王选那时候也受过你帮忙,得告诉家人自己过得很平安才行。」 对于困惑的奥托,爱蜜莉雅仍然持续强推。当奥托看似被气势压迫时,爱蜜莉雅说著「还有啊……」并推了最后一把。 「对家人要在还能说话的时候说清楚比较好……这是很重要的。」 爱蜜莉雅这段虽沉静却撼动内心的话语,让奥托「唔」地哽咽不语。接著他带著求助目光环视众人,然而── 「说得也是,爱蜜莉雅酱说得没错。要在能说的时候赶快说才行……」 昴别开视线并擤著红鼻子,完全站在爱蜜莉雅那边帮腔。结果甚至连身旁的碧翠丝与挽著手的嘉飞尔,都彷佛表示同意般点了点头。 简单说,这些都是会被「家人」相关话题深深刺进内心的成员。 「罗兹瓦尔,我也要拜托你。让奥托休息,回家一趟吧!」 「呃……那个……用写信的方式应该也没问题吧……」 「你这个笨蛋!写信哪有办法传达你的所有感情!要让你风风光光地衣锦还乡才行!那我们走吧!」 「是呀!我也觉得这样很棒!」 爱蜜莉雅应和著站起身举起拳头的昴,两个人直接将举起的手高高击掌,朝著奥托投以闪闪发光的视线。 昴与爱蜜莉雅特别强调「家人」的气势让奥托显得畏畏缩缩,而罗兹瓦尔对这个提议摆出一副能够理解的表情点了点头。 「我知道了,那么调整出一点时间吧。没什么,之后还得请奥托多做点事,家人的理解也是很重要的呢。」 「那绝对不是你的真心话吧!?」 面对罗兹瓦尔厚颜无耻地拋出的话语,奥托高声地如此吐槽。 ──然而此种空虚的吐槽,并没有能够颠覆这趟返乡之行的力量。 3 因为如此这般,奥托的假日兼返乡行程很快就决定好了。 「为什么连菜月先生你们都要跟著我?」 在出发日的早晨,准备好龙车的奥托以不服气的态度如此询问。 这个问题让同行的昴与嘉飞尔感情融洽地一起歪著头。 「别那么见外嘛。让你自己一个人出发,有可能会碰到突然联络不上的事吧,还有我也想看看奥托的家人。」 「后半段肯定才是真心话吧。那嘉飞尔一起的原因是?」 「本大爷当然是来当旅途保镳的啊。先不说奥托兄,要是首领出了什么事,王选就糟糕啦。所以就跟在你们身边当保镳啰。」 面对嘉飞尔拍著胸脯保证的模样,奥托无精打采地发出「喔」的回应声,然后偷偷地用只让昴听得见的微小声量询问: 「所以您是怎么说服嘉飞尔的?」 「我没有说什么,只是说旅途保镳这个名号听起来超帅的。实际上你不觉得保镳听起来比护卫还帅吗?」 「嗯……我不是很懂这种感觉……」 总而言之,奥托心中松了一口气。有两人同行让他暂时选择妥协。 其实他想过阵营所有成员陪伴一起返乡的最坏情况。虽然他认为应该不可能,但总觉得有人可能会说出这种话。 幸好只有这两个人同行,能有嘉飞尔在路途中护卫确实令人感到信赖,但昴能派上什么用场就是未知数了。 「我是相关人士代表。你自己一个人回到家说正在帮忙王选候选人,肯定没有人会相信吧?为了避免你被家人叫成骗子的悲剧,我就来帮你一把吧!」 虽然昴如此意气风发,但奥托已经拿到罗兹瓦尔的亲笔信函,能够保证他在宅邸的立场以及各种层面。 因此完全没有昴陪同的必要性。然而── 「──怎么了?」 「不,我只是选择放弃而已。只不过没想到碧翠丝能同意与菜月先生分隔两地。」 奥托摇了摇头,用其他话题瞒混带过心中的感慨。 自从正式缔结契约以来,碧翠丝会紧紧黏在昴身旁已经是众所皆知,几乎是片刻不离地一起行动。 虽然模样像是喜爱母鸟的雏鸟般令人莞尔,但知道这件事反而更让奥托出乎意料,居然会让昴参加这趟三个男人的旅行。 「唉,其实我原本也想带著碧翠子一起来的。只是没办法舍弃只有男人出去放浪旅行的梦想,而且碧翠子也有别的事要处理。」 「别的事……该不会是……」 奥托对昴的话语挑起眉头,转头看往嘉飞尔的方向。这道疑问视线让嘉飞尔回答「对啦。」并磨著牙齿回答: 「就是那个奶奶的复制体……没名字的家伙居然有二十四个。在正式开始问东问西之前,得让成为核心的欧德安定才行。」 「所以身为精灵的碧翠丝对这点最为详细,这样我能理解了。」 二十四人的复制体,是指在「圣域」事件中诞生出与琉兹如出一辙的少女们,诞生过程可说是牵连了许多复杂内幕。让这些少女从古老束缚中获得解脱并回到日常生活,就是琉兹与碧翠丝的心愿。 因此碧翠丝将心愿与昴放在天秤上衡量后,也能理解她非所愿地抽身。 「总之,其他人也是各自有事要忙,你就接受只有这些人吧。虽然没有花香满满,只有男人臭,不过既然这样还是好好享受吧!」 「是没什么关系啦……菜月先生,看您好像还满开心的喔?」 「毕竟只有男人的旅行很让人兴奋不是吗?虽然我很喜欢爱蜜莉雅酱和碧翠子,但到目前为止身边都是女生。自从奥托和嘉飞尔成为同伴之后,我可是有自信是最高兴的人喔。」 昴竖起拇指咧嘴一笑,奥托用手指搔了搔颈边。真是直截了当的发言,这样就没办法装成没听见了吧。 「如果是琉兹小姐大展身手,嘉飞尔应该也想在旁边亲眼看看吧?」 「奶奶和大姊都把本大爷赶出来,说这是『葛拉光跃龙门』……而且本大爷也想看看做为『银华乱舞』舞台的城镇啊。」 「喔,那个啊……」 听到嘉飞尔窃窃低语地说出真正企图,奥托叹了一口气。 嘉飞尔喜欢英雄传说或古老故事,在奥托的故乡聘可塔特有许多数十年前的有名轶事,看来他就是看上那个。 「如果是那样,可能会有些部分难以启齿……」 「奥托,你是要纠结到什么时候啊,赶快出发吧。」 坐进龙车乘客席的昴如此呼叫搔著头的奥托。 昨晚就已经做好出发的招呼,考虑到旅途选择在清晨启程。由于这次比较像是小型旅行,因此是使用奥托自己的爱龙与龙车。 当然这件事受到昴的爱龙帕特拉修强烈抗议,奥托甚至还到厩舍对愤愤不平的她磕头道歉,但昴并无从得知。 「真是的,不懂别人……应该说是不懂人和地龙的心情还真是轻松。」 奥托无奈地将手抵著额头并叹了一口气。 虽然叹气是从以前就有的坏习惯,但这段旅行之间已经数不清叹了多少次气。 「────」 面对怀著此种感慨的奥托,只有爱龙忽尔芙以大大鼻息表示赞同。 4 ──只有三个男人的旅途可说是十分顺利。 通往都市的道路经过修整,轻快奔跑的地龙让景色快速地往后流逝。偶尔会与错身而过的龙车打声招呼 ,可说是十分悠闲的旅行。 「这些成员和这台龙车,总觉得让人想起一个月前的飙车啊……」 「飙车……喔,就是前往旧宅邸那时候的事吧。现在想起来,那时候也是很横冲直撞呢。」 并肩坐在驾驶座的昴与奥托两人正如此对谈。 两人回想著「圣域」事件时,罗兹瓦尔宅邸同时遭到袭击的事。为了避免宅邸发生的惨剧,昴等人先前曾经驾驶龙车赶回去。 除了帕特拉修以外的成员与那时候完全相同,可说是令人感触良多。 「话说奥托的龙车我好像很少慢慢坐,和你一起坐龙车感觉都是很紧急的时候喔?」 「我觉得原因不是出在我身上,而是同行者的问题……总之这次感觉不会闹出问题,以我的立场总算能松了一口气。」 两人互相推卸责任后,耍著嘴皮子的奥托傻傻地望著道路。 「照这个样子,大概只要十天左右就会抵达……考虑到回程,大概是二十天左右的旅程啊。」 「喂喂,你这样算感觉是当天就离开了喔?都那么久没看到家人了,待个一星期左右也没什么关系吧。」 「这样就会把宅邸放空将近一个月,拖延的工作量会很可怕吧。虽然安妮罗洁大人的管家应该会帮忙……」 「你休假还在烦恼工作的事,根本是完完全全的社畜嘛……」 「这是天性。」 对于奥托这句无力发言,昴带著苦笑抬头望著蓝天。 两人就这样顺利地打发旅行时间与无趣。确实如同期待般享受著旅途,享受缓慢步调的满足感彷佛对昴心中注入一股凉风。 「不过如果是一个人旅行应该很累吧。你都没有因为想念人而流泪的夜晚吗?」 「为什么要用这种吟诗作对的语气?唉,行商之路总是会伴随著孤独,也不是没有感觉过寂寞就是了。」 奥托将视线转向遥远天边,有感而发地如此呢喃: 「不过如您所知,我拥有加持。多亏加持让我能在旅行中与伙伴忽尔芙对话,所以也没有所说的孤独夜晚。」 「是喔……唔、唔喔!」 当昴对奥托的话语点了点头,拉著龙车的地龙发出低声嘶吼。对昴来说,此种巧妙时机感觉就像是答腔一样。 「看这样的确比想像中还不会无聊。」 「毕竟我也和忽尔芙相处很久了,事到如今就算不说话也不会觉得尴尬。」 奥托如此说著并微微一笑,眼神中能够感觉到对地龙的信赖。 「────」 昴对此种态度表示理解,然后对刚才对话中的空隙开始深思。 深思内容是没有告知奥托的旅行重要目标。那才是计画这次旅行的真正目的──虽然还不到那么夸张,但还是可以说是这次旅行的次要目标。 昴心中暗藏的目标,简单说就是与奥托和嘉飞尔进展关系。 「唉,说进展关系是有些语病啦。」 两人加入阵营约一个月,这段时间昴切身感觉到焦躁感──那就是奥托和嘉飞尔之间持续保持微妙的距离感。 这也是无可奈何的事,毕竟奥托与嘉飞尔曾经在「圣域」产生激烈冲突。原本以为嘉飞尔会取得压倒性优势,出乎意料地不肯退让的奥托也是十分善战。听奥托本人说出这件事时,昴只是半信半疑地选择相信。 总而言之,或许因为有这种过往,两人间仍然有一定距离。 昴与奥托是朋友关系,昴与嘉飞尔也可说是情同兄弟。像这样知道两人优点的昴,希望能替两人建立起没有嫌隙的关系。 难得是在相同阵营的男性成员,加深感情绝对不会是什么坏事。 「没错,除了罗兹瓦尔以外……!」 「怎么这么突然?边境伯爵又怎么了吗?」 「说『又』好像能感觉到对罗兹瓦尔的强烈信赖感耶。不是什么重要的事啦。」 听到奥托仔细地对毫无脉络的呢喃出现反应,昴露出暧昧笑容瞒混过去。如果可以的话,希望可以在隐瞒的情况下不著边际地达成这个目标。 「嗨,你们刚才是不是在说罗兹瓦尔那家伙的坏话?」 这时嘉飞尔从客车探出身如此插嘴。他将上半身靠在昴等人坐的驾驶座靠背上,将牙齿磨得喀喀作响。 「我还以为你在睡午觉,怎么会对这个话题出现反应啊?」 「首领你们才是见外。要说那家伙的坏话也让本大爷参一脚吧,有数不完的坏话可以说哩。」 「虽然这样好像怪怪的,但毕竟两位相处好像也很久了。」 似乎有累积已久的不满,嘉飞尔对说罗兹瓦尔坏话很有兴致。其实靠著说坏话炒热气氛似乎不太好,但共通敌人就是人类团结的捷径。 「这里就含泪把罗兹瓦尔当成坏人吧……不过原本就是坏人了。」 良心谴责只持续了一瞬间,昴决定将这个瞬间的纠葛一并吞下。 「那难得有这个机会,就由我先来说个不会冷场的话题……」 「──等等,首领。」 当昴下定决心准备开始说时,嘉飞尔打断他的话语。 昴以为他是有难以等待的珍藏插曲而看向他,嘉飞尔的视线却不是朝著两人,而是朝著左方。 该处是沿著道路的林木茂密森林── 「嘉飞尔?」 「──有股腥臭的感觉。」 当嘉飞尔说出这句话后,昴体会到浑身寒毛直竖的感觉。 「唔……」 「忽尔芙!」 同样感觉到异常状况,奥托命令地龙加快龙车速度。粗壮四肢踩踏著大地,让龙车猛然在道路上奔驰──瞬间森林突然产生爆炸。 「什……」 暴风与巨大声响让森林炸开,只见某个物体冲到道路上。那是先前龙车所在的空间,要是慢一步加速就会被波及。 接著,对于差点吞没龙车的元凶,昴瞪大双眼仔细凝视。 ──那是看起来既丑陋且不停蠢动的奇异肉块。 肉块约有小山大小,部分是黑、部分是红、部分则是被白色体皮覆盖,到处都生长著看似体毛的凸起物,或许该说是手脚的部分挖著地面不停摆动,但不只四肢而是接近十甚至二十肢。 没有见到类似头部的部分,不过构成脸部的器官肉块四处散布,数量与大小皆不均等的模样简直像是蒙眼乱拼出来的。 拿异常的生物组件作为材料,拼凑成愚蠢模样的福笑神面貌──大概就是这种印象的怪物。 此种异常生物扑上道路,从正后方追赶著昴等人的龙车。 「冲冲冲冲冲~~!」 「哇吧吧吧吧吧!」 脱序的昴剧烈地摇晃著奥托的肩膀,但龙车的速度已经提升到最快,无法期待能有更快的逃跑速度。 背后蹂躏道路逼近的肉块速度,则是高过龙车地龙。 「好快──!会被追上!那……那是什么!?怎么回事!?」 「没看过!只能说被抓到绝对会很不妙!」 「用不著你说吧……咦?喂!?」 在驾驶座吵吵闹闹的昴,突然发现少了一道吵闹声。转过头才发现原先应该在驾驶座后方的嘉飞尔不见了。 昴转头环视四周寻找著他的身影,结果── 「──那个笨蛋!」 在狂奔龙车的背后,能够见到嘉飞尔只身伫立于道路正中央的背影。 少年在胸前抵住双拳,与以疯狂气势逼近的肉块正面对峙。肉块堆没有放缓冲刺速度,即将把矮小的嘉飞尔压扁。 再这样下去,嘉飞尔也会变成肉片变成那个肉堆的一部分── 「──喝啊啊啊啊啊!!」 「不会吧!?」 随著一道咆哮声,嘉飞尔的一击从正下方将逼近的肉块击穿。 正确说来,是嘉飞尔藉著踩踏让大地猛烈隆起的一击。拥有「地灵加持」的嘉飞尔能让双脚踩踏的大地成为己方,利用大地的一击能够狠狠痛击体格差距二十倍以上的对手。 「────」 受到隆起大地的一击,肉块停止进击的动作。无数手脚著地的肉块,以复数蠢动的眼球瞪著嘉飞尔这个敌视目标。 「喔,你瞪什么瞪啊!想动手就快上啊!」 面对复数视线,嘉飞尔挥出拳头并大声地如此喊道。 昴一边从停止的龙车驾驶座远远望著他,一边回过头看著奥托。 「那家伙该不会是个白痴吧?」 「还不到能松懈的时候,虽然状况确实改变不少……」 至少不是完全无法对抗的天灾,奥托似乎也是如此判断。但此种充满震撼的登场简直是天灾等级,到现在仍然无法挥除惊悚的印象。 「那是什么?魔兽吗?」 「我不是说了吗?没看过也没听过……而且好臭。」 嘉飞尔一开始形容为腥臭,但那还过于保守。窜进鼻腔的刺激臭味,简直像是腐臭与污浊互相混合的绝望恶臭。仔细一看还能发现肉块到处滴出类似腐烂汁液的液体,每秒钟都在污染大地。 「奥托,你能不能用拿手的交涉让那东西安稳离开?」 「虽然有很多嘴巴,但总觉得找不到能听得懂人话的脑袋耶。哈哈……」 奥托浮现出尴尬笑容,拒绝与肉块进行对话。即使如此,就算昴处在同样立场,也想避免与那个物体说话。当沟通和解的道路断绝后,再来就只剩下靠嘉飞尔用蛮力解决的选择可选了。 「没错,你的对手就是本大爷。『银华乱舞绝无冷场』,看本大爷好好修理你一顿!」 嘉飞尔向前压低身体,朝肉块招了招手出言挑衅。虽然不知道对方是否有会被挑起的情绪,只见肉块缓缓蠕动并朝著嘉飞尔── 「啊?」 嘉飞尔瞪大翠绿眼瞳,向上抬起脸并吃惊地张开嘴巴。 大大弹起的肉块飞过他的头上,肉块充满气势地在空中飞舞,再度闯进自己原先冲出的森林,然后猛烈地滚进深处。 比起用无数手脚爬行还要迅速,肉块就这样远远地消失在森林彼端。 「咦?逃走了?」 「逃走了呢……」 面对怪物出乎意料的逃亡,昴与奥托哑口无言地如此交换心得。 没想到居然会选择逃走,而且还有逃走的智慧,这两者是让他们惊讶的地方。 而更让昴等人惊讶的,是被激怒的嘉飞尔。 「开什么玩笑啊!你这家伙!找人打架别逃走啊!」 嘉飞尔气呼呼地蹬著地面,怒骂著胆小逃走的肉块。照这样下去有可能会追著肉块冲进森林。 「等等等等,冷静点,嘉飞尔!逃走就好了啦,别管它!」 「可是首领!那家伙放著不管肯定会很糟糕啦!」 「呃……是这样没错啦……」 被呼吸急促的嘉飞尔如此回嘴,昴犹豫著到底该怎么做。 如同他所说的,那个肉块很显然会很危险。要是随机出现袭击道路经过的人,肯定只会徒增伤亡。 但即使如此,积极讨伐肉块的风险也是无法忽视。 「──先前往附近的城镇帕佩鲁特吧。」 对于昴与嘉飞尔的对谈,奥托从旁提出建议。奥托说出的陌生单字让昴歪著头表示不解。 「帕佩鲁特?那是城镇的名字吧,为什么要去那里?」 「现在我怕的是没有任何关于那个生物的情报,所以不能立刻答应菜月先生或嘉飞尔的意见,既然这样就先收集情报吧。」 「那个叫做帕佩鲁特的城镇能收集到情报?有什么根据?」 「毕竟是那么醒目的生物,这附近会有些目击情报也是理所当然的。或许该说如果这次是第一次出现,那我们未免也太倒楣了。」 虽然瞬间无法否定这些成员会有此种可能性,昴还是将这个可怕想像挥除。 不论如何,他对奥托的提议没有异议。 「我赞成。不管怎样,如果不通知有那种怪物,已经不是现代人对他人漠不关心的程度了,就去那个帕佩鲁特吧。」 昴望著被肉块肆虐破坏的森林,对这个意见表示同意。只不过说到挂心的事就是── 「这样到奥托老家的预定就稍微偏掉了。」 「呃……关于那件事……」 对于搔著头思考该修正旅程的昴,奥托面露苦涩。这个表情让昴皱起眉头,他则是垂下肩膀回答: 「我在途中原本想说的……这次旅行的目的地并不是聘可塔特,而是帕佩鲁特。」 「啥?」 这段出乎意料的话让昴深感不解,身旁的嘉飞尔也是同样表示惊讶。他将脸皱到鼻尖,并且从喉咙发出低吟声。 「喂,这跟当初说好的不一样。本大爷听到是聘可塔特才会……」 「是的,所以我才会对嘉飞尔很难以启齿。不过既然都来到这里,也必须把这件事说清楚才行……」 对于逐渐浮现不稳气氛的嘉飞尔,奥托深深地吐出一口气。然后说著「接下来该怎么说明才好……」并稍作犹豫后说道: 「──其实我在故乡是被杀手盯上性命。」 5 在前往帕佩鲁特的途中,奥托大致说明了自己身处的问题。 昴等人勉强挤在驾驶座上,将奥托夹在中间听完他解释一段时间后,昴的暂时感想就是── 「你常常会抱怨别人怎样怎样,结果完全没资格说别人嘛。」 「咦咦?这再怎么说都太过分了,我没有那么奇怪吧。」 「别把别人说成奇怪啦!说起来会因为别人的感情纷争被卷入冤案,结果最后还被杀手盯上,这不是惹麻烦的体质又是什么啦!」 面对奥托对自身体质毫无自觉的态度,昴全力提出反驳。 将奥托的说明简单解释,就是他在故乡曾经引起男女纠纷──而且还是被他人的纠纷连累。 奥托在故乡被怀疑与某位女性之间的关系,为了洗刷冤情而完全活用「言灵加持」的力量,赤裸裸地公开那名女性脚踏八条船的事。而且对方还是城镇仕绅的女儿,结果辗转之间就变成通缉犯了。 意思是他自己将炸弹导火线点燃,最后才会落得被杀手盯上的下场。 「听完那些事,感觉你只是逼不得已成为旅行商人吧?」 「哪有!我是凭自己的意愿,为了梦想成为旅行商人的!虽然在外旅行确实是没有料想到的事,但重要的不是过程而是结果吧?」 「可是也没有出现结果吧?这就是『回过神才发现蓝八』吧?」 「唔唔唔唔……」 出乎意料的话题走向让奥托发出低吟声,嘉飞尔却只是不悦地频频发出咋舌声。由于嘉飞尔原本是那么期待前往聘可塔特,失望与怒气可说是一发不可收拾。 毕竟有个人内情,昴已经早早认为情有可原而原谅奥托。然而…… 「再这样下去,不只是失去这趟旅行的首要目标,连次要目标都会受挫……」 没能与奥托的家人打招呼,这趟旅行还有可能让奥托与嘉飞尔出现致命鸿沟。 「要好好享受,把很多旅程中的趣事说给我听喔。」 在启程前一天夜晚,爱蜜莉雅说过的话在昴脑中浮现。 那时她刚洗完澡,身穿睡衣的模样极为可爱,但那并不是重点。虽然那也很重要,不过目前这样下去会辜负爱蜜莉雅的期待才是关键。 「这样不行!这样我的心灵会撑不住的!」 「首领,你从刚才就在念什么?」 想像中的爱蜜莉雅难过表情让心中产生愧疚感,昴再度下定决心并抬起头。刚好在这个时候,嘉飞尔传来的声音让昴说著「没事。」然后摇了摇头。 「我只是确认一下自己的立场而已。总之,还是先解决眼前的问题吧。奥托刚才说的那个帕佩鲁特……说起来把那里当成目的地的用意是什么?」 就算没有碰到肉块,奥托似乎也是将目的地订在那个城镇。询问过他的真正意图后,奥托只是轻轻拉著缰绳。 「很简单,因为我的弟弟住在那个城镇。就像刚才说的,我自己虽然不能回到聘可塔特,不过还是能见到弟弟……」 「意思是还能完成当初的目的吧,既然这样就通融你一次吧。」 昴接受奥托的说明,然后喃喃说著「弟弟啊……」 「罗兹瓦尔说过你是次男吧。你们家有几个兄弟 姊妹?」 「有两个兄弟姊妹,然后我是中间那个。因为我从以前就常给家人添麻烦,说实话这次也是怀著战战兢兢的心情。」 「从以前啊……我懂。」 「懂什么!?又懂什么了!?」 奥托惹麻烦的体质,肯定也让家人烦恼得焦头烂额吧。 当三人如此说著话时,车轮在地面滚动的声音出现变化。从经过修整的道路换到更加坚固的铺设街道上,这是接近城镇的证据。片刻后,便能远远见到木制的门── 「这里就是帕佩鲁特啊……还真是戒备森严。」 正面望著城镇的正门,这就是昴最初浮现的感想。 以城镇入口的木制门扉为中心,城镇周围滴水不漏地以原木栅墙围绕。不容许任何人入侵的坚固城墙与复数瞭望台,一眼就能看出处在戒备状态。 「那与其说是城镇,还比较像城寨吧。」 「好奇怪,两年前造访的时候还没有这么戒备森严。」 森严的气氛让昴感到退缩,身旁奥托则是惊讶著眼前与记忆差异甚远的景象。无视于两人的反应,嘉飞尔朝著正面抬了抬下巴。 「在这里说话也没用吧,而且好像有人出来迎接了。」 如同他所说的,从门旁的瞭望台出现人影。虽然看起来只是男性普通村民,但从远处都能明显感觉到紧迫感。 「旅、旅客!现在帕佩鲁特处在非常危险的状态!所以建议赶快折返离开!」 这道极为颤抖的欢迎声,让昴等人面面相觑。接著…… 「呃,谢谢你提醒!不过我们有事得进去,还有要报告的事,可以帮我们开门吗?」 「嗯……就算你们这么说,上头没有指示该怎么回答……」 「嗯~真是麻烦。」 瞭望台上的男性对非依照准则的对应感到不知所措。感觉这样下去会没完没了,于是奥托举起手说著「可以借一步说话吗?」 「我是镇上医师雷金·思文的哥哥。是居民的相关人士,进去应该没问题吧?」 「雷金医师的?」 突然听到熟悉的名字,让男子定睛确认奥托。男子从高处望著下方的奥托一段时间后…… 「嗯,的确很像雷金医师。我知道了,请进。」 「这样就可以了喔。」 「没问题的,不要多说太多乖乖接受招待吧。」 奥托将差点说出无谓发言的昴摀著嘴巴,朝著男子投以陪笑。 接著,门扉缓缓敞开,让龙车顺利进入城镇中。 「喔~~里面和『圣域』没什么差别嘛。」 「再怎么说都没有比『圣域』集落的人口外移还严重吧。」 进入城镇后,环视四周的嘉飞尔喃喃说出这个感想。昴一边对这个感想吐槽,一边对城镇感觉到奇妙的不协调感。 那就是相较于城镇规模与人口,却太过缺乏活力了。 这与嘉飞尔所说的「圣域」不分上下──会与很多老年人,并且过著毫无希望日子的「圣域」不分轩轾,说保守点都是很糟糕的状况。 「不过气氛怎么会变得这么沉闷……」 「总之得对知道情况的人问问,或是至少得把那个肉块的事通知给负责人……」 正当三人讨论著今后方针的时候── 「嘶嘶……」 奥托的爱龙忽尔芙发出低沉嘶叫声。与帕特拉修同样不常发出的地龙叫声,让昴等人一起回过头。 只见有个青年站在忽尔芙身旁。 「嗨,忽尔芙。看你这么有精神真是太好了,身体是不是又长大了?」 那位纤瘦青年如此说著,用手指搔弄著忽尔芙的脖子与耳朵。微卷的灰色头发绑在后颈处,身上穿著满是皱褶的白袍。身体修长纤细,口中叼著看似菸草的物体,是个带有和善面容的人。 此种似曾相识的长相──这时奥托从龙车跳了下来。 「雷金!好久不见,是我!」 笑容满面的奥托呼叫著青年的名字赶了过去,这样就知道对方是何许人物了。 那位青年是奥托的弟弟雷金·思文。虽然应该比奥托年轻,但疲累神色浓厚的侧脸,导致很难判断年龄。 接著,雷金对奥托赶过来时所说的话微微吐出一口气。 「来,忽尔芙把嘴巴张开……嗯,看起来营养状况不错。看起来有好好喂食,这样我就放心了。」 「咦?那个……雷金,你有听到吗?是我,是哥哥啊!」 「哈哈,别这样舔我啦。要是沾上忽尔芙的味道,其他地龙会觉得奇怪吧?所以别舔得太夸张喔。」 「我说雷金!你那种态度不对吧,居然把哥哥装成没看见……你该不会是在生气吧?气我一直没有联络?是在气这件事吧!?」 虽然奥托高声抗议,雷金还是视若无睹地继续与忽尔芙接触。望著此种模样,昴将手挽在胸前点了点头。 「总觉得好像能理解那家伙在家里的立场了。」 然后,就这样带著颇为新鲜的心情,好好享受这场持续了一段时间的闹剧。 6 「请容我重新自我介绍,欢迎各位迢迢造访。我是雷金·思文,不肖家兄承蒙各位照顾了。」 在待客室安顿下来后,送上茶水的雷金带著微笑如此说道。 这段介绍让昴看著被赶到房间角落的奥托…… 「不肖家兄。」 「你那是什么表情?我先声明,我的心灵已经是千疮百孔了喔。」 「这有什么好得意的啊。」 面对啜饮著茶水并用奇怪方式逞强的奥托,嘉飞尔不屑地哼了一声。 这里是帕佩鲁特镇正门附近的思文治疗院──这似乎是由雷金开业的医院,众人正在居住区的待客室中。 建筑物中统一以白色为底色,以清洁感为优先的装潢很有医院的风格。看到整理得颇为乾净的室内,以及带著柔和面容的雷金,确实能够深深理解到他们是兄弟。 另外附带一提,弟弟将重逢兄长视若无睹的闹剧持续约十分钟后,雷金才总算心情舒畅地带领众人进来。 「我是菜月昴,他是嘉飞尔·霆杰尔。我们两个都是你哥哥的同事……算是吧?我们之间是什么关系?你懂吗?」 「是,总之先算是同事应该没问题。」 如果只有昴,他不会吝啬将自己称为朋友,但加进嘉飞尔就会一口气变得复杂许多。因为对于奥托谎报目的地,嘉飞尔超乎想像地怀著心结。 「不过话说回来,商家的儿子成为医生还真是令人惊讶的出路。没有想要跟两个老哥一样成为商人吗?」 「是的,幸好首领继承家业,二哥也示范了笨拙的生活方式,所以我决定老老实实地过著生活。」 「真厉害,好完美的反面教材。是个很不错的哥哥嘛。」 「你绝对不是认真说出这种话的吧!?」 也许是有颇深的成见,雷金对奥托说话可说是毫不留情。代表雷金是如此担心著哥哥,奥托实在是罪孽深重。 「总之先把不肖兄长奥托的事放在一边,来说正事吧。」 「是的,各位遇见的肉块……是指土蜘蛛吧。」 雷金对端正姿势的昴点了点头,然后说出这个单字。 土蜘蛛──似乎就是那个肉块的称呼。藉著先前奥托持续被雷金视若无睹而自暴自弃的发言,提到他们曾经碰到肉块的事。 「────」 雷金垂下目光,从白袍胸前掏出一根绿色棒状物──植物的茎部并叼在口中。 那就是一开始看似菸草的物体。雷金用臼齿咬著植物前端,随著水声让室内充满了清爽的香气,应该是类似薄荷的味道。 「这是弥弥鲁的茎部。具有让动物镇静的功效,对人类也有效果。」 「只要不会成瘾就很欢迎,真不愧是兽医。」 「真不愧是兽医啊……」 雷金突然对昴的感想颇感讽刺地露出笑容。即使是医师,雷金似乎是动物相关专门的兽医师。从笑容中感到消极气氛,让昴皱起眉头。 「恕我失礼了,最近我对自己的不中用感到很困扰,就是因为那个土蜘蛛的事。」 「……说来 听听啊,这就是俗话说的『越过阿鲁比斯河』。」 「……最先确认到土蜘蛛的情报是在约三个月前,进入森林的城镇居民说见到了诡异的肉块。听说那时候还只有孩童左右的大小。」 不过那个目击情报只被单纯视为幻觉与看走眼,要是当时举兵进入森林歼灭,情况也许就不会变成现在这样了。 「放任不管的那段期间,目击情报越来越多。而且重点是土蜘蛛……那时候还没有取这个名字,不过已经开始慢慢传出灾情。」 「灾情是指人类被袭击吗?」 「不,被袭击的不是人类,而是地龙与家畜等等。」 放牧的地龙与各家家畜接连受到土蜘蛛袭击传出灾情,直到捕食活动被人目击,土蜘蛛才正式揭露真面目。 「它会将整头地龙吞进自己的肉块中,那时候已经变成比民房还大的模样了。」 「吞进……那就是土蜘蛛变成那种诡异模样的原因吗?」 「好像是把吞掉的猎物变成身体一部分。」 雷金只对奥托的回应不用尊敬语气,但在发现这件事之前,对于土蜘蛛吞噬猎物扩大身体的生态,背脊传来的寒意更加强烈。 「那是什么东西?是魔兽吗?」 「这点完全无法得知。从那个大小理所当然没办法见到角,也有可能已经折断。假设是已经折断角的魔兽,到目前为止的灾情可说是人为灾害,但也无从得知犯人是谁。」 雷金举起双手表示放弃,不过从他那咬著嘴唇的悔恨表情,能够瞥见难以掩饰的羞耻之意。 「受到伤害的是地龙与家畜……全部都是你的管辖范围啊。」 「因为这样让治疗院冷冷清清……只能每天带著牙痒痒的心情打扫环境。」 叹出带有薄荷香的气息后,雷金将咬过的树茎丢了出去。树茎没有掉进房间角落的垃圾桶,而是滚落在地。 「然后戒备著土蜘蛛到最后,就架起了森严的木栅墙与门啊。」 「这再怎么说还是领主大人的指示。虽然还搭建了瞭望台,不过就像哥哥你们看到的,那只是外行人有样学样盖起来的,或许该说土蜘蛛根本不可能从入口进来。」 「说的有道理啦,可是啊……」 先前听著话的嘉飞尔不悦地发出磨牙声,他躺在待客用的沙发上,将脚粗鲁地放在眼前的桌子上。 「喂,这样很没规矩喔,嘉飞尔。」 「守什么规矩真是蠢爆啦,首领。在把城镇围起来,还是在这里抱怨之前,应该还是有能做的事吧。」 嘉飞尔对责备的昴如此回嘴,朝著雷金投以锐利目光。 「您想表达什么?」 「很简单──只要动员所有村民去森林把那个土蜘蛛宰掉就好。如果只靠村子那些家伙还不够,雇点佣兵还是什么就好了,这样最快了吧。」 「唔──」 面对嘉飞尔似乎看不下去的发言,雷金顿时绷紧神情。 「嘉飞尔,请不要说得那么简单。」 随后,是由奥托代替弟弟提出反驳。他将手朝著窗外说道: 「普通人类是无法面对那么强大外敌的。加强城镇守备预防袭击就已经尽了最大努力……要聚集人手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不肯动起来的藉口倒是挺冠冕堂皇的啊。应该说奥托兄你又哪里懂了?这个城镇的人是认真的……是怎么看出来的啊?」 「因为雷金在这里,有我弟弟在不可能不倾尽全力。」 趁著气势站起身的嘉飞尔碰了一鼻子灰,奥托的话语就是如此坚定且压倒性地缺乏根据。 因为身为家人的弟弟如此努力,奥托的根据只有这个。虽然只有这样── 「啧。」 「是你输了,嘉飞尔……奥托说得没错,这个城镇这样就已经尽力了。」 嘉飞尔发出咋舌声,压抑著继续说嘴的冲动。再怎么说「家人」这个字对他还是具有影响力,而且从这段旅途的起始目标来看,这也是很理所当然的走向。 见到嘉飞尔不再继续追究,雷金深深地松了一口气。 「哥、哥哥的同事还真是血气方刚呢……虽然我觉得自己也看过了不少人,但怎么看都不像是商人。」 「啊,虽然我们是奥托的同事,但不是旅行商人的意思……」 「哇哇哇!等等等!请等一下!」 当昴准备订正雷金的话语时,奥托激动地硬是将他的话打断。然后刻意地说著「话说回来!」并环视房间内。 「先不说治疗院,连房间都打扫得这么乾净。雷金从以前就不是个会整理的孩子,没想到变得这么能干。」 「我和哥哥学会整理房间的年纪应该没有差很远吧……而且很可惜,房间会这么乾净不是我的功劳,而是帮忙整理的助手的功劳。」 「帮忙整理的助手?」 虽然奥托颇为强硬地试图掩饰话题,雷金似乎没有很在意,而是老实地回应话题。 「由我说出口好像怪怪的,那可以说吗?」 「哥哥解释常常只会让事情变得更复杂,所以那个……」 「嗯?该不会是指加持的事吧?那个我和嘉飞尔都已经知道了,所以不用刻意隐瞒没关系。」 「咦……」 面对察觉支支吾吾原因而如此说著的昴,雷金瞪大双眼。这似乎让他相当惊讶,只见他回过头看著长相相似的兄长。 「哥哥,你已经说了吗?」 「呃……那时候情势所逼不得已就说了。」 「总觉得你好像很不甘愿啊……」 对于奥托心不甘情不愿的语气,昴不满地嘟起嘴。然而与两人的态度毫无相关,雷金可说是十分吃惊。 「喂,你弟弟没问题吧?惊讶到连我都担心的程度了耶。」 「总之菜月先生,请维持这样就可以了。」 虽然这段发言微妙地让昴无法接受,但奥托带著莫名平稳的眼神,让昴不自觉地减弱想继续追究下去的心情。 就这样不知该说是好是坏,正当待客室的气氛开始停滞不前时── 「──雷金医生!你在吗?」 待客室外突然传来轻快的敲门声,以及宛如铃声般的女性声音。 这个突如其来的情况,让除了雷金以外的三人面面相觑。对三人而言当然不知道来者何人,但雷金对这道声音则是── 「啊……嗯,我在。请进。」 「好好,那我就打扰了……咦,有客人?」 听见雷金接近反射的回应,一位美丽的女性缓缓将门打开。 那是个将美丽红发绑在身后,并且带著坚定眼神的凛凛美女。直挺背脊与女性腰身明显的她,随即将惊讶换成甜美笑容。 「不好意思,我以为今天雷金医生也是闲闲没事……咦?」 女性带著腼腆笑容对身为客人的昴等人如此赔罪,但她说到一半便突然停下话语并绷紧神情,惊讶地瞪圆那双大眼眸。 映照在她眼中的,是在雷金身旁回过头的那个人── 「──二号?」 「玛洛妮小姐?」 女性的呼叫声与奥托的惊讶叫声互相重叠。 在没有料想到的情况下,出乎意料地与认识的人重逢,让故事开始转往与期待不同的方向。 但目前此种重逢的惊讶气氛,不过是通往下一幕的余韵罢了。 7 ──南方城镇帕佩鲁特,雷金·思文的兽医治疗院。 在其中的某个房间内,两名男女互相望著彼此的脸,并且惊讶地绷紧身体。 「────」 奥托与被称为玛洛妮的女性僵硬地互相对看,昴眼尖地发现玛洛妮的大大圆眼除了充满惊讶,还涌现出以外的感情。 而说到相对的奥托,表情只有惊讶还是惊讶,真是个缺乏趣味的家伙。 总之不论如何── 「感觉你们是出乎意料见到熟人,不过你们两个要僵到什么时候啊。」 昴对持续紧张的状态抓住机会插话,于是紧绷的沉默气氛被打破,两人也像是回想起呼吸般表情为之一变。 「说得、也是呢……我有点太惊讶了。好久不见,玛洛妮小……」 「 二号~~!」 「咦?哇啊~~!?」 然而,与表情变化不同,行动倒还不至于完全相同。 当奥托露出安稳笑容,准备对重逢分享喜悦的下个瞬间,他接住扑过来的玛洛妮并大大后仰身体。虽然勉强没有倒在地上,但他维持抱著玛洛妮的姿势,腰部与膝盖皆弯折到接近危险的角度。 「喔,没想到这么能撑。真是吓了本大爷一跳。」 「想说的话只有这个吗!?我、我说玛洛妮小姐!?那、那个……不好意思……这样会整个翻过去……」 「二号二号二号二号二号!你、你这个男的真是~~!」 「根本没在听!这样真的会倒下去……要倒下去了啦……!」 嘉飞尔挽著手没有帮忙的意思,扑上来的玛洛妮也是感动不已地不肯听话,结果最后只能由奥托额头冒汗地孤军奋战。 「我还是搞不太清楚状况……」 昴一边望著他奋战的模样,一边将手抵在自己的下巴。 从玛洛妮的反应来看,看来她和奥托有非比寻常的关系。虽然昴对观察气氛没有自信,但这再怎么说都不至于看错。 也就是说── 「春风要吹起来啦……!」 「感觉好像在说很无聊的事,不过可以救救我吗!?」 对于暗自窃笑的昴,奥托以高亢声调发出类似惨叫的叫声。此种悲痛的叫声让昴总算迈出步伐准备帮他,然而在背后…… 「……二号?」 雷金意义深长的呢喃声,并没有传到现场任何人的耳中。 8 「呃……不好意思慌了手脚。我是玛洛妮·里兹本,是在这个治疗院帮忙雷金医生的女助手。」 闹了好一阵子后,昴等人重新腾出自我介绍的时间。 玛洛妮坐在待客室的沙发并露出柔和微笑,这番话让昴点了点头。 「实在不像是刚才那个兴奋的人耶。」 「菜月先生。」 被昴坏心地如此指出,玛洛妮害臊地红著脸。奥托则是瞪著昴并担忧著玛洛妮说道: 「请别用平常那种态度捉弄玛洛妮小姐。这里不是宅邸,负责监督的碧翠丝也不在这里。」 「好好,抱歉啦……我是想这么说啦,不过碧翠子负责监视我是怎么回事?我是碧翠子的监护人才对吧?是吧,嘉飞尔?」 「如果只看外表当然是选首领,不过毕竟本大爷和奶奶是那个样子,实在很难回答哩。」 昴向嘉飞尔徵求同意,但有个幼童姿态美丽祖母的他不适合帮忙答腔。 「我和碧翠子谁的地位比较高,看来只能把结论留到回宅邸之后了……」 「我也觉得那样比较好,总之请别闹出不必要的麻烦。」 虽然对奥托傻眼的叹息声有些在意,但昴决定不再继续追究。当话题到这里告一段落后,雷金说著「话说回来……」并咬著第二根树茎。 「我大概能想像到,你们两个从以前就认识吧?」 「啊……嗯,是这样没错。雷金医生,我之前不是有说过吗?我在故乡曾经碰过可怕事情的时候……」 面对雷金的问题,玛洛妮在意著奥托并如此说著。对于在故乡发生了什么事而面露疑问的昴等人,她露出坚强的笑容。 「其实是镇上豪门的少爷和附近躲藏的强盗联手,以不袭击城镇作为交换条件,会定时提供女孩子给强盗卖给奴隶贩子。」 「……那还真是『坏事连风都藏不住』啊。」 此种令人不舒服的内容,让嘉飞尔咬牙切齿地将厌恶感表露无遗。虽然昴也有同样意见,但听完这个往事也能理解到两人之间的关系。 「然后是奥托把那些强盗空手打死的意思啊……」 「那有可能吗!?你把我当成什么了啦!?」 「武力派内政官。」 「只有菜月先生会这样叫我啦!而且明明知道我根本没那么强!」 能够感觉到自己多少也越来越习惯风波的言外之意,但奥托还是否定昴的说词。面对两人的对话,玛洛妮发出「啊哈」的笑声将手抵在嘴边。 「不是不是,二号是我被强盗抓住后顺道被抓来的。然后因为我是奴隶一号……」 「奥托是奴隶二号,所以才会被叫做二号吧。」 听完玛洛妮的说明,这时才总算清楚理解两人之间的事。而搞懂因果关系的昴突然想到…… 「怎么?你是大概每年会一到两次被坏人缠上吗?」 「没办法否定这句话,才是我行商人生最可怕的地方……」 虽然真正的首次见面已经消失在以前的轮回中,但在这个世界昴与奥托的初次见面,是解救他被魔女教抓住后的事。也就是说,奥托可说是很容易被抓住的人。 「不,可是我已经知道会有危险,才会选择成为旅行商人。」 「不好意思,感觉哥哥碰到的危险和普通旅行商人不太一样。」 「连雷金都这么说……」 奥托试图自行摆脱此种迷思的努力,被亲弟弟的话语瞬间粉碎。无视于落寞地垂下肩膀的奥托,玛洛妮将手抵在自己丰满的胸部前方。 「总而言之,我和二号变成了那些强盗的奴隶。可是在被卖给奴隶贩子之前,那些家伙在崎岖道路没有操作好龙车而摔下谷底,只有我和二号、还有二号的地龙捡回一条命。我们互相祝福将来的旅程后就分道扬镳,这就是我到目前为止的经历。」 彷佛感谢众人仔细倾听般,玛洛妮阐述完整件事的来龙去脉。她说话的方式简直会让人自然地想拍手鼓掌,但即使如此…… 「强盗在悬崖附近没操作好龙车啊……」 居然会有这么碰巧的事,这让昴朝奥托瞥了一眼。这道视线让奥托用手指抵著嘴唇,闭起单边眼睛朝他使了个眼色,这个动作感觉有点恶心。 从刚才那个动作,能够明显得知强盗的下场与奥托有关。 之所以不向玛洛妮说出真相,大概是因为不想让她怀著莫名愧疚感,或是不想受到她感谢之类的原因。 「不过啊,竟然能在这种地方碰到道别的人,未免太巧了吧。」 「真的很令人吃惊,没想到玛洛妮小姐会在雷金这里。」 这正是所谓的奇缘。虽然互相点著头的嘉飞尔和奥托似乎如此认为,但昴对这件事有截然不同的见解。 的确可以说是偶然或是奇缘,但换个方式或许也能称为命运。 奥托与玛洛妮之间,总觉得似乎有美妙的命运正在牵引。 带著这种想法观察后,两人在年龄与上也是十分登对。 原本昴没有对他人恋情插嘴的兴趣,但在一个月前解决诸多问题时,昴感觉到与爱蜜莉雅和碧翠丝的关系一口气进展改善许多。硬要说起来,他已经自认是人际关系的专家了。 也就是说,昴得意洋洋地把自己当成是熟练的媒人婆。 「两位应该有很多话想说吧?不嫌弃的话,要不要到外面和忽尔芙一起聊聊天啊?去吧,就别管我们这里的事了。」 「……那种恶心的说话语气是怎么回事啊?」 「好啦好啦。快去快去!」 虽然扮演媒人婆有点顺利过头,但玛洛妮一听到忽尔芙的名字,便高兴地说著「二号的地龙也在吗!?」这也成为让计画成功的关键。 「哼哼哼,很好很好。再来就瞧瞧我巧妙的设计吧……」 「刚才那段猴戏是怎样?首领,你在打什么主意?」 对于满足地暗自窃笑的昴,嘉飞尔带著满腹狐疑的神情。听到这个问题,昴便「啧啧啧」地左右摇晃著竖起的手指。 「你不懂啦,嘉飞尔。听好啰,这就是成熟大人的贴心举动。」 「与其说是成熟大人的贴心举动,感觉好像是在想很下流的事……」 「很吵耶!你这家伙总是……啊,搞错人了。是弟弟说的啊。」 装模作样时被泼了冷水,正当昴气呼呼地准备回嘴才发现搞错思文兄弟两人。从视野外果然很难分辨兄弟两人相似的声调。 总之不论如何,雷金这句话让昴冷静下来并发出「啊」的声音。 真是太不小 心了。原本昴是出自好心想让奥托他们独处,但在让玛洛妮到治疗院帮忙的雷金眼中,不知道会有什么样的心情。 该不会演变成兄弟两人阋墙的传说场景吧?这个来得太晚的担忧浮上心头。 「呃……雷金,你想成为什么样的大人呢?」 「……这种保持距离感的笨拙牵制是怎么回事?应该说我想做的事和想过的人生都像你见到的一样,菜月先生。」 包含称呼菜月先生这点在内,这个弟弟真是越来越多类似奥托的部分。 无视于昴的感慨,雷金靠在墙壁边将视线转向窗外。该处是治疗院的后院,以及系著昴等人龙车的厩房。 能够见到玛洛妮在那里抱著忽尔芙,还有奥托从旁看著的身影。 「我欠哥哥一份人情,所以哥哥有获得幸福的权利。」 雷金眯著眼睛看著这幅景象,以莫名感到悲怆的声调如此喃喃说著。听到这句话,昴和嘉飞尔不禁面面相觑。 「呃……我就超快速直球直接问了。雷金你和玛洛妮小姐是什么关系?」 「──治疗院的兽治疗师和助手,只有这样而已。」 面对直接询问的昴,雷金毫无笑容地如此回答。 只是普通的兽治疗师和助手,雷金的这个答案让昴将手抵在胸前。 「啊~~太好啦!这样我就放心了!一瞬间我还为踩到地雷很担心哩……!」 「────」 昴放心地松了一口气,将自己后悔太过轻率的反省收回。 对于昴的此种模样,雷金叼在口中的弥弥鲁树茎掉了下来,只见嘉飞尔迅速地接起树茎…… 「拿去,没有弄脏。」 「呃……喔……不好意思……」 雷金再度用臼齿咬著嘉飞尔递出的树茎,在飘散著薄荷类香味的室内,雷金以类似兄长的动作扶著额头。 「真不愧是哥哥的朋友……该怎么说呢,真是无法掌握的人……」 他就这样叹出了一口带有清爽香气的忧郁叹息。 9 「好好,真是个乖孩子。还记得我吗?那时候谢谢你救了我喔。」 「我还记得你,女孩。没想到会这么巧在这里遇见你。」 玛洛妮用手搂著地龙的粗壮颈部,将感谢之意化为话语与拥抱,奥托在后方望著爱龙忽尔芙用鼻子磨蹭著她的模样。 多亏「言灵加持」,奥托能够正确理解双方的对话。幸好两者之间的想法并非单向,应该也没有翻译的必要。 「毕竟我没有对玛洛妮小姐说出真正的加持内容。」 奥托一边用手指搔著脸颊,一边回想著初次见到玛洛妮的事。 虽然在待客室已经将遇见她的过程大致说明清楚,但仍有一部分仅偷偷深藏于奥托心中。其中一个例子就是告诉她假的加持内容。 至少奥托还没有向她表明自己的加持是「言灵加持」,那是奥托──不,应该说是受惠于加持的人自然学会的处世原则。 说实话,如果是玛洛妮,就算穿帮应该也不会有什么坏处。但积极说谎的事实仍然留有尴尬感,所以奥托尽可能还是想对她慎选话题。 然而── 「菜月先生到底在打什么主意……」 以刻意口吻与强硬态度把奥托和玛洛妮赶出来,昴的态度令奥托十分在意。 奥托再怎么说还是以看人脸色维生的职业,心怀鬼胎的人只要一看就能看出来,而昴的表情就是带有肤浅企图的表情。 这个肤浅企图才是最难处理的事。 「虽然放著不管应该也不会有什么大问题,不过在雷金和玛洛妮小姐面前,担心太蠢的事好像也怪怪的……」 「看你表情好像在想很多事。有烦恼吗?感觉你好像总是很多烦恼呢。」 玛洛妮回过头看著深思的奥托,朝他拋出这段话。玛洛妮用脸磨蹭著忽尔芙的脸,她那澄澈的眼眸与坦率的话语,让奥托回以苦笑。 奥托回想起玛洛妮兼具洞察能力与胆识,即使在快要被做为奴隶卖掉时,仍然维持著毅然与高尚的情操,是个令人看了十分畅快的女性。 「二号?你在笑什么?」 「不,没什么。只是看到玛洛妮小姐与忽尔芙感情这么融洽觉得很有趣。不只是在雷金这里工作,您原本这么喜欢地龙啊?」 「不能算是原本吧?会喜欢地龙都是多亏了这孩子。」 对于奥托不经意的话语,玛洛妮用白皙手掌抚摸著忽尔芙的粗壮颈部。那按压著地龙穴道的绝佳动作,甚至能听到爱龙发出舒畅得颤抖的叹气声。 「毕竟那个危险的时候,是这孩子帮我们把强盗摔落谷底的。虽然我会记恨,但我也不会忘记恩情,所以才会……」 「……才会到能照顾地龙的兽治疗院帮忙?」 「原本是想到被称为地龙之都的弗朗达斯,可是感觉啊……那里有点太远了对吧。」 「──?」 这番微妙地难以理解意图的发言让奥托皱起眉头。对于奥托此种反应,玛洛妮说著「你还听不懂啊。」并焦急地垂下肩膀。 「二号,你不是在我的故乡基内布附近经商吗?要是离那边太远,不就没有可能碰面的机会了吗?」 「啊……呃……喔……」 「你那是什么反应啊。」 奥托张著嘴的脱线回应让玛洛妮一笑。另一方面,正面看著她那笑容的奥托完全不知该如何是好。 「……这番话让我很高兴,可是您不用做这种追逐细线的事。玛洛妮小姐,您应该有更自由的权利才是。」 「如果自由是让自己做喜欢之事的货币,那我已经付出在这件事上了。而且这场赌注是我赢了,再多称赞我一点吧。」 「被您这么一说……确实是我输了呢。」 面对玛洛妮得意地挺起丰满胸部,奥托表示举白旗投降并低下头。 只不过,如果要对这个认输宣言多说一句话── 「即使如此,见到我又能如何?先不论忽尔芙,我和玛洛妮小姐会得救只是偶然……」 「──二号。」 带著苦笑的藉口被玛洛妮打断,她的声调既认真且紧绷,让奥托也只能噤声不语。 玛洛妮的红发随著暖风飘逸,只见她直直盯著奥托…… 「我也不觉得自己是个笨蛋……我知道那不是偶然,也知道那些强盗没有悬赏金,这些我都知道。」 「呃……」 对于玛洛妮的锐利指正,奥托不知该如何回应地仰望著天空。 使用「言灵加持」将强盗摔落谷底,奥托等人才脱离危机。之后奥托以强盗有悬赏金的名义,将自己的部分私房钱分给玛洛妮,说是希望能在她今后人生派上用场便分道扬镳。 奥托以为自己没有穿帮,顺利隐瞒过去,然而── 「真是太天真了,爱耍帅……耍帅也要在女生面前耍吧?」 「……我是在女生面前耍帅没错就是了。」 「可是对我就没说这些事?那还有谁是女生?」 「呃……忽尔芙。」 「这时候怎么会扯到我,少爷!」 被牵连到颇为糟糕的辩解,忽尔芙彷佛抗议般发出低声嘶吼。这道嘶吼声也让玛洛妮瞪大双眼,她用手指著忽尔芙说道: 「看来这孩子也是站在我这边的,怎么样?」 「……我选择保持缄默。」 越说只会让情况变得越糟,对于自以为口舌经过一定程度锻炼的奥托,有种被狠狠教训了一顿的感觉。 看著奥托此种模样,正当玛洛妮无奈地耸了耸肩的时候…… 「──玛洛妮小姐!」 一道锐利声音从旁传来,此种气势让奥托吓了一跳。同样带著惊讶表情的玛洛妮将脸转往声音的方向──剎那间,她绷紧神情。 让她浮现出这种反常表情的原因,来自快步跑来的人影──那是个身材矮小且带著精悍神情的年轻人。 虽然年轻人身著轻装,但腰部佩戴著长剑、单手拿著弓、背后还背著箭筒。此种过于紧迫的战备装让奥托吃了一惊,这时年轻人走向玛洛妮面前。 「我听瞭望台那里的人说了,土蜘蛛出现是真的吗? 既然这样,为什么没有敲响警钟把居民聚集到讲堂?你真的有好好理解步骤吗?」 「呃……对不起,土蜘蛛的事……」 「危机意识真是不够,还是该说没有自觉?这个城镇原本到目前为止都是没有发生任何问题的和平安稳场所,自从有外人……从你来到这里就变成这样,这件事你怎么看?」 玛洛妮的回答被年轻人快口快语打断,被接踵而来的话语淹没,话语中蕴含的挖苦之意让玛洛妮噤声不语。 当她像这样保持沉默,年轻人的表情变得更加气焰高涨。 「有问题就不说话啊。只要这样就会有像雷金医生的男人保护你吧?看来你从以前就是这样撒娇过来的吧。」 「──到此为止吧。」 没办法继续再听下去,身为外人也忍耐到极限的奥托挡在玛洛妮面前,从正面与那位年轻人互相对看。 见到奥托让年轻人满腹狐疑,他似乎真的没有把奥托放在眼中。不论是直来直往还是视野狭隘,都不能因为这样允许他对玛洛妮口吐暴言。 「你到底是谁?是有什么权限才能在这里?」 「我没听说过帮助朋友还要权限,而且你好像对我弟弟有意见,身为兄长应该有问清楚的权限吧。」 当奥托更加强权限反驳,对方似乎也发现话中带刺。只见年轻人退了一步,来回凝视著奥托与玛洛妮。 「这种时候居然还把外人找进来,真的不懂事情的严重性。」 年轻人叹了一口气,彷佛表达感叹般摇了摇头。接著说道: 「我是这个地区领主塞尔连派来的骑士,名叫奔加姆·伊斯坦。你呢?」 「真意外,原来你能好好说话。」 「甄易外·渊莱尼棱豪豪梭哈……真是个少见的名字。」 「────」 名为奔加姆的年轻人将双手挽在胸前,一本正经的发言让奥托眯起眼睛。见到此种反应,奔加姆发出「嗯?」的声音不解地歪著头。 「甄易外先生,你怎么了?可以问问你来到这个城镇的原因吗?」 「是很高兴你有想继续进行话题的意思啦……这个人的个性就是这样吗?」 奔加姆很快地将奥托的名字认定为甄易外,向玛洛妮询问他是否由始至终皆维持著难以应付的个性后,她带著五味杂陈的表情点了点头。 「奔加姆是土蜘蛛出现后派来的骑士,在城镇四周围起栅墙和盖瞭望台的人也是他。」 「原来如此。身为领主的骑士,该做的事情好像还是有做到啊……」 在危机意识与职业意识似乎是无庸置疑的人才。实际上对于低危险性的魔兽与强盗,栅墙与瞭望台应该会发挥出颇有效果的作用。 然而问题是,对于那个巨大土蜘蛛能够发挥多少效果。 「我不知道这该不该问,奔加姆先生有实际见过土蜘蛛吗?」 「唔,是我在问你话吧……算了,关于土蜘蛛的事,只可惜我本人还没有见过。土蜘蛛应该也知道双方的实力差距,只要见到我肯定是不堪一击吧。」 虽然对问题表示否定,但奔加姆自信满满地挺起胸膛,不知道他的自信究竟有几分为真,却也无法劈头否定他的意见。 实际上土蜘蛛也避开即将应战的嘉飞尔,试图往森林逃走。先不论对方是否胆小,看来也并非是没有判断敌方力量的头脑。 「那么甄易外先生,回到一开始的问题。你来到帕佩鲁特的目的是?」 「……我是在旅行途中遇到您说的土蜘蛛,想询问情报才会来到附近的城镇。」 「喔喔!那么你……不,您是来通知土蜘蛛出现的啊!那真是失礼了。」 奔加姆的态度突然软化,他握著奥托的手不断低下头。奥托对此种态度急遽变化吃了一惊,奔加姆则是继续说著: 「哎呀没什么,我还以为是玛洛妮小姐带来的相关人士……看来是我放了太过度的期待与愿望了。」 「……听起来奔加姆先生对玛洛妮小姐颇有意见。这到底是为什么呢?」 奥托维持被握著手的姿势如此询问,这个问题让奔加姆绷紧神情。 「您怎么不问问她心里是怎么想的呢?」 「唔──」 奔加姆露出前所未见的锐利表情,这段发言让后面传来倒吞了一口气的气息。 得知这是证明了那段话真正刺进玛洛妮心中,奥托拉著奔加姆仍然握著的手,直接朝地面── 「──冲啊!嘉飞尔!!」 「喔啊~~!!」 在将奔加姆摔出去之前,空中高声地响起这两道具有气势的叫声。 ──只见系著龙车的马厩前方,突然喷出漫天烟尘。 10 在蒙蒙烟尘的正中央,奥托见到熟悉背影并发出叹息声。 「你们两个突然在做什么?」 「啊?本大爷只是听首领的做事,应该说是你被莫名其妙的家伙缠上对吧?」 听到奥托的话语,嘉飞尔从烟尘中恶狠狠地站起身。奥托用袖子摀著嘴边,在意著突然被拉倒的奔加姆。 「喔喔?发生什么事了?」 躺在地上头昏眼花的奔加姆似乎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总之应该能避免关系出现裂痕,让奥托不免松了一口气。 「喂,奥托,你没事吧?看你好像很危险,所以小帮手就赶过来啦!」 怂恿嘉飞尔的昴一边竖起拇指如此说著,一边赶了过来。当他见到倒卧在地的奔加姆,便微微发出「喔?」的声音。 「啧,居然没打中。」 「不是没打中的问题吧!菜月先生和嘉飞尔都太突然了吧!为什么这么充满敌意冲过来?」 「你这个笨蛋,还不是因为远远看到你被刁难。玛洛妮小姐也是带著难受的表情,而且对方就是一副不好惹的表情。」 「要看哪句是真心话,才知道要傻眼还是要感谢或是生气啦!」 「每句都是真心话喔。所以那家伙是谁?」 从语调慢慢收起恶作剧的气氛,奥托对昴的变化叹了一口气,然后用手指著倒卧在地的奔加姆。 「听说是领主派来的骑士,一手包办对应土蜘蛛的事。」 「骑士?这种打扮和长相?认真的喔?」 「论打扮,我觉得首领也没资格说人就是了。」 对别人打扮嗤之以鼻的昴,今天也是一如往常地穿著运动服。与其说是独特,此种昴特有的服装,甚至连挖掘稀有物品作为商机的奥托,都无法从中找到像样的商业价值而放置不管。 如同嘉飞尔所说,至少不能算是符合「骑士」的装扮。而由于菜月昴已经是正式的骑士,会这么说也是理所当然的事。 「喔,不行。先不管菜月先生,玛洛妮小姐呢……」 状况太过错综复杂,慢了一步确认被波及的玛洛妮安危。奥托连忙将视线转向她,只见玛洛妮正在离烟尘中心处有段距离的位置。 能够见到赶来的雷金正撑著她的背后。 「──玛洛妮,你没事吧?」 「啊,雷金医生……没事没事,我只是被很多事吓到而已。」 「这样啊,其实我也是同样意见。」 雷金一边说著,一边用力咬著叼在口中的弥弥鲁树茎。满溢出的清爽香气将尘土味一扫而空,玛洛妮的表情也恢复平静。 而这似乎也对倒卧在地的奔加姆产生功效。 「唔?唔嗯嗯嗯!?怎么了?我怎么躺在地上?」 「奔加姆大人。」 「这道呼唤我的声音是……喔喔,是雷金医生啊!真是让您见到丢脸的一面了!」 奔加姆一口气起身,拍了拍身体重新朝向雷金,然后也看著雷金以外新出现的昴与嘉飞尔。 「除了甄易外先生还有其他不认识的人……雷金医生,我从很久之就说过……」 「他们是我哥哥和哥哥的同事。还有她……玛洛妮和土蜘蛛没有任何关系,请不要跟著无聊的传闻起舞。」 「就算那个疑惑不是由别人,就是由她自己的发言所引起也一样吗?」 受到奔加姆的指责,雷金露出被戳到痛处的表情。然而雷金仍然没 后记 嗨,各位好!我是长月达平!也是鼠色猫! 贺!再度迎接两集同时出版!原本很想说已经习惯这种行程,但还是完全无法习惯!毕竟就连后记都得写两篇呢! 那么,要说个让各位吃惊的事!包含本传二十一集、短篇集五集!以及外传ex三集再加上re:zeropedia总共已经三十集了! 当然还有动画附赠特典小说、搭配ova剧场版公开的特典小说、另外还有大冢老师画册收录的店铺特典别册等等,要是一起算进来其实早就突破三十集的门槛,不过如果不算这些例外,这本就是第三十本! 因为没有仔细计算,如果数错先说声抱歉,不过作者认为这是个很令人振奋的数字。毕竟三十集在长篇漫画也是有可能结束的集数,可是re:zero只有推进原先预定的一半而已! 也就是说,re:zero的故事撰写和阅读都还在很快乐的阶段,我真是越来越兴奋啦! 集数的话题先说到这里,接下来想写写短篇集风格的后记! 前次因为算错页数而受挫的计画与收录故事,想来写点很像后记的内容!要开始写了! 『王选前传青之继承人』 菲莉丝在ex篇堂堂身为第一集主角,在本篇故事开始前有许多关于他的故事,这也是其中一个故事。故事内容是他从师父葛利奇继承了「青」之称号,而菲莉丝再怎么说似乎还是对此颇为自豪。 当然他还是以帮助库珥修为首要目标,对于继承尊敬师父的称号,应该也有能够与之比拟的情感存在,虽然本人不会承认就是了。 『卡拉拉基女孩与猫眼』 这篇内容与本篇20与21集相关,是安娜塔西亚遇见围巾多娜的故事。当然也是安娜塔西亚与咪咪三姊弟培养感情的故事,从这篇故事能够看出安娜塔西亚身边的成员也是相处已久。 身为作者,很喜欢安娜塔西亚阵营几乎等同于家人之间的关系。 『三傻同行!土蜘蛛篇』 昴&奥托&嘉飞尔在各地引起问题并解决的系列故事。对男性朋友感到高兴的昴、对男性兄弟感到高兴的嘉飞尔、被两人耍得团团转的辛苦奥托,原先假装是这种故事,实际上却是由奥托做出最残酷的选择。 像是与以前短篇也曾经登场的玛洛妮重逢,奥托身边的故事也是确实地逐步推进。不过奥托还是个不擅长掌握幸福的男人啊! 没想到光是写短编的回忆就让篇幅耗尽,让我感到有些吃惊,但还是进入致谢单元吧! 首先是i责编,上次说2019年是最忙的一年到底是怎么回事?这次两集同时出版简直是比哪边先举白旗投降,不过我还写得下去喔。还跟得上我吗? 接著是负责插图的イセ川ヤスタカ老师,在这次也有新角色出现的故事中,感谢您绘制出如此缤纷的插图妆点故事!下次也请多多指教! 再来是负责设计的草野老师,两集同时出版的月分受到您多方照顾!不同于本篇,短篇集会有平常没有登场的角色接连出现,见到成品完成的感动程度也是格外强烈。这次也感谢您! 此外还有mf文库j编辑部的各位、各书店的负责人与宣传、以及校阅人员等等鼎力相助,当然还有感谢大冢真一郎老师的照顾支持! 最后是购买本书的各位读者。短篇集来到第五集,本传也来到二十一集的长篇re:zero系列,十分感谢各位与本人一路走来!都是托了各位的福! ova第二集公开已经迫在眉梢,以及本传故事也开始新篇章等等,re:zero还会持续进行下去,今后还请各位多多鞭策指教! 那么,希望能在下集再度见到各位!祝各位阅读愉快! (2019年8月靠著汽水挥除烈暑随笔) 嗨,各位好!我是长月达平!也是鼠色猫! 贺!再度迎接两集同时出版!原本很想说已经习惯这种行程,但还是完全无法习惯!毕竟就连后记都得写两篇呢! 那么,要说个让各位吃惊的事!包含本传二十一集、短篇集五集!以及外传ex三集再加上re:zeropedia总共已经三十集了! 当然还有动画附赠特典小说、搭配ova剧场版公开的特典小说、另外还有大冢老师画册收录的店铺特典别册等等,要是一起算进来其实早就突破三十集的门槛,不过如果不算这些例外,这本就是第三十本! 因为没有仔细计算,如果数错先说声抱歉,不过作者认为这是个很令人振奋的数字。毕竟三十集在长篇漫画也是有可能结束的集数,可是re:zero只有推进原先预定的一半而已! 也就是说,re:zero的故事撰写和阅读都还在很快乐的阶段,我真是越来越兴奋啦! 集数的话题先说到这里,接下来想写写短篇集风格的后记! 前次因为算错页数而受挫的计画与收录故事,想来写点很像后记的内容!要开始写了! 『王选前传青之继承人』 菲莉丝在ex篇堂堂身为第一集主角,在本篇故事开始前有许多关于他的故事,这也是其中一个故事。故事内容是他从师父葛利奇继承了「青」之称号,而菲莉丝再怎么说似乎还是对此颇为自豪。 当然他还是以帮助库珥修为首要目标,对于继承尊敬师父的称号,应该也有能够与之比拟的情感存在,虽然本人不会承认就是了。 『卡拉拉基女孩与猫眼』 这篇内容与本篇20与21集相关,是安娜塔西亚遇见围巾多娜的故事。当然也是安娜塔西亚与咪咪三姊弟培养感情的故事,从这篇故事能够看出安娜塔西亚身边的成员也是相处已久。 身为作者,很喜欢安娜塔西亚阵营几乎等同于家人之间的关系。 『三傻同行!土蜘蛛篇』 昴&奥托&嘉飞尔在各地引起问题并解决的系列故事。对男性朋友感到高兴的昴、对男性兄弟感到高兴的嘉飞尔、被两人耍得团团转的辛苦奥托,原先假装是这种故事,实际上却是由奥托做出最残酷的选择。 像是与以前短篇也曾经登场的玛洛妮重逢,奥托身边的故事也是确实地逐步推进。不过奥托还是个不擅长掌握幸福的男人啊! 没想到光是写短编的回忆就让篇幅耗尽,让我感到有些吃惊,但还是进入致谢单元吧! 首先是i责编,上次说2019年是最忙的一年到底是怎么回事?这次两集同时出版简直是比哪边先举白旗投降,不过我还写得下去喔。还跟得上我吗? 接著是负责插图的イセ川ヤスタカ老师,在这次也有新角色出现的故事中,感谢您绘制出如此缤纷的插图妆点故事!下次也请多多指教! 再来是负责设计的草野老师,两集同时出版的月分受到您多方照顾!不同于本篇,短篇集会有平常没有登场的角色接连出现,见到成品完成的感动程度也是格外强烈。这次也感谢您! 此外还有mf文库j编辑部的各位、各书店的负责人与宣传、以及校阅人员等等鼎力相助,当然还有感谢大冢真一郎老师的照顾支持! 最后是购买本书的各位读者。短篇集来到第五集,本传也来到二十一集的长篇re:zero系列,十分感谢各位与本人一路走来!都是托了各位的福! ova第二集公开已经迫在眉梢,以及本传故事也开始新篇章等等,re:zero还会持续进行下去,今后还请各位多多鞭策指教! 那么,希望能在下集再度见到各位!祝各位阅读愉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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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年8月靠著汽水挥除烈暑随笔) 序章『混战都市』 台版 转自 轻之国度x天使动漫录入组 图源:真妹控 录入:kid —————————————————— 1 ──广场上满溢着极为丑恶的紧张感。 四面八方被水道环绕的广场,因为水位氾滥过一次,导致水量高涨,四周都被漫溢出的水给弄得湿漉漉的。要到广场就必须穿越横跨水道上的石桥,而现在湿答答的桥面上站着一道人影──不对,那是奸笑的恶梦本身。 「──『 暴食』大罪司教。」 舔了舔因颤栗与紧张而干燥的嘴唇,奥托?思文咬紧牙根。 反刍这名号的期间,冷汗爬过背部。这是当然的。大罪司教的头衔就是这么沉重。──在这个都市,甚至在这个世界里,没有比他们还要令人憎恶的存在了。 但是对奥托来说,「暴食」除了是世界之敌之外,还有更深的意义。 「暴食」大罪司教对奥托所隶属的爱蜜莉雅阵营而言,是无法原谅的敌人。 「……又要被菜月先生或拉姆小姐抱怨了呢。」 怎么不是阵营里跟「暴食」最有渊源的人遇上,而是自己碰到呢?奥托对此叹气。──不过老实说,也因此感到放心。 什么事该优先去做?怨恨会钝化这判断,愤怒会妨碍人冷静思考。 在这意义上,奥托对「暴食」的敌意在阵营内相对来说比较低。不过正因如此,才能努力让自己保持平静。例如── 「……我印象中,『 暴食』大罪司教的名字跟你的不一样。」 「唉呀呀,在遇见我们之前先碰到他们了~?那大哥哥就是被吃剩的啰,很厉害耶。咦,还是相反啊?他是个连粗食都会放过的干燥无味的家伙哟?」 「不管哪一种,似乎都不是好事呢……」 笑着回答问话的少年是──莱伊?巴登凯托斯。听着他那破音的笑声,奥托判断眼前的少年跟记忆中的不是同一人。 几个小时前,奥托才刚在都市里遇到自称是「暴食」的人。当时他是连滚带爬地逃走了,不过那个「暴食」跟这个人是不同人。然而,两个都不是吹牛的骗徒。跟两人亲自面对面的奥托敢这样断言。 ──因为大罪司教身上带着骗不过人的邪恶气息。 「……也就是说,『 暴食』大罪司教有两人。不,该说至少有两人才正确吗。」 「嘿~……讲得不错嘛,大哥哥。没见过面却很厉害。是在哪里用什么方法熟成的人,我们可是很有兴趣喔~」 舔嘴唇外加好奇的目光,让奥托体内的胆小鬼不住发抖。 依现状来说,奥托的立场绝对称不上好。自己知道外头很危险,还是决定离开市政厅,但马上撞到比觉悟还要重的试炼,未免也太凑巧了。 大水门控制塔位在都市四个方位,都市阵营之所以采取同时攻克这四处的战略,就是因为知道每座塔都有一名大罪司教镇守,却没想到有人超出了这个计算。 而且,最出人意料之外的是── 「──喂,少在那边聊得乐开怀啦,臭商人!现在不是闲聊打屁的时候吧!」 这样气冲冲骂人的,是兼具威严和惹人怜爱两种特质的少女。 有着闪耀的金发和火红的双眼,是这个都市里身份最高贵的五人之一──光荣的王选候补者其中一人,菲鲁特龇牙咧嘴破口大骂。 她的存在,令奥托打从心底感到头痛,手支额头说: 「我也持同样的看法……不过菲鲁特大人,您怎么会在这里?而且好死不死,还是跟大罪司教……」 「怎样啦,我不在避难所里让你很意外吗?当时我若不那样说,那个笨蛋根本不会离开我身边,所以只好那样讲啰。」 「竟然称呼莱因哈鲁特先生为那个笨蛋……」 菲鲁特不爽的表情糟蹋了她的美少女脸蛋,而听了她的回答,奥托隐藏内心的纠葛,同时从中理出一道思绪。 其实,考量到莱因哈鲁特憔悴的样子,就能理解他不想离开菲鲁特的心情。 ──自从魔女教占据都市后,奥托已经是第二次和菲鲁特在危险场合中相遇。 第一次,菲鲁特被莱因哈鲁特的父亲海因格当成人质,强逼莱因哈鲁特听他的话。诅咒命运的奥托帮忙他们打破现状,把海因格捆起来后,带着莱因哈鲁特和昴他们会合。 当时,菲鲁特说要留下来监视海因格,不愿带主子上战场的莱因哈鲁特这才放心地离开去做其他事。可是── 「菲鲁特大人明明把话说得那么满,结果没有遵守承诺的下场就是……」 「很吵耶你~!人家也有自觉运气怎么那么背啦!不过遇到就是遇到了!那也只能用现有的手牌应付啦!」 「这个答案我是挺中意的啦,只不过呢~」 孤立无援,骑士不在身边的时候与大罪司教正面交锋,却丝毫不畏惧,还摆出抵抗的态度,着实令人佩服。但是,手牌过于薄弱,让人大伤脑筋。 「真、真的要打吗,菲鲁特!对方可是大罪司教哟……!?」 「给我拿出骨气来,加斯顿!在女儿叫你爸爸之前你还不想死吧!」 而被菲鲁特拿来当手牌的人物,是站在她身边,脸颊抽搐的大块头男子。 叫作加斯顿的男子身上没有武器,握着拳头,站得直挺挺的。架式虽然十分 (插图007) 纯熟,却没有伴随足够的心理准备。 重大战役,而且对手还是大罪司教,无法否认他担当不起此重责大任。 「用不着那么悲观喔~。不管怎样的邂逅,都是迈向味道浓缩的美食的一步!虽然被叫做『 暴食』,但我们也是懂得事前准备的重要性的~」 巴登凯托斯用毫无共鸣的道理挖掘加斯顿胆怯的心。斜瞄他们一眼,奥托接着看向广场上的其他阵营──身披白色外袍、看起来是一伙的五名男子。 身穿相同外袍的他们,其中带头的人物的脸,奥托有印象。 「记得是戴纳斯先生。是奇利塔卡先生的护卫,也是『 白龙之鳞』的二把手。」 「而你则是爱蜜莉雅大人那边的内政官。我们都很不走运呢。」 「嗯,就是说啊。」 双手握着小刀,耸了耸肩的人物──戴纳斯说的话,奥托点头认同。 「白龙之鳞」是都市代表之一的奇利塔卡的私人兵团,主要工作是保护谬兹商会,现在则是为了收拾朴利斯提拉发生的事态而四处奔走。 戴纳斯是奇利塔卡的副官,根据自己所听到的,他在「愤怒」大罪司教袭击谬兹商会时为了让安娜塔西亚他们逃走而殿后。 现在他们之中,看不到原本应该指挥他们的奇利塔卡的身影。 「老板被带走了。我们正在拚命找他。」 「被带走了,是吗。也就是……」 「……我知道形势不利。不过,你懂吧。」 奥托没有说出口的话,被戴纳斯苦着脸否定。 在这个状况下,被魔女教徒掳走的奇利塔卡,其性命安危可说是叫人绝望。毕竟听说十人会除了他以外的干部,全都被杀死了。 奇利塔卡是谈判对象,无法用单纯的敌我来界定关系,不过他采取了符合自身立场和责任的行动,这点值得尊敬。因此无法责备他们做了状况对自己不利的赌博。 「就算如此……」 奥托、菲鲁特和手下,以及「白龙之鳞」。巴登凯托斯就站在这三方阵营画出的三角形中央。战况乍看之下对奥托等人有利,但实际状况才不是看起来那么简单。──真希望有个更会战斗的帮手。 「用称不上主力的队伍跟敌方主力正面交锋……这是什么恶劣玩笑啊。」 「我跟白袍队的还好 吧~。才不想被一个人趴趴走的你讲咧~」 奥托喃喃自语,菲鲁特则是反唇相讥。 就这点而言,奥托无法为自己辩解。因为把这三方的战斗力摊开来看,独自一人还两手空空的奥托无疑是最不被期待的战力。 「喂喂,不要吵架不要吵架!机会难得,就帮个忙嘛,找到我们在找的东西!啊~在哪里呢,我们一直在找耶,好想看到,好想见到,让我们看到嘛!」 「想见到……?你到底在讲什么?」 撇开悲观的战力不谈,巴登凯托斯却一脸恍惚地抱住自己的身体。奥托重复他话中耐人寻味的地方,皱起眉头。 巴登凯托斯的态度,是他从容不迫的表征。只要他有那个意思,瞬间就能够撂倒奥托他们。──所以,不能让他产生那个想法。要靠语言和谈判交涉。 「是要我说明几次,真的很麻烦耶~。其他人怎么都不讲啦~。讨厌,很讨厌,真讨厌,虽然讨厌,又不是讨厌,讨厌耶~」 「呿!」菲鲁特一脸不爽地咂嘴。勇敢的她看来没有要附和巴登凯托斯的话,不过这跟奥托在现场做出的判断不同。 奥托对大罪司教也是出于本能的嫌恶,但对方至少可以对话。 透过「言灵加持」,奥托跟各种生物谈判交涉过。只要意思能够沟通,不管是怎样的对象都要试着使其让步。 「暴食」会丢出多大的难题呢?跟昴他们置身的问题相比绝对是好很多。就这点而言,有种昴的存在让自己产生力量的感觉。 「好啦好啦,别这么说。我们搞不好也是能帮忙的喔?机会难得,请说说看。是不是广播里头要求的东西呢?」 「我们想知道的就只有一个……就是刚刚用广播讲话的英雄的所在位置。」 ──撤回前言。 还是不要跟昴借什么力量好了,可以的话连名字都不想听到。 巴登凯托斯没有注意到奥托的想法,迳自捂着自己泛红的脸颊,害臊地扭动腰杆。 「那么可爱惹人怜的英雄,应该要来制裁我们。我小小的胸膛渴求他的到来,心脏用力跳动到快要迸出来了~!」 「……那种专门招惹麻烦事的体质,那个人就不能想想办法吗。」 如果本人在的话,会高呼「我也不想这样啊!」吧。可是跟不在场的人起口角根本无济于事。 「你看吧!就说用讲的没有用吧!谁会出卖自己人啊!」 「虽说姑且算是敌对阵营,但我们一定都会认定对方是自己人吧……」 用力从鼻子喷气的菲鲁特,她的哲学令奥托边苦笑边搔脸颊。 她是个好人。若跟昴他们的邂逅慢一点发生的话,搞不好自己会认为帮助她也不赖。她那耿直的人性是个美德。因此,身为人性扭曲的一方,此时要为准备与危险敌人开战的大家下一记指导棋。 「好啦,关于刚刚的问题……你是问错人了。他们并不知道答案喔。因为刚刚演讲的人没有和他们会合过。」 「嘿~?听这说法,大哥哥你好像和他们不一样喔?」 「是啊,我直到刚刚都还跟那个人在一块。不嫌弃的话,要不要我带你过去?」 奥托的话惹来三方不同的反应:菲鲁特气到怒发冲冠,戴纳斯表情僵硬,而巴登凯托斯则是双眼闪闪发亮。 用眼角愉快确认了大家的反应后,奥托摊开双手,展开商谈。 「我也是很怜惜自己的小命的,没错吧。只要能留我一条命就行了。」 「嘿~!你知道!你认识啊!?我们的英雄的所在之处!惹人怜爱的英雄长的样子!你认识那个弱小脆弱没人支撑就会不安到无以复加的那个人!」 「──?嗯,是啊。」 巴登凯托斯亢奋的话语让奥托感到不对劲,但还是点头这么说。 那口吻,简直就像是非常了解昴这个人。他只是道出自己心中的英雄形象,内容却极为接近菜月?昴这个人物。 「没事,我来带路吧。」 不过,奥托压下那股异样感。 他讲的是昴。昴已经跟两、三个大罪司教打过照面,所以没什么好奇怪的。他可以说跟他们都有渊源。「强欲」、「暴食」、「色欲」、「愤怒」──全部,都在不知不觉间接触过。 「啊咧?怎么脸色突然变得很消沉啦,大哥哥~」 「多谢你的关心。比起这个,你觉得如何?是要当场杀了我们所有人,然后漫无头绪地找人,还是保全我们的性命,好跟英雄见到面。你想要哪个?」 「呼嗯……」 掌握对话主导权的奥托维持商谈态度,巴登凯托斯乖乖沉思。跟身上的黝黑气质不同,他还留有跟外表一样的孩童纯朴,这种不协调感酝酿出毛骨悚然的氛围。 说不定,他是个不期望如此,却还是变成了怪物的可悲少年── 「──你刚刚,在怜悯我们吧?」 「咦?」 就在奥托怀着这种感伤的瞬间,巴登凯托斯的表情丕变。 稚嫩感消失,带着虚无情感的双眼舔舐奥托的灵魂。 「那眼神,我们有印象。是瞧不起人的眼神。是侮辱人的眼神。是轻视人的眼神。把我们当成商品……啊~这样啊。难怪从刚刚起就有铜臭味。」 看向奥托的双眼,里头的情感从虚无转为憎恶。一瞬间,全身起鸡皮疙瘩的感觉让奥托喉咙冻结。 「你,是商人吧?对物品估价,卖给别人中饱私囊的家伙。人类的价值和想法,全部!一切!都能放上天平换成钱!你就是那种利欲薰心的人吧?」 「这、个嘛……我认为我们的看法有点出入。」 奥托隐藏声音里的颤抖,对话的诡异走向让他全力运转脑袋。原本就像在走钢索了,现在则感觉像是中途追加了蒙住眼睛的条件。 能否走完端看时运──不,是看握住钢索的人的心情吧。而且,对方的心情已经朝最恶劣的方向发展。 「啊~可恶!谁会被骗啊,我们不会被骗的!谁会听你们这种人说的话啊!反正这个世界就是要暴饮!暴食!在吃掉,吞掉,吸光,饮尽,舔食,啃食,吞进肚子之前都不会相信的!」 「哼!结果还不是变这样了嘛!」 巴登凯托斯四肢颤抖狂吼的模样让菲鲁特不满地鼻子喷气。明明同样面对倾盆而来的杀气,但跟整个人僵住的奥托不同,她的胆子非常大。 她就这样拔出佩在自己腰后的短剑,熟练地摆出架式。 「请问,菲鲁特大人能战斗吗?」 「少讲什么『 女孩子还是退下吧』这种话。我的命不会交给别人负责的。我的主子就是我自己。我的事,由我自己决定。」 处于备战状态的菲鲁特意气昂扬,跟身旁面如死灰的加斯顿在心理准备上有着天渊之别。依现状来看,加斯顿能当作战力的可能性薄弱,就是个来送人头的角色。就跟在战斗场合派不上用场的昴一样。 「只是这么想,那个人的价值就剧烈下降了……」 话虽如此,吓到腿软的人,数量比展现出应战气概的人还少,因此选择也多。 菲鲁特和白龙之鳞还有奥托,巴登凯托斯环视三者后,口水从长长的舌头流淌下来。 「差不多可以了吧?要大啖美食,事前准备和素材很重要,聚齐了上等货后,美食就有了价值!」 「好像懂又好像不懂……」 「听不懂也无所谓!我们的美学除了我们之外的人是无法理解的!好啦,那么差不多──该开动了!」 对话期间已经决定好谁是前菜了吧。巴登凯托斯张开大嘴、裸露獠牙,脚蹬地面冲向奥托。 站在水边的奥托指着直冲自己而来的亵渎者,说: 「跟商人的商谈要听到最后喔。──因 为我们绝对有底牌。」 「蛤~?」 「就是保险啦!」 面对疑惑皱眉的巴登凯托斯,奥托用力蹬了两次鞋跟,发出声响。 配合这声响,水面像是有东西聚集起来而起皱── 「──吼吼!!」 从奥托身后的水道冲出来的水龙群,纷纷咬住送上门的巴登凯托斯的四肢。狰狞的狩猎于焉开始。 2 「──那名女剑士的身份是我的妻子,也就是前代『 剑圣』。」 在前往控制塔的路上,听到同伴「剑鬼」说的话,嘉飞尔感觉胸腔深处的心脏被人用力抓住。 ──跟自己同行的威尔海姆在王国内被称为「剑鬼」,是活生生的传说人物。 他跟他妻子「剑圣」的故事为众人所爱,直到现在都还传唱不辍。 因此,他吐露的实情也深深刺伤嘉飞尔。更何况与一度失去的妻子久别重逢,对方却已经成了无法沟通的敌人。 「俺听说,前任『 剑圣』被白鲸干掉了……」 「那个敌人理应已被打败了。但是,那些人却玩弄我死去妻子的尸骸,践踏蹂躏她的灵魂,让吾妻持剑对她过去想保护的众人相向。」 「────」 「我没法原谅。」 声音里头灌注了平静的剑气,眼神笔直地凝视前方,脚步也没乱掉。嘉飞尔见状,不禁屏息。同样身为男子汉,能对这个人说什么?要说什么? 心爱的女人生死被人摆布,剑身还被不期望的鲜血弄脏。该对这样的男人说什么? 「本大爷……」 于此同时,嘉飞尔也有无法让步的想法。 威尔海姆口中是他亡妻的女剑士,持剑贯穿了代替嘉飞尔受伤的少女的胸膛。为了营救如今还处在生死边缘的她,就只能打倒拥有「死神加持」的女剑士,否则咪咪不免一死。 而这是为咪咪所救的嘉飞尔必须办到的任务。 「我不会说要你退让。只是,我认为有必要让你知道对手是怎样的强敌。『 剑圣』和『 八腕』……虽说我不认为他们的实力与生前相同。」 「……意思是他们比活着的时候还强?」 「不,刚好相反。──离全盛期还差得远了。」 威尔海姆摇头,嘉飞尔心中五味杂陈。 嘉飞尔有两度与那两名化为尸人的战士作战的经验,两次都屈居下风。而那样的实力,还被说是不到全盛期。 嘉飞尔喜欢看英雄传说和传记,也很尊敬名留青史的人。 自己赢得了吗?──战胜得了创造传说、自己憧憬的当事人吗? 「──嘉飞尔殿下。」 「知道啦~」 被呼唤名字,他停下脚步。面前是令人起鸡皮疙瘩的剑气。 定睛一看,是两人要前往的目的地,高耸的控制塔。而通往入口的通道上,有着久候多时的人影。大块头和窈窕身影,以及── 「从外观看,就是异形。那就是『 色欲』大罪司教。」 不住蠢动且异常肥大化的影子埋没整个通道尽头。由于月光照耀的角度因此看得不甚清晰,不过却不会让人看漏那异样的存在感。 早就听昴详细说过。──「色欲」那令人不快的权能之力。 让双腕上的银色盾牌互相摩擦,嘉飞尔静静地提升战意。 他跟「色欲」的渊源颇深。尸人的剑击伤害咪咪时也是这样,不过「色欲」大罪司教的权能能让都市居民的外貌变得不像人类。其中被变成黑龙的人,是跟嘉飞尔关系复杂的贾雷克?汤普森── 和失去记忆的嘉飞尔之母结合,生下新的儿女进而为人父的男子。 要是知道自己的丈夫或父亲被剥夺了人类的样貌,他的家人会有多受伤。这对嘉飞尔而言已不是不相关的陌生人事物。因此── 「──『 坐在篝火上的欧雷古连』。本大爷会让你们后悔胆敢现身。」 盯著「色欲」和她底下的尸人,嘉飞尔用力敲击拳头。身旁的威尔海姆也摸向腰际的剑,眼中的温度急速下降。 研磨澄澈的剑气令人全身寒毛直竖,嘉飞尔瞥向旁边。接收到视线的威尔海姆也简短颔首。 然后── 「──喝!」 嘉飞尔和威尔海姆,两人脚踢地面的时间点分毫不差。 被踢的石板整个爆裂开来,「剑鬼」压低身形冲向敌人,转眼间就缩短与敌人之间的距离。刹那间,银光直刺对方。 敌人是异形与两名剑士,他的剑毫不犹豫地冲向窈窕剑士。 接着银光一闪,冲击与高亢摩擦声响彻都市夜空。威尔海姆美到让人目不暇给的第一击被对方的细长剑身给卸劲承受。那是同样拥有能够舞刀弄剑的惊人技术之人才办得到的事。不过,这发剑击的目标并非脖子。 放出的剑压掀起一阵风,吹动手持长剑的人的长袍,帽兜因此往后掉,底下的容貌裸露在夜晚中。 「──」 冷冰冰的蓝色双眸,楚楚可怜不足以完善形容的可爱容貌。修长的火炎红发绑成一束,传说中的传说终于现身── 「──特蕾希雅。」 看到发妻年轻样貌的威尔海姆,眼中掠过无以言说的激动。 丝毫不睬老剑士──不,是不理会丈夫的动摇,特蕾希雅转身就朝威尔海姆砍过去。灵活操纵长剑宛如手脚,准确地攻击对手要害的她简直就是死神。在单一战场一个人就杀死上千亚人的传说并非虚构。 但是,若传说并非虚构── 「──喝啊啊啊啊!」 剑风宛如龙卷风肆虐,一一击落特蕾希雅的斩击。 办到这点的,是打败斩杀千人的「剑圣」,娶她为妻的「剑鬼」。威尔海姆立刻封印方才的动摇,化身一介剑士挥剑。 他的实力遥遥凌驾全盛期,继续朝剑术顶峰攀爬。 由此展开了一场剑与剑的顶峰对决──过去创下传说的决战。 「既然如此,可不能让人碍事!!」 「──」 嘉飞尔没有不识趣地介入,而是以之字形冲向巨汉。 跟直直逼近敌人的威尔海姆不同,他活用通道两旁的建筑物墙壁,以超脱常识的角度进行攻击。 不这样的话,尖牙利爪碰不到对方。毕竟敌人可是有八只手的豪杰。 「『 八腕』库尔刚──!」 迎击吠吼的嘉飞尔的,是从外套底下现身的四只手。 (插图008) 粗如树干的手臂,直接承受足以击碎巨石的攻击,穿透身体的冲击波让脚下的街道凹陷。 反弹到手上的感觉,一鼓作气、状态绝佳,可说万事俱全。 第一招被挡下,嘉飞尔没有感慨,而是接连不断地连击,试图用运动量来弥补生理上的不足。 「唔喝啊啊啊啊啊啊啊──!」 重拳、利爪、踢击、尖牙,从四面八方袭向库尔刚。 这样的攻击没有白费功夫,这从库尔刚的蓝色肌肤破皮流血可以看得出来。 有碰到。有奏效。嘉飞尔的攻击命中了传说中的「八腕」。 靠着这股高昂感和集中力来遮蔽杂音吧。扔弃所有声音,现在化为猛虎,只全神贯注在这瞬间的生死战。──否则的话,生命会逐渐削减。 「哦、哦哦哦哦!」 边吼边化身为猛兽,舞动爪牙攻向敌人的咽喉。 ──嘉飞尔的杂念太多。 以前就被拉姆这样说过。自己在战斗中有太多杂念。本来就不是脑袋很好的人了,但是烦恼挂意的事却会不断涌出。 根本就没有商量过,便把跟「死神加持」的持有者的战斗拱手让人。面对「色欲」 大罪司教,则担心失忆的母亲和同母异父的妹妹弟弟。或担心昴或奥托是否平安无事,即便他们比自己还要坚强。 ──害怕莱因哈鲁特的软弱自己,能靠这些事解救咪咪吗? 别想了。拚命地把这些想法抛出脑海,然而,叫自己不去思考的行为,和进行思考这件事又有什么不同? ──就这样,杂念蒙蔽视野的瞬间,猛臂扫过嘉飞尔的身躯。 「噗!」肺脏内的空气被挤出,眼珠子快脱离眼眶,身体轻盈地飞了出去。对方追上飞走的嘉飞尔,从正上方施以追击。背部撞上石板地面而吐血的嘉飞尔,脸部接着被一脚踩踏。 无声的一击踩断鼻梁,鼻血导致视野和呼吸都变得朦胧。然后背部被一踹,整个人浮空,接着是无止尽的打击。 「咳恶!嘎呜……咳喔!?」 视野变成鲜红,连呼吸的空档都没有。八只手使出的连击一如字面所述毫无空隙,嘉飞尔就像个可怜的娃娃一样任人摆布。 这段时间,对方默不作声,一个劲地挥动巨大拳头殴打嘉飞尔。 「────」 这份沉默中,并不包含什么战士的矜持,或面对战斗的人应有的态度。假如这股强劲不及生前,那在这儿被他所辱的自己算什么? ──怎么还是得不到教训。想到杂念满满的自己,嘉飞尔扭曲脸颊。 「嘎、啊啊啊啊啊啊啊───!」 下一秒,嘉飞尔的獠牙咬穿对方手腕,深深挖开肌肉。沐浴在喷出的黝黑血液中,嘉飞尔打算就这样直接反击。 「──嘎、咕!」 敞开的嘴巴被塞进扭成一团的外套,令嘉飞尔目瞪口呆。原本被长袍隐藏的庞大身躯,如今显露在眼前。 足以匹敌巨人族的硕大体格,脖子以上的面容堪称是凶神恶煞,过往让他被誉为「斗神」的八只手全都暴露在空气中。 除了一般人会有的两只手以外,肩膀又再多伸出两只手,侧腹也有一对,最后的手是从背部往前伸。 「八腕」库尔刚,在多手族之中其威容让人觉得完全是为战斗而生──目睹其战斗力,原先振奋的胆子大幅颤抖。 这绝对不是面对英雄而生的高昂感,而是胆怯。 简直就是恶梦。──从昨天开始就无法清醒的恶梦,依然在腐蚀心灵。 「啊、啊啊啊!啊啊啊!」 错以为眼前的光景膨胀裂开,嘉飞尔知道自己停了下来。 现在根本没空停滞。眼前的敌人是谁,不是早就做好心理准备了吗。 「现在、可不是做蠢事的时候──!」 用力咬牙,咬破脸颊肉,尝到血味让自己恢复正常。 面前的库尔刚高大威武地凝视着嘉飞尔。 「在这边畏缩的话,本大爷来这干嘛!首领!还有奥托兄都在等本大爷回去!本大爷,就只能战斗吧──!」 怒吼。虽然是虚张声势,但只要能带出力量就行。 双脚穿进地面踏稳,从大地吸取力量。「地灵加持」的力量接回折断碎裂的骨头,恢复额头裂开的皮肤。接着嘉飞尔往前踏出一步。 下一秒,使出浑身解数的一击,当作反击的狼烟。 兽腕发出低吟,将汲取来的大地之力集中于一点放出去的威力,若是直接命中的话,建筑物会直接倒塌,连水道都会被摧毁。 被银制盾牌覆盖的火力直直打向英雄。蓄饱力量使出攻击的双手,一直线地敲向库尔刚的肋骨── 「──就知道。」 使出吃奶力气的攻击,被两把在库尔刚面前交错的大刀──「八腕」库尔刚生前爱用的武器,鬼庖丁给防御住。 重击的威力并没有被抵销,也不是被卸招或是架开。 单纯靠着比拼力气,嘉飞尔的攻击就没法碰到英雄。 「──嘉飞尔殿下!」 停下脚步的嘉飞尔,耳膜传来远处威尔海姆的叫声。 对方应该也在不容分心的激战中。明明战况激烈,却还是这样呼唤嘉飞尔。 ──因为在他眼中,看到了致命的瞬间。 「──啊。」 刹那间,笼罩嘉飞尔视野的不是站在眼前的库尔刚。 库尔刚依旧傲立,但蠢动巨大的黑影像要笼罩住他们似地,从他背后一口气逼近而来。 巨大影子顿时吞没库尔刚和嘉飞尔。那是战斗开始前就一直在通道尽头蠢动的玩意── 「──不是『 色欲』吗?」 以为是「色欲」大罪司教的黑影,在靠到旁边之后,其真实身份终于曝光。 那是不断蠕动的庞大血块。浓密的血腥味侵犯鼻腔,让人想吐的恶心造型,就这样吞掉了嘉飞尔的身体。 「────」 没法呼吸,视野一片红,嘉飞尔仰头。 在被血块污染的视野中,可以看到在头顶摇曳的月亮。 ──感觉连月亮都在嘲笑凄惨的嘉飞尔。 3 「是说,有没有什么事要跟偶说滴?」 迈开大步的里卡德朝着一脸严肃的骑士这么说。 即将决战却抛出出人意料的话,使得由里乌斯眯起双眼。 「──。真难得,里卡德。你会这样关心人。」 「别用无趣的说法混过去也无所谓哩。这里就只有偶。大小姐和其他伙伴都不在,偶尔发牢骚诉苦,偶可以帮你保密喔。」 「……真敌不过你。」 平常感觉不到,但看起来粗枝大叶的里卡德其实很会看人。 否则就无法胜任「铁之牙」的团长。从片段的传闻中也能窥知他壮烈的经历。独善其身、不看周遭的人是没法存活下来的。──不管是奴隶还是佣兵都一样。 「唉呀,姜是老的辣咩!虽然这样子,偶好歹是阵营里可靠的老爹。女婿什么时候要找偶商量都可以滴。」 「说女婿就太令人惶恐了。我对安娜塔西亚大人并未抱着那种不敬的想法。」 「什么鬼,偶又没说是大小姐。搞不好是咪咪呀。偶的女儿多得很,不过第一个讲到大小姐就没说服力咧。」 对此,由里乌斯苦笑。尽管他摸自己浏海思索的动作就跟平常一样,但表情却有点勉强,里卡德抽动犬鼻。 以优美为基础的由里乌斯,言行举止都欠缺了风采。没有看漏这些征兆,里卡德长年的嗅觉派上了用场。 「从抢回市政厅之战失败后就这样?你这样根本失常呗。大小姐的话不会吐槽,不过偶可不会客气喔。」 「这么不留情啊。」 「当然。毕竟偶可是在拚命哩。把背后交给在迷惘的人,偶可敬谢不敏。怎样,有办法反驳偶这无敌理论咩?」 「──。不,你是对的。是我错了。」 由里乌斯缓缓摇头,皱起俊眉。 这证明了他内心一直不安,却没表达出来。但即便肯定,却又没有马上接话。 只承认自己错了,却又什么都没说。 「为什么不讲话咧。是在苦恼什么?就把想的事情讲出来不就好咧?到底是什么让你这么烦恼……不对,是迷惘。」 「……抱歉没把话讲清楚。只是,我找不到适合的话语。为什么会担心到这种地步,我自己也不清楚答案。」 里卡德平静发问,由里乌斯面露复杂的神色回应。站在苦着脸的里卡德面前,触碰自己腰际的骑士剑剑柄。 「就如你所察觉的,我迷惘的原因来自市政厅之战──正确来说,是曾交手过的『 暴食』大罪司教。名叫罗伊?爱尔法德的少年。」 「怎么着。不会是要说以小孩为对手,心情沉重呗。」 「我倒不是跟觉悟如此无缘的人。就算对手是小孩,只要走在无法原谅 的罪恶之路,就必须加以制裁。只是……」 说到这儿话语中断,由里乌斯轻吐一口气。 「他对我说的话,始终没离开我脑海。」 「没离开脑海……?」 「『 暴食』的权能,恐怕与人的记忆有关。库珥修大人失去自身记忆,昴他们那边的少女被所有人忘记。所以可以想见,这个都市里应该也出现了这类受害者。然后──」 「然后?」 「──那些受害者,对我们来说不能说是陌生人。」 由里乌斯绕了个弯的说法,里卡德皱起鼻梁,慢了一拍才了解。由里乌斯的意思就是── 「难道说,偶们的同伴之中有人成了『 暴食』的食物咧?」 「……在市政厅屋顶较劲时,『 暴食』的态度显然就是认识我。他的一言一行都不像是我们阵营外的人。」 「哪有可能……」 有那种事。里卡德想否认,但那只是逃避责任。 假如由里乌斯的担忧是正确的,阵营里头有人惨遭「暴食」毒手,记忆被夺走的话── 「咪咪他们和团里的人应该都没少。当然,偶和大小姐……由里乌斯,你也在。明明如此,却还讲少了谁这种话咧。」 「『 暴食』的权能能够扰乱他人的认知吧?我们的同伴可能早就惨遭毒手,只是我们无从得知。」 越听越觉得这能力很恶毒,效力接近白鲸之战中接触过的危险白雾。被那个魔兽之雾包围吞食的人,将会消失在世人的记忆中。 不过,啃食失去的记忆,藉此培育的「暴食」大罪司教之能力更可怕。 但是── 「没啥好迷惘滴。」 「唔……」 「确实是很令人火大。偶们忘记自己的亲友,对方却记得一清二楚,让人一肚子火。──不过,要做的事没变呗。」 「──打倒『 暴食』大罪司教,取回记忆。」 「然后解放这个都市,以英雄之姿凯旋而归。那个小哥的演讲太精彩,锋头都被他抢去,你的『 最优秀』名号都要哭啦!」 说完,里卡德挤出二头肌,咧开大嘴洋溢霸气。看到他那样子,由里乌斯愣了一下,然后马上笑了。 「哦~哦~似乎恢复正常咧。怎样,要不要说说看?」 「说的也是。我服了你了。你果然有团长的器量。」 「好咧好咧,偶会害羞。什么器量,就只是活得久呗!」 用力地抓自己的咖啡色头发,里卡德开始大步向前行。他以为问题已获得解决,因此也就没看见由里乌斯此时的表情。 ──是仍然深深忧虑以及苦恼,却藏在眼皮底下的表情。 面对「暴食」,由里乌斯就是有无以言喻的不安与棘手感。 那是跟里卡德说了,都还是觉得说明不够的感觉。抑或者,连由里乌斯的本能都判断不能与「暴食」为敌。 可是,由里乌斯立了誓。──对主人、对朋友、对这把骑士剑立了誓。 与许多人敌对、跟所有阵营都牵扯颇深的「暴食」,有非常多人都想跟他做出了断,但是状况却不允许。现状完全不允许每个人堂堂正正地挑战不讲理的「暴食」。 虽然僭越,但自己背负起了这个职责。既然如此,就该压抑不安等心情,挺身面对。 ──由里乌斯?尤克历乌斯,走吧。假如你是个不辱没信义的骑士的话。 假如勇往直前方是自己的骄傲的话── 「──啊~果然来见我们了呢~真感激耶~」 ──自己要以手中的骑士剑,剿灭那个恶鬼修罗。 前方就是由里乌斯和里卡德的目的地,二号区的控制塔。而高塔前方的广场中央悠然立着娇小人影,看着他们。 深咖啡色的头发编成辫子,穿着绿色长袍的少年年纪大概不超过十五岁,还是个孩子的他看起来弱不禁风,就只是个无害的孩童。 ──要是他没有从全身散发出惊人的阴森之气的话。 「……由里乌斯,刚刚真抱歉咧。」 「抱歉什么?」 「没有,那个……把那玩意当成小孩,是白痴才会做的事咧。」 望着在广场迎接两人的少年,里卡德双手抱胸这么说。 他这番话无疑认同了眼前的少年是异常存在。直接面对面就会知道,把对方当成普通小孩根本是自杀行为。能够那么做的,就只有实力远远高出对方的人,像是莱因哈鲁特之流。 「不过如果是他的话,根本不会有第二次的机会吧。这次的邂逅之所以成立,就是你偏离常理的证明。」 「哈哈!那种说法,真的很棒呢!我们也不讨厌啦~该怎么说呢,充满诗意华丽?这种上菜法很美喔!」 听到由里乌斯的话,少年拍手欢愉。虽然发言是在揶揄由里乌斯,但当事人并不介意。 由里乌斯走向前,和里卡德并肩而立,眼神洞穿笑开怀的少年。 「──『 暴食』大罪司教,罗伊?爱尔法德。」 「唉呀,就想说你会来。我们一直相信喔。没错,会来的,你会来的,对吧,一定会来,真的会来的,应该会来吧,我们可是一直这样期盼!暴饮!暴食!殷切的期盼有了价值!」 听了由里乌斯的呼唤,少年──爱尔法德抱住自己的身子扭动。 那个异样举止绝对不会让人看错,他就是在市政厅屋顶上遇到的大罪司教。 「很恶心的小孩咧。真的是他咩?」 「嗯,就是他。──这个年纪就当上大罪司教,真叫人叹息。」 里卡德苦着脸问,由里乌斯平静点头。爱尔法德轮流看向他们,用长舌头舔过自己的牙齿。 「这次带狗狗来给我们吃啊!这份体贴,让我们开心到无法自拔!毕竟,我们是以饱足感为优先的『 粗食』先吃起。」 「看着别人的脸说什么粗食,都不知道该从哪里吐槽咧。偶们可不是你的食物,而且偶们都吃美食,所以肉质不会差滴。」 「里卡德,话题偏掉了吧?」 里卡德从背后抽起大砍刀,摆出架式,由里乌斯则是这么说。他接着也拿起骑士剑,逐渐高昂战意。 「你的侮辱我也听腻了,所以我拜托朋友一块来……你不会要说这很卑鄙吧?」 「啊~不错耶,那种像是给自己找借口的话。那是你自己提升情绪的方法吧?不过实在是淡而无味。虽说是『 粗食』,不过其实我们也不是很想吃干巴巴的东西啦。」 「前面盛大欢迎,后面却讲得这么冷淡。什么淡而无味……」 「你明明有自觉。这一点很可爱喔。不不不,是甜甜咸咸的。」 爱尔法德挥挥手,不改轻佻态度。不清楚那是挑衅还是他原本的态度,但跟轻松带过的由里乌斯不同,里卡德大声咂嘴。 「少在那边畅所欲言,小鬼。要是以为偶们会因为你是屁孩就宽宏大量,那你就错咧。你的所作所为一点都不可爱。安娜美眉也没好到哪去,但拿你来比的话,她就太可怜咧。──偶要把你的脑袋劈成两半。」 「哦哦,好恐怖喔。不要用那么恐怖的表情瞪过来啦~。叫你狗狗让你很不爽吗~?道歉,我们道歉,里卡德先生。别看我们这样,其实有点憧憬你喔?好比都不会畏惧,用破锣嗓子大呼小叫的没神经这个部分!」 「……嗯,原来如此。这确实令人火大咧。」 名字被叫到的里卡德想起由里乌斯的话,敲响牙齿道。 亲友被撂倒还被忘记,而自己的本性却被对方掌握。重复这种刻意之举的爱尔法德根本就是故意惹人厌,这股不确定感只让人的暧昧怒火不断攀升。 这就是「暴食」的圈套吗? 「继续交谈只 会在他掌中起舞。我们可不希望那样。」 「哎哟~听起来很合情合理,不过不就是封杀我们的意见吗。看吧,又做出那么无聊的结论!明明就很在意,你们就只有佯装不在意这点很拿手呢!」 「────」 「把好奇心藏在心里,按照优先顺序做事的乖宝宝。虽然以骑士来说那样是美德啦~但以人类来说却很无趣呢。」 「──这样啊。那么要是能稍微讨你欢心,就是我的荣幸了。」 不想再多说,拔剑的由里乌斯开始咏唱。 顿时,周围出现六道淡淡光芒──与精灵骑士缔结契约的六只准精灵现身,美丽的光芒包住修长的身子。 精灵骑士由里乌斯?尤克历乌斯之所以是「最优秀」骑士,在于他融合了剑技与精灵术。 「虽然僭越,但就让你见识吧。」 「劣等的香气,尝过挫折的芳醇,渴望强大的甜美绝望,怀抱重要秘密的饱足感,你真的!什么都不是!」 以华美举动让细骑士剑附上鲜明光芒的由里乌斯摆开架式,斜瞄一眼身旁扛着大砍刀的里卡德。 「里卡德,一开始就要使出全力。麻烦配合我。」 「好喔,交给偶呗。」 「哈!」眼见两人进入战斗状态,爱尔法德龇牙咧嘴。他用力挥动双手让袖口飞出虎爪,并装在手指上。看来他打算利用变锋利的十指来对付由里乌斯和里卡德。 孩童的小手,不可靠的暗器。别说里卡德的大砍刀了,看起来甚至连由里乌斯的骑士剑都敌不过── 「精灵骑士,由里乌斯?尤克历乌斯。──我不会大意的!」 在开战前,由里乌斯彬彬有礼地报上自己的姓名。 当然,从事佣兵的里卡德不来这一套。在互取性命的生死关头,他没有必须贯彻的仁义。 就这样,承受着两极的战意,爱尔法德舔唇。 「好耶,好喔,好棒,好好,很棒耶,很好喔,很棒嘛,很行呢,非常好喔,正因为很棒!暴饮!暴食!美食,粗食,然后是饱足!普通,清淡,美味,珍馐!要连骨头都全部吃光!就算是毫不有趣的人生,也是能满足我们的未知味道!」 「──埃尔?库拉乌泽利亚!」 面对大叫的爱尔法德,架着骑士剑的由里乌斯咏唱。 炫目的六色光芒在由里乌斯眼前画出圆形,从位在圆心的剑尖喷射出极光,直扑爱尔法德。 混合六种属性,带着虹彩的破坏力即将吞噬一切。 由里乌斯毫不吝惜地使出自己的最大火力。──如同他所宣告的,他没有大意。对方也不是能让他从容以对的人。 「哦啦啊啊啊啊啊──!」 比光芒慢一步的里卡德,踩碎石板地冲向前方。舞动大砍刀的他,已经做好爱尔法德会应付极光的觉悟。 夹带强风的一击,以及象征破坏的彩虹极光──面对这两种威胁,爱尔法德却凶狠地露出尖牙耻笑。 那笑容,让由里乌斯心头涌起不祥又不安稳的气息,而且跟开战前侵蚀自己的东西性质相同。他不禁咬牙。 就在意识到事态将往不好的方向发展时,罗伊?爱尔法德笑着说: 「──哥哥,你真的跟我想像中的一样棒呢。」 第一章『强欲攻略战开幕』 1 「──昴!!」 踹破入口后踏进圣堂的昴,被银铃嗓音迎接。 站在祭坛前面,身穿白色新娘服的,就是超越人智的美少女爱蜜莉雅。 闪耀的银色长发有装饰品点缀,穿着纯白礼服的她美丽非凡。衣着的挑选品味好到昴觉得双眼快被刺瞎了。 「真是超赞的e?m?t……!先不说感想,看样子是赶上了。」 「而且看起来,仪式并没有圆满进行。这样就用不着担心被当成乱闯婚礼的碍事者了。」 环顾圣堂内部,感受到微微紧绷感的莱因哈鲁特点头。 圣堂很宽敞。地上铺着红色地毯,墙上挂着营造肃穆氛围的摆饰,突显出中央祭坛以及新郎与新娘。与会者大约五十人,个个都是标致美女且都身穿礼服,形成华美有魅力的光景。 如果她们的脸上稍微有人类的感情,不要像洋娃娃一样的话,就更完美了。 「虽然理所当然,但就算少了爱蜜莉雅酱,依然不觉得会是正经的结婚典礼耶。」 「爱?蜜?莉?雅?酱~?」 听到昴的喃喃自语,祭坛前方身穿白色衣服的男子──雷古勒斯复述道。他不高兴地张开嘴巴,瞪着昴说: 「是你啊。那个可恶女人的外遇对象就是你吗。……真难以理解。假如是旁边那个红头发的也就算了。甩了我却选你?她的眼睛是玻璃珠做的吗?」 「要说像宝石啦。还有,拿我隔壁的做比较,我根本就无话可说,别这样干好吗。」 「闭嘴。庆祝的典礼即将变成哀悼的场合。你们准备从客人变成被悼念的对象吧……啊啊,不需要。因为你们马上就会从送人走的变成被送行的。」 「真亏你能讲出这种话。不是搞成田机场蜜月离婚,而是在结婚典礼就被甩了。你的脸应该要再红一点啊。还有,没听说我隔壁的这个是谁吗?」 杀意满满的雷古勒斯降低音调,昴刻意挑衅,还用下巴比向身旁的莱因哈鲁特。对此雷古勒斯毫不在意,眯起金色的瞳孔。 「哦~是那个叫『 剑圣』的吧?有听说啊。不就是个除了挥剑什么也不会的家伙的绰号吗?以为带那家伙来,就能靠权威慑服我?真是讨厌,未免太滑稽了。你以为我会被历史啦血统啦这种老旧的传统主义打倒?那些根本就是凄惨败给新风潮的东西吧。你们是想实际上演这戏码吗?」 「被人说只会挥剑还挺妙的。事实上,我会被大家期待,大多都是因为这个理由。只是现在有点怀疑能否完成这个职责。」 「哎哟?知道我们实力差距了?值得称赞喔。」 雷古勒斯态度傲慢,莱因哈鲁特摇头回答:「非也。」他触碰腰际的剑──总是带着走来走去的白色圣剑剑柄。 然后轻吐一口气,说: 「这把『 龙剑』,是阿斯特雷亚家第一代剑圣传下来的宝剑。它无疑是世界最顶级的神兵利器……只不过有个缺点。」 「缺点啊,是什么?」 「没有遇到足以让此剑出鞘的敌人,就无法拔剑出鞘。」 说到这儿,他顿住,蓝色双眼直瞅雷古勒斯。 「看样子你似乎担当不起此重责大任──这是龙剑的判断。」 「──哼!」 莱因哈鲁特的意图姑且不论,面对这强烈屈辱,雷古勒斯的表情狰狞扭曲。 此言并非虚假,因为昴知道连艾尔莎都没法让「龙剑」出鞘。只不过这件事没法安慰到雷古勒斯就是了。 「我说啊!『 剑圣』不拔剑还能干嘛?少自恋了,下三滥。我跟你可是不同级别的。你们是不完全的个体,我可是很完整的!要跟别人比较才能确认自己价值的愚昧之徒,少妄自尊大地评价我!」 「……我说你啊,很那个耶。」 「啊~?」 「你讲出去的话都疯狂打脸自己了。你是在等人吐槽吗?讲什么完整不完全的,不跟他人比较就没法安心的人是你吧。」 「──哼!你这个缺陷的瑕疵品!胆敢对充足的我说教!!」 昴的话让他无法忍受而激动起来,并使出强硬手段。 凶人大吼,脚踢地板的瞬间,破坏奔流边粉碎圣堂,边朝昴他们冲去。这股将所有建材无分木石全都给咬成碎屑的破坏力直扑而来── 「昴,这边。」 「哦哇!?」昴惨叫,莱因哈鲁特则是抱住他的腰轻盈跳跃,悠然地越过破坏风暴。他只是一跳就闪过攻击,还温柔地将双眼打转的昴放在地上,接着一口气朝雷古勒斯冲去。 「不准动!敢做什么可疑举动的话,她们就没命!」 但这反击,却被双手举向与会者的雷古勒斯口中的威胁给击溃。 被雷古勒斯指着的女性全身上下都做了精心打扮,但却丝毫没有人类会有的反应,只是漠不关心地用没有感情的双眼望着眼前的争执。 「在这种状况下胆子未免也太大了,可是好像又不是。这些人是怎样啊?」 「她们全都是我宝贝的妻子。全都是能回应我的爱的美丽少女。你们想害死没有任何罪过的她们吗?敢吗,卑鄙小人!」 「很糟糕耶。虽然隐隐知道,不过根本没法对话。」 不知道他哪部份是认真的,总之他的说词根本前后矛盾。首先,拿来当人质的是他心爱的妻子,光这点就有问题。最糟糕的是,雷古勒斯的恶言恶行──自相矛盾的人质战术对昴他们充分发挥效果。 「我可不希望她们死。可是你们要是抵抗的话,那我就非杀不可。从最旁边的开始,一一照顺序杀起。……竟然强迫我做出这么残酷的事,你们简直是恶魔。」 「我们几时这样威胁你啦?从来都没有吧。」 「少辩解!没错,直接下手的人是我。可是,让我这么做的是你们。是你们的杀意害死了她们。你们根本是利用我来杀人。别想逃避杀害她们的责任。你们这些杀人犯……!」 雷古勒斯咬牙切齿,憎恨地瞪着昴他们。──他是认真的。他真的相信自己前后相左的理论,陶醉在执行正义的使命感中。 可以的话,昴也想救这些女人。但是面对不知何时会失控的凶人,人质却有五十人左右。就算是莱因哈鲁特,也不可能同时救出所有人。 状况就这样被雷古勒斯控制,紧张感一触即发── 「──可以不要忘记我吗?」 下一秒,牵制昴他们的雷古勒斯,身旁绽放蓝白光芒。 光芒一瞬间就浸透整间圣堂,接着空气发出高亢声响,开始冻结。结冻声响并未停歇,还起了共鸣,大自然的乐章清透地响彻整个空间。 ──一眨眼的时间,圣堂内就开了一个冰之大结界。 湛蓝的结界,以冰壁保护被雷古勒斯拿来当人质的女性,还连同祭坛及雷古勒斯的下半身都一并冻住,牢牢地固定在地面上。 然后爱蜜莉雅手持冰剑,对准雷古勒斯的喉咙。 「你大意了。是你输了。」 「……我说啊,你是不会看状况吗。我刚刚正把那些家伙逼到绝境耶。本来是我用坚毅的态度逼退卑劣的敌人,向众妻证明我身为丈夫本色的时候。大家都相信我是对的。可是,你却多管闲事。」 「现在立刻放了我和她们。我不会说所有人都这样,但一定有人是因为害怕才服从你的。如果有人就算这样还是想跟你一起,你要重视她们,还有……」 「──爱蜜莉雅!不行!那样无法阻止他的!」 「咦?」 要是普通人,这种情况早就已经分出胜负了。所以爱蜜莉雅的判断并没有错。错的是「不是普通人」的雷古勒斯。 「真是的,没有迎娶你是对的呢。」 雷古勒斯叹了口气,转动身子, 光是这样就破除了冰之束缚。对此爱蜜莉雅目瞪口呆,接着雷古勒斯一把抓住她白晰的脖子。 然后轻松地将她的身体高举起来。 「咳、呼……!」 「粗鲁,再加上不懂得尊重男人。搞精神外遇,这样就算身心是处女也没有意义。岂有此理的女人。玩弄我的纯情。我不曾见过这么恶劣的女人。」 「住手!给我把手拿开!混帐东西!」 爱蜜莉雅舞动双脚踢雷古勒斯的胸膛和要害,却都没有造成伤害。对抵抗面露厌烦的雷古勒斯听到昴的话,歪头不解。 「混帐?你才是混帐吧。没看到状况吗?还是说,已经放弃了解现状了?非得要我清楚说明吗?就这么怜惜主动思考的劳力,仰赖他人的恩情放弃思考吗?你啊,这样还算是人类吗?是怎么想的啊?」 「唔……」 「明白了。放开爱蜜莉雅大人。我们听你的。」 昴倒抽一口气的时候,身旁的莱因哈鲁特这么说。凶人闻声扭曲表情,重新面向莱因哈鲁特。 「对啦~就是这样。这种谦虚的态度。为了实现彼此的愿望,人类才会拥有交谈这种机能。本来就该有效活用这机能的。可是很多人都误解,用讲了别人就懂的暴力法强压在他人身上呢。」 「用不着多说。让那位大人继续受苦的话,我和我朋友都很难受。」 「是吗?那我就单刀直入说啰。──放下你腰上的剑,过来这边。」 像在展示手中的牌,雷古勒斯把爱蜜莉雅举得更高。这段期间,爱蜜莉雅拿冰剑砍了雷古勒斯多次,对方却一点伤都没有。 见状,莱因哈鲁特毫不犹豫地卸下「龙剑」交给昴。 「……要是有什么万一,我会拔这玩意砍那家伙。」 「虽然那也是个方法,但遗憾的是,我想你也拔不出来的。──没事的。我一定会让爱蜜莉雅大人回来。」 小声交谈后,莱因哈鲁特就手无寸铁地往雷古勒斯走去。走到差不多彼此相距五公尺左右的距离,雷古勒斯就叫莱因哈鲁特停下。 五公尺,对莱因哈鲁特来说等于没有距离。但是,雷古勒斯随时都能杀死爱蜜莉雅。虽然是地表最强生物,却也不敢贸然行动。 ──雷古勒斯的「强欲」权能,到目前都仍不明朗。 他本身不怕任何伤害,还具有压倒性的攻击力。但世上没有完美无缺的能力,他一定有弱点。而那正是打倒他的关键。 不过找不到对策的现在,就只能仰赖莱因哈鲁特了。 「好了,我已经照你的话去做了,接下来要做什么?」 「就这样乖乖被我杀掉──这种要求好像太超过了?你为了我的妻子和这个坏女人竭尽诚意,那么我也想认真回应。我不想被误会是自私的人。我希望大家能了解我是个会被日常小确幸给满足,无欲无求的人。」 「不想让人误会,是吗。原来如此。我懂。」 「对吧?所以说,我只开一个条件。你就在那边,承受一次我的攻击。不可以防御,也不能闪躲。这样的话,我跟你们之间的争执就一笔勾消。我就能原谅你们想杀掉我和妻子喔。怎样?」 雷古勒斯闭上一只眼睛,莱因哈鲁特静静思考。但是对于在后头听到的昴来说,那无疑是最恶劣的提议。 就算是莱因哈鲁特,也承受不了雷古勒斯的一击。 「明白了。我接受。」 可是无视昴的焦躁,莱因哈鲁特直接了当地接受了这提议。听到这答案,昴张大双眼说不出话来,雷古勒斯则是笑意加深。 「不错的觉悟。看来就算是卑鄙小人,也有最低程度的骄傲。我向你献上敬意。」 讲得冠冕堂皇的雷古勒斯令人不快。接着,他右手继续抓着爱蜜莉雅,左手朝向莱因哈鲁特。 「莱因哈鲁特,你在想什么?我可以相信你吗?」 「昴,我们说好了。我不足的部份,你会帮我弥补吧?」 「这时候讲这种话,根本就没啥好兆头啦。」 昴希望他是因为有胜算才接受这提议,可是却得到含糊的回答。不过在问出他真正的用意之前,雷古勒斯已经挥动了他的手。 看不见,不过挥出的手确实朝莱因哈鲁特放出某种东西。连是不是使出像「不可视之手」那样的攻击都无法判断。 ──唯一知道的,就只有莱因哈鲁特喷出血花,倒在昴面前。 喷洒鲜血的莱因哈鲁特双膝跪地,然后倒地。倒下后,地毯被大量鲜血浸透,「剑圣」四肢颤抖,最后沉默。 「咦……」 颤抖的手脚,怎么看都是身体将死之际会有的痉挛现象。当手脚动都不会动的时候,就代表性命完全脱离身体,这个人死了。 ──莱因哈鲁特?范?阿斯特雷亚真的死了。 「不管是怎样的人,死的时候都是这样子。就算是生前留下伟大功绩的人,或是犯下多么丑陋罪行的人,死亡都会平等地夺去他们性命。在不平等横行的世间中,就只有死亡的平等温柔又残酷。」 轻轻一挥就杀死莱因哈鲁特,亲眼看着他死去的雷古勒斯闭上眼睛。凶人表情奇特,将自己的行为讲得像是上苍的处置。 「死亡总有一天会到来。因此,活着的人会不断追求幸福。我满足于我追求的微小幸福。假如我是『 强欲』的人的话,那我应该是想要世间所有东西的贪心鬼,这样子是没法幸福的。不过,我是个会因为小小幸福就满足的人,我就是个这么感性的存在。」 他把杀掉莱因哈鲁特的手贴在胸膛上,感动叹气道。 然后── 「被满足的我问你,你可以在心满意足的情况下死掉吗?不行的话实在令人同情。」 「唔喔喔喔──!!」 昴宛如要盖过雷古勒斯的胡说八道般大喊,拿起椅子朝他扔过去。 对方粗鲁地挥开飞过来的椅子,将之变成碎屑,不开心地看着昴。 「跟高风亮节的他相比,你只会吵吵闹闹,让人看不下去。」 「身为骑士却没有骑士风范的我,有自己的骄傲与自信啦!」 踩在染上莱因哈鲁特的血的地毯上,昴从腰后拔出爱鞭──基尔缇鞭,毫不留情地甩向雷古勒斯。 (插图009) 见状,雷古勒斯像是刻意要让他看似地举高手里抓着的爱蜜莉雅。 「你的眼睛是装饰品吗?没看到我有人质吗?」 「──这就奇怪了。按照你说的,应该要放掉人质才对。」 「──嗄!?」 听到回话的声音,雷古勒斯露出惊愕表情。 冲过圣堂的昴后方发出一道火红神圣的光芒,流淌的鲜血化为火焰,让一名青年苏醒。──红发蓝眼的超人站了起来。 「──『 不死鸟加持』。」 优美嗓音和雷古勒斯的疑问重叠,圣堂内的攻防地位顿时切换。 「────」 昴的鞭子伸到祭坛后方,绕住杵在那儿不动的金发女性。 还被抓住的爱蜜莉雅放掉手中的冰剑,用脚将之踢向莱因哈鲁特。 莱因哈鲁特接住冰剑,朝着愣住的雷古勒斯高举。 原本会被攻击牵连到的女性不在了,于是手持冰剑的「剑圣」没有犹豫。 ──刹那间,世界失去声音,蓝色光芒伴随冲击波撞击圣堂。 2 ──蓝色极光平息,视力恢复正常的时候,圣堂已经失去原先的模样。 「我记得以前也说过同样的话啦……」 建筑物的前方部份,原本有着庄严气氛的祭坛与壁画已经消失无踪,和夜晚兆候降临的水门都市街景豪迈地连结在一起。 圣堂 变得通风无比。捂住嘴巴免得吸进被风吹起的沙尘,昴用空着的手指向莱因哈鲁特。 「你果然是个怪物啊!」 「我之前也有说过,这样讲很过份耶,昴。就算是我也会受伤的。」 「现在是讲什么心灵受创的时候吗!你不是身体受伤了吗!刚刚挨了那一下的时候!」 莱因哈鲁特超出常理的强大再次让昴抱头大喊。接着他看向怀中刚刚从雷古勒斯身旁救出的女性。 「不好意思,在紧要关头的时候这么做。你有没有怎样?有哪里会痛吗?」 怕吓到她,昴尽量让语气诚恳,不过女性的反应却不是很捧场。她当场瘫软,似乎完全没听到昴的话。 是被吓到吗,可是又好像不全然如此── 「──昴。」 站在毁坏的祭坛旁边,莱因哈鲁特转过身呼唤昴。他手中用来破坏圣堂的冰剑开始化为粉尘。 能够承受莱因哈鲁特的一次挥击,其耐久力值得称赞。而且,做出冰剑的爱蜜莉雅已经在莱因哈鲁特的左臂里。 在刚刚的眨眼攻防中,莱因哈鲁特就从雷古勒斯手中把她救出来了。站在莱因哈鲁特旁边的爱蜜莉雅按着喉咙,痛苦咳嗽。 「爱蜜莉雅酱!没事吧?」 「咳咳!咳咳!……嗯,我没事。只是喉咙有点难受……」 「没被怎样吧?他有没有对你说奇怪的话?那家伙看起来就像会舔女生脸颊,他有没有对你做什么下流的事?这件新娘服超级可爱。谁帮你穿的,该不会是雷古勒斯吧?可恶,那个家伙,我绝对不原谅他。不过,礼服挑得很好。你不管穿什么都很可爱耶,爱蜜莉雅酱。你果真是我的天使。」 「等、等一下,昴你镇静点。都不知道你在讲什么了。」 昴鼻孔张大用力喷气,还逼近过来,爱蜜莉雅困惑地红着脸挡住他。见他如此不安,爱蜜莉雅忍不住微笑。 「嗯,真的没什么大不了的。谢谢你。我一直相信你会来。」 「我也相信爱蜜莉雅酱会相信我而等着我。老实说,我最怕的就是赶不上结婚典礼,还有在那之前爱蜜莉雅酱胡闹一通的可能性……」 「呵呵,不用担心。我是不可能跟那个人结婚的。假如要结婚,一定要是跟我喜欢的人呀。」 「就是说嘛!太好了,我放心了。对了,你喜欢的人……」 「啊!昴你的脚!伤势还好吗!?」 想从主题转移到好奇的话题时,爱蜜莉雅注意到昴的右脚状况。裹着厚厚的绷带,还微微渗血的模样。虽然感觉话题被闪开,不过昴朝着担心的爱蜜莉雅用脚跺地,说: 「没事没事,看起来很严重,但其实没怎样。只是绷带用得比较夸张。」 「真的吗?昴你很会逞强,所以我蛮担心的……」 「你担心我,我很开心,不过在赌场是不撒谎的。比起这个……」 说到这儿先告个段落,昴转移到比自己的脚更该优先处理的问题──为了救出爱蜜莉雅而吃了雷古勒斯攻击的莱因哈鲁特。 「莱因哈鲁特,你没事吧……欸,好惨!喂,你那样,不要紧吧!?」 仔细看,这才发现莱因哈鲁特的状况有多凄惨。昴瞪眼愕然。 白色衣服的前面整个破裂,胸膛都被血染红,看起来就像是被炸弹直接炸到。连爱蜜莉雅看了都忍不住惨叫。 「呀!不、不好!赶快脱掉衣服!我帮你治疗!」 「哦,不好意思让你们担心了。不过,我没事的。看,连伤都没有。」 莱因哈鲁特对着慌张失措的两人一笑,并用白色袖子擦拭胸前的血。结果被擦拭的胸膛上丝毫没有出血的伤口。血浆底下只有毫发无伤的身体。 「没有伤……可是,你不是硬生生吃了他一招?而且,还在我后头烧起来。」 「对啊!火非~常大,连我都吓到了。到底是怎么了?」 「你们这样问我,我也很难回答。不管怎样,当时那样做是对的。昴也安静看着,帮了大忙,才能在对方没有起疑的情况下结束。」 「我只是想说你的话一定会有法子的。只是方法太超乎我预料之外。」 对于关键问题被闪避感到心痒难耐,同时昴坦白当时的想法。只不过当时浑身是血倒地的模样怎么看都是尸体,所以方才是真的很焦虑。 「就算那样你还是相信我。所以说,我很高兴喔。」 「还不都是你讲那什么不够的地方交由我来弥补!我要生气啰!」 莱因哈鲁特的语气中没有恶意,昴戳他肩膀,同时嘴角下垂骂人。 「所以,答案是?是用了替身,还是影分身之术?毫不留情就烧掉,我看你不只是骑士,还很适合当忍者。」 「很遗憾,我没受过什么忍者的训练。这都多亏了『 不死鸟加持』。是仅限一次,可以让人从死亡状态复活过来的加持。复活的时候外表很惨不忍睹,你说我看起来就像死了的样子是正确的。因为我确实死掉了一下。」 「什么死掉了一下啊!你是哪来的白痴啊!?」 听到超乎想像的回答,昴不禁仰天长啸。 可以死一次的加持,这什么鬼加持啦。到底是把「死亡」当成什么了。虽说这不是昴可以置喙──不,这是只有昴可以说的话。 「我觉得你,把我的价值整个夺走了……」 「──?对不起。不过,我认为岔开大罪司教的注意力是最佳方法。事实上,进展得很顺利。不过可以的话,我不想死两次就是了。」 「但是,这都是为了救我吧?让你因为这样而死,我非~常有罪恶感……」 「呜咕。」 「为什么昴一脸痛苦?」 被意想不到的话给刺到,昴按住胸口呻吟。然后昴回头看向瘫坐在后头的金发女性,以及其他的女人。 「不过,综合刚刚的话,这些人都是……」 「没错,她们都是雷古勒斯的太太……不过我非~常不想承认这点。」 皱起娥眉的爱蜜莉雅表情复杂地说。她想表达的,昴也多少觉得能懂。 「被那样子对待,不会有人相信新娘是幸福的。」 想到雷古勒斯那破洞百出的威胁,不难想像他平常是怎样对待这些妻子的。这些女人虽然美丽,却也可悲。 事到如今,对雷古勒斯的愤怒越来越盛大。昴对此感到讶异。大罪司教到底要惹人厌恶到什么程度才够。 就在内心被无止尽涌出的愤怒给焚烧的时候── 「──昴,看样子……」 「我知道。」 莱因哈鲁特突然呼唤,昴点头回应。两人表情严肃转过身,爱蜜莉雅也转头看向同一个方向,接着目瞪口呆。 ──视线尽头,是背对夜幕,浑身都是不祥气息的白发凶人。 「我说啊~对我做出这种事以后还一派和乐融融,是什么意思?缺乏人性也该有个程度吧?还是说是那样?觉得就只是踩烂在地上爬的虫子?对我的暴行,就跟踩死虫子没两样吗?你们说啊,到底是怎样──!!」 圣堂墙壁坍塌,站在断瓦残垣上的凶人睥睨三人,还因自己说的话而情绪飙升,最后朝着他们跳过去。 着地的同时,凶人整理白色礼服的前襟,伸展烫得笔直的外套,拍拍跟上衣一样纯白的裤管,优雅地调整浏海,态度淡然。 明明挨了莱因哈鲁特的斩击,整套纯白服装却丝毫没有任何脏污。 「──原来如此。就跟昴说的一样,本领奇特呢。」 「本领奇特?可以订正吗。别用那么低俗又愚蠢的说法来形容。」 雷古勒斯不悦地扭曲脸颊,瞪着莱因哈鲁特。然后像是要展现服装一样傲立,堂堂正正地挺着胸膛。 「我是魔女教大 罪司教,掌管『 强欲』的雷古勒斯?柯尔尼亚斯。──这个世上最容易满足,人生最圆满的男人。给我记住了,不完美之辈。」 「……你们就只有自我介绍讲得好,是有受过员工教育吗?」 大罪司教特有的介绍词,每次见面都会听到的昴厌烦地说。身旁的爱蜜莉雅则沉吟:「魔女教,掌管『 强欲』……」 接着,她手指轻按嘴唇,思索着说: 「那个,雷古勒斯。……我们以前在哪里碰过面吗?」 「啥~?没头没尾的?我不知道喔?怎样,现在才开始惋惜我们之间的邂逅?少来这套,愚蠢毙了。难得你的脸蛋这么可爱却搞精神外遇,根本是天理不容!我对你这种水性杨花……噗哇!」 「叽叽喳喳的吵死了,讨厌鬼!」 雷古勒斯贬损爱蜜莉雅的时候,昴毫不留情地挥鞭殴打他的脸。虽然脸颊受到冲击,但是慢慢转回来的他,脸上没有被打过的痕迹。 「……要是不彻底解开这家伙的『 无敌』机关的话,根本没法解决。」 「你从容不到哪去了,蠢蛋。刚刚,你已经定下你的死期。接下来我要……」 「──不好意思,你的对手是我。麻烦配合我争取时间吧。」 才一眨眼,莱因哈鲁特的前踢就将雷古勒斯豪迈地踹向后方。 「嘎咕!?」呻吟的雷古勒斯来不及反应就在地面弹跳,整个人用力撞上残骸堆。瓦砾崩塌,但他还继续往后飞出去。 「那么,就按照先前说好的,由我当他的对手。昴,你负责找出打败『 无敌』的方法。」 翩然放下长腿的莱因哈鲁特说。昴朝他点头。 「嗯。能争取时间是很好……不过直接打倒他也可以喔?」 「可以的话我也想这么做。另外,请那些女性也去避难。因为这里将化为战场。」 「慢着,莱因哈鲁特!可能没什么用,不过给你!」 莱因哈鲁特正准备追向敌人时,爱蜜莉雅叫住他,并递出一把用魔法再度制成的冰剑。 「──感激不尽。」 接过冰剑后,他当场恭敬地向爱蜜莉雅行礼。 接着重新面向前方,飞出圣堂去追雷古勒斯。真的就如字面意思,是用飞的离开眼帘。风慢了他的脚步一拍,吹乱众人的头发。 圣堂外头马上传来叫骂和轰然巨响,可以知道战斗已经开始。 「好,爱蜜莉雅酱,快趁现在!照莱因哈鲁特说的,先让这些人去避难!大家,听她的……她们会听话吗?」 干劲十足地转过身,却因为大家的模样而束手无策。 方才应该是冲击场面接连不断,但这些女性面无表情却毫无动摇。就连莱因哈鲁特死在眼前都一样。 「呐,你,没事吧?有没有哪里受伤?」 爱蜜莉雅边说边摇晃瘫坐在地毯上的女子肩膀。被昴用鞭子救出来的她,在爱蜜莉雅的叫唤下慢慢抬起头,用蓝色双眼回望。 「嗯,好像没事。站得起来吗?我们现在就要离开这里。旁边的人也一起……」 「我……我们要留在这里。假如要逃跑,那就你一个人请便吧。」 「──!为什么?你脚痛吗?是的话我来背你!其他人也很危险!虽然我张设了冰壁,但那样子根本不能放心……」 「──夫君大人不会允许的。」 爱蜜莉雅努力的声音,被女子情感完全冻结的嗓音给打断。 她用澄澈的眼神平静地凝视说不出话来的爱蜜莉雅。 「要是做出夫君大人不允许的事,会触怒夫君大人的。」 「不会的,我们……!」 会想办法的。爱蜜莉雅想这么说,可是女子盯着自己的眼神却让她说不下去。 「跟雷古勒斯战斗的是『 剑圣』莱因哈鲁特。」 这时,从旁看着她们的昴插嘴。 「你们畏惧雷古勒斯的心情,我懂。可是,莱因哈鲁特一定会打败那家伙。就算如此,你们还是不肯听我们的?」 「打倒?请不要逗我们笑了。──不管谁来都一样。任何人都不是夫君大人……雷古勒斯?柯尔尼亚斯的对手。」 用鼻子嗤笑昴,女子拒绝任何救援。 她的嘲笑,是她头一次展现出类似感情的感情。就像什么都不懂的小孩阐述梦想,而大人笑对方稚气未脱的感觉。 多么扭曲的关系啊。 ──她们,雷古勒斯的妻子们,全盘相信丈夫的强大。 即便对手是「剑圣」也无法撼动她们的信赖,这个诅咒般的束缚紧紧捆绑她们。雷古勒斯用他那无与伦比的力量,牢牢地维系住众妻的心灵。 妻子打从心底相信丈夫,丈夫紧抓妻子心灵不放。──简直就是理想中的夫妻。 「但就只做到表面,恶劣透顶……!」 话语无法解救她们,推动她们。昴痛切感受到这些。 她的意见,是立场相同的女性们的意志。全体无人有异议,这从她们文风不动、没有离开自己的位置就能看出来。 要将她们带离这里,只能靠蛮力了,然而── 「怎么能做出那种事!莱因哈鲁特!变更作战计画!」 放弃在这当下说服这些女性,昴冲上祭坛的残骸,好朝另外一头正在展开非凡对决的主角下达指令。 可是当昴爬上残骸堆的顶峰,看到战斗现场的当下,忍不住大骂。 「──够了喔!给我差不多一点耶你!」 在开始昏暗的街道上,雷古勒斯像闹脾气的小孩一样大吼大叫。白发凶人随便挥动手,马路因此被掀开,建筑物倒塌,破坏程度越演越烈。宛如爆炸的破坏威力散播开来,美丽的街景以秒速在消失。 「那个混帐,彻头彻尾的自私……呜喔!好可怕!?什么啊!?」 雷古勒斯的暴力没有顾虑,在余波中,小石子或碎片像子弹一样飞来。昴边抱头逃窜,边在视线所及范围内寻找莱因哈鲁特,然后终于找到了。 莱因哈鲁特正蹬着塔的墙壁,垂直冲上夜空。无视重力的行为让昴张口结舌。 『 ──变更作战计画?昴,里头的女性们怎么了?』 「──呃!?什么!?这是怎样,你从哪里出声的!?」 『 这是「传心加持」喔。只要朋友在看得见的距离内就能传达声音。』 「可以不要越来越脱离人类领域吗!?还有,从刚刚就一直有东西飞过我旁边耶!?好可怕!我只听得见风声!」 『 哦,知道了。──我马上让那停下。』 登塔的莱因哈鲁特脚踢墙面,直接来个后空翻。他离开在雷古勒斯的破坏下变得粉碎的塔,下坠的身子以惊人力道高速旋转。就这样落在地面的他,修长的腿放出切开空气的真空波。 「你、你、你是怎样啦!」 被真空波直接命中,正在骂人的雷古勒斯再度飞了出去。看到他逐一破坏身子碰到的建筑物,昴不禁眨眼。 「刚刚那个像是杀人杂耍团的技能是什么?」 『 我想,他的攻击手段大概是小石子或沙粒。为了防范,我这边不用风刃的话,就没法在整片沙子中制造出空隙。』 「好像叫人得一直避开沙子雨,很伤脑筋耶。」 由此推测,昴刚刚一直听到旁边传来的风声,应该是莱因哈鲁特保护昴免受雷古勒斯的攻击余波所伤的声响吧。 「先不管这个了!作战变更!那些人不肯动!她们都很怕雷古勒斯!」 『 ……这也难怪。我知道了。──那么,接下来是……』 「实施i作战!」 按照事先讲好的战术,莱因哈鲁特眯起双眼往前进。从坍塌的建筑物里头现身的雷古勒斯,边拍自己的身体边瞪他。 「你从刚刚起就一直为所欲为耶。你似乎也是拥有相当程度怪力的人,不过可惜脑袋没法好好运用。不管怎么打怎么踹,对我来说都没有意义,你差不多也该知道了吧!」 「确实,大致上都试过了,看样子简单易懂的攻击手段对你不管用。所以说,我决定接下来用稍微拐弯抹角的方法试试!」 莱因哈鲁特提升朝面露凶相的雷古勒斯前进的速度。 已经从刚刚的经验中成长的雷古勒斯,左右两只手一竖一横,同时朝着莱因哈鲁特挥舞。纵向和横向的破坏力,同时袭向莱因哈鲁特。 可是面对这看不见的攻击,莱因哈鲁特采取了昴肉眼追不上的举动──真要表达的话,大概就是以看起来有十六个分身的速度来闪避。 然后接近雷古勒斯,打起近身战,挥动方才爱蜜莉雅给的冰剑,从下往上砍雷古勒斯的身体,美丽的轨迹就这样把身体给打到空中。 被砍飞的凶人的大叫声,和冰剑碎散的轻盈声响重叠,战场于焉移动。 「昴!等一下,你接下来要干嘛?」 「接下来要诱导那家伙,由我拟定对策……哇,爱蜜莉雅酱好大胆!」 「因为这件礼服虽然可爱,可是穿着不好活动……」 看到跟着爬上残骸堆的爱蜜莉雅后,昴忍不住圆睁双眼。 白色新娘礼服的裙摆被大胆撕破,大幅改善了不好活动的缺点。这样一来就比较容易战斗了吧,但取而代之的是会大幅裸露爱蜜莉雅的纤长白腿,让人大饱眼福。 「跟平常的裙子不一样,总觉得做了很不好的事……」 「怎样都无所谓!不说这了,你想让莱因哈鲁特做什么?」 「来这之前所想到的一个战术。因为还没法看穿如何破除雷古勒斯的『 无敌』。──就只好把想得到的可能性一个一个破除。」 说完朝爱蜜莉雅点头,昴拾起放在圣堂一头的白剑──莱因哈鲁特寄放的「龙剑」后,跑向圣堂外。 然后在冲出去之前,转身面对坚持待在里头的雷古勒斯的妻子们。 「错的是雷古勒斯,所以我不怪你们。可是,只有一件事我要说清楚。」 「────」 「你们不求救,一切都没法开始。一定要睁开眼睛。只看眼皮底下的话,是不会有明天或是未来的。」 昴不认为这番话可以瓦解她们顽固的心防,所以就只是说个开场白,讲出想讲的话而已。 「──昴,快走吧。我们也得去战斗。」 穿着嫁裳的勇敢少女,万分明白昴的心意。 现在这样就够了。昴牵起爱蜜莉雅伸出的手,一起跑到圣堂外。──为了一同赶往莱因哈鲁特所在的战场。 3 「噗啊!可恶,一直动来动去的!!」 夕阳西沉的水门都市响彻尖叫声。雷古勒斯双手往下挥。 凶人握着东西的手扔出来的,仍一样是沙粒。他就只是捡起脚下的沙子,然后扔出去而已。原本应该只有扎人眼睛功效的沙子,一旦被雷古勒斯丢出来,就化为威力恐怖的散弹。 原本美丽的石砌街景被沙粒破坏,随着巨响逐渐崩坏。 「──喝!」 而被沙子散弹瞄准的红发「剑圣」,脚踢没有任何东西的空气翱翔,以无视物理法则的举动逼近雷古勒斯。 「混帐……!一直在空中飞来飞去的虫子,还不知分寸!」 超脱常识的莱因哈鲁特,动作连老练的战士都追不上。因此以战士而言只是个门外汉的雷古勒斯当然也抓不住他,不过还是凭感觉到处扔沙子。──只要有气息就朝四面八方洒。 「你!是什么东西啊──!!」 「王选候补者菲鲁特大人的骑士。还请多多关照下一任的国王菲鲁特大人。」 「──嗄!?」 听到正经八百却不合现状的宣言,雷古勒斯旋转眼珠寻找敌人身影。这时,后脑杓被莱因哈鲁特手中的铁棍豪迈地敲了下去。损坏声。只那么一下,铁棍就整根折断,失去了武器的职责。 「你……!」 「不经意的打击或从死角攻击也不管用呢。似乎跟我的加持条件不同。」 雷古勒斯承受了打击却没受伤,令莱因哈鲁特喃喃自语。 当下之务是要尽早知晓「无敌」的条件。所幸凶人跟不上莱因哈鲁特的动作,不过莱因哈鲁特也不可能永远战斗下去。迟早要分出胜负的。 「看那表情,你知道自己没有胜算吧?截至目前为止,你或许顺利地对我尽情施暴,但只能靠牺牲他人来构筑自身幸福的家伙也该有个限度吧!到底要践踏、蹂躏多少才甘愿,你这个贪心的可怕怪物!」 「──很刺耳的话。我多少有自觉。」 雷古勒斯的言行自相矛盾,不过莱因哈鲁特却自觉可耻,垂下眼帘。 「嗄?是怎样,突然正经起来?以为对自己的罪过有自觉,就可以把一切付诸流水啦?适可而止吧,自我主义过重的家伙。没人期待反省的你的未来会怎样啦。重要的是现在与过去。你每一次践踏,都有人在舔你的鞋底喔!罪人!现在就给我去死!你这个伪善者!」 「……跟你说话,感觉就像被迫看镜子呢。昴说的要充耳不闻的意思,我非常清楚了。」 「装模作样……对喔,这么说来,刚刚那家伙叫昴是吧!把我的新娘抢走的邪魔歪道!还有那个轻浮淫秽的女人,我也不会原谅。我马上就要他们……嘎呸!?」 话讲到一半,下巴被往上打,被强制闭嘴的雷古勒斯整个人天旋地转。 一眨眼就缩短距离的莱因哈鲁特用掌底敲击他的下颚,在他身体离地时抓住他的脚用力旋转,然后豪爽地敲向石板地。接着就这样把他的头按在石板上,用身穿白色礼服的男子开始修整马路路面。 「干嘛啦!自己被讲就没差,朋友被讲就不行?有那么不爽吗!」 「我放弃好好跟你对话。实在听不下去。尤其是讲我朋友的坏话。」 上半身被拿来整平地面的雷古勒斯恶狠狠地瞪着莱因哈鲁特。对此莱因哈鲁特微笑以对,接着用力一跳,两人都飞上夜空。 风声轰轰作响的傍晚夜空,白色满月映照在眼里。沐浴在仿佛触手可及的月光下,雷古勒斯嘲弄咂嘴。 「你也该察觉到了吧!这跟威力无关。以为把我从高处敲下去就赢了,根本是小孩子的想法。你是白痴吗,还是说把我当白痴啊~?」 「假如用破坏力可以打倒,那可以试试看把你敲到地面裂开……不过我要试别的方法,麻烦你配合了。」 莱因哈鲁特边说边在什么都没有的空中灵活地改变姿势。然后抓住雷古勒斯的头并高高举起。「你干嘛……」凶人瞪大双眼。 目睹眼下逐渐放大的光景,雷古勒斯张开嘴巴呐喊。 「你──!不要开玩笑了──!」 「首先,变种第一弹。──我恳切希望不要有第二。」 以莱因哈鲁特来说是难得一见的讽刺,但雷古勒斯没法从容去在意。 单凭腕力,雷古勒斯的身体就被豪迈地朝正下方扔了出去。虽然肌肉像鞭子一样有弹性,但体重不轻的身子快速往下──在狂风中雷古勒斯舞动手脚,抵抗却都不起作用,水面逼近眼前。 「什么啊,是掉进水里……」 雷古勒斯双手前伸,好预防落入水中的冲击。在空中毫无防备的莱因哈鲁特也一样。只要立刻反击── 「──爱蜜莉雅酱,拜托了!」 「乌尔?修玛──!」 听了就讨厌的男女嗓音,看了就讨厌的男女互动──指向这里的黑发少年,和大力咏唱的银发少女。 ──下一秒,巨大冰柱以超快速度从正 上方贯穿下坠的雷古勒斯。 背脊被冰柱穿透,后发的冰柱又接连直接命中反折的身子。手脚和身体都被变成冰雕,整个人变成冰块的雷古勒斯就这样沉进水道中。 「────」 总计被五支冰柱给贯穿,连体内都结冻的雷古勒斯没入水中。水面以他落水的地点为中心开始冻结,看起来就像是个冰之墓碑。 「──好耶!投水作战……通称i作战顺利成功!」 「要是这样就能打倒他的话,就用不着辛苦了。」 看起来几乎跳到月亮上的莱因哈鲁特,回到眺望冰之墓碑的两人身旁。要是没有他帮忙把人带到空中,这个战术就会化为泡影吧。 「不过,有做出成果。你的作战,和我的棉薄之力。爱蜜莉雅大人也帮了大忙。」 「别解读人心。话虽如此,根本是用虐死技去杀他……」 凝视逐渐结冻的水面,昴没有放松警戒观察对方会如何出手。不过身旁的爱蜜莉雅却垂下双眼。 「在那种状态下落水,我想再怎么样都没救了……」 「这样讲对退缩的爱蜜莉雅酱不好,不过老实说,能在这边收拾掉他的话就要感激涕零了。现在的话,只要用我们制造出一个溺死水鬼的罪恶感就能解决。」 讲真心话,昴也不想率先跟他人的死亡扯上关系。就算对方是威胁自己性命的人,依着复仇心态行动会下场凄惨,所以自己可不想再犯。 「不过,就算如此……」 就只有大罪司教是例外。只有他们,绝对不能错放。 不是因为他们是强敌。而是因为他们是凶恶、下流、恶劣、丑恶、危害、残暴、暴虐、罪恶、低劣、邪恶、用言语无法形容的恶意集合体。 「──危险!」 先是厉声警告,接着面前的水面龟裂,然后昴感受到轻微的浮空感。 会产生这感觉,是因为莱因哈鲁特抱住昴和爱蜜莉雅往后飞跃。下一秒,脚下的水道开始水花四溅──街道整个被挖开。 这破坏光景,跟方才被用力洒落的沙粒造成的结果一样。 「看样子,就算做成冰块沉进水里也没法分出胜负呢。」 「……似乎是。不过他的攻击,用沙子以外的东西也有效果吗。」 莱因哈鲁特和昴低喃的元凶是同一人,但看着的却是不同东西。 昴不是看沙粒,而是观察被水花挖开的地面。而莱因哈鲁特看的是站在水面浮冰上的人影── 「……身体,完全没有结冻。就跟刚刚在圣堂的时候一样。」 爱蜜莉雅也看着那个人影──伫立在浮冰上的凶人雷古勒斯?柯尔尼亚斯,喃喃道。 明明手脚被固定,连身体都结冻,最后坠入水中,但他还是生还了。而且如爱蜜莉雅所言,他的身上一点伤口都没有。 莱因哈鲁特的物理攻击,爱蜜莉雅的魔法攻击,以及水攻的自然攻击,三种模式三管齐下,却都没有造成效果,甚至没造成任何妨碍。 雷古勒斯的权能,跟强化防御力在本质上完全不同。虽然没法说死,但他身上并非覆盖着绝对防御壁之类的东西。 他的防护有无漏洞,为了确认这点,所以才执行了投水作战。 「他甚至没有湿,整个人套进透明箱子的推测也被否定了吗……」 「──一脸天真,让你们放肆的结果就是这样。」 朝这边发出的平静声音,让昴感受到危险凶兆而浑身一僵。──雷古勒斯用冰冷无比的视线看了过来。 浮冰上的凶人无伤,也没有被水弄湿的迹象。他朝着昴他们歪曲嘴唇,道: 「不懂。你们根本就不懂。你们真的什么都不懂。没用的。你们根本没有胜算。你们到不了我的境界。没有意义。为什么理解力这么差啊~?我都说给你们听,用行动表示了,这样都还不懂吗~?」 嘴巴碎碎念,同时踏着浮冰走过来。途中没有冰块可以踏脚的时候,此时发生的现象让昴目瞪口呆。 「怎样啦。终于萌生自己是以谁为对手的自觉了?」 说完,眼露凶光的雷古勒斯泰然自若地走在水面上。他踏脚的地方并没有结冻。他是真的走在有波浪的水面上。 这也是雷古勒斯的权能造成的影响吗?但可以有「无敌」现象又可以踏过水面的效果究竟是什么玩意,想得到吗? 「──昴,我的剑。」 「啊?哦、哦哦……」 面对诡异的雷古勒斯步步进逼,昴将抱着的「龙剑」交给莱因哈鲁特。爱蜜莉雅朝着确认爱剑触感的他说: 「那把剑,拔得出来吗?」 「不,文风不动。不过,如果要用这把剑以外的东西对付,我判断他是危险的对手。」 攻防至此,原本在圣堂内判断的雷古勒斯的威胁度已然更新。可是拿着一把拔不出鞘的剑,昴无法理解他的用意。 「既然剑拔不出鞘,那你打算怎样?连同剑鞘一起砸他?」 「不不不,爱蜜莉雅酱。再怎么样那样也太……」 「是的。如爱蜜莉雅大人所言。」 「真的要这样!?」 依靠蛮力的推论获得本人的强力肯定。「果然。」爱蜜莉雅对这答案了然于心,但昴却百感交集。 常常看到这个世界的强者,他们大多都以压倒性的力量作为武器。要是有最强的正拳,那他们会觉得根本不需要其他小技俩。 话虽如此,大罪司教可不是靠一记正拳就能分出胜负的── 「昴,专心照顾爱蜜莉雅大人和看穿权能吧!」 说完,莱因哈鲁特就踏风直冲。等着他的雷古勒斯发出不吉利的笑声,双手伸向水面,用手指泼水。 「你也是完全不懂的人呢!这种笨蛋早点死掉对世界才好!」 放声说完,雷古勒斯双臂往上甩。被用力甩上来的水花,成了意图杀死英雄的凶器。面对举世最危险的水仗,莱因哈鲁特用力握紧「龙剑」,果敢冲向前。 瞬间,包围莱因哈鲁特的世界被水蹂躏咬碎。 简直就像捏烂明媚风景画般,这亵渎的破坏戏码就在眼前上演,昴不禁愕然。但是身旁的爱蜜莉雅握住昴僵硬的手,说: 「没事的。」 这一句话,成了莱因哈鲁特平安的保证。而事实也是如此,莱因哈鲁特钻过水花,踏到雷古勒斯眼前。 「剑圣」与凶人的视线交错,雷古勒斯打心底厌烦叹气。 「你,真的是很没有想像力的家伙呢。」 「为了找地上的零钱而忘了看上面。──是我的主人所说的话。」 痛骂与回覆,然后莱因哈鲁特使出的剑击重叠其上。 如先前所说,他挥舞还在剑鞘里的「龙剑」,朝雷古勒斯使出狂风暴雨般的敲击。硬物敲打人体的声响不绝于耳,眼前所见就只是打水仗的延长赛,就像小孩子玩娃娃一样。 但是,就像雷古勒斯的水仗是将碰触到的东西化为杀戮凶器,莱因哈鲁特的玩娃娃游戏里每一击都是蕴含了必杀威力的超次元剑技。就跟字面的意思一样,发生的现象有天差地远之别。 再加上一个明显产生的麻烦变化。那就是── 「那家伙,就算被攻击也不会飞走了。」 喃喃自语的昴,眼中的雷古勒斯刚好被「龙剑」敲打侧脸。但是脸别说被打到转向了,雷古勒斯的反应就只有挥挥手像在赶虫子。就算莱因哈鲁特的攻击都命中,却没法造成冲击力道。 水上攻防战。不知何时,站在水面上的不只雷古勒斯,连莱因哈鲁特也这样。总而言之,两个超人的攻防一进一退──不,是停滞不前。 这掀起了讨厌的预感。首先我方要进行推测的条件不足,束手无策的事态使得恶劣预感狂涌而出。 然后,预感成真了。 「──什么?」 与雷古勒斯进行超级近身战的莱因哈鲁特要在右脚沉到水里之前踏出左脚,但脚却停了下来。是被停下来。他失去平衡,战况的均衡被打破。 莱因哈鲁特的右膝盖以下爆裂,大量鲜血染红水面。 「中招了!?被什么!?」 昴大叫,莱因哈鲁特也因为脚伤和痛楚而皱眉。 发生什么事?别说远望的昴他们,连当事人莱因哈鲁特都不知道。而出题者则是强迫给予不合格的解答。 「你用那跟怪物没两样的身法,闪过了沙子和水花,不过还是太天真了。假如是认真要跟我对打,那连我吐出来的气都要注意啊。──连叹气也是。」 给予出乎意料的回答,同时雷古勒斯粗暴地抬起脚。他的鞋底就这样踩向没法维持平衡的莱因哈鲁特。 雷古勒斯的攻击能让沙子化为散弹,水则是变成「死亡之水」。要是被他本人直接攻击到,就算身体不留原形也不奇怪。 莱因哈鲁特立刻用「龙剑」剑鞘接触鞋底。但是── 「咕……!」 「为什么没事,碍事的剑。没法拔出鞘也是荒唐绝顶。根本就是在说你配不上那玩意。虽说是我无法理解的感性啦!」 冲击波穿透,两人站立的水面产生波纹后的下一秒,水道里的水被惊人力道给吹走。而且,莱因哈鲁特整个人也朝正后方弹了出去。 宛如被给予张力到极限的橡胶球,他的身体以迅猛的速度飞行。 承受的踢击威力没有消散,让莱因哈鲁特刮过路面、炸裂水道,停都停不下来,飞得远远的。 「不行!停下来──!」 为了让莱因哈鲁特停下来,爱蜜莉雅举起手喷射出玛那。 玛那在莱因哈鲁特的飞行路径地面上接连生出冰壁。爱蜜莉雅尝试用冰壁接住他,分散冲击力道。可是,当莱因哈鲁特碰上冰壁的瞬间──冰壁留下一个人形的洞。 「──咦。」 眼前的光景令爱蜜莉雅愕然,说不出话来。 这段期间,莱因哈鲁特继续撞上后面的冰壁,但全都直接穿透──不,就像手指戳破纸门一样不断贯穿。 没法拦住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飞向朴利斯提拉的街上,边破坏建筑物边翻转、滚动、打滚,最后消失在眼前。 「……好啦,最麻烦的家伙收拾掉了。」 对莱因哈鲁特失去兴趣后,雷古勒斯的注意力回到昴他们身上。 被凶狠视线洞射,昴浑身僵硬。身旁的爱蜜莉雅也一样绷着脸颊,在眨眼间于空中形成无数冰柱,锁定敌人。 「……唉呀呀。我讨厌不懂事的女人。要花时间教育。算了,女人大致上都是不懂事又没记性的生物,就先从教育自身立场的地方开始教起。这样一来,要是变得听话的话也不坏。」 「嘿咿呀!」 「……你,真的是听不懂人话的女人呢。」 雷古勒斯不断地说着没有内容的话,身体则是不断被冰柱戳刺。跟着爱蜜莉雅的吆喝一同被释放的魔法同时扫射,可是却没有效果。雷古勒斯拍掉碰到身子就碎裂的冰片,站在水面上摊开双手。 「不管做什么都没意义啦!我是完美又完整的人类!被彻底满足的我,无人能超越!我是唯一获得永远的人类啦!」 「什么被满足,你这个大骗子!你所说的话,都是想要、想要,还要更多,根本是非~常自私的人!」 「──啊?」 「假如你被满足,那就要多珍惜你的太太们!像那样子束缚她们,让她们放弃抵抗,然后,然后……」 蓝紫双眸带着强烈情感,爱蜜莉雅朝着伫立的雷古勒斯抛出话题。她说话带感情并不罕见,但很少像这样激动不已。 接着,原本找不到话的她似乎终于找到要说的话了。 「啊。我知道了。──我,最讨厌你了!」 「你这王八蛋──!!」 「生什么气,不要闹了!生气的人是我!都气到七窍生烟啦!」 面对激动的雷古勒斯,爱蜜莉雅也横眉竖目地回呛。她的态度如实表达出心情,但凶人的亢奋程度上升是危险征兆。 「爱蜜莉雅酱,说得好!虽然说得好,但先退下吧!」 「可是!」 「没解开那家伙的机关就没法打倒他!我也很担心莱因哈鲁特,但我们不能搞错现在该做的事!」 一把抓住生气的爱蜜莉雅的手,昴主张应该要先跟莱因哈鲁特会合。 要打倒雷古勒斯,终究需要莱因哈鲁特。但就算是「剑圣」,被打飞到那么远的地方,让人十分担忧他的安危。 当下,爱蜜莉雅犹豫了,不过马上就把怒意塞进丰满的胸部里,跟着昴一起奔跑,与雷古勒斯拉开距离。 面对两人的判断,想必怒上心头的雷古勒斯也会追上来。但── 「────」 吊诡的是他却只是站在水上,目送两人跑开。双脚不但动都不动,也没有要追上来的样子。 昴觉得他那样很可疑,不过他不动也如自己所望。就趁隙拉开距离,准备做下一个验证── 「──啊?」 才这么想,又瞥向雷古勒斯的昴这次惊愕不已。心情传染给爱蜜莉雅,跟着回头的她也瞪大双眼。 「那、那个,昴……我有一种非~常不好的预感。」 「这么巧。其实我也是。」 这话根本没法当成安慰,语毕,两人互看彼此,加快脚步。不明白身后光景的意义,但事态绝对严重无比。 站在水道边的雷古勒斯缓缓举起手,五只手指捏着庞大的水块。──水道内的水变成了固态。 宛如制冰机所做出的冰块,从水道内拔出四方形的水块。量大约有整整二十五公尺的游泳池那么多,是非常庞大的水量。而且看起来并不是结冻状态。水块并没有失去水的质感,只是现象超乎常识。 「逃跑。逃得掉吗。啊啊,不错嘛。考量到我跟你们之间的力量差距,当然会想逃跑。我尊重你们。不过──」 说完,雷古勒斯轻盈一跃,其飞行距离和速度非比寻常。速度快如箭矢的他,站在三号区的时刻塔上。 你们大罪司教还真喜欢时刻塔这种高耸的建筑物。但现在没心思去这样讽刺他。──因为大概可以猜到之后的发展。 双方距离拉远,塔上的雷古勒斯脸小到看起来像豆子,可是就是觉得可以看到他脸上那阴险狡猾的凶笑。 「好啦,逃得掉的话那就逃吧。──没资格当新娘的缺陷女,和宝贝那种女人一起逃跑的厚颜无耻蠢男。就由我,赏赐救赎之雨给你们吧!」 大叫的雷古勒斯,头上用五指抓住的水块缓缓松开,下一秒,水花便以惊人速度迸射。其力道又远又强,不仅追上逃跑的两人,还将街道切割、粉碎、破坏殆尽── 「昴!」 「快逃快逃快逃快逃啊────!!」 倾盆而下的杀戮之雨蹂躏都市,宛如地毯式轰炸般毫不留情地袭向两人。 4 ──崩坏排山倒海而来。 从天而降的水滴,原本只会在干燥的马路上留下一个小点,然后消失;但现在,每一滴水都化为强大的破坏魔手,毁灭都市。 水滴所碰到的物体,就像被刀划破的纸一样被切割开来,建筑物因此倒塌,马路四分五裂,崩塌的余波扩大,都市逐渐失去原先的样貌。 「哦哦哦哦哦──!」 面对身后逼近而来的破坏,昴边大喊边全力奔驰。跑在身旁的爱蜜莉雅也银发乱舞,抿着嘴拚命地跑。 可是,风光明媚的水都到处都是运河水道,反而马路才是配角 。因此想要一直线地逃跑非常困难。像现在,两人面前就有其他水道横亘,但却没时间让人绕行── 「糟糕!」 「听天由命了吗……昴,抓住我!」 爱蜜莉雅朝大喊无路可逃的昴伸出手。毫不犹豫地握住后,顿时气温急速下降。 爱蜜莉雅体内的玛那翻腾,淡淡光芒包围两人,接着闪耀。 ──爱蜜莉雅自身的魔法和借助微精灵之力的精灵术,才得以使出这魔法双重奏。 「──拜托你们!」 微精灵们顺从爱蜜莉雅的祈祷,洒落光芒。 接着,两人跑着的地面变成雪白,连呼吸都变成白色的银白世界于焉展开。牵着诧异的昴,爱蜜莉雅加速,直直冲向水道。 「嘿呀咿~!」「呜喔哇──!?」 毫无心理准备就被带着冲过去,昴不禁惊愕大叫。但是爱蜜莉雅的目标却超越他的想像,让命悬一线的状况有莫大进展。 她的目标是── 「唔喔喔喔喔!爱蜜莉雅酱好棒!好聪明!好可爱!」 「不要讲有的没的!这很难控制,手不要放开!」 于是昴用力回握爱蜜莉雅的手,专心在脚底──两人在冻结的水道上滑行,成功地维持住逃跑速度和路线。 爱蜜莉雅用魔法,微精灵用精灵术,各自冻结水道好确保逃跑路线。两人就这样滑在冰上,全力逃过破坏之雨即将降临的区域。 速度很够,但平衡感很难抓。昴用力握住爱蜜莉雅的手,说: 「爱蜜莉雅酱!用冰做溜冰鞋吧!在鞋底做冰刀……像这样,做出尖尖的东西,让鞋子可以在冰上走。」 「冰刀……啊!我看过可以在冰上滑行的鞋子!记得是……这样!」 继续在冰上跑的爱蜜莉雅集中想像力使出魔法,冰块罩住昴和爱蜜莉雅的鞋子,立刻完成了即兴溜冰鞋。 ──昴传授给爱蜜莉雅的「冰结霜降艺术」,是用冰之魔法制造出所有武器装备,再由爱蜜莉雅灵活操纵的冰之战斗法。 为了要让「冰结霜降艺术」可以进入实用阶段,两人花了很多时间共享印象中的各种物品造型和结构。能够快速做出溜冰鞋,可说是那些经验的恩赐。 「好,这样就能溜着跑了!如此一来……」 「──偶尔会有呢。像你这种误以为自己很特别的家伙。」 试过即兴溜冰鞋的性能后,加速奔驰的昴听到紧缠不放的嗓音。 倒抽一口气,看向背后。雷古勒斯正踏破两人滑行过的结冰水道,紧追他们不放。 「以为想到了妙招就能绝地逢生?认为这么想的自己是特别的,不就是自恋吗?不过那样子,根本就是冒犯了平常就带着谦虚,秉持分寸的我,不是吗~?」 他那可有可无的话姑且不论,现状相当恶劣。 雷古勒斯悠哉步行,但走路的速度和姿势却搭不上。他每一步的加速非比寻常,逐渐缩短跟昴他们之间的距离。 「那个家伙,好恶心!」 「昴,我让一个微精灵附在你身上,要加油喔!?」 在意身后时,爱蜜莉雅递出掌上的微精灵并这么问。顿时不明所以的昴张大眼,但马上点头回应。 「咦?哦,交给我!别看我这样,我小时候可是被人称为冰上王子喔!」 「对不起,我听不太懂你在说什么。」 那是昴的头发还长且惹人怜爱的幼年期的往事。爱蜜莉雅微笑,松开牵着的手。然后维持速度,但整个人面向后方,翻掌对着后头的雷古勒斯。 「嘿耶咿!命中吧!」 冰柱、冰剑、冰枪、冰块,接二连三地从四面八方贯穿雷古勒斯。但是每样东西碰到雷古勒斯的身体后,都没造成伤害就直接粉碎。 这段期间,雷古勒斯的速度没有下降。昴他们当然也不能放慢速度。 「拜托了,微精灵先生!还是小姐?我不知道怎么称呼,但拜托你了!」 仰赖爱蜜莉雅寄托给自己的微精灵,专心优先将眼前的水道化为冰道。让起浪的水面变平整,辅助正在跟雷古勒斯应战的爱蜜莉雅,昴拚命地在制造冰路。 「嘿噫!呀!呜呀啊!」 另一方面,爱蜜莉雅全盘信赖昴跟微精灵,专心与雷古勒斯作战。 虽然没有穿溜冰鞋的经验,但用天生良好的平衡感来弥补,灵活地运用加速和减速和雷古勒斯打起近身战。 冰之双剑扫过脖子,冰锤打穿身体,冰枪接连洞穿身体中线的各个要害时,让雷古勒斯上半身结冻的蓝色魔力同时迸发。 可是,像在嘲笑爱蜜莉雅的抵抗,雷古勒斯淡淡地往前踏出一步。 「我有想过,无谓的抵抗根本是毁损名誉的作为。因为,这代表你不承认自己与对手之间有压倒性的实力差距。所以才会做出无谓抵抗。这代表你不认同对手的强大、努力的结晶以及与生俱来的才能。也就是说,欠缺对对方的体贴。那冒犯了渺小的我的权利──」 「这样子,如何?」 雷古勒斯在嘲笑时,爱蜜莉雅挥动冰之三节棍,从正下方敲打他的胯下。威力大到连昴都想缩起下半身,但遗憾的是对雷古勒斯无效。 不过,就算肉体没有受伤,但却出现精神上的损伤。雷古勒斯脸颊抽搐,皱著白色眉毛,瞪着爱蜜莉雅。 「你这个不检点的女人!从刚刚就一直瞄准要害,甚至还瞄准这边!知不知耻啊你?你这个缺陷女!没资格当新娘!」 「我说过了吧!我不会当你的新娘!我一定会变得不再笑的!」 雷古勒斯气得抓向爱蜜莉雅,但在千钧一发之际被闪过。 仿佛花式溜冰选手一样在冰上华丽起舞,服装造型又大胆前卫的爱蜜莉雅,以可被称为冰之妖精的优雅与技巧不断玩弄凶人。 「笑?身为妻子,根本用不着笑啊!我爱的是妻子的脸!妻子保持为夫所爱的状态是理所当然的吧?少戏弄我,恶劣女人!」 「不管是笑还是生气,不管是哭脸还是睡脸,都是那个人的样貌!你才是大坏蛋!」 身穿白色新娘装的少女与白色新郎服的男子在冰上展开激烈对决。 从上俯瞰的话,新郎和新娘在冰上溜冰的样子就像一幅画,但是那其实是单方面缔结的婚姻关系。而处在这关系中的,是在冰上如妖精飞舞的楚楚可怜绝世美少女,以及集这世界恶毒于一身的大罪司教。 舞动,滑行,侧跃,飞越,加速,后仰,旋转,减速,爱蜜莉雅像在表演溜冰项目一样在冰上自由自在地来回穿梭。抓不到她的雷古勒斯,怒意即将爆发的瞬间── 「──爱蜜莉雅酱!」「嗯、哇啊!?」 昴用鞭子缠住爱蜜莉雅的身躯并一口气拉过来。结果没法在水道汇聚处顺利转弯的雷古勒斯,就这样通过两人身边,一头撞向尽头的墙壁。 而昴则是利用微精灵所做的弧形冰壁顺利转弯,并用鞭子帮助爱蜜莉雅避开弯道,牢牢撑住高速旋转的她。最后变成从后方抱住爱蜜莉雅的姿势,两人就这样继续朝着水道里头走。 「谢谢你,昴。多亏了你,得救了。」 「没事,额外赚到!比起这个,k(要害)和k2(下体)作战都失败。应该有一部分是弱点的齐格菲模式也不行吗!到底弱点在哪里!」 「──哪有什么弱点,你们也该了解了吧,外遇女和蠢蛋男!!」 昴大叫之后,紧接着是一声怒吼,随后水道汇聚地便喷发强劲水柱,像是有巨大怪兽在肆虐。而撕破宛如瀑布降下的水幕的,是无视一切物理法则的雷古勒斯。他朝着昴他们加速前进。 雷古勒斯生出加速力,使得行进路线产生冲击波,水道的水以惊人力道喷发。由于水门曾开启,因此大水道的水量还很 丰沛,使得雷古勒斯一口气扩大撒水范围,也加大了毁街灭市的界线。 「不好!这样下去会被追上的!」 「昴,拜托用力抱紧我。」 「咦?不用拜托也可以啦,不过要干嘛?」 「要、这、样!」 回应爱蜜莉雅的呼唤,昴用力抱住她细瘦的腰杆。爱蜜莉雅就这样靠在昴身上,并在头上形成冰柱──朝正后方射出。 冰柱往昴他们要走的路线,但偏离雷古勒斯的方位飞去。昴对此感到困惑皱眉,不过── 「拜托,要抓到!」 「──哦!是这么回事啊!」 理解爱蜜莉雅的真正用意后,昴甩鞭绕住远去的冰柱。单凭昴的臂力不可能止住冰柱喷射的威力,不过,就是要这样。 「呜、哦、哦、哦哦哦哦!!」 被飞在空中的冰柱给拉扯,昴跟爱蜜莉雅滑行的速度倏地飙升。 微精灵制冰的速度追不上,于是两人脚下结冻到一半的水变成雾状水花。就跟以前在电视上看到的水上摩托车一样。 只不过,跟以安全为首要考量的水上摩托车不同,没有撞到东西的飞空冰柱并不考量昴他们的安危。只要握鞭子的手一松懈,就会当场倒栽葱。 「这个、很吃、平衡感……!而且……!」 「魔法不可能一直飞。所以说,来啰!下一个!来!」 「还来咧!虽然我照做!」 冰柱失去推进力,即将坠入水道前,爱蜜莉雅又制造出第二根冰柱。松开鞭子前端,昴立刻朝新的冰柱挥鞭,重复同样的事。 用鞭子抓住冰柱,飞行力道没了,就抓住下一根冰柱。──只要重复做同样的事就行,但却需要极限集中力。 爱蜜莉雅强求使鞭资历仅一年的昴办到堪称神乎其技的技术,而且不认为昴会失败。 喜欢的少女对自己如此信赖,哪还有失败的道理。 「请寄宿到我的手上吧,神明菩萨佛祖师父大人──!」 「那,我负责这边!」 把传授鞭艺的师父克林德拿来跟神佛并列,果敢挑战只要一个闪失就会导致死亡的粗活。爱蜜莉雅继续把信赖与体重靠在昴身上,朝身后逼近的雷古勒斯扔出超大冰柱。 (插图010) ──爱蜜莉雅制造出大到让人以为是天空掉下来的冰块。 大到埋没整条大水道,豪迈地压烂无处可躲的雷古勒斯。但是,雷古勒斯却整个人撞进并完整地脱离冰块。 冰块没有破掉也没裂开,就只有接触到的地方形成孔洞──这个奇怪现象,同样发生在被雷古勒斯踹飞的莱因哈鲁特身上过。 也就是说,作用在当时的莱因哈鲁特和现在的雷古勒斯身上的,是相同的能力。从这里应该可以获得解开雷古勒斯的权能机制的提示,但是── 「要被追上了!」 「哈哈!你们以为逃得了?不只有无谓抵抗,自我意识过剩和过小评价不都是侵害我的权利吗。我要在这把你们这些没神经的家伙干掉!看,要追上啰!」 雷古勒斯大声说,脚踢水面,放出宛如海啸的水之暴力。方才没能完成目的的极大冰块,如今成了让昴他们无处可躲的攻击。 仰望海啸,爱蜜莉雅倒抽一口气。昴则是抱紧她的身体。 「──哦哦,对耶!终于追上了呢!」 「什么!?」 面对海啸,昴却说得豪迈万千,使得雷古勒斯瞪大双眼。这时,有道人影踏碎马路,从旁冲进昴他们在滑行的大水道。 ──踩碎马路,破坏建筑物冲进水道的影子,就是先前承受雷古勒斯的踢击而飞到远方的莱因哈鲁特。 他气势不减,笔直地踏进水道,冲向海啸。 「──抱歉让你们久等了。」 一声致歉,和「龙剑」剑鞘的斩击相重叠。用钝器斩击实在很矛盾,不过在「剑圣」的剑压面前并不构成妨碍。 遭受横向剑击,海啸直接被腰斩切断。水就这么维持海啸的形状直接落入水道,立起水柱后成功排除威胁。 「穷追不舍!愚蠢透顶了你!」 打破水柱冲出来的雷古勒斯龇牙咧嘴,逼近莱因哈鲁特。避开他的手刀,在水面上跑的莱因哈鲁特苦笑。 「真敢说。不过,你也好不到哪去。」 「谁跟你一类啊,怪物。我说你,很闲是吗?怎么不去活出自己的人生!到底是要多碍人恋情才甘愿啊!」 「说什么恋情,你和爱蜜莉雅大人的感情都太过单向了。而且……」 旋转「龙剑」打掉雷古勒斯的攻击,莱因哈鲁特看向背后。他湛蓝双眸看着的,是为「剑圣」回归而欢喜的昴和爱蜜莉雅。 两人相拥的模样,让他露出微笑。 「我无非就是帮助朋友的恋情。有机会的话,希望能被邀请进婚礼。」 「感谢你报告的渺小梦想。既然是梦想,就到另一个世界去实现吧!」 处在命悬一线的状况还能大胆地说幽默话,激得雷古勒斯咆哮,不断使出死亡攻势。迎击他的莱因哈鲁特站在滑冰的两人前方,脚踢水面,用「龙剑」剑鞘挡开攻击,维持战线。 看到莱因哈鲁特用力踩水面,雷古勒斯嘴角下垂。 他的脚曾吃了雷古勒斯的一击,理应还在负伤状态。至少,应该是痛到要跪地的伤势才对。 「你,真的是可恨的家伙!不只剑,还擅长治愈魔法吗?蒙受一切恩惠的资质,践踏了多少人的心灵?不用努力就踏碎别人的心,想必很爽快吧!」 「你的误会中,就只有一件事我要否定。──我没有使用治愈魔法的资质。这只脚,是大气中的微精灵担心我而紧急帮忙治好的。仅此而已。」 白色裤子染血,但健在的脚在水上踩踏,莱因哈鲁特用「龙剑」前端直刺雷古勒斯心窝。当然,一样未能造成伤害。 不过,就跟爱蜜莉雅之前使用三节棍一样,那重重伤了雷古勒斯的自尊心。 「飞走吧。」 平静又简短,但却蕴含真正的怒气与杀意。 慢一步的雷古勒斯,用手抓取大水道水面,以掀起榻榻米的要领翻起水道里的水。──庞大海啸再度发生,一口气迫近昴他们。 「j作战!」 「ㄓㄟ是什么……呀!」 看到海啸的瞬间,向莱因哈鲁特下指令的昴抱起爱蜜莉雅。 然后抱着轻盈如羽毛的她,用微精灵之力在大水道中做出冰之跳台,一口气冲上去,顺势飞向空中。 昴和爱蜜莉雅飞到大水道的正上方,逃离海啸的范围。用公主抱抱起爱蜜莉雅后,昴撇头朝后看。 那儿是留在大水道上,与海啸对峙的莱因哈鲁特── 「呼──!」 呼出锐利的气息,莱因哈鲁特的身影变得模糊。他踏水踢空,绕到海啸背面。「剑圣」就这样出现在雷古勒斯的面前。 「你这……!」莱因哈鲁特的速度让雷古勒斯激动,以及「龙剑」从正下方将他的身体往上打飞,都是在一瞬间发生的事。承受从腋下入侵的这一击,雷古勒斯的身体飞到大水道上方,莱因哈鲁特立刻跃起追上他。 然后下一击,就把他敲进他自己做出来的海啸里。 「──哼,混帐!」 高速坠落的雷古勒斯,痛骂声与背部撞上海啸的冲击一同炸开。庞大的水量被一分为二,大水道两旁的马路因此被大量的水打湿。 裂开的海啸形成漩涡,雷古勒斯就双手抱胸站在漩涡中心。他脚踏一下就产生水柱,然后踩在上头飞向莱因哈鲁特。 「以为我自己制造的攻击就对我适用?你要过份评价自己是可以,但不当地蔑视对手这个坏习惯也该适可而止。那种蠢方法, 第二章『燃烧都市赞歌』 1 耶──这边是身在现场的莉莉安娜──! 好好好,我们现在啊~在水门都市朴利斯提拉的四号区!被魔女教大罪司教占据的控制塔里头!正在挑战压制这座塔的作战喔! 对付恐怖魔女教的大作战!要跟他们对抗的,是残留在都市里的反叛爪牙!聚集了最强的阵容后,现在,同时进攻四座控制塔! 而在一群强者之中,不知为何只是一介可爱歌手的我莉莉安娜?玛斯柯瑞德也跟着堂堂正正地参战,这根本在意料之外呀!不过,怎么可以退缩!接下来,我要介绍登上这次舞台的疯狂角色! 「──那张脸,也到了快看腻的时候。差不多该把脑袋献到妾身的脚边了。作为奖赏,妾身会用你的头盖骨来当烛台。」 好,出现了!我行我素的妾身大人!残酷的发言中透漏了猎奇兴趣!不过,真的变成那样的话就代表我们都完蛋啦,所以还请见谅! 细长的红色双眸带着火炎光辉,跳舞的身影宛如摇曳火焰!心情和性格也像分分秒秒都不一样的火光,让人想要触碰却又危险万分的纯红美貌! 单手挥舞的阳剑,是我的救命绳,也是攻守的关键!普莉希拉?跋利耶尔大人──! 普莉希拉大人穿过熊熊燃烧的水道旁,阳剑一气呵成化为红光!挥舞!一个劲地挥舞! 冲击,闪耀,喧嚣吵闹!受到强烈的一击,对方整个人飞出去──! 但是!对方站住不动了!而且还恶狠狠地瞪着普莉希拉大人! 「啊啊,啊啊,啊啊,真是的!为什么大家要和在一块,妨碍我跟那个人幽会呢!好难过,真难过非常难过!难过到我胸口都快要裂开来了!我心为之胆寒,这激烈的情感……啊啊,难过到停不下来──!」 出现了──!这个叫着叫着开始痛哭流涕、声嘶力竭呐喊的,就是众所皆知的绷带怪人──! 脸和身体都用白色绷带包起来的木乃伊!把魔女教徒专用斗篷穿出大胆前卫的感觉!抛弃女人味,用双手的链条挥舞攻击做出危险领域! 相信不用我说大家都知道吧!她就是魔女教大罪司教,掌管「愤怒」的叙吕厄斯?罗曼尼康帝!一开始她就自己报上姓名了! 「──去──!!」 怒吼的怪人叙吕厄斯声泪俱下挥动铁炼!她的眼泪仿佛是引信,点燃了控制塔广场的怒火!这之间的连动性,完全莫名其妙! 被点燃白色火舌的广场!周围仿佛包围水道的众人,人多到爆炸啊!原本窝在四号区避难所的人,为了观看这场战斗而特地跑来──才不是咧~!现在,每个人都倒在地上哭天抢地!就跟嚎啕大哭大吵大闹的叙吕厄斯一样! 而这正是,让水门都市陷入大混乱漩涡中的「愤怒」之力──!! 哭喊的众人眼神全都不正常!该说是被感情毒害还是沉浸在感情中,或是被感情给支配呢,总之就是那种感觉! 要是放着不管的话,事情会越演越烈,这是再明白洁白漂白不过的事,在这边就该来一场音乐会啦!! 「苏逼、苏逼逼逼……好,来吧来吧,一生只有一次的盛大舞台来啰~!」 站上高台!有炽热舞台和哭天抢地的观众,俯瞰着激发乱七八糟火花的舞娘们,我也再度站上舞台准备引吭高歌。 老实说,我的心也咚兹咚兹,不能说没被感情毒害沉醉或支配。虽然不能说没有,但这种事,只要接触到唱歌就是家常便饭! 这么一点感情浪潮,没法跨越的话还叫什么吟游诗人,放马过来吧! 最后!让我介绍这些疯狂主角当中,最后的压轴──!! 「来喔来喔,离得远的就听声音!离得近的连舞蹈也一起欣赏!站得更远的人我会发出更大的声音,给我仔细听──!!小女子,莉莉安娜?玛斯柯瑞德,要奏乐唱歌跳舞啦!请大家听了!──『 追上朝霞的天空』!!」 操作流丽丽的手指带着纤细大胆的力道,扯开喉咙好让声音远传,让声音在近处优美地作响,借用世界的声音与歌曲,演奏开始──! 这是莉莉安娜?玛斯柯瑞德一如往常的盛大表演──! 不过在那之前!为什么会变成这样,让我们回顾一下──! 2 「那个,那个那个那个那个,普莉希拉大人!那个~真的好吗?」 「什么事?」 莉莉安娜铁青着脸发问,普莉希拉面色不改冷淡回答。 地点是水门都市朴利斯提拉的中枢,市政厅的会议室。 直到刚刚,这边还在开针对占据都市的大罪司教的因应会议,最后确定兵分四路,打倒分别占据四座控制塔的四名大罪司教。 每个大罪司教都是邪恶无比却又万分棘手,虽然没法一口咬定谁最难应付,但至少普莉希拉组负责应付的「愤怒」大罪司教所造成的损害规模相当大。 可以干涉他人情感的「愤怒」权能,已经遍及整个朴利斯提拉。 「明明是要去跟那种强敌决战,却只带我这个随从,怎么想都很奇怪吧!?就算不带『 剑圣』大人,好歹要带骑士阿尔大人……」 「妾身的随从里没有骑士。阿尔不过就是个丑角,却在这个都市太过妄为,所以要稍微给予惩罚。而且,妾身一人还缺什么。」 「这个嘛,可是普莉希拉大人是巨乳美女,简直就跟神一样!」 看着豪气万千挺着胸膛的普莉希拉,莉莉安娜拍着自己的薄胸这么喊道。这气势令普莉希拉浅浅一笑,莉莉安娜则是滂沱泪流。 「这有什么好哭的。奇怪的姑娘。」 「因为、因为,状况让人厌世啊~。是谁啊,讲得魔女教像是乌合之众的法外集团。明明他们就很有组织啊。」 不然的话,怎么会同时占据都市的重要设施,与十万人为敌,却还居于优势呢。 没错,莉莉安娜重新感受到敌人的强大而畏惧退缩之际── 「──哎哟哟,怎么咧,遇到很不得了的场面呢。」 和蔼的声音闯入,莉莉安娜忍不住看过去,结果跟站在会议室入口往内看的女性四目交接。 「……母狐狸。」 「唉呀~看着别人讲母狐狸,不会太过分咩?」 说完,因为普莉希拉的话而皱起可爱脸蛋的,是王选候补者安娜塔西亚。 普莉希拉和安娜塔西亚这两人,在候补者当中特别合不来。在市政厅会合也还没过多久,她们就已经针锋相对好几次。 然后才刚过来,就看到莉莉安娜在普莉希拉面前哭哭啼啼。 「觉得公主殿下又讲了过份的话~会很奇怪咩?」 「妾身对这歌女?讲话不经大脑也该有个程度。最认可这玩意价值的人可是妾身,为何还要亲手贬低价值?」 「咦咦!?普莉希拉大人,您刚刚是在温柔待我吗!?」 莉莉安娜忍不住大叫,但被普莉希拉盯着看后又闭上嘴巴缩起来。望着两人的互动,安娜塔西亚叹气耸肩。 「好像是顺利驯服了,不过真的不要紧呗?对手可是大罪司教哟?」 「啰唆。事情已经底定,你是想来插嘴吗?没时间了。快点进入正题。──妾身可不是去玩的。」 「……真的是很难搞的人咧。」 苦笑后做出苦涩表情,安娜塔西亚垂下眉尾,然后先讲开场白。 「这个嘛,是关于大家离开后,市政厅的守备事宜。」 「投机的家伙会做的事都一样。你们那边要是分派人手到控制塔,那些贪心又庸俗的家伙一定会攻击空荡荡的大本营吧。──阿尔随你差遣。」 「──这么快就敲定。在这方面,也是个麻烦人士咧。」 本来就是冲 着这个目的来的吧,因此普莉希拉的回答得到安娜塔西亚的点头。 听着两人对话的莉莉安娜,光是要跟上话题就已经绞尽脑汁。看样子,普莉希拉本来就打算让阿尔留在市政厅── 「哈哈~原来如此!普莉希拉大人很信任阿尔大人耶──!」 恍然大悟的莉莉安娜,差点被普莉希拉的纯红眼神给烧焦。以隐藏害臊而言灼热过了头的目光,让莉莉安娜连忙躲到安娜塔西亚身后。 「公主殿下,用不着露出那么不快的表情呗。」 「谁叫她这么轻易讲出信赖、信任这种话。妾身重用阿尔一事不容否认,但信任阿尔又是另外一回事。那东西有很多话不说。不过──」 说到这顿了一下,普莉希拉意有所指地看向安娜塔西亚。 「关于秘密,你不也有话能说吗,母狐狸?」 「──。是喔,什么事捏?」 「要装不知情随便你。反正是妾身不知道的事。终于看清自己的骑士,你就尽管为此感到罪恶吧。」 普莉希拉嗤之以鼻,安娜塔西亚嘴角带着苦涩。莉莉安娜虽然听不懂,但眼前的两人似乎都懂彼此要说的。 不管怎样── 「没其他事了?妾身和歌女有任务。你就在这发抖等待报告吧。」 「用不着用那么讨人厌的说法呗。……战术是?」 「妾身去证明自己,何须那些无聊的花招?带着歌女,堂堂正正地应对。对了,在那之前要先去个地方。」 「去哪?」 普莉希拉大无畏地说,安娜塔西亚皱起柳眉。见此,普莉希拉深深点头,露出嫣然微笑。 「妾身的住处。──因为要换上合适的装扮。」 3 「既然要带着歌女跳舞,那妾身也得好好打扮,才不会丢人现眼。」 普莉希拉边说边回到没人的住处,排列多件从自己的宅邸带来旅馆的衣物,挑选出适合的战斗装后就开始换装。 「呜哇呀!咦咦!?等一下等一下,嘻嘿嘿……」 虽说没有其他人,但普莉希拉直接裸露好身材换衣服。处在同个房间,毫不客气看了个仔细的莉莉安娜,慌张的同时也在大饱眼福。 「感激不尽~感激不尽~……是说,这么悠哉好吗?」 「这是必要之事,何来悠哉。妾身不会放水。要知道,在这里选出的服装,将会成为决定这都市命运的手段。」 「普莉希拉大人的礼服决定了都市的命运!?」 多么夸张,但氛围却没法用「怎么可能」来带过。 普莉希拉确实是个靠感觉和心情来左右实力的人,同样因感觉和心情来决定当天歌曲完成度的莉莉安娜能够理解。 世上有这种人。因为外部、内在要素而左右世界趋势的人。 「我、我们打得赢吗?」 「当然。这个世界的一切,都有利于妾身。──话虽如此,此次敌人堆积的东西太多。要推倒得用上相同的功夫。」 本来以为会被骂自己发言软弱,但普莉希拉却淡淡地这样回答。接着,她挽起自己的橘色头发,背对莉莉安娜。 「就允许你触碰妾身。礼服背后就交给你处理。」 「呼嘻!」 莉莉安娜不知为何发出恶心的笑声,不过还是快步来到普莉希拉身旁,按照指示别上深红色礼服背后的扣环。 然后看着整装好的普莉希拉,她不禁吐气。 「好、好漂亮,普莉希拉大人……」 「那还用说。是配合你的歌声。妾身可不轻易让他人接近自己。因此,你有义务符合妾身的期待。」 「呜呀哦──这不是责任重大吗──!」 莉莉安娜高举双手瑟瑟发抖,眼前的普莉希拉则是打理好全身行头。 红色礼服大胆露出香肩,裙摆衩口高到修长大腿根部。完美地达成衬托普莉希拉美貌的职责,同时又以方便活动跳舞为前提。脖子处用大颗宝石装饰,显现出足以烧尽观者的火炎之美。 「这样的大美女又还是巨乳……神、神明降临了……!」 「神明那种愚蠢存在根本靠不住。呼唤妾身的名字就行了。」 「普莉希拉大人……!」 交谈期间,两人离开旅馆,这次朝着目的地前进。地点就是── 「──控制塔。听说『 愤怒』大罪司教在那。」 莉莉安娜低语,声音略带僵硬。即将面对难以避免的战斗的她难免不安和紧张,但还不只是这样。 「歌女,你担心那个『 歌姬狂粉』吧?」 「这个嘛,嗯,是的。没错没错。因为听说了奇利塔卡先生的事……」 普莉希拉的话让莉莉安娜低头,十指在胸前互戳。 莉莉安娜与奇利塔卡的关系,用一句话来说就是歌手和赞助商。初邂逅时虽然在心情想法上有落差,不过目前在朴利斯提拉可说是关系良好。 把莉莉安娜拱为「歌姬」,整个人奉献全副身心的奇利塔卡。可是他迷恋的不是莉莉安娜的歌声,而是莉莉安娜本人。 「被宠爱让我很高兴,我也度过了一段心花怒放的时光,不过我跟奇利塔卡先生要说是暧昧关系嘛……」 奇利塔卡明确表达好感,莉莉安娜却从未正面回应过。事到如今,莉莉安娜感到无地自容。 再也见不到他,也没法跟他说话,第一次遇到这种状况── 「我,对奇利塔卡先生……」 「是十人会的最后一人吗。想想那些家伙的要求,应该会让那个男的活着。」 「是喔,咦咦咦!?奇利塔卡先生还活着!?真的吗!?」 才在郁闷缅怀故人,就被意想不到的话给吓到。见莉莉安娜的反应,普莉希拉颔首道。 「想也知道。就只有十人会的人知道他们要的『 魔女的遗骸』所在位置。要是知道的人全都死了会怎么样?」 「那就,再也拿不到遗骸了?」 「没错。但是那样一来,想要遗骸的蠢蛋就没法拿到东西。既然没法得到,那也用不着拿大水门当要胁了。懂吗?」 「啊!」普莉希拉的说明让莉莉安娜沉思,然后「啊」地豁然理解。 大罪司教之所以占据控制塔,是拿大水门当要胁。大罪司教们各自有想要的东西,于是拿整个都市当人质来谈判。 假如他们的要求绝对不可能达成,那他们也就没有理由不开启大水门。 「不管是迁怒还是好玩,都市都会沉到水底。为了不让那种事发生,就不可能让十人会的所有人脑袋落地。」 「可是可是,搞不好有人想从中作梗,让整个都市全灭啊?」 「假如有高风亮节到会放掉想要之物,那个可能性倒是该列入考虑。不过,使出这种手段的家伙,不会懂得放弃自身欲望的。」 十人会如今已经瓦解,要是奇利塔卡也死掉的话,「魔女的遗骸」就真的下落不明。届时,想要「魔女的遗骸」的大罪司教可能会自暴自弃,直接开启大水门。纵使其他大罪司教不期望如此──但只要自己的要求无法实现,就很可能会这么做。 「不过,这样说的话,十人会的人接连被杀死不就很奇怪吗?」 「没什么好启人疑窦的。原本,杀死十人会的人的就不是那些家伙。」 「啥?」 「只要知道魔女教那群蠢蛋想要『 魔女的遗骸』,那就消灭知道的人,好打坏他们的计画。只要有人这样去想,就会发生这种事的。」 普莉希拉说得云淡风轻,但莉莉安娜的脑袋运转到极限都还是不懂。 普莉希拉在说什么?在这个都市里,除了魔女教大罪司教之外还有人在做坏事,那个人到处跑,想要杀光十人会── 「要是全部都被杀光的话可就麻烦了。于是,『 愤怒』大罪司教才会攻击母狐狸先前待的商会,好确保『 歌姬狂粉』的安危。」 「也就是说,有人抢先大罪司教一步啰?这种事……」 「──从开过的水门流进来的水,冲走了战败。」 是在讲几个小时前一号区的大水门被短暂开启的那件事吗? 虽然只有几秒钟,但从大河流进来的大水给都市带来相当大的损害。可是撇开都市的受损不看的话,那场洪水带来的恩惠也不少。 最大的恩惠,就是意图夺回市政厅而发动攻击的菜月?昴他们的败北被付之东流。 若是没有那场洪水,夺回战基本上是战败──可能就没法像现在这样东山再起,保留第二次决战的战力了。 从这些事来看,或许是给了大罪司教一个痛击。 「普莉希拉大人,你想得到,有谁会做出那种事吗?」 莉莉安娜问出突然想到的疑问,普莉希拉则是轻轻挑眉。她从胸前双峰中抽出扇子遮住嘴巴,反问。 「为什么这么想?你认为妾身知道的根据为何?」 「不,因为您讲得像是千真万确,想说您是不是知道些内幕。」 「──。原来如此。在歌女旁边讲太久了吗。真不像妾身。」 撇开视线的普莉希拉喃喃道,却没有回答方才的问题。她的答案就是没法回答,莉莉安娜爽快地接受,没有深入追问。 不过,走向控制塔的脚步变得稍稍轻盈了些。 「既然您说奇利塔卡先生还活着,就是天大的好消息了。」 「他被抓走的可能性很高,不过妾身可不知道除了嘴巴以外的地方是否平安无事。」 「为什么要说那种让人不安的话!?」 到底是想让人安心还是不想?普莉希拉的坏心眼让莉莉安娜大叫。 而就在这对话告一段落──几乎是同时,两人抵达了目的地控制塔。 4 控制塔广场上充满让人感到扫兴的寂静。 来吧,大罪司教!怀着这样的觉悟而踏进广场,却感觉期望落空。环顾四周,莉莉安娜大感不解。 「啊、啊咧啊咧?奇怪奇怪奇怪?怎么了啊,普莉希拉大人……该不会这场战斗,我们不用战斗不用唱歌就获胜了?」 是那样也不错。莉莉安娜抱着这种心情问普莉希拉。 老实说,两人的目的是要抢回控制塔,打倒大罪司教并非绝对要务。假如能跳过一个阶段达成目的,那也没什么不好。 「咕呼呼,若是对方失策,那趁隙而入就是聪明的选择。这边只要速速进入控制塔,镇压大水门的话……咕恶恶恶!」 勇猛走上前的莉莉安娜,脖子被人从后方一把握住。普莉希拉把发出像是鸡要死掉前的声音的莉莉安娜拉向自己。 「呆子。不要那么急。要是客人反应不好,你会中途停止唱歌吗?」 「那、那是当然,不过,那件事,跟我的脖子有什么关系……?」 「──亦即,敌人也会做同样的事。」 就在普莉希拉这么说,听不懂的莉莉安娜圆睁眼珠的当下。 眼前的坚固石塔从底部开始燃烧,原本只仰赖月光的广场顿时一片明亮。 「呜噫!」由于一瞬间变得太亮,莉莉安娜眨眨眼,发出哀号扑向普莉希拉。承受她飞扑的普莉希拉表情没有任何变化。 不过,她的红色双眸盯着一点,瞄准翩然降落到着火的控制塔前面的人物。 那就是── 「──让你们刻意跑这一趟,抱歉喔?谢谢。」 口气平稳迎接她们的,是裹著白色绷带的异形怪人。 整个细瘦肢体被绷带缠绕,只露出嘴唇和眼球。绷带处处都有不知是她自己还是别人的血,她就以这惊人样貌悠然而立。 那模样,想看错人都没办法。 「那就是『 愤怒』大罪司教……意外的是个普通人?」 ──「愤怒」大罪司教叙吕厄斯?罗曼尼康帝。 接受这番款待,埋首于普莉希拉双谷间的莉莉安娜低喃。虽然没听到,但叙吕厄斯双手在胸前合十,说: 「唉呀呀呀,吓到你了,对不起喔?毕竟,今晚都市的机能都停摆了,街上到处都暗暗的吧?所以,我就稍微帮个忙让四周变明亮。」 说完她摊开双手,自豪地示意在身后熊熊燃烧的控制塔。 那个火力根本不能说是「稍微变明亮」而已,她的体贴到了要让人仰望的地步。然而对话得以成立,使得莉莉安娜对她的印象往好的方向修正。 「我是怎么了,怕跟大罪司教讲话怕到心头满是不安,不过意外的是个能够沟通的人嘛!我之前可能误会你了~」 「唉呀,很高兴你这么说,小姑娘。你的温柔,让我不禁要感动落泪。人与人互相理解……如果再握着彼此的手的话!就更棒了对吧?」 「咿~耶~!正是如此!没错,那就是爱啊!」 「哦,没错!是爱,就是爱!爱产生了爱!里头有着幸福!」 莉莉安娜握拳道,叙吕厄斯也热情阐述自己的幸福论。提到了爱与幸福,使得莉莉安娜对叙吕厄斯的好感逐渐攀升。 假如对方是这么诚实的人,莉莉安娜不禁心生一个想法。她依旧埋在普莉希拉的双峰间,举手道。 「是说是说!我有事想问你这位用爱回应爱的爱之第一人!可以的话,能不能告诉我奇利塔卡先生的安危呢──!」 「奇利塔卡……哦哦,十人会的人!知道遗骸所在处的最后一人……是啊,我知道!他的话,正接受我的保护。看嘛,这个都市很危险吧?想不到会有人在消灭知道遗骸所在处的人呢。」 语毕,叙吕厄斯手探入自己怀中,拿出一本书。是封面漆黑,没有书名的书──就是举世皆知的「福音书」。 「会送达给魔女教徒,揭示未来方向的『 福音书』……要是没有这个,你重要的人就危险了。怎么样?不觉得很棒吗?」 「确、确实呢!应该家家户户来个一本……不,是一人一本『 福音书』!」 虽然对「重要的人」这种说词感到有点犹豫,不过若书上的内容与奇利塔卡的安危有关,那莉莉安娜也只能拜倒在「福音书」的效力下。 最重要的是,叙吕厄斯诚实又真挚,发自内心地说: 「我没有说谎。我的丈夫是诚实的人……所以,我也想成为配得上他的人。」 「多、多么伟大,已经是圣女的风范……!」 听了她的话,莉莉安娜从双峰间抬头仰望普莉希拉。 「普莉希拉大人!怎么样,您也跟她说说话吧!您看,这样子看来,根本没必要突然拿武器互砍互打互相敌视,根本用不着动刀见血……」 「……效果好到这种地步。感受力太强也是问题呢。」 「有吗~?普莉希拉大人顽固的心防在这边打开的话,应该会笑得花枝乱颤吧?然后,我们就能三人手牵着手一起跳舞……」 莉莉安娜细数和平的展开,而普莉希拉轻轻把手放在她肩膀上。想说怎么了而歪头的莉莉安娜,看到红色瞳孔越来越近── 「普莉希拉达噗呼!」 下一秒,普莉希拉几近用咬的夺去莉莉安娜的嘴唇。 「嗯──!嗯嗯──!嗯咕姆──!」 突如其来的事态让莉莉安娜面红耳赤,拚命地挥动手脚。然而按住肩膀的手文风不动,最后莉莉安娜逐渐失去抵抗的力气。 柔软的嘴唇,摩挲牙齿的滚烫舌头,全身要融化的感觉让莉莉安娜瘫软。 「……呼啊。」 「嗯,这样就够了吧。」 呼吸紊乱的 莉莉安娜瘫坐在地,面前的普莉希拉则是用红舌舔唇,一脸稀松平常地点头。 「普、普莉希拉大人!您刚刚是做什么呀!请、请您负起责任!被做了那种事,人家嫁不出去了!」 「妾身也跟你一样嘴对嘴了吧。硬要拿第一次来说嘴太过自私,你不是因此恢复正常,还感受到至高无上的快感吗。」 「呼噎?快感,和恢复正常……」 脸红通通的莉莉安娜用莫名煽情的动作抚摸自己的嘴唇。目睹她们的举动,叙吕厄斯用双手包住自己的脸颊。 「唉呀呀呀!都是女性……可是,也有那样的爱呢。爱的形式因人而异,有多种样貌,但最后合而为一的爱最棒了……」 「──闹剧可以打住了,让人听不下去。」 普莉希拉厉声一言,冰冷沉默顿时降临广场。 这个时候,莉莉安娜突然大叫。 「啊──!奇怪!?奇怪奇怪!?怎么那么奇怪!?刚刚的亲切感跑哪去了!?现实感突然跑回来,集中在我的双脚!看,都在发抖!」 莉莉安娜指着自己剧烈颤抖的双脚,慌张失措地说。 斜瞄她的普莉希拉,像在强调自己丰满的胸部般双手环胸。 「这世上有很多会讲浅薄道理并沉浸在其中的愚昧之徒,当中又以你为极致。以丑角来看令人心生畏惧,以愚者而言则扰乱旁人。──找不到你活在这世间的理由。」 被普莉希拉彻头彻尾从正面投射的敌意刺中,叙吕厄斯的表情头一次有了变化。 怪人轮流看着正常的普莉希拉和恢复正常的莉莉安娜,然后理解到刚刚的接吻让莉莉安娜脱离了「愤怒」权能,她流下眼泪。 「多么、多么过份!我跟她,才刚开始走向互相理解的道路上。硬是把她拉回去抢走『 爱』,真的是太过分了!」 「呜呀喔呜!现在才讲太慢了,不过我是第一次跟人接吻呀!」 「那个火焰欢迎法,妾身欣赏。就只有这个可以褒奖你。」 (插图011) 「厉害!刚刚我们之间的对话完全不成立!」 三方的自我意识都过于强烈,各自提出主张却又无人回应。不过即便如此,普莉希拉的敌意和叙吕厄斯的愤慨在两人之间成立。 因此,莉莉安娜抱头,被双方膨胀的战意给翻搅。 「啊!话说回来,奇利塔卡先生的事是真的吗?还是骗人的?奇利塔卡先生的明天在哪里!?」 「我说过了吧!我不会说谎!因为那样背离我丈夫的思维!不过,我之所以保护他,是为了预防其他大罪司教失控……因此,我不会只给他特殊待遇。──来,看看周围!」 「咦?周围?周围除了熊熊燃烧的塔以外还有什么……咦?咦咦咦咦!?」 叙吕厄斯摊开双手,照着她的话眺望周围水道的莉莉安娜大吃一惊。被火焰照耀的汪洋黑暗深处,有无数摇晃的人影── 「那、那些人是……」 「──住在这区的居民吧。打从一开始,就都趴在水道旁边。」 普莉希拉低语,了解话中意思的莉莉安娜全身起鸡皮疙瘩。 本来来到这广场时,莉莉安娜还觉得这里安静到很扫兴。但在了解这片寂静的真相后,静默的意义顿时改变。 因为那不是无人的寂静,而是千人屏气凝神躲起来的寂静。 「咦?该不会,他们当中有奇利塔卡先生!?他他他,变成我的敌人了!?」 「请看,这幅光景!每个人都和谐共处,连呼吸都一致……这样子,不就是为彼此着想的结果吗!?只要互相体贴,人是可以完成这种伟业的!这不就是绝佳证明吗!」 「证明?什么证明。叫他们当你的肤浅主张的证人?」 叙吕厄斯示意周围的人,倾诉为人着想的重要性,却惹来普莉希拉的嘲笑。普莉希拉接着触碰呆站在旁边的莉莉安娜的肩膀。 「让那些人恢复正常。这是你的任务,为此妾身才吸你的嘴巴。」 「请、请不要让我想起来啊!还有,请不要看我这边。总觉得一看到普莉希拉大人,心脏就跳得好快……」 「效果太强了吗。妾身的美貌也是一种罪呢。」 用少女的眼神瞥过佯装不知的普莉希拉后,莉莉安娜改看周围的人。 包围闇夜舞台的观众,每个人的眼神都不正常。莉莉安娜在避难所等处也看过好几次。他们就跟那些精神错乱,被暴力冲动支配的人们一样。 在这些人当中,真的有奇利塔卡吗?莉莉安娜按着自己的薄胸。 「先讲清楚,方才你的眼神就跟那些凡夫俗子一样。」 「呜噎噫~真的吗!?好可怕!啊!可是可是,这样的话,只要普莉希拉大人把大家都吻过一遍就解决了呀啊啊啊啊啊啊!」 说错话的莉莉安娜,脸被普莉希拉拉扯而发出哀号。品尝到脑子差点从耳朵跑出来的痛楚后,莉莉安娜痛苦挣扎,为了刚刚讲的话感到后悔。 「不要搞错职责。你有你的任务。而妾身,也有自己的任务。」 「呜喔喔喔喔……啊,普莉希拉大人?」 放开莉莉安娜的脸,普莉希拉走到前面。 被她的红色双眼洞射,叙吕厄斯的不吉利蓝紫双眸灿烂生辉。 「你很顽固呢,小姐。看样子,问题出在你身上。明明你们交情好到接吻了,但你却坚持己见不听人言……有努力互相了解吗?有期望合而为一吗?就像我,和这么多人一样!」 叙吕厄斯大吼踱地,围绕广场的上千人也跟著有条不紊地踱地。 广场震动到像是被巨兽给踩踏,高涨的水面受到冲击而溢出。燃烧的控制塔火势增强,爱的理论姑且不论,数量的威胁一目了然。 「要、要是这么多人,一口气攻过来的话……」 「好了,你们也来理解吧。被爱包围,合而为一的喜悦──!」 「噫、呀──!才刚说就结束了──!!」 群众呐喊,争先恐后地冲往明亮舞台。要是他们一股脑地袭向莉莉安娜她们,少女的肌肤一下就会被蹂躏,性命也跟着告终。 「呜呀──!爸爸妈妈奇利塔卡先生──!!」 「不要让人说那么多次。──不要叫其他人,呼唤妾身的名字就行了。」 普莉希拉把左手借给莉莉安娜抓着,空着的右手朝空中伸出。 刹那间,从「空中」刀鞘拔出来的宝剑──「阳剑」露出鲜艳纯红的刀身,灼热切开没有太阳的夜晚。那红光一闪,简直是太阳归空。 「就为妾身的阳剑之耀眼低下头吧。这是最初的火焰,最先照耀皇帝宝座的灯火。──别以为这红色光辉跟你们知道的东西一样。」 「咦咦咦咦咦!?」 随着普莉希拉的宣告,下一秒包围广场的水道同时喷火,吓到莉莉安娜。 猛烈火舌以控制塔为中心窜升,业火超越红色,化为神圣的白色火焰。白炎仿佛拒绝展现出摇曳这等软弱行为,雄壮高耸地屹立。 普莉希拉的阳剑连水道都能燃烧。──而且是包围广场的所有水道。 「这是……」 目睹超脱常理的光景,就连叙吕厄斯都难掩动摇。 红火燃烧的控制塔,以及白炎冲天的水道。异样的火焰照耀夜晚,但水道的白炎影响格外地大。因为化为暴徒的群众无法跨越燃烧的水道。 这也难怪。虽然飞蛾会扑火,但人类有抗拒死亡的本能。 「什么举世最尊贵的爱,要这样啰唆随你便,不过赞同你的人一到危及自己性命的关头,似乎就不陪你证明你的爱了呢。」 重新握好阳剑指向叙吕厄斯,普莉希拉露出嗜虐笑容。 近距离看着普 莉希拉那抹微笑的莉莉安娜说不出话来。充满侮辱和嘲弄,终极邪恶的微笑,看起来恐怖又美丽。 在此之前,普莉希拉的美貌让莉莉安娜看呆、称赞、烙印在心底许多次。但是这次不一样。──她真正的美丽,是在现在这个瞬间。 普莉希拉带着举世最美丽的表情,痛骂仍在沉默的怪人。 「什么合而为一方是爱,差不多该领悟到那是蠢事了。看看妾身。世间独一无二最优秀的妾身。不论怎么挣扎,妾身都不可能跟凡夫合而为一的。」 「啊咧?那个,普莉希拉大人,这样讲有点太过头了。这边应该适可而止……」 「妾身要否定你的一切。──俗不可耐的东西。」 「说什么全盘否定,为什么要讲到这种地步!?」 被人畅所欲言到如此,就算不是「愤怒」大罪司教也会想发火。 莉莉安娜畏惧叙吕厄斯的激动,跳起来想堵住普莉希拉的嘴巴,不过被对方像拍虫子一样轻易打掉,落得倒在地面的下场。 「噗呀嗯!普莉希拉大人,太过分了~。既然都这样了,只能在对方有所行动之前先挥舞阳剑……唔!」 「笑话。那样做的话,除了妾身之外都会被一分为二吧。虽说都市染血的光景也值得一看,不过用不着急着在现在达成。」 「呜咕咕咕咕……」 「比起这个,不要让妾身讲第三遍。──完成你的职责。」 坐倒在地的莉莉安娜听到后立刻跳起来,握住背来的流丽丽,凝视白炎后头的人潮。 用「歌声」让那些人摆脱叙吕厄斯的权能,就是莉莉安娜的任务── 「实际看到后,怀疑『 自己真的办到吗』的不安充满我胸口!」 「办不到就是一死。想想你的喉咙牵动所有人的命。这可是荣耀。」 「呜呀──!」 莉莉安娜掩面发出像猴子的尖叫,提醒她应做之事后,普莉希拉瞪着一直沉默的「愤怒」怪人。 而面对她的视线,始终不发一语的怪人── 「──你,是我第一次见到的人种呢。」 语毕,别说生气了,叙吕厄斯反而是开心地扭曲脸颊,抱住自己身体。被绷带覆盖的颜面当中,强烈主张存在的蓝紫色双眼用力睁大。 「没错,没错,没错!你,正是混进这个仰息无瑕之爱的世界的异端份子!跟你互相了解彼此,就是这次给我的『 试炼』吧!?」 凄惨笑容祝福普莉希拉的唯我独尊。 嘴唇咧开,刻意露出白晰牙齿,同时又像宽容亲友犯错,正面承受普莉希拉的主张,温柔地包容,并加以否定。 「重新自我介绍……我是魔女教大罪司教,掌管『 愤怒』的叙吕厄斯?罗曼尼康帝。」 怪人优雅地拎起长袍衣摆,带着关爱亲匿的微笑一鞠躬。 那是「愤怒」大罪司教叙吕厄斯扭曲的友好表现── 「──我要用爱拯救你。用普遍、不偏不倚、不变的爱包围你。」 严肃说完,叙吕厄斯缓缓伸直双手。 金色链条发声,跑出袖口。怪人旋转手臂,链条的伸展范围延伸,破风而至、互相摩擦的金属声响响彻夜空。 那是只要吃了一击就会猛然切破柔软肌肤的凶器,伴随着凶器的咆哮,怪人微笑道。 「来吧,『 试炼』开始了!在这个我与丈夫重逢的都市里,为了再度遇到那个人与他互爱,因而降临在我身上的『 试炼』!当我跨越这个『 试炼』的时候,真正配得上那个人的我,将被那个人的爱给燃烧!」 叙吕厄斯的声音雀跃得宛如恋爱中的开朗少女。才在想她消瘦的身体往前倾,下一秒怪人已经像子弹一样往前飞。 「真是让人不快至极的敌人。──妾身没法忍太久。快一点,歌女。」 「呜耶咦!?普莉希拉大人!?」 普莉希拉只丢下这些话,就朝着叙吕厄斯前进。 两人快速缩短距离,以被红炎和白炎照耀的石板广场为舞台,闪耀红色光芒的宝剑与亮晃晃的金链条为夺对方性命而互相撞击。 ──就在眼珠子瞪大的莉莉安娜面前,普莉希拉赌命开始跳起以叙吕厄斯为对手的剑舞。 叙吕厄斯的链条画出不规则的轨道,每一击都变化无穷,不照规矩。而普莉希拉就如字面意思与剑共舞,逐步破除她的进攻。 普莉希拉的剑技,跟着她探索都市的莉莉安娜也看过几次。剑技之高,从她面对叙吕厄斯也没有退后一步的战况中就能感受得到。 假如是普莉希拉,有可能可以打倒叙吕厄斯。不过为了以防怪人带着都市的人们一起踏上黄泉路,就必须让他们脱离「愤怒」的权能。 而这个任务,就是「歌姬」莉莉安娜?玛斯柯瑞德大放异彩的舞台。 「够了!可恶!我要上了!在这边不干的话就不算女人!莉莉安娜?玛斯柯瑞德,一生一次的巨大舞台!」 不是出于使命感,而是被更强烈的冲动给推动,莉莉安娜扛着流丽丽跑了起来。然后站在被白炎环绕的水道边,面朝火焰后方的众人,开始演奏音乐。──为了让那些被暴力冲动给吞噬的人们恢复正常。 「总而言之,请听我一曲。──荒地的合辛好烫!?」 才想着要在众人听得到的地方传播「歌曲」,但才起步就大跌一跤。白色火炎舔过脸,莉莉安娜整个人跃向空中,然后倒地。 「咕喔喔喔喔!好烫好烫好烫──!我的手被烧到了!喉咙和肺脏烧焦的话,这场战斗就是我们败北……啊咧,奇怪?」 本以为被火舌舔过的脸已经皮开肉烂,但同样受害的手和流丽丽却没有被烧灼的迹象。摸摸脸,也不觉得有烫伤的感觉,就只有品尝到灼热的滋味而已。 「普莉希拉大人做出的白色火焰,不是普通的火……?」 为了确认这点,莉莉安娜小心翼翼地朝水边的白炎伸手,用指头稍微碰触,好确认事实。 但是一阵风来,火势因此变强,白炎吞噬莉莉安娜全身。 「咕喔喔喔喔!不妙!这个火烧得超猛的!有够大火!比一般的火还要烫上七倍!要是被烧到的话会痛苦七倍而死!」 虽然因为超越想像的痛苦而喘气,但身体却没有烧伤。如莉莉安娜所想,普莉希拉的白色火炎是不会燃烧东西的火焰,单纯就只有炎热。 那么接下来── 「──既然没法随便靠近水道,不就没法传递『 歌曲』了吗!!」 就只有充满绝望感的事实横亘在眼前。 5 在水边唱歌失败的莉莉安娜痛苦不已的身影,进入普莉希拉的视野边缘。 阳剑之炎制造出的白炎,只会烧尽选择之物,因此不管怎么碰触,莉莉安娜的身体都不会受伤,但还是会有痛楚。 只是要她对那些愚民唱歌,但没那么简单办到吧。 「唉呀呀呀,还有空看别的地方?既然你也要『 试炼』,就该更认真点。不然的话我没脸去见丈夫。」 只是注意力稍微分给莉莉安娜刹那,就被对峙的叙吕厄斯指责。 看着我。单看要求的内容是很可爱,但表达的方式却是使用金链条施展暴虐。每一发都可以碎骨烂肉的凶器洗礼接连不断,普莉希拉则是驱使阳剑打落、击穿、挥开。 跟主人一样令人不快的攻击,普莉希拉扫开链条后从鼻子喷气。 「那女孩一脸穷途末路的表情喔。占据那孩子内心的哀愁,我感受得到,就像发生在自己身上。心里阵阵抽痛,你不觉得很可怜吗?」 「一点都不。」 面对使出激烈攻击的敌人,普莉希拉口气沉稳,表现冷静。 破风划开空气,金链条的攻击 变换自如。一旦咬中就绝不松口的金属蛇口,朝着普莉希拉的柔肤高速袭来。 或伸或缩的链条摩擦声不绝于耳,俯瞰战场的话会觉得普莉希拉看起来像是被封锁在金色牢笼中。仿佛要涂满战场的全方位攻击,却被普莉希拉用一把阳剑给切开。 「又吵又没品的噪音,没节操的乱发脾气,让人感受不到美学意识的粗制滥造武器,肤浅得令人听不下去的谩骂……这些全都是为了触怒妾身而做的准备吗。你这份不敬着实叫人佩服。」 「普、普莉希拉大人好厉害───!!」 原本面露无趣的普莉希拉,听到莉莉安娜毫无忌惮的称赞后微微一笑。不知道她微笑的莉莉安娜,用力伸出拳头大喊: 「好耶好耶好耶!普莉希拉大人,请就这样撂倒她──!」 「看啊,那个连修饰都忘记的老实感想。比你这种只会讲无聊小道理的家伙还要悦耳。……呵,那个认为世界只要一个人就够了。」 「啊咧!?刚刚是夸奖?那是夸奖吧!?我可以认为被夸奖了吧?我可以高兴吗!?好耶赞耶万岁~!」 用欢喜雀跃的莉莉安娜做背景,心情好转的普莉希拉加速攻势。 她前进,连续斩落攻过来的链条并燃起火焰。因阳剑与链条的冲突而生的并非可爱的火花,而是烧尽大气的煌炎。每次剑戟交错就会炸裂的光景,在物理和精神上都拒绝他人介入。 然而这场超越常人的斩杀对决,不单是由普莉希拉发起。 「唉呀,唉呀呀呀,啊啊,啊啊啊啊!」 叙吕厄斯边感叹,边用全身让金链条狂舞。旋转的链条前端已经超越声音,灵活操纵链条的技术展现出卓越武技。 假如普莉希拉的剑舞是华丽,那叙吕厄斯的演舞就是激烈,跟彻头彻尾以剑为主体的普莉希拉不同,叙吕厄斯用上全身的攻击堪称魔技。 操作链条的技艺,若不勤加锻炼到出血的话,根本就不可能办到。 「我都费尽唇舌用尽手段了,像你这么顽固的人我还是第一次遇到。究竟是什么原因,让你这么紧紧关上心房?」 「无意义的猜测。说到底,你根本就不可能解明妾身的想法。」 剑技与魔技相互撞击,双方之间毫无敬意。 叙吕厄斯单方面的幸福论,被普莉希拉的哲学正面否定。像是在悲叹彼此之间的鸿沟似地,叙吕厄斯整个人大幅往后跳,以掌掩面。 「我不做不行,要是放弃的话,世界将会一片黑暗!不管怎样的心灵都有敞开的余地,只要活着,感情就会增色!请了解。我是想救你啊!」 「────」 「你应该也有悲伤困惑的时候。你一定以为不展现弱点才叫坚强吧?可是,独力能办到的事有极限。有些巅峰得与他人互相连结,相互倚靠方能看见。为此就必须要有共鸣和良心,还有爱!」 叙吕厄斯朝着沉默的普莉希拉,灌输有毒的话语。 她的话语贴心怡人,仿佛长年交往的朋友一样亲匿,动作充满和蔼,让人忍不住放下警戒。──是让人错以为抗拒是一种罪,一种微苦的诱惑。 「真是恬不知耻,自己的妄想还好意思讲给别人听。误解也该有个限度。你根本连妾身的表面想法都懒得理解。」 而那甜美的诱惑,被普莉希拉以强大的自我意识给叱退。 但是说到自我意识有多强的话,叙吕厄斯也不会输。似乎早就预料到普莉希拉会反驳,她毫不气馁,而是歪头,说: 「那么,这样说如何?『 爱丽丝与荆棘之王』。」 「────」 「还是说『 提磊欧斯的蔷薇骑士』?『 马克利泽雅的断头台』?」 听到叙吕厄斯吐出的话后,普莉希拉的表情突然产生变化。 原本觉得叙吕厄斯很无趣的感情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冰冷锋利的强烈杀意── 「──去死。」 这么低语的瞬间,普莉希拉一步就踩出最快速度。 两人之间的距离顿时消失,阳剑的凶狠斩击毫不留情地瞄准怪人的细颈。要是得逞,叙吕厄斯的命就会跟着脖子一起断掉。 这也意味着被叙吕厄斯的权能影响的人们会跟着上路。但在这一刻,普莉希拉的杀意完全不考虑那些。 就只是要诛杀叙吕厄斯。──一心一意的杀意寄宿在阳剑里头。 「──咦?」 绝对没法闪避的斩击和杀戮预感,让莉莉安娜愣住。 刹那间的攻防,叙吕厄斯的脖子被普莉希拉给割断,包含莉莉安娜在内的所有人都身首异处。本该如此── 「普莉希拉大人!?」 正面承受链条一击后,普莉希拉整个人被往后打飞。 第三章『在绝缘状上签名』 1 「──确认那家伙的心脏还有没有在动!」 昴大叫,听到自己胸腔内的心跳快得像要破裂。 毫无根据的推论,但直觉却告诉自己是有关连的。 ──以星座名称为名字的大罪司教,以及昴所知道的原生世界的星座知识。 假如这一切都有意义,那么让昴在这儿大喊的直觉也一定有意义。 才这么想。 「──呃!」 浓密强烈的压迫感蜂拥而至,昴错以为自己把天地看颠倒。 空气整个混浊到用肉眼可见。 这种仿佛伤疤被人不客气地揭开,还硬是被舔底下的湿润伤口的不快感。本能都记得的诡异嫌恶的元凶,就是朝这看过来的凶人──雷古勒斯的视线。 「────」 位在混浊空气的另一头,空虚的瞳孔像诅咒一样腐蚀昴的心。昴感觉自己的眼球被生锈的针给摩擦,四肢冻结无法动弹。 「怎么可以看别处呢。你的对手应该是我喔。」 但是回头看昴,就意味着背对「剑圣」。 莱因哈鲁特的「龙剑」朝只转动脖子的雷古勒斯挥去。白色剑鞘直击头部的声响,不是对人体施暴的声音。等同炮弹轰中堡垒的声响,在雷古勒斯的周围整个爆开。 原本大水道就因为两人战斗的余波而导致水流异常,此时莱因哈鲁特使出浑身解数的一击,虽然只是暂时,但已经可以目视到水道底部。 大气哀号,席卷的水流迸开消失。要是沐浴在余波所产生的斩击下,就算死一百遍也不奇怪。 但就连如此,都还是没法对凶人的肉体造成一丝伤害。 「不要误会了,『 剑圣』。我会这样跟你玩,是因为我心胸宽大和从容。但是就算我再温柔,忍耐也是有限度的。」 「──唔。」 摸摸被剑敲击的头,雷古勒斯露出凶笑。察觉有异的莱因哈鲁特往后拉开距离──本想如此,脚却停住了。 身后是什么都没有的空间,莱因哈鲁特的第六感却感受到明确的威胁。 而在双脚移动到下一个闪避区之前。 「这一带的空气,全都被我碰过,都是我的了。」 脸凑过来的雷古勒斯,由下往上看莱因哈鲁特。这种搞错距离感的逼近法让莱因哈鲁特咬牙,抬起「龙剑」剑柄。 「龙剑」柄头准确地击中雷古勒斯的胸膛中央,但是对方却一派轻松地承受冲击,还出言嘲弄。 「所谓的白费功夫,就是不懂自己的斤两而引发的悲剧。已经找不到药方了……就痛快地去死吧。」 「──看样子,昴的推测是正确的。」 「……啊?」 雷古勒斯的嘲笑扭曲,往下看自己的胸膛后,目瞪口呆。 柄头抵着他的心窝,当然要害处并没有受到任何损伤,可是却达成了造成损伤以外的目的。 「──唔!」 惊觉自己被摆了一道,雷古勒斯怒形于色,抓住莱因哈鲁特。指头陷进他肩膀,肩胛骨发出碎裂声。 雷古勒斯就这样双手用力,说: 「──你有尝过掉进天空的滋味吗?」 他边说边仰望天空。看到漂浮在夜空的白色月亮后,就将莱因哈鲁特整个人抛向空中。 当然,不管把球扔得多高,都不可能穿越天空到外太空。但若是搭配雷古勒斯至今所展现的权能的话,就另当别论了。 「────」 速度维持不变,莱因哈鲁特的身体就这样飞进夜空。飞出去的势头没停,没多久他就消失在肉眼无法确认的彼方。 「莱、莱因哈鲁特──!」 『 ──昴。』 昴朝飞走的身影伸手挽留时,脑海响起声音。 『 你的推测是正确的。──他的心脏没在动。』 「────」 『 不好意思。回去要花点时间。接下来──』 仿佛无线电中断一样,莱因哈鲁特的声音消失。恐怕是飞到「传心加持」的效果范围外了。 老实说很担心他,但是他回应了昴的信赖。 「干得好啊,莱因哈鲁特……!」 「昴!莱因哈鲁特他……」 「说没事很奇怪,不过他应该不会有事!之后再担心他!」 「知道了!那么,接下来轮到我们!怎么应战?」 爱蜜莉雅转头,带着战意十足的表情问双手握拳的昴。切换之快让昴惊讶,不过她的态度很单纯。 就只是认真地要全尽自己在这当下被赋予的职责。 就像莱因哈鲁特跟昴一样── 「如果要说相信昴,那我不会输莱因哈鲁特的。好了,怎么做?」 「──好哟,信赖与期待这么重,我的干劲都来了。」 用力回握对方的手,在温暖之中,昴狰狞一笑。 非常感谢爱蜜莉雅和莱因哈鲁特。再来,就是收拾善后了。 「乱七八糟的人生脱队二人组,是在高兴什么。」 驱退强敌的雷古勒斯面向两人,整理自己的礼服。站在水流开始稳定的水道上,缓缓地逆流走过来。 「稍微老实一点感到绝望如何?接下来,你们得接受对我做出不人道与卑劣行为的惩罚。对吧?是这样吧?不贞节和心灵通奸,两者都是该死一万次的重罪。」 雷古勒斯又开始陈述无聊的理由。把莱因哈鲁特丢到远处,重拾从容的他,完全看不起剩下来的两人。 「竟然怀疑本世纪最大清纯派女角的贞节,证明了你才是不要脸至极。」 「……什么?」 「少装作没听见,白头发的。稍微用你那空荡荡的脑袋思考呀。」 听到昴强势回答,承受意外反击的雷古勒斯沉默。 昴故意用手指敲自己的脑袋给他看。 「我不想知道你至今到底有多么为所欲为,也不想听……不过有察觉到吧?你现在,被逼到死路了喔?」 「嗄?被逼到死路?根本搞不懂什么意思,连要笑都难。你到底想说什么?喔不,我并不想知道也不想听。反正听了也是没意义的废话吧。」 「逞强不好喔,而且你有听的权利。对吧,你最喜欢的权利。」 「我听的权利……?」 雷古勒斯停下脚步,倾听昴的话。那样的态度让人头一次对他产生好感。──以昴的嘴皮子可以轻易摆布的敌人而言。 毫不隐藏地将嘲笑包在里头,昴继续说: 「对啊。毕竟,自己是怎么输的,要是在不知道的情况下就输了的话,不是会后悔到气死吗?」 「你……!」 昴眨动一只眼睛,被愚弄的雷古勒斯气炸了。就在凶人弯曲膝盖,准备往他踏出一步时── 「不会让你这么做的!」 雷古勒斯的头顶掉落无数根爱蜜莉雅做出的冰柱。目标不是雷古勒斯,而是包围他四周形成牢笼,试图用冰牢来拘束他。 可是雷古勒斯只是厌烦地挥手,牢笼就粉碎不成形。 「到底在想什么,是要像猴子重复多少次!你们要到几时才懂?才会记住?有没有学习力啊!这是怎样,重新再来?我真的怀疑你那张漂亮脸蛋,是不是用来把不会动脑这件事正当化啊?不要得意忘形了,缺陷品!」 雷古勒斯破坏冰牢,傲然而立。爱蜜莉雅用心做出的冰牢,就跟莱因哈鲁特的剑击一样对雷古勒斯不痛不痒。 但是,没有关系。那样也无所谓。 「到这个地步我知道了……那家伙的个性极其阴险。」 「咦!嗯,是啊,或许是……」 「没事,我不是在说人坏话,这事很重要。──那家伙的性格恶劣至极,不践踏蔑视别人就不甘愿 。所以说,才承受所有攻击。」 朝着困惑的爱蜜莉雅摇头后,昴分析雷古勒斯「扭曲」的堂堂正正。 讴歌自己是完整个体,高呼自己是被满足的存在。其歪曲的思想、狭小的器量和庞大至极的虚荣心,就是雷古勒斯的弱点,更是可趁之机。 「其实呢,那家伙根本就没必要一一应付我们的攻击。他那么做让我们争取到一秒钟,现在形式对我们有利。」 「就那一秒,可以赢过雷古勒斯?」 「累积多了就可以。我要跟你一起获胜。所以说,相信我吧?」 「──嗯,知道了。我会相信你。不,我相信你。」 现在一身新娘装扮的心上人这么说,哪个男人会不发愤图强呢。 因此,男子汉菜月?昴也用上全副身心,回应这份信赖。 「爱蜜莉雅酱,耳朵借我一下。」 「那你要还我喔。」 朝着歪头过来的爱蜜莉雅咬耳朵后,昴的话吓到了她。顿时,她的蓝紫色瞳孔盈满忧虑,不过马上就靠先前的应对遏止。 她似乎对于昴为此才让自己说出相信他的话一事感到有点不满── 「战胜吧。让那家伙哭丧着脸。之后再让我公主抱你一次。」 「笨蛋。」 用一句话瓦解不满的表情后,爱蜜莉雅转身面对大水道。 然后── 「──亚尔?修玛。」 玛那透过咏唱干涉世界,不寻常的变化化为形体显现于世。 已经懒得数这是第几次了,大气的哀号震破水门都市夜空,形成强大冰柱,然后一口气朝地上喷射。 冰柱接连打中水面上的凶人,但都没能达成任务就粉碎,大量的碎尘形成钻石粉尘笼罩视野。 「只会吹牛要打赢,却没招了。你们以为只要一直攻击,我就会认输吗?先声明,期待他人认输,完全就是发自内心瞧不起对方的精神力,是最差劲恶劣的想法……啥?」 觉得眼前一片白茫茫感到厌烦而挥手的雷古勒斯,本来要瞪昴他们,却因意料之外的发展而错愕。 在冰粒飞散的景色后头,看到昴背对自己逃跑的样子。 「……都到这地步了,还逃?什么啊,搞什么鬼啊,到底是打算怎样!」 情绪沸腾而放声大叫的雷古勒斯脚踢水面,用迅猛的速度追向他。认真跑起来可以追上风的速度,终究不是昴的双脚可以逃离的对象。 雷古勒斯的手指就这样抓向昴的背后,但── 「什么!?」 「在这种时候最为闪耀的技能!跑酷!」 雷古勒斯果然是个越生气,行为模式越单一的人。 他的必杀一击,被昴看穿弯腰闪过。接着冲向街道脚踏墙壁,抓住扶手快速地爬上建筑物。 轻盈的举动,让被撇下的雷古勒斯又气又惊。 「什么啊!像个猴子一样拚命!我不是说了,那种凡人的难看挣扎根本就是不懂自己的分寸吗!」 仰望悠哉爬到三楼,跨过屋檐的昴,雷古勒斯激动地破口大骂。但他的表情突然转为诧异。 「──慢着。我问你,七十九号上哪去了?」 雷古勒斯迟到现在才察觉爱蜜莉雅不在昴身旁。感谢他这么迟钝,不过现在就发现的话就麻烦了。 「喂,还不快说。七十九号,不是刚刚都还在你旁边……」 「呜哇,真的用号码来称呼女生和把人当物品耶,真是叫人退避三舍。不过双眼充血追在男人屁股后面还乐在其中,更叫人敬谢不敏。咦?你怎么会觉得你有问题我就要回答?为什么?你神经病喔?」 「──哼!」 屋顶和地面的视线交错,昴指着自己的脑袋嘲讽雷古勒斯。 其实应该讲他都不动脑思考,不过这种表达差异雷古勒斯不懂。但是昴在话中灌注的讽刺与挑衅确实有传达给他。 「少自以为是了,猴男。接受把人当笨蛋耍着玩的报应吧!」 说完,雷古勒斯不是去追逃跑的昴,而是伸掌按压昴爬上去的建筑物墙壁。──顿时,一声沉重宛如石磨被推动的声响,就像玩敲不倒翁一样,建筑物的空间出现错位,高达一公尺的区域被整个推出来。 「──呃!」 当然,做出这种极端无视建筑设计的行为,根本无法保证房屋的承受力。一公尺上方的区域掉向、撞击下方的冲击力传遍每一片砖瓦,建筑物很快就开始分崩离析,并逐渐瓦解。 「你这个大白痴!!」 尽管有预想到他会使出暴行,但这种超乎想像的作法让昴忍不住大叫。 站在即将崩塌的建筑物上,昴跳到隔壁的建筑,不够的距离就用鞭子来弥补。鞭子前端绕住扶手作为支撑,成功让昴脱离即将沉船的屋子。 但是昴却丝毫没有喘息的机会。 「来啰,来啰来啰,再来再来再来!逃吧逃吧,虫子鼠辈。要是跑太慢的话就完蛋啰。到时会被压烂,变成让人不想再看到的蕃茄啦!」 雷古勒斯仰望上方,心情大好地接连对附近的建筑物做同样的事。 被摸过的房子全都有个区块被推掉,然后剧烈撞击旁边的房屋。就像小孩推倒积木一样,美丽的街景和昴逃跑的路线逐一被破坏。 「混帐王八蛋──!」 身处在暴风雨中心的昴不断跑过倾斜的建筑物上方。 跳过歪斜的屋顶,钻过哀号弯曲的扶手,冲进相邻并互撞的建筑物之间寻找出路,打破窗户跑进楼梯。 这段期间,眼前能走的路都在逐渐变形,只要有一瞬间判断错误或胆怯,就会立刻丢掉小命。 「哈哈哈哈!丢人现眼!你不是有流着鼻水逃跑的才能吗?发出让人更想同情你的惨叫啊,新娘小偷!」 「──哼。」 可以听见远处崩塌声中混着雷古勒斯的嘲笑,不过内容没有传到昴的耳膜。毕竟就算传到了也是没意义的噪音。现在连去意识都嫌浪费,昴的集中力在这状况下发挥到极限。 『 ──任何的瞬间刹那都有活路。因此,不可以疏于锻炼找出活路的能力。一旦放弃就等于抛弃性命,届时只能听天由命。』 闪过脑子的,是灌输昴异世界跑酷的师父名言。 不论事态如何都可以找到活路。师父的金玉良言比雷古勒斯的空话还珍贵一万倍。──不,没价值的东西放大几倍一样没价值。雷古勒斯的空话根本没法和师父的话相提并论。 不管怎样── 「──活下去。」 师父的金科玉律不单是在危机状况中展现跑酷极致,更是要对所有状况做好心理准备。就是这份心理准备,在这绝望的状况下勉强支撑昴的心灵不崩溃。 手脚沉重,呼吸紊乱,状况绝差。负面想法快要支配脑袋。可是昴将之推开,拚命地寻找可以脱离死地的一线光明。 身体好热,脑袋要保持冷静,沉稳心灵,询问灵魂。 现在需要的,是打破与死亡相邻的状况。是要脱离这环境也好,或是环境产生变化也罢,总而言之── 「──雷古勒斯!我知道你的权能的真面目了!」 昴吸气,使出吃奶的力气叫出声。 大叫的同时,仍在继续毁坏的房屋内进行跑酷。屋子轰然倒塌,刚刚的叫喊有可能根本没传进雷古勒斯的耳朵。就算传进了,有没有产生意义都还是个赌博。 不过,假如雷古勒斯的性格如昴所分析,那就绝不算是胜算低的赌博。 而这场赌博的结果── 「喔~?说了很有趣的话呢。你这玩意,刚刚说了解我?」 没错,发出丝毫不觉得有趣的声音后,进行解体破坏作业的手停了下来。 「────」 顿时,成了像是 很难转动的魔术方块的建筑物停止变形。话虽如此,也不过就是逃脱难易度从凶险下降到凶恶而已。建筑物继续毁损,自己必须从里头逃出生天的情况没有改变。 「跟一秒钟前相比差了十万八千里──!」 踢倾斜的墙壁,在一团乱的地面滚动,撞破窗户跑到外头。用鞭子绕住窗框缓和下坠的力道,从三楼掉到地面时使用五点着陆分散撞击力,最后在石板地上呈现大字形。 「吁、哈、吁、哈……!」 手脚到指头都在发麻,急促的呼吸快要炸裂胸膛。胸膛内侧的肺脏痛到像是肿起来,心脏每次跳动都让人感受到血液急促绕遍全身。 体力和精力,两者都赌到生死边缘。 起心动念和死心放弃两者都迟到,不过现在应该都被打败了。 但是,赌博赢了。分析正确,就是这么回事吧。 「────」 单纯来说,雷古勒斯是人渣。但这单纯到根本不构成任何说明。 换个说法吧。──雷古勒斯可以说是想被人认同以及彰显自我的化身。 口口声声说自己无欲无求,吹嘘自身存在是完整个体等,其实是因为他不向他人夸耀自身的感性、存在价值的话就活不下去。 强压感性,覆盖价值观,用恐怖与暴力强行要求自己是最棒的。 那并不是好战,而是器量小。 ──不是因为强大所以想打赢别人炫耀,而是因为器量狭小所以才要他人臣服。 所以,才会正面迎击莱因哈鲁特,想用肉眼看得到的方式来压烂重复挑衅的昴。是将判断战局当成次要的自我安慰行为。 这些都以自己不会受伤,也不会败北为前提,折服对方的一切并挫折其心灵。──因为他只能由此感受到胜利。 所以,他不可能放任昴想说什么就说什么── 「还挺像样的嘛。你这个跑来跑去丢人现眼的东西。就凭你那样子要跟本人我对抗,真的是都没在看脚底耶。」 「──唔。」 「哎哟,我不可能让你跑掉吧?」 察觉到有人接近,昴举起双脚利用反作用力跳起。此时一阵风扫过。 顿时,眼前的空间宛如被野兽獠牙咬掉。真危险,那是瞄准昴的脑袋所做的攻击。 「呜……」 「我很不擅长放水。毕竟,强者的姿态就是如此嘛。这跟无欲无求的我形象不搭。由完全体的我讲这种话,听起来就像是惹人厌。」 擦过鼻尖的一击令昴倒抽一口气,浑身僵硬。雷古勒斯开心地俯视他。手插腰悠然而立的凶人感到心满意足。 挑衅自己的对手凄惨的模样,令他高兴地鼻子喷气。 「所以?你说你知道了我的权能的真面目?不,像你这种只会耍嘴皮子的人,说的话根本没有可信度。就算只是推测错误,但要是不知道真伪就死了也太可怜了吧?我啊,是很慈悲的。」 「慈悲,是吗。」 叽哩呱啦讲了一堆,最终雷古勒斯没有给昴致命一击。不仅如此,还想以压倒性的优势立场听取昴的想法。 昴在这一瞬间,已经想出对应他这番话的策略。 在这边胡说瞎扯继续争取时间也是一个方法。但是从两个观点来看,那并非上策。首先,真的说出错误答案的话,雷古勒斯会立刻决定杀掉自己吧。 而第二,也是比较重要的──昴也还要从雷古勒斯的反应中看出自己的推测是否正确。 因此── 「怎么了?不说吗?还是说,说不出来?果然刚刚那只是要混过场面的谎话,既然如此,就只好再度处刑了……」 「──不,我回答你,雷古勒斯。你的权能的真面目。」 「────」 单膝跪地的昴,坚强地瞪着雷古勒斯。凶人一派清凉地承受,等昴继续说下去。 昴指向他游刃有余的表情,开口。 就是── 「──你的权能真面目,就是游戏里头的开始按钮。」 「……啥?」 自信满满怀着觉悟说出口的话,让雷古勒斯整个人愣住。 不是因为自己的权能真面目被说中而吃惊,而是因为听到没听过的字眼,所以才会有这种反应。 当讶异解除,觉得被侮辱的雷古勒斯立刻涨红着脸准备破口大骂。但在那之前,昴摊开指人的手,手掌朝着对方,继续说下去。 「停止肉体的时间,『 狮子心脏』。──没错,换句话说就是这样。」 「──」 「至于答案正不正确……哦,看你的表情就知道了。」 用不着对方回应,就已经可以肯定。 只要看到雷古勒斯惊愕到扭曲的表情,就知道昴的推测猜中了。 2 ──大罪司教的名字,和昴所知道的天体星座名称一致。 这件事无疑成了让昴推测出「强欲」的权能及效力的提示。但是,昴并不欢迎这件事实。 老实说,这根本是麻烦。 对于名字取自于星座的昴来说,夜空的繁星就像是兄弟姊妹一样。 但偏偏这个世界最令人唾弃的大罪司教的名字就是星座名,这可以说是最低级恶劣的侮辱了。命名者的恶劣兴趣让人想吐。 不过为大罪司教取星座名的人的功过与否之后再追究,关于这件事所带来的恩惠不得不说是妙计。 如前所述,与大罪司教名字一致的星座名称,追溯语源的话,很有可能就是阐明敌方权能的关键。──「贝特鲁吉乌斯」的语源是从「命运女神之手」衍生出来的,因此贝特鲁吉乌斯的权能就是「不可视之手」。 既然如此,雷古勒斯的「强欲」权能一样基于同样道理,也没什么好奇怪的。 代表狮子座的「雷古勒斯」,语源是「小国王」。而且雷古勒斯还有「科尔?雷奥尼斯」这个绰号,其语源正是── 「──狮子心脏。」 字眼浮现脑海的瞬间,为昴的想法做出最有利的凭据。 为了确认这点,所以必须仰赖莱因哈鲁特确认雷古勒斯的心跳。结果就是,莱因哈鲁特被打到空中,到现在都还没回来。不过取而代之的是推测成了确信。 ──说起来,昴的战争早在与雷古勒斯再次较劲之前就开始了。 在知道雷古勒斯的权能类似「无敌化」开始,昴就绞尽脑汁想出了无数种可能模式,不断地摸索攻略方案。 窒息战术、齐格菲计画、乌龙球计画都不是儿戏。老实说,活路永远都在认真当中才找得到。 「不是超强大防护罩,因为连莱因哈鲁特的攻击都没法破坏。也不是有次数的无敌能力,因为都挨了那么多次攻击还没反应。」 单纯论防御力,没有莱因哈鲁特的攻击无法突破的东西。假如是有次数限制的无敌能力,那雷古勒斯应该会表露出焦急。那家伙不会演戏。可是从他不急着速战速决来看,这个可能性也被否定。 就这样,许许多多的可能性都被屏除,于是「狮子心脏」这字眼和爱蜜莉雅说感觉不到雷古勒斯的体温,以及莱因哈鲁特给的确信连结在一起,就知道了。 昴所推测的无敌模式中,有一个可能性──没有什么「无敌化」权能,而是肉体的「时间停止」。 更正确地说,雷古勒斯可以停止所有物体的「时间」。 被满足。没有缺陷。完整个体。 任何事,雷古勒斯都能扯到这些歪理上。这证明了他丑恶的存在方式,不过也是他对自身权能的坦白。 「肉体的时间停止,所以不会发生变化。不会变化,意味着不会受伤,也不会被水弄湿。扔出的沙子和水的时间也都停止,所以不会被碰到的东西挡住,而是直接穿透。」 在漫画里熟到不行的异能力,类似「空间断裂」的能力。 跟字面意思一样,空间本身产生了断裂,碰到的物体不管多有韧性、强度多大,都会被切断,雷古勒斯的存在就接近这个能力。 时间停止的雷古勒斯?柯尔尼亚斯,可以说是空间的扭曲本身。 时间被停止的沙粒,具有突破所有防护的破坏力。停止水的时间,就能在水面上自由行走。停止自身的时间,就能让所有的攻击无效。 最强的矛与盾,这力量只是权能的应用,「无敌」终究只是停止时间的副产物。 「──我是这么想的,怎么样?」 手掌依旧前伸,昴说完自己的想法。难得默默听完的雷古勒斯收敛惊愕到扭曲的脸颊,摇了摇头。 接着深深叹气。 「唉,我说啊,我有义务回答吗?你的想法怎么样,我一点兴趣都没有。事实上,真的很无聊。光听都觉得浪费时间。」 「……不在乎被打脸到这种地步的态度,真的叫人恐惧。自己讲了什么,都没走几步就忘啦?你的记忆力是不是比鸡还低啊。」 看着雷古勒斯拨起浏海正大光明推翻前言的样子,昴感到傻眼。这样的反应让雷古勒斯夸张咬牙,怒上心头走向前。 「只有一张嘴还自以为伟大……哼!要不要袒露自己的秘密已经不是权利的问题了吧。自以为了解我,真让人火大!你也快点爆炸四散……」 「那样的话,你就不知道爱蜜莉雅在哪啰?」 「──唔。」 被戳中痛处的雷古勒斯屏息,停下脚步。这方面他真的是很老实。──也有昴进攻的价值。 「坏蛋在这种时候,会折磨人让人吐实喔。」 「谁是坏蛋……!」 「原来如此,是让人想吐的邪恶才对。」 没自觉的恶正是邪恶,这是句老生常谈了。本来是想给个讽刺的忠告,但却反过来被催吐。不过多亏了说明,呼吸大致稳定了。 时机恰到好处,昴看着雷古勒斯头上淡淡发光的东西── 「──上吧!」 下一秒,从爱蜜莉雅那儿借用的微精灵,朝雷古勒斯的脑袋丢下冰块。雷古勒斯马上抬头,看到逼近的冰块后嗤之以鼻。 「哈!还真固执于错误的作法!也该学习成长了吧!这对我不管用!」 他丝毫不闪躲,而是举起手用全身去承接掉下来的冰块。 当然,冰块没有穿透雷古勒斯的防御,碎裂的冰块四散还原为玛那。看着一切发生,雷古勒斯一副立了大功的模样转过来。 「──我承认做的事一样。不过,你才是该学习的人吧?」 雷古勒斯的话被拿来揶揄,逃到射程外的昴吐舌道。看着跑掉的身影,雷古勒斯睁大双眼。 原本冰块的目的就只是吸引雷古勒斯的注意力。既然都知道「无敌」源自于「时间停止」了,那其实要用小招还是大招打雷古勒斯都没差别。 「哦,对了,你不承认『 时间停止』的机制嘛。虽然显而易见了。」 「你──!」 破口大骂的戏码没少,雷古勒斯朝着昴蹬地。接著白色凶人便以爆发性的势头加速,一口气逼近。 死亡手指就这样抓向昴──在碰到之前,雷古勒斯的踏脚处消失了。 「什么!?」 「我真的很意外,总是正面分胜负的你对敌人的小伎俩超弱的。」 这么说的昴身后有个洞,雷古勒斯就这样掉了进去。连陷阱都称不上的洞,却是让雷古勒斯下坠的关键。要是随便盖上土或是加上盖子,他很有可能就会应用站在水面上的原理,不会掉下去。 只要有踏脚处,就能停止时间并站稳。可是若是洞的话,他就不能这么做了。 雷古勒斯剧烈撞击洞底,身体就这样削过地面,继续往底下挖洞。中间「时间停止」有对地面起作用,因此坠落的动作有停下来,不过已经证明了陷阱洞有效。 「还没完呢。因为爱蜜莉雅酱的微精灵很懂事。」 「──唔。」 「不过,我的碧翠子比较可爱就是了。」 朝着愤慨的雷古勒斯比中指,昴进一步示意他疏于脚下。 逃跑的期间,昴让微精灵用魔法到处挖洞。虽然有做记号好让昴知道,不过注意力散漫的雷古勒斯却看不出来,结果就是掉进洞里一次,这使得他害怕而不敢再大胆地踏出一步。 中计了。既然这样就能延缓他追赶的脚步,那只要尽量挖洞就好。 当然,这种陷阱别说一流战士了,连二流战士也不会上当。说来讽刺,会中这种程度的陷阱,就是雷古勒斯只会正面迎战的证据。 ──堂堂正正地用作弊能力来折服敌人。 不会多做其他的事,也没有其他的战术。 「抱歉啦。很遗憾,来到这里之后我只有一次跟人正面交锋,而且那一次只留下被教训得很惨的记忆。」 「做些小手脚还将错就错?你,到底有没有男人的矜持啊!」 「我知道自己的自尊毫无价值啦。权能姑且不论,如果只是要出乎你这个人的意表,那不管几次我都办得到。虽然感觉自己老是在做这种事,性格才会变差啦。」 正因这点,昴才说服了不情愿的爱蜜莉雅,留下自己在战场。这种性格恶劣的战斗,不是耿直的爱蜜莉雅做得来的。 性格直爽的天使爱蜜莉雅有其他任务,而且是适才适所。 当然,除了手段问题以外,还有体力问题。像刚刚那样被逼到死路的话很危险,所以没法再随便逃进建筑物里了。 不过── 「──脚,不会痛呢。」 低头看为了逃跑而奋斗的右脚,昴闭上一只眼睛。 历经刚刚的乱战和跑酷,右脚的状况依旧绝佳。面对爱蜜莉雅的担心,自己给予的回应并非出于逞强,几乎都快忘了这只腿曾经断掉两次,而且正被不知名的黑色肉瘤给侵蚀。 假如肉瘤和「龙血」有深深关联,那这个血正在说。 ──向这名凶人,对这个欺瞒「王者」的无礼之徒展示亲龙王国的威信吧。 「不对,我是不清楚国家大事啦。就单纯蒙受恩惠啰。」 「叽叽喳喳的,吵死人了!!」 雷古勒斯怒吼,下一秒,满是洞穴的地面爆裂开来,碎片和土块朝周围飞散。 仔细看,呼吸急促的雷古勒斯恼怒地把绊住脚步的洞连同地面一块打飞。当然,这确实是雷古勒斯所能采取的对策中最恰当的。 可是,这么做的结果是── 「终于察觉到了?既然你一火大就会破坏所有东西,那干嘛不一开始就这么做?该不会不只身体,连脑袋的时间都停了?」 「──哼!」 只是边拍手边下评语,就将雷古勒斯的胜利涂改为败北。想当然尔,这段期间昴早就退到雷古勒斯伸手不能及的地方。 在游戏里头跟强敌作战时的基本战术就是「只用远距离进攻」。一这么想,跟雷古勒斯的战斗就成了最活用原本世界知识的一役。 「这样一来,你就是继美乃滋之后被我运用现代知识做掉的对手……不对,等一下。在你之前还有其他家伙。我跟那家伙也展开了激战。」 「你在、讲谁……」 「就是输给我,成了我鞭子材料的家伙。」 转动腰部给他看鞭子,结果雷古勒斯的怒意再度超越沸点。面露凶相的雷古勒斯把自己对昴的杀意散播到周围的建筑物,街道的形状因此改变。 他的反应在预料之内,但是却让人担心避难所会不会受到牵连。可以的话希望能让他远离避难所,但偏偏街上处处都有的设计方便了居民,却苦了昴。 「呼──!」 深吐一口气后,昴提高集中力。 自己必须平安无事,还有不能让他注意到爱蜜莉雅。把雷古勒斯留在这,当心不要让损害波及到城镇居民──要做的事好多。 「哦?怎么啦,是在鼓励我吗?」 突然,有淡淡的银白光辉在昴的脸周围飞舞。是跟爱蜜莉雅借用的不知名微精灵,摇摆着身躯像在斥责昴。 与爱蜜莉雅波长吻合的微精灵,应该也是心地善良又拚命付出的类型吧。 「一这么想力量就涌出来了。总感觉自己被骂是小笨蛋呢。」 擦拭爬在脖子上的汗,昴将拼死的觉悟隐藏在轻薄言行之后,笑了出来。 昴在争取后续时间的意图,不能被雷古勒斯看穿。就算被看穿了,也不能被看出背后的真正用意。 这是分担胜利条件,负责这部份任务的昴的职责。 「──」 只有一瞬间,昴瞥向远处。 那个方位是脱离战场的爱蜜莉雅所前往的目的地──举办婚礼的圣堂。那里正是雷古勒斯支配的「王国」所在地。 正确来说,是以「小国王」为中心,由众妻构成的「小王国」。 ──说到底,昴早该觉得以前提来看很奇怪了。 侵袭水门都市、前所未有的大灾难,造成这一切的凶恶大罪司教们,每个都将自己的恶劣性格发挥到淋漓尽致,根本是不分上下的邪恶化身──但是在大罪司教里头,就只有雷古勒斯带着不必要的人员行动。 昴一开始以为单纯是雷古勒斯要彰显自我,以及表现对众妻的执着和占有欲。──不过如果不是如此的话,那会是怎样呢? 就像昴的「死亡回归」是以死亡为前提,贝特鲁吉乌斯的「不可视之手」没法碰到不可知的领域那样,雷古勒斯的权能必定也有限制。 其限制,该不会就是他光明正大带到战场上的妻子们? 那就是雷古勒斯的限制,或者说是权能「小国王」的效果──「狮子心脏」要启动,要靠妻子的人数或距离来达成某些条件。 一这么想,昴便承接下战场,把爱蜜莉雅送走。 自己的话传达不了,但他相信爱蜜莉雅真挚的诉求可以传到。 所以说── 「拜托了,爱蜜莉雅。──把那些新娘带离小王国。」 3 ──远离这里的某处,不断传来激烈战斗的声响。 「──」 有一瞬间以为自己听到人声,爱蜜莉雅克制自己免得停下脚步。 不可能听到的。怀着祈祷的心情,爱蜜莉雅加快奔跑的速度。 什么战斗的声响,根本是欺瞒自己。自己听到的都是单方面施暴的声音,越是激烈,就代表被追的昴性命越危险。但同时,只要还听得见这轰然巨响,就代表昴仍在继续逃离雷古勒斯。 「要快一点……!」 使用冰雾来蒙蔽视野,留下昴和雷古勒斯,爱蜜莉雅走上回头路。在水道上滑行拉开了不小的距离,但要走回去就辛苦了。 可是争取时间的任务是由昴负责,因此身负重责大任的自己可不能先腿软。 礼服裙摆大胆飘摇,就跟探查控制塔一样,爱蜜莉雅在各处建筑物上做出冰之踏脚处、楼梯和道路,豪迈地在都市直行。 「幸好有先练习冰结霜降艺术。」 因昴的提议而开始做练习,不只切合爱蜜莉雅的战斗方式,也帮忙提高了拙劣的魔法技术,因此对昴是大感佩服。 虽然老实向他道谢,但昴总是谦虚地说:「我只是想看爱蜜莉雅酱像冰之妖精的一面罢了。这是碰巧啦,碰巧的。」 不管怎样,多亏了日复一日的练习,爱蜜莉雅可以用冰做出武器防具以外的各种东西。甚至应用于现在的移动方法。 「『 库里欸?爱斯洛的』……!」 虽然是说不惯的字眼,简单来说指的是自由地以冰制作自己的专用道路的魔法使用法。平常有别人在,会有危险,所以不加使用,但现在是非常时期的紧急状态── 「过一段时间就会消失的。」 不知是对谁解释,接连踩过冰路的爱蜜莉雅走在都市空中。她就这样以惊人的速度抵达目的地。她奔赴的是── 「──各位,你们还在吗!?」 穿越被踹破的入口大门,跑进里头的爱蜜莉雅高喊。映照在她蓝紫瞳孔中的,是还留有破坏余韵的圣堂以及排排站的新娘子们。 「太好了。大家都还在……」 对于新娘都留下来一事感到放心,但马上就察觉自己讲错话而闭上嘴巴。确实,新娘们都还站在圣堂里,可是她们的动作神态完全没变,就这样站得直挺挺的。 跟爱蜜莉雅记忆中的样子分毫不差,站在同一个地方,用同样的姿势和表情,维持没有产生任何变化的状态,持续等待下一个指令。 「这也是因为雷古勒斯的命令,所以你们才不敢动吗……?」 爱蜜莉雅知道这与能力无关,而是接受暴力与恐怖洗礼的成果。雷古勒斯让她们怕到彻底执行他的话到如斯地步,这使得爱蜜莉雅的怒火再度重燃。 可是这时候带着怒火回去就毫无意义了。 「冷静点啊我。──昴可是在拚命努力。」 深呼吸,平息自己即将暴动的感情。 新娘们的模样令人心痛,不过全都留在圣堂内算是个好消息。假如她们离开这里四散行动的话,那可就麻烦了。 毕竟,这次的战术说什么都需要全体新娘的协助。 所以说── 「各位,求求你们!听我的!」 为了回应努力奋战到连这边都听得见的昴,自己要尽可能抵达答案。 「────」 踩上红色地毯,走向前的爱蜜莉雅出声,大家的视线慢慢集中过来。但是视线不带感情,甚至没有对爱蜜莉雅的好感或厌恶。 那样反而成为沉默的压力,爱蜜莉雅感觉自己的心脏跳得很沉重。 「──夫君大人怎么样了?」 划破沉默气氛,问爱蜜莉雅的人是站在正前方──唯一不在新娘队伍里,而是坐在坏掉的祭坛前面的金发女性,也就是一百八十四号。 帮爱蜜莉雅换装,给予忠告,同时说过对未来绝望的她,目光跟当时一样冷冽,毫无情感地询问跑回来的爱蜜莉雅。 面对她的视线,没能带回好消息的爱蜜莉雅感到微微心疼。 「雷古勒斯在外头。……对不起。我们依然正在对付他。」 「这样啊。──我想也是。」 一百八十四号说完,轻启唇瓣吐气。模样十分哀伤。 她并没有沮丧。沮丧和期待是一体两面,因为没有期待的话就不会失望。而爱蜜莉雅已经背叛过她的期待一次了。 所以,爱蜜莉雅无法谴责她启唇嘲笑。 不过── 「我觉得,你不适合那种笑容。」 「……失礼了。都被夫君大人禁止,却还露出难看的笑容。」 「不用道歉。尽管笑我。虽然没什么好高兴的,但我已经习惯了。」 「────」 手贴胸膛的爱蜜莉雅这么说,一百八十四号反而不再嘲笑。 爱蜜莉雅早已习惯面对别人以伤人为目的的言行举止。并不是因为遇到这种事不再感到伤痛,而是学会了忍耐。 可是对于一百八十四号伤害自己的言行,沉痛的心却不知道该如何去忍受。 「而且我可没学过在这种时候,还必须忍耐。」 一百八十四号彻底死心的模样,在爱蜜莉雅的心头深处点燃看不见的火苗。 胸膛内侧好烫。现在理解昴偶尔会说的话的意思了。真的很烫。 烫到无法容忍、无法承受,悲伤又沉痛。 「────」 闭上眼睛,吞噬席卷的滚烫,爱蜜莉雅环视圣堂内部。 正中央是一百八十四号,整齐分站成左右两排的新娘们──每个都用号码取名,连「自我」都被剥夺。爱蜜莉雅想救她们。 就算她们不期望,也还是要拯救她们。──即便会被骂是「魔女」也无所谓。 为此── 「我会打倒雷古勒斯。所以说,希望你们帮我。」 「────」 爱蜜莉雅一这么说,圣堂的气氛顿时冰封紧绷。 这代表她的话不受到欢迎。不如说,是被全力抗拒。 即使如此,爱蜜莉雅也没有别过眼,没有低下头。 「你们至今被雷古勒斯如何对待,我不清楚。但就连只有短暂接触的我,都知道雷古勒斯是错的。」 失去意识时被掳走,醒过来就立刻被求婚,让自己看见他用号码称呼妻子,一不如意就毫不留情地要杀掉妻子。紧接着就是结婚典礼,却被强行要求违背幸福婚姻的条件,就算是爱蜜莉雅也忍到了极限。 爱蜜莉雅不认为自己是正义,也不执着这点。但是想对不对的人施以饱拳,并告诉对方「你错了」。 「我不想输给雷古勒斯。我知道正确与否不是靠战斗的胜负来决定的。可是今天,现在,此时此刻,我不想输给他。要是我在这儿输了的话,一定……重要的东西一定会被践踏蹂躏。」 「重要的东西,是吗。」 沉默不语的一百八十四号突然开口。眼神依旧昏暗的她,站在真挚诉说的爱蜜莉雅前,手也轻贴自己胸膛。 「所谓重要的东西,不就是生命吗?只要还活着,应该就会这么想吧?」 「生命很重要,非~常重要。可是,不单单是那样吧?」 「不,就是这样而已。没什么好说的。至少,对我们而言是如此。我们已经不再奢望更多。」 厌恶摇头的一百八十四号捏住自己的礼服裙摆,接着当场恭敬行礼。旁边的众妻也跟着照做。 她们的举动完美地契合,整齐划一到让爱蜜莉雅目瞪口呆。 「这就是我们的战斗方式。人生的一切都被剥夺,要是连唯一仅存的性命也被夺去的话,那我们的人生就真的会被夫君大人给支配。所以……」 「你们说什么,都不肯握住我的手吗?」 「──。至今并不是没有想过,有人会打倒夫君大人,带我们离开这里。」 维持伤心的行礼姿势,一百八十四号用情感冻结的声音这么回答。 过去曾有人想要救她们吧。从她们没能被解放且雷古勒斯仍健在来看,根本用不着去问那个人怎么样了。 就跟一开始感觉到的一样。没有期待,就不会灰心或失望。 她们已经厌倦怀抱希望。不过那并不是她们的错。 所以说,她们其实没必要顽固地抗拒救赎。 「原本有来的『 剑圣』和你的骑士怎么了?让夫君大人如此大动肝火却还保住性命,着实令人惊讶……即便只有你一人,也该逃跑为上吧?」 「我在结婚典礼前就说过了吧,我不会逃的。莱因哈鲁特……到了有点远的地方,不过昴现在正在努力。因为他相信我可以办到。」 「办到?办到什么?我们没有当人质的价值。你知道的吧?」 「──你是当真不懂?」 「──?」 听到爱蜜莉雅反问,一百八十四号无言皱眉。 反应很自然,不像是有所隐瞒的演技。虽然心死到达观的境界,但一百八十四号对爱蜜莉雅有消极的亲匿。 不要解救她们就行。除此之外甚至可以提供协助。 也就是说,她们是真的不知道。 ──不知道自己在帮忙维护雷古勒斯的「狮子心脏」。 「────」 此时,爱蜜莉雅回想昴送自己回圣堂之前所说的话。 昴说让雷古勒斯无敌的权能,叫「狮子心脏」。 而且该权能还与另一个权能、利用在圣堂的妻子们的「小国王」有所连动,从而赋予雷古勒斯无敌能力。 还加上「时间停止」,虽然昴有说明,不过爱蜜莉雅实在听不懂。只节录重点的话,就是必须让众妻脱离雷古勒斯的「王国」。 「可是,该怎么做……」 从一百八十四号的反应来看,很明显的她没有身为「王国」一员的自觉。 昴有说只要她们离开「王国」,一定就可以让雷古勒斯变弱,但关键是该怎么让她们自愿离开「王国」。 只要让她们亲口说「要离开」就行了吗? 「不对,不是那样。──哪有可能那么简单。」 不觉得只用表面话否定「王国」,就不再是「王国」的成员。当然,光是用嘴巴说出来,对她们来说就已再沉重不过。 脱离「王国」恐怕不是靠口述,而是要发自内心希望离开。而那就等同是期望自己被拯救一样。 为了不让她们那样想,所以雷古勒斯才彻底压垮妻子们的心吧。 「唔~!」 一想到她们的身心都被不讲理地蹂躏,心头深处就很苦涩。在脑子里用力敲打不在现场的雷古勒斯后,爱蜜莉雅用力踱步。 不管怎么沉吟、烦恼或沮丧,状况也不会突然就好转。因为路永远只会直直往前延伸。 「你!没想过自己是『 小王国』中的一份子吗!?」 「……怎么突然讲这个?」 「求求你,回答我。」 爱蜜莉雅整个人往前倾,朝眼前的一百八十四号投出疑问。被气势给盖过的一百八十四号微微往后仰,说: 「我原本就是露格尼卡王国的人,所以是曾想过……」 「啊,对喔。露格尼卡也是王国,这样讲会混淆……啊。」 索求的结果以挥棒落空告终,灰心的爱蜜莉雅想到什么而抬起头。被圆溜溜的蓝紫色眼睛给注视的一百八十四号眯起眼睛,问:「怎样?」 「那个──」爱蜜莉雅先用这个当开场白,然后问: 「──可不可以告诉我你的名字?」 「────」 「雷古勒斯现在不在这儿。不是号码,可以告诉我你原本的名字吗?」 从初见面开始,一百八十四号就要爱蜜莉雅用号码称呼自己,不过那并不是她原先的名字。她本应有自己的名字。 名字和号码,都是为了区分他人和自己而有的。但即便用意相同,本质却不同。 知道名字,方是关系的开始。──爱蜜莉雅跟她根本就不曾开始。 连起头都没有,还要求别人听自己的,未免太过自私。 「拜托,告诉我。你的名字是……」 「……我没有回答你这问题的义务。」 「──啊。」 伸出手,怀着期望的诉求被拒绝。一百八十四号──不,她依旧抱着自己的手,视线离开爱蜜莉雅。 「我不会再跟你多说一个字。其他妻子也一样。」 「────」 「你根本就不是夫君大人的妻子。你用不着那样。你跟我们不同。你跟我们不一样。所以说……」 声音悲壮又生硬。干渴的眼神,失去温度的嘴唇。冰冷紧张的侧脸。美丽又哀伤到让人胸口生疼。 拒绝的态度贯穿、撕裂爱蜜莉雅,只打算留下伤口。 不过── 「──我呢,是半妖精。」 「啥?」 爱蜜莉雅突如其来的坦白,让她愣住。 心里想这是第一次看到她的真实表情,同时爱蜜莉雅浅浅一笑。女性也在这时理解到方才那句话的意思──站在自己眼前的是银发 半魔。 这话的效果极具戏剧性。她的脸色转眼间变得苍白。 「我知道、你是妖精……可是,银发的……半、半妖精……」 「的确,我跟你们不一样。不管是境遇还是出身,甚至更根本的地方都不同。我想我比你们年长一些。──不过,那些都很普通,没什么特别的。每个人都不同,这是很正常的。」 仔细回想,爱蜜莉雅有很长一段时间,都被「不同」所苦。 因为「不同」,所以无法互相了解。被疏远,被伤害,说服自己这是没办法的事,深信只要有人了解就能成为慰藉。 「不同」和「特别」,自己都厌恶得不得了,可是却把这份心情置之不理。 不过,现在不会这么做了。自己认为「特别」是可以自豪的。 而且也认为「特别」并非自己独有。 「没错,不同是理所当然的。虽然不同,但可以不在乎。毕竟,就算不同也能互相理解,相互沟通,也都觉得大好烧好吃。」 「你、你想说什么?」 「我跟你不一样,根本就不算什么!」 被反问的爱蜜莉雅自觉自己放任感情说话,于是脸颊泛热。想说什么,想传达什么,可不能在这边搞混弄乱。 要更像昴那样,耿直地传达出想表达的心情── 所以说,这边就要像昴一开始所做的一样── 「──请告诉我你的名字。」 「────」 「我叫爱蜜莉雅,没有姓氏,是跟你有很多不同之处的半妖精,但一定也有相同之处。──我想帮你。」 一开始,是从被问名字为起头。 曾经孤独到深信无人可仰赖,因发生太多事情而感到目眩神迷的爱蜜莉雅,曾被这样温柔地问。 事到如今才知道。──那个时候,自己很开心。 感觉眼前的陌生少年认同自己的存在,为此感到开心。 ──一定是从那一瞬间开始,菜月?昴对爱蜜莉雅来说就是「特别」的。 因此,就像昴为自己做的,自己也想为他人去做。 「开、开什么玩笑……」 在爱蜜莉雅耿直的注视下,她不仅狼狈,声音还发起抖来。 仿佛强忍严寒般抱着自己细瘦的双肩,呼吸剧烈颤抖。表情痛苦,声音厌恶,双眼带着憎恶,瞪着爱蜜莉雅。 那是她头一次展现给爱蜜莉雅看的赤裸裸情感── 「为什么……为什么都到这时候了,还要让我们恢复成人类!」 难以忍受的她,用强烈的情感正面撞击爱蜜莉雅。将自己投身于原本压抑的感情浊流中,她放声呐喊。 「我们用不着当人,当人偶就行了。那个男的只要我们当个顺从的人偶就满意了。只要我们肯配合他玩家家酒,就用不着丢掉小命。这就是我们的战斗,我们深信不疑……你却!」 让我们的努力付诸流水。她责备爱蜜莉雅。 什么都不懂的局外人,一口气破坏了大家拚命挣扎活下去的岁月。 「你又懂我们什么了!」 「我知道你们都很温柔。」 「你又懂我们什么了!」 「我也知道你们非~常地拚命。」 「你又懂、我们、什么了……!」 「我知道你们在呼喊救命。」 「──啊。」 爱蜜莉雅的话让她傻住,瞪大双眼,像在喘息般嘴唇发颤。 她从来没说一句「救救我」。 那当然。在那样的岁月里,一旦说出口的话,她们的心灵就会被期待和灰心给毁坏,根本就没法忍到今天吧。 希望有人救救自己的绝望,跟希望救赎的心是表里一体。 而那样的希望被背叛了数次,不知不觉间她们放弃了期待,领悟出只能为绝望的幼苗浇水,让「死亡」花朵盛开。 所以,她们放弃说出「救救我」这种话── 「可是,你的一切都在跟我说『 救救我』。眼神也好,声音也是,都这么说。所以我要救你。我要把你们从雷古勒斯手中救出来。为此……」 「────」 「为此,我希望你们也帮帮我。」 「什……」 后面的话让她二度惊吓,爱蜜莉雅垂下眼帘。 其实可以的话,很想一个人全部自己来,但现实可没那么简单。 嘉飞尔也说过,大石头若不是大家一起抬起来,就没意义了。 「要是我无所不能就好了,可偏偏不是。所以说,我会救你们;相对地,也请你们帮我……」 「你是说,要我们帮你……?」 「拜托。──请让我跟你们,救救我的骑士和各位。」 深深一鞠躬的爱蜜莉雅,满怀真挚祈求,如此请求。 心脏快速跳动到会痛的地步。她们微微透漏的呼吸声,感觉就像狂风暴雨打在自己身上。 感觉快要被击溃了,爱蜜莉雅用力握拳忍住。 害怕的不是只有自己。 毕竟她们可是一直和不会醒的恶梦比邻而居。 然后── 「──稍等一下。」 低头的爱蜜莉雅前方,传来压抑情感的声音。 她就这样长吐一口气,视线撇离爱蜜莉雅,投向周围。重新看过排排站、相同境遇的众妻后,她犹豫了一下,说: 「我有事想问你们。是至今以来从来没问过你们的事。」 女性开口,其他妻子依然表情结冻,不发一语。连抬起头的爱蜜莉雅也没法插嘴,只能看着事情发展。 在窒息的沉默中,一直担任众妻代表人物的女性发问了: 「──你们喜欢那个男的吗?」 女性的问题,渲染整个圣堂。 内容让爱蜜莉雅讶异,沉默的众妻也没法不做反应。她们互看彼此,渗出些许困惑和感情。 不久就像水面波纹一样,慢慢地传播开来── 「……我讨厌他。」 有个像是挤出来的沙哑声音这么说。 说这话的不是爱蜜莉雅,也不是被称为一百八十四号的女性。而是带着爱蜜莉雅走进结婚典礼会场的高个子红发女性。 原本刚毅的表情瓦解,双眼湿润的她清楚明白地表白。 以她那好不容易挤出来的话为起点,「王国」开始崩坏。 「我也讨厌他。」「讨厌死了。」「我一直很讨厌他。」「讨厌讨厌,真的很讨厌。」「他神经有问题。」「脑子有病。」「谁会喜欢他啊。」「就只有他会喜欢自己。」「我在脑子里抗拒很多次。」「我曾想哭过。」「不过不可以。」「讨厌。」「怎么不去死一死。」「超级讨厌。」「讨厌讨厌讨厌,他真的很讨厌!」「眼神惹人厌。」「说话方式讨人厌。」「走路的方式很讨厌。」「性格也很讨厌。」「没人会爱他。」「我比昨天更讨厌他。」「明天的他更讨厌。」「他恶心死了。」「他是变态。」「他根本是没长大的小孩。」「比小孩还低等。」「地龙都比他好。」「没东西可以跟他比。」「我生理上无法接受他。」「他很讨厌讨厌讨厌。」「我每次看到他都想吐。」「我好几次想过要揍死他。」「差劲的人。」「比恶劣还要恶劣。」「跟他在一起让我反胃。」「被他碰到感觉会烂掉。」「我的心被他害得慢慢死去。」「他是杀光我全家的仇人。」「被他强行带走哪有可能喜欢他啊?」「真不敢相信他对自己的恶意毫无自觉。」「我痛苦到想死。」「他说话又臭又长。每次他多说一个字都让我想死。」「要是没骨气的他真的没骨头就好了。」「把我的男朋友还给我。」「我想回家、我想回家……」「用不着救我,杀了他就好。」「他根本是人渣败类。」「我讨厌他,永远恨他!」「没 有女生会喜欢他吧?」「也没男生会喜欢他啦。」「这世上根本没人会爱他。」 简直就像水坝溃堤,每个妻子原本压抑在心底的感情全都泉涌宣泄出来。 吐出来的话全都是发自心底的憎恶与抱怨,充满了身心长年饱受痛苦的怨恨,绝对不是什么听了会感到舒服的话语。 ──可是说出口的她们,表情却开朗得接近痛快。 「──希尔菲。」 「咦?」 站在眼前的女性突然这样说,爱蜜莉雅一时之间反应不过来。见她那样子,不是一百八十四号,也不是雷古勒斯之妻的女性摇头,说: 「不是你问的吗。我的名字是希尔菲。」 「……非~常棒的名字。」 「对吧。听说我的外婆,也是叫这个名字。」 没错,女性──希尔菲想起与家人之间的回忆后这么说。接着她用双手比向圣堂内的女性们。 「大家意见一致,却从来没人说出口。」 「你也有想说的话吗?」 「嗯,有喔。」 她点头道。在众女子的告白中,就剩希尔菲还没有表露真心。 接着,她轻抚自己的美丽金发,带着满脸笑容──毁弃被命令不准笑的表情,露出让人看呆的笑容,说: 「我最讨厌那种男人了。──请务必让我们协助你。」 她就这样用微笑为离婚证书盖章。 4 「那个男人的『 王国』……」 「没错。你们应该都被纳入他的『 王国』内。只要你们肯离开的话……」 「就能脱离那个渣男的支配。」 听了爱蜜莉雅拙劣的说明后,希尔菲吐出高度理解的呢喃。 前妻们全都无异议地愿意帮忙爱蜜莉雅。和她们面对面的爱蜜莉雅立刻开始跟她们商讨解除雷古勒斯权能的方法。 可是,问题在── 「那个男的,会把那么重要的东西交给我们吗?」 「谁知道。虽然我不认为那个胆小多疑的家伙有那种智慧。」 「我们是『 王国』的成员?这是什么意思?」 「该不会,带着他给的东西,就算是『 王国』的一份子……」 「好恶心。」 「把衣服和饰品全部脱掉吧……」 「带着那男的给的东西一秒钟我都讨厌!我宁可全裸!」 「我懂你的心情,但冷静点!」 劝慰激动的女性,好说歹说让她坐下来。不过不可讳言,无法冷静的亢奋状态或多或少正在侵蚀她们的心。 从她们的对话中可以得知,雷古勒斯有多勉强她们自己,使得她们生理上都厌恶雷古勒斯。 爱蜜莉雅也觉得雷古勒斯是自作自受,不过毕竟让她们双眼空虚还远离真实道路,所以不容小觑。 说不定,雷古勒斯就是看准这点,所以平常就那样为所欲为── 「不,他不是那么聪明的人。」 「啊,果然是这样。……不过,这样子,还能想到其他的吗?」 无法替雷古勒斯的态度辩护,但若无法突破他的权能,就无法掌握胜算。 爱蜜莉雅苦思,希尔菲她们也跟着焦头烂额。 在长年的痛苦时光中,雷古勒斯的言行举止处处可能都隐藏着暴露权能的线索。相信这个可能性的她们于是绞尽脑汁。 「────」 苦恼着答案的同时,爱蜜莉雅用力收敛自己的心。 好不容易,希尔菲她们凭自身的意志说想逃离雷古勒斯的支配。这份尊贵的决心,可不能在最初的第一步就失败。 「我们真的是那个男的的力量关键?会不会是搞错了……」 「不会,绝对没搞错。──在关键时刻,我不会怀疑昴。」 爱蜜莉雅坚强地朝不安的希尔菲点头。 ──关于这点,在相信昴这点,爱蜜莉雅绝不退让。 昴很厉害。自己不知道的事他全都知道,而且靠着这些知识和过人的努力来克服各种困境。因此,既然昴说雷古勒斯的权能由希尔菲她们掌握,那自己就相信这番话。 这并不是放弃思考或是盲目依赖。 因为是昴,所以可以放心,什么都不想,照做就对了。──并不是这个意思。昴也会出错,会伤脑筋,会栽跟头。偶尔也会失败。 可是,他会修正。能够壮士断腕。帮忙,是爱蜜莉雅对他的信赖方式。 「昴确实说『 狮子心脏』的关键就掌握在众妻手中……」 手触嘴唇思索,爱蜜莉雅重新回想昴所说的话。 停止时间,心脏没有跳动,众妻很重要,雷古勒斯是坏人──各种想法不停在脑内运转奔腾。 权能跟加持不同,似乎是比加持还要特殊的能力。 「要是我能更了解加持就好了……」 很遗憾的是,爱蜜莉雅并没有加持,所以无法了解拥有加持的人的感觉。要是奥托或嘉飞尔在场就好了,但那是痴心妄想。 用想像力弥补。把奥托和嘉飞尔想成坏人的话,是不是就比较接近拥有权能的雷古勒斯了呢? 「坏蛋奥托……不给人商量余地,熬夜不睡觉,让法兰黛莉卡她们伤脑筋……?坏蛋嘉飞尔,会对墙壁用力磨爪的话……」 以爱蜜莉雅的想像力而言,这样的坏人想像已经是极限。毕竟他们原本就是好人,因此压根儿想像不到他们作恶多端的模样。 「────」 在爱蜜莉雅埋头苦思时,希尔菲她们就在旁边提出各种意见,努力找出雷古勒斯的弱点。 不管以人数还是聪明度来看,爱蜜莉雅都不可能胜过她们的讨论。也就是说,思考方面交给她们就好。 爱蜜莉雅应该要着手于她们的讨论中找不到的点。 「──对啊。」 蓝紫双眼突然睁大,灵光一闪的爱蜜莉雅拍自己的手。 接着挥动雪白纤指,拜托聚集到圣堂内的微精灵们。就这样,让每一名女性都有一只微精灵附在身上。 然后从各个微精灵那边获取想要确认的反应,终于在最后找到了符合的反应。 「我就知道!」 爱蜜莉雅忍不住大叫出声,吸引了希尔菲转头,并走过来询问。 「怎么了?发现到什么了吗?」 「我想想,搞不好,说不定是喔!我有件事想要确认,可以拜托你吗?」 「当然可以。什么事我都帮。」 爱蜜莉雅显得有点慌乱,希尔菲轻触她肩膀用力颔首。旁边的其他女性也跟着点头,正经八百地等爱蜜莉雅吩咐。 看她们这样,爱蜜莉雅也点头回应。 「那么,要跟你说声抱歉。」 「没关系,请……呀啊!?」 感到莫名其妙的希尔菲因为爱蜜莉雅的突如其来之举而变换表情。慢了一拍,肤如白雪的肌肤才开始红了起来。 这也难怪,因为爱蜜莉雅一说完就立刻把手伸进希尔菲的胸口,手掌在衣服底下的肌肤上游移。 「──嗯,嗯,嗯……」 「咦?那个,咦?这是,呀,那个……!」 「等一下,保持安静。现在是非~常重要的时候。」 「重、重要的时候,是指什么……」 脸红到像凛果一样的希尔菲,还是乖乖任由爱蜜莉雅上下其手。 不过爱蜜莉雅没有理会面泛红潮的她,而是一脸严肃地回答。 「──我在确认你的心跳。」 「我、我的心跳……?」 面红耳赤的希尔菲,因这意想不到的话而面颊僵硬。爱蜜莉雅则点头继续说: 「没错。我刚刚请微精灵帮忙,确认你们体内的玛那流动。结果,就只有 你的心跳怪怪的……」 「被人说心跳怪怪的,很可怕耶……」 希尔菲也立刻领悟到状况不如字面意思那样可爱。于是就在周遭女性的担心中,爱蜜莉雅继续慎重地确认心跳。 手掌贴着希尔菲的丰满胸部,集中精神去感受。心跳一次、两次── 透过手掌确认交杂紧张与不安的心跳,爱蜜莉雅发现,有个全然不同的心跳声,混在希尔菲的心跳中── 「──真过份。」 思索一下子,爱蜜莉雅靠直觉理解到答案。 于此同时,痛切体会到希尔菲称雷古勒斯为「小国王」,以及昴称他所支配的世界为「王国」的真正意思。 因为雷古勒斯的「狮子心脏」,和希尔菲的心脏化为一体。 也就是说── 「雷古勒斯把自己的心脏,装在他认定为妻子的人的心脏上!」 5 ──昴拼死拼活争取到的时间,快要到十几分钟了。 「集中!精神!全集中──!」 这样说给自己听,气喘吁吁,拚命思考,投入全副心神在闪躲。 踩乱堪称奇迹的生存圈,同时勉强躲过雷古勒斯使出的招式,继续「且战且逃」。 与雷古勒斯一战,使得水门都市朴利斯提拉三号区变得惨不忍睹。 仿佛小孩子在迷你城镇中肆虐,风光明媚又知名的街景被破坏殆尽,水道被毁坏,导致河水淹没街道。 即便如此,为了不让凶人的暴力碰到胆怯的都市居民,昴按照脑内的地图,尽可能地不让周围的避难所受到损害。 不过也到了极限── 「够了喔──!搞清楚自己有几两重,乖乖等死会怎样啦!?」 「唔喔喔喔啊!」 毫不留情的一踢将美丽的建筑物整个挖起,失去平衡的屋子无所适从,只能倒塌。昴刻意冲进扬起的烟尘中,逃出雷古勒斯的视野,利用即兴陷阱顺利逃离战场。 这个逃亡方法也利用了雷古勒斯无意义的坚持。──雷古勒斯极端厌恶敌人死在自己看不见的地方。他想正面折服对手来证明自己的强大,这正是他扭曲的被认同欲望。 所以说,主动闯进对自己不利的地方,就能摆弄雷古勒斯。 「欸,来追我啊,蠢东西!你根本就不可怕!」 朝着烟雾对面、看不见的雷古勒斯大骂,昴不断地逃跑。 这才是与雷古勒斯战斗的正确解答。至今被「强欲」消灭的人,都是因为勇敢而死。如果一直贯彻懦弱胆小的逃跑方案就行了。 这样一来,就绝对不会输给这个低级家伙。 「你们都给我差不多一点喔!我们不一样!每个人与生俱来的能力都不一样!你们,根本就敌不过我这个完整的人类,无法到达我这境界!惦惦自己的斤两,接受自己的不足,然后去死啦!」 「──呃!」 就在昴气愤咬牙的下一秒,猛烈冲击波穿过身旁。在没法完全躲开的情况下被波及,整个人飞了出去。 然后── 「哼!随心所欲地到处乱窜,真的倒地的时候却又让人觉得不过瘾。」 撕破烟幕现身的雷古勒斯得意洋洋地扭曲脸颊。眼前的昴倒在崩塌的建筑物旁边,半边的脸都染血,不断呻吟。 「啊、咕……」 「唉呀,就是这样,就只可能这样。想想我跟你之间的差距,不就只是结局落在应该结束的地方吗。这样一来,终于不用想东想西就能解决。啊啊,真叫人额手称庆。」 走近倒地的昴,炫耀般地用后脚跟踩烂碍事的瓦砾。靠着权能,可以想像昴的脑袋即将惨遭同样的遭遇。 「基本上,你都不觉得自己不知分寸吗?在这之前,有一大狗票像你这种志得意满想打倒我的人,可是他们全都没法伤到我。不懂自己的器量还想渴望更多,就会变成这样。这不是天经地义的道理吗。」 诓骗他人自己无欲无求的「强欲」大罪司教,断言过多的欲望会招致灭亡。 欲望会衍生无益的纷争,欲望会产生无限的渴望,欲望会招致无比的悲剧。正因如此,无欲才尊贵,清贫才会被讴歌为人应有的生存方式。 他自己本人完全没有加以实践,就只是一味地强迫他人要无欲。 「明明满足于现在所有就好,却冀求不合己身之物,所以才会惹祸上身。怎么你们每一个人都学不会教训。你们真的是没药救的蠢蛋耶。」 真可悲。雷古勒斯沉浸在悲剧里头,抚摸自己的白发。 他话中透漏的悲叹并无虚假。至少,他是发自内心为昴和自己以外的人的愚蠢感到叹息和怜悯。 然后用怜悯的视线俯瞰上气不接下气的昴。 「好了,你也该透漏那个外遇女人在哪了。这样一来我就让你死得轻松。我没兴趣折磨敌人再杀死。说吧?我很慈悲为怀的。」 「慈悲、为怀、的话……就不会、把自己的、老婆用在权能……」 「什么?哦,这样啊。你连那都察觉到啦,滑头小子。我的『 狮子心脏』也好,你是从哪知道的……不过,就只是无用的挣扎而已啦。」 听了昴断断续续的话后,雷古勒斯别说激动,反而还翘起嘴角。凶人心情大好,讪笑昴的奋斗。 「确实,我的权能与妻子们有关。可是,真遗憾。你到不了我妻子那边,就算到得了也没法做什么。」 「……因为你那些老婆、不会背叛你?」 「事情更简单。──我重要的心脏就寄放在她们那儿。那么多的妻子里头,谁有我的心脏,不只我不知道,连我的妻子都没有自觉。」 他稀松平常说出口的话,让昴说不出话来。 要维持「狮子心脏」这个权能,就需要「小国王」这个权能,而「小国王」与雷古勒斯的妻子们有关,这个推论是正确的。 可是这之间的「关系」,其形式邪恶到超越昴的想像。 「众妻的权利平等,给予她们同等的爱,也背负公平的责任。这是娶了多个妻子的丈夫的最低条件吧?我就跟字面意思一样,深爱妻子到把心交给了她们。」 「你说、你老婆没有自觉……」 「天底下有人平常会去注意自己的心跳吗?」 看到他的凶笑,昴知道了──雷古勒斯的心脏用极为狠毒的方式隐藏起来。 因为单纯,反而更具效果,而且更麻烦的是无从下手。 「管理丈夫的财产是妻子的责任。不过呢,因为我是无所求的人。像你们这些家伙红着眼拚命收集的无聊财富我都没有。所以说,我交给妻子们的,是我的存在本身。──这不就是终极的夫妻之爱吗。」 ──真丑恶。 雷古勒斯毫无恶意,没有谴责,肯定这自然的行径及其恶毒。 他的邪恶超乎昴的想像。──把爱蜜莉雅送去众妻所在的圣堂之前,昴有提出好几个破除「狮子心脏」的假说。 但是,那些模式都没设想到这个真相。 「……破除方法,是有。有是有,可是,爱蜜莉雅办不到。」 假如雷古勒斯一脸骄傲讲述的内容是「狮子心脏」的真相,那确实有破除的方法。想得到。要是能告诉爱蜜莉雅,理论上是办得到的。 问题不在战术的成功率,而是有否可能实践。 ──为什么呢?因为这意味着要凭自己的意志对他人的性命做取舍。 「啥?喂,你……」 长吐一口气后,昴慢慢站起来。这让雷古勒斯无法理解。 奄奄一息倒地的昴起来后拍掉身上的脏污,悠哉地擦掉脸上的血。雷古勒斯一惊,昴则是耸肩。 「哦,我装死啦……啊,是装作快要死了。额头破皮就会 第四章『莉莉安娜?玛斯柯瑞德』 1 「──普莉希拉大人!?」 在超过千名的暴徒包围下,莉莉安娜的悲痛呐喊响彻被赤炎和白炎给包围的控制塔广场。 ──普莉希拉与叙吕厄斯的战斗,在这声惨叫之前,都还是普莉希拉占优势。 事实上,以难以置信的速度进攻的普莉希拉,正准备用阳剑割断叙吕厄斯的脖子。她的剑击之凌厉,连莉莉安娜都忍不住屏息观看。 但是,这时却发生了不应该会有的奇妙现象。 「────」 以超速度进攻的普莉希拉攻势变缓,整个时间都和她作对。 将死之前会觉得周围的光景变得缓慢,是众所皆知的事。莉莉安娜快饿死等各种情况下经常品味到那种感觉,然而那现象如今却只发生在普莉希拉一个人身上。 结果就是,叙吕厄斯悠哉地抽回链条,普莉希拉毫无防备地吃了这一记。 「普莉希拉大人!普莉希拉大人普莉希拉大人普莉希拉大人!!」 金链条的威力用不着赘述,广场上的石板地面都被战斗余波给震得破碎。正面承受那一击的话,不只美貌,恐怕连性命都有危险。 可是听到莉莉安娜的惨叫,在空中转动身子的普莉希拉把阳剑戳进石板以遏止后退的冲力,然后抬起头。 「不要吵。没有直接被打到。」 「咦、咦咦咦咦!?那是怎样为什么!?」 这么说并抬起来的脸上确实没有伤痕。既然如此应该是毫发无伤,但紧接着普莉希拉脖子上的宝石突然就爆裂开来。那是镶有三颗绿色宝石的项炼,其中一颗忽然就碎裂。 简直就像是代替普莉希拉受伤── 「──破坏妾身的首饰,可是要支付高额赔礼的。」 「原来如此,让那些对自己有价值的东西,来承受自己的伤害吗。这可真是『 傲慢』的作法……不,不会吧?」 「粗俗的猜想,扭曲事实。无礼到这种地步,就算死一万遍都不足以补偿。你就该死在不管怎么烧都不会结束的灼热之中。」 面对一直维持沉稳态度的叙吕厄斯,普莉希拉的热量随着怒意上升。她手中的阳剑的光芒也跟着一点一点增加。闪耀着红色光彩的剑身,现在看起来犹如白光一样刺目。 普莉希拉的愤怒,和方才那一击绝对有关。──不过真正让她动怒的原因,感觉是在那之前的互动。 「『 爱丽丝与荆棘之王』……」 还有「提磊欧斯的蔷薇骑士」跟「马克利泽雅的断头台」。 叙吕厄斯对普莉希拉抛出的这些话,全都是知名故事的名字。每一个都被谱成诗歌,莉莉安娜也曾靠吟咏这些故事来挣钱。 听到这些故事的名称,普莉希拉为何会这么激动呢── 「请不用那么动怒。生气会导致疲累,心灵会逐渐干渴喔?『 愤怒』这玩意,是这世上最该被厌恶的感情。人心有各种情感……平常就该常保心情愉悦,用喜乐来充满内心。不是吗?」 「可、可是外头的人全都不是很快乐啊~」 「哦~嗯?」 「啊、啊咧!?刚刚该不会是我的声音吧!?」 忍不住插嘴的莉莉安娜被叙吕厄斯的好奇眼神洞射。从绷带缝隙间露出来的蓝紫色双眼紧盯着不放,吓得莉莉安娜双腿剧烈发抖。 她那样的夸张反应,令叙吕厄斯浅浅一笑。 「是呢。他们的心都被不安与悲叹给支配了。实在是很悲哀……不过同时也证明了,人心因怜悯和对他人的爱而满足。」 「什、什么啊~!?」 「受到我的权能的影响,人们会敞开心胸互通心灵。如此一来,不须言语也能互相展露感情。人类是可以与他人共享情感并起共鸣的尊贵存在。怜悯他人的心,身旁有人悲伤就会跟着一起哀叹,再三加以重叠的话,就能共有普遍的感情。──这是相互理解的爱之第一步。」 ──叙吕厄斯的理论是甜蜜的毒药。 明知是毒药,在甜蜜之前,人类会变得脆弱,想要获得救赎而卑躬屈膝。想要凌驾其上的话,除非自我意识像普莉希拉那样强烈。 抑或者,不用像普莉希拉那样也── 「──欸,你是笨蛋吗?」 没错,抬起头的莉莉安娜朝着一脸陶醉的叙吕厄斯这么说。 「……什么?」 「我在问你,你是不是个笨蛋?这边,还有那边,有看见吗?有看到周围的人吗?如果看到了,那你有听到吗?」 莉莉安娜朝着瞪大眼珠的叙吕厄斯,用手中的流丽丽示意周围。在白色火焰后方,是无法跨越水道,只好左右移动的人群。 他们被不渴望的情感所控制,失去了自我意识,任由冲动操控自己。 「这个,就是你口中的互相了解?互相起共鸣的模样?」 ──莉莉安娜身为吟游诗人的耳朵,可是再特别不过。 不夸张,她可以同时分辨出一千人的声音。人类的声音差别很大,就算相近也不会相同,这点在感情上也是一样。 毕竟,人类悲伤时也会笑。笑容并不是都一样的。 然而── 「──恶心透顶~」 人造的平等,强制协调,被灌输唯有相同才是幸福的概念。 这一切在莉莉安娜的耳里听来,根本犹如怨念。 这个样子,哪能说是互相了解。根本是强压情感来支配人,瞧不起共感。假如真的想要和别人共享感动的话── 「──那就闭上嘴巴,听我唱歌吧~!!」 顺从情感大吼出声,莉莉安娜肩膀上下起伏,激动喘息。 气势汹汹的模样,让自己的甜毒诱惑被扫到一旁的叙吕厄斯瞠目结舌。因为不是被拥有强韧自我的普莉希拉,而是由莉莉安娜来驳斥。 而且还不是出自于坚强的自我,而是莉莉安娜信仰的吟游诗人的矜持。 「────」 盯着呼吸急促的莉莉安娜,叙吕厄斯突然挥动手臂。 放出来的链条顺从挥手的动作,发出声响飞向莉莉安娜的脑袋。强劲得足以打碎头盖骨的一击,被中途介入的阳剑给击坠。 「连话都懒得讲,终于露出你的真面目啦。」 「──啊?」 旋转阳剑打掉链条的普莉希拉嘲笑道,叙吕厄斯睁大双眼。结果普莉希拉心情更好,加深对她的嘲笑。 「对自己不利就想让人闭嘴。对妾身没用,对那歌女也没用,所以就动手?想都不想就使出强硬手段,肤浅轻率到了极点。」 「──。不,不不不,没有没有没有,怎么可能,没那回事。我哪有可能做出冲动之举。不会那样。刚刚的行为,对,没有什么深意……」 听了普莉希拉的话,叙吕厄斯的从容态度头一次瓦解。怪人以手掩面,开始喃喃自语。 自己做出冲动之举,而且还是让人忍不住想说明的举动。可是就如普莉希拉说的,除了气莉莉安娜的言行不中听之外,没有其他可能了。 「就告诉你。这之中没什么道理。你刚刚听到了不想听的话,所以激动起来。仅此而已,廉价的『 愤怒』。」 「你敢说我跟那个人之间是『 愤怒』!不准随便提到!!」 金链条再度呼应叙吕厄斯的怒意,锒铛进攻。普莉希拉继续嘲笑,旋转阳剑迎击,边前进边挥出连击。激烈的火花四射,受到剑戟余波的石板地被掀起、爆开、碎裂。 在夜空中闪耀的金色链条,不会烧人的熊熊白炎,声音无法传达的众人的悲叹。 身在中心的红色女子和绷带怪人互相斩击、瞪视彼此、取对方性命── 「『 愤怒』,是我丈夫,是我从那人身上获取到的独一无二的赠礼!那个人为了我,只为了我 ,给予他精挑细选的宝物……!」 「丈夫奉上的是愤怒,简直笑掉人大牙。妾身有过八个丈夫,但每一个都为了讨好妾身而不断奉上礼物呢。」 「八个……!我只是想和一个人,为了和那个人两心相许,就那么努力拚命耗费了许多时间!」 「自己没魅力,别怪在妾身身上。从这来看,被你喜欢上的可悲男人,眼中真的有你吗,令人怀疑呢。」 「我和那个人是深深相爱,结合在一起的──!!」 表露出至今前所未有的剧烈怒意后,叙吕厄斯全身喷出火焰。熊熊燃烧的红色火光点燃双手上的链条,灼热的热浪整个裹住她。 带着火焰的链条,就像火蛇一样偏执地要咬住猎物。 被炸裂开来的超大火力给吞没,就算是普莉希拉也无处可逃。被剧烈爆炸吹飞的她将阳剑戳进地面,拒绝倒地。 然后又听到声响。普莉希拉脖子上的宝石碎掉。这是第二个了。项炼上的扣夹松开,雪白粉颈毫无防备地裸露。 「我跟那个人深深相爱!只是因为他是个规矩认真又诚实的人,所以没法将自己起头的事中途抛开!但太多母狗误以为他的诚实是无辜的爱,沉浸在他的温柔之中!啊啊,啊啊啊!好烦好讨厌好可恨!」 普莉希拉牺牲项炼,将损害压抑在最小程度。眼前的叙吕厄斯的怒火无止尽地膨胀,红莲之火呼应她的激情而形成漩涡。 那样的火力,足以将承受力只有半吊子的人给瞬间化为灰烬。 「为什么,你们都要这样不客气地撼动我的心!让心灵颤栗的激烈感情,也就是『 愤怒』!颤栗会化为热度,把罪人连同罪孽一起烧焦!你也想被这样对待吗,自以为是的东西──!」 「是哪张嘴、哪只眼睛在胡说八道啊,愚昧之徒。」 被厌恶的「愤怒」焚烧的叙吕厄斯高举双手,让炎蛇呐喊。夹带红莲之火的激情链条扭动,烧掉路径中的所有东西,逼近普莉希拉。 「────」 普莉希拉的阳剑把巨大炎蛇的头往上顶。响彻四周的声响听起来不像是剑与链条的撞击,炎蛇失去准头,承受撞击的地面整个爆开。 躲过热浪与碎片,普莉希拉缩短与叙吕厄斯的距离。炎蛇追着她,接连扩展毁灭,使得普莉希拉陷入防守。 形势不利的她可能欠缺攻击手段,于是停止攻势── 「──不对,是我吗!」 此时,在气势十足吼出声后就旁观两人战斗到现在的莉莉安娜才有所察觉。 普莉希拉不是欠缺攻击手段。她是担心叙吕厄斯的权能,为了避免割断怪人脖子时大家一同陪葬,所以才彻底在争取时间。 那个桀骜不驯又自我中心且唯我独尊的普莉希拉做到这种地步── 「真的是很难懂的巨乳大人耶!」 普莉希拉之所以在做不像她会做的事,就是因为她信任莉莉安娜的「歌声」。只是太难理解,好不容易搞懂的莉莉安娜用力跺地。 「麻烦透顶!既然喜欢就直接说出口呀!是说,早就被说欣赏就是了,可恶!啊啊,够了,好喔!──普莉希拉大人!!」 「──哦~」 在碎嘴之后高喊普莉希拉名字的莉莉安娜指着一点。注意到呼唤的普莉希拉眯起了红色眼睛。 然后做出不输给大罪司教的邪恶微笑,点头。 「不准看其他地方!我的『 愤怒』,现在就要烧死你──!」 「应付你只是顺便,你没资格对妾身的行为给意见。」 以剑腹承受烈火炼击,用难以置信的脚力踏碎石板。下一秒,身体轻盈飞向空中,落在熊熊燃烧的控制塔旁边。 接着,把手中的阳剑朝着石塔底部刺下。 「难看的火烧法。妾身就让你瞧瞧火焰的『 先锋』是什么样吧。」 高揭这旁人无法理解的燃烧美学,火炎自普莉希拉手边开始改变。 包围控制塔的红火,变成不断燃烧水道的白火。跟叙吕厄斯制造出的不祥火焰不同,白火给观者神圣无比的印象。 连要碰触都会犹豫的美丽白色火炎── 「舞台整顿好了。──该娱乐妾身了。」 「好的!交给我吧!」 莉莉安娜卯足全力奔向让人犹豫能否碰触的炎塔。目击此景,现在连这点小事都能激怒她的叙吕厄斯朝着莉莉安娜的背伸出手。 「我跟那个人的爱之灯火,不容他人擅自模仿!」 「为了求爱就烧掉一整栋建筑物,那种像是童话故事中的坏蛋会做的事最好别做喔!呀呵!我说出口了说出口了!」 莉莉安娜边笑边跑,叙吕厄斯挥动链条追杀她,但莉莉安娜没有回头,也不在意身后。 这是因为── 「──那个要做什么,已经过妾身认可。你就退下吧,愚蠢之徒。」 和莉莉安娜擦身而过的普莉希拉正面迎击金色链条。阳剑横劈的轨迹将空气烧成白色,莉莉安娜头上的炎蛇脑袋被斩落。 避开飞散的火花,普莉希拉和叙吕厄斯再度开始剧烈冲突。无视身后传来的战斗声,莉莉安娜总算是抵达了燃烧的控制塔。 「啊啊,只是跑一下子体力就消耗成这样。我在这个城镇过太爽了……!」 以前还是云游四海的吟游诗人时,在山林原野就寝起床是家常便饭。现在在朴利斯提拉的生活太过舒适,不是柔软的睡床还睡不着呢。 「这一切的一切,都是奇力塔卡先生和大家的错~」 把自己留在这个都市,用「歌姬」的名号厚待自己,被众人百般宠爱,奇力塔卡也热情地追求自己。 就是因为这样,现在双腿和腰才会一直打颤。现在已经没资格自称是云游四海的吟游诗人了。 ──所以说,这时候就要想起那个会让自己用尽体力的东西。 「叽噫噫噫噫噫──!」 下定决心后,莉莉安娜扛起流丽丽,冲进大火熊熊的塔内。 顿时,惊人的热度包围她娇小的身躯,全身被烧烂的痛楚让人惨叫──才不会。就只有伤害喉咙的事情绝对不会去做。 「──咕、叽!」 吞食控制塔的白炎,用热度毫不留情地焚烧莉莉安娜的灵魂。不过被焚烧的就只有灵魂,皮肤、头发和流丽丽都没受损,是不留情的温柔火焰。 燃烧水道的白色火焰就算碰到了也不会伤到肌肤。而同样的事,现在也发生在这座正在燃烧的控制塔内。 普莉希拉的火焰是只会烧毁被选中物体的纯白火焰──简直就是象征普莉希拉?跋利耶尔这个人的精神。 因此,红火被替换成白火,身在燃烧的石塔内却不会被烧死的莉莉安娜拚命往上冲。 只不过,很烫,烫到要死人。痛苦到让人以为真的会死。好想倒在地上翻滚。自己没有被烧,还没到死的地步。 眼睛融化,舌头倒缩,头发烧光,肌肤溃烂,骨头爆裂,肌肉烧焦,意识远离。这一切都是错觉,自己仍健在,我,就只是唱歌的存在── 「────」 ──用力咬牙到臼齿几乎要碎裂的地步,继续在阶梯上狂奔。一楼,两楼,这座塔到底有几楼!?屋顶在哪里!?我现在在哪里!?左看右看都是白色火焰,好烫好烫,为什么要这么痛苦,好烫,这么拼死拼活,好烫,我在干嘛! 「──啊、咕。」 被烫到好想呐喊,想要扯开喉咙大叫。 绝对不行。现在要是喊出痛苦的话,那喉咙就报废了。只有喉咙不能交出去。手指也不能。手指融化的话就没法弹奏了。 眼睛,肌肤,头发,都可以不要。──喉咙,手指,耳朵,要留下来。因为这些都是「唱歌」需要的。 跨越阶梯,踹开厚重的 门,眼前是夜空──在风中无视从脚底窜升的热度,摇摇晃晃地赶到屋顶边缘。 强风吹拂,底下有红人和白人在挥舞危险物体,白色火焰周围有许多人在哭喊。 莉莉安娜觉得好烫,烫到感觉就快死掉了。 就连现在也身在灼热中。脚底好烫,被风吹拂的白色火焰变得更强劲,强行让悲伤贯穿胸膛。莉莉安娜压抑下来,面朝前方── 「苏逼、苏逼逼逼……好,来吧来吧,一生只有一次的盛大舞台来啰~!」 感觉又烫又痛,快要死掉了。 带着这种想法跑到这来。在这边的话就能看到所有人,声音也能传给大家。 痛死了,烫死了,可是在死之前还有事要做── 「来喔来喔,离得远的就听声音!离得近的连舞蹈也一起欣赏!站得更远的人我会发出更大的声音,给我仔细听──!!小女子,莉莉安娜?玛斯柯瑞德,要奏乐唱歌跳舞啦!请大家听了!──『 追上朝霞的天空』!!」 ──怎能不把这些热情想法给全部唱出来呢──!! (插图012) 2 到头来,莉莉安娜完全不记得自己开始唱歌的契机。 莉莉安娜一族,是从莉莉安娜的母亲的母亲再上去的母亲,然后再继续往上追溯母亲那一辈的祖先,从那时开始就一直漂泊各地,环游世界歌唱。 干吟游诗人这一行的人对一成不变的生活很快就会厌倦,毕竟逗留在一处的话就没法做生意。风往哪吹就往哪走,靠着两只脚过着浮萍生活是再适合不过了。 这一行当中也有大批人聚集起来组成团队四处表演,但莉莉安娜没有很喜欢群居生活。并不是讨厌跟人相处,而是感性不合。说得极端就是音乐性不同,所以凑不起来。 因此她就像她的母系祖先那样,一个人旅行。 离开双亲是在十三岁的时候。即便吟游诗人大多采放任主义,但十三岁就独立还是太早了,根本是有勇无谋。 「够了,吵死了!谁要一直闷在这种地方! 爸爸妈妈都自己决定,没问过我!我要自己去大城市!」 在为了一点鸡毛蒜皮的小事起争执后,梦想远大的莉莉安娜离开了父母。年方十三的她因为和双亲的音乐性合不来而就地解散。 会演变至此,原因出在幼时的莉莉安娜在精神上已经成熟。 大概是过了十岁之后吧,莉莉安娜就开始很想独立。不是出于青春期的反抗心态,不如说正好相反。 年幼的莉莉安娜情绪在十岁时就已臻稳定。当时父亲演奏,母亲唱歌,谱出的诗歌传承冒险故事,都深深留在她心中。 对这时候的她而言,母亲唱出的人物就是她的憧憬。 越是了解他们的冒险、挑战、战斗、恋爱、纠葛、舍己为人的旅途,莉莉安娜就越是想要亲自踏上一样的旅程。 ──明明在歌曲中的人都活得那么自由自在。 对于十岁的她来说,被歌颂的英雄和传说中的人物,全都是朋友。 想跟他们走一样的路,想看她们看过的景色,想置身在大家仰望过的天空下,想要品尝相同的滋味,这些冲动支配着莉莉安娜。 应该说,能够忍住这种冲动三年之久,还真想夸赞自己。 她用滚滚热情和单方面对故事人物产生的同伴意识为原动力,从父亲那儿窃取流丽丽的演奏技术,从母亲那儿偷盗歌声和无数名谣,再来就是真的偷走一族代代相传的流丽丽,然后在十三岁的晚上跃进世界。 「呜哈哈哈哈!给我看着吧,爸爸妈妈!我要成为吟游王!」 双亲于是搜山三天三夜,莉莉安娜甩开他们,获取了自由。 莉莉安娜?玛斯柯瑞德的大冒险,从那一晚开始。 ──如今回想起来,拚命挽留自己的是双亲的爱情吧。 从十岁开始,双亲就全力破坏女儿渴望独立的野心。说她技术不成熟,嘲笑她没好好练习唱歌,再来就是偶尔不给她饭吃。 「哦~呵呵呵呵!像你这种小丫头,想要独立还早十年呢!讲话那么狂妄的小孩,抓到的兔子就不分给她吃了!」 「唉呀呀呀,真是可怜哪!今天兔肉可是煮得恰到好处呢!不听爸妈话的小孩真是可怜耶~!」 说着这话的两人,就是莉莉安娜的亲生父母。 女儿独立的时候,一定也曾有各种纠葛。 「这样子用餐的花费就会减少了!毕竟那孩子,蛮会吃的!」 「既然莉莉安娜不在了,我想想,要不再生一个吧,哈哈哈!」 一定会有纠葛。应该会觉得可惜。不会错的。 而且,那次的亲子冲突就是双亲最后送给莉莉安娜的礼物。 就算莉莉安娜梦碎想要回到双亲身边,都被那样断了退路,早就已经锻炼出不会轻易受挫的觉悟。一定是那样没错。 要是有其他路可以退缩,人就会变脆弱。归所很容易将挑战心之火化为火星。 特别是吟游诗人,没有所谓的故乡。一般人会有故乡和家人,吟游诗人就只有家人这依靠,因此对家人的依赖很强烈。 断绝对家人的依赖,可说是迈向独立的最大试炼。 「好想回去……」吸泥水、嚼草根,被饥饿和无力感打击,龟缩在抢来的野兽巢穴中讲泄气话,莉莉安娜终于察觉到双亲的体贴。 要是当时心灵受挫,那就不会有现在的莉莉安娜。搞不好现在早就扔下流丽丽,随便找个人结婚,生下十来个小孩也说不定。 ──那会是多么可怕的地狱光景啊。 「啊。」 多年后,在某个城镇和双亲擦肩而过,当时有够尴尬的。 而且双亲怀里还抱着莉莉安娜不认识的女童,尴尬程度简直爆表。心里想那是自己的妹妹吧,不过脚步却没停止。 自己抬头挺胸,堂堂正正地经过双亲身边,挂着泪水和鼻涕走过。 没有跟双亲对话,也没有告诉年幼的妹妹自己是姊姊。可是,没关系。因为那是莉莉安娜的选择,靠唱歌而活的吟游诗人的生存方式。 而且有朝一日,当莉莉安娜的名字成为轰动世界的知名歌手时,那对得意忘形的双亲一定会到处吹嘘,届时成为他们自吹自擂牺牲品的,一定是自己连名字都不知道的妹妹。──这不是充满野心的梦想吗。 「哼哼~多么让心头雀跃的未来啊~。这不是让人跃跃欲试吗!」 就这样,心情也踏出新的一步。这是发生在少女莉莉安娜十七岁时候的事。 3 如今,即将迈入二十二岁的莉莉安娜,自独立之后的九年之间──想也知道,旅途根本是一连串的苦难,难以说是一帆风顺。 特别是十三岁刚开始旅行,发誓要成为吟游王的隔天就差点死在山里。要不是被路过的商团捡到,暂时雇用她当小差的话,想必早就孤独死在山上了。 商团照顾了她一阵子。那是个到处旅行,进行买卖交易的商团。 很幸运的,信用好的商团到哪里都很受欢迎,莉莉安娜也趁势拿起流丽丽开始干起吟游诗人。在路上唱歌赚取自己的生活费,独立之后头一次收到的打赏,现在也还放在护身符里,片刻不离身。 过了一年左右,商团解散,莉莉安娜拒绝别人的提亲,真正开始一个人的旅程。 泡在温水里的日子结束,莉莉安娜?玛斯柯瑞德的传说再度开始。──撇开第一次是几时开始不谈,莉莉安娜本人是意气风发。 之后的几年就是受苦受难,受到权势者的宠爱和寻找宝藏的故事就先不提了。 不管怎样,发生了很多事。卸下商团成员的身份,以及有 实力的吟游诗人一族的招牌之后,社会对孤独歌手的风评十分冰冷。 你的梦想不容易实现。分开时双亲说的话沁透骨髓。但是对这时候的莉莉安娜而言,最大的转机在于察觉到世界的真实。 ──也就是在幼时缔结了友谊,但诗歌中的英雄豪杰,原来跟莉莉安娜是毫无瓜葛的陌生人这个事实。 没什么特别的契机,就只是某天晚上察觉到了这点。 跟往常一样为钱所困,吃过草根后,在山里拉肚子的莉莉安娜受到腹痛和发烧所苦,徘徊在生死边缘时,察觉到了。 那些在故事中登场的人物,不会有这种下场。 为什么呢,因为他们的故事早已完结。 他们呕心沥血,述说梦想,高呼愿望,舞刀弄剑的日子全都是遥远的过去,莉莉安娜只是借用他们的足迹,传播给众人的小偷。 虽然莉莉安娜深爱他们,但他们绝对没有爱过莉莉安娜。 自己的心情完全是单方面付出,而且抵达过去的死巷子后就没了出路,成为不确切又毫无价值的东西。 ──既然如此,自己算什么,吟游诗人又算什么? 对双亲夸下海口要成为吟游王后离家出走,好不容易自称是吟游诗人后过了几年,莉莉安娜终于发现自己是冒牌货。 这才是莉莉安娜人生中头一次的挫折,冲击大到像是把鼻梁和门牙全都打断。 「──」 之后的三天三夜,莉莉安娜持续腹痛、发烧、呕吐和腹泻。 不断做恶梦的她,在半梦半醒的期间一直在想着这件事。 四天后,醒过来的她身体康复,到小河边洗脸喝水。 映照在水面上的脸,看起来跟之前的自己完全不同。风儿摇晃草木,小河潺潺透心凉,虫鸣鸟叫历历分明。 ──自然而然就认为那是歌曲的自己,落下眼泪。 止不住泪水,莉莉安娜嚎啕大哭,忍不住冲进河里。 虫鸟溪鱼都受到惊吓,一切都洋溢着音乐,把头探出水面的莉莉安娜又笑又哭,笑完后又哭喊。 接着下山,在全身被泥巴与河水弄得脏兮兮的状态下,站在街道上。 一副穷酸样又拿着乐器的少女,任谁都避而远之。被她站在店门口的老板一脸嫌恶,路上的行人也都面露不悦。 要是再傻傻地站着几秒钟,可能会被没有同情心的人给撞开。 但是站在路上的莉莉安娜动作很快。不是因为不早点开始的话会被驱赶。──单纯只是想快点唱歌。 「──」 流丽丽的弦被拨动时,有几个人察觉到了吧。 脏兮兮又寒酸的少女手中,就只有那把有历史的流丽丽,以及少女触碰乐器的双手被擦得很干净。 不知道有几个人注意到这件事。 唯一确定的,是那些注意到的人,下一秒就忘了那些事。 「──」 莉莉安娜的演奏开始,当音乐从纤细柔韧的手指溢出来的瞬间,来往的行人全都停下脚步,屏气倾听。 有一瞬间,每个人都被戏剧化的变化预感给打中,为侵袭内心的浪潮感到困惑。 视线集中在源头,站在路上的肮脏少女身上。沐浴在视线中,莉莉安娜俯瞰亢奋的自己,在舞台之上,集中心神于音乐上。 高涨,提高,高升,到达最高潮时,莉莉安娜开始唱歌。 这才是「歌」。至今所唱的,都称不上歌。 对熟悉的许多名谣的心情浮现又消失,穿透,逐渐扩散。 一直以为跟自己比邻的那些朋友,现在都穿过自己,往高耸的天空离去。自己用开朗的心情歌颂、目送他们。 ──歌是赠礼,对于那些被歌颂传承的友人来说,自己什么也不是。 没有关系。莉莉安娜这样去理解自己的存在,这样去解释吟游诗人。 在已经理解的情况下,今后自己仍会继续歌唱。 自豪地巡回各地吧。告诉这个世界,过去有这么多很棒的人。 曾经以为自己跟这些人是朋友的错误想法,依然是可以自豪的。而且有一天,自己真的会跟厉害的人结为朋友,将他们的事迹唱成歌来分享,就这么办吧。 「──」 唱完时,莉莉安娜流下眼泪。 呆站在原地的人们也跟着流泪吸鼻涕。 如雷掌声吞没街道,这一天,莉莉安娜?玛斯柯瑞德成为了吟游诗人。 在那之后,莉莉安娜继续和音乐打交道。 4 独立之后头一次唱歌时,成为「吟游诗人」后第一次唱歌的那一天,回想起这些的莉莉安娜,站在燃烧的控制塔塔顶唱歌。 跟那时候不顾一切的心情很像的东西,席卷心头。 好想唱,想得不得了。好想说出来,好想化为音乐的东西太多了。在唱歌期间又还想要再歌唱。这已经可以说是一种病了吧。 会挑选猎物来烧焦的白色火焰,现在也没减弱,仍在熊熊燃烧。 虽然不会烧灼莉莉安娜,但灼热却继续折磨她的身子。就连脚底都被烫到痛,冲上被炎热包围的石塔的身体不断哀号。现在甚至剧痛到想跪下来哭喊。 可是,哭喊太不像样,打滚太不成体统。 底下听歌的众人,可不是来听哭声,而是歌声的。 「──」 唱出的曲子,不是承袭自母亲或莉莉安娜一族。 歌颂传承故事是吟游诗人的本分,但现在莉莉安娜唱的是在知道世界充满音乐的时候,收到的第一份赠礼歌曲。 新的早晨来临,天空转为橘黄色。 莉莉安娜喜欢欣赏驱赶夜晚,崭新的一天开始时所呈现的天空。 然后橘黄色的朝霞会被超越,苍穹带来真正的早晨。 ──追上朝霞的天空。 不管迎来怎样的夜晚,早晨都还是会来临。 造访每一个人,追过朝霞的蓝色天空,将会成为新一天的开始。 「──」 现在,混乱在都市蔓延,许多人因为不安与哀叹而无法动弹。在看不见前后的夜晚,每个人都在死命挣扎。 可是,早晨还是会来临。莉莉安娜唱出这点。 手指舞动流丽丽的弦,莉莉安娜边跳舞,边弹奏歌唱。她在控制塔塔顶上使出浑身解数,想尽办法让包围塔的众人可以听见和看见。 但让人难过的是,莉莉安娜的声音无法传到每个人的耳膜里。 不是声音大小的问题,而是距离。而且听众的心态没有调整。不管莉莉安娜多么真心诚意,却还是有物理和精神上都无法跨越的障壁。 莉莉安娜相信歌曲的力量。 可是,唯有传达出去让人接收到,歌曲方是歌曲。 围住四周,快被不安与悲伤压垮的人们到底有多少?几百或上千吧。莉莉安娜不曾让这么多人全都化为歌曲的俘虏过。 她就只是个凡人,不知道传播声音的方法,更没有同时让众人听到歌曲的手段。 这个挑战有勇无谋,心愿更是难以达成。 就像十岁的愿望被双亲嘲笑是痴人说梦,如今,现实的障壁又再度阻挡在莉莉安娜面前了吗?自己又重蹈覆辙了? 歌曲确实拥有力量,但传播歌曲的自己是不是根本没有成长? 自己会在这种地方结束吗?就在气自己气到喉咙发烫的时候。 『 莉莉安娜──楚楚动人的歌姬啊。我希望你用歌声永远俘虏我。』 「──」 一个笨男人追求自己的蠢话,在莉莉安娜的心中复苏。 奇怪的男人。讲白一点是个怪人。或许应该说是变态才对。 听过莉莉安娜的歌声后抱着邪念凑近的人 ,不是没有。 只是莉莉安娜都会疏远他们。那些对歌没有真诚,怀着不良居心,只想利用歌的人,自己是不会理会的。这是吟游诗人的矜持,更是义务。 『 你的美让我着迷。请待在我身旁!』 而因为莉莉安娜的外貌而带着邪念接近的人,他是第一个。 他先说了那句话,才知道莉莉安娜是吟游诗人。只要有机会在他面前唱歌,他的注意力都集中在莉莉安娜的脸、胸部和脚上。老实说,这种感觉不仅让人不快,甚至让人感受到危险。 不过,他并不是没有从歌声中接受到感动,也没打算把自己对莉莉安娜的好感给随便带过。 对莉莉安娜的外表有好感,对歌声表示理解,知道为人后就离不开了。 因为── 『 我想要独占你的一切。可是,你的歌声绝对不该被独占。把歌姬的歌声分享给大家,把莉莉安娜给我,我可以这么拜托你吗?』 提议用「流星」让歌曲传遍整个朴利斯提拉的他,朝莉莉安娜潇洒一笑。 怎么可以用那么没有邪念的表情笑啦,这个怪人。假如他是打算撩妹的话,虽然遗憾,但自己会嗤之以鼻懒得理他。 毕竟莉莉安娜可是熟知这世界被歌颂传承的诸多爱情故事,是恋爱强者。 她熟知在这些故事中形形色色深陷爱情的男男女女,也知道他们会被什么样的话给打动,被怎样的态度给魅惑,最后才能两情相悦。 所以莉莉安娜可没天真到会被那种话给说动。 自己没那么天真,没那么嫩,可是就是很喜欢「歌姬」这个字眼。 尽管觉得那很夸张,也还没法抬头挺胸说自己配得上。 他──奇利塔卡?谬兹期待莉莉安娜成为「歌姬」。 因为那个人把自己变成了这个城市的「歌姬」。 『 莉莉安娜,我的「歌姬」啊。──你的歌声,可以让所有人幸福!』 「──」 把这心情传达出去,响彻云霄,震撼人心吧── 不管夜晚有多黑暗,即使前方漆黑到伸手不见五指。 早晨还是会来。一如往常般到来。 比任何人都相信这点,比所有人都更大声歌唱。 水门都市朴利斯提拉的「歌姬」莉莉安娜?玛斯柯瑞德引吭高歌。 「──」 唱啊唱的,唱歌的莉莉安娜浑然不觉。 她的耳朵如今已没在听心灵被支配的人们的怨叹了。 团团包围燃烧的水道,因痛苦与悲伤而喘气的人们仰望天空。──不,不是天空。他们仰望的,是传来歌声的火焰控制塔。 目光离不开歌手,耳朵全神贯注,每个人都在专注地听歌。 原本不可能传到人们耳内的歌声,震撼着街道上的众人。 这既不是奇迹,众人同时感受到的也不是错觉。更不是大罪司教让人无差别共享情感的权能。 ──莉莉安娜自天授予的「传心加持」觉醒了。 至今单纯被授予的「加持」到了这一刻,在持有者身上扎根开花,化为真正的能力。 是莉莉安娜身为歌手的实力,以及决定为了这瞬间抛弃一切的觉悟,实现了神赐的「音乐」之力。 当然,莉莉安娜没有自觉。 而且现场也无人可以不识趣地告诉她这件事。 她就只是全神贯注地唱着歌。 以吟游诗人之姿,朝歌曲灌注一切,将所有托付在这一瞬间。 朴利斯提拉的「歌姬」的歌声,确实在这里响荡。 5 「──果然,妾身的眼光是对的。」 火热阳剑内侧宛如孕育太阳,持剑的普莉希拉嫣然微笑。 歌声当然也传到了普莉希拉耳里。 以燃烧白火的控制塔为舞台,莉莉安娜的歌声到达最高潮。 阳剑之火会选择要燃烧之物。但是火焰的热度并非虚假,控制塔内热到快把人煮熟,石塔的墙壁轻易就能把肉烤焦。 就连现在,莉莉安娜的脚应该都烫到想要冲下楼才对。 但是灌注她所有情感的歌声里,却全然感受不到她所受到的痛苦、抱怨、虚张声势和借口等不纯物质。 并非没有感觉,而是歌凌驾了疼痛。 这真的是很蠢。是只有笨蛋才能办到的蠢事极致。 究极的有才能的笨蛋,方能产生出颠覆道理的愚蠢结果── 「那个笨蛋很痛快。愚蠢和笨蛋是似是而非之物。愚者没有活着的价值,但笨蛋有令人愉快这个长处。而那个笨蛋还凭己身证明了自己有超越让人愉快的价值。所以说,对她的努力要给予奖励。」 在普莉希拉讲评期间,燃烧的金链条仍从头上逼近。带着火焰的金属蛇凶猛无比,想要咬破普莉希拉的血肉。 不识趣又令人不快至极,普莉希拉嗤之以鼻,加以迎击。 画出流畅美丽的轨迹,阳剑轻而易举地挥开咬过来的金蛇。轻快声响连续不断,怎样都无法破坏普莉希拉的美貌。于是一声咂嘴后。 「你和那个小姑娘都很烦!那个小姑娘在做什么!?她在唱什么!?就算手段不同,本质也一样!那个小姑娘不过就是用另一种方法去证明人类可以互相了解彼此!」 叙吕厄斯高喊,为自己的权能被妨碍而气得口沫横飞。 挥舞双手,加强怒炎火势的绷带怪人──背负熊熊火焰的叙吕厄斯用憎恨目光瞪向上方的莉莉安娜。 莉莉安娜的「传心加持」觉醒,其效力正与怪人的权能相抗衡。 一旦叙吕厄斯受到莉莉安娜的歌声影响,就会透过权能传达给被「洗魂」的都市居民。──这才是真正发挥莉莉安娜歌唱的本领。 在燃烧白炎的水道外侧,伫立不动的人们眼神已恢复正常。现在充斥他们双眼的不是不讲理的激情,而是顺从感情的泪水。 怪人无法污蔑泪水中的意义。这就是「歌姬」与怪人的实力差距。 「为什么,为什么!?那个人,只要那个人在的话就可以证明……!为什么你们要挡在我面前!?人类会互相渴求,期望合而为一!世界就是因此才延续的!一直都是如此!然而你们却!」 「聆听一首歌,会有千百种感受。听闻令人沉醉感动的名曲后,在一句赞美之中所包含的意义,甚至连旁人都会有所不同。不管你多大呼小叫感情这样那样,对最关键的部份理解却极其浅薄……这世上没你这种愚者所描绘的爱。」 「给──我──闭──嘴──!!」 承受不住普莉希拉的蔑视,叙吕厄斯抓住自己双肩,下一秒裹住全身的绷带就被剥除,绕住底下肢体的金色链条于焉解放。 链条和绷带,被双重束缚的身体滴淌血肉,令人不忍直视的模样让普莉希拉不快皱眉。眼前被解放的金链条正式显现出其威胁。 手部的皮肤剥落,肌肉被刮落,宛如刮削骨头的剧烈痛楚中,流淌的血液转变为火焰。火苗在叙吕厄斯猛然挥舞的金链条上窜烧,释放出劫火一击。 叙吕厄斯手上的两条炎蛇,越是遭受强大火焰烧灼,火力就越大,甚至连影子都看不到。 「活着的样子让人看不下去,连战斗的方式也是。人生会表现在脸上,记住这点。」 即便面对敌人使出最大火力、化身为最大威胁,普莉希拉依旧不改态度。 「震撼的感情,激烈的情绪!也就是激情!──也就是,『 愤怒』!!」 以憎恨和嫌恶为原动力,叙吕厄斯的火焰增强,热浪埋没整个控制塔广场。 无处可逃的炎热宛如海啸覆盖广场,只为了烧毁普莉希拉这人的 存在而排山倒海。 不可能闪避,无法防御。面对要烧光一切的火焰,一般人能做什么。 「──若我的意志就是天意,阳剑的光辉也会遵从。」 普莉希拉面向逼近而来的炎浪,悠哉地把阳剑往下摆。她后退,侧身面对火焰。──是美丽的剑士身段。 「消失吧──!!」 冲突的瞬间,叙吕厄斯憎恶地朝着火炎后方的普莉希拉大叫。 普莉希拉充耳不闻。传到她耳中的就只有歌声。 「──吃这招吧。」 天上的歌声震撼胸口,普莉希拉手中的阳剑朝上挥砍。 仅仅一挥,就算是超越人智的宝剑或魔剑,在这股炎浪面前也不免烧成灰烬。 ──假如这不是普莉希拉?跋利耶尔所拥有的阳剑的话。 挥舞阳剑的普莉希拉,身上的红色礼服仍健在。理应被火焰吞没,被烧尽到连影子都不剩的美貌,却连一滴汗都没流。 而原本该要吞食普莉希拉的炎浪,反而突然消失了。 不过── 「──唔。」 斩掉炎浪,手上的阳剑刀身更加璀璨的普莉希拉,表情一变。不过她连咂嘴的时间都保留下来,像反弹一样冲刺。 红色视线的尽头,是背对普莉希拉拔腿狂奔的叙吕厄斯。 迅猛奔驰的怪人,一口气远离普莉希拉。看她那样跑就知道,她根本没在看方才攻击的结果。因为她并非打算逃亡。 叙吕厄斯的目标,打从一开始就不是普莉希拉── 「停下那刺耳的歌声!不准用自私的道理和感情!否定那个人给我的『 愤怒』!」 双目充血的叙吕厄斯,直直地冲向莉莉安娜所在的控制塔。 席卷控制塔的白色火炎,是只允许莉莉安娜自由行动的火焰。就算她能操纵火焰,但阳剑之炎是例外,因此若她闯进去,就必定会被烧死。 明知这点,却还是要斩断怪人及其目的── 「──愚者,胆敢对妾身的东西出手!」 普莉希拉一口气提升冲刺的速度,追过风逼近怪人,挥出的剑刃直直地朝叙吕厄斯的细瘦背影攻去。 「──!?」 就在阳剑切开叙吕厄斯之前,普莉希拉的手腕被金色链条缠住。 仔细一看,链条竟然是从什么都没有的空间出现,从身后捆住普莉希拉的手。出乎意料的事态令普莉希拉目瞪口呆,而前方的叙吕厄斯则是转身抬高脚。 脚上的绷带剥落,裸露出绑在细足上的铁炼。 「哦哦哦喝喝喝啊啊啊啊啊啊!」 可怕的咆哮和铁炼重击相重叠,从正面打向普莉希拉的脸。即便是普莉希拉也没法躲过这几近奇袭的一击,直接承受打击。 被脚带动的链条速度和威力更胜手臂,打爆普莉希拉的脸。钢铁敲击血肉的声响奏起,普莉希拉束起头发的发夹弹飞,美丽的橘色头发在夜空中散开。 「──你。」 简短发声,血红双眸刺向叙吕厄斯。 普莉希拉的脸上没有伤痕。承受那种威力,照理来说脸部应该成了让人不忍卒睹的可怕模样,但她的美貌却没有一丝阴霾。不过,矜持却受伤了。 没能完全遏止威力,双脚停下了。结果就是允许叙吕厄斯前进。 「给我粉身碎骨,燃烧殆尽吧!你这个诈欺歌姬──!!」 这段时间内,叙吕厄斯迅速缩短跟控制塔之间的距离,使出超过刚刚的脚力,超乎常理的铁炼攻击就这样陷进石塔里。 夹带火焰的大蛇吼叫,控制塔在惊人威力下被扫断。石塔的底部伴随着轰隆巨响被粉碎,控制塔开始倾斜,最后倒向壮烈火海。 ──顶部承接着莉莉安娜的石塔失去原形,逐渐崩塌。 「──」 橘色头发摊在背部的普莉希拉,瞪大双眼看着控制塔的下场。能看到可恨的叙吕厄斯的背影,但颓倒的控制塔上却不见莉莉安娜的身影。 可是歌声还在持续。即使现在脚底已经倾斜,整个人被卷入坍塌中。 莉莉安娜贯彻自己的职务,继续以「歌姬」的身份掳获人心。 「──这份意志,是为大义!」 普莉希拉奔跑,毫不迷惘地冲向叙吕厄斯。 一旦莉莉安娜的歌声中断,人心将再度坠入叙吕厄斯的魔掌。立刻下达判断的普莉希拉,扛着光辉增强的阳剑,一脚踩爆石板地。 看着她的叙吕厄斯翘起嘴角,咒骂道: 「你这个薄情寡义的利己主义者!无法与他人起共鸣还正当化自己,没法与人产生连结还高呼这种缺陷是优秀!不要笑死人了!了解彼此、合而为一,才是人们的希望!」 「你这匹妇。」 击毁控制塔的叙吕厄斯痛骂普莉希拉无视莉莉安娜,而是优先处理敌人的判断。 她跳起来,后脚跟往下挥,带动大量金链条倾注而下。撞击,接着是火焰产生爆裂,沐浴在爆炸气浪中的普莉希拉失去平衡,但马上站稳脚步继续前进。 即便置身在热浪中,红玉双瞳仍无动摇。 叙吕厄斯的愤怒也是。他人的声音已经无法影响怪人的意识。 双方的价值观,都已经完结。──因此,两者绝对无法相容。 倾颓的控制塔发出剧烈声响。被卷进破坏中的石块四处飞散,烟尘散播黑色火焰,广场逐渐化为灼热地狱。 位在控制塔底下的众人流着眼泪,哀号而逃。但是流泪不是因为悲伤,而源自对不停歇的歌声的赞美。 普莉希拉确实看到了这点── 「──爱就是合而为一!!」 「错了。──爱是即便不同也能宽容接纳。每个人都看往同一个方向、使用同样思维、有相同感受,光想就让人作恶。」 来自四面八方的冷酷链条,被普莉希拉凭直觉斩除。 紧接着,阳剑吞没方才产生的火墙,逐一击落疯狂肆虐的金链条,普莉希拉持续前进,剑与铁炼的撞击声被控制塔倒塌的巨响给盖过。 穿过这一连串的声响,普莉希拉的攻势终于抵达叙吕厄斯。 「结束了。」 「──是吗,很难说喔~!?」 阳剑要碰到叙吕厄斯的刹那,怪人胸前的空间不自然地扭曲。 下一秒,从里头出现全身被金色铁炼捆绑的女童。年约十岁左右的女孩被叙吕厄斯从后方一把抱住。 「嗯~~!」 少女正是开始作战前已听说的「提娜」,普莉希拉一眼便看出她就是一直被叙吕厄斯拿来作人质的人。 「怜悯这个女孩!那份心情就是在你心中萌芽的爱──」 「啰哩叭嗦。」 虽然知道,但女童的存在并没有让普莉希拉停顿。因为就如拟定作战时所说的,普莉希拉并不会为了些鸡毛蒜皮的小事而去劳心劳力。 因此,即使紧要关头见到了人质,也没有任何犹豫。 剑光一闪,斩击的气势毫不减损,连同提娜一并斜向划穿叙吕厄斯的身体。 夹带惊人热量的阳剑,鲜红刀身轻松地切断绑住提娜的铁炼,完成目的后就燃起白色火焰。 「──唉呀、呀?」 「妾身的阳剑只会烧想烧的东西,只会砍断想砍断的东西。」 链条被切断,恢复自由的女孩当场瘫坐在地,泪汪汪地抬起头,为自己的身体被剑拂过却没事而一脸愕然。 年幼的她,身上没有任何残酷刀伤。 不会为了些鸡毛蒜皮的小事而去劳心劳力。如前所述,就只是避免去砍到多余的东西。──女孩背后的肮脏怪人开始喷血。 怪人低头看自己的伤,摆着头望向普莉希拉。看到对方悠然而立,感到不可思议的她发问。 「我的、疼痛 ……你、有吗?」 「妾身为何要感受你的疼痛?谁管你想要什么合而为一。你就带着你的胡言乱语孤独死去吧。」 阳剑就这样朝着怪人倾斜的脖子敲过去。 伴着猛烈的声响和气势,叙吕厄斯的身体在石板地上跳动,喷洒血花飞了出去,最后掉进水道,沉入水里。 斜瞄一眼盛大水柱后,普莉希拉看着阳剑。 光芒夺目的刀身转为阴沉,宝剑逐渐失去光辉。 「……日照结束,晴天转阴了吗。贼运亨通的家伙。」 普莉希拉低语,身旁的控制塔整个垮下来。石塔大部份都化为瓦砾山,莉莉安娜所在的顶层早已不见原形。 (插图013) 往水道倒塌的控制塔崩毁,当然也听不到歌声。 「……请、请问?」 普莉希拉凝视瓦砾堆,眯起眼睛时,被稚嫩的声音呼唤。 是提娜。她一脸还不敢相信自己自由了,普莉希拉低头看她时,她忍不住发抖落泪。 见状,普莉希拉轻吐一口气,将手中的阳剑收回空中剑鞘。 顿时,燃烧水道的白色火焰消失,可以感觉到有大量的人走了过来。许多人走向倒塌的瓦砾堆,试图找出被吞没的「歌姬」。 「吵人的夜晚,吵人的一群人。这时候才是诗歌出场的最佳时机,违反妾身想法的事物只能称作是怠慢。──无趣至极。」 虽然貌似平常百无聊赖的样子,但在无聊中又带了几分感情。 普莉希拉背对哭泣的女童,望着被瓦砾堆埋没的水道,喃喃自语。 「但是,也不坏。──要夸奖你。」 6 噗~噜噗~噜、噗~噜噗~噜。让全身跟着水流走,噗~噜噗~噜。 全身软绵绵又没力气,感觉是满身疮痍?总而言之一步也走不动了。 「啊~~呜~~」 喉咙也完全没用了,我莉莉安娜现在就只是个肉块。 就这样落水,本该是往溺死的走向发展,但幸运的是吟游诗人的服装裸露度甚高,所以吸水了也没增加多少重量,身体得以这样载浮载沉。 唉呀,就这样子随水漂流的话,最后就会从提格拉席大河被放逐到外面的世界,所以可不能这么悠哉呢──呢──呢── 虽然说糟糕,但原先在开始崩塌的石塔上放声高歌的自己才叫危险得乱七八糟!那一瞬间,我根本是神! 因此,这样不行。要是继续沉在水里,那我的胜利呢? 身为吟游诗人,有伟大高尚的野心等待我去完成,不过在某种意义上,我是个在对的地方完成应尽之事、女人中的女人! 唱出会名留青史的歌曲,即便这个梦想没能实现,但在那瞬间,听着我唱歌的人们的心中应该有留下些什么吧。例如,会在茶余饭后的闲谈中出现,大概这一类的情况。 「哦~~哦~~」 顺带一提,从刚刚就一直发出的怪声其实是求救讯号,我一直在讲「我在这里喔」。没错,讲白点就是我不想死! 话虽如此,我也快到极限了。虽然发生了很多事,但总的来说是快乐的人生。 那么,噗噜噗噜,谢谢大家至今── 「──莉莉安娜!」 「咦耶!?」 就在全身虚脱,即将被水拉进底部之前,突然被人叫到名字而吓了一跳。接着听到有人跳进水里,游了过来。 然后,抱住我可爱纤细肩膀的,是意外力气很大的手指── 「该不会,是奇利塔卡先生~!?」 「很高兴跟你重逢,莉莉安娜!浮在水面上的你也很惹人怜爱,不过在做完重大工作后,喉咙和身体冷却过头可是不好的哟?」 「讲、讲话这么装模作样……真的是那个,可是又那个……」 把我抱过去,用夸张的言论表达重逢喜悦的人竟然是奇利塔卡先生。 平常坚挺有形的头发整个湿透,竟然还脱掉上衣跳进水里,确保快溺死的我生命无恙之后,甚至露出这等笑容。 这个样子,不管说什么都超级尴尬的不是吗── 「奇、奇利塔卡先生,你不要紧吗?那个,大罪司教说她保护了你又放了你,之后你就跟着暴徒一起喧闹撒野……」 「呜、咕!关、关于这点我无法辩解。因为我精神错乱,跟着广场上的众人一同失控是不争的事实……」 「哦、哦哦哦~这可真是,奇利塔卡先生也有这般丑态……」 讲起来难以想像,但看来大罪司教说保护奇利塔卡先生但又放手不管的话并非谎言,我藏不住脸上兴致盎然的表情。她高喊自己没有说谎一事看来是事实,不过缺点是没法用一个优点弥补的! 讲得白话一点,就是我再也不想跟她扯上关系了! 「可、可是可是,身处在那么危险的状态的奇利塔卡先生,为什么会在这里……」 「──因为你的歌声啊,莉莉安娜。我楚楚可怜的『 歌姬』。」 「唔噫噎!」 话讲得这么直接,我忍不住发出古怪的声音。凝视这样的我,发型被水给毁了的奇利塔卡先生笑了出来。 「被大罪司教的邪恶给控制的我们,全都因为你的歌声而恢复正常。不过,在他们之中,我最早赶到你身边……说这是我爱你的证明也不为过吧?」 「很厚颜无耻耶~」 这答案十足有奇利塔卡先生的风格,我整个人不禁放松。就这样,意识突然开始变得飘摇不定。 「莉莉安娜?莉莉安娜!没事吧,莉莉安娜!」 「一直问人有没有事,没事都会被说成有事了。我现在超想睡的,我先睡一下。真的撑到极限了……」 感觉好像快死掉,但又不觉得自己会死,所以不要紧。 只不过呢,感觉到安心。在奇利塔卡先生的怀里,说安心未免太那个了。 「我不会死的,所以之后就交给你了……」 「哦,好,我知道了!我会送你到安全的地方,所以不用担心,莉莉安娜!」 「要是忍住,没有对睡着的我恶作剧的话,就再跟你说……」 「唔咦咦!?」 他应该不会趁隙下手,不过保险起见。毕竟人家是少女。 因为我醒来的话,好像会说出很丢人现眼的话。 ──幸好我是你的「歌姬」,这类的话。 第五章『──我相信你』 1 朝天伸展的冰柱,将圣堂冷却冰冻起来。 空气发出被挤压的悲鸣,连夜空都泛白死去。冲天冰柱的内侧究竟蕴含了多悲壮的决心呢? 那一定只有创造这幅光景的人才知道。 「……爱蜜莉雅。」 强大的玛那漩涡制造的冰之绝界,只有可能是爱蜜莉雅制作的。 为了解除「狮子心脏」,就必须粉碎雷古勒斯的「王国」。 因此,得让臣民脱离「王国」,而方法一定只有众妻才知道。昴是这么期待的。 然而若是这份期待被背叛,连众妻都不知道如何逃离「王国」的话──当时就已想到,最后只有这一条路可走。 不过就算想到,也无法执行。 爱蜜莉雅就算想到了,也不可能那么做。昴本来这么想。 可是看到那副光景,就知道这个想法是错的。 ──爱蜜莉雅做出了选择。答案就在眼前。 「喂,喂喂喂,喂……这该不会,是你们……」 目睹有冰柱耸立的圣堂后,雷古勒斯愕然,脸颊抽搐。 外边的人不会知道圣堂内有过怎样的对话,但是就连不明事理的雷古勒斯也都很清楚了解这一幕意味着什么。 至少,这代表了雷古勒斯的妻子们离开了「王国」── 「你!原来是想干这勾当!这是人类会做的事吗!?竟然如此自私随便,就夺走他人爱不释手的东西!到底……到底要多冷酷的人,才做得出这么过份的事啊──!?」 雷古勒斯踱地抓头,大声叫喊。 他一踱地,街道就爆开来,地面歪斜到让人错以为整个都市都在倾斜。事实上,周遭的建筑物角度整个改变,被泄忿殴打的墙壁整个被挖开来。 即使这样还是无法平息怒意,雷古勒斯瞪着血淋淋的昴。 「满意了?这样就满意了吗!?只为了杀我一个人,就夺走我无罪的众妻的性命,还因此喜悦的人根本就没──咳啊!」 破口大骂、吐露伴侣被夺的伤痛的雷古勒斯,身体飞了出去。 原因来自街道对面,从结冻圣堂处现身的少女所扔出的冰枪。 冰枪得到迅猛气势和旋转力道,接连命中处在原地的雷古勒斯,毫不留情地击飞他的身子,而且还有其他冰柱继续追击穿刺。 势头不减,雷古勒斯的身体就这样被打向水道,激起水柱同时结冻,做出雷古勒斯冰雕。 「──我认为这个,是你的妻子发出的离婚申请。」 冻结泡水的街道,舞动银发的爱蜜莉雅回归战场。 蓝紫色瞳孔渗出冰冷敌意和强大激烈的觉悟,昴跑向慢慢走来的爱蜜莉雅。 「爱蜜莉雅!」 「昴,你的伤不要紧吧?」 「我没事!就只是皮破得有点多,所以才那么夸张。不说这个了,圣堂里的女生……」 「──她们都说想要收拾雷古勒斯。就这样。」 垂下眼帘,意识朝向身后的冰冻圣堂。 看这反应,就知道爱蜜莉雅背负了多沉重的担子。不过,可没打算让她一人背负这个选择。 「对不起,让你做了不喜欢的事。不过,这样一来,那家伙的『 狮子心脏』……」 「没有喔。似乎没那么简单。」 「咦?」 痛苦选择后,答案就是打倒雷古勒斯。 爱蜜莉雅为此努力,却皱起眉头这样回答昴。惊讶的昴,身后的水柱和冰雕开始龟裂。 龟裂扩大,最后传到拦住水的水道。水道崩坏,溢出的水让都市和昴他们的双脚泡水。 而从碎裂冰雕之中伸出手的人── 「真的是傲慢到让人发笑,低俗得无可奈何,无能到使人厌烦,厚颜无耻到令人难以置信,卑劣到无可救药……!」 用夸张的方式破除水柱,全身淋水却都没湿的凶人走了出来。 白色礼服上没有一丝水痕,白发甚至没被风吹乱,惨白脸颊上别说伤口了,连汗珠都没有,他的存在根本就是白日梦──不,是白日恶梦本身。 受到如此强大的集中攻击仍健在。这意味著「狮子心脏」仍健在。 「好了,打算怎样?你们啊,要怎样负起责任?自以为伟大做了那么多坏事,结果期望落空以失败告终,剩下的就只有庞大牺牲?这到底是什么笑话?你们要怎样挽回啊!?」 面对雷古勒斯暴跳如雷的态度,昴为状况不变一事扼腕咬牙。 不会真的预估失准,做出了无意义的牺牲吧。 「才没那回事咧!『 狮子心脏』的效果你不也在滔滔不绝……你最好是有在这边虚张声势的智慧和胆量啦!」 「你以为我人好到可以对无法听过就算的东西充耳不闻吗?事先声明,不得侵害人心,应该是不用人教的最低程度礼仪吧!?任何人都没有轻视别人的权利,为什么你却能这样裸露自己的低能脑袋?不只没有心,连头壳里都没装脑吗?」 昴并非刻意但还是做出挑衅发言,雷古勒斯则是恢复从容和嘲弄,仿佛看不起他们似地用指头敲自己的白发。 「是说,那个浪荡女是不是连数数都不会啊?夺走的人命数都数不清,根本就是屠夫的想法。脑袋有问题。」 「你……!哪有脸说那种话……」 「少转移论点。我至今做了什么,跟那个非人哉的女人没关系吧。犯了错就别想逃。不要想转移视线。对自身的罪过置之不理反而谴责对方,根本就没有要弥补或是反省。生而为人,不觉得羞耻吗?」 雷古勒斯用他偏激的愤怒和不讲理的道理来纠正别人。正是因为完全不会怀疑自己的作为,才会有雷古勒斯?柯尔尼亚斯这个人。 要是他对自身的发言有察觉到些许矛盾的话,可能就会好多了吧。 跟雷古勒斯对话会削弱精神。和大罪司教面对面,会让人担心自己是不是还正常。 「不过……可恶,误判了。」 「狮子心脏」和「小国王」相辅相成,其主干由圣堂里的众妻负责。 从雷古勒斯至今的言行来看,这个想法应该没错。重复赌命挑衅他后,昴看穿了雷古勒斯的智慧与词汇能力。 雷古勒斯没有欺瞒他人或靠一张嘴抵赖的能力。 因为他根本没有同理心,完全不了解别人。他的世界里就只有他本人,他了解的就只有自己。 婚姻是模仿来的,发言很一般,战斗是门外汉,行为就是邪恶本身。──这就是「强欲」大罪司教。 「五十三人……」 昴着急的时候,身旁的爱蜜莉雅突然喃喃道。 从圣堂回来之后,她就非常安静。想到方才发生的事会觉得这是很正常的,但她甚至没对雷古勒斯的愚蠢发言产生反应,才想说终于开口了,却又是这样一句话。 不过雷古勒斯倒是耳聪目明,听到刚刚的话,歪头问道: 「嗄~?什么?你讲什么?不是对不起,也不是哭着道歉对吧?」 「──有五十三人。被你强行关押的女生的人数。我不可能会数错。我不可能会数错有多少条生命。」 「哼~嗯。是喔?所以?想说什么?会数数所以很了不起?」 爱蜜莉雅平静订正,却被雷古勒斯用侮辱和嘲讽践踏。那态度,可恨到连号称挑衅头号人物的昴都想把证书让渡给他。 不过,爱蜜莉雅却闭上眼睛,转身面对昴。 「没事的,昴。我全都知道了。」 「知道什么……」 「还有,我非~常生气。……我没法原谅他。」 昴后退,看见了。 爱蜜莉雅柔和的脸蛋失去表情,语调下沉。以此冻结感情的她,却展露了前所未有的愤怒。 冰冻的 双眸中燃烧着冰冷之炎,爱蜜莉雅手摸自己胸膛。 然后,说。 「雷古勒斯的心脏在这里。──现在,就在我胸口里。」 2 「呼嘻嘻!」 在手贴胸膛的爱蜜莉雅这么说之后。 按着自己嘴巴却压抑不住的雷古勒斯发出卑劣笑声。笑声逐渐变强放大,最后变成捧腹大笑。 看到他的夸耀式爆笑,昴知道爱蜜莉雅的推测是对的。 「王八蛋,有什么好笑的!」 「当然好笑吧!?你们这次真的是束手无策,只能在死心之中大笑了吧?我说啊,懂不懂意思?你们根本是自己在勒自己的脖子啦!」 「唔……!」 这番话再正确不过,昴不禁语塞。 雷古勒斯的论调毫无道理,却只有这个论点毫无反驳的余地。即便众妻们变成了那样,只要「狮子心脏」还有地方可躲,他就是无敌的。 而且「狮子心脏」这次的所在地,真的是糟糕到极点。 「爱蜜莉雅酱,那家伙的心脏真的在……」 「嗯,是真的。我请微精灵帮我确认过,我自己也有感觉。自己体内有不属于自己的奇怪东西。肚子胀胀的。」 抚摸自己腹部的爱蜜莉雅,道出绝望的事实。 要断除「狮子心脏」的效果,就必须处理被视为「小国王」对象的人。也就是说,这次轮到爱蜜莉雅── 「哪有可能啊!说到底,为什么是在爱蜜莉雅的心脏……!是我误会了『 小国王』的效果吗?那家伙的心脏可以随心所欲附在任何人身上。」 ──不,要是有那么方便的权能,就等同没有限制了。 「狮子心脏」终究只能寄宿在进入自己「王国」内的人。不然的话,之前的战斗全都不成立。 既然如此,就要反推。雷古勒斯让爱蜜莉雅加入自己的「王国」── 「不知羞耻。」 「没节操的女人说什么都像是不服输啦。哦,当然,嘴硬不服输是败者的权利。尽量充分行使权利吧。一面品尝优越感一面倾听是我这个胜者的权利……哈哈!不赖嘛。不赖呀!」 雷古勒斯放声大笑。爱蜜莉雅轻蔑地瞪他,昴也有同感。 很单纯又好懂的话,很下流的想法。 也就是说,雷古勒斯那般尽情愚弄、辱骂爱蜜莉雅,但同时又将她纳为妻子加入「王国」,好作为自己的心脏的避风港。 可怕的是,即便爱蜜莉雅并不知道,这一切依旧成立。 「我应该说过,我不会当你的妻子。」 「吵死了。少自以为伟大跟我说教,荡妇。比起这个,杀光我妻子的责任,你要怎么扛?她们都是我理想的妻子。你以为我花了多少时间才收集到这么多?是想害我一把年纪了却没有妻子或伴侣陪在身边,孤苦伶仃像个鳏夫吗?在我找到新的妻子之前,你有义务要跟我联系在一起!」 爱蜜莉雅展现罕见的强烈嫌恶,雷古勒斯则是用歪理驳斥。 凶人相信的暴论,肯定把心脏藏在爱蜜莉雅体内的自己。但是如果那个理论行得通,那「狮子心脏」也有可能寄宿在爱蜜莉雅以外的人身上── 「要试试看吗?我的心脏还有没有可以寄宿的地方,可以简单测试出来喔?」 「你……」 「只要杀掉你眼前的女人就行了。只要那女的咽气了,自然就会知道我的极限。这万分简单又合理……只是你不可能办到!哈哈哈!下得了手吗?下不了手吧?要是真的下手,那原本挑战我的自私借口也就没啦!」 虽然气恼,但雷古勒斯夸耀的话却是对的。 昴没有牺牲爱蜜莉雅这个选项。就算拿众妻的性命来拉近胜算,也没法牺牲爱蜜莉雅。就算被骂自私,却也是事实。 菜月?昴为生命标价。──他重视自己以外的亲友。 不论何时,昴的选择都以自我为本位,非常自私。 「哼,你看吧。你不敢对她怎样。既然如此,你自己下手如何?很简单啊。只要做你对其他同伴所做的事就行了。还是怎样?做不到?明明自私地夺取人命,却怜惜自己的性命不敢牺牲?好伟大喔,我都快吐啰?」 「──昴。」 「慢着!不行。拜托,这个真的不行。」 雷古勒斯用挑衅回以颜色,爱蜜莉雅面露决心,昴连忙制止。呼唤昴的声音里头充满觉悟,让昴惶恐。 当然,爱蜜莉雅绝不是中了挑衅或是自暴自弃。只是没有其他方法的话,她已经做好觉悟,选择最坏的打算。 而昴却不让她那么做。──光这样就输了。 没有替代方案的话,现场的支配者无疑就是雷古勒斯。 「是说,什么都不做的话,差不多可以结束了吧?我可没兴趣带着像你这种下贱的女人走来走去,不过目前只能先妥协。我就只忍耐到找到下一个新娘为止。不过那个男的我要杀掉。毕竟他极度侵害我的权利……哦哦,对了对了。话说回来,很可笑耶?」 看昴咬牙切齿,雷古勒斯内心感到愉悦,翘起嘴唇。 「你,是那个吧?在结婚典礼之前大声广播的家伙吧?嚷嚷着什么自己杀过大罪司教?都可以当笑柄了。不过是杀掉不中用的家伙,就误以为可以战胜我,真叫人同情。那家伙不管是在成为大罪司教之前还是之后,都迟钝到什么都做不好啦。」 雷古勒斯大笑,话中所说的人对昴来说是讨厌的仇敌贝特鲁吉乌斯?罗曼尼康帝。 不用说,贝特鲁吉乌斯是极端差劲恶劣的存在。昴对那个邪精灵毫无好感,而且还恨入骨髓,觉得他死了是天经地义。 但是雷古勒斯嘲讽、痛骂他的态度,却让人感受到极度原始的不快。 并不期待大罪司教会有同伴意识,不过身处同个阵营却痛恨彼此的模样,展露出他们惊人又扭曲,肥大的自我意识。 说到底,贝特鲁吉乌斯── 「──啊。」 可恨男子的染血凶笑在脑内响起时,昴抬起头。然后像要捏破一样紧抓自己胸膛,倒抽一口气。 ──办得到吗?那种事有可能发生吗? 「做得到吗……?」 问自己,答案是「不知道」。 刚刚掠过昴脑海的可能性没有任何保证。纸上谈兵──不,应该要说是昴的妄想,是只有昴才会有的思考实验。 可是正因如此,能够验证并执行的人就只有昴。 刚刚才想到,根据来自直觉,可能性些许,成功与否连神都不知道。 但是── 「爱蜜莉雅。」 「──」 昴呼唤,静静提高玛那的爱蜜莉雅看向这里。 现在昴要是不采取行动,爱蜜莉雅一定会做出了结。被逼到跟众妻一样的立场的她,很可能会把打倒雷古勒斯的事托付给昴。 望向制止自己的昴,蓝紫色瞳孔里头有着悲壮决心和觉悟──以及从后头满溢而出的期待与信赖。 以那感情为后援,昴问道。 「爱蜜莉雅。」 「嗯。」 「──你愿意相信我,全部交给我吗?」 「嗯。」 挤出来的发问,获得简洁明了又毫不犹豫的答案。 爱蜜莉雅手贴胸膛,露出走出圣堂之后头一次有的柔和微笑。 「我一直相信,昴能办到。」 啊啊,可恶,多卑鄙啊。 被喜欢的女生信任到这种地步,哪还能失败呢。不管是紧抓还是死咬着,都必须成功。 「──」 深深吸气,然后吐气。 然后,看向默默望着这边的雷古勒斯。雷古勒斯没有妨碍他们的对谈,悠哉地站着,浮现浅笑。 「 这么从容?」 「不然咧?」 根本就不可能会输。 雷古勒斯阐明了自己的权能机制,完美地封杀两人。事实上,「狮子心脏」的权能是强敌。即便机制被解开,却没料想到胜利会放在伸手不可及的地方。 也因此,雷古勒斯毫不怀疑自身的胜利。随时都可以畅饮胜利美酒,实在没必要现在就贪婪享用。所以他才能这么游刃有余。 他认为昴再怎么挣扎也不会影响到自己。所以── 「──」 要是碧翠丝在这的话,可能会想出更不一样的方法吧。要是那个聪明的少女在身边,就会给出胜算更高的策略了吧。 心头深处感受得到跟少女之间的伙伴联系。等到一切都解决之后,想必会被她痛骂吧,一定会被骂得狗血淋头。 为了笑着回顾在水门都市发生的事,说彼此都在乱来。 「昴。」 「──」 「动手吧。」 爱蜜莉雅的孤注一掷,带来了勇气。 昴粗暴地抓住自己胸口,意识集中在体内不属于自己的黝黑力量,唤醒恐怖与痛苦的记忆,然后解放。 这一刻,重新呼唤那股力量。 为了让毫无伙伴意识的凶人知道现在发生什么事。 告知这股「力量」,是从讨厌的仇敌身上继承而来的。 「上吧,不可视之手──!!」 3 ──不可视之神意,别名「不可视之手」。 昴把寄宿在自己体内的这股力量,定义为以魔女因子为起因的魔女之力。 在「圣域」的坟墓里,听恶质魔女艾姬多娜说过,杀掉贝特鲁吉乌斯而继承的魔女因子──吸收进体内到底有什么缺点,目前还不知道。 但是昴之所以继承了不可视魔手,绝对源自于这个因子。 老实说,根本不想去想像贝特鲁吉乌斯在自己体内苟延残喘的可能性。昴厌恶他,憎恨他,认为他死对整个世界都好。 ──可是,这股涌上心头的感觉是什么? 席卷,活跃,在昴内侧发出不成声的喝采,黑色魔手冲出。 为被唤醒一事喝采,为再度获得力量感到欢喜,感激被需求、能完成任务,有一股对此涌现的无法理解的感动。 只凭昴的感慨无法说明。简直就像是因子本身渴望如此。 力量被解放的幸福与感激,还有宛如风暴的无止尽感谢── 「嗄啊啊啊~~!?」 昴大喊出的字眼,让雷古勒斯脸颊抽搐,惊慌失措。诧异的他左看右看,拚命想找出看不见的手。 可是,根本就看不见。──因为这是看不见的魔手。 因为看不见而致命,雷古勒斯骂说是迟钝,彻底瞧不起还加以嘲弄的力量。而自己体内的这股力量,不过就是更浅薄的劣质品。 数量只有一只,范围极短,可能性还是未知数,作为解决状况的关键还远远不够格。 「──」 第一阶段,魔手发动成功了。接下来就是进入未知的第二阶段,然后抵达最终的第三阶段。 顺从昴的意志,编织黑影而成的魔手缓慢移动。 魔手的目的地是爱蜜莉雅,黑色手指逼近有心脏跳动的胸膛。 「──」 爱蜜莉雅看不见那黑色手指,但是她微微睁大眼睛,表情就像是遇见了出乎意料的人。 然后,朝着昴,以及不是昴的某人浅浅一笑。 「什么啊。──你在这里啊,裘斯。」 仿佛看穿昴的意图,知道接下来要发生什么事,主动揭示通往自己心脏的最短距离。昴没有踌躇,将魔手伸入。 「──」 漆黑指头滑进爱蜜莉雅丰满的双峰中央。手指穿透雪白肌肤时,爱蜜莉雅似乎感受到什么,肩头微微抖动。 不过,手没停下。穿透肋骨,越过双肺,然后抵达跳动源头。 魔手抵达爱蜜莉雅的心脏,第二阶段达成。 冷汗之所以爬过昴的额头,是出于他对以魔手碰触心脏所产生的犹豫。昴熟知被这酷似的魔手紧抓心脏的痛楚。 一旦触碰到透漏「死亡回归」的禁忌,「魔女」之手就会裁罚昴。而昴的目标,有可能会连接到相同的惨事。 在这之前的赌博都赢了,问题在于最终阶段要做的事是毫无根据。 办不办得到的不确定感,让昴感觉自己在乱来。再来只剩下让手指出力,给予手指出力的勇气。 「──」 「不可视之手」是可以拯救人命的力量吗? 贝特鲁吉乌斯?罗曼尼康帝的权能「不可视之手」夺走了多少性命,这点不得而知。 虽说力量端看使用方法,可是用途有限的能力往往都这样。像「不可视之手」,不就是为了破坏而有的能力吗? 这股力量,哪有可能用在让某人活下去── 「昴。」 刹那的踌躇和犹豫,理应没有传达给爱蜜莉雅,但她却开口了。 并且朝着没法踏出下一步的昴,说: 「没事的。──因为我相信你们。」 「──」 是指谁和谁呢? 昴和昴所不认识的另一人,得到爱蜜莉雅的全盘信赖。 可是,未免相信得太干脆了。 ──相信这只手,一定不会伤到爱蜜莉雅。 「哦哦哦哦!去吧,我的第三只手──!!」 原本对体内「力量」的疑虑如今洗清。 跟这股力量的原点在哪没有关系。这股力量现在在昴体内,并且被昴请求救助爱蜜莉雅, (插图014) 只要这力量能达成这愿望就行了。 ──用影子织成的魔手,在爱蜜莉雅胸膛里阖上手指。 手指碰到跳动的心脏,表面被轻刮的触感让爱蜜莉雅轻声喘气。与其说痛苦,更像是搔痒。 爱蜜莉雅的脸颊和脖子都泛红,而阖上的魔手在胸膛里抓住了确切的东西。 与爱蜜莉雅的心跳不同,相当小的「狮子心脏」── 「──抓到了。」 没法从容温柔地拉出来。 昴的魔手直接捏烂在爱蜜莉雅体内恬不知耻不断跳动的心脏。 没有伤到爱蜜莉雅的心脏,只破坏讴歌爱又寄生他人的邪恶器官。 不存在又不可视的手掌,毫不留情地捏烂了它。 「噗哈啊!」 使出前所未有的集中力,使用不属于自己的「力量」的副作用来了。 痛到像是内脏被切割,自己被涂抹的失去感直冲而出,昴当场跪地用力咳嗽,口水里有血的味道。 「昴!」 爱蜜莉雅朝跪在泡水地面、嘴角淌血的昴伸出手。昴抓住她的雪白柔荑,贴在自己脸上。 「啊……」 「还活着吗?」 「……嗯,我没事。我的心脏,还在我体内跳着。」 一只手借给昴确认温度尚在,爱蜜莉雅用另一只手确认自己的心跳。里头确实有着祝福自己还在这里的跳动。 就只有雷古勒斯一脸无法理解,看着他们。 「……啥?现在是怎样?就只有你们了解,扔下周围不管是怎样?刚刚的闹剧是怎样,给我说明一下!」 瞪着互相依偎的两人,雷古勒斯怒形于色狂吼道。 看着那样的他,昴轻声吐气。 「……你还没发现吗?」 「啥~?在讲什么?什么都不讲就要对方察觉状况?那根本是束缚他人思考并加以支配的侵略行为……」 「你的脚,湿了喔。」 「嗄啊?」 雷古勒斯暴跳如雷,昴则是指着他的 脚这么说。火大的他顺着手指看向自己的鞋子后,雷古勒斯一脸诧异。 与白色礼服搭配的白色皮鞋,现在泡在水里湿透脏掉。 而这意味着什么,慢了一步察觉的雷古勒斯瞠目结舌。 「你们……嗄!?」 终于理解事态的雷古勒斯手顺着怒意往上挥,但这时雪白长腿优雅伸出,豪迈地踢飞他的侧脸。 毫无防备承受踢击的雷古勒斯惨叫,整个人倒在泡水地面。礼服被泥水弄脏,被踢的脸上也留下鞋印。 「嘎、噗耶……?怎么、会这样……!」 雷古勒斯呆呆地手贴被踢的脸,一副不可置信的样子。而使出美丽踢击的爱蜜莉雅俯视他,握拳道。 「好。──确实命中!」 「你、你、你、你──!」 听到爱蜜莉雅的简短感叹后,雷古勒斯气得脸红脖子粗。 他站起来时顺便舀水,准备用水花做散弹攻击爱蜜莉雅。但是没有掌握到被踢的冲击,在失去平衡的姿势下所扔出的水花朝着错误的方位飞去。 而他现在的身体可说是洞门大开。 「冰结霜降艺术!」 「咳恶哦耶啊啦啊!」 爱蜜莉雅手中生出冰锤,以打高尔夫球的要诀痛击雷古勒斯。 内脏承受强棒出击的威力,凶人的身体用力撞上背后的建筑物。没有穿透墙壁而是靠背部承受冲击,身体颓倒后,开始吐出大量鲜血。 就这样反覆呕血,雷古勒斯气得瞪着他们。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你们,你们到底,是做了什么怎么侵犯了『 强欲』权能!侵犯到我的权利──!?」 「都这样了还不知道的话,就算说明也没用了。唉呀,其实很简单,就那个嘛。」 昴边怜悯破口大喊的雷古勒斯,边隐藏自己的痛苦,耻笑对方。 以不输贝特鲁吉乌斯的凶恶笑容。 「你在瞧不起人的期间,被敌人反击啰。」 「──呃!」 就算不知道话中的意思,但嘲弄的意味确实传达给了他。 雷古勒斯做出不成声的呐喊,无视爱蜜莉雅打算攻击昴。不过爱蜜莉雅可不会默视他如此。 「一开始的,是那些女生的份──好好接受吧。」 「开什么、玩笑──!」 往前踏出一步的爱蜜莉雅轻举纤足,这一踢命中雷古勒斯的下巴,让他整个人往上飞出去。接着爱蜜莉雅再以掌底直击腾空的身躯,强烈不输冰锤砸烂内脏的攻击让雷古勒斯再度撞墙。而在撞到墙后,爱蜜莉雅的粉拳宛如狂风暴雨打在他全身上。 「呜呀呀呀呀呀呀!喝呀啊!!」 与可爱的吆喝声成相反,爱蜜莉雅每一拳都重得可以打断骨头。毫无防备地不断吃下这拳头,雷古勒斯的脸转眼间就满是鲜血。背后是墙壁,想倒下都没法倒下,只能任凭挨打。 脸、心窝、侧腹、延脑,爱蜜莉雅毫不留情地破坏人体要害。猛烈到不像她的连击最后用直接使出的正拳划上句点── 「这是最后!五十三!!」 胸部中央,讽刺的是心脏处遭受打击,穿透身体的冲击波粉碎雷古勒斯身后的墙壁,身体带着哀号倒进建筑物内。 不寻常的打击风暴,如果是昴的话早就死三遍了吧。 而且,如果要说这样爱蜜莉雅就满足了的话── 「女孩子的份结束了。再来要确实了结你。」 往后跳跃的爱蜜莉雅举起手,顿时夜空中出现无数冰柱,包围雷古勒斯倒进的建筑物。在不具杀伤力的破坏之后,这次用杀伤性高的冰柱集中火力──雷古勒斯就像被逮住尾巴的猫咪。 他的罪孽,让个性温厚的爱蜜莉雅暴怒到如斯地步。 「──」 连话都懒得说,冰柱风暴猛然刺向雷古勒斯所在的建筑物。 石砌建筑物被破坏,冰块发出碎裂声响。冰柱利如刀刃,要是全身中招的话,想当然连命都不会有。碎掉的冰屑制造出白雾,泡水的街道逐渐冻结成蓝色。连昴所跪着的马路,湿掉的部份都贴上一层冰膜。 顾虑昴,却还是制造出这等损害。被打到就算失去意识也不奇怪的雷古勒斯,应该是活不了了吧。 可是── 「──还真敢放肆。」 在冰之弹幕结束后,白色身影悠然走出雪白光景。 礼服外套被血弄脏,摸着变形的脸站出来的是雷古勒斯。他喘着气,额头上淌着血,但并没有变成串烧或冰雕。 简直就像是在一瞬间取回了「狮子心脏」的效果。 「哈吁!哈吁!啊、呼哈……!」 「──唔!是这么回事吗。」 看他上气不接下气还抓着胸口,昴马上理解。 心脏如果在他自己体内,也可以让「狮子心脏」产生效果。只不过── 「为了『 无敌化』而停止自己的时间的话,那就必须连体内的心脏都一并停止。──根本就是有时间限制的『 无敌化』嘛?」 「咕、呱呱呱呱唔唔呜呜!」 似乎被说中了,忍受胸口痛楚的雷古勒斯一脸憎恶。既然有时间限制,那只要不断攻击就迟早会奏效。 变成这样的雷古勒斯,就只是拥有地表最强攻击力的小兵。 「我、我说啊……!你们不觉得,这样很卑鄙吗!?」 「啊?」 昴分析敌我战力差距时,雷古勒斯指着他这么说。他的手指也指向爱蜜莉雅,轮流瞪着两人说: 「两人联合起来打我一个,做出这种事,良心都不会痛吗?你们身而为人的重要部份是怎么了?都不会对这样的自己产生疑问吗?难道都不会产生应该要有的犹豫或迷惘吗?」 「……你真的很惊人耶。」 以「狮子心脏」的效果立于优势时就畅所欲言,而现在失去优势了,就拿自己的劣势来当理由控诉对手的正当性。 这已经超越令人目瞪口呆的地步,昴对他感到尊敬。 如此没有人性魅力的存在,往后这辈子应该没机会再遇到了吧。 「也就是说,你是要那个吧?因为二对一很卑鄙,所以要求一对一堂堂正正地战斗。你的意思是那才是战斗应有的形式吗?」 「没错!那样才是在做理所当然的事吧?我……你们以为我是谁!?我可是魔女教大罪司教,掌管『 强欲』的雷古勒斯?柯尔尼亚斯喔!?这个世界最心满意足!不会动摇的存在……!」 声音发抖,雷古勒斯边说边盯着自己的双手,像是要紧抓寄宿在上头的东西。那模样让昴忍不住想遮眼。 接着,爱蜜莉雅代替说不出话的昴开口。 「说出口的话马上就变,讲的内容空泛,让人听不懂。我认为,你是这个世界最可怜的人。」 「──哼!鬼扯!敢小看我……我要让你后悔瞧不起我!」 连反驳轻蔑的话都变得这么无力,雷古勒斯不断骂人。 望着他无可救药的样子,昴吐气。雷古勒斯是真的不知道居于优势以外的胜利法。 即便时间短暂,但只要使用「狮子心脏」,还是可以制造出许多胜算。然而他却落得让人不忍卒睹的局面,完全没看整体局势就抛弃了胜算。 「用瞧不起人生的方式来闯关的话,会在意想不到的地方栽跟头。」 雷古勒斯的态度让昴回顾自己,然后忍不住抬头叹气。 接着── 「喂,雷古勒斯。既然你要求单挑,身为骑士当然要接受啦。」 「──!是吗,就该这样。这是当然的,骑士不可能会做出躲在主人后方摇旗呐喊的行为吧?」 话题对自己有利,雷古勒斯就用拙劣的谈判法试图让自己居于优势。 昴和爱蜜莉雅,谁的战斗力比较高根本用不着讨论。他可能是盘算先杀了昴让爱蜜莉雅动摇,好找出胜算。 活动没在动的脑袋,发挥不必要的权宜之计,结果就是这么好笑的想法。 想用小鼻子小眼睛胜过昴,还早一万年呢。 在死局中找到胜机,可是菜月?昴流派战斗基础中的基础。 以这层意义来说,让局势走向比胜负的时候,雷古勒斯就已经输给昴了。 「对啊。骑士应战才是天经地义。」 「哦,对啊。那么……」 「所以说,虽然又演变成这样了──最后就交给你啦。」 并非朝雷古勒斯或爱蜜莉雅,昴朝着头上这么说。 「?」雷古勒斯错愕,跟着往上看── 「明白了。──身为骑士,我接受你的单挑。」 ──下一秒,在昴、爱蜜莉雅和雷古勒斯的眼中,带着闪耀刺目火焰色彩的骑士自天而降。 「──」 从夜空笔直翩然降落的「剑圣」──落地时脚下泡水的马路蒸发,热浪让结冻世界恢复成原本色彩。 然后在复苏暖化的中心,莱因哈鲁特?范?阿斯特雷亚回来了。 缠绕在他身上的,与雷古勒斯的虚假神秘不同,是为上天所爱之人才会被授予的加持之力── 「怎么、可能……我把你、丢到天空的另一边去了……你、你是怎么……」 「确实,让我大伤脑筋呢。要是被丢到天空的另一边的话,我也只能举双手投降了。可是,你搞错了一点。──你不应该把我扔向月亮。」 「啥?」 雷古勒斯张口结舌。他会有这种表情也很正常。因为他没法从莱因哈鲁特这番话汲取到其他意思。 只能想到他飞到月亮,然后以月亮作为施力点蹬了一下,才得以回来。 「露格尼卡王国近卫骑士团麾下,菲鲁特大人的首席骑士,『 剑圣』家系──莱因哈鲁特?范?阿斯特雷亚。」 表情突然正经起来,莱因哈鲁特手贴腰部佩剑,报上名号。 正式自我介绍,表达出堂堂正正接受单挑的态度。 那是对上「掏肠者」艾尔莎时也以此回应的普遍性决斗流程──对此,雷古勒斯双手伸向前,大喊: 「等、等一下!等一下!这样子、这样子,太奇怪了吧!?」 玷污了神圣的决斗礼仪还否定战士身份,「剑圣」可不会轻饶。 凶人丢人现眼地想逃跑。无视他几近哀号的叫喊,摇曳的火炎转眼间消失。──刹那间,剑击迸发。 宛如光线的剑闪从雷古勒斯的胯下开始,朝身体斜向一闪──雷古勒斯连声音都发不出来,就这样被打上天空。 飞到能够俯瞰被自己尽情破坏的水门都市全景的高空。 称不上惨叫痛骂的声音, (插图015) 在水门都市的夜空中回响── 第六章『雷古勒斯?柯尔尼亚斯』 1 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这是怎样啊,搞不懂意思。为什么我得遇到这种事?你们以为我是谁啊?我可是魔女教大罪司教,掌管「强欲」的雷古勒斯?柯尔尼亚斯。是这个世界最满足之人!最完整的个体!是身心都无从动摇的存在!明明是这样,为什么会碰上这种事!开什么玩笑,这不是玩笑。不管是这个人还是那个人为什么都理所当然地接受这种莫名其妙的不讲理,到底是想怎样啊?那个男的和女的还有那个骑士都一个样,我只是稍微展露慈悲就得意忘形起来,要是我认真起来的话他们一开始就粉身碎骨了,也就不会误以为是自己的力量了吧?就我来看那种误会实在是丢脸至极,所以说跟别人扯上关系很讨厌!麻烦死了吵死了火大死了讨厌死了可恨死了讨人厌又肤浅又恶心的愚钝之辈。我一直以来都做得很顺利呀。多年来几十年来一百数十年来一直都这样,跟其他笨蛋不一样全竟了大罪司教的职责。第一次被魔女因子选上获得权能后,我就把钱赚得少又爱酗酒的父亲,以及成天只会叨念不平不满的母亲,还有连我的食物都不放过的卑鄙兄弟姊妹们全都杀掉了,包括村子里头瞧不起我的人,硬把我塞进一无是处的家里和村庄的城镇的人,以及放着那种村庄城镇不管、不懂得经营的国家全都灭了,当一切全都消失后我终于察觉到属于我的生存方式!我什么都不需要。所有的一切都只是惹人厌烦。我很充实。我并不是一无所有。我是不需要有。那些只会强迫我的人渣,我根本不需要。但要是被给予的话,那我不就跟那些在他人看来有缺陷有不足又可怜惹人同情的家伙一样了吗。所以我就把那些硬要把我不需要的东西塞给我的人全都杀光,这世界只需要有不会对充实的我给意见的人就够了。不管是哪个家伙全都只会讲些自私自利的话,混帐东西。任何人都没有权利怜悯我。没有人有权利让我陷入绝望。怎可允许别人这样。我什么都不要也不渴求。不会赚钱只会喝酒偶尔买伴手礼的父亲是个垃圾所以该死。每天只会抱怨不满没有其他能力就会让我辛苦然后道歉还理所当然每天这样重复的母亲是个垃圾所以该死。紧盯我的食物就算我的肚子饿到咕噜叫也想抢我的份的卑鄙兄弟姊妹都是垃圾所以该死。住手,你们这些垃圾,不要自私地对我温柔。瞧不起人的家伙都是垃圾,不只别人还瞧不起家人的家伙们全都猪狗不如,被轻视是正常的吧。死掉是正常的。不是我的错。我完全没有错。是你们不好。你们怜悯我可怜我让我一个人。让我觉得自己是世界最无药可救的悲惨存在,我也要让你们品尝到这种感觉。我听得见笑声。你们在看我吧。看着我在嘲笑我吧。我哪里好笑了?你们看着我的什么在笑?不准笑,你们这些只有嘴皮子的垃圾混帐。我的妻子都不笑。我第一任妻子不管做什么都不会笑。她维持自己的漂亮脸蛋,顶着从小的时候我就一直看到大的漂亮脸蛋,一直看着我。我杀掉我的家人,杀掉妻子的家人,杀掉每个跟妻子讲话的人,我们独处的时候,她从来没笑过。那样很好。妻子用不着笑。不是我没法逗她笑。她用不着笑。不笑的脸才漂亮,所以不用笑。等一下,为什么笑了?停止,为什么只在最后一刻笑了?不准笑、不准笑、不准笑、我才不会变成一个人。你明明是我的妻子,为什么放着我一个人,还笑得那么痛快?开什么玩笑!不准怜悯我贬低我可怜的不是我!你们这些家伙无力无知却还「贪婪」!为了满足有缺陷的自己所以一辈子都在挣扎的你们才是该被怜悯的「强欲」!我不一样我不像你们我不渴求任何东西。什么都不求的我比起有缺陷的你们更高等。其实对我羡慕得要命嫉妒得要命憧憬得要命向往得不得了,只是因为得不到所以才嘴硬不服输吧。对吧对吧对吧就是那样铁定是那样吧。慢着,慢着,等一下。住手。不要看我不要说我的名字不准谈论我。好事坏事都不要讲,不要注视我。放着我不管吧。只要个体完美的话心灵就不会被践踏为什么你们却要互相接触?又不可能互相理解。你跟我是不同人。这不合理,是不可能的。你们是不是脑袋有问题啊?冷静下来应该就会懂了吧。除了我以外的所有人全都被热度冲昏头了。渴求他人这种事毫无益处白费力气没有意义快点察觉到啊。你们像白痴一样一直挂在嘴边的爱情恋爱友谊信赖全都是幻想是生殖活动是恶心到极点的行为。意义不明。为了什么而做?就算用伴侣小孩这些家庭字眼做装饰他们也是其他存在是恶心的其他生物。他们活着对我有什么意义?什么都没有。不可能有。情啦爱啦没法救人。人生来就是一个人。什么互相理解惺惺相惜根本就是幻想。人生不过就是让体贴和妥协的天平达到平衡的无聊游戏罢了。被别人轻视也是很蠢,所以我收集美女而且我不会蠢到被千挑万选的对象给背叛所以清一色都是处女,除此之外还想做什么?少给我擅自乱来。是你们先严重侵害我的权利。我没有错。我没有错我没有错我没有错我没有错我没有错我没有错我没有错我没有错我没有错我没有错我没有错我没有错没有错没有错没有错没有错──! 2 「嘎、啊啊啊啊──!!」 不断上升,夹带强风,雷古勒斯的身体飞向夜空。 胯下遭受到冲击的当下,他就发动「狮子心脏」停止自身肉体的时间进入无敌状态。结果便是剑击对自己无效,可是── 「咳耶……!」 剧痛下喉咙深处发出呻吟,雷古勒斯的视野被染成鲜红。 「小国王」没发动的状态下,「狮子心脏」的效果到五秒就是极限了。要是继续停止肉体的时间,心脏就有可能不再跳动。 再加上解除「狮子心脏」后,原先停止跳动的心脏会一口气急速运转,这种痛苦无法回避。痛楚与苦难,都是睽违一百几十年的感觉。 怀着这种东西而活,其他同伴只会打从心底觉得自己有问题。 「开什么、玩笑……!」 严重到仿佛要吐血的憎恨拉长尾巴,直冲上方的夜空。腾空的肉体毫无防备,转眼间就到了可以眺望整个都市的高度。 水门都市朴利斯提拉,以风光明媚闻名的水之都──当「福音书」记载新娘的空缺会在这边被填补的时候,心头因这幸运为之跃动。 「怎么会是、这种愚蠢的发展啊──!!」 费尽千辛万苦收集到的妻子全都没了,连「强欲」的地位都受到威胁,被只有一张嘴的臭小鬼痛骂,还被初相见的下流坏女人给怜悯。 这是何等屈辱。从没受到这等屈辱。不就是因为不想品尝到这么烦人的想法,自己才当大罪司教的吗。 然而却遭遇到这种事,这根本就不对啊。 「够了、够了、够了……!」 不用想什么放水。展露慈悲心肠就到此为止。这跟对手阐明「狮子心脏」的权能和有那个「剑圣」在都无关。 就算只有五秒钟,只要有「无敌」时间,不管有多少敌人,自己都能杀光。可是那样会没法享受绝望的脸和死前哀号。所以说,才刻意不做。 「狮子心脏」发动的期间,只要自己有那个意思就可以无视这个世界的一切法则。运用这个手法,被概念所束缚的存在全都不是自己的敌人。 因此若是把「狮子心脏」的效果套用在沙子上,从都市上空撒下的话,就足以歼灭整个都市。虽然都市里头还有其他大罪司教,不过谁管他们是死是活。现在这一刻,有比脱离这份屈辱更重要的事吗?当然是要用恐怖来涂抹那些夸耀胜利的笨蛋的脸。 等自己回到地面,在地上捡起沙子之后,他们就完蛋了。在那之前,就先让他们沉浸在虚有其表的胜利预感中── 「──啊咳!?」 持续唱颂怨恨诗歌的雷古勒斯背部受到冲击而哀号。 原本上升 的势头急速停止,整个人被硬是固定在夜空中。而且简直就像是被空中的某人给踹了一脚的感觉。 「本来在决斗中,当对手失去战意时,也是我该收剑的时候。」 脚踩着雷古勒斯的背,声音的主人悠然地说。 「──」 靠着踢自己的背站在空中的人是谁,雷古勒斯瞬间就知道了。知道的同时也愕然失声。他以为这里是哪里啊? 高度跟云朵齐平,而且把自己打上来的人就是他。他是怎么先自己一步到这儿的? 「不是我自豪,我对脚力有自信。我曾从地面就跳到已经飞在云上的飞龙背部过。」 「怪、怪物……!」 「对呀。我是狩猎怪物的怪物。──你也到了接受命运的时刻。」 莱因哈鲁特的脚离开雷古勒斯的背。 下一秒,雷古勒斯从未觉醒的生存本能向灵魂倾诉。这是一百几十年的大罪司教生涯中从未有过的感觉。 ──「死亡」的直觉促使他发动「狮子心脏」。才刚发动,攻击就过来了。 莱因哈鲁特快如闪电的手刀戮向雷古勒斯的背部正中央。 足以匹敌锋利名剑的一击,却因为「狮子心脏」而没造成伤害。只不过,整个人朝着正下方以迅猛气势掉落。 「哦、啊啊啊啊──!!」 雷古勒斯从脸开始,剧烈撞击地面。不过此时「狮子心脏」的效果仍在,因此肉体像被水吞没般挖开地面。 就这样,雷古勒斯的身体直直贯穿石板地,穿透坚硬岩盘,入侵大地。持续掏挖地面的时候,雷古勒斯突然想到。 没有方法可以制止下坠的速度。 本来自己可以停止碰到之物的时间,自然而然地控制权能,让肉体不去破坏到接触之物。可是现在与「小国王」的连结断绝,必须要去意识到「狮子心脏」再加以操作,因此很难干涉到肉体以外的东西。 这样下去下坠的势头不会停止,身体会无止尽地坠落,不久就抵达大地底部。届时,自己会变成怎样呢? 老实说从未想过大地有没有底部,不过世界尽头被称为大瀑布。既然横向有界线,那纵向有界线也没什么奇怪的。 既然如此,穿越底部的自己会抵达大瀑布下坠的未知尽头啰? 「那种事,怎能容许……咕呃!?」 深度无止尽的恐怖让雷古勒斯屏息时,心脏也抵达极限。 停止时间已过五秒。危机信号热化大脑,雷古勒斯犹豫要下达怎样的判断。自己不曾让心脏在自己体内停止超过五秒。最多可以到几秒?十秒很勉强吧。而且延长时间只是增加挖地的深度而已。 可是在挖地的状态下解除权能会变怎样? ──没时间烦恼了。心脏停止太久会死,愚蠢也该有个限度。 「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 咬紧快要发抖的臼齿,雷古勒斯痛下决心。 按住强烈诉求再启跳动的胸膛,解除「狮子心脏」的效力,「无敌化」状态消失,肉体强度和物理法则都复元── 「噗哦耶──呃!?」 全身骨头碎散。 让人这么想的冲击毫不留情地挤压雷古勒斯全身。 这是当然。以凌驾自由落体的速度入侵地面,势头不减就这样持续钻进土里。身体之所以没有四分五裂,是因为泥土里头没有空间让血肉飞散。 「啊、啊哦……」 发出空虚的声音,彻底烂掉的双眼流出血泪。冲击纵向贯穿身体,悉数破坏身体机能。 不夸张,全身骨头碎散,内脏也整个变成泥浆。不知脏污为何物的白发染上鲜血和泥巴,烂掉的下腹部流出屎尿。 在那里的,是已经不成人形的肉块。 可是惊人的是,肉块还有气息。 「哦、啊啊呜……」 对活下去的执著令人畏惧──不,这不是执着,应当称为怨念。 他并不是执着活下去,而是怨怼留在头上的生者。使他变成这样还足以推动生命的,是空泛的虚荣心。 我,要是认真起来的话,你们算个屁。──只有这样。 「耶哦、呜!」 但是,不能小觑这份执念。 人生都花在「不被怜悯」的人,耗费超过百年的时光练就的别扭性格丝毫无损,为自己的生存下达最妥当的判断。 「耶呼!噎呜!」 在极短时间内运用「狮子心脏」。──利用只有五秒的效果,雷古勒斯徒手挖开大地,为了回到地面而开始行动。 五秒,权能发挥效果的期间,肉体的痛楚会消失。五秒后地狱再度来临,但下一个五秒又会重返天堂,就这样反覆品尝痛苦。 品尝的同时,支配雷古勒斯脑部的,是对地面的人渣垃圾的偏执。现在,地上的那些粪蛆,想必正为打倒自己而欢欣雀跃吧。 不可原谅。怎么可以原谅。 被侮辱,被瞧不起,被怜悯是让人难以忍受的痛苦。自己活着的期间当然会遭受诽谤中伤,但怎能死后也被这样。啊啊,对了。要是眼明手快就好了。看到的没看到的全都杀掉的话就不会有人说自己的坏话了。一开始这么做就好了。这次不会再搞错了。回到地面,杀掉那三人之后,接下来是所有人。──杀光大家。 「咕噫。」 回到地面时,要享受他们对认真起来的自己摇尾乞怜的样子。特别是那个一直瞧不起我的女人,一定要狠狠羞辱她一番。 预定要当我第七十九号妻子的女人。原本那个号码给了待在寂寥森林里的女妖精,当时讨厌的贝特鲁吉乌斯也在── ──。 ────。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想起来。现在想起来了。 那个女的!那个女人。不会错的,她是那时候的小鬼! 去迎接七十九号的时候,在她身边动来动去嚎啕大哭的小鬼!那时候的丫头,现在长成了那个女人! 现在知道一眼就决定要用她填补那个空位的理由了。其实很简单。因为她是母亲的替代品,母债当然是由女儿偿还。 那个瞧不起我的七十九号,还有迟钝的贝特鲁吉乌斯宝贝的小鬼。为什么没有再早一点发现。不,幸好现在发现了。 要是没有发现就杀掉了她,那我的心灵创伤就不会痊愈。正因为现在认清了那些家伙的罪孽,才有杀死的价值。才有一偿屈辱的成就感。 久违的自觉。──填满欲望的意义。 我要玷污她,七十九号。我要抢走她,贝特鲁吉乌斯。 你们所重视的,那个可怜我怜悯我的丫头。 「啊、噫噫!」 冲动在喉咙深处跳动,雷古勒斯欢欣鼓舞。 牙齿几乎都不在了,还是扭曲破碎的嘴唇笑了出来。活着的希望涌出。侮辱过自己的家伙们拚命留下的东西即将被自己摘取,这份喜悦是货真价实。 往上爬,往上爬,往上爬,然后── 「──?」 朝着地面挖土前进的雷古勒斯,手指突然感觉到不对劲。他缩回失去正常形状的右手,如今只是血泥块的那玩意儿映照在被压烂的眼球里。黝黑的手指表面被不是血的东西给弄湿了。 舔舔看。虽然有苦苦的泥土味,不过尝起来是水。 水。是水。理解到是水的当下,雷古勒斯自觉喉咙干渴。一滴水根本不够。想要治愈喉咙,甚至装满肚子的水。「狮子心脏」的效果中断,肉体回到时间之流中的雷古勒斯,在超过百年之后寻求进食的机会。 现在只有水就好。极品美味就在那里。 一这么想,水就如雷古勒斯期望,开始从头上涓涓流淌。 「哈噗!哈噗 !」 舔尝有土味的水。牙齿没了,舌头断裂,血液无边无际涌出的口腔里感受到的水的美味。有被满足的感觉。 ──紧接在这股满足感之后,流进来的水量一口气增加,挖土前进的身体再度掉进洞底。 「啊、呜、哦啊!?」 水流了过来。源源不绝地流进来。在无处可逃的泥土里,水无止尽地灌了进来。 被坚硬岩盘包围,没有多余空间的地底。顷刻之间,雷古勒斯的身体就泡在充满泥臭味的水中,没法自由活动。 ──这时候,雷古勒斯全然不知发生何事。 他的上方是水门都市朴利斯提拉的大水道,这些水就是水道里的水。 莱因哈鲁特的一击,使得雷古勒斯穿透石板地钻进地底。他用身体挖出的通道,现在整个泡水。水无止尽地灌入洞里,使得凶人灭顶。 宛如美丽街景被破坏,使得都市向他发怒。 「咳哦、啵啊!」 当然,即将溺水的雷古勒斯不会知道这件事。 在地底被关进水牢的他,因水入侵肺部而感到恐慌,死命地挣扎想要逃跑。可是在土里根本没法挥动手脚,他能做的就只有在污泥之中缩成一团,用「狮子心脏」守护性命。 发动「狮子心脏」的期间,可以脱离呼吸困难的痛苦。肉体被破坏的痛苦,只有在这段期间可以解除。 但是,「狮子心脏」只能持续五秒。 感受到心脏濒临极限,对「死亡」的恐惧又把雷古勒斯拉回水牢地狱。 这是轮流到来的「死亡」邀请。 两边都不想选。两者都必须要排除。可是雷古勒斯没有脱离的方案。他没有脱离窘境的经验。有的就只有抱怨和不满。 「狮子心脏」可以发动无数次,但呼吸可就不能这样了。而且要再发动「狮子心脏」,需要间隔数秒。 死亡逼近。每隔五秒就切换「无敌」和「濒死」状态,死亡无时无刻都在逼近。 心脏停止。溺死。心脏停止。溺死。心脏停止──。溺死──。 痛楚与苦痛无止尽地发生,让人以为会永远持续。 雷古勒斯张开嘴巴。水和泥巴就这样流进他嘴巴里。肺部和内脏被侵犯的同时,雷古勒斯叫喊。用不成声的声音不断叫喊。 不是人名。在这个状况下,在生命末路中,他没有谁的名字可以叫。 没有回应。没人在他身边。在最后一刻,他孤零零一人。 即使如此还是继续叫喊。叫声中灌注了期望世上所有人都去死的怨恨。 自己死掉后还要被嘲笑,这绝对不能忍受。 怎能让那丫头为母亲和贝特鲁吉乌斯报仇。 那个丫头会庆幸自己死去,光想到她开心得手舞足蹈就让人反胃。 她一定会表现得像是完成人生目标或活着的指标被达成那样欢欣。 因为自己的死,她的人生开始运转,闪耀生辉。 用误解、错误、极度不合理的喜悦,让自己的死作为某种事的契机来抒发牢骚抱怨,作为满足自身的理由。怎么能够忍受这种事发生。 自己的死亡,带给那个丫头的心灵莫大影响──哦。 3 击碎石板地,雷古勒斯沉入土中。 水门都市的水大量灌入凶人用自己的身体挖成的墓穴。他生死不明,不过「狮子心脏」的效果无法持久。不管他在哪,当效果解除时他就会全身碎烂,可以逃跑的路又都将被水堵住。 沉浸在强大权能的凶人,最后沉溺在自己破坏的都市的反击中告终。 「……爱蜜莉雅酱,你一脸不爽快呢。」 爱蜜莉雅闷闷不乐地看着雷古勒斯的墓穴。她的侧脸有些微担忧,挂意的昴对她搭话。 那个凶人根本没有值得同情的地方。这一点爱蜜莉雅应该也同意,所以不会为地底的死亡心痛才对── 「爱蜜莉雅酱的温柔是优点,不过没必要用在那家伙身上。这世上就是有无可救药的人。」 「……谢谢你担心我。不过,不是的。不是你想的那样。」 面对昴关心的话,爱蜜莉雅缓缓摇头。接着沉默半晌,垂下被长睫毛镶嵌的双眼。 「雷古勒斯,怎么说呢……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我就觉得好像在哪见过他。」 「你们不是第一次见面?那是几时见过?」 「这个嘛,我想不起来。」 昴问,爱蜜莉雅歪头思索。 ──神奇的是,在地底的雷古勒斯刚好在此时尖叫。 凶人传不出去的叫喊,是不愿自己的死亡让爱蜜莉雅感到庆幸。 与母亲之死和恩人的骤变都有关连的自己,对少女来说是人生中难忘的楔子,而他拒绝自己的死亡被少女拿来满足自己。 这是凶人传不到地面的临终愿望── 「──我曾跟雷古勒斯,在某个地方见过面吧。」 雷古勒斯?柯尔尼亚斯根本没对爱蜜莉雅留下一丝影响。 他的临终愿望,以讽刺的形式达成了。 4 可以看到白色光芒。 是温暖柔和又让人万分安心的光芒。 以这么安稳的心情迎接早上,是多久以前的事了呢? 醒来的时候总是很忧郁,置身在不会结束的恶梦之中的日子里根本盼不到安宁。 因为深信,黑暗铁定永远不会消失。 正因如此,这股光芒才会这么惹人怜爱又温暖心头吧。 「──好啦,起来啰。」 听见某人的声音。 在白光后头,有人在呼唤自己。 就像被亲人牵起手的孩子,顺从声音的引导脱离黑暗。 看起来在远处的白光,不久便覆盖整个视野── 「──」 「早安,贪睡虫。该起来啰。」 睁开眼皮,笑得羞怯的银发少女这么说。 5 银白光芒宛如溶解散开,冰之结界逐渐失去形体。 包裹半毁圣堂的冰块化为光粒,散开的玛那被跳舞的微精灵们包围,像雨点一样消失。 幻想被幻想吞没消失的光景,令观者心生凄楚。 这是泪腺不自觉被刺激也不奇怪的光景,但并不是靠在一块哭泣的她们落泪的理由。 恶梦束缚了她们人生最光辉的时刻,而现在,她们终于被解放了。 「话说回来,我的爱蜜莉雅酱真了不起。」 昴边笑边心满意足地这么说。 视线尽头是爱蜜莉雅和朝她哭泣的众妻──雷古勒斯的前妻们。身穿礼服的她们总共五十三人,一人都没少。 爱蜜莉雅背叛了昴最恶劣的想像,完美地达成无人伤亡。 「……这个结果,是我找不到的。听到他的心脏会和妻子同化的时候,我还想说除非让众妻死去,否则别无他法呢。」 夺去众妻性命,让「小国王」变成裸体国王。只有这种方法可以阻止雷古勒斯,昴当时是半带认真决定要有所牺牲。 但爱蜜莉雅跟昴不同,她没有放弃。 虽说一直在赌命争取时间,不过昴停止思考,认为没有其他办法了。而爱蜜莉雅代替他,不断看自己的手牌有哪些。 于是,才能带来这个结果。 「这次的锋头,全都被爱蜜莉雅抢了呢。」 「呵呵。没那回事喔。」 昴瘫在圣堂角落,听到他喃喃自语的爱蜜莉雅走过去跟他这么说。白色新娘服裂开,跨越死斗的银发也乱成一团。即便如此,结束战斗后,表情带着成就感的爱蜜莉雅十分漂亮。 「唉~好可爱… …」 「会吗?我全身乱糟糟的……」 「乱糟糟有乱糟糟的好呀。爱蜜莉雅酱是可以战斗的女主角,战斗完的模样当然也别具魅力。不过,因为你也是该守护的日常象征系女主角,所以对我露出的笑容也很可爱。也就是说,一直都很可爱。」 「对不起,我不太懂你在说什么。」 战斗结束后,状况好到耍嘴皮子的昴令爱蜜莉雅苦笑。昴则看向她身后那些脱离苦海的女性。 「这样好吗?那些女生还一脸没跟你答谢完的样子喔。」 「别挖苦我。……我,没法对她们说什么伟大的话。幸好马上就处理好了,不过我其实让大家做出了危险的选择。」 「可是,没人死去啊。大家都活着。──这样就好了。」 这个结果,才是最重要,最棒的。 「关于这点,我都没贡献。我就只是一直逃窜而已。」 「啊,又说这种话了。这是昴你非~常不好的坏习惯。」 爱蜜莉雅手插腰,瞪着自我评价低的昴。她的视线关注过昴每一处的伤,特别是被绷带包住的右脚。 「瞧你浑身是伤,一定又拚命勉强自己……要是没有你这么努力,现在大家一定都不在了。注意到雷古勒斯弱点的,是你吧?」 「但使出最后一手的是爱蜜莉雅酱。真亏你想到把她们冻起来变成假死状态。」 「毕竟,我也被冻起来很久过嘛。」 爱蜜莉雅吐舌害臊一笑。真可爱。 虽然说的话不是用可爱就能解决的,但爱蜜莉雅的机灵把雷古勒斯战导向完全胜利。许多事物都没有白费。 像是爱蜜莉雅被冻结的过去,以及昴过去被惩罚折磨的回忆也是。 ──可以想成一切都是为了让雷古勒斯在此惨败而埋下的伏笔。 「──」 沉默的爱蜜莉雅轻摸自己胸膛,确认心跳。确认在跳动的只有自己的心脏后,微微一笑。 「幸好昴有顺利除掉雷古勒斯的心脏。不然的话,我也只能把自己冰冻起来……可能又要睡个一百年吧。」 「又来了~一百年太夸张了吧。」 「──」 「不夸张吗!?糟糕,杰出的一手只有一线之隔!」 见爱蜜莉雅无言微笑,领悟到今生差点无缘再见的昴大感安心。 要是事情真的演变成那样,那也不用搞什么王选了,自己将会徘徊在世界中,踏上寻找让爱蜜莉雅复原的故事吧。 「睡美人差点变两个,我这个瘟神还真不是半吊子,饶了我吧。」 不管怎样,爱蜜莉雅平安无事获救,前妻们的性命也保住了。 与雷古勒斯的战斗根本是在破坏都市,规模大到想像不出只是与一个人战斗。不过说到人员伤害的话,幸好几乎没有。 充其量只有昴的伤增加,还有── 「──莱因哈鲁特,我看他都没治疗,不要紧吧?」 在某种意义上,莱因哈鲁特理应伤得比昴还重,爱蜜莉雅皱起眉头担忧。 在雷古勒斯战中的人员损伤,主要集中在昴和莱因哈鲁特身上。特别是莱因哈鲁特,是真的曾被杀死过一次。不过他复活了,而且说到底就是以被杀为前提来进行谈判的,不过单从这点来看便足以证明他超乎规格。 简直像要加倍证明他的超规格般,确认没有危险后,他就用打倒雷古勒斯的脚赶往其他战场充当援军了。 之所以要昴保护爱蜜莉雅和其他女性的安全,是顾虑他已经没有力气跟自己一块走了吧。 因此,昴也格外担心莱因哈鲁特,内心也不是没有不安。 「不用担心啦。毕竟放着那家伙不管,微精灵似乎也会帮他治疗。这他自己说的。」 「这样啊。没有跟我订契约的自然界微精灵都会跟着莱因哈鲁特……他说不定有精灵术师的资质。」 「我的特性会被盖掉,拜托不要!」 「是吗?既然都一样,那感情好的话不是很好吗……」 真可爱的想法,可是那样就意味着要跟由里乌斯感情好,这点昴敬谢不敏。 而且莱因哈鲁特不用借用精灵之力,就已经是最强的人了。 带莱因哈鲁特去打雷古勒斯是昴的战术,不过包含他最后蹬月球回来这个疑惑,他一个人的超然境界已经叫人目瞪口呆。 老实说,不觉得他跟自己一样是人类,不过彼此确实都是王选候补者的骑士。 「爱蜜莉雅酱,我很弱小,拜托不要抛弃我喔。」 「──?我非~常仰赖昴喔?」 「是吗!这样啊!从今以后我一样会奉献全副身心的!」 「干、干嘛突然这样?你用不着担心,今后也请多多指教……?」 不解昴为何突然雀跃但还是温柔接受的爱蜜莉雅,真的很让人感激。 不管怎样,放弃拿别人来跟自己比吧。免得变成像雷古勒斯那样,不以他人为评比基准,不看低人就无法安心的人。 虽然说他的人性恶劣到没有可看之处,但拿来当反面教材倒也不坏。坏过头反而不坏,果然还是有可以重新审视的点嘛。 「……其他人不要紧吧?」 「所以莱因哈鲁特才去他们那儿。而且讲白点,大家都比我强。」 听起来像是把问题丢给别人,但这里应该以「信任」来表现比较妥当。 阵营不同,彼此的关系都是在竞争同一个王位,不过昴还是相信他们。──无论是人格、能力、信念,各式各样的理由皆有。 不过,要说最终极的理由的话,很简单,因为昴喜欢一同并肩作战的他们。 因此相信他们不会输给魔女教,也期望如此。 「──」 因此,假如有人败北甚至殒命──那昴一定会毫不犹豫地使用「死亡回归」。 撇开跟罗兹瓦尔的契约不说,只要有获救的可能性,就要去救。 讨厌痛楚和难过。 可是,悲伤更让人厌恶。 「──昴。」 没错,思索「死亡」可能性的昴看到了什么,使得他不觉爱蜜莉雅坐在他身旁。 爱蜜莉雅身子靠在他左肩,温柔抚摸他低垂的头。微痒的触感让他缩起脖子,不过却不舍离开这温度。 「爱蜜莉雅酱?」 「我现在的心情跟你一样。虽然很担心大家,却已经没力气,没法去帮他们。所以说,也让我跟你一起祈祷吧?为大家祈祷。」 「──」 「一定不会有事的。毕竟,大家都比我们还要强,还要聪明,还要努力。」 不知是否为了让昴放心,爱蜜莉雅谨慎地这么说。用字选词的标准很有她的风格,昴的心情也稍微变得比较轻松了点。 ──就相信大家吧。相信可靠的同伴,还有去帮他们的莱因哈鲁特。 想要在不缺任何人的情况下,迎接早晨。 这样一来,昴要担心的事就只有一件── 「──」 崩塌的圣堂天花板外是一片星空,昴仿佛祈祷般凝视着星星。身旁的爱蜜莉雅也一起仰望夜空,靠在一起的两人缓缓度过时光。 让她留在身边,昴静静地抓住自己胸口。 ──感受到雷古勒斯死亡时,有不知名的东西滑进胸膛深处。 ──就跟贝特鲁吉乌斯死掉的时候跑进昴体内的东西很像。 「──」 为了不让爱蜜莉雅察觉,所以保持平静。 菜月?昴一个人静静地抱着这件事。 ──朝天空祈祷,做好觉悟,在众星的看守下静静地接受。 6 ──时间稍微回溯到昴和爱蜜莉雅祈祷同伴平安无事之前。 奥托和菲鲁特他们一起应敌,嘉飞尔跟「八腕」一同被血块吞食,威尔海姆和年轻的妻子交锋,由里乌斯和里卡德对于没有印象的事感到愤怒,没有得到新娘同意就擅自举办的结婚典礼有人闯入,水门都市的水道被白色火焰包围── ──以及聚集了非战斗人员的市政厅,被外人入侵的瞬间。 「锵锵锵锵~!本大小姐出场啦~!」 没错,高亢吵闹的笑声响彻市政厅的某个房间。 笑声大到让人耳朵生疼的,是有着及颈的闪耀金发,红色瞳孔讨喜可爱的少女。容貌虽然楚楚可怜,但身上却只包着以裸露为目的的布片,让正常人都对她产生不快的嫌恶感。 恐怕这才是唾弃所有想法的怪物──魔女教大罪司教「色欲」卡珮菈?爱梅拉妲?露格尼卡的狠毒目的吧。 而这样的她,嗜虐的目光投向了── 「你就是『 色欲』大罪司教……!」 气到声音发抖,与卡珮菈对峙的是有着亚麻色猫耳的细瘦人物。那个人双手紧握短剑,指向站在入口的卡珮菈。 全身被血弄脏,瞪大的黄色瞳孔盈满感情的人物是菲莉丝。面对他的卡珮菈歪头说。 「唉呀唉呀唉呀?搞什么鬼,你怎么留在这里?不是那个吗?现在,大家要团结一心!给予支配都市的魔女教正义制裁!应该是这样吧?可是你却被撇除在外?不是应该要这样吗!对吧,各位!」 「──是啊!正是如此!大家要齐心协力,保护这个都市!」 「我们要亲手夺回我们的城镇和美丽的故乡!」 「为了正义而战的我们不会输的!」 「善有善报,恶有恶报!这场战争,是我们的胜利──!」 卡珮菈征求赞同,结果正气凛然的声音接续不断。 跟少女勇敢的声音相重叠,有让人感到身经百战的严厉男声,还有知性妙龄女子意图振奋人心的鼓舞。 每个人声全都充满了不辱没发言内容的意志与觉悟。──只不过,讲出这些话的嘴巴都是同一张。 「不觉得~应该要是这么帅气的场面吗?」 而且讲完之后,同一张嘴巴又发出侮蔑和嘲讽以及无法抹灭的恶意来背叛刚刚所说的话。 接着,配合声音自在变化外型的卡珮菈恢复成原本的少女样貌后,抱住自己的瘦膀子,扭动身躯。 「这、这就是……『 色欲』的权能……」 「呀哈哈哈哈!可以不要用那么兴奋的眼神看过来吗?用不着那样,本大小姐对你的爱也不会有差别!任何形式的爱都……哦?」 话语中断,原本大笑的卡珮菈兴致盎然地眯起红色双眼。她的视线紧盯菲莉丝身后,让他手持短剑拚命保护的存在。 躺在床上的长发女性。对菲莉丝来说是等同性命的存在。 卡珮菈入侵的房间,是用来安置在市政厅一战中身负重伤没有好转,现在仍在忍受苦痛折磨的库珥修静养的地方。 隔着菲莉丝望向床后,卡珮菈没劲吐气。 「啊~果然。输给血了啊。算了,我早就认为她不行。虽然这么想,不过真的看到后还是很失望。那可是高贵的血耶~」 「住口!让库珥修大人遭遇这种事,你有什么企图!?要怎样才能治好!?」 比起遗憾,感到无聊的意图更鲜明的叹息和菲莉丝的怒声重叠。可爱容颜现在只有怒色,菲莉丝把手中的短剑朝前伸出。 刻了美丽装饰和狮子图案的短剑,比起实战更偏向赏玩。搭配菲莉丝不成熟的剑技,说来可悲,看起来就只是游戏道具。 「拿着玩具乱挥还破口大骂,糟蹋了可爱脸蛋……嗯?」 吐舌一笑的卡珮菈讲到这边突然停下,还皱起眉头。 「呜哇,恶心耶。咦?什么啊,你那什么不自然的身体。明明是男的,身体却那样……你是多用力玩弄自己的身体啊?本大小姐都忍不住要退避三舍了。」 「──!」 「打扮成这样子,是想趁男的轻忽大意时勾引他们吗?既然如此,不是应该很清楚人类有多无聊吗。没错没错,男的愚蠢,女的废物,人类聚集起来都是垃圾……这是本大小姐喜欢的结论。」 「吵死了!要你鸡婆……回答我的问题!你对库珥修大人做了什么!」 「啊~烦耶,吵死了~」 面对单方面叽哩呱啦的卡珮菈,菲莉丝忍住耻辱再度痛骂。但是卡珮菈只是耸肩,下一秒脸就开始溶解。 菲莉丝倒抽一口气,溶解的卡珮菈边蠕动边改变外型。 眨眼之后,出现在眼前的是── 「啊、呜……」 「──有什么好惊讶的?」 说完,抚摸自己绿色长发的,是菲莉丝最爱的容颜。 堵住门口的卡珮菈,瞬间就变成菲莉丝敬爱的主人。对此菲莉丝脸色苍白,手中的短剑不住颤抖。 「看吧,憎恨的人一变成心爱的人就会这样。明明这张脸、这副躯体、这个声音甚至里头都是本大小姐。」 用库珥修不曾有的表情发笑后,卡珮菈慢慢走向前。 她走近到呼吸可以碰到菲莉丝眼睛和鼻尖的距离,把颤抖的短剑对准自己的胸膛。──对准外观是库珥修的卡珮菈的胸膛中央。 「你恨的人就在眼前。请杀掉我这个仇人。好痛苦,好痛苦,快点,拜托……看啊,你的主人正在这么说喔。」 只要使力,短剑就会刺进心脏。维持这个姿势,心爱的声音简直像在玩弄菲莉丝的心。 「──呼哈,呼哈。」 呼吸变快,视线游移不定。在一秒值千金的状况下,只要刺出短剑就能命中心脏。就能为主人报仇。 只是,敌人的外型跟自己敬爱的人一模一样。 「刺啊,刺啊,刺啊,刺啊,刺啊,刺啊。」 「──」 「刺啊──!」 像诅咒一样的命令,睁大双眼的菲莉丝用力推动短剑。 「──」 锐利剑尖轻易贯穿人,从骨头缝隙间破坏内侧的心脏。只要转动短剑拔出来,就能割断重要血管,伴随着泉涌的鲜血,短剑拔了出来。 「哈、呼哈!」 为了不要被血淋到,菲莉丝退后,大口喘气。手中的短剑掉落,滴在地板上的血逐渐扩散开来。 「好痛、好痛……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 而胸膛被刺的卡珮菈跪下来,从口中吐出大量的血和怨恨。 维持库珥修的外表,脸因痛苦而扭曲,湿润的琥珀色瞳孔像是不可置信地紧盯菲莉丝。 明明不是本人,但跟最爱的人一样的表情,还是让菲莉丝咬牙。 「是你,叫我刺下去的吧!叫我刺库珥修大人!」 「好痛苦、好痛苦……好过份,不可原谅。我们明明彼此相爱……」 「──哼!我跟库珥修大人才不是那种廉价的关系!!」 「啊,是吗?演错了呀~」 原本吐血的卡珮菈站起来,用袖子轻擦自己胸膛。 顿时,方才深深的伤口消失,原本痛苦扭曲的表情也荡然无存,卡珮菈一脸没事样耸肩。 「果然要做的话就要从搞清楚定位开始~不然就没意义了~。让相爱的主仆互杀,才会有对角色的爱之亵渎……唉呀,失败失败。」 「这种闹剧……你想做什么、想让我做什么!」 「没有呀?有没有意义有差吗~?让丈夫杀死妻子就只是杀时间罢了~让自己的骑士穿女装的主人兴趣是不是性别倒错,就这么想而已。」 「不要把我跟库珥修大人的约定,跟那种肤浅表面的东西相提并论!」 「性癖和性爱是肤浅表面,本大小姐认为讲这种话才是轻 率喔~」 菲莉丝大声起来,卡珮菈则是歪头这么说。 接着,卡珮菈举起右手,右手开始大举变形。手掌变成巨大花朵的花瓣,伸出的触手横扫菲莉丝,让他撞上墙壁。 「咳、呼……!」 「你的身体就跟外表一样弱耶。假如这么想当女人,本大小姐可以帮忙喔~?你想要什么,都可以帮你装上去喔?」 「我的、身体、怎样都无所谓……库珥修大人、才重要……」 「呵,蠢毙了。可以不要演这种别人比自己还重要的戏码吗~?而且要治疗输给血的身体?那种事,本大小姐才想知道呢~」 「噫、啊啊啊啊!」 蠢动的触手绑住菲莉丝的手脚,用力勒紧他细瘦的身体。骨头被挤压,菲莉丝痛苦惨叫,卡珮菈则是愉悦地享受这一幕。 「好了好了,虽然可惜,但可不能待太久呢~。毕竟,本大小姐得去找重要的搜藏品。在这边……」 「──用…」 被勒紧的菲莉丝,突然发出惨叫以外的字眼。 听到后,卡珮菈睁大眼睛,接着耳朵兴致盎然地凑过去。 「什么什么?乞求饶你一命?最后想对本大小姐说什么~?」 「我、这个、没用的东西……」 菲莉丝的黄色双眸带着憎恨,同时不屑地这么说。 接着,捆绑菲莉丝身体的触手爆开,花瓣失去颜色腐烂凋零。右手腐蚀的卡珮菈楞楞地看着自己的手。 「啥?唉呀呀~~?这是?你对本大小姐的手做了什么……」 「──哦,性格恶劣可不是你们那边的专利咧。」 触手腐烂掉落,菲莉丝重获自由。卡珮菈歪头不解时,其他声音打断了她──一瞬间,光芒直刺卡珮菈的脸。 「──咳呸。」 高温热线让人错以为室内温度瞬间上升,而直接被射中的卡珮菈脸部左半边被烧掉。 肉被烧焦的臭味,伤口被烧成黑炭,整个人往后仰的卡珮菈大幅后退。伸出长如蛇的舌头舔了舔伤口后,怪物笑了。 「呼嘿。欸口苏通班的连……这可是同伴的脸,还真不留情呀~」 讲话的期间,烧毁的脸部再生,原本讲不清楚的话也变得清晰。无视痛楚的卡珮菈,目光望向房间深处的床上。 原本躺在那边的长发女性,翻掌伸向卡珮菈── 「输给血是骗人……似乎~不是的样子呢~。你~是什么人?」 「别不请自来还一副妄自尊大的样子咧。伦家是谁,既然被这样问了,那就回答呗。」 波浪长发流泄背部,这么说完和蔼微笑的是库珥修?卡尔斯腾──的替身。躺在床上代替她的其他人。 就是── 「伦家是安娜塔西亚?合辛。──目前是这个都市的代表代理人。」 「你也真敢耶~。烧掉同伴的脸,真不讲情面呢~」 安娜塔西亚挺着薄胸说,卡珮菈则是抚摸已经完全恢复的脸。那张脸已经不是库珥修,而是原本的卡珮菈了。 望着她复原的安娜塔西亚摇头道。 「什么同伴。偶们是商场敌人……不对,是竞争对手咧。只是模仿对手的外型,伦家可不会放水低。」 「那么,刻意瞄准脸是要对未来的敌人泄忿吗?」 「伦家不会公私混淆低。瞄准头部,单纯是期待攻击那里可以让你死掉。」 事实上也如安娜塔西亚预期,卡珮菈确实少了半边脑袋,可是却没有得到夺去性命的成果。卡珮菈还活得好好的,对此安娜塔西亚叹气。 「伦家很期待,你却没死咧。」 「你是个可怕的笑脸女耶!毫不犹豫地就烧掉女人的脸,这种合情合理的利己主义,其实是本大小姐喜欢的腐雌肉!」 「被你喜欢伦家可敬谢不敏咧。而且,伦家喜欢的是毛多摸起来舒服的可爱系。」 即便卡珮菈话中带着嘲讽侮辱,安娜塔西亚也依然淡淡应对。大罪司教的偏激言行,对她来说跟接待无礼恶劣的客人没什么太大差别。 话虽如此── 「你们在等本大小姐光临,感觉是这样呢~。不过怎么会确定本大小姐会来咧?」 「──?你在说什么?菜月的演讲,有听到呗?所以说,你绝对会来滴。毕竟,你们的性格恶劣至极咩。」 「嘿~」 「商场法则,不要让对手做想做的事,还有完成自己想做的事,这样就能获胜。所以说,伦家只是在战场上做同样的事罢哩。」 而且在大罪司教当中,「色欲」卡珮菈在这方面特别地强。 因此,安娜塔西亚设了陷阱,等待卡珮菈攻进市政厅。当然,真正的库珥修和伤患早就已经移至暂时的避难所。 现在留在建筑物里的,就只有这房间里头的菲莉丝和安娜塔西亚,以及── 「呵呵,因为大家很老实,所以除了伦家和那个公主以外,似乎都没有察觉咧。」 「所以,动脑的你留下来等本大小姐……正确答案。不过,本大小姐太被瞧不起了,感觉很讨厌哟?那边的猫耳朵也好,姑娘你也好,看起来都不像是要认真跟本大小姐对干呀~」 「讲姑娘伦家会害羞。别看伦家这样,年纪也一把咧?」 站在舔舌的卡珮菈面前,安娜塔西亚手贴自己脸颊回答道。 这堂堂正正的态度,使得卡珮菈面露诧异,嘴巴扭曲。 「你的从容,在脖子以下变成毛毛虫之后还会留着吗?要不要~试试看~呢?」 「哎哟好可怕捏~。……太可怕了,所以先分开呗。」 「──」 安娜塔西亚拒绝,而且还制造出一瞬间的空隙。卡珮菈立刻就理解了。 安娜塔西亚之所以游刃有余,以逸待劳的原因。 「刚刚说知道你会来对呗。──既然如此,这世上的商人不可能不做好欢迎的准备滴。」 说完,安娜塔西亚用指头轻敲房间地板。 这两声像是什么信号──顿时,卡珮菈脚下的地板龟裂,整个人失去平衡,身体随着地板一起摔到楼下。 房间底部是空洞,摔下去的楼层也一样是洞。穿过洞之后,卡珮菈一口气掉向最底层──比一楼还低的地底空间。 劈啪,卡珮菈的身体就这样摔成稀巴烂。毫无防备从高处摔到冰冷地面的年幼躯体变得血肉馍糊。 但是,这个摔死的状态也只持续几秒钟── 「呀哈哈哈哈!这什么这什么,厉害!这不是娱乐到本大小姐了嘛!」 无视濒死和临死状态,只参照结果的卡珮菈爆笑出声。中了埋伏脸被烧焦,从高处摔成烂泥,却发自内心愉快地笑开怀。 这是个阴暗冰冷又潮湿的空间。与其说是市政厅地下室,应该是遍布都市的地下水道,可能是检查用的区块或什么吧。 旁边有流水声,全身品味到吹进来的风,卡珮菈抬起头,仰望自己掉落的高度。 「这么热烈的欢迎,让本大小姐可以自由操控大小的胸部雀跃不已~。快点回去抱紧你,在本大小姐怀中教育你到除了本大小姐什么都不爱……」 「──你回不去了。」 卡珮菈红着脸颊、兴奋扭动身子时,突然有人对她说话。 是低沉慵懒又闷闷的男人声音。听到后卡珮菈转身,有人从地底暗处走出来。见到对方的样子,卡珮菈表露强烈厌恶。 「本大小姐的美学意识,是不会轻饶想隐藏自己丑陋面的家伙的哟~?」 「是喔。放心吧。我的美学意识,也没打算原谅你。」 回应卡珮菈的强烈轻蔑,对方叹气的样子让看的人都觉得心情消沉。 然后── 「在上面听到了吧?你的动向被我们这边性格恶 劣的家伙给看穿了。所以……以性格恶劣来说,没有人赢得过我的公主殿下。」 对方说话的同时,地底响起笨重的拔刀出鞘声。宽厚剑身脱离剑鞘,黯淡光辉在昏暗中模糊映照出男子的身影。 是名独臂男子,戴着漆黑头盔,打扮奇特的异邦人。 男子用单手拔出青龙刀,指向卡珮菈── 「虽然早早出来迎接,不过我今天心情不好。所以说──在我死之前,快点滚回去吧,软体生物。」 《完》 (插图016) 后记 ──把雷古勒斯的恶心,传达给大家吧! 这个招呼语在这次是最后用了,我是长月达平,亦即鼠色猫。 这次非常感谢您陪伴正传到十九集! 在十八集的后记里,我曾写过我最喜欢逆转剧。可是我也超喜欢我方团结一致挺身面对强敌的剧情,喜欢到了同等地步! 有各种内情,关系复杂的角色们齐心合力挑战巨大邪恶。我想描写这种剧情,所以有了web版第五章的故事剧情。 本集里头有分出胜负的战斗,也有还在混战的战场。水门都市朴利斯提拉的战斗也将迎向最终局面,敬请各位期待下一集二十集。 另外,就如已经公布的讯息,re:zero的动画版已经决定要播放第二季了!不但要出电影,还要参加札幌雪祭等,闹得轰轰烈烈的re:zero再度要推出动画,会动会讲话的菜月?昴他们要回来了! 情报接下来还会继续释出,作者敝人我将与正传执笔一同,以不吝惜超越一季的期待与协助来面对,还请大家尽量期待! 那么,在已经很熟悉亲匿的篇幅当中,照惯例进入致谢吧。 责编i大人,这次在比上次还要严峻的行程表中,因为中流感使得双方都陷入危险状态,真是辛苦了。明年务必会去打流感疫苗的!不,我说真的! 负责插画的大冢老师,普莉希拉的新服装和爱蜜莉雅的新娘服等,承蒙您给予许多重点又精致的描绘,真的非常感激!封面大无畏的普莉希拉和乐天的莉莉安娜,完美地被诠释出来!真是精雕细琢! 设计师草野老师,您燃烧热情的美丽成品魅惑了我,着实叫人佩服。 在月ic alive,マツセ老师的第三章终于迎来结尾。搭配「剑鬼恋歌」系列的野崎つばた老师的帅气漫画,让人离不开目光。 其他还有mf文库j编辑部的各位、校对人员、各书店以及行销人员,真的承蒙诸位照顾。每次都非常谢谢大家! 还有在最后,容我向一直声援我的各位们献上最大等级的感谢。 因为有大家的声援,re:zero才可以出第二季动画。没想到自己的作品出动画的梦想可以实现两次,真的、真的是非常感谢! 那么,下次在第二十集再见吧!愿大家幸福! 2019年3月《想着2019年也会很忙转动脖子中》 ──把雷古勒斯的恶心,传达给大家吧! 这个招呼语在这次是最后用了,我是长月达平,亦即鼠色猫。 这次非常感谢您陪伴正传到十九集! 在十八集的后记里,我曾写过我最喜欢逆转剧。可是我也超喜欢我方团结一致挺身面对强敌的剧情,喜欢到了同等地步! 有各种内情,关系复杂的角色们齐心合力挑战巨大邪恶。我想描写这种剧情,所以有了web版第五章的故事剧情。 本集里头有分出胜负的战斗,也有还在混战的战场。水门都市朴利斯提拉的战斗也将迎向最终局面,敬请各位期待下一集二十集。 另外,就如已经公布的讯息,re:zero的动画版已经决定要播放第二季了!不但要出电影,还要参加札幌雪祭等,闹得轰轰烈烈的re:zero再度要推出动画,会动会讲话的菜月?昴他们要回来了! 情报接下来还会继续释出,作者敝人我将与正传执笔一同,以不吝惜超越一季的期待与协助来面对,还请大家尽量期待! 那么,在已经很熟悉亲匿的篇幅当中,照惯例进入致谢吧。 责编i大人,这次在比上次还要严峻的行程表中,因为中流感使得双方都陷入危险状态,真是辛苦了。明年务必会去打流感疫苗的!不,我说真的! 负责插画的大冢老师,普莉希拉的新服装和爱蜜莉雅的新娘服等,承蒙您给予许多重点又精致的描绘,真的非常感激!封面大无畏的普莉希拉和乐天的莉莉安娜,完美地被诠释出来!真是精雕细琢! 设计师草野老师,您燃烧热情的美丽成品魅惑了我,着实叫人佩服。 在月ic alive,マツセ老师的第三章终于迎来结尾。搭配「剑鬼恋歌」系列的野崎つばた老师的帅气漫画,让人离不开目光。 其他还有mf文库j编辑部的各位、校对人员、各书店以及行销人员,真的承蒙诸位照顾。每次都非常谢谢大家! 还有在最后,容我向一直声援我的各位们献上最大等级的感谢。 因为有大家的声援,re:zero才可以出第二季动画。没想到自己的作品出动画的梦想可以实现两次,真的、真的是非常感谢! 那么,下次在第二十集再见吧!愿大家幸福! 2019年3月《想着2019年也会很忙转动脖子中》 ──把雷古勒斯的恶心,传达给大家吧! 这个招呼语在这次是最后用了,我是长月达平,亦即鼠色猫。 这次非常感谢您陪伴正传到十九集! 在十八集的后记里,我曾写过我最喜欢逆转剧。可是我也超喜欢我方团结一致挺身面对强敌的剧情,喜欢到了同等地步! 有各种内情,关系复杂的角色们齐心合力挑战巨大邪恶。我想描写这种剧情,所以有了web版第五章的故事剧情。 本集里头有分出胜负的战斗,也有还在混战的战场。水门都市朴利斯提拉的战斗也将迎向最终局面,敬请各位期待下一集二十集。 另外,就如已经公布的讯息,re:zero的动画版已经决定要播放第二季了!不但要出电影,还要参加札幌雪祭等,闹得轰轰烈烈的re:zero再度要推出动画,会动会讲话的菜月?昴他们要回来了! 情报接下来还会继续释出,作者敝人我将与正传执笔一同,以不吝惜超越一季的期待与协助来面对,还请大家尽量期待! 那么,在已经很熟悉亲匿的篇幅当中,照惯例进入致谢吧。 责编i大人,这次在比上次还要严峻的行程表中,因为中流感使得双方都陷入危险状态,真是辛苦了。明年务必会去打流感疫苗的!不,我说真的! 负责插画的大冢老师,普莉希拉的新服装和爱蜜莉雅的新娘服等,承蒙您给予许多重点又精致的描绘,真的非常感激!封面大无畏的普莉希拉和乐天的莉莉安娜,完美地被诠释出来!真是精雕细琢! 设计师草野老师,您燃烧热情的美丽成品魅惑了我,着实叫人佩服。 在月ic alive,マツセ老师的第三章终于迎来结尾。搭配「剑鬼恋歌」系列的野崎つばた老师的帅气漫画,让人离不开目光。 其他还有mf文库j编辑部的各位、校对人员、各书店以及行销人员,真的承蒙诸位照顾。每次都非常谢谢大家! 还有在最后,容我向一直声援我的各位们献上最大等级的感谢。 因为有大家的声援,re:zero才可以出第二季动画。没想到自己的作品出动画的梦想可以实现两次,真的、真的是非常感谢! 那么,下次在第二十集再见吧!愿大家幸福! 2019年3月《想着2019年也会很忙转动脖子中》 ──把雷古勒斯的恶心,传达给大家吧! 这个招呼语在这次是最后用了,我是长月达平,亦即鼠色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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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可仕端正姿势,回到一开始的话题。发出疑问的是抬起眉毛的紫发美青年。他端正的容颜和鲜黄的瞳孔都带着疑惑。 「属下以为,目前和帝国接触,容易掀起不必要的风波。」 「我懂你的担忧,不过这方面不是我跟你的领域,由里乌斯。这是由更上层的人所作的判断。还有其他问题吗?」 「??关于人选方面。」 被叫到名字的美青年──由里乌斯?尤克历乌斯压低声音,看向站在自己右边的骑士。身旁的红发青年颔首回应他的视线。 「确实。单单护卫重要人物的话姑且不论,指名属下到国外这一点我也有疑虑。因为我本来就是被禁止接近国境的人。」 「各国之间又没有明文规定『禁止莱因哈鲁特?范?阿斯特雷亚』这条文。而且这次的案子,是对方指名希望你到帝国。」 「对方指名吗?」 红发青年──莱因哈鲁特?范?阿斯特雷亚诧异皱眉。由里乌斯和菲莉丝也都面露狐疑。 朝着他们点头,马可仕沉重地吐气叹息。 然后开口: 「──神圣佛拉基亚帝国的皇帝,想要见你一面。」 2 「莱因哈鲁特,菲莉丝。刚刚的事,你们怎么想?」 离开与城堡相邻的骑士团值班室最深处的团长办公室后,走在走廊上的由里乌斯这么问他们。 闻言,身旁的菲莉丝睁大眼珠。 「那是秘密指令吧?在走廊讲出来未免太不谨慎了喵?」 「用不着担心。花蕾们已经确认过附近没有人了。要是不放心还可以请莱因哈鲁特确认。」 「被这么期待我也很伤脑筋。──嗯。就只有值班室的一楼和外头有人。」 「这分明是十分回应期待的话了喵。」 抖动猫耳的菲莉丝耸肩回应莱因哈鲁特的话。 其实不谨慎只是菲莉丝随口说说。他相当信赖由里乌斯的细心和莱因哈鲁特的能力,所以那句话一开始只是在使坏。 「唉~是让人不甚开心的邀约,这点毋庸置疑喵。考量到王国与帝国交恶,说想看『剑圣』一眼,就算这是玩笑话也让人听了笑不出来。」 「而且时机也不凑巧。现在被帝国趁虚而入的话,对王国来说可是一着痛击。」 露格尼卡王国与佛拉基亚帝国,关系自古以来就称不上良好。 比四百年前──世界被「嫉妒魔女」的恐怖覆盖的时代还要更久远以前,相邻的两国就不断地在起争执。 将世界一分为四的四大国中,历史最悠久的王国与帝国长年征战,侵攻彼此的领土,国境线不断重画了几百年──直到露格尼卡王国与龙缔结盟约,才为这段过去打上休止符。 与龙合作封印住「魔女」的王国,享受神龙带来的丰饶与繁荣。神龙的祝福守护王国,远离帝国魔手,两国间的纷争戏剧性地沉静下来。 「不过,那终究是表面上的局势。过了四百年,彼此的小冲突仍没消失。单纯是没酿成大乱而已,毋宁说反而增强了帝国的野心吧。」 「『亚人战争』时也是,听说处处牵制我军喵。邪龙瓦尔葛兰肆虐,据说也跟帝国的人有关吧?」 「那也是没有获得公表的疑惑。当时,王国内部有人做出不肖之举,有人说邪龙是因此而被唤出??」 「帝国不是有『操飞龙』吗。龙被操控了也不奇怪吧。」 菲莉丝伸个懒腰,翘起嘴唇。 所谓的「操飞龙」指的是驯服飞龙的技术。飞龙是只生存于帝国的生物,跟个性沉稳又亲人的地龙不同,性情狂暴又不亲人。假如是拥有驯服飞龙这项技术的帝国,应该也可以驯服位阶更高的龙。 「假如真是如此,那龙之大军早就攻进露格尼卡了喵。届时莱因哈鲁特就要努力把它们全部歼灭啰。」 「真有万一的话,还请让我略尽棉薄之力。」 莱因哈鲁特虽然苦笑,却认真回答菲莉丝的玩笑。看着两人的互动,由里乌斯接着说了下去。 「总结来说,即使时代过去,帝国敌视王国的心态没有减少。虽然令人叹息,不过,有鉴于事态如此,这次的任务有诸多令人纳闷之处。」 帝国的恶劣传闻从未短少。当然,囫囵吞枣全盘接受太过愚蠢,但光就传闻的数量而言,客观来说,让人猜疑的要素依然太多。 「因此,贤人会唯唯诺诺答应帝国要求的判断,实属异常。这一点你怎么想,莱因哈鲁特?」 贤人会──掌管王国国政的最高机构,王国的实质中枢。 而且其现在的立场一如字面所述,重要到可说是王国的生命线。此次的任务是由贤人会下达指示,骑士团团长马可仕只是接收并加以执行。 当然,王国骑士没有拒绝其命令的权限。但是这道命令却勾起无尽疑问。因此由里乌斯想询问当事人莱因哈鲁特本身的想法。 对此,莱因哈鲁特闭上一只眼睛,说: 「确实有很多令人在意的点。不过,命令就是命令。既然被点名要求,那我会遵从。当然,若对方有什么图谋,我不会默不作声。」 「当然,无论帝国有什么企图,我都不认为伤得了你就是了。」 「还真乐观──考量到是莱因哈鲁特,好像不能这么说呢喵。」 莱因哈鲁特展现出正面应对的态度,由里乌斯和菲莉丝互看一眼,耸了耸肩。 继承「剑圣」称号和加持的莱因哈鲁特,拥有无与伦比的力量。其剑力无疑是王国最强──个人战斗力排名第一,甚至遥遥领先马可仕。 光是如此,大半的不安用「杞人忧天」就能带过。 「眼下王国根基正在动摇,『剑圣』和贤人会议长却要前往帝国??嗯。团长也被推了个难题呢。」 「还不能有个差池喵。」 听了由里乌斯的平静决心,菲莉丝边笑边语带讽刺地说。 那个差池是对谁,又会孕育出怎样的问题呢? ──面对重责大任,由里乌斯垂下眼帘,朝天空祈祷王国未来的安宁。 3 ──目前,亲龙王国露格尼卡陷入严重问题。 苦难虽然安静,却确实地步步进逼,而且是导致王国存亡的危机。 事情的起因源自于四个月前,王城内突然蔓延瘟疫。病魔以恐怖的速度和恶意断绝了露格尼卡整个王室血统。 结果,失去国王及其血脉的王国,王位虚悬到现在。 光是如此,这回与神圣佛拉基亚帝国的外交就具有非常重要的意义。 面对前所未有的国难,佛拉基亚帝国的动向重要到左右了露格尼卡王国的存亡。 「呼嗯~。话虽如此,这不是国政,终究是王国存续方式的问题。没法强硬应对帝国的要求,只能说是我等能力不足。」 这么说的老迈男性,抚摸着自己的白长须娓娓道来。 他身着剪裁得宜的服装,容貌温厚,特征是充满知性的眼神和修长的白色胡须。这人正是露格尼卡王国屈指可数的智者──麦克罗托夫?马克马洪。 身为王国头脑又是贤人会议长的他,是王国现阶段最重要的人物。 而听了他的发言,面前的由里乌斯摇头道。 「不,没那回事。贤人会诸位都对王国鞠躬尽瘁。」 「──但是,不够充分。所以才会这样。」 不过由里乌斯这番话,却被坐在麦克罗托夫隔壁的巨大身躯给正面否定。 沉重威严的声音,与其说是在纠举他人,更像是提醒自己戒慎恐惧。事实也是这样吧。毕竟,声音的主人也是名列贤人会的一人。 波尔德?卓格夫,过去是名震天下的王国战士。老当益壮的他仍维持着健壮体魄,以无论待人待己均十分严格的态度为人所知。 并排坐在一块的波尔德和麦克罗托夫,看起来就像大树和老树相比邻。不过两人展现的威严却同样让由里乌斯五脏六腑都紧缩。 这两名贤人正是这次的护卫对象──由里乌斯等三人必须誓死保护的重要人物,也是与帝国外交不可或缺的特使。 「──」 再次感受到任务的重要性,由里乌斯为厢内的气氛端正姿势。 目前,由里乌斯和这两人搭乘同一辆龙车。为了让王国要人搭乘用,所以龙车是特别制作,但却无法抹去窒息感。这是与王国重量级人物一同前往帝国的旅程,因此由里乌斯紧张得浑身僵硬。 「嗯~?由里乌斯,怎么啦?该不会是晕车了?要治疗吗?」 「哪有可能。龙车有『除风加持』,而且由里乌斯的骑龙实力在骑士团是首屈一指。用不着担心。」 「又这么不识趣~」 分别坐在由里乌斯左右两边,像平常一样说话的两人令他紧绷的肩膀放松下来。 坐在两名贤人对面的,是负责保护他们的三名近卫骑士。虽然看不出菲莉丝和莱因哈鲁特在想什么,但他们的态度并非虚张声势吧。 事实上,跟由里乌斯相比,他们和上级贵族打交道的次数多不胜数。 菲莉丝是卡尔斯腾公爵的骑士,莱因哈鲁特则系出「剑圣」家族,十四岁开始就在近卫骑士团活跃。──他们和由里乌斯是不同级别的人。 「才这么想,这次就突然笑了起来,怎么啦?」 「没事。我被跟平常一样的你们给拯救了。觉得有点不安紧张到僵硬的自己蛮丢脸的。」 「是喔~真意外。由里乌斯也会紧张啊?」 面对耸了耸肩的由里乌斯,菲莉丝反应平淡。取而代之,反倒是听了他们的话后抬起眉头,抱起粗壮手臂的波尔德嗤之以鼻。 「居然讲起不安这种软弱的话。王国骑士的素质也下降了啊。」 说完,波尔德的视线落向由里乌斯携带的骑士剑。 「就跟你的外表一样,纤细得要命。用那个有办法保护政要?先说清楚,我就算了,要是麦克罗托夫殿下有什么万一,可别想轻松脱罪。」 「────」 「连反驳的骨气都没有啊。时代变了,年轻人就只会乖乖挨打。」 波尔德牙尖嘴利,由里乌斯默不作声,静静被叨念。 并非屈服、惧怕贤人会。波尔德的话其实也是事实。在要保护的对象面前口述不安,让人感觉资格不足,是由里乌斯的疏失。虽然这种藉口听起来很不像样,但最重要的── 「王国骑士并非精于话术,而是展现在行动上。──这是马可仕团长的名言。」 莱因哈鲁特代替沉默的由里乌斯这样回答。 这是马可仕跟近卫骑士团部下训诫过多次的话语。而对这番话最诚实的不是别人,正是马可仕?基尔达克。 「马可仕啊。??拉札克的儿子爬得挺高的。」 「呵呵呵。就先说到这吧,波尔德殿下。」 麦克罗托夫边笑边制止皱起粗眉的波尔德。接着,睿智老人垂下眉尾,手抚长须说: 「此次外交出使,人选是交由马可仕团长决定。听说你们是骑士团内屈指可数的人才。」 「您言重了。」 麦克罗托夫这话让由里乌斯诚惶诚恐地鞠躬。莱因哈鲁特和菲莉丝也跟着低头。 「虽然菲莉酱觉得理想过高很麻烦喵~」 「这也是由里乌斯的优点。亦是我想学习的部份。」 菲莉丝和莱因哈鲁特互瞄彼此,小声地评论由里乌斯。 「最优秀骑士」──这个别称正是客观彰显由里乌斯?尤克历乌斯的评价,也是他本人不会觉得过誉并接受的称号,更是对他的功绩的正当表彰。 「──呼嗯~。看得见水晶宫了呢。」 接受年轻骑士们的行礼,微笑的麦克罗托夫突然凝视窗外。跟着他的视线看出去,龙车行进路线上出现一栋朝天高耸的建筑物。 水晶宫──佛拉基亚帝国首都「禄普加纳」的皇城。 城墙、城郭和城堡处处都使用魔石,突显出帝国丰沛的魔矿石资源以及象征皇帝强大权力,充满威严之美的建筑物。 与传闻一样的光景,令初次见到的由里乌斯感叹。身旁看到同样东西的菲莉丝则是吐舌头。 「噁心巴啦~虽然有听说,不过这城堡真低级没品??」 「──。菲莉丝,看到那个怎么会只有这种感想。你也知道那座城堡是经过精准计算,并以高超技术建造出来的吧?」 「哇~出现了出现了。菲莉酱就是讨厌由里乌斯这种顽固的地方~」 菲莉丝按住猫耳,表现出不想听的态度。他的模样让由里乌斯闭上一只眼睛,麦克罗托夫则是发笑。 「呵呵呵。其实那栋建筑物也富有许多机能喔。帝国本来就有许多优秀的魔石加工师。水晶宫不单只有美丽的外观,还对皇城的防卫机能有很大的贡献。」 「出事的时候,水晶宫的魔石就能放大一发魔法,将威力扩增到原本的数千倍??这是真的吗?」 「这个吗,谁知道呢。机会难得,要不直接问问看皇帝陛下?」 麦克罗托夫带着玩笑的话,令由里乌斯反省自己的幼稚。忍不住就显露出好奇心了。这样根本验证了波尔德的担忧。 「魔石加工技术高明是真的喔。毕竟呢,呐?」 撇开反省的由里乌斯,菲莉丝意有所指地看向旁边的莱因哈鲁特。接收到视线的莱因哈鲁特苦笑,敞开制服前襟给他看。 莱因哈鲁特的脖子上套着一个没见过的金属制颈圈。颈圈经过特殊加工且嵌有魔石,正在淡淡发光。 「颈圈,果真是帝国才有的品味喵~」 「虽说我不清楚这是不是走帝国风啦。」 听了菲莉丝厌腻的感想,莱因哈鲁特边摸颈圈边回答。 想当然耳,戴着这么不风雅的玩意并非莱因哈鲁特的兴趣。这是要从露格尼卡穿越国境到佛拉基亚时,配戴在莱因哈鲁特身上的「枷锁」。 「──是叫『服从颈圈』来着?怎样?对你有效吗?」 「有种接近疲倦的感觉。虽然还不清楚能限制多少力量,但有达到让我无法发挥原本实力的效果。」 莱因哈鲁特的回答,令由里乌斯窥知帝国那边是认真在警戒。 莱因哈鲁特被要求配戴的「服从颈圈」,与其说是限制装备者的能力道具,更接近夺去其自由并臣服于自己的奴隶用器材。老实说,邀请莱因哈鲁特为特使,却又要求他戴上颈圈,根本是极为不讲理的要求。 「我戴不戴颈圈,关系到了两国的关系。」 「??你被强迫做这种事,让我感到悔恨 。我发自真心赞许你的决定。」 「再怎么装正经,都只是在讲颈圈喵。」 菲莉丝耸肩叹气,介入两人的对话。不过紧接着他又说: 「贤人会两名加上『剑圣』??这真的不是帝国为了攻击露格尼卡而设的陷阱吗?目标是暗杀莱因哈鲁特之类的。」 「要是那样的话必定会开战,龙也不会默不作声??事到如今无法断言就是。」 「对咩对咩。神龙不可靠。能靠的就只有自己的力量!所以说莱因哈鲁特,要在被干掉前先一举灭了帝国喔,就靠你一人。」 「防卫方是骑士的常规喔,菲莉丝。被攻击的话还好说,只是因为不安就采取行动,这事我做不来。」 「没说自己办不到的莱因哈鲁特很可怕喵??」 面对微笑作答的他,菲莉丝抱着自己细瘦的肩膀发抖。由里乌斯知道他们的对话又会引来波尔德的谴责,正做好准备── 「身为王国骑士??」 「呼嗯~要责备吗?你担任骑士的时候,我觉得更激动喔。」 「呣??」 被含笑的麦克罗托夫针砭,波尔德一脸尴尬地闭上嘴巴。他就这样眺望窗外,看着逐渐接近的水晶宫。 「『剑圣』和『最优秀』,还有『青』吗。??确实就像那时候的骚动。」 他的呢喃没有被人听到,被吸进快速流逝的景色中消失。 4 ──神圣佛拉基亚帝国,是将世界地图的南方纳入版图的强大国家。 受惠于肥沃的大地以及温暖气候,一年内的火季和冰季之间几乎没有温差。因此帝国人民大多都没有受过饥馑之苦,享受着大国的恩惠。 但另一方面,优渥的天然环境催生出懒散,懒散使人堕落。 厌恶这种堕落的诱惑,因此佛拉基亚帝国自古就有「帝国人民要慓悍强大」这种戒律,而且也强烈体现在国政内。 强者立于弱者之上,在佛拉基亚帝国是获得尊敬之事,这点即便在皇帝身上也不例外。──不,选出皇帝的「选帝之仪」根本就是这件事的象征。 佛拉基亚皇帝会在国内各地迎娶许多妻子,生下大量小孩。而这些小孩会彼此角逐帝位,最后活下来的人就是下一任皇帝。 消灭兄弟姊妹,坐上帝位。──简直是野兽的道理,但皇帝却率先显示帝国应有的样貌,因此这个强烈的信念获得帝国人民压倒性的支持。 这是佛拉基亚的理念,也是为了构筑强大帝国所需的精神── 「──余恩准。抬起头吧。」 高高在上洒落的声音,充满足以束缚听者魂魄的威严。 不是因喜悦开心、恐惧厌恶这类好恶情感而颤抖。硬要说的话,比较接近在龙车上与两名贤人正面相对时的感觉。 只不过,尖锐和沉重的等级却截然不同。 「────」 按照礼仪垂首的由里乌斯,缓缓抬起头。 刚好是前方两名贤人,和身旁两名同事都抬起头的时候。 观察他们后,由里乌斯才注视面前的高台──红色地毯的终点,堂堂正正坐在帝位上的人物,然后屏息。 坐在那儿的,是双目细长的黑发美青年。 年约二十五岁左右,肤色白皙、体态匀称,服装以红和黑为基色,浑身上下几乎没有饰品,只配戴最基本的珠宝首饰。乍看之下端正容貌很醒目,但除此之外就没有吸引人的特征。 ──除了从他的眼神和身上所散发出的强烈阴森之气以外。 这个世上,很少有人光凭存在感就足以支配周围。 有的话大多都是成就大业,获得莫大财富或符合其才干地位的人,但眼前的青年却是他们之中的杰出翘楚── 插图27_fmt 他正是神圣佛拉基亚帝国第七十七任皇帝,文森?佛拉基亚本人。 这正是被招进帝都禄普加纳的水晶宫谒见大厅,包含由里乌斯在内的王国使节团跪在皇帝面前,表达谒见荣誉的时候。 坐在跟水晶宫一样被精雕细琢的魔石帝位上,后方则是饰以描绘佛拉基亚国徽「被剑贯穿之狼」的国旗,左右则是排列整齐又身穿甲冑的士兵,有条不紊地保持寂静。 每个士兵都是带着强者气息的武人。他们的存在唤醒紧张与警戒,由里乌斯下意识地去注意现场的下一个动向。 对此,拄着脸颊的皇帝瞥都不瞥他一眼,而是闭上一只眼睛开口。 「一阵子没见,你又变得更老了呢,麦克罗托夫。」 对方不动声色地对老贤人搭起话来。听了这代替招呼的话,麦克罗托夫带着大家听惯的吐气,说: 「呼嗯~皇帝陛下倒是越来越活力充沛的样子。与您相比,我这身老骨头只会越来越老朽。??如您所见,连头发都变白了。」 「真是爱讲话的老木头。余就任帝位七年,从没在你身上看到其他颜色过。」 「是这样吗?呼嗯~。那就是我的记忆有误吧。毕竟也上了年纪。差不多也该好好准备退休了。」 抚摸自己的白色胡须,麦克罗托夫含糊带过皇帝的话。接收到这番假惺惺的发言,文森短笑一声。 「哈!你若退休,露格尼卡会大伤脑筋吧。不过对帝国来说搞不好是众望所归呢。──试探已经够了。掏心掏肺地说吧,麦克罗托夫。」 「掏心掏肺吗,又说了那么恐怖的话。」 「要把无聊戏言化为现实也是可以喔。若是继续油嘴滑舌,最好小心不要玷污自己的晚节和死期。」 麦克罗托夫的发言带着平稳玩笑,文森则是始终不失尖锐,两人就这样进行亲昵又像是拿刀抵着对方的紧张对话。 互为国家中枢,对谈让大厅里的空气逐渐冷却。不过使节团中的另一名贤人主动踏进了这种胶着状态。 而且── 「──是胜过传闻的暴君。原来如此,是佛拉基亚皇帝会有的傲慢。」 嗓音低沉却又正面批判皇帝。 这样说的,是跪在老贤人旁边的波尔德。缩起巨躯的他的发言──不,是恶言,顷刻间就让谒见大厅受到冲击。 当然,帝国士兵不容许有人侮辱皇帝。原本不动的士兵们都跑向波尔德,拔出长刀对准他的粗脖。 状况一触即发,只要再走错一步,谒见大厅就要流血── 「怎么啦?还以为会当场砍过来。帝国士兵这么慈悲佛心啊。」 但是,波尔德环视围绕自己的剑后,鼻子喷气同时站起。跟这些训练有素的士兵比起来,老当益壮的他还比较高。被俯视的士兵在波尔德的压力下微微胆怯,剑尖跟着动摇。 为了抹消这股动摇,胆怯的士兵双手使力── 「──住手。这可是在余尊前啊。」 千钧一发之际,即将血染殿堂前,皇帝主动制止。一声令下,士兵立刻停止动作,犹豫片刻后收剑入鞘。若晚个几秒阻止,波尔德可能会被士兵砍死。 但是,波尔德的态度让人感受不到他对此有任何恐惧。 「真温柔呢,皇帝陛下。是观星者要求宽容接待特使,所以才接受的吗?」 「余的『观星者』能力高强是事实,但可没打算言听计从。更何况你的处境,根本用不着问『观星者』。」 「喔~?」 「被没礼貌的狗吠就不高兴,只是愚蠢行为。该说是没礼貌还是没脑袋呢?是的话,就不得不节哀了。」 「你说什么???」 自己主动挑衅,却反过来中了对方的挑衅。波尔德生起气来,膨胀的战士霸气毫不逊色,再度刺激到周围的帝国士兵。 但是,这次事情没有像刚才那样进展。 「刚刚的对话出自于『马克利泽雅的断头台』,年迈学士和父王的对话──」 「什么?」 制止生气的波尔德的,是突然冒出来的一段话。波尔德满脸诧异,不过文森则是表现出兴趣。 皇帝细长的双眼看向原本没去意识到的人物,由里乌斯身上。 「哦?跟教养不够的宠物犬不同,稍微掺入了真正懂事的人呢。」 「在下为不敬致歉,皇帝陛下。介入两造的畅谈,实属厚颜作为。」 「无妨。余对凡夫以外的人是很宽容的。就像这样,对跟狗一样的人亦然。」 揶揄波尔德后,文森准许由里乌斯发言。 听了这些话,波尔德也领悟到皇帝与老贤人的对话不是单纯的牵制战,而是引用了书籍内容。 结果,波尔德不只看向文森,也用苦涩视线望向麦克罗托夫。 「麦克罗托夫殿 下,我根本不用额外丢人现眼。」 「呼嗯~。辛苦你劳心劳力了。??不过,还请不要逞强。毕竟我跟你,都已经不像以前了。」 「还在那个雏鸟阶段的话,我单手就能捏烂了。」 波尔德血气方刚,这次换麦克罗托夫苦笑。接着波尔德的笑意消失,把拳头和掌心在胸前相贴,朝文森行礼。 「失敬了,皇帝陛下。我为我的不敬与知识短浅致歉。」 「既然如此,余也得撤回方才的发言了。『猛犬』卓格夫卿。」 被这样叫的波尔德露出不开心的表情,回到原本的位置。 会表露不满,是因为自己过去的绰号被拿出来,以及对自身个性的不耐吧。有可能是皇帝方才的话──称他为狗的时候,完全没意识到是在暗示「猛犬」,所以忍不住生自己的气。 不管怎样── 「那么,双方的误会都解开了,油嘴滑舌的状况也好转??您不介意重新进入这次访问的主题吧?」 虽然波尔德吃了亏,但谒见大厅的紧张感也因此稍稍缓解。麦克罗托夫毫不犹豫地趁势想要掌握对话主导权。面对老贤人的提议,文森闭上一只眼睛,用让人捉摸不透的态度傲然颔首。 「准。时间有限,价值重于金钱。对余来说更是如此。」 「感激不尽。我等前来此地的理由很简单。──望能让王国与帝国之间签订互不侵犯条约。」 「──!」 麦克罗托夫原本稳重的气质,在切入主题的瞬间骤变。之前的好爷爷表情消失,老贤人眼中现在透露的只有冷彻的理智。 这样的态度变化和发言内容,过于直接的主题,即便是了解事情的由里乌斯等人都不免倒抽一口气。大厅内的帝国士兵也都惊愕不已。 唯一没有动摇的就只有发言者麦克罗托夫和身旁的波尔德,以及接收到提议的文森吧。 「──」 皇帝默然,俯视仰望自己的老贤人。黑色目光强而有力,若是有热度的话,早已烧灼所观之物。不过老贤人正面承受,即便压力在前却文风不动。 就这样,以为两者之间会沉默半晌的时候── 「以国王兰德哈尔?露格尼卡为首的王室成员接连败于病魔。──亲龙王国的根基看来受到致命打击呢。」 「这个嘛,谁知道呢。」 「隐瞒没有意义。假若传闻都散播到街头巷尾了,就跟在他人耳边窃窃私语无异。余没打算陪你做无聊的试探。」 国王驾崩,王室血脉断绝──这两件事虽然没有正式发布,但却无法杜绝众人的攸攸之口。连王都露格尼卡都在传国王的病况恶化,真相传开来只是时间的问题。 当然,紧盯王国动向的帝国,不可能不知道事实。 「被称为老贤人的你也失常了,做出拙劣失去先机的判断。被敌人得知王室出了问题,这次的外交斡旋价值也就显着下滑。不如说,都快变得没价值了。」 「──」 「既然王室血脉断绝,那与神龙的盟约会怎样?其实你们最在意的是这个吧。──没有龙作后盾,王国的王室成员每个都只是老好人蠢蛋。」 这不是嘲讽,皇帝是以淡淡陈述事实的态度来评断露格尼卡王室。其内容在某种意义上是事实,也是公诸于世的政治评价。 露格尼卡王室虽然是领导阶层,却都过于温柔。这种不合立场的品德使得不少人背地里称他们是政治无能之辈,不过他们却也被百姓仰慕,原因同样出自于善良的人品。 由里乌斯也切身体会到这件事。虽然只是在对方生前极为短暂的一段时间,但他曾和某个已离世的王室成员相处过。 正因如此,内心产生些微焦躁。因为与该名王室成员缔结羁绊的骑士,也列席现场── 「那边的半兽,有什么事不要用眼睛,用嘴巴说出来。」 「──」 由里乌斯的担忧是枉然,皇帝的目光停留在跪着的菲莉丝身上。 态度总是随性的他,现在看向文森的黄色瞳孔却带着激动。方才皇帝的话让他无法听过就算。 侮辱逝世的王族,是菲莉丝少数的逆鳞之一。 「诚惶诚恐,斗胆对皇帝陛下进言。」 被要求开口的菲莉丝维持跪姿,仰望皇帝。 「生死姑且不论,但就算是皇帝陛下,侮辱本国国王与王室成员,我也不能听过就算。我们是王国使节团,我也是近卫骑士之一。」 尽管用一本正经的话来维持礼节,但内容却毫不掩饰平静怒意。菲莉丝的愤怒,文森面不改色地承受。 你我角色地位不同。感觉被人这样说的菲莉丝更加怒上眉梢。 「尽管皇帝陛下那样说,但王室成员个个都是品德高尚,让下属愿意效忠之人。我也是发自内心服侍殿下??」 「忠勇,忠节,忠道。──越没有其他杰出才能,越会把这种肉眼看不到的志向视为神圣。为了忠义,连命都可以牺牲。不过??」 平静打断菲莉丝的抗辩,文森以手指敲击帝位扶手,接着黒瞳看向排列整齐的帝国士兵。 然后── 「──那边的杂兵。对,就是你。」 「是。」 被指名的,是先前持剑指向波尔德的其中一名士兵。被皇帝亲自指名的他走出队伍,深深一鞠躬。皇帝朝着他说。 「用你的剑,砍掉自己的头。」 「??嗄?」 不解他说的话,菲莉丝发出惊愕的声音。可是文森毫不理睬,手指再度敲打扶手。 「余心地宽大。就再说第二遍。──用你的剑,砍掉自己的头。办不到吗?」 「是??遵命!」 该名士兵喊出声回应皇帝的疯狂命令,接着就当场跪下,摘掉盖住头部的头盔,露出看起来才二十多岁的精悍年轻面容。 年轻人咬牙,拔出腰部佩剑,抵住自己脖子。 接下来,只要使力一口气── 「这实在让人看不下去。」 「──呼姆。」 脖子要被割断前,有人按住刀身阻止年轻人自戕。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介入的,正是莱因哈鲁特。 在眨眼之前本来还跪着的他,一转眼就移动了几公尺,站在年轻人身旁按住剑。──没人看见这一连串经过。 「剑圣」的超人行为,让文森停下敲扶手的指头。 「虽然曾听说过??呼嗯,传闻不可信。让人错估评价。」 「请原谅我做了多事之举。??非常抱歉不符合您的想像。」 「刚好相反。你比我想像中还要来得深不见底。」 行礼回应皇帝的称赞,莱因哈鲁特放掉士兵的剑。看着顿时松了一口气的士兵双脚瘫软后,他又回到帝座前面,朝菲莉丝点头。 被撇在状况外的菲莉丝因为这个动作才回过神来。看着他们的举动,文森重新拄着脸颊。 「如你所见,半兽。别以为忠义此物在余面前有多珍贵。那种东西,对统治者来说只是统治的附属品。执着之人只是突显其器量罢了。」 「──唔。」 「那边的杂兵也退下。──作为余兴已经够充分了。果然余不懂虐待混血的乐趣啊。」 从菲莉丝的猫耳和容貌,皇帝一眼就看穿他的复杂血统。 这也让菲莉丝感到屈辱,但聪明的他没有笨到继续追究。他只是低下不愿低下的头,再度跪下。 这是拯救人命的治愈术师的矜持。──而且皇帝仅凭一次互动就看穿了。 「不管怎样,来的都是让人愉快的面孔。这次访问的应当是王国使节团,但确定不是杂耍团吗?」 「若皇帝陛下希望,老夫也不吝露个一手。」 「就算余再怎么宽宏大量,也没兴趣享受朽木落叶。──余已经听到你们的要求了。等裁定下来吧。退下。」 文森随便挥手,命令麦克罗托夫他们离开。 话题老是被岔开,根本没法好好讲话。虽然由里乌斯他们这么觉得,但麦克罗托夫却点点头,并重新深深鞠躬。 「占用您宝贵时间,我等万分感激。那么,我们静候裁定。」 似乎已经习惯皇帝的蛮横,麦克罗托夫乖乖退下。既然老贤人都这样了,其他人虽然不情愿,也还是依样画葫芦。 然后跟着带路的士兵,准备离开谒见大厅时── 「──哦,对了。」 在离开之前,突然听到文森这么说。 走到门口的一行人停下脚步,转过头来时,声音又继续。 「余不说第三遍。说过了吧?」 帝座上的皇帝一脸无聊地这么说。 下一 秒,就响起刺耳声响。 「呜、咕??!」 长剑染血,钢铁整个没入脖子。 持剑的年轻人呻吟,吐着血花当场倒地。为了避免污染红色地毯,还刻意走到角落才执行的残酷顾虑──而且是致死的伤。 「──!为什么!」 理应捡回一命的年轻人,又立刻选择自杀抛弃性命。 倒抽一口气的菲莉丝想要跑到年轻人身边,但年轻人周围的帝国士兵却拔剑阻挠。 「什??」 「这是佛拉基亚的统治法。好好牢记在心。」 被拔剑相向而说不出话来的菲莉丝,后方传来皇帝残酷的话语。无论是对菲莉丝,或由里乌斯等人来说,都是沉重苦闷震撼心头的现实。 佛拉基亚帝国和露格尼卡王国的哲学无法相容。──这是充分令人痛切感受到两国之间鸿沟的作法。 5 「??明明还有救。」 出了谒见大厅,走在水晶宫走廊上的时候。 表情阴沉垂首的菲莉丝这么低语。 「菲莉丝??」 「要是没被阻止,明明可以救到他。??真的搞不懂。」 细瘦肩膀颤抖,菲莉丝忿忿不平地说。看到他这样,由里乌斯也找不到话跟他说。 菲莉丝说出口的,是以救命为主的治愈术师的矜持。而非治愈术师的由里乌斯没法轻率地安慰他。 所以,由里乌斯犹豫该说什么── 「诸位外来的客人,想必是大吃一惊吧。」 因此,带路的士兵转动脖子对大家说的话,对大家来说都很意外。 「──」 他们默默地观察轻松搭话的帝国士兵。 穿越国境后已经和多名帝国士兵接触,每个气质都异于百姓,斗争心直刺肌肤。绝大多数的士兵都是这样,不过眼前的人却不是如此。 差异从他的外表就看得出来。 佛拉基亚帝国士兵一般都是从头到脚都包在铁制铠甲中,以全身主张自己是强兵悍将。而眼前这位士兵却裸露脸庞,当然也就格外醒目。 淡淡的灰褐色头发往后梳拢,下垂的眼角和柔和笑容虽然让人感到亲切,但修长站姿却像长枪一样令人不敢大意。 装备虽然与其他帝国士兵不同,但他绝非素质差的人。不如说正因为他的地位够高,打扮才得以和其他士兵不同。 接受这事实的同时,由里乌斯率先回应。 「是呢。要说不吃惊是骗人的。想到友人的心情,就不太想认为这是帝国式的欢迎法。」 「帝国式欢迎法吗,虽不中亦不远矣??唉呀,也难怪啦。对来自外国的各位刺激略强了些。」 「问题不是刺激的强弱吧??」 由里乌斯和帝国士兵谈起话来时,菲莉丝小声嘟囔。由里乌斯决定先搁置不管,继续跟帝国士兵对话。 从对方一派轻松的问答来看,可以猜想到男子的身份。 「在佛拉基亚帝国,你应该是被称为『将』吧。」 「你很清楚呢。兵卒,再来是上等兵,接着以三将开始,往上升一阶就是二将,最后是一将。升到将之后,就能从让人窒息的盔甲中露出头来。」 「一将是帝国首屈一指的强者,总共九人──又被称为『九神将』。」 ──帝国人民要慓悍强大。 在佛拉基亚,这是唯一而最大的信条。 于这种思想下,佛拉基亚帝国不重视出身和血统,只以展现实力为出人头地的条件。正因为强者理念横行,因此标示个体强劲的排序影响力也很大。 「九神将」的地位,足以匹敌露格尼卡王国的各个骑士团团长。 而且,要是由里乌斯的判断正确,眼前的人物也是── 「看样子用不着隐瞒呢。如你所察,我是『九神将』之一,巴尔罗伊?特梅格里夫,还请记在心上啊。」 「??派『九神将』来监视啊。帝国的招待未免太过周到。」 听到帝国的最强战力来帮一行人带路,波尔德的愁眉苦脸又挤出了深深皱纹。听见他这席话,巴尔罗伊不改随性的态度,手拍自己的额头。 「唉呀呀呀,被这样讲可没法辩解呢。从这里就能看出陛下有多么关怀诸位客人。」 「关怀和体贴??从刚刚起,这方向性是不是就有落差啊?」 听了巴尔罗伊的自白,菲莉丝忍不住咬牙切齿。 侮辱病逝的王室成员,还命令士兵自杀。──对菲莉丝来说,谒见大厅里头发生的事全都让人生气。即便说那是帝国的体贴这种话,他也没法接受。 「我刚刚就讲过了??」 从菲莉丝的话中察觉到走廊的气氛走向,闭上一只眼的巴尔罗伊边让脖子喀啦响边说: 「对外国人来说太过刺激了,不过对我们来说却是家常便饭。只是那边的美女似乎特别不喜欢。」 「说什么家常便饭,你脑袋是不是有问题?」 「菲莉丝。」 「哦哦,没关系啦。这是很正常的反应,不要紧啦。」 由里乌斯责怪菲莉丝过于直接的话语,但巴尔罗伊看起来一点都不在意。他指向刻在自己铠甲背部的国徽。 「被贯穿之狼的眼神可没死喔。这就是佛拉基亚。即便死到临头,也不会做出苟延残喘的行为。」 「这种心态,跟方才大厅里的事有什么关系?」 「很简单。那个自杀的士兵,早就不可能活着离开谒见厅了。他朝卓格夫卿举剑,却胆怯了。在那个时候他就已经死了。」 淡然谈论生死的巴尔罗伊,让王国使节团一行人说不出话来。对此巴尔罗伊毫不理睬,踩着轻快脚步走在前头。 「在那么多人面前表露出怯懦,那家伙已经无地自容了。不自杀的话,周遭的人可不会默不作声。跟弱卒在一起会被传染胆小病。而且,要是违抗陛下的话,他的家人也不会有好下场。」 「竟然拿家人来威胁?真是太恶劣了??」 「胆小鬼的亲人也是胆小鬼。帝国人民不需要弱卒。──就只是这样。我们的价值观就是差这么多,好好了解,记在心头吧。」 「放心。我绝对不会了解的。」 拒绝去理解,证明了菲莉丝对帝国已经埋下根深蒂固的厌恶。闻言,巴尔罗伊愉快地笑了。 「再好不过。哎哟,都到客人们的房间了。」 对话的期间来到了目的地,结束了巴尔罗伊带路的任务。 穷奢华美的水晶宫客房,内部当然也是璀璨夺目。从照明设备、陈设到家具,无一不是顶级品。与朴实简约无缘的光景令由里乌斯感叹时,站在房门口的巴尔罗伊竖起手指说: 「是说,名满天下的『剑圣』殿下,话可真少呢。」 「──。失礼了。在下只是时时警惕以免说错话。」 「哦~那还真是谦虚哪。不过,为什么呢?」 「因为我有所行动,经常会让人产生不必要的警戒。」 话题突然扔向自己,一直静默不语的莱因哈鲁特这么回应。听了他的回答,巴尔罗伊睁大双眼,接着又马上从喉咙发出「呵呵呵」的笑声。 「??巴尔罗伊殿下?」 「没事没事,是我失礼了。刚刚虽然说是谦虚,但容我撤回前言。『剑圣』殿下很清楚自己的力量。」 「过奖了。另外,『剑圣』的头衔对我来说太沉重。」 「不过,你承认自己是最强的。对吧?」 巴尔罗伊弹响手指做确认,对此莱因哈鲁特只是苦笑,没有回答。不过,这个沉默的态度就已经是胜于雄辩的肯定。 莱因哈鲁特?范?阿斯特雷亚无疑是全世界最强的人。 他本人也认同自己的实力。可是所谓的最强,跟他本人描绘的理想并不一致。他对自己并不满意。 这种态度,正是让他超越强劲的原动力吧。 「唉呀呀呀??不管在哪个国家,最强这种级别的人的想法都超脱一般人呢~」 「巴尔罗伊殿下也遇过这样的人吗?」 「还会有谁咧。我国的头号人物就是这种人啦。」 想起了该名人物的巴尔罗伊,眼神透露了复杂的感情。对方瞬间浮现有各色情感混杂在一起的表情,注意到的恐怕就只有由里乌斯吧。 那对由里乌斯来说,或许是看惯的感情之色。 「遗憾的是,他现在有事离开帝都,不过有机会聊上几句的话,说不定会很有意思。搞不好你们会意气相投喔。」 「当然,若有机会的话。」 不过由里乌斯根本没机会提及对方的眼神,巴尔罗伊就已经把话题总结。 这样的对谈似乎满足了 这位带路人的好奇心。 「那么,我明白诸位觉得很无聊,但还请在这待上一阵子。在陛下龙心做出定夺后,就会传唤你们。只不过我不知道会是在谒见大厅,还是让各位滞留的临时住所啰。」 「希望不会是石砌坚牢或是整团泥土上。」 「哈哈哈。我会对陛下这么转达的。」 最后,在由里乌斯半开玩笑的目送下,巴尔罗伊留下笑声离去。直到看不见他为止,整个空间才真正为王国的人所拥有。 感到紧张的气氛减缓,由里乌斯也放松肩膀。 「请问,麦克罗托夫殿下,您觉得谈判的感觉如何?」 监视的耳目一离开,波尔德发问的同时立刻坐上沙发,还用手劝对方坐到对面的椅子上。麦克罗托夫也跟着坐下。 「我毕竟是第一次跟皇帝谈话,不觉得自己的发言有好到哪去。连互不侵犯条约会不会签成,老实说都没有把握。」 「呼嗯~。波尔德殿下有充分完成自身的职责。不如说,是我的表现不够中用。希望没有损及皇帝陛下的心情??不过那边的年轻人们做得很好。」 「我们吗?」 被麦克罗托夫颇富深意的视线注视,由里乌斯感到惊讶。 至少由里乌斯并不觉得自己在外交上有所贡献。跟波尔德一样,主要是因为难以判读文森的反应。 不过也有人把麦克罗托夫的话视为露骨讽刺。就是菲莉丝。他垂下猫耳,表情阴沉朝麦克罗托夫低头认错。 「非常对不起。脑子一热就完全忘了自己的任务??难得的谒见机会被我搞砸了。」 「不会。关于这点无人能责备你。应该说,想起王族的各位,那番话也让我不痛快。」 麦克罗托夫朝反省的菲莉丝摇头。关于这点,由里乌斯也持相同意见;但讶异的是,连波尔德也双手抱胸用力点头。 「有人侮辱王室却听而不闻,可不是忠臣的风范。在这方面,你的话代表了我方的全体意志。用不着为这件事感到羞耻。」 「而且,不做辩驳的话,文森皇帝反而会不开心。因此用不着认为自己的态度损及了外交喔。」 「是、是的??」 自己感情用事却被原谅,菲莉丝感到困惑,但还是点头。 接着,麦克罗托夫也看向由里乌斯和莱因哈鲁特。 「两位的言行也没有问题。骑士由里乌斯的教养,骑士莱因哈鲁特的实力,似乎都让皇帝陛下高兴。」 「是吗。这样啊。那么这次的谈判不会有问题啰?」 「波尔德殿下的发言会起怎样的效用,我这双乾枯的眼睛实在看不出来??」 一副忘记自己与皇帝之间的对话的模样,波尔德看看麦克罗托夫的苦瓜脸后,露出不关己事的表情。大块头老人就这样眺望客房的装潢。 「话说回来,真是让人不舒服的地方。就算少了将的监视,有这么多玛那在骚动,叫人心头不爽。」 「水晶宫??镶嵌了无数个在魔石当中亦属罕见品的魔晶石,并使用了世界最顶级的技术建筑而成。城内的玛那密度非常浓厚。一个不留神的话,确实很容易玛那醉。」 「我只觉得是故意要这样的。」 魔石和魔晶石,都是强大玛那的结晶体。城内经过计算后,配置了大大小小、各式各样的魔石,使得城内笼罩着无法想像的庞大玛那。 光是这样的玛那密度,就让人无法按照平常的样子使用魔法,视状况而定,甚至可能会因为玛那供给过多而导致术式爆发。 「也就是说,为了发挥平常的实力,就必须让身体习惯这种环境。单就这点来看,可以说足兹证明水晶宫的防卫力之高。」 「国外来的使节团,和习惯这种玛那密度的帝国士兵,先决条件就天差地远了呢。??为什么好像很高兴的样子?」 「??我看起来很高兴吗?」 「非常啦喵!」 本来只是单纯以学术角度来解析水晶宫的构造,但菲莉丝却很不爽由里乌斯这样。被矛头对准的他于是把话题导向莱因哈鲁特。 「莱因哈鲁特怎么想?」 「我吗?这个嘛??求知欲旺盛是由里乌斯的优点。而且就我来看,由里乌斯方才的分析是冷静至极??」 「谁跟你讲这个!由里乌斯的事根本没差啦!」 「开玩笑的。」 虽然这话听起来很伤人,但由里乌斯就当作是菲莉丝跟自己关系好的证明,并未加以驳斥。取而代之的,是开玩笑后闭上一只眼睛的莱因哈鲁特,用湛蓝瞳孔环顾室内,彷佛在俯瞰城堡。 「这个嘛,关于城内的玛那用不着太担心。我原本就没有魔法契合度,玛那的浓淡并不妨碍我平常的活动。」 「哦,这样啊。因为莱因哈鲁特给人什么都办得到的印象,所以听到不会用魔法让人很意外呢喵。」 「说什么都办得到太夸张了。──是很多事都办不到。」 苦笑回应的莱因哈鲁特最后的那句话,听起来略显生硬。 声音僵硬,体现出莱因哈鲁特不甘于现状的上进心。这么认为的由里乌斯在内心对他赞赏有加。 接着,莱因哈鲁特触碰套在自己脖子上的金属枷锁。 「而且,现在我的力量受到限制。考量到原本就不会用魔法,便觉得自己实在是派不上用场。」 「嗯──说不定喔。毕竟莱因哈鲁特的存在价值,有十成都奠基在强大上。」 「菲莉丝,再怎么样这话都??」 「开玩笑的啦,哎哟!」 由里乌斯无法对那句话充耳不闻而教训起人来,菲莉丝连忙抱头开脱。看他那样子,似乎也总算是能接受发生在谒见大厅的事了。 对此感到放心,不过还是严厉教训一顿后,由里乌斯看向莱因哈鲁特。当然,菲莉丝的玩笑话似乎也没伤到他,可是── 「──?莱因哈鲁特,你在看什么?」 「嗯,我正在看城镇。因为从这里可以看到帝都。」 「原来如此,在看帝都啊。」 由里乌斯边说也边看向莱因哈鲁特眺望的窗外景色。 客房位在水晶宫上层,从高处可以将一半的帝都尽收眼底。王都露格尼卡是以王城为中心的圆形街景,帝都禄普加纳则是将整个都市收编在四角形外墙中。而且跟贫富差距有明显区隔的王都不同,帝都的居民生活品质在整个市容中看起来没有太大差别。 至少,繁荣的方式跟把市区分成贵族街和贫民窟的王都不一样。 「市镇风情看来跟王都不同呢。」 「??嗯。虽说土地和气候不同,不过最大的影响来自皇帝主张的帝国主义吧。其实斗争心丰富了人们的行为。」 「莱因哈鲁特,你认为那是正确的吗?」 「有正确的一面。──不过,不顾弱者的行为不该被肯定。」 由里乌斯问道,莱因哈鲁特强力断言。 那是他对帝国主义的唯一答案── 「我也这么认为。我希望是那样,莱因哈鲁特。」 ──这曾是由里乌斯和朋友?「剑圣」莱因哈鲁特自豪的信念。 6 「──」 从谒见大厅移动到客房后,过了几个小时。 等待时间很长,但对骑士来说,时时准备也是职责所在。当然不可能因为无聊而打盹,不过由里乌斯在脑子里下起沙特兰兹盘──在棋盘上陈列棋子比拼战术。 托此之福,等待时间才不以为苦。不过── 「怎么这么久都没动静。」 在脑子里重复下沙特兰兹盘不是问题,但其他人的状态令人挂意。 莱因哈鲁特和麦克罗托夫都跟由里乌斯一样静静让时间过去。很意外的是,波尔德也在沙发上靠冥想来打发时间。 问题出在耐不住沉默,看起来就心浮气躁的菲莉丝身上。 「未?免?太?久?喵!这是拷问吗!?几个小时过去了都只能这样!」 「菲莉丝,沉着点。我懂你的心情,但这里是别国的王宫。你的品行会直接影响到王国的评价。有什么事??」 「人家才不想听你的大道理喵!假如大吵大闹会构成问题的话,那外头的人早就冲进房间啦!」 「唔??」 「可是他们却不管!我们该不会是被皇帝陛下忘记了吧喵?」 怎么可能呢。但是由里乌斯忍不住考虑起菲莉丝的悲观意见。 这次出使帝国,在于希望缔结互不侵犯条约。而在谈判中想要位居优势的帝国,当然可以使出任何有效的心理战术。 一这么 想,在这儿的等待时间,以及无视菲莉丝的诉求,便有可能是基于某种意图。 不管怎样,只要一直没有动静── 「──打扰了,露格尼卡使节团。」 焦躁开始萌芽时,刚好有人在外头敲击房门。 「喵。」 期盼的变化造访,菲莉丝瞪大眼睛看向由里乌斯。对此由里乌斯点头,走向门迎接来访者。 外头的人是身穿盔甲的士兵。虽然认不出对方,但他环顾室内后鞠躬道:「抱歉打扰诸位畅谈。」 「不会,别在意。这是传唤吗?」 「是的。不过,非常抱歉。被传唤的就只有一人。」 「一人?谁?」 「是。──被传唤之人为『剑圣』莱因哈鲁特大人。」 帝国士兵的话,让由里乌斯微微睁大双目。惊讶的不只由里乌斯,室内的其他人也一样。甚至连被指名的莱因哈鲁特也很意外。 「文森陛下找我?」 「是的。说有话想问。能否请您移驾?」 「我是没关系啦??」 莱因哈鲁特的困惑眼神投向麦克罗托夫。 既然是皇帝传唤,就不能拒绝,免得让对方不高兴。但是这个使节团的代表是麦克罗托夫,没有他的判断,莱因哈鲁特就不能回应。 老贤人静静点头,道。 「原本带你来就是此次外交的条件。还请别对皇帝陛下失礼。」 「明白。那么,麻烦你带路。」 麦克罗托夫许可后,莱因哈鲁特便要帝国士兵带路。准备跟着铠甲士兵离去的他,朝由里乌斯使眼色。 这也难怪,莱因哈鲁特离开客房后,现场的骑士就只剩下由里乌斯和菲莉丝。由于菲莉丝称不上战力,所以真正的护卫只有由里乌斯一人。 在这种状况下不太可能鲁莽行事,但毕竟身在他国,因此不容懈怠。 「找莱因哈鲁特,是有什么事喵?」 莱因哈鲁特离开后,菲莉丝瞪着关上的房门这么说。面对他的疑问,由里乌斯耸肩道。 「这个嘛,有事想问的话,应该在谒见大厅就问了。但是,文森陛下却刻意支开我们,只想和莱因哈鲁特说话。??目的,想不到呢。」 由里乌斯他们都跟莱因哈鲁特一样,是隶属于近卫骑士团的王国骑士。可是莱因哈鲁特继承「剑圣」这个称号是在不到十岁的时候,自那时起,就接受王国的命令从事各种任务。这点举国皆知。 在这些任务当中,不能外传的事也不少。例如,要举最近的例子的话── 「──奥吉拉沙丘的普莱迪斯监视塔。」 「菲莉丝,我??」 「知道啦知道啦。由里乌斯要人家慎选用词。而且菲莉酱也没想过要拿那件事责备莱因哈鲁特。」 菲莉丝挥挥手,带着苦笑意味的嘴角翘起。但是看在由里乌斯的眼中,知道那是硬挤出来的痛心笑容。 菲莉丝并没有他自己所想的那么能够控制感情。对肉体的控制越是完美,精神方面就越是脆弱。 「──」 方才菲莉丝说的,是莱因哈鲁特曾被课予的使命。 那个任务重要到足以动摇露格尼卡王国的根基──为了对抗让露格尼卡王室接连死去的怪病,因此命令他以使者的身份拜访号称知晓一切的「贤者」。 四百年前,「嫉妒魔女」让世界陷入恐怖与混沌。而封印她的三名伟大英雄,其中之一就是全知全能的「贤者」。 「贤者」如今仍在位于王国东部奥吉拉沙丘的普莱迪斯监视塔内。只要「贤者」给予建议就能拯救露格尼卡王室。莱因哈鲁特被托付了这最后的希望──但是任务却没能达成。 「王室灭绝,王国失去了与神龙缔结盟约的保证。我们会千里迢迢到帝国来,也是因为发生了这些事。」 「莱因哈鲁特觉得有责任吧喵。」 「──。但是菲莉丝,你也是吧?」 由里乌斯刻意朝顾虑莱因哈鲁特心情的菲莉丝这么说。 身旁的两名友人,都后悔救不了王族。莱因哈鲁特没能完成前述的任务,而菲莉丝被誉为露格尼卡王国顶级治愈术师「青」──能够治愈伤痛百病是他的自豪。 两人都因为能力不足而让王室血脉死绝,并深深懊悔。──他想起了这次出任务前,被马可仕直截了当说的话。 出发的前一天,马可仕刻意只叫由里乌斯到团长室,吩咐他要好好看着莱因哈鲁特和菲莉丝。 「────」 虽然不单单是这个原因,不过由里乌斯在旅途中的目光都没离开这两位友人。从这样的想法,带出了现在的问话。 「责任??当然有啦。想想菲莉酱的立场就知道了。」 短暂沉默后,菲莉丝启唇这么回答。露出的笑容是自嘲。痛心疾首的感伤仍在折磨他的心。 身为王国顶级治愈术师,又是死去王子的朋友,对他来说是一段痛苦的回忆。 「菲莉丝,不要苛责自己。你并没有错。」 「??好像在哪听过这种安慰的话。」 「对不起。我很想说些更好的话??」 菲莉丝挖苦的话,让由里乌斯感到自己见识狭隘而丢人现眼。 考量菲莉丝的心情,要是能说出更贴近他心灵的安慰话语就好了。可是嘴巴说出口的,却是这世上最常见的话。 不仅如此,还不给予自己挽回的机会。 「──?」 由里乌斯抬眉,菲莉丝抖动猫耳。 这是两人同时察觉到异状的证明。「由里乌斯。」看了彼此一眼,菲莉丝这么呼唤,由里乌斯也点头。 由里乌斯轻轻抬手,右手背上有淡淡的光芒。──与由里乌斯缔结契约的准精灵之一,依亚。被带到客房时,由里乌斯就已经让准精灵提防水晶宫内部了。 而戒备中的准精灵,和继承亚人血统的菲莉丝都捕捉到某种感觉。 「看样子,水晶宫内似乎发生了什么事。」 「是呢喵。似乎变得有点吵闹。」 察觉到两名骑士的反应,冥想中的波尔德睁开眼睛。秃头贤人的目光就这样望向麦克罗托夫。 「麦克罗托夫殿下。」 「呼嗯~上了年纪,耳朵就不好使。那么,是怎样的吵闹呢?」 「慌慌张张的感觉?每个人好像都在跑来跑去??莱因哈鲁特被带走的现在,让人很在意喵。」 「同感。??而且走廊的帝国士兵也不在了。」 原本为免使节团的人作恶或是有所动作,所以客房外有帝国士兵监视。可是窥伺房门外的气息,感觉不出有人站岗。会认为士兵跑向造成骚动的源头,也是很自然的。 「──。有种不好的预感。我去确认吧。麦可罗托夫大人和波尔德大人请待在这儿。这里就交给??只有菲莉丝啊。」 「不要明显表现得那么沮丧!虽说『一切就交给菲莉酱这瘦膀子吧』这种话,人家就算撕裂嘴巴也说不出口。」 「是呢。不过,这样的话??」 「──没关系。」 万一有事,只剩下菲莉丝作为护卫实在让人不安。但打断由里乌斯犹豫不决的,是缓缓站起来的波尔德。 老当益壮的他双手环胸,粗眉下的瞳仁凝视两名骑士。 「尽管去确认外面的安危吧。麦克罗托夫殿下有我看着。」 「好像被当成随身行李了呢??不过有波尔德殿下在就用不着担心。两位就去看看吧。」 「可是??」 「用不着担心。比起这个,尽早去确认,化解担忧吧。」 还在担心的由里乌斯,被过去以勇武闻名的波尔德的霸气给驳回。对此表达敬意的由里乌斯默默行礼,和菲莉丝互看一眼后,就出了客房。 走廊上果然没有士兵。才感到诧异,便听到菲莉丝听见的骚动──水晶宫内有人在跑来跑去的声音。 「果然他们都慌慌张张的。莫非有人来暗杀皇帝?」 「要是开口问凶手是谁被当真的话就困扰了。现在这种时候,希望你别开玩笑。」 「遵命~」 让人笑不出来的嘴皮子姑且不论,为了确认骚动的原因,两人开始跑起来。 暗杀皇帝是菲莉丝的玩笑话,但这场喧闹确实带着紧迫感。而且还有东西为此挂保证── 「──由里乌斯!有血腥味!」 跑在旁边的菲莉丝一脸认真地这么说,玩笑的表情已经荡然无存。不好的预感在由里乌斯的心中逐步攀升。 就这样,两人抵达骚动的源头。闹哄哄的原因在于帝国士兵集中在一处。他们聚集在一个房间的入口,而且杀气腾腾。 「怎 样都行!快点打开!破门也没关系!」 士兵们在紧闭的大门前慷慨激动。房间内侧大概上了门闩,一名士兵拿起大锤敲向文风不动的门。 重复两三次后,铁门终于破裂,弹射开来。 「好!成功了!赶快──」 破门的士兵高呼快哉,可是声音喊到一半就中断了。周围的士兵反应也一样。他们在看到房间内部后就没了声音,浑身僵硬。 由里乌斯他们刚好也在此时抵达他们身后,看到了同样的东西。 里头的是── 「怎么可能??」 嘴巴忍不住吐出这种话。 房间乱成一团,冰冷的地板上倒卧多个染血人影。其中也有由里乌斯看过的脸孔。──巴尔罗伊?特梅格里夫。 九神将之一,帝国最高战力巴尔罗伊倒在血泊中一动也不动。而在他旁边俯视倒地牺牲者的人是── 「──莱因哈鲁特。」 ──在满是血腥味的室内,就只有红发「剑圣」毫发无伤立在当场。 7 「──」 目睹这光景的由里乌斯,直觉判断大事不妙。 眼前是在贯彻实力主义的帝国内爬到武官最高位阶的九神将巴尔罗伊,浑身是血倒在莱因哈鲁特脚下。 插图63_fmt 乍看之下,莱因哈鲁特被认为是杀人凶手也不奇怪。 事实上,要不是嫌疑犯是莱因哈鲁特,由里乌斯也会这么想吧。可是,莱因哈鲁特不会犯下这种轻率之举。 眼前这个状况,哪里怪怪的。 「菲莉丝!赶快救巴尔罗伊殿下!」 「嗯!」 撇开结论不谈,由里乌斯要菲莉丝治疗巴尔罗伊。虽然事出突然,但有伤者在眼前,菲莉丝毫不犹豫。他准备踩进血海,治疗室内的伤者。 不管伤得多严重,只要没死的话,菲莉丝就能妙手回春── 「你们还想对将们做什么!?阻止他!」 「你们!不准动!!」 可是菲莉丝的行动,却被塞在门口的士兵们给妨碍。 被惨状吓到的他们回过神来,拔剑牵制两人。当中还有几人踏进室内,举剑对着伫立不动的莱因哈鲁特。 「巴尔罗伊一将!请起来!一将!可恶,你们??!」 一名帝国士兵跪在巴尔罗伊旁边摇晃血淋淋的肩膀,却得不到回应。现场的士兵开始洋溢杀气,室内的气氛旋即一触即发。 「由里乌斯??!」 状况恶劣到菲莉丝呼唤由里乌斯。然而由里乌斯也不知道下一步该怎么走。丢下武器老实投降也是一个选择,但是面对这些充满杀意的士兵,让人不敢随便扔下武器。 就这么仇视地互瞪彼此,应该是双方都想避免的状况── 「──在余的城内吵什么,这些庸奴。到底有什么事?」 「呜噎?」 突然响起的爽朗声音,让由里乌斯以为听错了。但耳力比他更好的菲莉丝也一脸难以置信地瞪大眼珠。而且帝国士兵们也都如此,无一例外。因为那是绝对不可能会听错,存在感独一无二的人。 ──佛拉基亚皇帝文森?佛拉基亚的嗓音。 「──」 用力并拢后脚跟,士兵们同时让路给皇帝。对皇帝的忠诚沁染到骨子里,让他们反射性这么做。而皇帝悠哉地走过这条路。 接着,皇帝眺望室内,皱起聪慧的面容。 血迹斑斑的房间,巴尔罗伊等帝国士兵趴卧不动,以及站在旁边的王国使者── 「??原来如此啊。」 理解状况后,皇帝点头,用带着致死压力的视线洞射莱因哈鲁特。承受视线的莱因哈鲁特端正姿势,手贴胸膛。 然后,张开一直紧闭的嘴巴。 「万分惶恐,皇帝陛下。容我说明事情始末──」 「陛下!他们是不知天高地厚,在水晶宫杀害将的大罪人!这根本是露格尼卡王国对我们佛拉基亚帝国宣战!」 但是莱因哈鲁特的诉说,却被愤怒的士兵狂号给盖过。 单看环境证据,觉得这是事实也不为过。当然也能够理解士兵们杀气腾腾的理由,只是这可不能置之不理。 露格尼卡王国和佛拉基亚帝国将会开战。──这原本不该发生的。 当然,不觉得文森会这么鲁莽,可是可能性也不能说是零。为什么呢?因为眼前的状况很有可能是套好的阴谋。 只要演出一场染血戏码,就能当成王国和帝国开战的藉口。这个情况下,佛拉基亚帝国人又牵涉了多少? 抑或者,文森?佛拉基亚就是幕后黑手── 「说大罪人太夸张了。的确,只看这状况的话,会觉得他们根本是疯了。在余的跟前,还有正常判断力的人是不可能犯下这蛮行的。」 「文森陛下??」 不过跟由里乌斯心中最恶劣的想像相反,皇帝带着百无聊赖的眼神提及现状的不合理性。这样的态度,至少比较不用担心一行人会被强行捉起来。 现场少了麦可罗托夫和波尔德他们,还必须避免两国之间产生重大摩擦。皇帝的态度可说给了众人犹豫时间。 但是,这些许的光明又再度被背叛。 「──皇帝陛下!」 一道厉声,下一秒,莱因哈鲁特冲向文森。 「剑圣」抓住皇帝,用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将之拖进房内。这一眨眼的行动让包含由里乌斯在内的所有人都目瞪口呆。 「────」 这段期间,莱因哈鲁特已经自文森身后固定住他──王国使者堂堂正正地在帝都挟持皇帝。最恶劣的情况已然成形。 想当然尔,帝国士兵对此蛮行是张大双眼,愤怒吼叫── 「你!放开陛下──」 「『哦哦,罪孽深重的反叛者啊!可怖到连明月繁星都要背过脸的阴沉罪人啊!假如这么想要我的命的话,就让那污秽的钢铁吸取我的血液吧!』」 「──!?」 下一秒,皇帝这样大喊,声音响彻房内。而且内容还是挑衅抓住自己的莱因哈鲁特,这使得士兵们纷纷动摇与颤栗。 ──不过只有一人,就只有由里乌斯用不同的形式去解释皇帝的真正想法。 「────」 顿时,皇帝的视线对准由里乌斯。 不是用「余」而是用「我」来自称,简直像是要测试什么。 「──唔。」 咬紧牙根的由里乌斯,踏进「背负皇帝期待」这个重责大任中。 刚刚文森那番话,是古典文学「马克利泽雅的断头台」中老国王为了暗算奸臣,因此让自己雇用的刺客挟持自己时所说的话。 皇帝的目的,状况的变化,莱因哈鲁特的存在,该下的判断就只有一个。 「莱因哈鲁特,带着陛下跳窗!」 「────」 只犹豫一瞬间,判断紧接而来。 莱因哈鲁特毫不迟疑,当场回应由里乌斯的指示。他就这样抓着文森的左手,用力跳向窗口,用背撞破窗户,飞跃而出。 动作快到即便士兵们想立刻抓住他却没能办到。莱因哈鲁特的行动让对着由里乌斯的剑偏离位置。就抓准这瞬间。 「亚萝!依库!」 叫喊的同时,由里乌斯举起的双手带着绿色和黄色淡光。两道光芒转眼间增强亮度,涌出的玛那奔流直接吞食帝国士兵。 突如其来的强风让铠甲士兵撞上墙壁,倒下时又被不自然隆起的土块给强行贴在地面。士兵们纷纷哀号,却动弹不得。 然后,由里乌斯看都不看就采取行动。 「菲莉丝!」 「咦?哇!呀!等一下啊────!?」 被状况搞到头晕眼花的菲莉丝,突然被一把抱起。由里乌斯抱着他奔向莱因哈鲁特跳出去的窗户。 「不要咬到舌头喔。」 「等一下等一下我说稍等一下啊──!?」 对菲莉丝的话充耳不闻,由里乌斯也纵身跃向窗外。带着拉长尾音的惨叫,出乎意料的逃跑戏码开始了。 杀害别国将军,还绑架皇帝后逃跑。 ──事态直接往最糟糕恶劣的情况发展。 8 留在客房的麦克罗托夫他们,没多久就听到恶耗。 「贵国的三名骑士杀害了九神将之一巴尔罗伊?特梅格里夫,之后又绑架皇帝陛下逃进帝都。事态之严重可说是前所未有。因此,我等将扣押两位,有异议吗?」 帝国士兵大举冲进客房,带头对麦克罗托夫他们这么说的男子,面上有刀伤,看起来是个身经百战的豪迈战士。 这位身穿金色铠甲,头发像狮子鬃毛一样伸展的人是哥兹?拉尔冯。──佛 拉基亚帝国名满天下的九神将之一。 哥兹的话语,和超过十名的帝国士兵。敌我战力差距显着,瞥了一眼身旁的秃头巨汉,麦克罗托夫用手指梳理自己的长须。 「呼嗯。我没有意见。还请温柔一点。」 「聪明。但是现状容不得我们绅士。陛下要是有个万一,诸位的头颅就会被送到王国。你们就在此祈祷逃跑的骑士们不要轻举妄为吧。」 站在杀意满满的士兵前面,哥兹说的话显得极为理性。但是他内心也跟身后的士兵一样。──不,甚至超越他们。 不管说什么都无异是提油救火,因此麦克罗托夫只是点头表达理解,目送九神将健壮的背影离去。 「──」 哥兹踩着吵人的脚步声离开,客房只剩下麦克罗托夫和波尔德,以及负责监视两人的几名帝国士兵。 房间内外都有人站岗,豪华客房的气氛顿时转为关押罪人的牢房。之所以鼓胀着压迫感和紧张感,就是因为帝国士兵们剑拔弩张的气息。这也难怪。因为从他们来看,两人跟绑架皇帝的犯人是一挂的。 逃跑的三人,有可能会回到这里救麦克罗托夫他们离开。 「要是我们对帝国有敌意,就拿贤人会两名成员的首级来交换皇帝陛下??其实是个蛮划算的条件。」 「??不要说那么耸动的话,麦克罗托夫殿下。」 「呵呵呵呵。不好意思,忍不住脱口而出。」 麦克罗托夫边思考边用手指滑过白须,波尔德则是皱起粗眉。他坐在隔壁,观察帝国士兵。 「是说,麦克罗托夫殿下怎么想?」 「无法理解,就这么一句。不管发生什么,状况的动向都太过诡异。」 「带来的三名骑士,有没有可能都蠢到没药救?」 「这种情况,选中他们的近卫骑士团长和允许他们同行的我们,也是目光没药救了吧。我认为没有??只是这道理对帝国行不通。」 「夺去一个将的性命,还掳走皇帝啊。??哼,干得真夸张。」 皇帝和九神将,两者都是支撑佛拉基亚强固帝政的最重要支柱。但是却轻易地让外国使节团瓦解,怎么想都太不自然了。 「──既然如此,皇帝陛下就成了左右状况的关键啰。我不明白他们掳走陛下的原因,但只有在现场才能知道吧。」 「说到底,就是只能期待他们的思考了。让人着急也要有个限度。」 「──」 波尔德叹气,身旁的麦克罗托夫沉默,意识陷入沉思。虽然对话变成左耳进右耳出,但波尔德没有多说什么。 毕竟两人的来往也很长了,在王国的有识之士中,他也最信赖老贤人的判断与思考。 因此,集中精神思考是麦克罗托夫的任务。波尔德的职责另有其他。──必须让露格尼卡王国最重要的贤人平安回到王国。 假如最坏的状况发生,波尔德的巨大身躯将会成为他的盾牌。 「不过,现在的我也争取不了多少时间吧。」 用手抚摸衰老又皱巴巴的脸,波尔德静静吐气。 希望年轻骑士们的行动与判断,可以开辟出一条路。 「──希望这个时代的骑士们也不是没用的货色就好。」 9 打破大房间的窗户后,毫无窒碍地降落在底下的庭院。 水晶宫戒备森严,若无法躲过处处皆有的帝国士兵耳目的话,就无法逃脱。躲在某处争取时间根本是白费功夫。 皇帝被掳走的事传开来的话,士兵脑袋发热的情况会更严重。在那之前脱离包围网,便是这场逃跑戏码的最初胜利条件。 「──」 躲过他人视线穿过庭院,靠着跳跃力和风之魔法越过高耸城墙。比起从外头进来,从内侧逃到外部的难易度反而比较低。 就这样顺利地跳到城外,并非混进热闹的市街,而是潜入位于帝都内的森林地区。确定周围都没有人后,才停下脚步。 「幸好大家似乎都没事。」 风属性的亚萝判读空气的晃动,火属性的依亚寻找热源,探查过周边的气息没有异状后,由里乌斯吐气。 此时,一直被抱在怀中的菲莉丝呻吟。 「呜~??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个样子啦~」 「就算抱怨自己的遭遇,状况也不会改善喔,菲莉丝。而且事态紧迫。逃跑的期间,我也很挂意留下来的两位大人。」 「好啦好啦,你说的都对。好了。放人家下来。」 嘟起嘴唇回应由里乌斯的回答,被放开的菲莉丝站到草地上。 而在两人旁边,同样抱着文森的莱因哈鲁特也放下他,并卸下腰部佩剑,跪下摆出最敬礼。 「文森陛下,在此为在下的无礼与限制您的自由致歉。」 「无妨,余原谅你。你的行为没有脱离余的想法。不过,明明跑得那么快,却感受不到风和摇晃,是何原因?」 「这方面跟地龙一样,是『除风加持』造成的。」 「问题出在身为人子的你竟有此加持。不说这了。」 话锋一转,文森的黒瞳看向由里乌斯。让人联想到利剑的眼力让由里乌斯挺直脊梁,皇帝则是拍拍黑衣的衣摆。 「真亏能理解到余的意图。值得夸奖。」 「感激不尽。??不过,若没有事先在谒见大厅提到『马克利泽雅的断头台』的话就难说了。陛下利用这点的机智着实令在下惊讶。不过,不知道在场是否有人也注意到同一件事??」 「那是无谓的担心。那边的杂兵,全都不懂文学的价值。早点脱离现场,才是最紧要的。」 文森眯起眼睛,泰然自若地这么说。 推估他的内心,由里乌斯的意识终于转向在方才城内的一幕──逃亡剧的起点,莱因哈鲁特与巴尔罗伊的血海惨状。 「莱因哈鲁特,我想问方才的事。到底发生了什么?」 「对啊对啊,菲莉酱也很在意!人家是有想说你去报一箭之仇,不过怎么会变成那样?说明一下吧~」 搭由里乌斯的便车,菲莉丝也这么逼问莱因哈鲁特。在两人的提问下,他垂下眉尾,将放在地面的爱剑佩回腰际。 「我当然也不想隐瞒??不过我也很混乱。因为事出突然。」 「突然被袭击,所以反击?」 「菲莉丝,不要打断别人的话。」 「好啦~」菲莉丝打岔乱入,结果被由里乌斯斥责。由里乌斯重新审视莱因哈鲁特全身。 「我不是菲莉丝,但看起来你没受伤。似乎也不是被突然袭击。当然,你在无伤状态下打倒巴尔罗伊殿下的可能性十足??」 「像巴尔罗伊殿下那样有实力的人,没有简单到能够不负伤就打倒。就算不是如此,我的力量也被这个颈圈给限制了。」 用手指拉下领口,莱茵哈鲁特亮出「服从颈圈」。只要有这个,莱因哈鲁特就无法发挥百分百的实力。虽说莱因哈鲁特确实是力量超绝,但很难想像在这样的情况下还能毫发无伤打倒佛拉基亚帝国最强的武官。 「那么,你的意思是,打倒巴尔罗伊殿下的不是你啰。」 「──我也不知道。」 「你说什么?」 才想着听起来莱因哈鲁特的嫌疑已经可以洗清,却没想到他的回答如此出人意料。 不是明确的否定,而是含糊的表达。不知道──这根本不通常理。 「就跟由里乌斯你们所知道的一样,我被传唤后就被带到那个大房间。对方说陛下在那里等我。可是??」 「皇帝陛下却不在。」 自身存在出现在话题中,文森闭上一只眼睛。皇帝无声催促,莱因哈鲁特继续说了下去。 「大房间里只有巴尔罗伊殿下,还有其他帝国士兵。他们说自己是陛下的护卫??」 「────」 「然后刹那间,有什么东西盖过我的意识。而且时间大概持续了一、两秒。等到那东西消失后,我便目睹了那副惨状。」 「??也就是说,你做了几秒钟的梦,醒过来时大家都死了?」 莱因哈鲁特选字用词的说明,被菲莉丝简单归纳出结论。不过做出结论后,菲莉丝又从喉咙发出声音。 「嗯~抱歉,怎么听都像是说谎喵?」 「所以我才会不知道怎么说明。」 听了菲莉丝的极端感想,莱因哈鲁特也没法驳斥。另一方面,听取说明的由里乌斯在不同的意义上苦起脸来。 「果然,被人暗算的可能性很高。莱因哈鲁特,你似乎中了陷阱。」 「??是呢。背上了杀害 『王选前日谭 剑圣与闪电的银华乱舞』 1 ──有一把被称为「龙剑」的剑。 世上名剑无数多,却无一把胜过它。 世上圣剑无数多,却无一把胜过它。 世上魔剑无数多,却无一把胜过它。 举世最强、锋利又美丽的一把剑。 那正是亲龙王国露格尼卡传承之剑──「龙剑」雷伊德。 有云,斯为屠龙数千,啜饮其血之魔剑。 有云,斯为剑神所赐,宿有加持之圣剑。 有云,斯为无名刀匠锻造,穷尽钢铁之钝物。 其来历与奇闻轶事从未少过,但「龙剑」的真相始终不明。 就只有一件事很清楚。 那就是,「龙剑」雷伊德是地表最强之剑,也要求使用者需有最强称号。 因此,唯有「剑圣」方能使用「龙剑」,唯有相称之敌方能拜见「龙剑」。 而且一旦拔出「龙剑」,就绝对不允许败北。 唯有这么毫无道理、充满传说性质的「真实」,绵延传承了下来。 2 ──那一天,位在王国与帝国边境的关卡哨所的卫士也在与无聊对抗。 「呼哇啊??」 手掩打呵欠的嘴巴,眼睛泛泪的年轻士兵。 他是露格尼卡王国的王国军,也是地位最低的步卒,而且一如外表所见,毫无干劲和上进心。对于被给予的工作也没有热忱。 能当卫兵吃饭也是靠双亲走后门,上司对他的评价也是不够认真。结果就是被安插在说是要冲,实为闲差的鬼地方。 史书记载,露格尼卡王国与佛拉基亚帝国之间的关系,从千年以前的建国时期就很差,屡屡为了领土而发生区域战争。光就这点来看,镇守国境的重要任务却交给一个这么没有责任感的人,实在很奇怪── 「啊~今天也很和平。」 站在哨所监视台上,望着云朵移动的青年毫无紧张感。 这也难怪,王国与帝国最后一次大规模战斗是几百年前的事,这里已经几十年没发生过引人注意的纷争。青年担任的国境警备就是个闲差,被发派到这里的几个月来,每天的报告书内容都是「没有异常」。而且这名青年因为怕麻烦,所以连接下来一个月的报告书都先填上满满的「没有异常」了。 这几个月来,王都似乎发生了很多问题,但对这种边境根本没啥影响。连要看王都寄来的命令书都觉得麻烦,内容几乎都是快快扫视过。唯一有认真看到的内容是── 「──加强对佛拉基亚帝国的警戒。就算这么说??」 没有加派人手就下令要强化警戒,自己根本无从对应。正经八百的同事主张要强化监视体制,但依现在的人数,要维持现状就很勉强了。 正因如此,这一天他也维持跟平日没两样的态度。 「??嗯?」 视线突然从头上的云下滑到街道,青年皱眉。 一开始还以为看错了。可是疑惑马上变成祈祷,然后又转换成希望,但希望被秒速背叛。 ──惊人烟尘笔直地从帝国接近关卡。 速度非比寻常。简直就像地龙全力奔驰──不,速度更快。 而扬起烟尘的原因即将入侵王国领土,横切过讶异到呆住的青年的视野。接着就这么通过关卡,继续奔驰。 「慢着!等、等一下??」 国境上的关卡,当然负责管理出入两国之间的相关手续。可是像阵风的存在不但没停在柜台,还直接穿越。 这样是在没许可的情况下越境,是标准的犯罪行为。可是── 「──喂~到换班时间啰。」 「咦?」 青年才愣了一下,就看不见远去的烟尘了。这时,从监视台底下登梯爬高的同事忽然出声叫唤。 一转头,正经八百的同事盯着青年铁青的脸。 「啊??」 「你脸色怪怪的,怎么了???该不会,是有什么异状吧?」 「没有,那个,呃──??」 被问到的青年不知如何回答。 要说有事是有事。可是什么都办不到也是事实。假如向上头报告有不明物体直接穿越关卡的话,搞不好会被发派比边境管理更冷门的工作。 畏惧着这点,青年支吾其词,最后说: 「??没事呀?什么事都没有。就跟平常一样,天下太平。」 结果青年没有报告自己所见,也没在报告书上写下什么。 因此这一天,这个关卡上的记录是「什么事都没有」。 ──虽是闲谈,不过这名年轻卫士几个月后被同事告发怠慢职务以及习惯做假报告,于是被调职改为担任监狱守卫,但那又是另一个故事了。 3 身着白制服的飒爽英姿,让路上的人都目不转睛。 走在王都露格尼卡平民街的商业通道上的,是姿态优雅、精神抖擞的美男子,以及带着可爱华丽气息的美少女──看起来是俊男美女二人组。 宛如图画的两人,全都穿着王国骑士制服。其中白色斗篷代表隶属于近卫骑士团,是被认定为王国程度最高的骑士的佐证。 不过经常意识到这是骑士荣誉的就只有其中一人。现在,两人之中的其中一人双手在后方交握,轻松地晃动纤细的肩膀。 「即便如此,说是近卫骑士,平常其实很无聊喵。」 说完用圆溜溜的眼珠环视周围的,是头上长有亚麻色猫耳的骑士少女──只有外表是少女的菲莉丝。 他伸直交握的双手,压抑住呵欠。结果── 「会打呵欠,是不是代表太松懈了呢。还有,刚刚的话不该出自于近卫骑士之口。我们要时时留意言行举止,以不辱没这身制服。」 没错,没有看漏菲莉丝跟呵欠的激战,身旁的美男子这么说。闻言,菲莉丝吐舌道。 「被看到了。好啦好啦~。由里乌斯,你眼睛也太尖了。一直这样都不累吗?」 「这也是职务之一。而且我们无聊没事做,对王国百姓来说值得庆幸。」 「会认真说出那种藉口和嘴上说说的课题,很有由里乌斯的味道呢。」 缩起瘦膀子,菲莉丝朝着巡逻的搭档骑士由里乌斯苦笑。接收到菲莉丝的反应,由里乌斯也在嘴角挂上只给友人看的微笑。 目前,两人正在执行维持治安活动的一部分,也就是巡视王都。 原本大多待在王城的近卫骑士,像这样巡视王都各处以降低犯罪率,也是其重要的工作之一。骑士制服远看就很醒目,两人光是堂堂正正走在大街上就能期待有一定的效果。 「感觉就像田里的稻草人。啊,不过,我们跟稻草人不一样,会走来走去,还长得很好看喵。」 「美丑姑且不论,宵小之辈也会因为骑士的存在而收手吧。我们的任务是有意义的。??哦,我并不否定你的外表很美丽。」 「哎呀,讲得可真正经又高明,菲莉酱心儿怦怦跳喔?」 「假如那意味着喜不自禁,跟你交谈确实会让我产生相近的感慨喔。」 「哇喔,好难缠。跟莱因哈鲁特和团长在不同意义上难缠。」 用猫眼扫视行人的同时,菲莉丝害臊抓脸。 两人的交情,自菲莉丝入团以来就开始──其实还未满一年。即便如此,也比其他同事还要交心,且是亲昵的朋友。 当然彼此很投缘,但尊敬对方是更大的因素吧。由里乌斯是这么想的。他尊敬那不惜努力也要去做办不到的事的态度,而且也对莱因哈鲁特抱有同样想法。 「话虽如此,对莱因哈鲁特的尊敬,还是有点不同。」 「嗯~?你刚刚说什么喵?」 「没有,王室的事似乎已经在民间传开。再过不久,王选之事就会家喻户晓吧。毕竟嘴巴长在别人脸上,门和墙壁都挡不住话语。」 「──。似乎是呢。」 由里乌斯改变话题,菲莉丝的声音变得有点沮丧。 现在在王都各处蔚为话题的,是露格尼卡王国的王室血脉断绝的传言。 在王城公布的官方消息中,国王兰德哈尔?露格尼卡因为生病而在疗养。但其实国王早就病死,而且王室成员个个都罹患相同疾病而死,因此王室血脉已经完全灭绝。 民间不知从哪得到情报,散播的传言中几乎都是事实,听见的人大多都很担忧王国未来。两名近卫骑士走在大街上,不时也会有人因为不安而叫住他们。──近卫被命令在市区巡逻,也是为了安定民心吧。 近卫骑士团团长马可仕不单只有武勇,还是能做到纤细关怀的有识之士。 「团长的慧眼每次都让我惊讶。近期传开来的王选,对我们来说可不是别人的事。──菲莉丝,对你而言特别如此吧。」 「嗯,当然。为了库珥修大人,菲莉酱拼了。」 菲莉丝握拳,可爱的脸蛋在认真中绷紧。 隶属于近卫骑士团的菲莉丝,其真正的主人是库珥修?卡尔斯腾公爵。 以罕见才女之姿驰名的女公爵,被提名参加争夺空缺王位的选拔赛──通称为「王选」。等到聚齐有资格继承王国的五名候补者,库珥修的首席骑士菲莉丝就有支撑主君的重责大任。 「库珥修?卡尔斯腾公爵啊。」 虽然不多,但由里乌斯也知道一些库珥修的事。 杰出的才干,崇高的志向。年纪轻轻就担起上级贵族的职务,担忧王国未来的姿态也令人有目共睹。她无疑是王选中的种子候补者。而且库珥修和菲莉丝与逝世的王族有连结,因此对王位有着不浅的想法。 其热情并非一般。身为朋友,由里乌斯也很佩服想要支撑主君而采取鞠躬尽瘁姿态的菲莉丝。──然而在自己心中主张存在,像微小之刺的不适感究竟是什么? 「不要太钻牛角尖。自觉过头会伤身。多爱惜自己。」 「好啦好啦。由里乌斯你真的很爱操心喵。」 「你说的我懂。可是,身为友人──」 刻意忽略心头刺的由里乌斯,被菲莉丝用平常的态度回应。正想回应他,转过头的由里乌斯却停下脚步。 「──?怎么了?」 由里乌斯突然停下来让菲莉丝不解。他的视线就钉在大马路对面,热闹街道上的一家餐馆里头。 餐馆在商业街上没什么稀罕,不宽敞的店面只有柜台和几张餐桌。因为已经过了午餐时段,因此客人寥寥可数──但在这当中,坐在柜台前,往嘴里扒饭的人背影看来很抢眼。 亮蓝色外套,深蓝色头发绑在后脑勺。罕见的衣着被称为和服,是卡拉拉基流传的民族服装,脚底也穿着来自同个地区的草鞋。 如果只有这样,那对方就只是个穿着打扮罕见的一般旅客。可是,却非如此。 「??咦?那是──」 跟由里乌斯一样注意到青年后跟着惊讶的菲莉丝目瞪口呆。听着菲莉丝的声音,由里乌斯也同样惊愕到出不了声。 挂在腰际的两把刀剑──以刀为武器的独特风貌让人不会看错。可是他不该是会在这里遇到的人,内心想要相信自己看错了。 「──噗哈~!吃饱了。唉呀~王都的食物真的是有够好吃!」 而青年丝毫未觉惊讶的两人,把空容器放在柜台后心满意足地点头。他吃饭的样子和开朗的声音,让老板开心不已。 「谢谢称赞。小哥,吃相很豪迈喔。有吃饱吗?」 「有!虽然份量有点少,不过口味没话说。平常我吃的大多味道普普,所以王国纤细的味道让我舌头都要化啦。」 青年畅快地跟店主说话,手伸进和服内侧掏出货币。可是看到他递出的铜币后,老板睁大眼睛。 「欸欸?喂喂,小哥,这玩意??」 「啊,因为没有杂质,所以价值不是问题。这边应该很少人有,所以可是很罕见的东西喔。你赚到了呢!」 老板看着手中的铜币,青年灿笑然后起身。接着拎起脚边不多的行李,准备要踏进马路时── 「唉呀。」 察觉到投射在自己身上的两对视线,青年止步。然后轮流看他们的脸,思考一下后敲手。 「我想起来了。没错没错,你们是从我手中溜走,有点厉害的人!」 青年声音雀跃、眼泛光彩,由里乌斯和菲莉丝不禁面面相觑。青年朝着他们挥手,还亲昵地走了过来。 「你们好,好久不见了!『佛拉基亚的蓝色闪电』瑟希鲁斯?塞格姆多又跟你们再见了!」 笑得无忧无虑的瑟希鲁斯?塞格姆多──帝国最强之人没有恶意,堂而皇之地闯入了王国。 4 身穿蓝色奇装异服的青年瑟希鲁斯?塞格姆多是神圣佛拉基亚帝国的将军。 在佛拉基亚帝国被称为「将」的位阶,又分为三将、二将、一将。升到位阶最高的一将在帝国境内只有九人,因此又称为「九神将」。 瑟希鲁斯在九神将中排名第一,正是以帝国最强为人所知的豪杰。 因此,他的存在对王国来说是无法忽视的威胁。就像以前莱因哈鲁特去帝国时被要求更多的入境手续以及强加束缚,瑟希鲁斯在王国也是必须被高度警戒的人物。 可是── 「能再见到您是我的光荣,瑟希鲁斯殿下。不过,您几时来到王国的?可能因为我等的立场问题所以不知道,不过再怎么说,佛拉基亚的重要人物造访王都??」 「不会不会,没关系啦。用不着报告、联络、商量讨论,因为我没跟任何人报告联络商量讨论就跑进王国里了!」 「??原来如此。」 牵制顺便套话的由里乌斯,听到出人意表的回答后难以决定态度。 三人已经远离人多的大马路,移动到由里乌斯认识的茶馆。这里是避人耳目的好地方,因此就硬是邀请为突如其来的再会感到开心的瑟希鲁斯。 他感到稀奇而东张西望,稀松平常地喝起别人端给他的红茶,还跟店里的人笑谈味道和茶叶种类。 坐在瑟希鲁斯对面的由里乌斯和菲莉丝默默看着彼此。 『怎么办?』 『先观察样子吧。』 只靠视线就交换完意见。 毕竟,在巡逻王都时遇到帝国一将。虽然对因为遇到认识的人而高兴的瑟希鲁斯有点抱歉,但由里乌斯和菲莉丝心中的混乱却非一般。再加上听到这次的访问不是正式行程,宁可希望自己置身在恶梦中或许都还像样点。 因此就快速将他带进茶馆,让他坐在离入口最远的位置,有事的时候方便立刻应对。不过── 「用不着那么担心,我来王都不是要为非作歹。」 全都被讲话轻松自在的瑟希鲁斯看穿了。 「──」 「我瑟希鲁斯?塞格姆多,就算被皇帝陛下命令好了,真的会跑来搞不起眼的破坏或不华丽的暗杀工作?那种脏活我敬谢不敏。请你们放心。」 「??请问,就算被文森陛下命令是指?」 「会伤了名字和矜持。假如那样的话还不如死掉。虽然不会死就是了。」 戒备被看穿,菲莉丝声音生硬,不过瑟希鲁斯依旧一派自然。 坐在椅子上喝红茶的他没有敌意。腰部的刀也卸下,靠在后方的墙壁上。那是他展现给两人看的诚意吧。 至少表示出造成骚动不是他的本意。 「──。既然如此,回到一开始的话题吧。瑟希鲁斯殿下方才说自己会在王国,与帝国的意思无关。」 「跟陛下和同事讲的话,事情会变复杂。又听说出入境的手续又烦又多。你们来帝国时不也要停顿?」 「可是,您也得办相同手续??莫非您强行突破?」 「我才不会做那么夸张的事咧。就只是用全力跑过帝国跟王国之间。要是被叫住,我是打算停下来的。」 面对冷静答腔的瑟希鲁斯,由里乌斯努力让眉心不要产生新皱纹。 跑过国境关卡。──他没说谎也没开玩笑,是讲真的吧。 绰号「佛拉基亚的蓝色闪电」的瑟希鲁斯,最大的价值就是实现超脱常轨的速度。不是耍小聪明或靠步法,他的速度轻松超越人类的知觉。 在关卡的士兵看来,八成分不出他跟风有什么差别。 「──」 由里乌斯的脑子里也浮现之前在帝国与瑟希鲁斯交战的记忆。 面对他的剑技,自己只能竭尽全力防守。因为有人打岔,脖子和身体才依旧连在一起,但要是战斗没被中断的话,现在恐怕──想到这儿,由里乌斯想到了瑟希鲁斯此行的目的。 「该不会,瑟希鲁斯殿下这次来王国是为了??」 「说是游山玩水,两位应该不能接受吧。」 身上氛围一变的由里乌斯追问,瑟希鲁斯苦笑。被包含在苦笑对象里头的菲莉丝嘟起嘴唇,丢了一个开场白。 「才没那回事喵。假如目的只是观光,我们还比较感激。??哎,但就算是菲莉酱,也隐隐知道不可能那样就是了。」 「哒哈哈,连猫耳美女都看出来了,真是丢脸。不过,女性可能不懂,这就是男儿的坚持。」 瑟希鲁斯害臊地摸脸颊。他打从第一次见面开 始就一直误会菲莉丝的性别,不过现在没有心情去订正。 「──莱因哈鲁特?范?阿斯特雷亚。」 说完,瑟希鲁斯盯着红茶的表面,然后再度开口。 「先前,在帝国没能好好招待你们,我还给各位看到难以入目的丑态。关于这点,我由衷感到抱歉,所以才跑来这里。」 「??你当来还愿的?菲莉酱傻眼到都不想说话了喵。」 菲莉丝的眼神带着厌烦和轻蔑,以及纯粹看待麻烦人物的意图。尽管面对帝国最强之人是这种态度,不过那正是他真正的心声吧。 立于王国治愈术师的顶峰「青」的他,拥有许多患者,还有支撑主君进行王选的骑士任务。因此从国外不请自来的麻烦人物,不管是怎样的好人都没法欢迎。 在菲莉丝的带刺视线中,瑟希鲁斯自嘲微笑。 「猫耳美女小姐所言甚是。被人厌烦是当然的,我也知道这是丢人现眼的无谓挣扎。可是──」 「可是?」 「就算烂,我也是佛拉基亚帝国『九神将』的第一名。这样的我没能伤到你们这边的『剑圣』就败北,牵动到帝国的威信。若是不洗刷先前的污名,帝国的根基会动摇。──这是帝国与王国之间的代理决斗。」 瑟希鲁斯身调柔软,口气客气。但这是否就意味着他理智或明事理,答案绝对是否定的。 他的意志强硬,而且想法蛮横,不过可以理解。 「我有自觉我的双肩背负着多大的重量。这点两位近卫骑士也一样吧。就算颜色不同,我们都背负着本质相同的东西。」 「我明白瑟希鲁斯殿下的想法了。但是,这样一来就失去订定互不侵犯条约的意义了。若是您和莱因哈鲁特打起代理战争的话。」 「哦哦,不要误会。我的提议终究只是决斗。互取性命是其次。」 听了由里乌斯的回答,瑟希鲁斯说出脱离常识的让步。 「我跟他都身负各自国家的立场。当然,一起代表国家,像『聘可塔特的银华乱舞』那样子决斗也是可以。」 「是将近四十年前,『剑鬼』与『八腕』的那场决斗吗。」 「以当时的剑术最高峰这意义上,跟我们符合的地方颇多。我也想见『剑鬼』一面,两位认识吗?」 好奇心旺盛的瑟希鲁斯问道,由里乌斯和菲莉丝立刻板起脸孔。 话题中被称作「剑鬼」的剑士,跟由里乌斯没有直接碰过面,但并非完全不认识的关系。因为那是朋友的亲人。 可是这样下去话题会走偏,于是菲莉丝拍手制止。 「好了好了,那个危险的『剑鬼』我们不认识,也一辈子不想扯上关系,还有话题扯远了!为什么你那么想跟莱因哈鲁特战斗?」 「──。我也跟菲莉丝持同样意见。我明白跟瑟希鲁斯殿下相比,自己还不成熟,但从我的眼中来看,和他战斗的话,胜负??」 「哦,哦,决斗开始前就打算挑衅我吗?事先声明,我对抗煽动的能力低到连帝国议会都提出来当议题讨论喔?」 「帝国最强的人容易中挑衅,很可怕耶喵。」 瑟希鲁斯态度始终轻薄,但由里乌斯和菲莉丝追究的视线很尖锐。接受这视线,他似乎有所觉悟,双手环胸。 「嗯──这样说很那个,我之前从来不曾陷入苦战。」 「──」 「我有出类拔萃的才能和卓越的身体能力。可以说是命中注定是主角的当家花旦哟。让这样的我头一次碰壁的就是『剑圣』。墙壁,是躲不开的。」 「为什么?」 「有什么好问的?故事里的主角都不会逃避障碍啊。」 并未闪烁其词,瑟希鲁斯是真的不能理解两人为何不懂。 拿舞台来比喻自己的生存方式,对常人来说难以理解。可是,对这样的生存方式没有任何苦恼,毫不犹豫就下结论的态度,让由里乌斯眯起眼睛。 那是屡屡对朋友、同事、上司甚至地位更高的人所产生的疏离感,对「某物」的羡慕。那是由里乌斯不具备的。 「──我明白了。」 「哦哦!不愧是曾经交过手的人!讲了就懂!」 「但是在立场上,我不能就这样放过瑟希鲁斯殿下。请容我回王城报告,再请您回国,对两国是最妥善的作法。」 「讲了还是不懂嘛!」 这理所当然的结论让瑟希鲁斯惨叫。事实上,若是跟骑士团报告他人在境内,那就免不了要送他回国。虽然对他感到抱歉,但这样做才符合他的身份。 可是── 「没办法,既然这样就只好杀了你们灭口,然后找到『剑圣』??」 「──只不过,视条件而定,也不是不能考虑瑟希鲁斯殿下的申请。」 「由里乌斯!?」 打断瑟希鲁斯可怕的决定,由里乌斯继续说了下去。这个提案让瑟希鲁斯瞪大眼睛,菲莉丝也脸色大变,摇晃他肩膀。 「怎么突然讲这种话!?干嘛去理睬这件麻烦事,你疯了吗!?」 「被问还正不正常让我不知如何回答,但我是认真提案的。而且,在这边采取强硬态度的话,瑟希鲁斯殿下很可能就直接砍死我们,然后去执行他的目的了。」 「唔~~!」 由里乌斯说出这这番话时声音没有任何抑扬顿挫,菲莉丝咬紧嘴唇。由里乌斯看向瑟希鲁斯,刚好是他的手偷偷要拿靠在墙上的刀的时候。 「没有没有,我没打算要乱搞一通。不过??真的可以吗?」 「我说过,有条件。只要你遵从的话。」 「──说吧。」 认真接受由里乌斯的话,瑟希鲁斯端正姿势,洗耳恭听。 面对这样的他,由里乌斯竖起三根手指。 「首先,禁止对莱因哈鲁特以外的王国人民举刀相向。」 「那当然。」 「第二,假如您的存在被骑士团得知,请老实出面乖乖回国。希望您能同意这点。」 「要是我接受,你们不会马上向上报告,让我回国吗?」 「就跟您的矜持一样,只能也请您相信我的矜持。」 「??原来如此。这种说法,我不讨厌,不如说挺喜欢的。」 露出好战笑容,瑟希鲁斯点头同意由里乌斯的第二个条件。 「我都知道了。──只要能够洗刷身上的屈辱,那还算便宜。」 「那么最后是??请活着回到帝国。要是您死了,就真的会开战。」 「哈哈哈,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唉呀~你很擅长挑衅呢。」 自称不擅应付挑衅的瑟希鲁斯,听了最后的条件后脸颊抽搐。不过帝国最强之人立刻切换感情,一口气喝光剩下的红茶。 「包含挑衅的份在内,便用我的刀回答吧。条件就这些对吧?」 「是的。只要您肯确实遵守。」 「没问题,交给我!那么,请带路。去我的劲敌『剑圣』那里──!」 听完三个条件后,瑟希鲁斯便立刻起身。把爱刀重新插回腰际后转身的他眼神耿直,由里乌斯深深点头。 「瑟希鲁斯殿下,在带路之前,我有重要的事要说。」 「是什么?我的气势已经到达最高潮,很想保持这股心情去决斗耶!」 「是关键的莱因哈鲁特。他人现在不在王都。」 「嘿?」 听到由里乌斯的回答,瑟希鲁斯嘴巴大张到了下巴快脱臼的地步。 「莱因哈鲁特身为『剑圣』,平常可是很忙的。他现在应该陪同去王国北部视察了??等他回来是下个礼拜吧?」 「所、所、所、所以说??」 菲莉丝手贴嘴唇说的话,让瑟希鲁斯绝望地仰望天花板。 然后── 「又要延后了吗──!我受够了──!」 运气极差的帝国最强之人的叫喊,已经是第二次听到了。 只是这根本不值得骄傲,由里乌斯和菲莉丝耸肩。 5 ──王都露格尼卡的城镇,大致分成五个阶层。 首先是王都中央,位在最上层的露格尼卡王城,可以一眼望尽整个王都的街景,只有王室和贤人会的重要人物才被允许居住。 下一个阶层是贵族街。被允许在王都有宅邸的露格尼卡贵族的豪宅都在这里。下级贵族盖主宅,上级贵族盖别墅,总之是华丽的地区。 再下一层是王都最热闹的商业街,再往下是超过一半市民居住的平民街。然后是介在平民街角落跟保护都市的城墙之间的缝隙,无家可归的人和无业游民生活的贫民窟。 由里乌斯住的房子位在王都贵族街。因为 位阶是中级贵族,尤克历乌斯家走的是踏实谦卑的态度。 只不过── 「──唉呀~很舒适的屋子呢。住起来好像会很舒服!」 这谦卑的环境,如今被大嗓门客人给打破了。 从正面玄关进到屋子,环视大厅的瑟希鲁斯很满意的样子。他不住东张西望,然后视线停在被突然出现的客人给吓到的佣人身上。 「哦哦!仕女的制服也给人不同感觉耶!露格尼卡的女性就算打扫煮饭也不忘要维持光鲜亮丽!唉呀~大饱眼福~。真的很棒耶!」 「您、您的称赞是我的光荣??」 「连应答都这么谦虚!贤淑让楚楚可怜度整个攀升!刚刚我还以为那个猫耳美女是露格尼卡的第一大美女咧。」 这么评价困惑的仕女,瑟希鲁斯满意地频频点头。接着注意到被丢在入口的由里乌斯,于是又飞奔过去。 「哎哟哟,不好意思把屋主丢在一边。我刚刚已经先稍微感动过一轮了,你可以再带路了。」 「谢谢你的体贴。不过,对瑟希鲁斯殿下而言,我家的规模应该还不及让您惊讶的地步才是?对仕女也只是觉得耳目一新吧。」 「唉呀~我当然是领着不少俸禄啦??可是大部分都花在兴趣上了。托此之福,我可是一穷二白,根本请不起仕女。」 面对难为情地挥动袖子的瑟希鲁斯,由里乌斯挑起眉。 说到能让帝国最高武官且排名第一的瑟希鲁斯花光俸禄的兴趣── 「其实,我有在收集古今中外的刀剑。像这样打磨舞台道具是我少数的兴趣了。」 「兴趣是收集刀剑吗。原来如此,所以才??」 他点头同意,同时目光转向瑟希鲁斯腰际的两把刀。 红色刀鞘和青色刀鞘。在商业大道上重逢时就一直很在意。──毕竟,两把入鞘的刀一直在散发可怕的气息。 这种压迫感,足兹证明两把刀是不寻常的魔剑或圣剑。 「是我的收藏品当中最为出色的逸品。一号刀叫『村雨』,二号刀叫『正梦』。在帝国没能展示,不过两把据说都是魔剑。」 「兴趣兼实用,就是这样吧。让我上了一门课。」 「保养和搜集都很花钱呢。虽然我不觉得可惜就是了。」 瑟希鲁斯用自身的剑气平伏魔剑彷佛要吞食持有者的气息。要使用超出规格的武器,持有者被要求的资质同样得超出规格。 自己办得到相同的事吗?由里乌斯手贴自己的骑士剑,陷入深思。这把爱剑,确实是尤克历乌斯家的传家名剑。为了能够运用得如火纯青,自己花了多少时间呢── 「──哥哥,是客人吗?」 就在这么交谈着的时候,屋内深处出现一名青年。是个线条纤细,有着端正容貌,给人柔和印象的人。 看见走过来的人,瑟希鲁斯微吃一惊。 「唉呀,那边那位跟由里乌斯殿下气质相近的人是??」 「舍弟约书亚。约书亚,这位是瑟希鲁斯殿下,是我的客人。预定在我们家待个几天。抱歉这么突然??」 「明白了。既然是哥哥的朋友,那就是我们家的重要客人。」 说完,浅浅一笑的紫发青年──约书亚?尤克历乌斯鞠躬。如此殷勤的款待,令瑟希鲁斯摇头。 「哪里哪里,不好意思突然造访。就在我没地方住又没预定计画而穷途末路的时候,由里乌斯殿下温柔地叫住我??你有个好哥哥呢!真羡慕约书亚殿下!」 「您能理解吗!哥哥真的是个完美的人!」 「哦、哦哦!?」 瑟希鲁斯以说明事态来代替招呼,却没想到约书亚激动前倾。气质跟刚才截然不同的约书亚毫不介意他的惊讶,握紧纤细的拳头。脸蛋细长的青年继续亲近瑟希鲁斯。 「既然是懂哥哥人品的人,我也非常欢迎。不管要待几天,都请好好休息。瑟希鲁斯大人是从何处??这罕见的衣裳,是卡拉拉基的和服吗?我只在书上看过,这还是第一次亲眼看见实品!」 「嗯嗯,对啊,你知道呀。我以前去卡拉拉基的时候对这一见钟情。之后就请人专门订做。果然当家花旦必须注重门面。这是『蓝色闪电』的气概!」 「『蓝色闪电』???」 两人聊得愉快,瑟希鲁斯脱口而出的话让约书亚感到纳闷。见状,由里乌斯刻意轻咳一声。 「咳嗯。约书亚,瑟希鲁斯殿下也累了。先让他去客房歇息。」 「啊??说、说的也是。对不起,哥哥。不小心就兴奋起来??」 反省方才的忘我行为,约书亚害羞脸红。对这样的弟弟轻轻一笑,接着重新面向瑟希鲁斯。 「舍弟失礼了,瑟希鲁斯殿下。平常他不太会这样??」 插图233_fmt 「不会不会,没关系啦。之后再慢慢聊吧。只要我在这里叨扰,机会多得是!」 「好、好的!谢谢您,瑟希鲁斯大人。那么哥哥,我先回房间了。」 「好。晚餐的时候见。」 说完,约书亚点头,带着仕女回自己房间。目送他的背影直到看不见之际── 「呼嗯。??令弟是不是身体哪里不好?」 「──。您知道?」 「从说话方式和走路方式就看得出来。与其说是某个部位不好,感觉是整体很虚弱。是天生的吧。」 双手抱胸的瑟希鲁斯敏锐的指摘,让由里乌斯讶异到张口结舌。 才接触这么短的时间,就已经看出约书亚与生俱来的状况。 约书亚体弱多病。常人一般的运动对他来说有困难,虽然现在很有精神,但以前很容易发烧倒卧在床。 就连如今,出远门时都需要格外留意。所以── 「瑟希鲁斯殿下,可以的话,能否请您多跟约书亚聊聊佛拉基亚的事呢?」 「佛拉基亚吗?」 「舍弟不曾离开过露格尼卡。单论知识的话是他人的一倍,但都是从书本中学来的。我想让他学习只看书本学不到的事。」 「原来如此。??很为弟弟着想呢。」 瑟希鲁斯表达钦佩,由里乌斯只是微笑,没有答腔。 被人说为弟弟着想,确实没错。约书亚是重要的家人,宝贝的弟弟。但是由里乌斯刚刚的体贴,出发点是不同的原因。 必须扩展约书亚的见识才行。会这么想,可能是因为感觉约书亚对自己的期待与羡慕眼神似乎有点偏颇。 无论如何── 「考量到瑟希鲁斯殿下的立场,除了在寒舍以外,还请不要擅自外出。关于这点,我想约书亚一定可以成为不错的聊天对象。」 「哦~哦~很会说服人喔。实际上令弟看过很多书,搞不好我也能听见可以用来参考的东西。非常欢迎!」 「那就好。???附带一问,参考是指?」 「当然就是帅气的亮相方式,还有送敌人的饯别话啰!」 瑟希鲁斯用力踱地回答,由里乌斯困扰是否该将之当成笑话。 之后,带着拿着一点行李的瑟希鲁斯到客房,告诉他住在这里的期间要遵守的几件事,然后把钥匙递给他时── 「──不过呢,你也真是好事之徒耶。」 接过钥匙,将行李放在房间的瑟希鲁斯突然这么说。由里乌斯闻言皱眉,他则耸肩道: 「因为,就是这样吧?跟脸和举手投足给人的感觉不一样,由里乌斯殿下会做出意外大胆的事。」 「还不敌直接通过关卡,跑来申请要跟『剑圣』决斗的您。」 「因为我的行动力连世界都怕。好啦,先不提那个。」 笑意不绝的他坐在床上,盯着由里乌斯。 「跟你一块的猫耳美女??她的意见其实客观又正确。而且本来你应该是会率先选择正确路线的人。没错吧?」 「──」 「当然,这是我个人的见解,其实由里乌斯殿下也有可能是非常破天荒的人??不过,我对我的直觉有不讲理的信赖。」 面对追问的瑟希鲁斯,由里乌斯轻声吐气。 猫耳美女──菲莉丝说的是对的,由里乌斯也赞同。 直到最后,他都反对由里乌斯把瑟希鲁斯藏在家里。说服并拜托他向骑士团隐瞒瑟希鲁斯的存在,真的很不像自己。为什么,自己会率先选择这种会被人怀疑是背叛王国的行为呢? 「那个美女小姐会不会去告密姑且不论,那个疑问我很纳闷。」 「??一旦瑟希鲁斯殿下行使实力,我和菲莉丝两人根本阻止不了。在茶馆的回答,没法洗去你的疑问 吗?」 「没办法喔。由里乌斯殿下应该也知道吧。──考量到帝国,我就不可能杀你们。刀终究不是威胁道具。」 瑟希鲁斯说个不停,使得由里乌斯穷于回答。但是,那并非他不想表明内心,或是封闭了心灵。反而刚好相反。 「──」 没有话语能够回应,是因为由里乌斯也找不到。 由里乌斯本身没有这个疑问的答案。这就是原因。 「唉呀,让你困扰了?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对收留我的屋主做这么失礼的事,我真是的。」 可是由里乌斯没有解答的心境,却被瑟希鲁斯果断地看破了。帝国剑士就这样卸下腰部的刀,在床上伸展手脚。 「好啦,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照刚刚的话稍微休息一下啰?再怎么说,从帝国一直跑到这边实在累煞人了??」 「明白了。请好好休息。晚餐的时候会来叫您。还请您千万要留意??」 「不要让我这个帝国最强的美形剑士曝光。这我也明白。」 朝着挥挥手随性回答的瑟希鲁斯点头,接着离开房间,正要关上房门之际── 「那么,这阵子,请多多指教啰。──共犯殿下。」 瑟希鲁斯这句故事般的台词,微微刺痛了由里乌斯的良心。 6 瑟希鲁斯待在尤克历乌斯家的这几天,都没什么太大的异状。 这边讲的异状,指的是担忧的事态有无爆发。这并不包含瑟希鲁斯在屋子里头引发的各种问题和骚动。 瑟希鲁斯?塞格姆多,是个奔放至极的人物。 虽然位居佛拉基亚最强的位置,举手投足的风范却和头衔不符,但也不会仗势欺人或傲慢无礼。言行往往自然平常,不加矫饰。 亲切对待佣人或仕女,也按照由里乌斯所托,担任约书亚的聊天对象。虽然有很多古怪的言行,但都没有恶意,所以尤克历乌斯家没人说他坏话。这是瑟希鲁斯这几天的评价。 「绝──对没那么简单。由里乌斯,你不要那么轻易上当。」 「轻易上当,真是辛辣的意见。」 走在骑士团值班室的走廊上,由里乌斯朝着气噗噗的菲莉丝苦笑。 听完这几天的报告后,菲莉丝看自己的眼神就像在看被敌人的甜言蜜语所惑之人。轻易上当,是自己不常被人给出的评价。 即便如此,菲莉丝还是听进由里乌斯的请托,忍着不去打小报告,所以也能说他是个很宠自己人的人吧。 「再过两、三天,莱因哈鲁特就回来了??真的要让他们决斗?」 「我打算居中协调。达成目的的话,瑟希鲁斯殿下也会老实回国。反过来说,目的若没达成,便无法料想他会做出什么。」 「而他闹开来的话,就只有莱因哈鲁特可以阻止他??麻烦的家伙。不过,你这样真的好吗?这样子,不算背叛莱因哈鲁特吗喵?」 「──」 「毕竟,瞒着莱因哈鲁特??因为联络不上,但是要让他和佛拉基亚最强的人打架耶?会被人认为偏袒那边也很正常吧。」 「偏袒瑟希鲁斯殿下吗。??确实,很容易被这么认定。」 出乎意料的针砭,让由里乌斯回顾自己的行径后点头。 原本就有自觉这样的行动容易被人怀疑背叛王国。可是另一方面,却不会想到对莱因哈鲁特不义,这是为什么呢? 恐怕是── 「我从不认为瑟希鲁斯殿下会赢莱因哈鲁特。」 「呜哇??」 把自己心中所想老实说出来,结果菲莉丝皱起脸。对这个反应感到意外时,菲莉丝垂下头上的猫耳。 「真吃惊。由里乌斯,你会不会对莱因哈鲁特存有太多幻想了?因为别说输给人了,连怀疑都不曾有过对吧?」 「??被你这么一说,或许喔。」 把瑟希鲁斯藏在自己家,甚至还要安排他跟莱因哈鲁特决斗。 虽然台面下有形形色色的计画,但之所以对莱因哈鲁特没有作恶感,是因为深信他能体会到自己的真正用意。 莱因哈鲁特不会错看自己的用心。由里乌斯就是铁了心地这么认定。 「不过,这点你也一样吧?你想像得出莱因哈鲁特输的样子吗?」 「这个嘛,菲莉酱认为,就算思考的结果一样,途中的过程也完全不同喵。」 「──」 菲莉丝这意味深远的回答,让由里乌斯讶异皱眉。 但是在询问他真正的想法之前,菲莉丝看向设在通道墙壁上的魔刻结晶。然后指向变色的结晶,改变话题。 「看,已经到了会被团长呼叫的时间,有话之后再说。快走吧。」 尽管心中留有疙瘩,但还是明白优先顺位。 两人快步走向值班室最里头的骑士团长办公室。 「进来。」 敲门告知自己抵达后,房内传来允许进房的低沉嗓音。按照指示进入房间,等在里头的是严肃得让人联想到石头的骑士。 绿色短发,威严容貌,身穿肌肉铠甲的健壮骑士──马可仕?基尔达克。 「由里乌斯?尤克历乌斯报到。」 「菲莉酱也同样向团长报到~」 「是菲利克斯?阿盖尔。自报姓名时得报正确的姓名,要我讲几次。」 两人在入口报上姓名,马可仕特别厉声提醒菲莉丝后颔首。两人遵照指令,在办公桌前站好后,菲莉丝用黄色瞳孔凝视马可仕。 「那,请问有什么事?团长。菲莉酱没什么空耶喵。」 「你应该要更有骑士的态度??算了。还有菲利克斯,要说忙,我也一样。虽然我不知道有没有为了王选和卡尔斯腾公爵的你那么忙。」 「──。咦~?请问在说什么,菲莉酱听不懂耶喵。」 「你自傲的治愈术。你要怎么用,只要不脱离职务,我都不会说什么。那份技艺正在积极地想要增加支持公爵的人吧。」 「您明明知道我想打哈哈带过的!」 菲莉丝因为被看穿而感到尴尬,但马可仕的铁面具左耳进右耳出。面对不讲情面的骑士团长,他也只能垂下肩膀死心放弃。 「好啦好啦,人家正在努力地做。所以说,拜托不要增加太多近卫骑士的工作。」 「那可不行。你终究隶属于近卫骑士团。空闲的时间可以为公爵所用,但工作时间就要完成骑士任务。懂吗?」 「噗~」马可仕的冷血宣告,惹来菲莉丝的翘嘴。无视他的不服气,马可仕接着看向由里乌斯。 一瞬间,视线的压力让心头沉重。──人一良心不安,就显得脆弱。 「王选即将公布,国内处处都在骚动。百姓盛传陛下驾崩??连王室成员全都病死都传开来了。由里乌斯,你也察觉到了吧。」 「──」 虽是理所当然的,马可仕的话题与瑟希鲁斯无关。 当然,要是在这边被追究,由里乌斯也没打算蒙混过去。因为知道这是自己的责任,所以他会全部坦白。 想要给予瑟希鲁斯再战的机会,终究只是由里乌斯自己的坚持。也可以说是未拥有者的渴望。 看到贯彻自身「坚持」的人,自己也想触及一角的渴望── 「由里乌斯?」 「──。没事,对不起。如团长所说,市井之间已经传得沸沸扬扬。担忧王国前途的人也很多??团长的忧虑都发生了。」 「??假如一套近卫制服便能安定人心,那就太便宜了。不过,不会那么简单的。」 由里乌斯因为思考而反应慢了,但回答的话让马可仕垂下眼帘。 事实上,近卫骑士听从马可仕指示巡逻王都的频率增加了。这有带来一定的成果,在维持治安与稳定民心上发挥效用。 「──然而,还不是全部。」 彷佛看透由里乌斯的想法,马可仕说完后摇头。 结果,这是马可仕不能退让的一条线。 率领近卫骑士团,立于王国骑士顶点的这号人物,体现出人们所期望的骑士样貌。站在弱者这边,致力做到尽善尽美的守护者。 为此即便竭尽全力,都还是会悔恨做得不够好。即使无人责备,但他本身的理想会苛责自己。 笨拙而不擅生活的男人──那就是马可仕?基尔达克的生存之道。 「让你们听了无济于事的抱怨。接下来,近卫要维护王都稳定,骑士团负责稳定国内各地。」 「那么,我们的职务不变??是吗?」 「都刻意叫你们来了,怎么可能会不变呢。就跟菲利克斯说的一样,我们很忙。」 和自身情感妥协,推进 话题的马可仕从桌上拿起文件递了出来。似乎是报告书。 「这是从位于王国与帝国的边界关卡呈交上来的东西。」 「──!」 「容我拜见。」 得知报告书的出处后,菲莉丝不禁屏息。但是身旁的由里乌斯平静审视报告书。内容没有提到瑟希鲁斯。 报告书是入境证明──有使者从帝国进入王国。 「两名帝国使者进入露格尼卡。」 「什、什么啊~使者,有使者呢。帝国的使者??咦!?有什么事?」 领悟到跟非法入境的瑟希鲁斯无关,菲莉丝的表情产生变化。闻言,马可仕板起脸孔,丢了一个开场白。 「这个呢,虽然对先前前往帝国的你们不好意思,但又跟帝国有关。原本是想动用近卫骑士全力应对的事,但没有其他可以动用的人。」 「慢着慢着,这什么令人不安的说法!都想要动用全力了,该不会最后只让菲莉酱和由里乌斯挑起吧!?太乱来了!」 知道是不同事而安心的心情马上消失,菲莉丝惊慌失措地说。这个意见由里乌斯也认同。重担太大了。 只是,在这个状况下听到与帝国有关,无法视而不见也是事实。 「上次有莱因哈鲁特在,我们都还得乱来哟?搞错人选了。拿掉菲莉酱,放进莱因哈鲁特,怎么样?」 「不能怎么样。要不在的人加入是不可能的。而且别急。再怎么说我也不会只要你们两个去应付帝国的总战力。」 「光这样就够打起来了,就说您搞错人事安排啦。」 「会不会打起来端看你们。我期待你们不会让事态变成那样。」 死咬着人员安排的菲莉丝被抓住头,硬是往后退。由里乌斯接住被推的菲莉丝后,马可仕耸起健壮臂膀。 「这次给你们的命令很单纯。与报告书上的帝国使者同行,并协助其目的。然后尽可能让他们安然回国。完毕。」 「也就是说,状况跟上次一样,只是立场交换了。」 抱着泪眼婆娑的菲莉丝的肩膀,由里乌斯反刍马可仕的指令内容。 由里乌斯一行人以使节团身份前往帝国是上个月的事。接着过了几周就发生这次的事。──实在不禁觉得内有阴谋。 尤其引发上次骚动的人很可能是佛拉基亚皇帝,就更这么觉得了。 「与帝国使者同行,这个任务我了解了。但是,他们的目的是?」 「这个你们直接问当事人比较快。现在就叫他们来这??」 「──这倒不用了。」 顿时有道声音滑进耳朵,马可仕的视线变得严厉。视线尽头是背靠办公室门的瘦长人影。 几时来的?人影朝着惊讶的他们轻轻举手。 「失礼了。你们的话我都听到了。小的的耳朵太好了。」 说完,男子用像是咳嗽的独特嗓音发笑。 是气质奇特的人物。白色头发,白色肌肤,搭配包覆身体的雪白服装,让人错以为他全身都没有颜色。其存在感很奇妙又朦胧,给人他好像在这儿,又不在这儿的不确定感。 而这神奇的男子轮流眺望由里乌斯和菲莉丝。 「这两位,就是要跟小的同行的骑士?」 「??是的。由里乌斯,菲利克斯。这位是佛拉基亚帝国的使者,奇夏?哥尔特殿下。」 「请多关照,还请记住小的我。」 礼貌低头露出无色微笑──奇夏?哥尔特。由里乌斯对这名字有印象。 「说到奇夏殿下,记得是九神将之一。」 「是的。被赐以过度的待遇,忝居九神将之『肆』。」 「一将亲自出使我国,想必是有相当危险的工作?」 知道与他地位相同的瑟希鲁斯非法入国,菲莉丝尽可能不让表情透露这件事。这番话让奇夏咧开唇。 「要是被认为九神将行动草率,可就伤脑筋了。事情便该托付给适任之辈。所以小的才会像这样来此出差。」 「??哇喔~讨厌的预感。」 奇夏装模作样的话,让菲莉丝脸颊僵硬。跟他一样内心不安的由里乌斯,也感受到麻烦事的气息。 事态严重到帝国派出一将,请求近卫骑士协助。──在这个时间点发生这事,密切攸关到两国的关系。 「差不多可以告诉我们了吧?奇夏先生,你来干嘛?」 「──请协助逮捕某个人。」 「某个人?」 奇夏摆架子的话,将讨厌的预感拉高到最大限度。 而且像是配合由里乌斯心中作响的警铃,奇夏继续说。 「其实,该人物从帝国秘密潜入王国。逮捕??或者说处分该人物,才是小的身负的任务。」 7 ──同一时刻,尤克历乌斯宅邸。 从被分配到的客房窥视外头的模样,同时确认腰际双刀的触感。 虽然武器类的保养均不可或缺,但其中刀特别需要照料。 「村雨」和「正梦」是举世屈指可数的名刀,所以更是要求细心维护。不过魔剑渴求的顶级保养,并不是研磨。 而是做到身为刀的本分。──魔剑渴求鲜血和死亡。 「好了好了好了。再过几天『剑圣』先生就会回来了。」 自言自语后,瑟希鲁斯用脚下的草鞋敲地面。顿时客房的照明亮起,这代表有人来过房间。恐怕是约书亚吧。 由里乌斯的弟弟对外头的世界和英雄十分憧憬,对于未来可能是「观众」的他,瑟希鲁斯抱持着很大的好感。果然舞台演员需要观众。 可悲的是,他没有上舞台的才能。在这层意义上,他的兄长由里乌斯就条件极佳。因为他有让主角发亮的才华。 插图249_fmt 「哎哟哟哟,不行不行。人物评价是其次。──我也很期待跟『剑圣』先生的决斗,不过可不能忘记另一个目的。」 拍打自己额头,瑟希鲁斯背对宅邸,开始悠然漫步。 虽然被由里乌斯严格要求不要外出,却丝毫没有止步的意思。想做什么就去做。──完全体现帝国主义。 毫不顾忌他人,「蓝色闪电」离开宅邸。 ──没有告诉任何人,也不让别人察觉,帝国最强之人就这样飒爽地被放进王都了。 8 「逮捕从帝国非法进入王国的人,处分??」 重复奇夏告知的目的,菲莉丝瞥向由里乌斯。黄色瞳孔透露出忧虑之意,由里乌斯也没迟钝到没有感觉。 帝国使者带来的问题,对两人来说心里有底。 「──。团长,我们将与奇夏殿下同行,协助逮捕他在找的人。可以想成这是任务没错吧?」 但是,由里乌斯面色不改,堂堂正正地这么说。想当然尔,听到后剧烈动摇的是菲莉丝。 可是,毫不理睬瞪大眼睛的菲莉丝,马可仕点头道: 「没错。王国的方针就如刚才所说。再来就是协助奇夏殿下完成任务。」 「明白。──菲莉丝,你也没异议吧?」 「咦?这个嘛,那个,呃??是,遵命,我会加油???」 「为什么回答得这么没有自信?振作点。」 菲莉丝不知所措地接受指示后,指令就被正式宣布。接着由里乌斯走向奇夏,伸出手要求握手。 「我是近卫骑士团的由里乌斯?尤克历乌斯。今后请多关照。」 「客气了。小的是初次到王国,可能会给两位添麻烦。还要多仰赖了。」 奇夏回应握手,接着也向菲莉丝要求握手。望着犹豫一下后才握手的菲莉丝,由里乌斯转身面对马可仕。 「那么,团长,没事的话,我们就跟奇夏殿下离开了。」 「我没什么事了。注意,言行举止不要丢王国骑士的脸。」 奇夏进入室内后,马可仕的口气就变得一本正经。在最后叮咛菲莉丝后,便无声催促三人离开。 「唉呀想不到,是超越传闻的豪杰。小的忍不住冷汗直流。」 一出马可仕的办公室,奇夏开口就跟两人这么说。虽是对马可仕的评价,但由九神将说出口会觉得太过软弱了。 「团长长得可怕我不否认,但帝国的一将先生讲这种话好吗?帝国主义不是严禁懦弱喵?」 「说中痛处。但是,帝国主义很难说适合小的??。能有如今的地位,只是顺其自然。」 「顺其自然就爬到帝国武官的最高位。您太谦虚了。天份引导您至该到的地方。奇夏殿下也体现出这点吧?」 「──小的认为那是让人有点寂寞的想法呢。」 由里乌斯说,奇夏缓缓摇头。接着他并 未回应由里乌斯讶异的目光,而是看向走廊窗外。 「帝都风光很是风雅,不过王国风情别有一番情趣。慢慢走赏也是不错??」 「若想观光,要挂意的事太多啰?要是能早点把工作结束就好了喵。」 「感谢您的体贴。但是跟着帝国人在首都闲逛,王国骑士也冷静不下来吧。这次就乾脆地归类为工作。」 「对啊喵。哪可能冷静得下来。」 奇夏低语,菲莉丝边耸肩边瞪由里乌斯。 言外之意是在责备他包庇瑟希鲁斯,被念的由里乌斯没法回应。不过视线里除了责备,还有忧虑之色,如实反映出菲莉丝复杂的内心。 其实,他心中一定混乱至极吧。 奇夏的目的,从帝国秘密进入王国的人。对符合这个条件的人有头绪──别说是头绪了,菲莉丝根本就十分笃定。 『所以我才反对??!』想说这句的菲莉丝,夹在友谊和对王国的忠诚之间。他的烦闷,由里乌斯明知不该,却还是喜不自禁。 会苦恼,就是因为认定由里乌斯是朋友。 因此由里乌斯认为应该尽早除去他的苦恼── 「奇夏殿下,为了详细讨论,我们换个地方吧。对了。──就到王都的寒舍如何?」 「──慢着!?」 听见由里乌斯的提议,菲莉丝眼珠子都快掉下来了。 那个跑到王都的帝国人就在由里乌斯家。对于绞尽脑汁要隐瞒他的存在的菲莉丝来说,这无异于被人从后面砍了一刀。 但是,由里乌斯只是闭上一只眼睛,用只有他听得见的音量── 「你可以放心喔,菲莉丝。──我很高兴你重视我们的友谊。」 由里乌斯这么说。 9 「既然你都有这种觉悟了,菲莉酱??我也只好见证到最后了。」 在充满悲壮感的菲莉丝守望下,由里乌斯带着奇夏回到贵族街的尤克历乌斯宅邸。想当然耳,路上根本无暇遣人回屋子。 宅邸藏了瑟希鲁斯,带奇夏回去的话很难避免不期而遇。面对这状况,菲莉丝似乎认为由里乌斯已经放弃一切。 由里乌斯涉及了背叛王国的行为。一旦公诸于世,不但会被剥夺骑士称号,还会被严罚。要是事态演变至此就太遗憾了──菲莉丝的表情是这么诉说的。 可是,不知道是不是菲莉丝的祈祷传出去了,迎接三人的不是瑟希鲁斯── 「啊,哥哥??!」 一到宅邸,面色铁青的约书亚迎接三人。他的脸色比平常还要糟,让由里乌斯有不好的预感。 「对不起!我只是稍微没注意就??」 「冷静点,约书亚。用不着着急,有什么事慢慢说。」 「好、好的??。其实──」 说到这儿,约书亚停顿了会儿,因为注意到菲莉丝和奇夏也在场。他想起哥哥不希望瑟希鲁斯的存在被外界得知,于是选字用词后才开口。 「其实,客人不在房里。好像是从窗户跑出去了??两把刀也不见了。」 沮丧的约书亚说明瑟希鲁斯从宅邸消失的经纬。闻言,由里乌斯手扶下颚。 「糟糕了??」 「对不起,都怪我没盯紧??」 「不会不会,小约没有错喵。这该说天赐恩惠吗,反正就是这种感觉啰?多亏这样,产生了犹豫期??」 「奇夏殿下,非常抱歉。──看样子您在找的人似乎离开寒舍了。」 「等一下──!?」 滔滔不绝的菲莉丝跟谨慎开口的约书亚同时瞪大双眼。接着菲莉丝抓住由里乌斯的胸口,用力摇晃他的头。 「为什么?为什么老实说出来?我知道你为人正直,可是没想到不通情理到这种地步!这样子跟莱因哈鲁特没两样嘛!因为是朋友?因为很像?啊啊够了,脑子都乱糟糟的!」 「冷、冷静点,菲莉丝。用不着那么激动??」 「你!以为!是谁!害的!!」 破口大喊,最后似乎引发贫血症状的菲莉丝蹲了下来,约书亚扶住他细瘦的肩膀,由里乌斯则是整理服装,微微苦笑。 「哥哥,我觉得菲莉丝先生说得对。怎么说,你的想法??」 「──失礼了。就小的看来,由里乌斯殿下已经和我方的相关人有所接触了?」 打断约书亚的话,奇夏眯起细长双眼发问。由里乌斯肯定,说: 「正是如此。我邀请他到寒舍作客??结果却这样,真是羞愧难当。」 「原来如此。──因为先前的外交缘份,被提出了不讲理的要求吧。」 「不讲理我不否定。只是最后仍接受了,是出于我的判断。」 毫无隐瞒的回答,令奇夏似乎也了解了事情的大概。就只有菲莉丝和约书亚手足无措,对两人的话大翻白眼。 撇开被排除在外的他们,由里乌斯和奇夏互看点头。 「看样子,彼此心里都有个底。」 「正是如此。再来??要是他能老实待个半天就好了。」 「期待那个按照我们的想法,未免期望过高了。」 奇夏疲惫叹气,由里乌斯藏住苦笑,抚摸自己浏海。接着朝蹲着的菲莉丝伸手,朝看着自己的黄色瞳孔颔首。 「走吧,菲莉丝。你说过要见证到最后的吧?」 「??呣~虽然不懂,但被强大的疏离感干掉了。」 鼓着腮帮子表达不满的菲莉丝握住由里乌斯的手,然后两人看向宅邸外头。 「那么,奇夏殿下有机会可以逛王都了。──我会逮捕要找的人。」 听了由里乌斯满是确信的话,奇夏恭敬弯腰行礼。 看着九神将行礼,由里乌斯温柔抚摸约书亚的肩膀。 「不用担心喔,约书亚。就跟平常一样,等待好消息吧。」 「哥哥??嗯,我等你。──祝你好运。」 接受弟弟的祈祷,由里乌斯深深点头。──然后三人踏入王都,寻找帝国最强之人。 10 手塞在和服袖子里,穿着蓝色奇装异服的青年正大光明地走在王都街道上。 用草鞋踩着石板地,腰部挂着两把刀的模样,即便在白天人多混杂的大马路上,仍旧非常醒目。话虽如此,当事人却不在意。因为太过习惯被别人盯着看,以至于忘记了自己的格格不入。 而且青年自认为是世界的主角,当然会被注目,崭露头角更是再自然不过。 因此自己的责任姑且不提,丝毫不介意自身立场的他在马路上昂首阔步。 像这样堂堂正正地步行,并不是单纯只想引人注意。 「差不多了吧。」 手指拨开额前的头发,青年加快脚步,溜进狭窄巷弄。 昏暗又潮湿的空间。只隔了一条马路,空气就变得这么不同。用美好之物隐藏起来的不稳,正是亲龙王国的样貌。 「这一点,帝国就简单易懂多了。不管是怎样的谋略还是策划,全都是为了让对手人头落地。目的明快,暴力当如是。」 「──你在嘀嘀咕咕些什么啊,小哥。」 看着巷弄里的肮脏墙壁,感慨地这么说时,有人从背后叫住他。青年转过身,有很多人站在入口,堵住来路。 人数十四人,在窄巷内无法并排,于是纵向排成一长串的样子实在很蠢。但是个个全都很有压迫感,气质跟暴力很亲近。 「好喔好喔,看要握手还是声援,尽管过来,不过如果是女性的话我个人会比较高兴呢。这方面你们怎么想?」 「什么怎么想。想要淫叫的话可以叫出来啊,用你的喉咙就是了。」 青年的轻浮招呼让男子们哈哈大笑。对此青年把手抽出袖子,佩服吐气。 「唉~各位的小人物演技炉火纯青,我只能说佩服。不过这是独断吧?我想你们八成有被说不要对我出手比较好。」 「很清楚嘛。??虽然被雇主这么说,但是没意思的监视只让人觉得麻烦。赶快让你睡在地上,就能早早收工。」 「这个回答!正如我的期待。那么,我也回应这份气魄吧!」 青年笑开怀,毫无防备地走向他们。面对他的动向,一群人掏出武器,一鼓作气──不过是依序轮流扑向青年。 沐浴在回响的呐喊声中,青年微微弯腰。 「简直就是说好要被撂倒的角色,我不讨厌,不如说挺喜欢的。」 说完,青年的草鞋踢爆地面──蓝色闪电在巷弄内奔窜。 11 「小的认为与其漫无目的地找,探查王都发生骚动的地方比较有效率。」 「怎么说?」 「因为那个是风暴的 中心,连风雨都拿那个没辙。」 针对找人这件事,按照奇夏的独到方针,一行人直接前往王都的卫兵值班室,想从那里获得线索。 「话虽如此,值班室永远都忙翻天吧?光这样就能找到?」 「用被害规模来限缩,小的本来这么期待??」 「──不,有能更加以限缩的方法。待在寒舍期间,他离开屋子后频繁通过的区域。因为外表醒目,应该会有人看到他吧。」 听了菲莉丝和奇夏的担忧,由里乌斯竖起手指这么回应。闻言,奇夏佩服地眯起眼睛,菲莉丝则是竖起猫耳。 「哇,不只屋子里,连在外头都有监视的人?」 「那样讲不好厅。只是怕他在不熟悉的王都迷路,所以不留痕迹地让我的花蕾跟着。仅限夜间。」 保险起见让准精灵附在人身上的准备发挥功效。不过由于没想到他在白天离开,因此追不上他现在的脚步。 「但是,假如他的目的是这一带,那配合奇夏殿下的提案??」 「用折衷方案限缩范围。那么,就这么办吧。」 「又擅自决定??」由里乌斯和奇夏达成共识,闹别扭的菲莉丝跟了上来。然后三人前往目的区域的值班室──在那边听到一群恶棍被打得半死的消息。 「在巷子里发现一群无赖被打得很惨。所幸没有死人,不过可能遇到了很可怕的事吧,所有人都受到惊吓的样子。要问他们吗?」 「嗯,麻烦了。有状况比较好的人吗?」 听了由里乌斯的要求,值班卫兵从拘留所带出三名男子。分别是巨汉、中等身材和小个子。 口吐脏话的三人组,一被带到骑士面前就愣住了。 「为、为什么是骑士?先说喔,我们什么都不知道喔!?」 「放心吧。我没打算怪罪你们。只是想问问打败你们的人物。──为什么挑上他?」 由里乌斯沉稳地切入主题,三人组屏息。看到他们犹豫的态度,菲莉丝嘟起嘴唇。 「够啰,不要输不起。反正你们不讲,其他人也会讲,就不要浪费时间了。好了,快说。」 「??要说是没关系啦,可是有条件。说了的话,要放我们离开拘留所。这里让人待得不舒服。」 「──。我明白了。那就说好了。」 由里乌斯接受了眼神锐利的中等身材青年提出的条件。闻言,三人组大感放心,然后接着说: 「有个打扮人模人样的大叔,发给我们一人一枚金币,要我们监视那个机灵小哥。很划算的工作吧?」 「可是,这么划算的工作似乎让你们遇到了惨事。」 「都怪那些贪心性急的家伙啦!我们有阻止!」 「唉~结果,我们也加入,就变成这样了。」 中等身材男说的话,后续由气焰嚣张的小块头和难为情的巨汉补充。听完他们的说明,由里乌斯点头。 「嗯。那么,你们知道雇用你们的人的名字吗?」 「我们不问没必要的事。多事探问害得对方改变心意的话,损失就大了。」 「理所当然的回答。他们也没必要撒谎,这下又回到原点了?」 「不,并非如此。」 奇夏耸肩,由里乌斯摇头。接着朝三人组伸手,对着睁大眼睛的他们说: 「你们的报酬金币,可以借我看看吗?」 「你说什么?不会是想没收吧?骑士怎么这么残暴啊!金币可是我们工作的报酬耶!」 「是不光彩的报酬吧。再加上还被撂倒,丢人现眼。」 「啊~?开什么玩笑,臭女人!不要以为长得可爱就得意忘形!」 菲莉丝带刺的一句话被小个子混混死咬不放。「不好意思。」由里乌斯介入就像小动物一样互瞪的两人之间。 「稍等一下,菲莉丝。你也是,不好意思让你误会了。金币是你的。我只是想要看看而已。」 「你以为这种话能信吗!你们不是看习惯了!?」 「呿!住口,汉巴利。──拿去。」 劝慰脸红脖子粗的同伴,中等身材男用指头弹起自己的金币。用手掌接住画出平缓轨迹的金币后,由里乌斯确认金币的质感和本身。 然后瞭然于心地点头,归还金币。 「果然是这样。??谢谢你。帮了大忙。」 「──。不管出处是哪个国家,但一样是我们的报酬。你可也要遵守约定。」 「关于这点,你知道这是哪来的吗?」 「我说过了,骑士大人。不想惹雇主不高兴的我们,不会多嘴问东问西。」 接过金币的中等身材青年鼻子喷气。接着由里乌斯慢慢让出路来,给他和他身后的两人通过。 三人组就这样走到值班室外头。由里乌斯朝着他们的背影── 「这次就放你们走??不过可以的话,期待你们不要再跟卫兵打交道了。用那种方式生存,迟早会走不下去。」 「说得真简单。──我们觉得高处会窒息啦。」 说完,三人组就快速离开卫兵值班室。等到看不见他们了,菲莉丝才踱地。 「搞什么,那些家伙!什么态度!让人火大!让他们继续蹲拘留所不好吗?」 「约定就是约定。而且,现在的他们有金币。或许有重新来过的机会。」 「你期待太大了!那种人绝对会食髓知味。真是的??」 由里乌斯期待他们的性善面,菲莉丝苦着脸说他天真。话虽如此,他马上收起怒意,歪头问道: 「所以?从刚刚的金币知道了什么?知道雇用那三人的人的脸和名字了?虽然就算知道了,菲莉酱也不知道怎么跟找人的事连在一起。」 「是呢。那么我从头说明。首先,那个金币不是王国的,而是帝国的。」 「??帝国的金币?那么,雇用那些家伙的人就是??」 假如用帝国金币付给小混混,那他们的雇主就跟帝国有关连。但是,这样太奇怪了。至少以菲莉丝得到的情报来说很奇怪。 毕竟,一行人在追的瑟希鲁斯就是帝国人。 「可是,监视他的人也跟帝国有关??哎哟,到底是怎样?」 「这个答案很清楚喔,菲莉丝。在那之前??奇夏殿下。」 触碰狐疑的菲莉丝的肩膀,在解答疑问前看向奇夏。默默承受视线的奇夏等着由里乌斯继续说明。 也就是── 「我们该逮捕的,不是追人的,而是被追的人吧?」 「──聪明。正如由里乌斯殿下所想。」 奇夏佩服地朝由里乌斯鞠躬。虽然无事献殷勤的他很引人注目,但举止确实有明确的礼貌。 不过菲莉丝对两人的互动翻白眼。 「结果,到底是怎么回事?」 「整理你的疑问吧。现在,你的脑子里头的神秘帝国人应该有两位。一位是奇夏殿下正在追捕的非法入境的逃犯。」 「对啊,所以那不就是??」 瑟希鲁斯吗?菲莉丝含糊其词地问。「不。」可是由里乌斯却摇头,开始揭穿个中秘密。 「那个逃犯支付金币给刚刚那些人,让他们去监视追查自己的追兵。既然如此,你和我的共同朋友,他的任务会是什么?」 「难道说是??」 由里乌斯问道,慢了一步想到答案的菲莉丝张口结舌。 朝着抵达真相的朋友一笑,由里乌斯说。 「从帝国入境的两名使者──其中一位尚未与我们会合。他正是瑟希鲁斯?塞格姆多一将。」 12 ──被关紧的房间昏暗,而且寂静。 待在有护卫看守的昏暗房间,坐在地上抱着膝盖,神经质地咬着指甲。 「──」 准点联络的时间早就过了,可是却无人报告。 用钱雇用混混去监视的,是追着自己跑来的最棘手刺客。被护卫告知在王都看到对方的时候,惊愕到以为心脏爆开来了。 当然,逃离王都也是选项之一。可是在这里的谈判对男子来说是最后一搏。舍弃祖国逃进王国,就是为求起死回生。 自己带了伴手礼。再来只要把这个拿给「六面三刀」就行。──男子孤注一掷。如今,他正在等待这场豪赌的结果。 「我会赢。我不能输。我绝对不会在这种地方??结束一生??!」 抱着膝盖的男子相信自己的天命,奉上祈祷。但他立刻想到没有可以祈祷的对象,于是用力咬断指甲。 「够了,报告太慢了!那些混混怎样了!还没来吗!」 「──」 「??喂!」 男子站起,朝房间外头怒喊。可是却无人回应。 应该站在房门外的护卫没有反应,男子诧异皱眉。然后倒抽一口气,慌慌张张地扑向放在房间角落的刀剑── 「哟,你好!打扰了,格拉姆达特上级伯爵。」 「什、么??!?」 门被打开,一道风不客气地吹了进来。才这么以为,想要拿剑的手就被站在身旁的和服青年给按住。 青年面露讨人喜欢的笑容,手上握着闪闪发光的刀。 当然,男子认识青年。不管是脸、名字还是实力皆然。 「──瑟希鲁斯?塞格姆多。」 「正是我。这个世界的主角,皇帝陛下的忠贞之刀。」 「外、外头的护卫在干嘛??咳喔!」 蠢问题。发问期间,身体被瑟希鲁斯一踹。男子──格拉姆达特倒在地上。视野边缘闪过走廊上的血,一眼就知道护卫的末路。 而且也知道了自己即将到来的末路。 「不行喔,赫鲁斯特伊伯爵。既然阴谋失败了,就该速速下舞台才行。居然还准备好替死鬼的头和给王国的伴手礼??真是肮脏。邪恶角色演得太出色啦!」 「慢、慢着,塞格姆多??」 「可是,帝国秘宝『操飞龙』严禁带出国。再加上先前你主导叛变,身上的罪重到就算死一百遍也不够。」 瑟希鲁斯手中的魔剑,绽放一般钢铁不会有的光芒。 宣告罪状的他眼神充满杀气,完全不管眼皮子底下的性命。知道反抗无效,格拉姆达特举起双手。 「听我说,塞格姆多!先前的造反全都是皇帝和巴尔罗伊策划的,我只是??」 「辩解无用,解释免了。想要陛下的命,带走帝国机密,而且不知自己的分寸,戏份都结束了还死巴着舞台的不识趣家伙──就用血清洗吧。」 「──呃!」 「唉呀~要庆幸是我送你最后一程呢。跟陛下不一样,我很温柔喔。因为你该死一百次,我却只让你死一次。」 瑟希鲁斯微笑,魔剑被摇晃高举。只要刀尖一闪,性命就会跟着脑袋一起被切断,永远失去意识。 明知会这样,可是为什么?──会觉得那把剑莫名地美。 「──那么,永别了。」 用这句话当作饯别,美丽的银闪直刺格拉姆特的脖子。 然后── 「──任性到此为止了,瑟希鲁斯。」 「哦哟?」 千钧一发之际,瑟希鲁斯的斩击被闯进来的声音中断。 停下刀,不由自主地回过头。看到站在房间入口的白色高个子后,表情顿时转为苦涩。不过这一点,白色高个子──奇夏也一样。 彼此都露出苦瓜脸,奇夏凝视瑟希鲁斯脚下晕过去的男子。 「看样子,在千钧一发之际赶上了。」 「啊咧咧?是说,为什么奇夏在这里?来观光吗?」 「当然是奉阁下命令。压制只听到先前的叛变主谋者找了替身逃进王国就冲出去的笨蛋。笨蛋是谁,还需要说明吗?」 男子一命尚存,以及与瑟希鲁斯会合,让奇夏脸上的安心之情颇为复杂。听了他的说明,瑟希鲁斯感到疑惑,接着注意到他身后的由里乌斯和菲莉丝。 然后莫可奈何地收刀入鞘,用力踏地板。 「那么,关于这件事就算解决了──!」 「没~有~喔~!根本没有解决,麻烦请说明清楚!」 瑟希鲁斯想要粗鲁地了结事情,却被菲莉丝用力死咬不放。由里乌斯见状吐了口气,于此同时,奇夏也在叹气。 察觉到这点的两人互看一眼,然后又同时耸肩。 13 「其实,我很早就知道瑟希鲁斯殿下在找人了。」 「咦咦?我不小心说溜嘴了?好奇怪喔~我这次讲话可是很用心耶??」 地点换到尤克历乌斯宅邸的休息室,四名当事者齐聚一堂。两名王国骑士和两名帝国一将,正在进行惊心动魄的调解。 不过现场气氛并没有字面上的肃杀。毕竟,最该担忧的问题已经解决,故事已走向结束。看到平安无事回来的瑟希鲁斯,约书亚也才放下心中的大石。──再来就只剩下向菲莉丝解释了。 「请放心。瑟希鲁斯殿下未曾在寒舍透露过自身的特殊任务。」 「什么啊,松了一口气。啊咧?既然如此,为什么你会知道我的事?」 「虽然没有透露,但诸多发言有蛛丝马迹。像是问约书亚和仕女『有没有看到可疑的帝国人』,半夜偷偷离开宅邸??另外,我也不推荐在店里使用帝国货币。会格外给人留下印象。」 「啊咧!?」 手伸进和服袖子拿出小钱包的瑟希鲁斯,对这盲点感到惊愕。 关于帝国货币,早在相遇的第一天,瑟希鲁斯就在王都使用了,因此非常容易顺藤摸瓜。他万分不擅长从事隐密的工作。 「因为用不正当的方式入境,所以也没有兑换货币喵。难怪引人注目。」 「结果,就被看出企图了。??准备了表面理由好隐瞒真正目的,小的该判断你有所成长了吗。」 「不,冲着『剑圣』来可不是表面理由喔。我两边都很认真,只有这个可以肯定。」 对于菲莉丝和奇夏的理解,瑟希鲁斯加入了不必要的补充。托此之福,他被奇夏严厉的视线追击,抱着刀的帝国最强男子缩得更小。 「不过,光这样不足以洗刷嫌疑吧?奇夏先生在追的逃犯也有可能是瑟希鲁斯,可是为何由里乌斯那么肯定不是?」 「这很简单。假如逃犯是瑟希鲁斯殿下,奇夏殿下和另一人根本无法逮捕他,遑论处分。若对象是帝国最强之人,当然会下这种判断??恰巧我们也一样。」 「啊~原来如此喵??」 菲莉丝心服口服,由里乌斯点头。 其实,被马可仕叫到骑士团值班室的时间点,由里乌斯并没有对整件事如此有把握。瑟希鲁斯有危险的目的,最糟的情况是变成危害王国的灾难。──内心不是没有这种想法。 这样的担忧与不安,随着奇夏来访及其目的而消除了大部分。 「说来丢脸,小的缺乏战斗力,跟瑟希鲁斯决胜负的话,眨眼间就会人头落地。就算是陛下的命令,也不可能办到。」 「啊~!奇夏讲懦弱话!这个要跟陛下报告!身为帝国一将的人却讲这种话,帝国主义要哭啦!啊~好丢脸喔!」 「??非常遗憾,回国后会先被陛下痛骂的是你喔。」 「为什么!?」 瑟希鲁斯声音拔高,奇夏一脸厌烦。看着他们亲昵的互动,两人似乎不单单是同事,而是朋友。 奇夏支撑着瑟希鲁斯的行动,大概就是这种关系。 「就像能力不足的我和朋友之间的关系吗。」 「又来了~由里乌斯的低估自己时间。『最优秀』的名字要哭啦喵。」 「那个评价配我可惜了。──不管怎样,我察觉到瑟希鲁斯殿下暗中进行的事,和奇夏殿下的目的一致。再来就是奇夏殿下的同伴没有要会合的意思,这时把瑟希鲁斯殿下的角色放上去,答案便出来了。」 由里乌斯几乎正确掌握事件经纬。听了说明,奇夏深深颔首,瑟希鲁斯也讪笑点头。 「格拉姆达特上级伯爵原本就密谋造反??先前将由里乌斯殿下等一行人也卷入的事件,就是由他策划。虽然很早就只剩下一颗脑袋??但后来接获报告指出,那颗头是替身的,本尊逃进了王国里。」 「然后,比陛下的命令先行一步的帝国一将之『壹』。本以为会在关卡停下,没想到却是直接通过。拜此之赐,小的真的脸都绿了。」 「哎哟,我也想说得过且过,不过多亏由里乌斯殿下让我衣食住无虞,得以追踪逃亡者,这样的结果不是万万岁吗。」 最大的不安要素当事人瑟希鲁斯的轻松发言,让奇夏的脸变得越来越臭。听了这话,菲莉丝瞪向旁边的由里乌斯。 「那,你把瑟希鲁斯当客人招待也有隐情?」 「大致上,跟你说的意见都是真心话。不过,唯有不让瑟希鲁斯殿下在王都自由活动导致两国关系恶化这件事,让我煞费苦心。」 「这一点,小的也持相同意见。因此做好乱来的觉悟,在少一位同伴的情况下拜访王城。能够遇到由里乌斯殿下真的很幸运──或是??」 「多亏了设计出这状况的某人,对吧。」 奇夏意有所指,由里乌斯平静地点破。 目前,露格尼卡王国和佛拉基亚帝国都没有余力挑起战争。王国少了王室而在准 后记 大家好,我是小说家长月达平,也是鼠色猫! 这次非常感谢大家陪同ex4的内容到这里!本传ex系列也到了第四集,让人觉得主角圈以外的人际关系网也变厚了呢。 虽然在ex系列每次都有说,可是我个人是超喜欢配角活跃的人,所以忍不住会想要给予他们活跃的机会。因此ex的刊行,就是将这种冲动化为形体的最好舞台。 是说,这次的故事是将在月ic alive连载的小说增润修改的内容,不过为何在这儿提到这件事?因为本传第六章的故事跟这次的主角由里乌斯有极大关联。包含内心描写,我想在这部分先写写由里乌斯这个角色,于是促成了这次的故事。 还有就是想让未来的本传应该还会出场的佛拉基亚帝国的脸孔出现,这份心情抢先一步,让我对负责插画的大冢老师提出了任性的要求,一口气设计出许多角色。隶属佛拉基亚势力的角色们给人的印象,不觉得很厉害吗? 顺带一提,原作者欣赏的是巴尔罗伊!俊俏美男的感觉很赞对吧?只是很遗憾死掉了!多么悲伤?? 一加上插图,想不到会产生依恋的是原作者。而从这件事回想起的,是距今数年前的回忆。 re:zero原本是在「成为小说家吧」投稿的网路小说,想当然耳,一开始当然不会有插图这玩意。虽然就只是靠文章不断推进故事,但多亏大家支持,大受好评,于是开始有读者们开始画粉丝图。 在这当中,有着璀璨生辉的记忆。──头一次收到的粉丝图,随着集数进展越来越远离大家记忆的那个男人,「贝特鲁吉乌斯?罗曼尼康帝」。 那个痛恨懒惰的勤勉大罪司教贝特鲁吉乌斯,就是我收到的第一张粉丝图。当然,因为第一张插图而兴奋雀跃,结果就想让贝特鲁吉乌斯活跃,于是本传的「死亡回归」次数足足增加了两次。 来自读者的声援心情,使得主角的死亡次数增加。我想这种作品不太多,但今后我也会继续等待大家的声援。 唉呀,也不是说收到的敌方角色粉丝图越多,昴的死亡次数就会增加啦。那样子太不讲理了。诸行无常。 好了,回顾完怀念的过去,接下来要移到惯例的致谢。 责任编辑i大人,这次因为咳嗽流鼻水,所以给你添麻烦了。年过三十感冒就治不好,我觉得这是真的。 负责插画的大冢老师,这次一口气设计出九名新的配角,真的是非常感谢。让满是特异人物的帝国阵营鲜明完美起来! 设计师草野老师,在塞满角色的封面插画中还能放入标题logo,真的好厉害。新logo也帅到让我开心不已! 写这后记的阶段,刚好是剧场版「冰结之绊」公开的时候(编按:此为日本地区时程),其他还有在月ic alive连载的第四章,还有「剑鬼恋歌」漫画版等,「re:从零开始的异世界生活」正以各种形式在进行。 真的每次都很感谢大家的关照。谢谢您们。 mf文库编辑部、校阅人员、书店的工作人员以及行销人员,容我在此致谢。也在这特别感谢在「冰结之绊」关照本作的大家。 然后,要向支持re:zero的诸位读者们献上最大程度的感激。 就如书腰上说的,第一季动画新编辑版和第二季动画的播放时间都已确定。今后re:zero也会继续努力不懈。 今后还请各位继续支持「re:从零开始的异世界生活」。那么让我们在下一集再会吧! 2019年11月《突然变冷,所以开始穿起背心棉袄》 插图22950 大家好,我是小说家长月达平,也是鼠色猫! 这次非常感谢大家陪同ex4的内容到这里!本传ex系列也到了第四集,让人觉得主角圈以外的人际关系网也变厚了呢。 虽然在ex系列每次都有说,可是我个人是超喜欢配角活跃的人,所以忍不住会想要给予他们活跃的机会。因此ex的刊行,就是将这种冲动化为形体的最好舞台。 是说,这次的故事是将在月ic alive连载的小说增润修改的内容,不过为何在这儿提到这件事?因为本传第六章的故事跟这次的主角由里乌斯有极大关联。包含内心描写,我想在这部分先写写由里乌斯这个角色,于是促成了这次的故事。 还有就是想让未来的本传应该还会出场的佛拉基亚帝国的脸孔出现,这份心情抢先一步,让我对负责插画的大冢老师提出了任性的要求,一口气设计出许多角色。隶属佛拉基亚势力的角色们给人的印象,不觉得很厉害吗? 顺带一提,原作者欣赏的是巴尔罗伊!俊俏美男的感觉很赞对吧?只是很遗憾死掉了!多么悲伤?? 一加上插图,想不到会产生依恋的是原作者。而从这件事回想起的,是距今数年前的回忆。 re:zero原本是在「成为小说家吧」投稿的网路小说,想当然耳,一开始当然不会有插图这玩意。虽然就只是靠文章不断推进故事,但多亏大家支持,大受好评,于是开始有读者们开始画粉丝图。 在这当中,有着璀璨生辉的记忆。──头一次收到的粉丝图,随着集数进展越来越远离大家记忆的那个男人,「贝特鲁吉乌斯?罗曼尼康帝」。 那个痛恨懒惰的勤勉大罪司教贝特鲁吉乌斯,就是我收到的第一张粉丝图。当然,因为第一张插图而兴奋雀跃,结果就想让贝特鲁吉乌斯活跃,于是本传的「死亡回归」次数足足增加了两次。 来自读者的声援心情,使得主角的死亡次数增加。我想这种作品不太多,但今后我也会继续等待大家的声援。 唉呀,也不是说收到的敌方角色粉丝图越多,昴的死亡次数就会增加啦。那样子太不讲理了。诸行无常。 好了,回顾完怀念的过去,接下来要移到惯例的致谢。 责任编辑i大人,这次因为咳嗽流鼻水,所以给你添麻烦了。年过三十感冒就治不好,我觉得这是真的。 负责插画的大冢老师,这次一口气设计出九名新的配角,真的是非常感谢。让满是特异人物的帝国阵营鲜明完美起来! 设计师草野老师,在塞满角色的封面插画中还能放入标题logo,真的好厉害。新logo也帅到让我开心不已! 写这后记的阶段,刚好是剧场版「冰结之绊」公开的时候(编按:此为日本地区时程),其他还有在月ic alive连载的第四章,还有「剑鬼恋歌」漫画版等,「re:从零开始的异世界生活」正以各种形式在进行。 真的每次都很感谢大家的关照。谢谢您们。 mf文库编辑部、校阅人员、书店的工作人员以及行销人员,容我在此致谢。也在这特别感谢在「冰结之绊」关照本作的大家。 然后,要向支持re:zero的诸位读者们献上最大程度的感激。 就如书腰上说的,第一季动画新编辑版和第二季动画的播放时间都已确定。今后re:zero也会继续努力不懈。 今后还请各位继续支持「re:从零开始的异世界生活」。那么让我们在下一集再会吧! 2019年11月《突然变冷,所以开始穿起背心棉袄》 插图22950 大家好,我是小说家长月达平,也是鼠色猫! 这次非常感谢大家陪同ex4的内容到这里!本传ex系列也到了第四集,让人觉得主角圈以外的人际关系网也变厚了呢。 虽然在ex系列每次都有说,可是我个人是超喜欢配角活跃的人,所以忍不住会想要给予他们活跃的机会。因此ex的刊行,就是将这种冲动化为形体的最好舞台。 是说,这次的故事是将在月ic alive连载的小说增润修改的内容,不过为何在这儿提到这件事?因为本传第六章的故事跟这次的主角由里乌斯有极大关联。包含内心描写,我想在这部分先写写由里乌斯这个角色,于是促成了这次的故事。 还有就是想让未来的本传应该还会出场的佛拉基亚帝国的脸孔出现,这份心情抢先一步,让我对负责插画的大冢老师提出了任性的要求,一口气设计出许多角色。隶属佛拉基亚势力的角色们给人的印象,不觉得很厉害吗? 顺带一提,原作者欣赏的是巴尔罗伊!俊俏美男的感觉很赞对吧?只是很遗憾死掉了!多么悲伤?? 一加上插图,想不到会产生依恋的是原作者。而从这件事回想起的,是距今数年前的回忆。 re:zero原本是在「成为小说家吧」投稿的网路小说,想当然耳,一开始当然不会有插图这玩意。虽然就只是靠文章不断推进故事,但多亏大家支持,大受好评,于是开始有读者们开始画粉丝图。 在这当中,有着璀璨生辉的记忆。──头一次收到的粉丝图,随着集数进展越来越远离大家记忆的那个男人,「贝特鲁吉乌斯?罗曼尼康帝」。 那个痛恨懒惰的勤勉大罪司教贝特鲁吉乌斯,就是我收到的第一张粉丝图。当然,因为第一张插图而兴奋雀跃,结果就想让贝特鲁吉乌斯活跃,于是本传的「死亡回归」次数足足增加了两次。 来自读者的声援心情,使得主角的死亡次数增加。我想这种作品不太多,但今后我也会继续等待大家的声援。 唉呀,也不是说收到的敌方角色粉丝图越多,昴的死亡次数就会增加啦。那样子太不讲理了。诸行无常。 好了,回顾完怀念的过去,接下来要移到惯例的致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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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i大人,这次因为咳嗽流鼻水,所以给你添麻烦了。年过三十感冒就治不好,我觉得这是真的。 负责插画的大冢老师,这次一口气设计出九名新的配角,真的是非常感谢。让满是特异人物的帝国阵营鲜明完美起来! 设计师草野老师,在塞满角色的封面插画中还能放入标题logo,真的好厉害。新logo也帅到让我开心不已! 写这后记的阶段,刚好是剧场版「冰结之绊」公开的时候(编按:此为日本地区时程),其他还有在月ic alive连载的第四章,还有「剑鬼恋歌」漫画版等,「re:从零开始的异世界生活」正以各种形式在进行。 真的每次都很感谢大家的关照。谢谢您们。 mf文库编辑部、校阅人员、书店的工作人员以及行销人员,容我在此致谢。也在这特别感谢在「冰结之绊」关照本作的大家。 然后,要向支持re:zero的诸位读者们献上最大程度的感激。 就如书腰上说的,第一季动画新编辑版和第二季动画的播放时间都已确定。今后re:zero也会继续努力不懈。 今后还请各位继续支持「re:从零开始的异世界生活」。那么让我们在下一集再会吧! 2019年11月《突然变冷,所以开始穿起背心棉袄》 插图22950 插图 台版 转自 天使动漫 作者:长月达平 插画:大冢真一郎 译者:黄盈琪 图源:真妹控 录入:kid 天使动漫: 仅供个人学习交流使用,禁作商业用途 下载后请在24小时内删除,tsdm不负担任何责任 请尊重翻译、扫图、录入、校对的辛勤劳动 转载请保留完整的资讯,否则往后一律禁止 —————————————— 内容简介 「特蕾希雅,你好美。所以说,你不能继续待在这儿。」 打败了「强欲」与「愤怒」大罪司教,但水门都市的战斗还没停歇。在皎洁银月的守望下,各地同伴的奋战激出火花──!「暴食」们无穷尽的食欲、「色欲」无止尽的情欲,「八腕」不灭的斗争心,以及「剑圣」无休止的宿业,在在都威胁都市安宁,王选阵营不断陷入苦境。而扭转败色浓厚战况的,是过往的誓言以及与朋友的约定。然后,宛如燃烧红焰的「剑圣」── 「要是你知道其实我对你一见钟情的话,你会有多惊讶呢?」 超人气网路小说,终结与开启新幕的第二十集。──愿你能得到些许的安稳。 序章『月下狂想曲』 1 血液的味道、颜色、腥臭,将嘉飞尔整个人涂抹过去。 沉入水中的感觉,和浸泡在血海里的感觉非常不同。全身被黏性液体吞没而无法灵活行动,甚至看不到自己吐气所产生的泡泡。 原本在头顶嘲笑人的白月都不见踪影。 ──和库尔刚战斗途中,莫名其妙地被一团血块给吞没。 乍看之下以为是「色欲」大罪司教的物体,就只是个不知有无生命的不定形血块。说是会蠢动的血泊让人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不过都市如今充斥著称不上魔兽的亚兽,以及不是生人的尸人。 将动来动去的血块想成是其中的一份子,也就没啥好大惊小怪的了。 问题在于被血块吞食后,危急到呼吸和行动自由。 味觉、视觉、嗅觉都被鲜血浸染,在血液中听觉也等同被封闭,亦无法靠触觉分辨前后左右。在丧失了五感的现在,唯有仰赖第六感了。 教自己这叫第六感的人,记得是昴吧。 「──唔。」 杂念,杂念,杂念。──嘉飞尔你杂念太多。虽然有所自觉,但连在脱离重力的世界里,杂念仍束缚了自己的心。 要是心有挂碍,意志就无法传达给手脚。挣扎的身躯不断抓空,浪费不多的氧气,意识逐渐沉入鲜血底部。 渴求胜利、打开战况、下定决心,一切的心情全都慢慢消失。就这样,嘉飞尔迈向可悲的败死路途── ──粉红色头发的意中人,有着橘色毛发的猫女孩,一头黑发靠不住又很可靠的少年。 在浮现又消失的无数杂念中,看到了无法放手的事物。 「──嘎、啊啊啊啊!」 翠绿双眼闪动光芒,敞开满是尖牙的嘴巴。血液顺势流进喉咙和肺脏也不在意,只是一味地狂喊怒吼,张牙舞爪。 嘉飞尔杂念很多,因此就算濒临死亡,不服输、依恋、执着等想法,在性命告终前都在无止尽狂涌。 手脚无法划破血团。碰不到血块的水面。因为身体太小。那么,要是手脚又长又大,爪子、牙齿又利又强,会怎样呢? 变成那样的话,又怎么样? 「──吼吼!!」 顺从求生本能,嘉飞尔全身脉动,肉体变形。 骨架发出声音变形,四肢转眼间就变大,全身被金色兽毛覆盖,爪牙变得锐利无比。 与生俱来的血统,让嘉飞尔?霆杰尔变成大虎,划破红色水面。 当利爪碰到水面的瞬间,血块就像泡泡一样破裂弹开。 ──干掉了!可以确信在这团血里蕴含的性命被爪子给夺取了。 血花飞散,将一度被洪水冲刷的街道染成通红。从中现身的大虎呼吸紊乱,吐着充满腥臭的气息,从差点溺死的痛苦中解放── 「──」 下一秒,破风豪臂毫不留情地打飞兽化后的嘉飞尔。 大如孩童脑袋的拳头击中大虎的脸,接着画出相同轨道的拳头连续殴打侧腹、中腹、下腹部。几百公斤的身体就这样被打飞出去。 骨裂和内脏绞缩的痛觉贯穿大脑,可是跟在血团中溺死的感觉相比,互殴的痛楚简直就是乐园。 ──不知几时,战场已经移离一开始的大马路。 被血块吞食之后,时间感就变得很模糊。不过看不见原本在旁边刀剑相交的「剑鬼」与「剑圣」,也没听见打斗声。 倒是可以看见远处的控制塔越来越近。在空中旋转身子,四肢戳进地面,扼杀被打飞的势头。在控制塔前方的广场着地,朝着正前方把自己揍飞的异样姿态张嘴大吼。 后脚使力,牙齿蓄力准备迎战巨躯。瞬间,近在身旁的敌意袭来,他看都不看就朝其挥爪。 「──嗷嗷!」 兽爪撕裂的是粗嚎惨叫的异形兽类:四肢的一部分是刀剑武器、融合无机物和有机物的不自然生命体──「亚兽」。 同样扭曲,但每一只姿态都不同的亚兽群包围四肢跪趴在地的嘉飞尔。该不会跟方才被杀掉的血团一样,是为了迎击要进攻控制塔的人,才配置在这儿的吧?假如是,那真是悲惨至极的安排,更是毫无意义的策略。 「──吼喔喔喔喔!!」 咆哮炸开,爪子捶向蜂拥而至的暴力气息。 被直击的亚兽头部爆裂,亚兽大军踏过挥洒血液脑浆的同胞,不停歇地逼近,却也一一被大虎的暴力击溃。 毫不犹豫地投身于无胜算的战斗、迎接死亡。意味着这群亚兽对死亡的机能已经麻痹,更丧失了求生的本能。 生存方式被扭曲的亚兽,其生物的尊严被践踏蹂躏。 不明白他们诞生的经纬,不过大虎嘉飞尔的本能理解到──必须杀光它们。 不是出于厌恶或轻蔑。是怀着强烈使命感来杀害亚兽。 「──」 就在嘉飞尔顺从无止尽的战斗心屠杀亚兽时,一股霸气直刺而来。不用回头也知道是谁,压倒性的鬼气化为破坏技能,向大虎倾注。 宛如雨点的暴力准确命中嘉飞尔。大虎根本无暇闪避,双脚一滑,身体下坠,剧烈撞击身后的石壁,吐出鲜血和断掉的牙齿。欣见大好时机的亚兽立起锐利刀剑逼近── 顿时,「八腕」的攻击将想要趁虚而入的亚兽化为石板地上的红色污渍。 「──」 亚兽群的敌意因此投向沉默不语的库尔刚。不过,对方就像轻易摘除山路上的小树枝般,一路横扫张牙舞爪的亚兽。 「八腕」并不是要救嘉飞尔,单纯是尸体内的战士礼仪不允许亚兽不识趣地插队。 即便该杀的敌人变成大虎与斗神两者,亚兽的行为也没产生变化。因此,等待它们的鲜血结局也没改变。 「──吼吼!!」 吼叫的嘉飞尔用爪子止住库尔刚左边第三只手,同时踩碎地板,用另一手握烂毫无防备的亚兽。 「──」 沉默不语,只带着恐怖压力的库尔刚,拳头命中大虎的腹肌,其他七只手则是一一打碎飞扑过来的亚兽脑袋。 血花飞散,体肉爆裂,骨头碎开,灵魂燃烧。 破坏之舞疯狂肆虐,嘉飞尔和库尔刚在广场上不断量产死亡。 为何而战?为何相杀?为何性命在此终结? 尖爪、利齿、鲜血、瞳孔、喉咙、全身都塞满这个问题,责问眼前的对手。煮沸的本能喝采,大喊这就是战斗。 「──吼咕!」 被巨大手掌抓住下颚,后脑杓直接撞向后方建筑物。意识在冲击中泛白,反射性地驱使全身肌肉,以拼死觉悟抵抗,但手脚全被库尔刚其他的手给抓住。 惊人的握力毫不留情地捏烂大虎手脚。骨头碎散、肌肉纤维断裂的声响清脆无比,剧痛与流血的预感在喉咙深处炸裂成惨叫。 死亡迫在眉睫。要是不挣脱束缚,性命就会溃烂,了无痕迹。 「──吁!」 在刹那间刻意让斗志萎缩,散去全身的活力。 库耳刚抓住的手脚突然就变细缩小──不,不是缩小,而是恢复成原本健壮柔韧的状态。 兽毛脱落,体格变小两倍。在这时候使用这招刚好可以用来逃离束缚,但下次就没用了。嘉飞尔双脚着地,全力施展加持。 「地灵加持」的效果让库尔刚脚底的地面隆起,弹起巨大身躯。 「──」 当然,这种小技俩对斗神无效。他立刻做出判断,踏碎隆起的土地。仅仅一瞬间,后脚跟离地的身体马上便回到了地面。 不过即便只有一瞬间,嘉飞尔也没看露这丝空隙。 「哦、哦哦哦哦哦哦──!!」 低头环住对方的腰杆,对方的手立刻伸来打算剥开自己。但在那之前,嘉飞尔先抱住巨躯,用浑身的力气将之扔向后方的建筑物──控制塔。 库尔刚全身撞上墙壁,身躯飞进控制塔内。方才兽化时也撞上同一栋建筑物,塔在数度冲击下剧烈摇晃,长久以来守护水门都市的巨大「流星」发出哀号。 但嘉飞尔无心顾及,而是追着库尔刚,跟着闯进塔内,在一片漆黑中凝神细看── 「──哼!」 闪过从正前方黑暗中窜出的拳头,脸颊被擦过。 用自己的拳头挡下紧接而来的拳击,结果血液从弹开的双手喷出,只能咬牙忍痛。在大虎状态下被捏烂的手脚现在仍然不灵活。 用不堪用的右手迎战,把治愈力集中到左手。接回骨头,填补肌肉,应急处理完毕,接着按照顺序从双脚、全身一一把伤势治愈。 当然,这段期间仍在负伤,因此排队治疗的队伍没 有减少。打,被打,踢,被踢,过窄的塔内战场仿佛像炸鞭炮一样不断震天嘎响。 两人重复着毁灭性攻防,塔里也有亚兽等在一旁,却无法介入两人宛如风暴的战斗。 蹬地踢墙,嘉飞尔把整座塔当成踏脚地,从四面八方攻向库尔刚。另一方面,库尔刚稳稳地站好,用强韧肉体击退攻过来的尖牙利爪,然后使出一记强烈的攻击。 用脚踢接下拳头,嘉飞尔靠着反作用力飞向塔顶,穿过既是天花板也是地板的石材,抵达塔的最上层。 「这里……」 这儿是一行人要抢下来的目的地。 一个不留意就达成了压制控制塔的目标,但嘉飞尔却诧异无比。因为塔内并没有理应要打倒的「色欲」大罪司教。 ──该在的敌人不在。嘉飞尔认知到这点。 好整以暇等待多时的尸人「剑圣」和「八腕」,埋没广场和塔内的凶恶亚兽群──全都是对方亮出的手牌。 假装自己在塔里,嘲笑前来反击的一行人。想起「色欲」无可救药的广播内容,其恶意令人作呕。 放弃这里的「色欲」卡珮菈跑到哪儿去了?──都市众人都期待局势扭转,因此想当然耳,她一定是跑去做最惹人厌的事了。 「王八羔子……!」 飙出脏话的嘉飞尔将手探进腰带。即便兽化和激战期间都不曾松开的腰带里,放着联络市政厅的对话镜。 得立刻启动「流星」,督促留在市政厅的非战斗人员当心。但就在手指触及镜面的瞬间── 「──嗄!?」 从地面伸出来的手抓住嘉飞尔的脚,往楼下拉。 即便马上踩住地板,但已经龟裂的地面承受不住而碎裂。坠落时,跟底下库尔刚没有活人光芒的视线交错。 下一秒,身体在空中被挥甩,嘉飞尔的脑袋粉碎了墙壁。头盖骨受到疯狂冲击,流出血泪的嘉飞尔豪迈地甩动被抓住的脚。这次形式逆转,换库尔刚撞上墙壁,控制塔发出轰天巨响,呈现半毁。 之后双方边下坠边使出攻击,形成拼死乱战。 「──」 强大的威力,攻击次数的明显差距,每一发都能致人于死地的拳头,斗神毫不留情地一直打向嘉飞尔── 两只手和八只手,何者有利,在两人之间产生鲜明的差距。 一次攻击和八次攻击,让嘉飞尔偏近死亡。 「呜嘎啊啊啊啊──!!」 用盾牌承受一击,弯曲身子躲过一击,脚踢拳头让一击擦过身子,用弧形格档分散一击的冲击,使出吃奶力气出拳抵销一击,被一击打碎下颚但躲过致命伤,腹部使力承受一击,被一击直击脸部而失去意识。 「──啊。」 八只手宛如风暴的攻击结束,回过神来已经成大字形倒在地上。 口吐鲜血,全身痛到视野一闪一灭。气息奄奄的嘉飞尔用背部发动「地灵加持」,修补伤口。 而库尔刚用四对手环胸,俯视着他。 「──」 死掉的传说,被讴歌为英雄的异人,被称为斗神的男子。 在贯彻实力主义的佛拉基亚帝国里,虽然被蔑视为低等种族,却凭一己之力扭转多手族的命运──是嘉飞尔憧憬无比的真正英雄。 听着心脏疯狂跳动,嘉飞尔慢慢站了起来。 「哈吁、哈吁……」 呼吸紊乱,看着姿势不变的库尔刚,嘉飞尔咬牙。 在这之前,对方有好几次机会可以给自己致命一击。不仅如此,他甚至不曾用过背上背的鬼庖丁。 屈辱慢慢粉碎嘉飞尔身为战士的自负与矜持。 他甚至觉得,与其被这样瞧不起,被杀还比较痛快! 想是这么想── 「──假如能够结束,明明就轻松多了。」 重新装好盾牌,双手架在面前,咧开微微断裂的牙齿,表达出抗拒姿态。 嘉飞尔杂念很多。──连现在都还听到无数声音。 有的温暖亲切,有的耳熟又心旷神怡,有的让胸口火热,有的使喉咙苦涩难耐,有的令人夸耀、眼神和缓,有的使人从腹部深处涌现力量。 这些声音,都在呼唤嘉飞尔的名字。 「──咕哈。」 必须征服,必须碰到,必须抵达。 这样说给心灵听,翘起嘴角笑的嘉飞尔眼中带着坚强光芒。 「──」 看着他的库尔刚有所动作。 斗神慢慢地以非常人之手,拔出扛在身后的厚重刀剑。是传说中名满天下、粗鲁的破坏代名词──鬼庖丁。 傲然而立的他头一次拿起鬼庖丁,摆出战斗的态势。 「也就是说,方才的战斗一如字面所述,都只是儿戏。正所谓『要过冬时亚贝佳姆就会离巢』呢。」 「──」 「……多谢啦。」 嘉飞尔朝沉默的斗神道谢。 是对什么致谢呢?对方没有回应,嘉飞尔也没有说明。 不过,战斗于焉展开。 2 ──月光下,劈开风的银闪散落火花,剑戟交错之声仿佛要屠杀黑夜般不停奏响。 「吁───!」 锐利叫喊划破夜空,「剑鬼」的双剑宛如烈火般描绘死亡。 无数的斩击全都犀利无比,一切已臻剑士的顶点──若对手同样身为剑士,死因可能会是为剑技着迷而呆立原地。 「──」 但对方用长剑承受宛如暴风般的猛攻,其技艺也非常人。 「剑圣」将长如身高的长剑用得宛如自身手脚,接连打落逼近的死亡。 彼此刀光剑闪,银华乱舞。激烈的钢铁交战不知为何虚幻、悲哀无比,每一招要人命的斩击都让人联想到是亲密伴侣之间的爱抚。 互相砍杀,意味着互夺性命。 但是,将一切托付给手中的剑,和同样这么做的对手白刃交锋的瞬间,钢铁传达来的就只有彼此的热度。 削落所有不需要的东西,只渴求彼此的存在。 ──因此,剑斗与爱情极其相似。 至少在这一刻,剑身映照月光的战斗中,是剑士透过钢铁所作的求爱。 「──」 双方用尽剑术,想连根掏起对手的身心灵。虽是喧嚣至极的求爱,但「剑鬼」与「剑圣」的爱情本来就是这么炽热地锻造而成的。 ──干脆不要分出胜负。心底有这个念头。 这样一来,这场幽会,理应不会发生的重逢,就不会结束。 「──唔呜!」 仰身闪过朝着头骨刺来的剑击,额头一片火热。 刹那间的杂念,受「剑神」宠爱之人可没看漏。除了眨眼,任何起心动念在这场超乎凡人的战斗中都是要命的。 额头淌出的血流过眼皮,微微堵塞视野。──顿时,「剑圣」使出的直线突刺让世界发出惨叫,同时逼近老人家。 这就是「死」。可以看到长剑刺入自己体内,喷洒鲜血内脏,迎接凄惨败死的幻觉。 穷尽一生所走的剑道结局。输去一切,连救赎都没有。 ──怎能接受这种末路! 「哦哦哦哦哦──!!」 发出咆哮,否定掠过脑内的鲜血结局。 点燃幻视到的画面,红色活力让鲜血沸腾。发挥集中力到极限使得时间流逝变缓,世界失去声音、颜色,除了自己和对手外,一切尽皆消失。 逼近的剑刃按照想像画出轨道,即将刺进自己身体。 千钧一发之际,用后脚跟用力踏石板,像跨越一样侧转闪过斩击。 「──」 浑身解数的一击被避开,就算是「剑圣」也来不及追击。 这段期间,「剑鬼」飞跃到她后方,确认侧腹被挖开的伤口。不浅,而且血流不止。──这是「死神加持」的效果。 拥有「死神加持」的人所给予的伤绝对不会愈合,也无法堵住。正如字面,伤口会化为死神,迫使伤者流血致死。 这正是「剑圣」特蕾希雅?范?阿斯特雷亚之所以为最强的原因。 「……我原本就不认为可以应战太久。」 「剑鬼」──威尔海姆用脱掉的上衣绑住腰部粗鲁止血,这段期间,「剑圣」没有行动,更没有进行追击。 宛如人偶的空虚蓝眼,里头没有任何感情碎屑。对怀有期待的自己感到没辙,威尔海姆主动挖掘伤口,用痛楚警惕自己。 「现在可不是迷惘的时候,更不期待上天有所恩赐。若要幽会,迟早会在天上达成。──这不是梦,这是现实。」 瞪着毫无感情,只会施展生前剑技的尸人,他这么说。 修长艳丽的红发,白里透红的光滑肌肤,囚禁苍穹的美丽双眸。看着她,就会想起往 昔惹人怜惜的时光。 一切都摊在眼前,但却又是不该在眼前的事物。 「特蕾希雅,你好美。所以,你不能继续待在这儿。」 面对亡妻,威尔海姆再度摆开架式,并研磨剑气。 血液滚烫,对于做出这种恶毒行为的人感到愤怒不已。 但在这瞬间、这刹那、这剑刃交锋之际,不需要多余的东西。 过去的挚友、战友、发妻对威尔海姆说过。 脑袋发热会让剑变钝。不要被沸腾的热血给控制。要成为一根笔直的钢铁。 ──如今又如何?有脑袋发热吗? 「不,我很冷静。──就像刀刃。」 没有任何信号,双方再度击出击杀对方的剑闪。 撞击的钢铁声响就像哀号,又像恳求,也似求爱。 像是期望结束,同时又希望不要结束。 仿佛在倾诉绵绵情话,「剑鬼」与「剑圣」的剑戟持续奏响。 3 ──露格尼卡王国的「最优秀骑士」由里乌斯?尤克历乌斯。 其言行举止常被误会,但他本人相信人性本善。 他认为:任何人的行为都有成因,会犯下恶行主要是受环境影响。因此,所有人的内心都有善良的一面。 那是年轻青涩,甚至被称为天真的理想论。 由里乌斯这样的性格让家人和朋友担忧,却也深爱着他。 面对周遭的期待与不安,由里乌斯也拚命地以生活态度来回应。 他是善良的人。 爱人,也为人所爱的人物。 因此他无法忽视贝特鲁吉乌斯?罗曼尼康帝大罪司教,以及下意识为非作歹的魔女教徒。甚至抗拒去理解这些人类天敌。 对由里乌斯而言,魔女教是动摇他骑士根基的存在。 「──埃尔?库拉乌泽利亚!!」 借助六色准精灵之力,骑士剑前端放出彩虹光芒。 为求速战速决,由里乌斯朝眼前的「暴食」使出全力一击。 带着六种属性的彩虹光,是从首席宫廷魔法师罗兹瓦尔身上得到灵感,由里乌斯独立组织出的复合魔法之一。将每个属性的力量提升到最顶尖,突破所有防护的光之一击──缠绕在剑上的「库拉利斯塔」和发射光束的「库拉乌泽利亚」。 这两种力量,是让由里乌斯得以成为王国少数顶尖骑士的王牌。 只稍一瞥就可以想像其危险性的彩虹极光,凭借要是轻忽大意挨招,肉体就会灰飞烟灭的一击,由里乌斯就这样将「暴食」连同心中深处的疙瘩一并消除── 「什么!?」 「──哥哥,真意外你有那种不喜欢看讨厌的东西的弱点呢。」 嘲笑说完,「暴食」罗伊?爱尔法德往后仰倒,让极光几乎拂面而过,同时轻蔑由里乌斯的判断。彩虹的速度快如箭矢难以闪避,能躲过的唯有体能超乎常人的莱因哈鲁特,以及── 「哥哥是我们的憧憬呢。你这么努力制造出来的魔法技俩,我们怎么可能不知道!」 「叽叽喳喳地吵死人咧,臭小鬼!快点死掉,去另一个世界笑啦!」 以早就知道这招式般的身手躲过由里乌斯的王牌后,爱尔法德跃起的瞬间,里卡德的大砍刀乘风逼近他的矮小身躯。 爱尔法德灵活操纵长袖里头的短剑,卸去这记追击。力道恰到好处,火花四散,刀锋掠过亵渎者身边,击碎地面的石板。 碎片飞扬,爱尔法德开心地秀出短剑。 「哇喔!好~喔,来做狗肉串烧!硬梆梆又都是筋的肉多戳几次就会变软好食用易于消化更快变粪成为肥料,就是食物的循环炼!啊~太棒了!让人受不了!你懂吧,里卡德先生!」 「唔!嘎!咕喔!?」 快嘴嘲讽人的爱尔法德,旋转身子切向里卡德。 以体格大小来说,和爱尔法德应战的里卡德有压倒性不利。宛如铁丝的毛皮以及肥厚的肌肉挡住剑刃,但依然居于劣势。 毕竟,爱尔法德的攻击确实又缠人,完美得不讲理。 高速突刺准确命中毛皮较薄、肌肉不厚的地方,踏实地削减里卡德的战力,并将他玩弄在股掌间。──这让由里乌斯惊叹不已。 因为这样的技巧,是不靠实战修炼就无法达成的领域。 「里卡德你退下!依亚!亚萝!」 由里乌斯介入其中,向准精灵下达新指令。二色准精灵──「火」之依亚和「风」之亚萝绕上剑,炎热斩击从侧面袭向爱尔法德。 「放心,这个连招,我们早就看穿了!」 「什……咕呜!?」 爱尔法德简直像是背上有眼睛,精准一跃,给惊愕的由里乌斯一记后踢。 后脚跟陷进腹肌,由里乌斯痛叫,大幅后退。于此同时,面前的里卡德下巴被往上踹,跟爱尔法德拉开距离。 「好耶好耶,越来越好玩了!那个哥哥!跟那个里卡德先生!对上两人我们还这么厉害!这是我们所不知道的景色!领域!碰不到、看不到、不知道而放弃的世界……啊啊,好狡猾好狡猾好奸诈好奸诈喔!」 「脑袋少了好几根筋咧,那个恶心小鬼……!讲话方式、用字遣词甚至内容,全都他妈的恶心至极!」 听了爱尔法德的话,鲜血直流的里卡德破口大骂。调整呼吸,让膝盖恢复活力的由里乌斯也持相同看法。 爱尔法德的那些话,不知为何触怒了由里乌斯。 「跟市政厅一役一样。不,他现在的言行比那个时候还要让人不知所云,但假如是想扰乱我们的话,别理他即可。」 「说是这样说,可是老好人里卡德先生,和隐瞒自己是老好人的哥哥就是会在意吧?我们可是很清楚的!」 「──既然如此,就亲眼确认看看吧!」 爱尔法德挑衅拍手,由里乌斯压低身体冲向他。 「啊!混帐,由里乌斯!怎么偷跑哩!」 「血止住之前你先老实不要动!」 正面架好骑士剑,同时要「水」之库亚治疗里卡德。一次完成两种不同行为──不,是三种。 往前冲刺的由里乌斯,攻击速度明显比先前还快── 「哈、哈!这种程度……哦?」 承受剑击还大笑的爱尔法德表情因异样感而僵硬。用骑士剑推回短剑的由里乌斯,以长腿踹向他的身体。 仿佛报刚刚后踢的一箭之仇,吃了这一踢的爱尔法德朝旁边飞了出去。四肢着地后,亵渎者瞪大眼睛盯着由里乌斯看。 「呜哇呀!刚刚的、刚刚的是什么,哥哥!?」 「『阳』之依恩在我身,『阴』之妮丝配合剑附上你,彼此的身体能力有所提升和下降,结果就如你所见。你第一次见识到吧?」 「……呜嘻嘻,厉害厉害!努力的天才,『最优秀骑士』!充满了我们还不知晓的魅力!」 「──唔!?」 脸颊泛红的爱尔法德眼神陶醉地看着由里乌斯,看得他浑身僵硬。接着,爱尔法德松开手中的短剑。 高亢声音回响,短剑滚倒在地。接着,后脚跟踏碎石板。 「──月食。」 眨眼间缩短距离的爱尔法德扭曲腰杆,使出强烈的掌底打。由里乌斯立刻举起左手承受,但冲击力道却贯穿手和胸膛。 「呃──!」 步伐和扭腰的动作为这记掌击更添洗炼的力道。贯穿力翻动内脏,由里乌斯纤瘦的体格不开玩笑地扭曲,整个人往后飞了出去。 「我们的拳法只挑俊男攻击,一共杀了八十八人……有没有震动到哥哥的骨髓里头呀?」 爱尔法德兴奋大笑和吐气,由里乌斯则是在猛烈的拳术下翻滚。里卡德绕过去用身体接住他,但── 「呶嘎!?怎么着,这么重……!」 后脚使力到呻吟的里卡德好不容易才止住由里乌斯的滚动。他拍打就这么呕出鲜血的由里乌斯的背,让他吐出卡在喉咙的血块。 「嘎、咳咳!」 「精灵!不用管偶,先帮由里乌斯!快点!」 里卡德的拼死呼唤奏效,蓝光开始治疗由里乌斯的身体。背对他们的里卡德则拎起大砍刀,再度面对爱尔法德。 「王八羔子……!」 「欢迎回来!要吃饭吗?要请客吗?还是说,要?吃?晚?宴?」 浅浅一笑,高举双手的爱尔法德让里卡德体毛直竖。 背对水道而立的他,身后立起一道水龙卷,仿佛水龙抬头俯瞰里卡德。 「啧啧啧。」 「剑技,武术,这次换魔法。……你到底是虾米挖糕。」 「我们是不足挂齿的无名魔法使者。没法给家族添光彩的 默默无名者。就这样啰!」 爱尔法德咂嘴后咧嘴一笑,紧接着水柱便朝里卡德张牙舞爪。 虽说就只是水,但论力道和质量还是具备了可轻易压烂和撕裂生物肉体的威力。可身后是由里乌斯,没有闪开的选项。 只能奋力一搏。里卡德下定决心。 「哇、哈──!!」 将大砍刀刺向地面固定住身体后,里卡德张开大嘴发出咆哮波。 「铁之牙」副团长三姐弟齐心协力使出的咆哮波,其实是里卡德教的。身为此招的始祖,里卡德不需要像咪咪他们必须合作,一个人就能使出。 威力毫不逊色,甚至超出三姐弟──不过跟分散炮口的他们相比,一个人施展此招对肉体的负担很大。 用大砍刀撑住身体,里卡德靠破坏鸣动撑过洪流。 「哇哦~厉害耶!」 感叹声消失在水花里,庞大水量蒸发成雾,失去力道的水流变成单纯的雨滴落在广场,里卡德就跪在泡水的地面上。 他喘着粗重的气,嘴角滴着血。 「太、太久没用咧……咳咳,混帐王八蛋。」 「厉害厉害!很久没人撑过这招啰!?在我们的记忆里是久到根本没有!好耶、好棒、好赞、好厉害、很好、太好了、很棒耶、太棒了、就是因为这么棒!」 「──废话到此为止。」 健在的爱尔法德盯着疲惫的里卡德看,喋喋不休。此时由里乌斯凛然飒爽回到里卡德身边。 脸色苍白,骑士服被自己的血弄脏,呼吸微微发抖,很难说是万全状态。即便如此── 「承蒙照顾了,里卡德。」 「是被照顾呗。之后可要跟大小姐报告偶有多拼嘿。要是没拿到对应的酬劳可就不划算咧。」 「这一点,我也会好好美言的。」 重新握好骑士剑,由里乌斯拍拍里卡德肩膀后望向爱尔法德。亵渎者微笑、扭曲脸颊、双目熠熠生辉。 表情、言行、战斗方法──一切都显得像是七拼八凑般不协调,感觉十分诡异。 抑或者,这正是「暴食」大罪司教本身的黑暗? 「既然剑术、武术甚至魔法都修习到如斯地步,为何还步上歧路?既然这么强大,应该能够用于摸索其他道路吧。」 「哎哟,咨商辅导?其他路?像是哥哥这条路?」 他一直挂在嘴上的「哥哥」,听起来就是让人不舒服。 爱尔法德眼神执拗,口气谄媚,态度死缠烂打。每次道出「哥哥」,由里乌斯对这个字眼的印象就变得更差。 这种感觉真的很奇怪。 ──明明家里没有人会称呼自己为「哥哥」才对。 「例如骑士,佣兵,或者英雄。没有信念的力量容易沾染罪恶,强大的能力会因此变成暴力。正因如此……」 「我们就知道!就知道你会这么说,哥哥!假如是我们认识的哥哥、我们相信的哥哥,一定会这么说!如我们所料!」 对话被唐突打断,爱尔法德跳了起来,逼近由里乌斯。 由里乌斯立刻挥剑,打落飞踢过来的脚。鞋底应该塞有铁板,剑碰到硬物,使得斩击没有奏效。 像跳舞一样踢人猛攻的爱尔法德让由里乌斯单方面陷入防守。亵渎者又张开血盆大口道: 「我们还记得!小时候!生病躺在床上!央求哥哥你摘庭院的凛果!」 这番话让人不知所云,但却又是泣诉。 用剑挥开对手攻击,同时由里乌斯对这莫名其妙的态度皱眉。他到底有何目的?是想用虚假的话来扰乱自己吗? 让自己产生这种想法,是「暴食」的目标吗? 「当时我们和哥哥都还小,你一开始也说没办法啦!记得吗?不记得了?可是,即便哥哥拒绝,正因为你拒绝了,我们更想要凛果了!知道为什么吗?不知道吗?」 「你……在说什么!?没有这种事……根本就没这种事!」 爱尔法德发出一面像是寻求什么般的悲叹,一面使出攻击;由里乌斯以骑士剑全数挡下。 手腕痛麻,还在痛的内脏被震动,整个嘴巴都是血腥味。但是,不是因为吐血,而是因为咬破了嘴唇。自己也不知道为何会有这无法隐忍的冲动。 爱尔法德说的疯言疯语,说什么都无法听而不闻。 「因为有了后来的事,我们!我们!哥哥!」 「──唔!」 「我们一直这么想!一直这么感觉!原来是搞错了啊!原来我们是包袱!那又怎样!如今又怎样!太舒服了!是这种心情啊!啊~太爽了吧!我们也终于明白了!」 「我根本就不认识你!!」 对方硬是强压过来的一番话,激怒了由里乌斯。 一味防守的他顿时转守为攻。以交织斩击和突刺的攻击推进,砍、刺、踢、挥扫失去平衡的爱尔法德。 将来源不明的怒气和敌意灌入斩击,躲得慢的爱尔法德牺牲掉长发。但是只警戒剑击未免太大意了。 「我的花蕾们!」 回应由里乌斯的呼唤,与精灵骑士缔结羁绊的准精灵们发出光芒。 六只舞空的准精灵以美丽光彩包围他,将被肯定一事化作力量,骑士剑缠绕毁灭敌人的极光。 ──带有六种属性的彩虹剑,是屠戮「怠惰」大罪司教的必杀一击。 「这是最后了──!」 确信必胜的由里乌斯,将决心击向爱尔法德。 这招将会笔直贯穿爱尔法德的胸膛── 「绝掌。」 在胸前合在一起的黑色手掌,夹住骑士剑,粉碎了剑刃。 钢铁碎片飞散,必杀突刺失去效力。 但是发动的彩虹极光仍在突进,誓要消灭对手。 「逢魔术师。」 闪亮魔力在爱尔法德身后展开,正面对抗逼近的彩虹光辉。 完全相同的光芒击落同色魔法,将之完全抵销并消灭。 至此,失去最后攻击手段的由里乌斯目瞪口呆。 「双剑之蛇。」 爱尔法德的脚趾踢起的,是被他扔掉的短剑。 看似在猛攻下退后,其实是把由里乌斯诱导至短剑的位置。双手接住旋转的短剑,爱尔法德的身体像闪电一样翻转。 斩击风暴吹起,由里乌斯霎时举起剑刃碎裂的骑士剑。 ──看起来,就像是由里乌斯日日钻研、以骑士身份培养的一切努力、积累的所有,全都被折断了一样。 「──哥哥最后摘了凛果给我。所以说,我们痛恨哥哥。」 被切断的手在空中飞舞,最后出声落在地上。 第一章『丑恶的晚餐会』 1 水门都市朴利斯提拉将错综复杂的细小水道区块通称为「水路街」。 水路街的中央,始于大广场的战斗正迎来意想不到的决斗。 「呜、哦哦哦哦──!?」 狰狞水龙飞越奥托脑袋上方,咬向巴登凯托斯。 多只体重跟小船相当的水龙,扭动如蛇般没有手脚的躯体扑向娇小的身躯,一转眼就看不见巴登凯托斯了。 「水龙狩猎时可是很残酷的。」 眼见残虐的猎食光景,奥托?思文眼神冷酷无比。 ──原本,水龙是性格暴躁,没法轻易驯服的生物。之所以能够说动凶猛水龙,说来讽刺,是受到「愤怒」的权能影响。 大罪司教的权能扩及整个都市,「愤怒」的能力动摇众人心情,让混乱和疑神疑鬼在水门都市蔓延。但也有人反过来利用这个效果,像是昴用演讲来鼓舞众人士气,奥托用「言灵加持」唆使水龙攻击「暴食」。 「『愤怒』的权能真够强的,连都市最放荡不羁的孩子也一样中招。」 水龙进食的方式是咬住猎物后旋转,扯裂皮肉。矮小身躯被复数水龙咬食,怕是连碎肉都不会留下。 「超赞的耶~欸!那是你干的吧!」 眼见残虐光景,跑过来的菲鲁特高呼痛快。虽然她的随从面露畏惧,但她本人胆子很大。 「只是让水龙的愤怒有个目标罢了。自然而然就……痛痛痛痛!」 「嘿~真敢讲!看起来弱不禁风,其实很能干嘛,我对你另眼相看了!」 菲鲁特边笑边用力拍奥托的背。痛到皱眉时,穿白色外套的集团──奇利塔卡的私人佣兵「白龙之鳞」也走了过来。 他们的队长戴纳斯朝奥托轻轻扬手。 「得救了,丢脸啊我们。很想问你是怎么操控水龙的,但你也许不便透漏……」 「能不问是最好的。对了,奇利塔卡先生他?」 「──我们一定会找到年轻老板的。」 戴纳斯坚强又热情的发言,让奥托担心。 他这样的态度,恐怕是受到「愤怒」的权能以及昴演讲的影响。讲白一点,就是对使命感强烈的人太过有效。 不只戴纳斯,「白龙之鳞」全员要是都没法做出冷静判断── 「──太过热血沸腾,所以没法轻易割舍啦。」 简直像看穿奥托的内心,嘟起嘴唇的菲鲁特介入。她在惊讶的奥托面前粗鲁地抓着自己的美丽金发。 「小哥的广播我也听到了。那无疑点燃了大家心中的火种。可是,现在看起来,每个人都被冲昏头啦。」 「你是指冷静思考,用常理应对,按照胜算行事吗?」 「才没聪明到那种地步咧~。不过,任何人都有为了自己重要的东西赌命的权利。别随便轻言放弃。」 菲鲁特的话让戴纳斯他们垂下眼帘,看着他们的奥托心里暗自认输。菲鲁特的话一语中的,尤其对事事都讲求合理的奥托来说。 「戴纳斯先生,我知道你们要做什么了。那么请问,菲鲁特大人为什么在这里?不用管海因格先生了吗?」 「那个人渣父亲有汉巴利看着。我跟加斯顿正要去旅馆拿东西。」 「去旅馆拿东西?」 在这种非常时期还优先要取得的东西,想必重要非凡。就像奥托之所以在此,是因为以确保「睿智之书」的残骸为优先。 「哦~对啊。我那边的魔法使者给的秘密武器。是个很强的『流星』……」 「──请等一下。」 听到一半,奥托就打断菲鲁特的话。菲鲁特面露不解,但紧接着也察觉到广场里头传来的难听咆哮。 只是奥托的耳朵更早听出,那是难听的「惨叫」。 「──似乎是能够让我们玩得尽兴的对手,不过水蜥蜴这招没什么用喔~。在我们『美食家』面前,只不过是前菜。」 划破「惨叫」、嘲弄世界一切的声音。 在广场深处抢食猎物的水龙群发生异样。在凶狠的掠食风景中,捕食者和猎物不知何时立场互换── 「──。菲鲁特大人,可以相信你那个『流星』吗?」 「听罗姆爷和艾佐的说法,就算是莱因哈鲁特也没法平安无事喔?」 「哈哈,很好用的指标人物了。──我知道了。」 一道出信任指标,奥托就点了点头。 「这边由我和『白龙之鳞』争取时间。菲鲁特大人请在这时候去拿『流星』。」 「……你们能撂倒那家伙吗?争取得到时间吗?」 「我们会尽全力。再来就看菲鲁特大人的脚速。」 「好喔,就中你的挑衅吧。──加斯顿!」 对闭上一只眼睛的奥托歪扭脸颊,菲鲁特呼唤身旁的大块头──加斯顿。加斯顿被吓了一跳,菲鲁特则朝他肚子揍下去。 「你留在这里,跟那群白衣男听这个绿色家伙的指令。要是在我回来之前死掉,我可不鸟你。」 「菲鲁特,你,那个……」 「我不会逃的啦。──有什么不满的?」 两人身高差距很大,但菲鲁特目光耿直。加斯顿沉默,然后点头。 「知道了。那要快点喔,主人。不要没赶上我伟大的一刻喔?」 「哈,真敢说!就是这样,加斯顿先放你这儿,好好用啊。」 「恭敬不如从命。……不过绿色家伙这种形容很伤人。」 快速做出决定也就是甚为果断,是为政者的资质。看穿这个资质的奥托感谢菲鲁特下的判断。 「……唉呀呀呀。我们可不记得有答应你要这么做喔。」 被擅自编入战术的戴纳斯嘴巴这么说,但「白龙之鳞」所有人全都已经拿好武器进入备战状态。 「──差不多都准备好了吧~?」 行动方针确立,跟不再听见水龙「哀号」发生在同时。 让它们变成弃子了──这个事实让奥托咬紧牙根,眼前交缠的水龙停止动作,「暴食」的拘束变松。 接着爆炸,水龙的蓝色鳞片和血肉洒遍广场。突破兽类虐杀往前进的,是有着少年容貌的恶意团块── 「好耶,就是要这样。有勇无谋和勇猛不一样,自暴自弃和不屈不挠完全不同!你们都分得出来呢。……终于够资格上我们的餐桌!」 「我们这边的成长过程可是翻剩饭吃也不足为奇呢,偏食的家伙!」 浑身浴血,表情恍惚的巴登凯托斯道出他恶心的进食观。 看着他的脸说他一顿的菲鲁特直接投出短剑。破风之刃笔直逼近巴登凯托斯,于此同时── 「──加斯顿!」 「要是因为这样死掉,我会哭着变成鬼出来喔!!」 配合投掷攻击,加斯顿也一直线冲过去。短剑和巨汉的双重攻击,但巴登凯托斯只是略睁双眼,十分冷静地应对。 眨眼之间,他直接抓住短剑,然后刺向加斯顿胸口。 「哈、哈~!根本称不上妨碍……」 反手握住的短剑一闪,挖开加斯顿厚重的胸膛。看来加斯顿难逃一死──可是却听到了短剑折断的清脆声响。 不只巴登凯托斯瞠目结舌,奥托他们也很惊讶。 「我家的大块头可是很硬的。他是我的铠甲!」 「是流法吗!还以为是大木头,很能干嘛!」 「大木头是多余的!」 用胸膛承受短剑的加斯顿,张开双手顺势击向巴登凯托斯。对此有讨厌预感的「暴食」大步往后跳。 「再来交给你们了!不要死喔,你们这群笨蛋!」 「小心点!」 菲鲁特趁隙用力踢地面,像一阵风跑掉。有听说她对脚程很有自信,但速度却超乎奥托想像。 「──嘿~原来如此。所以才订了那样的战术呀。」 「还让我们搞战术,这么从容好吗?这样做,可是百害而无一利喔?」 「白龙之鳞」如滑行般移动,形成包围网,奥托则是挑衅居于劣势的对手。但巴登凯托斯丝毫不在意,而是轮流看他们。 「少了刚刚的女生,可以让露伊开心的大概三个人吧~」 呼吸带着血腥味的巴登凯托斯扔弃断掉的短剑,卷起破烂的衣服袖子,露出绑在手腕上的短剑。 这意味着,他要认真战斗了。 「……这一年来都被迫用不入流的方式战斗,到底还能不能自称是商人啊。」 在危机感中寒毛直竖,奥托鼓舞快缩小的胆子,同时用力吐气。 不过他的表情,并不像他话中的那么悲观。 2 ──水路街的战斗,像恶梦一样展开。 「哈、哈~!那样不行喔!不行不行 不行不──行──!怎样,怎么了,想怎样,这样吗,还是这样!?」 「咕……!」 大笑声和敏捷穿梭的矮小身躯支配战场。 充分施展短小手足,展露出超脱常识的战技,用攻击次数弥补人数的不利,构筑出对自己有利的战场,持续玩弄摆布一大票人。 「对手只是一个小孩!包围起来干掉他!不要让他逃了!」 「对啊对啊,就只是个小孩子,小孩哟!抓到了就要大卸八块喔~!」 戴纳斯死命呼喊,却使得大笑声变得更大。 巴登凯托斯嘲笑下令围剿他的戴纳斯,主动冲进「白龙之鳞」的包围网。白服团体立刻施以有条不紊的携手攻击。 「──有破绽,不行喔~」 看准「有条不紊」的缝隙,巴登凯托斯在石板地上旋转,弹开攻击。短腿踢中一人的身体,短剑切开一人的手,包围网就这样被突破。 「唔喔喔喔喔!既然变成这样就自暴自弃啦,喝啊──!」 伸出双手的巨汉朝前方冲刺。是可以抵御短剑的加斯顿。要是被撞上,巴登凯托斯也没法平安无事。 「哈、哈~!有精神喔,大叔。我们不讨厌!」 「我还没到被人称作大叔的年纪……呜啵啊!?」 痛击侧脸的脚趾打断加斯顿的话,不过他往前冲的势头没有停歇。就跟短剑一样,不明原理的钢铁防护让攻击的威力失效。 加斯顿打算就这样抓住巴登凯托斯的脸── 「──『拳王』之掌。」 「喔、恶耶!?」 巴登凯托斯不知讲了什么,但手掌一碰到加斯顿,他的身体便深深凹陷。 出乎意料的一击让加斯顿跪下,吐出胃液,俯视此景的巴登凯托斯朝他的脖子挥剑。 「──多纳!」 霎时,奥托弹响手指,扔出石块咏唱魔法。 顶多只能防身的地属性魔法,化为飞石袭向巴登凯托斯毫无防备的背部。但是「暴食」头也不回,转动身子就轻易闪过飞石。 地面铺设石板,城市里头又都是水,因此本来就不期望有多大效果。不过还是必须制造空隙,好让加斯顿和戴纳斯他们重整态势。 想是这么想── 「……我们欠缺关键的一击。」 就算偏袒,也很难说双方在拉锯。 现阶段很清楚是己方不利。想都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敌人,即便去攻打控制塔的同伴赶来,也没法期待会有大逆转。 「反正,我的人生本来就没发生过那种幸运事。」 奥托?思文的人生,根本是和不走运和不讲理并肩而驰。 他认为,他人生中的幸运,大概在麻烦的加持、生在理解自己的家庭,以及差点被大罪司教杀掉时被昴他们捡回一命这三件事上就用完了。 所以说,他决定不再悲观看待自己的霉运,也不向现实妥协。 「果然只能在菲鲁特大人带着王牌回来之前争取时间了……」 「我同意。顺便问一下,命令水龙的方法已经不能用了?」 奥托思索,调整呼吸的戴纳斯发问。他的视线正看向广场后头化为凄惨尸骸的水龙群。 在自己唆使下害得水龙死去,痛心的奥托摇头。 「过来的路上,我保险起见说服的水龙全都死了。要是有其他水龙那还另当别论……但也要我能逃离这里吧?」 「现在要是少了你,整个战线就瓦解了。而且,对方会让你逃吗?」 「……老实说,那是我最希望可以发生的事。」 沮丧垂下肩膀,奥托面露苦瓜脸。 酣战之际,巴登凯托斯的热切视线直刺奥托。虽称不上光荣,但奥托似乎满足端上亵渎者餐桌的条件。 还符合他审美观的,就是加斯顿和戴纳斯了── 「虽然一点都不有趣……不过对方那样轻视我们,就有机可乘。」 求胜的手段、有利可图的路径越多越好。奥托从这种构想拟定出战术,但身旁的戴纳斯则是貌似佩服地苦笑。 「──?怎么了?」 「没有,不愧是爱蜜莉雅大人的内政官。看样子,在大罪司教的料理法当中,你是第一位。」 「……那个,我跟大家对内政官这职位的认知好像不一样耶?」 「我认为,你应该要对自己的地位特殊这点有所自觉。」 戴纳斯耸肩,奥托则是死心仰天。 这一年来,被当成内政官这点已经让奥托放弃挣扎,但对这待遇还是想要辩解。原因出在哪?都是昴的错。等一切结束后一定要揍他一拳。 「只是,要等到跨越这个难关后再说。」 「同感。那么接下来就拜托啰,指挥官殿下!」 话还没说完,戴纳斯就回去跟巴登凯托斯战斗了。凝视那勇猛的背影,奥托集中精神在战况上──还是一样很糟。 人数的优势被攻击次数给压过,在「暴食」的游乐场中,我方根本是等死。 「这么多大人穷追猛打都还抓不到一个小孩吗!?不行,不行喔,不行的吧,不可以,真没用!」 眼前嘲笑大家的巴登凯托斯单凭步法就闪过大家的攻击。他下半身的速度收放自如,上半身的动作奇特无比,一伙人的攻击持续落空,被玩弄在股掌间。 「那身手是怎么回事啊……」 奥托甚至觉得,「暴食」的上半身和下半身是透过完全不同的技术原理在动作。噩梦般的现实难以颠覆,在白热化的思绪角落,加斯顿被大大弹往后方。 「可恶!搞什么鬼啊,这家伙……不就是个小孩子吗!?」 气喘吁吁的加斯顿浑身是汗,疲劳程度非比寻常,大概是那个不知名的战斗法所造成的反作用力吧。 奥托对身体负担很大的加斯顿说: 「有察觉到什么吗?我想改变状况,所以不管多小的事都行……」 「我看起来有那闲工夫去注意吗!?那个小鬼根本就很擅长战斗!搞不好就像莱因哈鲁特那样,天生便是战斗奇才……」 「拿莱因哈鲁特先生当比较对象时,就让人想投降啦……」 菲鲁特的骑士莱因哈鲁特?范?阿斯特雷亚,同时也是王国最强的「剑圣」。 只曾在短时间内一起行动,但不是战士的奥托也切身感受到其压倒性的强大。而加斯顿拿他来当比较对象的话── 「也就是说,巴登凯托斯是受惠于天赋的最差劲敌人?」 「……不,我不这么想。」 「──?怎么说?」 「我在莱因哈鲁特那边被园丁老爷爷训练过,所以莫名能懂……那个小鬼的熟练,跟老爷爷很像。」 「我不认识园丁老爷爷耶……」 「就是那家伙的动作不是出自于才能,而是被训练出来的。」 加斯顿边擦汗边说,奥托闻言,观察起巴登凯托斯的行动。 就连现在,被「白龙之鳞」包围的他依然悠哉地或接或闪、如舞蹈般横扫众人攻击,甚至从容到最后还用鞠躬行礼来挑衅。 不过除去最后的流畅挑衅动作,这一切都跟他身上的暴力气息有一线区隔。──太过自然,反而不协调。 即便格斗术、剑术和其他无数武术,全都和他的矮小身躯浑然一体。 「……除了莱因哈鲁特先生之外,其他人有可能办到吗?」 外观才十三、四岁的莱伊?巴登凯托斯,越看越不对劲。 尽管只到勉强能防身的程度,但奥托也修习过战术。因此他很清楚为了习得所耗费的努力绝不廉价,至今也仍记得辛苦之处。 但是巴登凯托斯这么年轻,却学会了这么多的完美技艺。 要办到的话,除了呕心沥血的锻炼,不然就是── 「──『暴食』大罪司教。」 不经意脱口道出头衔,奥托被颤栗侵袭。 听昴说过,「暴食」是吞食他人「名字」和「记忆」的存在。奥托也知道,现实中就有两者都被吞噬的一名少女,导致她未能留在任何人的记忆里。 但是,之前从未想过被吞噬的东西后来会怎样。因为没有被剥夺的真实感,只是目击了事实,所以没有想像过后来的发展。 假如那未曾去想像的发展,就是「暴食」强大的原因的话── 「──啧啧啧。」 奥托的灵光一闪,和巴登凯托斯咂起嘴来,发生在同时。 「暴食」的战斗方式再度产生变化,有所预感的戴纳斯等人严正以待。但是就只有一直观察着巴登凯托斯的奥托察觉了。 接下来的攻击不是白刃战── 「──加斯顿先生!」 「──埃尔?修玛。」 奥托凭直觉大叫的下个瞬间,巴登凯托斯便开始咏唱。 空气瞬间结冻,诞生出冰块,毫不留情地射向没预料到会是魔法攻击的「白龙之鳞」。 「哦哦哦哦!!」 面对冰块威胁,加斯顿张开双臂果敢奔向前,护住身后的「白龙之鳞」。承受无数冰击的大块头勇猛呐喊。 不管是打击还是斩击都能承受的无敌防御力,暴露在冰之风暴下── 「装模作样还行,不过效果比想像中还要差呢。」 「呃……」 说完,巴登凯托斯不满吐舌。面前的加斯顿则是跪地。 脸色苍白的他,身后的其他人并非毫发无伤。不是脚就是背被击中而蹲下来──我方的战力减损一半。 不仅如此,方才的光景甚至还印证了奥托所做的最恶劣想像。 「从刚刚的反应来看,我们的秘密曝光了?」 「……谁知道呢。我们这边完全没个底就是了。」 「大哥哥不擅长演戏耶。最好在倒大楣之前不干商人比较好喔~」 对苦瓜脸的奥托恶言相向后,下一秒巴登凯托斯用力蹬地,瞬间缩短距离,碰触加斯顿背后某位受伤的白衣男子。 然后── 「席克斯?哈尔特曼。」 「你……!」 戴纳斯以小刀挥向嗫语的巴登凯托斯。「暴食」仰身躲过这一击,并装模作样地举起摸到白衣的手。 「我舔。」 他用长长的舌头舔自己的左手掌。──顿时,奥托觉得大脑被一股异样感吞没。 发生什么事了?一定发生了什么事。可是,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就只知道怪怪的,好像哪里不对劲。 「倒在戴纳斯先生脚下的……是谁?」 维持挥动小刀的姿势,戴纳斯看向自己脚边。但他的眼中却充满惊愕和莫名其妙。 脚边躺着一个人。那个人身上的白色外套跟戴纳斯的款式一样,可以猜想得到是「白龙之鳞」的成员。──但是,大家却对他的脸毫无印象。 「可悲,可怜啊,难过喔,凄惨,心酸,因为悲哀,正因为太过悲哀!我们不得不弭平这个单方面的再会啊──!」 「戴纳斯先生!那个人是谁!?」 「不知道!我没看过这个人!明明应该没看过……!」 巴登凯托斯的笑声如雷贯耳,听得戴纳斯气到发抖。 「你到底做了什么!?你做了什么好事!?」 「太见外啰,戴纳斯。我们不是老交情了吗。离净化故乡只差一步却被你这样讲,让人很受伤喔?」 「──呃!?你怎么会知道!」 这番话奥托听不懂,戴纳斯却脸色大变。重要事物被贸然践踏,使得戴纳斯挥动白刃,试图让亵渎者闭嘴。 但是「暴食」却轻松带过这拼死一击,耻笑道。 「什么怎么会知道,真见外。我们是你的同伴吧~?我们知道你有多努力喔,戴纳斯。没能保护米利安和梅丽不是你的错,单纯是他们运气不好~」 「住口住口住口!你懂我什么!混帐邪魔歪道!」 激动下,戴纳斯的白刃更添锐利。可是巴登凯托斯却像熟悉挥刀轨道──不,正因为「熟悉」,所以轻松闪避。 走到这步,奥托也不得不承认,只能确信。 「这是『暴食』吃去『人名』的权能──!」 加斯顿会觉得巴登凯托斯战斗的感觉很奇怪,是很正常的。 因为他轻易学会他人从长年修炼或大量经验中习得的技术。靠吃去他人的「记忆」,化作自己的技艺肥料。 而且「暴食」的权能所带来的危害和残酷程度还不仅于此。 「他的『名字』,刚刚在我们面前被吃了。……可是我们却不记得。」 ──被大家所遗忘,只有昴记得、名为「雷姆」的少女。 相同的现象,刚刚就发生在眼前。倒在地上、应该是「白龙之鳞」的成员,成了「名字」被巴登凯托斯吃掉的牺牲者。 所以他原本存在过的记忆才会从奥托的脑中消失。不知他几时出现,想不透他是谁。──搞不好,他曾经是至亲好友。 「──」 毛骨悚然。头一次、再次,理解到眼前这个超乎规格的恶意之深远。 一旦被「暴食」大罪司教莱伊?巴登凯托斯吞食,就算大家在此全灭,别说奋战过的迹象,连人生的轨迹都不会留下。 不只挺身对抗的事实,连确切存在过的历史都将荡然无存。 「好耶,好喔,好棒,好喔,好赞,很好啊,很棒啊,正因为很棒!暴饮!暴食!」 「咕、哈!」 「暴食」的耻笑刺耳,用短双剑一击弹飞戴纳斯。后退到差点倒地的戴纳斯被白衣同伴撑住,可是他脸上的憎恨没有消失。甚至无法锁定源头的怒意,以灼热焚烧他的胸口。 而巴登凯托斯将他的激动视为极品珍馐,舔唇道。 「强烈的情感很棒哟,浓醇香。甜甜香喷喷,让全身酥麻的感觉,你们懂吧?」 「真遗憾,我们是凡人,不会觉得人类很美味。」 「凡人,是吗。算了,大哥哥想这么认为的话,我们也不会说什么啦。」 「──?」 吐出意有所指的话后,巴登凯托斯用带有昏沉情感的眼神看向奥托。从那视线汲取到某种不可解的感情,奥托讶异地皱起眉头。 「你在打什……不,是这样吗。」 巴登凯托斯的举手投足看起来心情大好,却同时又让奥托一窥其昏暗的坚持。推测亵渎者内心的奥托得到了某个想法。那就是── 「拜托各位,接下来请绝对不要叫我的名字。」 「──」 巴登凯托斯的表情顿时变得凶狠,证实了奥托的推测。 这个以美食家自居的小偷,要吃人的「名字」是有步骤的。讲白一点,就是要知道对象的「名字」。 「该不会之所以让我们反击到现在,对你来说就像是在做餐前准备吧?」 「直觉敏锐的人真的不好对付。是很想说如果味道够好的话还能容许啦。……要是不适可而止,不满可是会比期待大喔。」 玩弄奥托一行人的攻防战,对「暴食」来说不过是用餐准备。刻意给大家对话时间,实则制造知道人名的机会。 「我知道这样大家会觉得我这样很自私,但我还是要呼吁别叫我的名字……」 「……抱歉,小哥。」 守住「名字」意味着保护自己,对此奥托直言道出自己的罪恶感。还在喘气的加斯顿则是拍了拍膝盖站起来,说: 「我本来就不知道你的名字。」 「……不好意思,内政官殿下。除了职称,我也不知道你的名字。」 「好啦好啦好啦,就是这样!反正我跟大家没很熟,也不是重要人物!太棒了,可恶到极点!」 听了加斯顿和戴纳斯尴尬的回答,奥托自暴自弃高呼万岁。但是这段愚蠢的对谈却让巴登凯托斯面露不悦。 「暴食」把手伸到脸的前面交握,粗暴地让脖子骨喀喀作响。 「戴纳斯和加斯顿,很不凑巧不到主菜的程度。菲鲁特酱逃走了,要是连大哥哥都没吃到……这样不行啊。」 「还有今天先行撤退,下次再进食的选项喔?日后再挑个黄道吉日……下次连莱因哈鲁特先生也一并参加如何?」 「那种闭幕叫人期待,但忍不到那时候啊~。在这边不吃点零嘴再回去,会被露伊痛骂一顿的。」 「那个没听过的名字,让我有不好的预感耶……」 能让旁若无人的巴登凯托斯畏惧,着实令人在意,不过奥托硬是把那个令人郁闷的不确定要素赶到角落,视线瞥向周围。 站起来的加斯顿,和拿起武器的戴纳斯等人点头回应。 「他会用手碰触,然后食用。请想成被碰到就完蛋了。」 「……难得用流法巩固防御,结果根本没意义。」 「跟用剑刺中脑袋或心脏的结果一样。只要先干掉他就没差了。」 「是、是没错啦……」 加斯顿被战意逼人的戴纳斯给驳倒。虽说多少受到「愤怒」的权能影响,但巴登凯托斯似乎痛挖了他的要害。 战意高昂未必对战斗有利。犹豫要不要说的奥托最后闭上嘴巴。毕竟,菲鲁特不是说过吗。 任何人都有为了自己重要的东西赌命的权利。 「既然如此,就只能在这状况中找出一个好方法。──要有商人样。」 重振一度萎靡的情感,奥托深吐一口气,面向前方。看到他的表情变化,巴登凯托斯恭敬行礼。 「感激你等到 现在。你真的很有礼貌。」 「等待上菜是『美食家』的习惯。我和什么都凭手感的恶食罗伊不同。遵守饮食礼仪,方可丰富人生。」 听到人生中最没意义的知识,奥托的视线温度瞬间降低。不知是否莫名欣赏这点,巴登凯托斯在喉咙深处发出笑声。 「真冷淡。──那么,我要开动了!」 道出用餐语的同时,巴登凯托斯的矮小身躯动如箭矢。他认真进逼的步履,之前的餐前准备动作根本不能比。 本就不是战斗人员的奥托根本无从介入的攻防战,于此展开。 「喝啊啊啊啊啊──!」 主动向前的「白龙之鳞」以波状攻击迎战敌人。 戴纳斯的双刀被巴登凯托斯挡下,白衣团体立刻夹击停下脚步的「暴食」。巴登凯托斯张开双腿硬是躲过,还用扫堂腿横扫众人的脚,此时慢一拍的加斯顿使出掌击。 「嘿!」 巴登凯托斯停止动作,改为跳跃。掌击穿透他的脚底,冲击波把亵渎者弹向后方。 「干得好!不过就算制造出空隙……」 也没人可以追击。巴登凯托斯指出战术上的疏失。「白龙之鳞」被打断脚步,加斯顿在使出强烈一击后就后继无力,因此「暴食」的解读非常正确── 「──哦喝呀呀呀呀!」 「啥~?」 此时,呐喊的第三号选手奥托扑向巴登凯托斯。 趁着他惊愕之际搂住那瘦小身躯,接着就硬生生吃了一记膝盖踢,抓住对方的手还不到一秒就松开了。 最后侧脸被肘击,鼻血直流,呈大字形倒在石板地上。 「咳哈!」 「任何事都该讲求适才适所!就像料理要按照味道浓淡依序享用,每道菜都有上桌的顺序吧,大哥哥!怎么可以忽视……」 「糟蹋了进食礼仪?随你怎样发表高见啦……!」 打断他无聊的发言,忍住痛楚的奥托一笑。巴登凯托斯对此感到诧异,此时奥托指向他腰际。 视线慢慢下滑──刚刚被奥托搂住的腰,挂着发光的魔石。 「哇喔,厉害耶。」 才刚感叹,紧贴巴登凯托斯身体的魔石就炸了开来。红色和黄色的光芒膨胀,爆炸吞噬大罪司教的身躯。 「──唔!!」 在面前产生的爆炸气浪将奥托吹向后方,接住他滚动身子的是用背部承受热浪的加斯顿。 当场做的魔石炸弹,是奥托以备不时之需缝在衣服上的保险。 自从一年前在「圣域」跟嘉飞尔交战过后,就不曾欠缺这方面的准备。没机会用上是好事,不过现在刚好派上用场。 「这次应该是让他大吃一惊……」 炸弹虽小,却是手头上纯度最高的魔石。即便保住一命,威力至少可以炸飞一只手脚。可以的话希望连同性命也一并炸飞,不过── 「哎哟~真的很过份。我们唯一的好衣服都毁了。」 位居爆炸中心,挥去烧焦的空气,光脚的亵渎者往前踏出一步。 很难相信被直接炸中的人仍健在。确实,从黑烟后头现身的巴登凯托斯,多少有受到爆炸影响。 不过就只有身上的破烂衣服被炸烂这种程度而已。 「竟然用破布就能带过爆炸……」 「到底是怎么办到的──」 近距离看到爆炸瞬间的戴纳斯喃喃道,奥托也惊叹咋舌,不过话语未歇就中断了。 原因出在自黑烟中出现,巴登凯托斯赤身露体的样貌。 「硬是剥掉小孩子的衣服还这种反应,很伤人耶~。大人不就喜欢这味吗?」 「……我是不知道你身边的大人是哪一款,不过一般人是讨厌那样的。」 「嘿~这样喔。那,又要同情了?这么廉价喔,大哥哥。」 不服气地这么说的巴登凯托斯,全身布满惊人的伤疤。 鞭打、烙印等拷问痕迹,利器造成的疤,野兽咬过的伤,被打到瘀青还没退的痕迹,全都是暴力刻下的伤痕。 「假使是这些伤,让你犯下凶行……」 没什么好同情,但是可以理解。 想想巴登凯托斯的所作所为,他邪恶到不值得怜悯。可是,大罪司教不是生来就是异常的。 至少,看过他身上的疤痕就会这么想── 「──别去想些有的没的。不然只会招来不必要的后悔。」 突然,响起了不应该在水路街上听到的声音。 奥托不禁抬头,看到翩然落在建筑物上的影子。是礼服裙摆摇曳,有着可爱容貌和卷发的少女。 她若无其事地盯着傻住的奥托看,然后叹气。 「个性和骨子天真的人只要昴一个就够了。贝蒂会帮助的也只有昴……这次是特例。」 「──。是,对不起。有劳您了。不过,感激不尽。」 听到少女的斥责,奥托反而安心到差点虚脱倒地。 原本以为同伴赶来的这种幸运绝对不会发生。 「好了,赶快收拾掉这个屁孩,去给昴公主抱吧。」 一脸无趣样的少女──不,是精灵──也不对。 是精灵中的精灵──大精灵碧翠丝堂堂正正表明参战。 3 「话又说回来,还真是弱到可以的成员。可悲到都要哭出来了。连昴都不在,真是抽到下下签耶。」 「被说成这样,根本找不到可以回嘴的话……」 翩然降临水路街的碧翠丝望了奥托他们一眼后,毫不留情地给予评价。 无人能反驳,毕竟大家要不是受伤,要不就是非阵营主力。不过碧翠丝的到来让希望在奥托心中萌芽。 「真的很感谢您前来。我听说您因为玛那不够,所以昏睡不醒……」 「关于这点,欠了麻烦家伙一个人情。之后再说。」 「这样啊。碧翠……」 安心之余差点叫出名字,奥托连忙塞住自己嘴巴。 差点就让巴登凯托斯不劳而获。可是硬生生忍住的担忧却无疾而终。 原因在于── 「──为什么碧翠丝大人会到外头?」 巴登凯托斯诧异歪头,淡然地说出碧翠丝的名字。 「明明顽固抗拒到禁书库外头。就只有吃饭以及跟大精灵大人在一块的时候……啊~也是有例外的~?」 在奥托听起来,这是一番离亲匿有点距离的发言,可是又能感受到一定程度的熟悉。 「──懂了吧。就是这种机关。」 「──唔。」 听了碧翠丝的话,奥托倒抽一口气。 头一次看到她的脸上带着激动。奥托想像不到她会表露怒意到这种地步。 不睬奥托的惊讶,碧翠丝恶狠狠地瞪着巴登凯托斯。 「你,体内积了多少人类?」 「谁知道?不过跟罗伊相比,我们还算好咧。什么粗食都吃的恶食罗伊,跟严选美食的我们在量上有天差地别。在这方面,我们认为食物的品质是生命,所以不相容喔。」 巴登凯托斯屡次提及另一名「暴食」大罪司教,而且称之为「恶食」。他这种自称美食家的独特美学意识是无人能理解的价值观。 不过在不能理解这方面上,碧翠丝的态度也相同。 带着深沉强烈怒意的眼神,不单只有对巴登凯托斯的厌恶,还有更深刻的感情。 思索其愤怒源头和两人的对话,奥托察觉。 「……不会吧。」 巴登凯托斯知道碧翠丝的名字。刚刚战斗期间,相似的事也发生在戴纳斯率领的「白龙之鳞」身上。 宛如旧识说出别人理应不知道的回忆,恶毒地嘲弄戴纳斯。 「──」 那是极其邪恶又恐怖的想像。可是想像一进入脑袋,所有情报都产生了一连串的符合。 毕竟,巴登凯托斯说了。他确实说了。 ──在找打动都市人心的演讲者。 你认识那个弱小脆弱,没人支撑就会不安到无以复加的人! 会对菜月?昴有这种评价,一定是长时间认识的人。毕竟要知道昴的脆弱坚强和渺小勇气,是需要时间的。 能够一蹴可几、不费任何功夫就知道,只有一种方法。 「──罗兹瓦尔?l?梅札斯边境伯的首席管家。」 面对眼神大变的奥托,巴登凯托斯用温柔的嗓音这么说。露出凶恶笑容,重新绑上破布的「暴食」大罪司教优雅行礼。 姿势完美得让人赞叹。他抬起头,继续说。 「我现在只是一介倾慕者。──总有一天会成为英雄、我最爱的人菜月?昴的侍者,雷姆。……对吧?」 「──」 「让我们见心爱的英雄大人!我们的英雄,应该要来制裁我们吧~!制 裁『暴食』大罪司教莱伊?巴登凯托斯!」 他紧抱自己的身体,边吐舌边嘲笑。 奥托不禁脑充血,咬牙切齿到发出声响,气到视野一片血红。好想踹他的脸,恶狠狠地践踏。 「暴食」的态度、口气、嘲笑,一切的言行都在贬低一名少女的心情。 少女被殷切期盼能够平安归来。可他什么都不知道,而是一味嘲笑和侮辱,让人无法原谅。 奥托?思文的灵魂高呼:一定要打倒「暴食」── 「──贝蒂要订正刚刚的话。」 「碧翠丝酱?」 「幸好待在这里的,只有你们。」 「──」 「这家伙……只有这家伙,不能让昴遇到。遇到的话,昴会受伤,而且肯定会伤到无以复加。所以……」 「──就靠我们,在这边做掉他。」 接过碧翠丝最后的话,奥托断言。 旁边的碧翠丝头也不回,也没反驳奥托的宣言。光看态度和姿势,便足以相信她也持相同意见。 「等一下。我知道你们干劲十足,但她能战斗吗?」 此时,一直静观其变的戴纳斯终于插嘴。他低头看身穿礼服的碧翠丝,眯起眼睛。 「你是『幼女使者』的契约精灵吧。少了契约者没问题吗?」 「论战斗的话,原本昴就是贝蒂的附属品,负责公主抱的人。」 「负责公主抱吗,表达得还真精妙。」 虽是相当丢人现眼的评价,但话语中却藏着亲匿,而且这点也传达给了对方。扫兴的戴纳斯点头。 「明白了,我们配合你们。一样是内政官殿下下指令……」 「要配合的话就快一点。──贝蒂已经做好准备了。」 碧翠丝淡淡地这么说,「什么?」戴纳斯不解。这时,碧翠丝轻抬手示意巴登凯托斯,跟着看过去的大家全都愕然失声。 ──巴登凯托斯的身边被无数紫色结晶所包围。 「唉呀,碧翠丝大人真不留情。」 「这个世上没有人会对你手下留情和放水。」 埃尔?密雅。──阴魔法当中少数用于攻击的魔法。 巴登凯托斯大笑后,紫色光芒乱舞,朝着矮小身躯射去。无数紫箭狙击站着的细瘦身躯,闪亮的破坏蹂躏大广场。 「有这等威力,就算他再怎么……」 「不……」 紫箭碎片飞舞散落,奥托为这先发制人的威力打哆嗦,但话却被戴纳斯打断。对方剽悍的脸上透露颤栗。 「要来啰──!」 霎时,警戒的戴纳斯大喊。矮小身躯如箭矢般冲来。 粉碎无数紫箭,朝这边飞来的巴登凯托斯举起双手往下挥,掀起一阵风暴,炸裂开来。 直接命中的话连命都没有。这股预感让奥托背脊发寒。 「姆拉库。」 宛如低语的咏唱后,奥托产生自己双脚浮空的错觉。接着身体乘着迟来的紫箭余波,逃到「暴食」的攻击外。 攻击先发制人,攻防也同步进行。碧翠丝的战技之高令奥托咋舌。 「哈、哈~!不愧是碧翠丝大人~!好耶,好喔,好呢,不错,很好,赞喔,很好,棒是棒啦!」 「吵死人的家伙。看你能得意忘形到几时。」 减轻大家的重量来躲过攻击的碧翠丝对巴登凯托斯呛声。 她的侧脸让奥托感受到平常她跟昴嬉戏时所没有的可靠感。 要是结合碧翠丝的力量,就能给巴登凯托斯好看。 「──还有五次。」 「咦?」 身旁的碧翠丝用只有奥托听得见的音量说,出乎意料的话语让奥托圆睁双眼看向她。 外型是女童的大精灵,用眉毛表现出只有熟稔的人才会懂的急迫感。 「大招只能再用五次。紧要关头再用喔,奥托。」 4 发动埃尔?密雅的瞬间,碧翠丝怀中的魔晶石碎裂。 如此一来,还剩下六颗──因为战斗完还要保留一颗,所以只能投入五颗来交战。这关乎碧翠丝的玛那。 ──碧翠丝是「魔女」艾姬多娜制造出的人工精灵。 虽然力量强大到普通精灵无法比,但相对地有几个缺点。当中最大的缺点就是补充玛那的方式只能透过契约者提供。也就是说,跟其他精灵不同,碧翠丝不能吸收空气中的玛那,也无法接受契约者以外的人的玛那。 不仅如此,早在跟魔女教全面开战前的前哨战中,碧翠丝就在时刻塔广场与「愤怒」大罪司教一役中用光了本身的玛那。 虽说为了救昴和大量的伤者所以情非得已,但契约精灵落得如此狼狈样,让她强烈谴责自己。 而她现在之所以能站在这儿,是因为动用了某种隐藏绝招,算是犯规的招数。 那就是── 「──七颗魔晶石。一个碎了,还能用的只有五颗。」 「魔晶石,莫非是……」 听了她的坦白,奥托惊愕不已。 奥托是很敏锐的人。碧翠丝持有的魔晶石──保有庞大玛那量的魔石出处为何,他马上就想到,而且也想对了。 这些魔晶石正是碧翠丝和昴一行人造访水门都市的目的。──为了让大精灵帕克复活,就必须要有力量强大的无色魔晶石。 从这些魔晶石里强行征收玛那,用最差的效率浪费掉足以引发奇迹的庞大玛那后,碧翠丝才得以站在这儿。平常满十就能发动的魔法,现在要耗损破千才能发动,大概就是这种程度的浪费。因此陷入用一次魔法就要耗掉一颗魔晶石的恶性循环。 「所以,要把手段缩限到五招啰?可恶,太勉强了!果然是菜月先生的契约精灵!」 「这对贝蒂来说是夸奖。」 奥托抓头,自暴自弃地说。碧翠丝听了却是微笑。 现在,昴就在都市某处为了爱蜜莉雅奋斗。时时刻刻去意识与他的联系,感觉自己被毒害颇深的碧翠丝吐气。 如果要说真心话,好想现在就飞奔到昴身边。 这是契约精灵的职责,内心这么控诉。可是身为昴的契约精灵,其矜持让碧翠丝没那么做。 昴不会夸大自己的成就。不如说,他对自己的评价很渺小。 既然他会放下碧翠丝,就代表他找到了没有碧翠丝的战斗方案。虽然气恼,但昴这次的战斗中用不到碧翠丝。 所以与昴的重逢,就留待战斗结束后,给他公主抱的时候。 为此,碧翠丝必须拿出能让昴抬头挺胸的战果。 「跟葛格重逢的时间被拉长了。这部份,就让你见识地狱来偿还吧。」 「地狱~?好耶,地狱!要是能看到的话,很想见识看看耶~!毕竟被我们吃掉的家伙,最后都有品尝过吧!」 回敬碧翠丝的找碴,巴登凯托斯狡猾地吐舌头。 没有要对话的态度,也没有反省的意思。本来,这就是大罪司教这种生物── 「贝蒂真的超级讨厌你们的。」 说完,碧翠丝伸出双手,掌心对着巴登凯托斯。 「亚尔?密雅!」 「──唔!」 「骗你的。」 巴登凯托斯停止动作,警戒要发动的大魔法,但碧翠丝却吐舌头。 「暴食」没想到碧翠丝的魔法有使用次数的限制。耗掉一颗魔晶石的大魔法,让他意识到碧翠丝有多危险。 「唔喔喔喔喔喔!!」 趁他注意力转移,白衣男和大块头从左右两边发动奇袭。 双刀和拍掌,又重又锐利的夹击冷不防地袭向巴登凯托斯。但是「暴食」却用卓越的身法闪过,以短剑割向两人的咽喉。 「啊噗、咕恶!」 「抱歉!」 大块头伸长手,硬生生吃下对两人的攻击。伴随坚硬声响,肉身削减短剑威力,但大块头马上就吐出血来,当场跪地。 「加斯顿先生!」 呼唤大块头的名字,奥托惊愕不已。身旁的碧翠丝倒是掌握到加斯顿身体产生的异状。 ──让玛那在体内循环的战斗技法?「流法」的极限。 流法是以异于魔法的形式来追求玛那使用法的一种技术。跟魔法不同,要运用自如不需要靠才能,只要呕心沥血锻炼即可。 乍看之下,加斯顿的资质不出凡人领域。所以可以知道──他十二万分努力。重复积累辛苦练习的时光,才得以让他站在这个战场上。 「可是,也到极限了!」 「你很拼喔,加斯顿!可以领英勇战斗奖!」 碧翠丝的声音和嘲讽他的巴登凯托斯声音重叠在一起。接着,膝盖直击加斯顿的脸,鼻梁歪掉的他往后倒下。 「虽然这么拼但还是不行!这就是符合你的评价啦! 」 「──你这混帐!」 侮辱加斯顿的话让白衣男子们慷慨激昂,一起发动剑击。但是巴登凯托斯用步法躲过,手还伸向露出破绽的人。 「贝聂特?莫萨,奥古斯特?巴连,卡尔希弗斯?芬雷尔。」 讲出名字,钻过斩击缝隙的巴登凯托斯一一触碰白衣男子的肩膀或脚。接著「暴食」张开有锐利犬齿的嘴巴,开心地舔自己的手掌。 顿时,碧翠丝看到有三个没见过的白衣男子倒在巴登凯托斯身后。──他们到底是谁?发生了什么事? 「碧翠丝酱!倒地的人是我们的同伴,只是不知道名字!现在知道这样就够了!」 最快察觉状况的奥托大叫,把碧翠丝拉回现实。 「暴食」的权能效果,就是夺取他人的「名字」──认知到这点的同时,碧翠丝驱离多余的思考风暴,掌心面向前方。 「又是牵制……」 「这么想的话,就华丽地消失吧!」 这次朝着要对不认识的三人下刀的巴登凯托斯背部认真咏唱。魔晶石的力量被吸收,紫色光辉以「暴食」为中心画出一道圆。 「呿!」 看到光圈收拢,巴登凯托斯咂嘴放弃攻击。直接撇头的「暴食」视线洞穿碧翠丝,准备阻止她发动魔法。 「──唔!」 霎那间,巴登凯托斯的意识转向身后很大声的脚步声。 短剑朝后挥,切割不识趣的乱入者。可是却挥空了。原因在于后面并没有脚步声的主人。 「嘉飞尔和『掏肠者』这类人都会上勾呢!」 运用风魔法「移动脚步声」的奥托,跟「名字」被吃的人合力保护倒地的三人,嘴巴吐舌脱离战场。 而碧翠丝不让巴登凯托斯追击。 「──乌尔?密雅。」 空气出声凝聚成结晶,巨大的蓝紫色光辉笼罩大广场的天空。抬头仰望,巴登凯托斯开心吐气。 「哈~!这么盛大!不愧是碧翠丝大人!是模仿罗兹瓦尔大人吗?」 「哪壶不开提哪壶!」 覆盖天空的蓝紫色圆盘朝巴登凯托斯倾注而下。 毁灭之光伴随质量,惊人威力掀起石板、卷起狂风,让大广场烟尘弥漫,用力晃动碧翠丝的裙摆。 「干掉了吗!?」 在风尘吹拂下压低身子的奥托高呼快哉。 顿时,碧翠丝就知道失败了。这种大叫就是失策来源,昴灌输的这种知识在此时奏效。 「噗哈!」 巴登凯托斯慢了一拍才突破烟尘飞跃而出。面前的碧翠丝在千钧一发之际飞向空中,俯瞰他的同时深深吸气。 巴登凯托斯就著令人联想到猛禽狩猎的气势,手指直逼碧翠丝。在碰到之前,碧翠丝在双方都无处可逃的空中咏唱魔法。 是在四百年的生涯中,在这仅仅一年间使用频率激增的阴魔法── 「──纱幕!!」 「呣嘎!?」 怀中的第三颗魔晶石碎裂,黑色雾霭包覆住巴登凯托斯。 被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包围,巴登凯托斯暂时安静了数秒。纱幕的效果持续不久,这段期间碧翠丝和奥托互望一眼──奥托点头。 「啊~!干得漂亮~碧翠丝大人!跟那一位的战斗方式……虽然不像,但有受到影响吧!?」 仅仅两秒就摆脱纱幕,巴登凯托斯呵呵大笑后狰狞吼叫。 他体内的少女记忆,应该没有碧翠丝跟昴并肩作战的模样。 所以即便从碧翠丝奋战的姿态里窥见昴的影响,却也没察觉那有多大的意义。 现在的碧翠丝跟以前不同──她会依靠别人。 「这就是──人数的力量啦!」 「──」 碧翠丝完全仰仗他人的话,听得巴登凯托斯直眨眼。他的双眼清楚表明他不理解碧翠丝的话。 ──就在这刹那,疑问的答案从天而降。 「──让你们久等了,混球们!」 威风凛凛的声音洒落,事出突然,巴登凯托斯停下脚步。落在他眼前的,是沿着屋顶疾驰、走最短路线的金发少女── 「什么……!」 「来啰,连莱因哈鲁特挨到都要哭的一击,让你好好品尝一下!!」 志得意满的菲鲁特豪迈地挥舞双手握住的棒状物。用白布包裹的东西直接敲向呆立不动的巴登凯托斯的脸。 「──」 干巴巴的声响后,巴登凯托斯弹向旁边。眼见猛力的一击把大罪司教整个打飞出去,奥托等人都忍不住倒吞一口口水。 假如真的连「剑圣」莱因哈鲁特都被痛打过一顿,那刚刚菲鲁特的攻击应该就能跟巴登凯托斯分出胜负。 可是── 「……这是让『剑圣』痛到哭的攻击?开玩笑的吧?」 「你说啥!?」 抚摸被打到的脸颊,巴登凯托斯凶神恶煞地瞪向菲鲁特。之前评价这么高,结果却是如此,连菲鲁特都忍不住睁大红色双眼。 巴登凯托斯伸出右手,一把抓住菲鲁特的脸。 「嘎咕──!」 「不好!直接被摸到的话……」 「暴食」的用餐步骤是要先用手触碰到人,因此奥托脸色大变。在这致命光景中,巴登凯托斯像炫耀般垂下长舌── 「菲鲁特酱。──我开动啰。」 他抓着菲鲁特的脸,晕陶陶地准备大啖美食。接着长舌怜爱地舔了一下空空的左手。 仿佛左手上有着他期盼已久的大餐、「菲鲁特」这名少女的精髓。 迫不及待地放上舌头,用粗糙的触感爱抚,将每一寸都舔遍,落进胃袋后还毫不留情地凌辱、咀嚼。 完成这些过程时,「暴食」进食结束,「名字」被纳入亵渎者的肚囊。 顿时,菲鲁特这名少女存在过的证据立刻消失── 「──恶、噗恶!」 在丑恶的晚宴即将结束前,「暴食」的表情产生戏剧性变化。 原本因为要品尝顶级美食而双眼发亮、准备享受舌尖上的绝妙人生的他表情骤变,一副像是吃到剧毒般全身剧烈发抖,还呛咳作呕。 这不是演技。因为演戏毫无意义。 这是纯然的事实。巴登凯托斯进食「菲鲁特」失败了。 而这片刻的空隙── 「──上了!」 轻盈飞跃,在菲鲁特身旁着地的碧翠丝大叫。小手抓着的是菲鲁特拿来的、像长枪般的握柄。 对莱因哈鲁特都有效的武器,这个评价毋庸置疑。只是使用的方式错了。因为碧翠丝曾看过。 「──唔!」 脸还被抓住的菲鲁特咬牙,重新握好「流星」,将被布包住的前端对准巴登凯托斯,腰部使力。 接着,碧翠丝怀中有两个魔晶石碎裂,庞大的玛那量注入「流星」。 察觉到毁天灭地的威力,巴登凯托斯表情扭曲往后退。剧毒带来的冲击还没消退,本能倾诉想要逃离这危险的攻击。 「什么……!」 可是后退的脚被绊住,整个人失去平衡。惊讶的「暴食」往下看,发现自己的右脚被一只手抓住。 是淌着大量鼻血还爬到这边来的加斯顿。 目睹随从的气魄,脸被放开的菲鲁特哼笑一声。接着小虎牙探头,她得意地笑着说: 「──去死啦!」 ──逃不掉的「暴食」,被「流星」放出的白光直接打飞。 第二章『领域的被害者』 1 单手拿着青龙刀的男子连珠炮地说完,少女歪头。 宛如天使惹人怜爱,犹如花瓣脆弱梦幻的美丽少女。皮肤白里透红又光滑,纤细的四肢连指头都体现了楚楚可怜这字眼。 让人错看成闪光的金发,误以为是宝石的红色瞳孔,都可说是美貌的展现。毫不吝惜裸露的白色肌肤,妖艳诱人的眼神充满蛊惑──正是一股明知是陷阱,仍会煽动雄性本能的魔性。 只不过── 「呀哈哈哈哈!你这块雄肉讲话还真有趣呢~!不是在本大小姐死前而是在你死之前?你以为那算是威胁!?真是笑死人笑掉我的大牙了──!」 放声大笑的美少女──可是脸有一半溃烂,眼球都快脱落。 颜面半毁却还大笑的少女,脸部的伤口蠢动发出声响,逐渐修复。不消多时就停止流血,肌肉纤维连接起来,再度构筑出脸部。 异常的再生能力──不,这个变化过程就是「色欲」大罪司教的权能。 「看着就觉得恶心到极点呢。我啊,对猎奇没啥抗体。是那种一看到血就觉得自己的血快流光的类型。就是有这种人对吧?」 「第一次见面就对女人说恶心,讲话不假修饰的男人可是不会受欢迎的喔?装成丑角让人大意,想要用手上的粗胖家伙对本大小姐做什么吗!」 「女人讲话不要那么下流,会害我软掉。」 听了男子的话,少女──卡珮菈挑起一边的眉毛。她的脸只用了几秒钟就修复完毕,恢复成无法反映出内在的可爱容颜。 然后她扭曲恢复的可爱脸蛋,高声大笑。 「呀哈哈哈哈!什么鬼,那番活像作梦少女会讲的话!你啊~脑子里该不会种的都是花吧?嘿呀~都踩烂脏掉啰~!」 「喂,是要我说几次。我今天心情不好。老实说,也没啥干劲。」 卡珮菈态度挑衅,架着青龙刀的铁头盔──阿尔厌烦地说。 不上当又心不甘情不愿的样子,让卡珮菈眯起眼睛。眼前男子的态度,跟让她中陷阱从地面摔下来的女生们有极大差异。 「既然没有干劲,又说这边不能让步?未免太矛盾了不是吗?你以为是谁害的,大闹一场的疯子。」 「你在自己说自己吗,大闹一场的疯子。还谁害的,不就你这疯婆吗?」 「契机或许是这样,不过,真是如此吗?真的一切都是本大小姐这边害的?这个都市发生的所有事,全都是本大小姐这边造成的?」 卡珮菈双手前伸,用手指拼出四角形,将阿尔纳入框架中。被切进四角世界的阿尔看着红色眼光屏息。 接着,缓缓吐出憋住的气。 「……你想说什么?」 「没有啊~?只是,有个到处在干麻烦事的家伙很讨人厌耶?本大小姐也一~直在想:那家伙是谁呢?」 「──」 「对对对!像是几个小时前偷偷打开水门,让一半的街道都泡水的家伙到底是谁,让人在意到整晚都睡不着耶──?」 摊开双手,卡珮菈的微笑美得像毒花一样令人毛骨悚然。看着那充满轻蔑与嘲讽的笑容,阿尔扭动脖子,说: 「呃,你在讲什么,听不懂耶。」 「嘿~要装傻啊?说出来也没关系哟,本大小姐不会跟你朋友说的。基本上,要是没打开水门,当时的战况就已经底定,所以说任何人都该感谢你,更没资格责备你呢。」 卡珮菈讪笑,接着又说。 「还?是?说?暗中活跃的事曝光了会很麻烦?对了对了,虽然是完全不相干的话题,不过本大小姐想要的『魔女遗骸』!知道位置的人,本大小姐都没动手,他们却接二连三地死掉了耶。」 「──。节哀顺变。现在局势这么混乱,有时会很不走运呢。」 「呀哈哈!」 阿尔漠不关心地说,卡珮菈按住嘴巴打从心底愉悦发笑。她那玩弄人的眼神,令阿尔边用草鞋踏着冰冷地板边叹气。 「你很那个呢。跟我知道的大罪很不一样。」 「唉呀,你认识那些连渣都不算的下等肉?那个心怀怨念恋慕的变态母肉?器量极小的处男?人品卑劣的挑食儿童?还是误解一切的自慰精灵?不管哪个都是不该交的朋友,你没被父母说过吗?要慎选朋友!」 「……真遗憾,我的朋友都是会被父母那样说的类型。」 「呀哈哈!我懂~!不过,就算是这样的你,本大小姐宽容大量的爱也是会温柔包住你的喔?只要拿掉那个头盔露出脸,紧拥抱住、疼爱本大小姐就行!」 不管被多冷淡推开都贯彻求爱态度的卡珮菈,脑子真的是终极恋爱恼。只不过如此极端又单方面的爱情掠夺表现,人类不会称之为「恋爱」。 当然,她那排除人性的求爱,阿尔是举起青龙刀来回应。 「对不起。你的心情我很高兴,可是我们还不了解彼此,而且要是被朋友知道的话会很丢脸,所以我拒绝。」 「在意他人目光这点不是很可爱吗。──喜欢被女人摆布的被虐雄肉,本大小姐觉得也不坏哟?」 「啊~?你说啥……」 「旁若无人,眼神锐利,让人想被暴力对待的肉感身材。个头很高又很敢露,性情捉摸不定、爱讲话但又很聪明。虽然仰仗你却又不会依赖你,这点很让你欣赏……是这样吧?」 嘴巴边说,身体同时产生变化。 手脚变长,衣服化成大胆裸露肩膀、背部和胸口的礼服。容貌呈现大无畏又自信满满,眼中有不会动摇的知性。垂着修长金发的美丽女性于焉现世。 虽然不是跟这都市有关的人,不过,气质让人联想到某人── 「哎哟,头发不是金色吧?虽然在露格尼卡,金发是最多人符合的特征。这样子的话,红……不对,是橘色。」 观察阿尔的细微反应,卡珮菈的发色接连变化。黑色、咖啡色、绿色甚至蓝色,进入红色系之后就转为橘色。 光是如此,给人的印象就很贴近阿尔身旁的女性。 「呿!做这么恶心的事。──你在哪看过公主?」 「没看过也没去注意过哟?只是根据你的反应来推测你喜欢的脸和身材。竭尽全力付出的女人,当然要配合对方的喜好吧。」 「反应?开玩笑耶。就像这个样子,你应该没见过我的脸……」 「声音、动作、讲话的间隔、脖子的角度、视线、态度。在对话中透漏出的性格、特质、兴趣和嗜好。」 阿尔装糊涂的话被卡珮菈的平静声音给打断。变换形体的她,红色瞳孔直盯着不禁沉默的阿尔瞧。 「一举手一投足都不会放过,本大小姐就是这么竭尽全力。正因为这么拚命,所以看看本大小姐吧。只看着本大小姐吧。不要去看其他人。本大小姐的脸、身体、声音、动作、全部、一切,应该都符合你的喜好!!」 卡珮菈拉高音量──在说话的期间,外型越来越接近普莉希拉。她的主张清爽直接,但因为太过直接,所以成了贯穿对方的尖锐求爱。 「……抱歉,这种求爱方式对人类来说太早了。」 「那要怎么做?本大小姐的哪里或什么,你不满意?」 「不要误会了。我并不讨厌也不喜欢你。怎样都没差……抱歉,说错了。你太恶心,我果然很讨厌你。你的呼吸让我眼睛不舒服。」 「──哼!你这块花心腐败的渣肉!!」 卡珮菈踱地,右手从肩膀变成巨大的狼头。 狰狞吼叫的兽首,朝杵着不动的阿尔高速咬去。宛如并排刀刃的尖牙咬碎阿尔的上半身──在那之前,阿尔跳向旁边逃过一劫。 「别以为这样就逃得掉!!」 「我没这么以为!旁边!接下来是后方!」 阿尔翻滚,头上这次有巨大的蛇朝身体撞过来。面对来自死角的攻击,阿尔朝后方飞跃闪避,接着用架好的青龙刀挡住狼牙。 「哦、哦哦哦哦,多纳──!」 输给猛兽的冲刺力,在被弹开前,阿尔咏唱了魔法。土墙崩塌下方的地面往上隆起,将狼之右手给夹烂。 狼的头盖骨碎裂,血像水桶破裂般喷出。当然,跟狼相连的卡珮菈也失去平衡,阿尔猛然朝她扑去。 「嘿、喝啊啊啊啊啊!!」 青龙刀一击斩断卡珮菈的脖子。 气质跟普莉希拉相近的脑袋在空中飞舞,伤口慢了一下子才喷血。看过库珥修淋到卡珮菈的血的下场,就知道碰到那血会有多危险。 为了避开那血,就必 须跟失去脑袋的尸体拉开距离── 「谁会被骗啊,诈欺女!」 毫不留情地踏上危险的血泊,阿尔的青龙刀从卡珮菈的背部刺进、穿透身体。 割断脖子,挖出倒地尸体的心脏,都已造成致命伤还在给予致命伤,简直惨无人道。可是阿尔的蛮行还不单单如此。 「变成肮脏的烟火吧!──埃尔?多纳!!」 他踹飞卡珮菈的背,气势威猛地咏唱──以青龙刀的尖端为起点,魔法在卡珮菈体内发动,从内侧引爆毫无抵抗的女体。 先是发出像放屁般脱线的声音,接着身体整个炸开。手脚断裂,粉红色的内脏和鲜艳红血洒遍整个地下空间。 在冰冷的空气中,血肉残骸冒出热气,为水门都市最残酷的战斗划下句点。 「呼哈、呼哈、怎样!都做到这种地步了……」 肩膀上下起伏喘着气,阿尔朝着凄惨尸骸宣告胜利。 虽是理所当然,但没有生物被破坏到这种地步还能平安无事。阿尔的胜利宣言无人回应,只是虚渺响荡── 「──有够过份的耶。用不着做到这种地步吧。」 「可恶!」 闻声咂嘴,阿尔重新架好青龙刀。 刀指向的不是血肉残骸,而是一开始被砍飞出去的脑袋──落在地上、貌似普莉希拉的脸贴着地面,享受阿尔的反应。 「断头捅心脏又炸成肉片都不行,这犯规了吧……」 「被断头捅心脏又炸成肉片都没事的本大小姐,很难得被人这么无情对待哟。本大小姐现在应该是用你喜欢的脸吧?该不会伤害才是你的爱情表现?」 在感到徒劳无功的阿尔面前,卡珮菈的头被翻正。 脖子的切面蠢动,溢出黑色的肉,化成脖子的基底,接着做出身体,形成手脚,蠢动的肉肿变成雪白肌肤,身体恢复原样──卡珮菈复原。 「……那边的残骸呢?」 「不需要,化掉吧。」 再生后的卡珮菈歪头,原本散落一地的尸骸便出声溶解。内脏和肉片全都变成黑泥,只留下腐臭味就消失了。 连消失的方式都惹人厌,阿尔感到疲惫。 「话说回来,竟然毫不犹豫地就割断脖子~。同伴被本大小姐的血弄成那样,你都不怕也有相同下场吗?」 「那是故弄玄虚吧。虽然不知道有什么条件,但只被淋到不会有事这点已经确认过了。拚命去闪的我真是傻了。」 「──?没看过你闪躲的样子呀。」 「是你不知道的期间的事。砍断脖子、捅破心脏没效,炸翻身体也无效。那下次只能把飞出去的脑袋砸烂了。……明明我都说过我对猎奇没抗性了。」 阿尔的叹气沉重又精疲力尽。因为确切感受到卡珮菈有多麻烦,除此之外还令人觉得疲劳的原因,出于她的态度。 再生完毕的卡珮菈被杀再多遍都没影响。会变异、幻化,外加足以匹敌不死的再生力──「色欲」大罪司教仍健在。 「啊啊,有够混帐的……」 「讨厌~明明那么难受,面对本大小姐却还是勇气可嘉,坚持不退后嘛!男子气概让人忍不住了,本大小姐的好感度爆表!呀哈哈哈哈!」 「──」 「──嘿~该说是真的勇敢,还是拚命努力挤出来的?」 看着默默重新拿好青龙刀的阿尔,卡珮菈的声音里头失去了嘲弄。被眯起的红色瞳孔直视,阿尔用力吐气。 「遗憾,我这边不好好干的话,可是会被公主打屁股的。虽然身体会变形的女人很可怕,但是我更怕惹公主不高兴。所以不会退缩的。」 「……在本大小姐面前还讲其他的女人。这次本大小姐要来真的,仔仔细细聚精会神地教会你礼仪不可。」 说完,卡珮菈的样子又在转眼间转化为异形。肌肉爆发性成长,骨骼喀喀作响变得巨大,阿尔看着看着,扭动脖子。 他眯起漆黑铁头盔里头无人窥见的瞳孔,喃喃自语道。 「啊啊,真是的。──今天的星象很差呢。」 2 黑色污浊和呛人异臭时时刻刻扼杀地底空气。 深吸一口气,然后吐出。盈满肺部的空气非常苦涩,没调整好的呼吸和止不住的哮喘很讨人厌。很想擦掉脖子上的汗,但遗憾地,一如字面上的意义,他的手不够用。 在这种时候只有一只手,真的很不方便。阿尔切身体会到这点。 「──一般来说,杀不死对手应该会陷入绝望才对,可是你却还是这么拼。男人流的汗,让人欲罢不能难以承受呢~」 相较於呼吸紊乱,连汗都没法擦的阿尔,好整以暇的卡珮菈嘲笑他。 青龙刀把她的头纵向剖开,她就用双手捧住脸夹起来,让伤口对接愈合。伤口冒出红色蒸气,高速再生使其完全复活。 按照一般状况的话已经给予二十次致命伤,可是每次她都像这样再生。卡珮菈的尸骸溶解成黑色污浊物散乱在周围,蔓延出腐臭。 而位在腐臭中心,身为异形和死者女王的卡珮菈扭曲脸颊朝阿尔笑。 「好啦好啦,是说还要再几次,才能真正杀掉本大小姐呢?」 「确实,我就算死一百次都不见得杀得死你。事实上,可以说已经有一半了……不过,你这种想法不会太天真了吗?」 面对卡珮菈的挑衅,阿尔也回以挑衅。他的话让卡珮菈头上冒出问号,阿尔则持剑比向头上。 「你会趁隙而入这点已经被看穿了。也就是说,招待的准备非常周全……你真的以为解决你的人会是我吗?」 「──」 「事先声明,时间拖越久,你的性命就越危险喔?谁管你会无限再生啊。──所以,要逃就趁现在。」 阿尔压低声音,黑色头盔里头的双眼洞射卡珮菈。接收到视线的她闭上一只眼睛,玩味阿尔的话。 「喂喂,现在是悠哉的时候吗?都说没时间了吧。再这样下去,世上奇妙恐怖又必杀的一击就要粉碎你的灵魂……」 「那就动手啊。」 「咦?」 面对阿尔的二度宣告,卡珮菈耸肩。这反应让阿尔的声音拔高,卡珮菈则继续说了下去。 「没~关~系~要就动手呀?难得做好万全准备的招待……一切全都是你们想着本大小姐,为了本大小姐而做的吧?把这些一脚踢开什么的,本大小姐的主义和主张绝不允许!」 「慢着慢着,你认真的吗?你真的想死啊?死亡可是很痛很可怕的喔?尤其第一次更是可怕。住手吧。初体验应该要留到真正重要的时候才给出去。」 「还刻意挑这种下流话讲,真是为本大小姐着想啊!」 见阿尔讲话开始没那么干脆,知道自己刚刚估算失准的卡珮菈双眼发亮。她抱住自己纤细的身体,用兴奋到湿透的眼睛看着阿尔。 「──若不是那样,是欺骗本大小姐的谎言的话,就不可饶恕啰~」 笑容甜美,但下一秒就溶解。 卡珮菈的外型转变为没有特定形状的黑色肉团,且质量爆发性增长。不断变大,在地底咆哮现身的,是有着漆黑鳞片的影子── 「……啊~这样啊。你也能幻化成龙啊。」 在低语的阿尔眼前,卡珮菈变成可以展翅的超然物种──黑龙。 白天出现在地面,日落后现身在地底,市政厅两度陷入黑龙威胁中。阿尔觉得这栋不幸到简直中了诅咒的建筑物,好像连他的好运都吸走了。 「可恶……这次是站在被害者这边,真的很不走运。」 「──欸?你到底有多~~喜欢本大小姐~?」 阿尔咂嘴,化为黑龙的卡珮菈用少女嗓音发问。 全身笼罩在黑龙腥臭的吐气中,感到时机到来的阿尔摇头── 「我和你都是会被双方的父母说要慎选朋友的类型吧?那么,我们的感情也不可能会变好的。」 旋转青龙刀收回腰后的刀鞘,空出来的右手朝前竖起中指。 卡珮菈不知道这个举动的意思,但还是知道这是侮辱的行为。 「你竟然瞧不起本大小姐……」 「我啊,谁都不爱啦。」 凶恶情感掠过金色瞳孔的同时,阿尔干巴巴的低语响起。 接着,阿尔的嘴唇咏唱──不是朝有所警戒的卡珮菈,地底一角用途不明的柱子因地面隆起而崩毁。 ──冲击和庞大质量的崩塌从正上方倾泻而下,要压垮地底空间。 「──!真的是陷阱!」 「这可是想着你,拚命做的准备喔。不过不是出于爱,而是出于敌意。 」 朝仰望头顶的卡珮菈这么说后,阿尔跳进旁边墙壁的裂缝中。墙壁后方可以听见水声,他这是跳进了流入地下的水道。 当然,变成巨大黑龙的卡珮菈没法钻进墙壁的洞穴里── 「──讨厌,说是为了本大小姐。这一定就是爱不是吗?」 黑龙羞红了脸,以恋爱少女的眼神这么说。 无人目睹、举世罕见的光景,就这样被土石流般的崩塌建筑物给吞没,一瞬间就看不见了,消失无踪。 3 「──噗哈!」 脚踢水底划破水面,把氧气吸进空荡荡的肺部。 很幸运的,自己擅长游泳。因为少了一只手,所以很常被说应该很难游泳,不过自己已经用单手过生活很久,所以什么样的场面大致上都有找到对应方法。 利用浮力慢慢飘到水边,抓住水道边缘撑起身体。全身湿漉漉的。可以的话,很想先把头盔拿下来把水擦干── 「我这可不是能在人前展露的脸呢。」 「──用不着顾虑没关系滴?伦家可不在意哟。」 「我这是自我意识过剩啦。一想到我的脸变成大家的话题,就没劲了。」 碎嘴歪头,阿尔让水从头盔缝隙间流出。看他这么逞强,安娜塔西亚苦笑说:「会咩?」 把浅紫色头发染成深绿色的她斜瞄摇头甩水的阿尔,接着浅葱色双眼望向远处正在瓦解的市政厅。 「没想到真的会崩塌,幸好阿尔先生没事,伦家暂时安心咧。」 「我私底下有三次感觉要完蛋了。算了,你那边也没事就好。话说回来,那个猫耳男小姐呢?不是太慢逃了吧?」 「……谢谢你的担心。我没事。」 「哟哟哟。」 立起一只脚,正在抖掉耳朵里的水的阿尔被吓了一跳。 回过头,菲莉丝正从巷子里露出脸。低垂亚麻色猫耳的他不管是头发还是衣着都凌乱不堪,脸上也有被施暴过的痕迹。 他当时坚持要第一个接触进犯市政厅的卡珮菈。事实上,这目的有顺利达成,他应该也有跟卡珮菈对上话。 「从这张脸来看,想问的事没听到答案吧。没事吗?」 「就说没事了吧。……你才是,跟那家伙互打,身体怎么样?」 「可以给美人免费治疗是极具魅力之事,可是我运气好无伤通关。在这情况下算运气差吗?」 「好好好,玩笑到此为止。──阿尔先生,大罪司教怎样了?」 打断没品玩笑,安娜塔西亚质问正在拧腰带的阿尔。 阿尔也没有盯着卡珮菈的动向到最后一秒,不过她在那狭窄的地底变身为黑龙,应该是没有时间逃出来才对。 「还用问,当然是成了底下的铺垫。只是……」 「要期待她因为这样就死掉是没用的喵。……就算中了安娜塔西亚大人的魔法,整张脸都烂了,后来还不是活跳跳的。」 「魔法……?」 关于卡珮菈的异常生命力,阿尔也持相同看法。断颈、破心,甚至炸毁身体都还能复活,所以去思考杀害她的方法根本就是愚蠢至极。 但是比起卡珮菈的异常,后面那句话才让阿尔有反应。 「可是,菲莉丝先生的攻击似乎有奏效。让变成花的手枯萎掉的是菲莉丝先生吧?感觉像揭开盖牌,真坏耶你。」 「……要说坏的话,安娜塔西亚大人也是。明明说了不能战斗。」 撇离视线的菲莉丝说的,是在迎战「色欲」之前的协商结果。 因为要伏击卡珮菈,想当然耳,必须确认每个人的战力。因此,每个人主动报告自己能做什么,然后拟定出的关键战术就是让市政厅崩塌。 不用说,这种合作关系的前提是所有人都藏了一手── 「──这是什么意思?」 蓦地,安娜塔西亚平静地这样说。眼前的光景太突然,让菲莉丝倒抽一口气。瞪大的黄色双眼,看到阿尔带着强烈敌意举着青龙刀对着安娜塔西亚。 「等、等一下,干嘛!?为什么……」 「闭嘴,男小姐。还有,到我后面。离开那家伙。」 朝不知所措的菲莉丝这么说,阿尔微抬滴水的下颚,示意自己身后。 但是菲莉丝动不了。对此阿尔咂嘴。 「这种玩笑伦家笑不出来。阿尔先生,这是怎滴?」 「没怎样啦。隐藏魔法这种手段可是利敌行为……这没什么好在意的。毕竟讲这种话的我自己也是。」 「既然如此,为何拿武器对着伦家?」 「──因为你做出安娜塔西亚?合辛不会做的事。你到底有什么企图?」 阿尔的声音更加低沉,安娜塔西亚原本从容的脸庞也失去感情。两人之间飘散着即将一触即发的空气── 「给我差不多一点!才刚打完就开战,这是怎样!」 状况外的菲莉丝此时爆发。他直接介入两人之间,把阿尔的青龙刀尖端对准自己的平坦胸部。 「……喂喂,你要干嘛?那家伙可不是在开玩笑喔。」 「你才是,以为这是玩笑吗?还不知道现在不是伙伴争执的时候吗!?大家都还在战斗耶!」 「──」 「那个『色欲』搞不好根本不会被那建筑物压垮!现在哪有空在这种地方吵架……!」 「知、知道了!我知道了,所以别乱来!」 菲莉丝破口大骂,同时往前踏出一步。顿时,青龙刀前端传来割裂他薄胸的触感,阿尔只能收回武器。 「长得那么可爱,却用这种方式威胁人……」 「真的咧。菲莉丝先生比偶想的还要有男子气概,吓伦家一跳。」 放下武器的阿尔说,安娜塔西亚也不合时宜地点头感叹赞同。看他们这样,菲莉丝竖起娥眉。 「安娜塔西亚大人也是当事者,所以应该要更正经……」 「──什么啊。没有演变成内哄喔?」 听到这声音,三人反射性地看向水道。 是从阿尔爬上来的水道对面传来的。凝神细看就发现──昏暗的巷弄里漂浮着无数红色光点。 那是体型比手掌还小的老鼠。不是多稀有的品种,一只根本不构成威胁的野生老鼠。但现在有几百只在巷子里的阴暗处蠢动。 菲莉丝喉咙痉挛,发出微弱声响。 在他颤抖的注视下,几百只老鼠凑在一块,身体交叠重合。鼠群的轮廓逐渐瓦解,很快就混合融在一起── 「锵锵锵锵──!卡珮菈酱~再度登场!」 鼠群再度构筑出肉团,营造出金发红眼,可爱却又残暴的少女。然后少女──「色欲」大罪司教卡珮菈?爱梅拉妲?露格尼卡歪过脑袋。 「奇怪?反应怎么那么糟?和可爱的本大小姐重逢,应该要流泪漏尿哭天抢地的不是吗?呀哈哈哈哈!」 说完,催生厌恶感的大笑声刺耳地响彻月夜。 在水道对面高声大笑的卡珮菈,全身上下没有一丝伤口。好端端的样子让阿尔吐气。 「唉。……是不认为可以杀掉你,但没造成伤害也太伤人了。」 「没有没有没有喔~?你们不是很拼吗?就算是本大小姐也做了死亡觉悟……骗人的,才没有咧!不过人家胸口紧缩了哟?」 卡珮菈边说边用手贴自己胸膛,然后接着道: 「毕竟,想到你们这么热情地想着本大小姐,这是当然啦~」 「跟踪狂心态真的很棘手耶……」 盲目又病态的恋爱脑发言,让阿尔再度举起放下的青龙刀。 她就这样在三人面前现身。当然,在她重置状况后,理应会攻过来。──老实说,要是她杀过来,那也就罢了。 万一像市政厅的受害者那样被她变形,那就完蛋了。 「领域解除了,那家伙的权能跟我最不合……」 要是掷硬币出现反面,至少还有对策── 「总而言之,只能上了!喂,这次麻烦出招不要有所保留。不然的话,我们要不三个一起死,不然就是变成大苍蝇……」 「啊~请不要不懂装懂喔?看不出~读不懂~现状的你们这堆蠢货是很可爱啦,但是本大小姐今天要撤了。」 「……啥?」 手掌伸向严阵以待的阿尔,卡珮菈边吐出红舌边如此宣告。不懂她这番话的意思的阿尔反问,卡珮菈则回答: 「就──是──说──没有要再打啰~。大致上啦?本大小姐想做的事结束啰?你们可爱的脸蛋也都记住啰?最重要的……」 「是『福音书』这么指使你?」 「讲指使很像本大小姐对书本言听计从,很不是滋味耶。」 安娜塔西亚打断她的话这么说,惹来卡珮菈不快的瞪视。 接着她举起左手,白晰的上臂从内侧隆起。然后一本书,「福音书」便从她的手臂浮现。 「……真是方便的收纳空间呢。」 「想要吗?假如是本大小姐和你生的可爱宝宝,就算遗传到这体质也不奇怪哟。啊,可是不行。你的爱是本大小姐的。要是你去爱本大小姐以外的人,本大小姐可能会嫉妒而死。」 讲述无意义的假设,卡珮菈把「福音书」拿在手上,用脸颊摩擦黑色书皮。 「书本终究是判断用,行动选择权在本大小姐身上。所以说,觉得你们可爱的想法是真的。这点,不要误判啰?这是纯爱。」 「哼!什么纯爱……你讲的话,哪一句信得过……!」 面对卡珮菈的挑衅态度,菲莉丝气到咬牙切齿红了脸颊,感觉像是要直接跳过水道扑向对方,安娜塔西亚抓住他的肩膀。 「偶懂你的心情。可是,冷静呗。现在刺激对方的话……」 「干脆……干脆杀了那家伙!那样一来,库珥修大人的身体……」 「你自己也明白,把希望跟幻想混为一谈,是笨蛋才会做的事吧?本大小姐跟龙血是不同的问题!就算本大小姐死了,血也不会消失的!」 「──唔!」 「假如知道还是想追本大小姐的话,那就没办法啰~」 凝视用力咬牙的菲莉丝,笑嘻嘻的卡珮菈在胸前鼓掌。掌声划破夜晚,慢了一拍后,街道随之产生变化。 「……真的假的。」 察觉到变化的真面目后,阿尔边转头边厌恶地说。菲莉丝和安娜塔西亚也注意到了同样的状况,脸颊都僵硬无比。 ──在湿濡声,和金属摩擦墙壁的声响下,凶恶气息包围周遭。 「──亚兽。」 「嘿~?还取名啊,不赖的名字呢。半吊子又丑,活着等于死了这点正好。取了这个名字的亲人似乎懂得什么叫诙谐呢。」 逼近的危险气息,介入卡珮菈与三人之间。这些亚兽有的是头部以刀剑替代,有的是以斧头代替前脚,或是用盾牌代替下半身,总之肉体的一部分组成是极为不自然的状况。 「……为什么,你做得出这种事?」 菲莉丝用迥异于方才激动的冰冷声音问道。圆溜溜的黄色双眼凝视亚兽,在难以忍受的感情下变得湿润。 那感情是怜悯,同情,以及悲哀──对亚兽这生命感到悲哀。 「为什么做得出这么残忍的事……!」 「为什么是吧。这个嘛……」 菲莉丝问,卡珮菈用细指轻触自己下巴。思索之后,慢慢地厘清头绪,然后点头。 「──因为没人教本大小姐不要玩尸体吧?」 「──唔!」 「笨蛋!不要中他挑衅!」 菲莉丝差点就扑向露出邪恶微笑的卡珮菈,幸好被阿尔制止。他用拿着青龙刀的手挡住菲莉丝,转头对安娜塔西亚说: 「现在先逃!拉着他的手跑!我殿后!」 「知道咧!这边!」 接受指令的安娜塔西亚拉住菲莉丝的手跑了起来。被拉扯的菲莉丝也没反抗,就只是愤恨咬唇挪动双腿。 而追着两人背影的亚兽则被阿尔用青龙刀砍死。 「王八蛋!」 「来来来,快快快,边逃边玩喔!不快点的话尸体会增加!尸体增加的话,亚兽就会增加!你们,振作起来杀光他们喔?呀哈哈哈哈!」 朝着逃跑的背影大笑,卡珮菈可怕的身影逐渐融入黑暗。在视野角落确认到这点却没法追击,阿尔只能懊悔。 徒留败北感,而且那股败北感最终还被紧迫感给盖过,只能不断奔跑。 「呀哈哈哈哈哈哈──!」 ──一个劲地奔跑。 第三章『战士的称赞』 1 ──「八腕」库尔刚之名,是传诵于佛拉基亚帝国的传说。 在原本就讴歌实力主义的佛拉基亚帝国,亚人族的地位比别国还要稳固。相较于露格尼卡王国对亚人的歧视根深蒂固、古斯提克圣王国排斥外来存在、卡拉拉基都市国家则是建国历史尚短,国家的风貌大为不同。 以种族来说,亚人在操作玛那的资质上比人类高。因此亚人族在日常生活经常使用魔法,多手族却是例外,没有这方面的天赋。 多手族的特征就跟字面一样,拥有三只以上的手。乍看异于常人的外观,在亚人族之中又极度缺乏魔法天赋──也因为这样,多手族长久以来被视为劣等族群,命运十分坎坷。 而从根本改变多手族境遇的,就是「八腕」库尔刚。 库尔刚打自出娘胎就跟其他族人不同。每个多手族的手的数量有个体差异,平均来说大多是四到五只手。因此生来就有八只手的库尔刚是很异样的存在,被族人另眼相看。 库尔刚的特别不单单在于手的数量。长期以来被当作劣等种族的多手族大多个性温和,避免与人争斗。 但只有库尔刚例外。他心中蕴含无止尽的好斗心,总是渴望战斗。 而让他的性格爆发的契机,发生在他二十岁的时候。 多手族没有故乡,是辗转流浪各地的民族。主要是因为祖先在古代输了战争,失去故乡,不过这跟库尔刚无关。 重要的是当时多手族和移居地的领主发生纠纷时,年轻的库尔刚就在部落里。 领主派遣自傲的部队前往部落,要求丑陋的劣等种族搬走。库尔刚用自己的八只手杀光士兵,还攻进领主的馆邸。 蛮族反攻让领主面色铁青,但库尔刚却在此时放下八只手。 然后放话表示:自己证明了多手族的能耐,就这么夺下了领主的私人佣兵宝座。之后在无数战场建立功勋,「八腕」之名因而化为传说。 就这样,他成为铁血帝国主义的代名词,成了帝国无与伦比的英雄。 轰然巨响后,用盾牌承受鬼庖丁一击的嘉飞尔飞了出去。 冲击贯穿全身,性命要蒸发的感觉让嘉飞尔四肢趴地,强行煞住弹飞的势头,转向前方。眼前是正在逼近的鬼庖丁刀尖。 ──在瞬间下判断,在刹那间行动,下一秒即是结果。 「哦哦哦哦哦啊啊啊啊!!」 举起刺入石板地的双手,硬生生拔起地面应付。鬼庖丁的刀锋破坏急就章的障壁,毫无停滞直逼嘉飞尔的脸。 剧烈的撞击声响,嘉飞尔硬生生挡下这一击。踏地的双脚豪迈地挖开地面,折断的两根牙齿在地面滚转。 「少瞧不起人,喝啊!!」 嘉飞尔吼叫,用牙齿止住鬼庖丁的突刺。 犬齿折断,嘴角大量出血。但嘉飞尔毫不犹豫。 脖子的肌肉和下颚力量爆发,用全身顽抗库尔刚的臂力。鬼庖丁被咬住,库尔刚用另一只手去握刀柄,却怎么也拔不出刀。 嘉飞尔的上半身膨胀,再度半兽化,咬碎传说宝刀。 鬼庖丁损坏,库尔刚的身躯大幅摇晃。──是大好时机。 ──在瞬间下判断,在刹那间行动,反正下一秒即是结果。 「──」 挥舞的兽爪抓住库尔刚,「地灵加持」让巨躯脚底不稳。化作大虎的嘉飞尔以身体撞击斗神,两人边纠缠边双双坠入身后的水道。 巨大的水花声响,水道被淌出的血液染红。两人在水中继续扭打。 水的阻力,在黑暗的水中凭直觉拉扯对方,不断痛殴。 内脏被巨大拳头敲打,氧气从剧痛下呻吟的肺部出逃。痛楚变得更强,痛苦变得更难受,持续恶化的水中战斗仍在持续。 「──呜。」 呼吸不够。窒息缺氧的大脑引发生理失调。 活人需要氧气,尸人不用。这点清晰反应出双方的优劣势。脸没法浮出水面。水流很强,会被冲走。 这样下去,胜负已定── 「──」 在音波不好传达的水中,有闷重的声音敲响耳膜。 远去的意识被拉回,在浊黑的水中,嘉飞尔看见鬼庖丁削断水道的墙壁和底部。斗神一击就让都市的生命线产生致命的断裂。 没有时间,也没有足够的氧气去确认他这行为的用意。 只知道下一秒,身体就被惊人水势给蹂躏,整个人被吞没带着走。被猛烈冲刷的过程,流啊流的突然就脱离了水中。 「噗啊!呕恶!咳恶!」 脱离水之牢笼后,嘉飞尔呕出喝下去的水。眼耳鼻口,总之脸上有洞的地方都在排水。 甩头去水。抬头环视周围,观察发生什么事。 然后── 「──华丽猛虎?」 在水流进地底的声音中,听见了呼唤自己的微弱声音。 2 一听到这声音,嘉飞尔的意识就大幅震动。 用力咳出大量吞下肚的水,运转缺氧而不灵光的脑袋。 昏暗又冰冷的地底空间。 坚硬的石砌地板如今浸泡在水中。浊流从身后墙壁的大洞灌进来,在沉淀的空间中造成回响。 有视线。不安、警戒、恐惧、反抗,混杂各式各样情感的视线。 从这些情报可以知道,这里是都市其中一个避难所。自己掉进来的水道跟这个避难所相邻,所以才会从裂开的墙壁流进这里。 思考到这边,嘉飞尔殴打朦胧的意识。 寻找方才跟自己互殴夺命的对手── 「──啊。」 顿时,跟湿了绿眼、一头金发的男童对上视线。 是见过的脸。胸口一紧,与心灵受创的记忆相连的脸蛋。是与嘉飞尔达成了单方面再会的母亲有所关连的男童。 占据自己心心念念的位置,接收母亲无偿之爱的弟弟── 「──呃!?」 内心被多余伤感囚禁,但紧接着旁边就溅起激烈水花。 让浅水炸开后,八只手的异形站了起来,然后毫不留情地挥拳,朝杵着不动的嘉飞尔揍去。 反应慢一瞬间都很要命。刹那的疏忽,等同让给对手一个好机会。 而在这一次交锋内,「八腕」库尔刚就施加了八拳在嘉飞尔身上。 即使防住两拳,其他六拳却没能防住。 脸被揍飞,双脚在两拳下离地,拳头堆叠把身体打落,从正上方殴打撞向水面的头部。沉入水中的脸剧烈撞击地面,鼻子和牙齿受到莫大伤害,喷出的鼻血和口腔的血把水染红。 「噗嘎!……哦喝啊啊啊啊!!」 站起来吠叫。牵着血丝的嘉飞尔靠着拼劲击毁地底空气,挥拳揍向面前的斗神。 双方拳头交错。弯曲脖子,让擦过脸的拳头滑过牙齿,一口气撕裂对手的手腕到手肘,接着用右手兽爪切开巨躯胸膛。 锐利的切口喷血,斗神的肉体留下深刻伤痕。 但是「八腕」的攻击接下来还会连续七次。要对付所有的攻击,嘉飞尔就得用全身来做出闪避。 每一次对招,就要应付八下攻击。 压倒性不利,压倒性数量差,压倒性的战力差,在在都点燃心灵── 「哦、哦哦哦哦──!!」 进逼、进逼、进逼、进逼、进逼、进逼、进逼── 接下、卸招、避开、带过、钻空隙、弹开、肉搏── 拳头和拳头激烈冲突,生出的冲击波震飞浸泡脚的水。一道想像不出是肉搏撞击的轰然巨响后,双方的身体都朝后方飞去。 猛虎与斗神边翻跟斗,边溅起盛大水花。 「──」 但双方的视线都没离开对方。不管是背靠墙壁的库尔刚,还是咬碎水面、并未解除战斗态势的嘉飞尔,都全神贯注在这场战斗中。 脚底在水中发动「地灵加持」的能力,踏住的地面被切成四角形,往上浮起。顿时,流进地底的水全都开始流向那个大洞。 水位逐渐下降,但大水依旧不断从墙上的洞口注入── 「──」 那个大洞,被库尔刚用鬼庖丁使出的一击堵住了。碎裂的天花板瓦砾埋住洞口,粗暴地阻止了水流。 洞被塞住,增加了排水口,原本高到脚踝的水位已不造成妨碍。 「──」 安静无声地确保立足点后,两名战士回到一开始的位置,正面相对。 装备银色盾牌的拳头,和已经出鞘的三把鬼庖丁对峙。 双方并没有事先商量好。但是,这就是决斗。 佛拉基亚的英雄「八腕」库尔刚,和一介战士嘉飞尔之间的决斗。 ──此时不该有这感伤, 但嘉飞尔对这状况大感痛快。 在莱因哈鲁特面前退下;和母亲重逢,但时光连同记忆被封印;想替保护自己的善良少女复仇,机会却拱手让人;趁了敌人的意,导致同伴陷于危险。 在无力感与失落感下,只能眼睁睁看着众多事物从自己手中被抢走。 这两天,嘉飞尔被迫袒露内心,几度因软弱而吞下苦水。 ──为这个耗损而瑟缩的灵魂注入热度的,就是库尔刚。 佛拉基亚的英雄,斗神,「八腕」。众多绰号都指向他。 最强的敌人,现在正手持鬼庖丁,与嘉飞尔对峙。 对嘉飞尔来说,这具有莫大意义。 能让「八腕」库尔刚拿起鬼庖丁,对战士而言是无上光荣。 战斗期间,扭打之后掉进水道溺水的嘉飞尔,意识开始朦胧。 因秘术而复活的死者库尔刚不需要呼吸,假如仅是等着分出胜负,那他只要看着嘉飞尔溺死即可。 但是斗神却击碎水道墙壁,打开一条通往避难所的路,让嘉飞尔活下去。 为了什么而这么做? 「……一开始,以为又被你怜悯了。」 决心不够的嘉飞尔,一开始并不被库尔刚认作是战士。 扫开揍过来的小孩,踢走哭泣的对手,称不上是战士行为。因此放任脾气掌控自己的嘉飞尔,只是被库尔刚一味疏远。 但是现在不同。──站得直挺挺,拿着盾牌的嘉飞尔是名战士。 手持传说中的名器鬼庖丁,全身洋溢斗气的「八腕」。与之对峙,还会感受到慈悲或怜悯吗?答案当然是否定的。 库尔刚在追求。不断索求。要求与嘉飞尔来场战士的对决。 ──战士与战士之间的战斗,就只能用彼此的攻击来分出胜负。 「哟,你们……打算看到几时?」 不是问眼前的战士,而是远眺观战的人们。 逃进避难所的市民,只能接受嘉飞尔他们的加入。 假如嘉飞尔倒下,里头应该也没人可以跟库尔刚战斗。很难想像斗神会将无法战斗的人斩草除根,不过人民不知道这点。 所以,他们应该以保护自己为优先── 「──华丽猛虎!」 「啊……?」 原本的话中蕴含了劝众人快点离开现场的意图,却有人这样高呼回应。 嘉飞尔诧异皱眉。呼唤他的是在场的人──一名男童含着泪、红着脸,紧抓自己的衣摆。 而且用相同颜色的眼珠回视看向自己的嘉飞尔,重复大喊。 「华丽猛虎!」 「喂,小不点……你干嘛……」 「华、华丽猛虎!」 嘉飞尔困惑,但声音颤抖的男童仍旧大喊。 除此之外不知道其他表达感情的方法,所以只好高呼这个名号。 ──华丽猛虎。 那是黄金老虎的名字。是嘉飞尔?霆杰尔所憧憬的最强老虎的名字。 为什么现在呼喊那个名字?到底想对自己说什么? 热泪爬过男童红通通的脸颊。 他的叫喊,在地下室的人全都听到了。所以蕴含在声音中无法化为言语的激情传给众人,并堆叠起来。 「够了,就叫你们快逃了……」 「华丽猛虎!!」 嘉飞尔的叹气,被呼喊黄金老虎的声音盖过。 金发女孩从背后紧紧抱住呐喊的男童。是男童的姊姊。仿佛守护般紧紧搂着弟弟,颤抖的翠绿双眸凝视着嘉飞尔。 她的嘴唇在动。不成声的声音在呼喊黄金老虎。 「打赢他!」 不是男童也不是女孩,当然也不会是嘉飞尔。 一名男子握紧拳头,放声道。 「别喊了,快点逃走……」 「战胜他!」 「不要输!」 「虽、虽然我们只能看着……可是!」 嘉飞尔愕然。 催促他们离去的话,不断被其他声音覆盖。 意识到时,男童一开始的叫喊已把热情传给地下室所有人,围观着嘉飞尔和库尔刚的所有人无一逃跑。 大家都因热情而亢奋。依常识思考,留在原地怎么可能是上策。 无意义的固执与信念,将他们导向可能会牺牲自己的结论。 「首领……演讲果然太奏效了啦。」 嘉飞尔不禁喉咙发干,喃喃道。 忆起菜月?昴传遍整个都市的话语,肩膀随之放松力道。 昴的软弱成为坚强,在众人心中点燃热度,开花结果。 闷烧的火种在胸膛内化为热意,得到机会就熊熊燃烧。 对他们来说,这个机会就是现在这一刻。 对嘉飞尔来说,那一刻就是现在这瞬间。 「──华丽猛虎!!」 加油声不断。 率先高喊黄金老虎的,是在自己不知情的期间被生下来的弟弟。 从后头抱住弟弟的,也是在自己不知道的时候被生下来的妹妹。 弟弟跟妹妹都在看着嘉飞尔。 这个都市接受了失忆的母亲,居民都在看着嘉飞尔。 「决斗的场面……以关键时刻来说,未免太吵了吧。」 「──」 「真的很抱歉。老是给你添麻烦。当中最吵的家伙是本大爷的弟弟和妹妹啦。之后我会好好说他们一顿。」 「──」 无言的斗神带着战意,逼问比言语更胜雄辩的答案。 缩回握紧的拳头,装好的盾牌用力互敲,嘉飞尔露齿一笑。 「『超最强之盾』……不对。」 「──」 「──『华丽猛虎』嘉飞尔?霆杰尔。」 战士宣告决斗,会以报上名号作为开场白。 听了嘉飞尔的名号,库尔刚不出声。斗神只是默默地互相摩擦鬼庖丁,表明对挑战者的最大战意。 光是这样,已十分足够了。 「嘎、啊啊啊啊啊啊啊──!!」 地板被踩爆,嘉飞尔与库尔刚的距离在刹那间消失。 逼近的瞬间,空间被横扫的鬼庖丁杀害,逼近的致命感觉刺激直觉。 ──每一次交锋要对付八只手,要一次对付八只手。 嘉飞尔和库尔刚之间攻击次数的差距,就和试图超越顶峰无异。 可是不伸手就碰不到。因此赌上全副身心,发起挑战。 「──」 瞄准身体横扫的攻击,嘉飞尔以抬高的腿由上往下击毁。后脚跟踩住鬼庖丁刀腹,厚重刀身撞上地板,巨响穿透都市。 先解决一招,但没空安心。 被踩的鬼庖丁刺向地板的同时,第二把刀从左边肩头画出弧形强袭而来。右耳掌握到鬼庖丁破风之声后,嘉飞尔立刻用双手的盾牌护住头部。分秒不差,攻击命中盾牌,意识整个炸裂。 右手在冲击下从手肘整个弯折,肩膀和手腕的骨头也都碎裂。咬紧牙根,咬到牙齿龟裂,忍住。这是第二下。 第三和第四下是同时飞过来的徒手打击。 使出宛如炮弹的威力,狙击头部受冲击而思考停滞的嘉飞尔。身体和颈部,不管哪边吃到一招都会是致命伤── 挥向身体的拳击可以把嘉飞尔的腹肌烧到剩一层皮。扭转身体躲过被灼热烫过的感觉,让损害控制在腹肌表面被削破。这是第三下。 回避煽动神经,用右手迎接逼近脸部的攻击。断折粉碎的右臂硬生生吃下弩炮级的威力,扁到失去原形的地步。 手指、手腕到手肘都被打烂,固定在手腕的盾牌被吹飞。但是抵销掉了威力。强行用额头撞向拳头,以头锤击坠拳头,击溃第四下。 剩下五、六、七、八。好远。太远了。他笑了。折断的牙齿在颤抖。 「──哦、哦哦哦哦!!」 第五和第六下同样是徒手攻击。鬼庖丁剩一把,要用来做最后的对决。 从后肩和侧腹伸出来的两只左手揍过来。嘉飞尔用来防御的右手已经毁了,左手跟不上。因此毫不犹豫地用右脚踏地。 鞋底溅起水花,意志传达给大地。时而汲取力量,时而策动地面,如今也依然借用「地灵加持」的力量── 踏足地歪斜,库尔刚的脚底浮空。 可是斗神却立刻踏平歪斜地面,没有半点迟疑或犹豫。但集中精神这么做的时候产生刹那的空隙,嘉飞尔立刻趁隙而入。 抬脚转身,脑袋进入两个拳头之间的些微缝隙。就这样钻过致命风暴的间隙,穿越过两发必死一击。 脚落地的瞬间,嘉飞尔对自身的判断感到颤栗。 不知道自己是靠什么下判断的。思考与决策之间只存在以秒为单位的行动。大脑着火,心灵燃烧,生命正在喷火。 封杀住第五和第六下。然后第七和第八下── 「──」 全身寒毛直竖。 连六招被闪过的库尔刚,使出要撂倒嘉飞尔的攻击。 ──略过第七下,最后一下要来了。 库尔刚放弃一招,改用肩膀扛着鬼庖丁。 右手握着刀柄,右肩上的手犹如夹钳紧抓刀身。在地面上曾用来迎战嘉飞尔的超级斩击,已然做好准备。 赌命挡下六招的自己,将在这一击下化作肉片。 无法闪避,迎击是有勇无谋。──选项只有一个:彻底防御。 连在这刹那的世界中,都还听得见声音。弟弟妹妹和众人的鼓舞。 ──在瞬间下判断,在刹那间行动,下一秒即是结果。 鬼庖丁挥动的瞬间,嘉飞尔被完全切离世界。 声音消失,颜色消失,多余的东西全都从视野消失。集中精神到极限,还留在意识中的就只有库尔刚而已。 鬼庖丁以异常缓慢的动作朝嘉飞尔挥下。 要承接的自己,动作也缓慢无比。 在慢到让人心急的世界中,嘉飞尔能做的就只有咬紧牙根。 ──不,还有时间沉浸在回忆里。 「──」 看到昴。看到拉姆。看到咪咪,看到法兰黛莉卡,出现琉兹,有爱蜜莉雅,奥托出现,罗兹瓦尔那家伙现身,碧翠丝和佩特拉以及「圣域」居民,还有母亲莉希亚跟弟弟妹妹。 在「圣域」之战中,嘉飞尔察觉了自身的软弱。 知道世界有多宽广,畏惧莱因哈鲁特的时候,嘉飞尔错以为自己比离开「圣域」前还要弱。 拥有比过去还要多的东西,结果反而让自己变得更弱了不是吗。 ──才没有咧。 假如拥有的越多反而越弱,那自己是为了什么而活? 不是那样的。是为了保护拥有的东西,才要变强。只要这样期望就好。 「──啊~舒畅多了。」 烦恼的根源脱离胸口。 顿时,鬼庖丁命中左手上的盾牌,闪电震过全身。 「──唔唔!!」 左手的防御,在鬼庖丁的攻击下瞬间粉碎。 跟右手一样,手腕、手肘到肩膀一口气变形、扁掉、碎散。剧痛让视野变得一片鲜红,思考烧灼成纯白。嘉飞尔扯开嗓子呐喊。 以为是临终哀号的惨叫,没能阻止鬼庖丁的走势。 粉碎左手后,凭着剩下的力道直逼脖子。要就这样砍烂嘉飞尔,将他全身化为肉片已经是绰绰有余。 这一刻,斗神在想什么?是慈悲心起,怜悯即将殒命的战士吗? 怎么可能。──在置敌人于死地之前,战士没有怜悯战士的理由。 因此── 「──」 眼前突然绽放血花。不是嘉飞尔的血。 是库尔刚的右手,握着最后一把鬼庖丁的手喷洒出大量鲜血。 那只手在方才的冲突中被嘉飞尔弄伤。从手腕到手肘有深可见骨的撕裂伤,而现在因为这一击,伤口整个绽开。 库尔刚的脸上没有惊讶,也不见有因痛呻吟的模样。 正常。因为他是尸体。痛觉是为了活人而准备,用来确认性命灯火的生命线,死者不需要这个机能。 因此,库尔刚漏掉了右手状况欠佳这个因素。 真要做到万全,最后一击就该用完好的左手使出。 虽然,不能就这样断定胜负已分── 「──啊。」 撑过第八招,满脸是血的嘉飞尔吐气。 双手废掉,呐喊嘶哑了喉咙。面前是八只手都用完的库尔刚。还有什么?能办到什么?手不能动,要绞尽脑汁。 手和爪子都不能用。既然如此,剩下的是── 「啊、啊啊、嘎啊啊啊啊啊啊──!!」 咆哮的同时张开大嘴,咬向斗神的脖子。 牙齿贯穿坚硬又厚重的肌肤,把维持生命的必要器官整个咬断。咬住的同时扭动身躯,牙齿牵动肌肉,兽颚咬掉半个脖子。 「嘎、啊!」 毫无防备地倒在地上,吐出咬掉的肉。边呛咳边转身,看着脖子大量失血的库尔刚的背影。 双手被打烂,牙齿也缺了好几颗,嘉飞尔因大量出血而要死不活。 脖子受到致命伤,依旧傲立原地的库尔刚是多么地勇猛啊。那英雄姿态高尚得令人浑身发抖。 「──」 不久,库尔刚慢慢地转身面向嘉飞尔。 朝着倒在地面仰望自己的战士,八只手分别交握。 然后── 「──漂亮。」 低沉嗓音只讲了两个字,称赞面前的战士。 「啊……」 来不及回应。 嘉飞尔睁大眼睛,眼前的库尔刚身体瞬间瓦解。 庞大身躯如沙一样崩解,异形英雄变为灰块。很没意思的结局,死者再度化为死者。──这场战斗的落幕就是这么无情。 「……还真是毫不留恋呢。」 斗神化为灰烬消失的方法,令嘉飞尔不痛快地说。 没想过要苟延残喘。互夺性命的结果是以极为干渴的形势造访,这很正常。 所以这不过是嘉飞尔天真、青涩又软弱的感伤。 「啊~可恶……糟糕,会死……」 血流过多,嘉飞尔躺在地板上,长吐一口气。 运用加持之力从大地吸收力量,把收集到的玛那用来修复伤口。这场攻防战换作正常人的话早就死了一百遍。现在要是晕过去,直觉告知就等同于放弃性命。 可是意识还是慢慢地飘向白色的终焉── 「华丽猛虎!」 哭声绊住了全力治疗伤势的嘉飞尔。 踩着水洼跑过来的,是两名弟妹。其他人似乎也跑了过来,但是嘉飞尔只看得到他们两个。 他们一副快哭出来的样子──不,是正在哭。 这也难怪。以常人来看,嘉飞尔目前的状态非比寻常。就算是行家看了都会觉得他活着是奇迹。 徘徊在生死线边缘的结果,就是嘉飞尔如今的姿态。 第四章『剑鬼恋歌──断章』 1 敏锐的一击,飞散的火花,在月下舞蹈的白发男子与红发女子。 在命运下共舞,双方的剑不断合奏出奇迹剑戟。 「──」 面前是年轻貌美又楚楚可怜的特蕾希雅。接下她的剑击,顺势推回,感受掌中的钢铁手感,威尔海姆紧咬牙根。 这场战斗已经开始多久了呢? 几秒?几分钟?几小时?──为了营救都市而前往控制塔,同样也开始作战的嘉飞尔已经不在视线范围内。 他也跟身披黑衣、化作尸人的「八腕」库尔刚战斗,当下透过空气也感觉得到两人正在进行殊死搏斗。眼角余光亦确认到远处的目标控制塔崩塌。 那个年轻人,代替不成材的「剑鬼」达成目的了吧。 既然如此实是侥幸,若是如此,威尔海姆不胜感激。 因为多亏了他,威尔海姆?范?阿斯特雷亚才能再度挑战极限。 「吁、啊啊啊啊──!!」 刀剑幽会,理应不可能的重逢,都在亵渎威尔海姆与亡妻度过的恩爱岁月。 为了结束这个片刻,怀着斩断、抛下乐园的觉悟,威尔海姆放声呐喊。与鬼之样貌相对,特蕾希雅继续挥出无双剑技。 ──她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 以前她是个爱笑、容易生气、经常闹脾气的女生。 安静不吭声就会美得宛如利刃,但她几乎没有安静的时候。 就像一大朵在艳阳下盛开的花。 ──如今这显得悲伤。只觉得无尽悲哀。 「握剑之前再怎么烦恼,握剑之后就了无忧愁。你是比我还了解这点的女人。」 为了战胜特蕾希雅,除了以剑力超越她之外,别无他法。 这是当时的威尔海姆所做出的结论,事实上,「剑鬼」把自己的身心锻炼到极限,几乎将自身化为一把剑,最后才达成这项创举。 有了这个经验,他可以断言。 ──剑技绝佳,但剑力的状态却下降得极差。 「还记得我们分开的那一天吗?我阻止你去参加大征伐,你挣脱我后,在我肩上留下不会痊愈的伤。──那时候的话,我一字一句都不曾忘。」 没有回应。也不冀求有回应。 这单纯是回顾那天的威尔海姆,伴着肩上甜美的疼痛一同唤醒记忆的仪式。 准备前往大征伐的特蕾希雅推开威尔海姆,说: 『──等我回来,要让我听到那天没听到的话喔。』 「我来完成那一天的约定了──!」 双剑呻吟,屡次挥开特蕾希雅的长剑。已经知道了。轨道。下次她会攻击哪里,已经知道得一清二楚。 剑刃会奔向何处,清楚得几乎让人感到爱怜。 「唔、哦哦哦哦!!」 习惯一样。剑技也相同。 打破,发誓夺取,心心念念要达到那个领域,不惜烧灼灵魂。 作梦都会梦到那些日子,与让胸膛火热的心爱女子相同的剑技。 「──」 威尔海姆的倾诉仍然没能动摇红色美貌。无声、无言和无感情的剑击,全都被「剑鬼」的双剑给击坠。 爱她爱到闭上眼睛也知晓。 正因如此,要连眼都不眨地去爱。 「──喝!」 上段砍、回击、突刺、回砍、袈裟斩二连击── 承受瞄准头部的一剑,卸掉回击,避开突刺,转身躲过回砍过来的剑刃,用双剑一一挡住袈裟斩,然后转守为攻。 一瞬间,特蕾希雅看著「剑鬼」的双眼掠过感情。──不,是错觉。这不过是跟过去置身于同样的状况下,依依不舍的回忆牵引出的错觉罢了。 没错,同样的状况重现。既然如此,结局也── 「特蕾希雅──!!」 距离拉近到双方的瞳孔都映照出对方,从这场幽会开始到现在,最大的胜算来到威尔海姆这边。 使出浑身一击。必须用这一击,了结这不该有的重逢。 ──他想亲手了结。 「──!」 涌上的激情哽住喉咙,睁大的眼球深处浮现无数表情。 哭泣、生气、别扭、笑容,浮现的全都是同一个女人的可爱容颜。 挥别这一切,威尔海姆朝着女人的脖子挥剑── 「──」 就在这瞬间,有道人影映入威尔海姆的视野角落。 集中精神到极限,本来应该不会有任何多余的思绪。剑士赌上性命,投身于非生即死的战斗中。这方是「剑鬼」该有的型态。 理应如此。本来他应该做得到的。 ──假如出现的人影是不相干的人的话。 「──老爸?」 有段距离。 带着疑问的低语,距离远到威尔海姆听不见。 然而声音听起来却像是发自耳际。 看着这边的蓝眼红发男子。 ──海因格?阿斯特雷亚看见了这赌命的瞬间。 只是傻傻地看着父亲威尔海姆与母亲特蕾希雅相杀的瞬间。 「──」 就在那瞬间,浑身使出的一击变钝了。 本来应该要使出决定性的一剑。 是为了结束这场恶梦,为战斗分出胜负的必杀一击。 钢铁互撞,应该造成致命伤的剑击由于心技体无法合一而沦为凄惨一挥,没能达成目的。 ──为什么会注意到? 不对。为什么不能忽视? 只要没注意到海因格,或是能够忽视他的存在,只要继续只爱着特蕾希雅,就不会有现在这丢人现眼的样子了。 奉献生涯,发誓从「剑神」那儿抢走特蕾希雅。现在这是什么狼狈样? 「──唔!」 集中力中断,再度展开的战斗已无刚刚的纯粹。混杂了不纯物质。理应提高纯度化身为剑的「剑鬼」已经消失。 剩下的就只有在独生子面前,与心爱妻子互砍的衰老剑士── 因此,这个结果或许是必然的。 「──呃!?」 承受长剑的威力,在冲击下后退半步。想要推回去的瞬间,眼前的人儿旋转身子,大脑产生空白。上半身摇晃,出现空隙。 ──顿时,威尔海姆看见长剑前端贯穿自己的右腿。 「──」 长剑穿透老剑士的腿根,但是剑尖却只沾到一点点血。不做无谓的破坏,穿过肌肉与神经间的空隙,只夺取腿部机能。 用自己的右脚实践如斯卓越剑技,威尔海姆背部打颤。 憧憬、懊悔、焦急、怜惜,是因为哪一个原因而打颤呢? 不知道。唯一知道的,就只有自己吃了败仗这件事。 「咕、呜……!」 就跟入侵时一样,剑无声从腿部拔出。感受到迟来的疼痛与出血,老朽剑士呻吟下跪。 只要「死神加持」还在运作,威尔海姆身上的伤就不会痊愈。不管是腹部还是腿部的伤,至死为止血都会一直流淌。 「……大意了。」 尖锐痛楚烧灼脑袋,在痛苦呻吟前反而是先叹气。 灼热即将烧尽全身,但痛觉可以忽略,可以忍受。 可是因为自身的无力与愚蠢造成的绝望,却无法克服。 ──究竟有谁逃得掉名为「自己」的地狱? 「──」 掉了一把剑,威尔海姆用空着的手按住伤口。 流出的鲜血就代表着性命。从不会痊愈的伤口淌出的血,迟早会让叫做「威尔海姆」的男子干枯,化为凄惨尸骸。 那是无法避免的结局。 但是── 「我不会一个人……」 单手捂着伤,另一手不服输地重新握好剑。 输了,那也没办法。可是,自己走之前不能留下特蕾希雅。 「特蕾希雅,我……」 扛着长剑的特蕾希雅俯视跪在血泊中的威尔海姆。 她的双眸仍然没有任何感慨。直到最后都没忆起什么、想到任何事的她,就是个收割威尔海姆性命的美丽死神。 必须阻止妻子。就算没法阻止,也不能让她到对自己有恩的库珥修和昴他们那儿。 假如燃尽这条命还不够,那就毁掉死后的灵魂也无所谓。 在她要给自己致命一击的瞬间,就算刺错位置也要阻止她。 这份觉悟,在威尔海姆的眼中燃起最后的火炎── 「──特蕾希雅?」 可是,觉悟的瞬间没有造访。 在寂静中,特蕾希雅的空虚眼神让威尔海姆感到恐惧。方才身为剑士、身为丈夫,想要完成最后任务的「剑鬼」本能在剧烈动摇。 受到致命伤的猎物,不需要再给予致命一击。 没有剑士的骄傲,冷酷的死神下达这个判断。 「慢、着……慢着,等一下,特蕾希雅!!」 回过神时,威尔海姆在恐惧中叫喊。 脚一点都不痛。忘却疼痛的威尔海姆想要抓住特蕾希雅,但她却退后半步避开手。没碰到。她就这样背对威尔海姆,晃着红色马尾渐行渐远。 悠然到眼中完全没有在后方叫喊的威尔海姆。 ──她前进的方向,是愣在原地的海因格。 「噫!」 撂倒敌人,寻求下一个猎物的凶刃欢迎新的牺牲者登场。不知是亲夫和儿子,只知要接连斩杀。为此── 「住手,特蕾希雅!那种事……你以为可以被原谅吗!?和我战斗!看我……看着我啊!看我、看着我、特蕾希雅──!!」 有若吐血般呐喊,死命叫着亡妻的名字。 双腿发了疯地使力,流出更多血,同时努力追在后头。呼唤过无数次的名字,如今语气里头不是疼惜,而是怒意。 但是女子没有回头。 带着被冠上死神之名的剑技,双脚走向海因格。看着靠近自己的女子,海因格用颤抖的手拔出配在腰际的剑。 他不情愿地摇头,嘴巴喃喃自语。 「骗人的吧……什么特蕾希雅,骗人的吧?哪有可能……!你哪有可能是老妈……!」 「──」 「不对!就算不是老妈……不是这样!老、老爸怎么可能输……这样子,可恶!是怎样!搞什么鬼啦!是在干什么啦!?」 来到眼前的,是年轻时的特蕾希雅。 她的样貌与海因格心中的母亲样貌不相重叠。想要否定眼前宛如恶梦的状况,海因格不断地说出无意义的话。 膝盖发软,视线游移不定,握着骑士剑的样子软弱无比。面对过去的「剑圣」,应该连交锋一回都不可能。 这样下去,海因格无疑会被特蕾希雅杀死。 只有这件事绝不能发生。 「特蕾希雅!这边!我还活着!要杀就先杀我!!海因格!你对付不了!赶快逃啊!!」 威尔海姆把剑立在地上当支撑,勉强站起来。出血加剧,头痛欲裂,但还是拉出一条血线往前走。 好远。太远了。好慢。太慢了。 威尔海姆又要错过了。就像至今不曾赶上过那样。 「呜、啊、啊啊!」 特蕾希雅的长剑剑尖甫一摇晃,剑就脱离了海因格的手。 剑落在地上,发出声响,上头刻著「阿斯特雷亚」。──说来讽刺,那是威尔海姆亲手让给海因格的剑。 失去剑,胆怯的海因格当场瘫坐在地。他拚命后退,几近爬行般想要逃离眼前的恶梦。 但是颤抖的手指、瑟缩的内心、年轻母亲的双眼都束缚着他,不让他逃走。 ──死神之剑仿佛要划破月亮,笔直高举向天。 命悬一线之际,威尔海姆束手无策,只能眼睁睁看着儿子被妻子砍杀的瞬间。 叫出声。传不到。伸出手。抓不到。 碰不到。 「特蕾希雅──!!」 一切都献给了剑的「剑鬼」只能叫喊,却连叫声中都没有力量。 长剑无情,为了了结海因格的性命,即将挥落── 「──到此为止了。」 声音唐突,却又明确地斩裂只能坐以待毙的绝望结局。 凛然音色中没有丝毫踌躇,更不包含一丝留情。压倒性的存在感支配所有听闻声音之人,绝对强者的出现甚至扭曲他人的意志。 威尔海姆和海因格,还有特蕾希雅都被这声音给吞没。 接着,一名青年从天上飒爽地降落到死神面前。 「──」 宛如燃烧的火红头发,封锁住万里苍穹的蓝色瞳孔。身穿染血白色装扮的站姿,不需要雄壮以外的装饰语。 着地的青年,缓缓地站直。 手持光芒耀眼的最强宝剑──握著「龙剑」雷伊德的「剑圣」。 ──「剑鬼」感觉听到了「剑神」近在耳畔,直逼恼人的嘲笑。 2 ──「龙剑」雷伊德是神秘之剑。 它确实是代代都出「剑圣」的阿斯特雷亚家的家传宝剑,但却无人知晓是从何而来。 来历不明,而且是只有「剑圣」才能拔出的圣剑。附带一提,就连「剑圣」,也只有在必要的时候才能拔出此剑。 在历代的「剑圣」中,甚至有人不曾见过其剑刃。 据说砍杀过「魔女」、龙和鬼神的传说圣剑,逸事道不尽,却有件事是再肯定不过── ──「龙剑」出鞘后,必定会斩杀某物才回鞘。 「──莱因哈鲁特。」 他左手持有龙爪刻印的剑鞘,右手握著「龙剑」。 红发随风摇曳,蓝眼笔直睥睨状况的,除了现任「剑圣」莱因哈鲁特?范?阿斯特雷亚外别无他人。 那雄赳赳气昂昂的站姿,连威尔海姆也被压过。 继承「剑圣」,以近卫骑士的身份执行王国之剑职责的亲孙子──其实这是威尔海姆第一次看到孙子在战场上的样子。 在大征伐中失去了特蕾希雅的威尔海姆为了报仇而离开阿斯特雷亚家,当时与儿孙之间的不和直到现在已过了十五年,都还没有弥补。 因此这十五年来,他从未面对家人。儿子的堕落,孙子的成长与责任,都不曾看过。 ──正因如此,才会被莱因哈鲁特现在的样子给压过。 站在那儿的,就是「剑圣」。 集「剑神」宠爱于一身,被授予能拔出史上最强之剑的荣誉,所有剑士都渴望君临的顶点──也就是「剑圣」。 ──看到莱因哈鲁特的样子,威尔海姆想了起来。 痛楚早已忘却。忆起的是很久很久以前的感慨。 是威尔海姆初次目睹「剑圣」,特蕾希雅的剑舞时的感慨。 当时的他,感觉那是永远碰不到的剑之顶点。 绝对无法抵达的领域,以及懊悔自身剑才的渺小。 即便如此也没气馁,继续挥剑,终于沾到了那个领域的末端。自己应该证明了那不是无法弥补的距离。 ──那是多狭隘又短小的见解。 质量不同。高度不同。重量不同。东西不同。一切都不同。 那个根本不是碰不碰得到的问题。 而是身处的次元不同。 「──」 面前的特蕾希雅与「剑圣」拉开距离,架起长剑。方才要砍海因格的剑,现在对准了新出现的敌人。 没有心,只是会动的尸首,特蕾希雅?范?阿斯特雷亚丧失了一切,已无剑士矜持或战士礼仪。──因此,没有察觉。 自己究竟是与什么敌对。 「慢着!特蕾希雅!看这边,看我,特蕾希雅──!!」 拖着脚再度走出血线的「剑鬼」吼叫。 仿佛根本没听见,特蕾希雅看都不看他一眼。先前渴求彼此的剑之攻防被弃若敝屣。 忘了这份屈辱和悲伤。现在不允许停滞。 现在不呐喊的话。现在不阻止的话── 「什、什么跟什么啦……为什么?我、我做了什么……!」 莱因哈鲁特身后的海因格抱着头,责难世界的不讲理。只顾得了自己的海因格压根儿没看见自己儿子的作为。 儿子为了保护自己而和自己的母亲对峙,他无法承受这样的事实。眼前发生的每一件事,都超出他的心灵负荷。 根本无法期待他破除现状。打从一开始就如此。 对海因格没有任何期待。 所以说,只能由自己出声。 「莱因──」 「──死人不会动。死人没有未来。我不允许这里的状况发生。」 想倾诉的话,被毅然的声音封杀。意欲说服的感性话语,全都不敌「剑圣」背负的无数重责大任之一。 在愕然失声的威尔海姆面前,莱因哈鲁特架好「龙剑」。 偶然的是,其架式,跟拿着长剑的特蕾希雅如出一辙。 「──」 ──龙剑无垢的刀身,看起来格外光鲜亮丽。 那是剑在喝采。欢喜于得到被挥舞的机会,能够打倒过去拿着自己的人,使得至高无上的圣剑带着无声祝福。 空气冻结,紧迫感带着颜色和重量压迫世界。 全身沉重,被窒息感支配,但威尔海姆还是张开嘴巴。 依然不知该说什么,但又必须说话的焦躁感烧灼全身。 ──讽刺的是,这成了两名剑士的开战信号。 「住手──!」 声音没传到。 抛下声音,两名剑士激烈冲突。 「──」 特蕾希雅的长剑低吟,化为完美斩击袭向莱因哈鲁特。 对威尔海姆而言,那可能是他看过特蕾希雅的剑击里程度最高的一击。 敌人的强大,促使剑士沉睡的剑力完全觉醒。 隐藏在特蕾希雅体内的所有 剑力,竟然不是由自己激发出来,威尔海姆可能有点嫉妒。 但也是一切若没有这瞬间、这转眼、这刹那的话。 从心头深处爆发性涌上来的感情,溢出威尔海姆的嘴。 那就是── 「不要杀了她……」 尘封的感情,压抑的激情,叮咛自己不能去祈愿的爱情,如今都溃堤而出。 因为特蕾希雅在那里。 让威尔海姆心急如焚,察觉到剑以外的世界的女人,一辈子就这一人,就算拿一切来交换都不可惜的女人,就在那里。 一次都没跟她说过自己爱她的心爱女人,就在那里── 「她是我的特蕾希雅啊──!!」 那是不该讲的话。 在只要困惑就容易丧命的战场上,不允许以自身感情为优先。 那是玷污剑士矜持、战士礼仪、在战斗中该有的清高,玷污了一切的行为。 那只是一个男人的声音。 为了不让心爱的女人被抢走而拼死拼活的,男人的声音。 而那样死命的呼喊── 「──奶奶早在十五年前,就被我杀了。」 特蕾希雅的斩击逼近莱因哈鲁特。那瞬间,「龙剑」甚至没被挥动。长剑化做笔直光芒迸射。 「在这里的,只是赝品。」 ──「龙剑」雷伊德画出了鲜明的轨迹。 第五章『特蕾希雅?范?阿斯特雷亚』 1 要是你知道其实我对你一见钟情的话,你会有多惊讶呢? 2 「──兄长,下一任『剑圣』是令嫒,特蕾希雅喔。」 说出这番话,前任「剑圣」,同时是叔叔的男子毫不留情地暴露侄女的欺瞒。 那是在特蕾希雅才十二岁,继承「剑圣加持」的那一天。 ──对特蕾希雅来说,相当于世界末日。 ──阿斯特雷亚家是不断诞生「剑圣」的剑术名门。 初代「剑圣」雷伊德?阿斯特雷亚在数百年前成就丰功伟业,阿斯特雷亚家蒙此功绩,长久以来一直担任亲龙王国露格尼卡之剑。 也因此这个家族的人不分男女,生活都与剑密不可分。 这点特蕾希雅也不例外,因此她不喜欢祖先雷伊德?阿斯特雷亚。甚至可以说憎恨他。 特蕾希雅畏惧自己与生俱来的「死神加持」。 自己在别人身上留下的伤会一直流血,绝对不会愈合。察觉到自己拥有这种加持后,年幼的特蕾希雅对自己感到畏惧。 然后,为了不让人知道这个加持,选择了掩盖能力。 ──时时刻刻提醒自己不要伤到人,比想像中还要困难。 即便不主动伤人,生活中还是处处存在危险。一个不小心或是下意识的行为,都不让特蕾希雅的加持有机会选择。 对想要隐瞒加持的她而言,最不能容忍被视为家族义务的剑术修炼。 ──不可以握剑。因为自己是死神。 强烈的意志与恐惧,使她疏远剑。特蕾希雅总是找理由逃避修炼,最后家人也放弃让她拿剑。 就这样,特蕾希雅终于获得与自己的加持无缘的安适,被允许像个少女弃剑,日日培育花朵。 ──「剑圣加持」就是在她照料庭园时,降临到她身上。 「拿起剑来,特蕾希雅!」 隐瞒自己继承的加持,想要窝在房间里的特蕾希雅被毫不留情地带到室外后,叔叔朝着拚命抵抗的她这么说。 头发衣服凌乱无比的她哭喊不要。但叔叔强迫她站到庭院,重复同样的话。 「拿起剑来,特蕾希雅!」 不管拒绝几遍,叔叔都强迫她拿木剑,最后只好放弃挣扎,无力地拿着木剑。接着叔叔抓住她的头,强迫她面向前方。 面前站着大自己四岁的哥哥。 特蕾希雅有两个哥哥,一个弟弟。长兄为人温柔,容貌和善,而且非常疼爱妹妹,所以特蕾希雅非常喜欢他。 ──浑身空隙。看到哥哥后闪过的第一个念头是这个,特蕾希雅一阵愕然。 叔叔不理内心颤栗的特蕾希雅,命令兄妹用木剑互打。他要求特蕾希雅的哥哥用木剑打倒妹妹,证明自己的剑术才能。 办不到!哥哥这么呐喊。 你这个胆小鬼!叔叔痛骂他。 被憧憬的「剑圣」这么侮辱,长兄看来十分受伤。被一同带到庭院的二哥和弟弟也露出相同表情。 不久,带着受伤表情的长兄眼露悲壮觉悟。 特蕾希雅一看就知道了。──哥哥为了不伤到自己,只打算敲落妹妹手上的木剑。从架式、视线和剑气就知道了。 以哥哥的技术来说并不难。假如是哥哥,就能结束这场闹剧。 「──到此为止。」 看到木剑飞远,最后插在庭院地上,特蕾希雅这才回过神。 叔叔以奇怪的声音宣布胜负已决。毕竟,特蕾希雅的木剑直朝前方,抵住错愕的哥哥的咽喉。 「下一任『剑圣』是特蕾希雅!果然没错。」 叔叔的宣判,哥哥凝视自己的眼神,都击碎了特蕾希雅的心。 她摇头,哽咽,扔掉木剑,抱住头,用力抓乱自己的红发,像野兽一样吼叫。 呐喊,陷入半疯狂状态,懊悔不已。 特蕾希雅成了「剑圣」。 3 哥哥们和弟弟奉献给剑的时间,被特蕾希雅的才能给无情践踏。 耗费的光阴多少,在压倒性的剑术才华面前毫无意义。在被迫看见自己与特蕾希雅之间的差距后,却还是握剑不放的兄弟们实在很可怜。 为什么哥哥他们还要继续挥剑呢?纵使不管再努力都到不了特蕾希雅的境界。 明明可以去做自己喜欢的事。就算丢掉剑不管也没关系。 特蕾希雅已经失去这些自由,所以他们大可以去活出自己的。 『拿起剑来,特蕾希雅!』 自特蕾希雅成为「剑圣」,打倒哥哥的那一天开始,幻听就不曾消失。 之后她就不再碰剑。像是要违抗幻听,不断远离剑。但是,剑却不放过她。 这是地狱。──身处在无处可逃、名为自己的地狱中。 但是后来才知道,这个地狱跟真正的地狱相比,根本只是温水煮青蛙。 ──王国境内最大最惨烈的内战,「亚人战争」开始了。 因为小摩擦而开始的内战,每天都变得更加严重。 原本王国歧视亚人的心态就根深蒂固,催化了亚人的不满,内战进而爆发,战火肆虐,一口气在亲龙王国中延烧。 耗时一年去灭火却没得到什么成果,王国终于认真面对这前所未有的事态,决定投入最强战力──「剑圣」。 ──即将初征的特蕾希雅,一个人抱着膝盖在帐篷里头发抖。 「剑圣」出征,所以王国派了大军跟随。现任「剑圣」初次上战场,所以有众多士兵志愿参与此役。只要有「剑圣」就稳操胜算,大家这种莫名的信赖压在特蕾希雅身上,撕裂她的心。 而这股不安,又没法跟任何人说── 「──特蕾希雅,怕吗?」 察觉到她状况不对劲的,是一同来初征的长兄。 自那天过后,特蕾希雅就刻意避免与他有所接触。──不对,不是只有长兄。对二哥和弟弟,甚至对双亲和叔叔都尽可能不要打照面。 和自己最喜欢的温柔哥哥交谈,几乎已经是两年前的事了。 特蕾希雅垂着头,什么也不说。哥哥坐在她旁边,用健壮的手臂抱住妹妹,温柔抚摸她的头。 顿时,特蕾希雅的感情溃堤。她大哭,袒露内心。 以为软弱是不被允许的。认为这些话最不该给输给自己的哥哥听到。可是还是忍不住说了出口。 好害怕。不想战斗。对不起。她哭喊,抓着哥哥不放。 「你是我重要的妹妹。既然你讨厌,害怕的话……我会保护你。因为我是你哥哥。」 「──」 「输给你,我很不甘心。可是,我还是喜欢剑。能够生在这个家,有你这个妹妹和弟弟们,我很感谢。──我感谢剑。」 听到哥哥笑着这么说,特蕾希雅诅咒自己的愚蠢。 曾经认为输给自己后还在继续挥剑的哥哥们很笨。以为他们没有其他的路,所以才紧抓着剑不放。 应该仰望、值得尊敬、最喜欢的哥哥,自己竟用剑术才能蔑视他。 谁笨了?自己才是大笨蛋。然后,「剑神」更是最笨的大笨蛋。 为什么不去宠爱如此深爱自己的人类呢? 为什么要祝福不愿正视剑的特蕾希雅呢? 「你用不着战斗喔。──因为你是个连虫子都不敢杀的温柔孩子啊。」 哥哥的话让人开心。于是她对哥哥撒娇,把一切交给了他。 在那场初征里,哥哥为了保护特蕾希雅所在的本阵而死。 特蕾希雅完全没挥剑。因为没法挥。 『拿起剑来,特蕾希雅!』 她仍然违抗幻听,没有挥剑。 在那之后又过了数年,特蕾希雅都没碰过剑。 4 ──因为特蕾希雅不敢作战,初征吃了大败仗。 现任「剑圣」的初征耻辱落败,因此真相被隐藏起来。「剑圣」的存在仍是王国的精神支柱。王国不希望事实被公开。 因此,特蕾希雅没被追究阵前逃亡的事,得以继续躲在自己的壳中。 温柔无比,不管多乱来的要求都会先困扰后听从的长兄,提姆兹。 有点坏心,但每次都先拉下脸道歉和好的二哥,卡尔朗。 胆小爱哭,小时候一直粘着特蕾希雅不放的可爱弟弟,卡吉雷斯。 他们都代替没法作战的特蕾希雅上前线,最终殒命。 「──让你这么勉强自己,抱歉,特蕾希雅。」 前任「剑圣」,其存在足以鼓舞全军的叔叔,也战死了。 以前很恨叔叔。要是叔叔不讲,「剑圣加持」的事搞不好就可以瞒过大家。那样的话,自己的兄弟就用不着被逼着上战场, 大家都不会死。 要是能这么想就好了。可是又知道没法这样。 ──叔叔应该比任何人都了解「剑圣」这称号的重量。 因为叔叔有过跟特蕾希雅相同的经验。因此为了王国,才会对特蕾希雅多所要求,也知道那样很残酷,所以最后才会留下那句话。 那一句话,让特蕾希雅无法再恨叔叔。 既然如此,该恨谁才好?──不就只有自己了吗。 憎恨明明继承了「剑圣」这个称号,却只会哭喊的愚昧自己。 『拿起剑来,特蕾希雅。』 即便说了这句话的叔叔死了,幻听仍在持续。 为了逃离那声音,特蕾希雅开始游走到户外。 ──「亚人战争」开始五年,特蕾希雅已经年方十九。 长期的内战使得王都失去活力,大街小巷都飘荡着沉闷气氛。避开阴沉的人群,特蕾希雅前往王都角落,尚未整理的区块。没能达成建筑物使命的残骸,让没法做到「剑圣」职责的她感到亲近。 在早晨清凉的空气中吐出自嘲的气息,特蕾希雅前往废墟群开阔的地方。那是个无法称为广场的空荡空间,她坐在旁边的石阶上,望着倒塌的围墙后方。 那儿开满了一整片黄色花田。 无人会来的秘密场所,看上这点的特蕾希雅撒下了花种。现在的她,完全没心神去照料宅邸里那些死气沉沉的花圃。 只是在心浮气躁下随性撒种,然后过来看看结果。 「……没有浇水还长成这样。你们真厉害。」 花好坚强。连在特蕾希雅为自己的软弱叹气的时候,繁花都朝着天空拚命张开花瓣,美丽盛开。花朵活得这么坚强又高尚,让人想哭。 ──就是在那个时候,察觉到有带刺的气息接近。 「唉呀,对不起。」 不识趣地闯进特蕾希雅的晨间圣域中的,是个气息危险的人物。 刚好是眼泪快掉出来的时候,特蕾希雅为了逞强,所以故作从容这么说,回过头看向来到广场的人。 一回头,就整个人愣住了。 「──」 深咖啡色长发绑在后脑杓,五官端正,眼神却带刺。肉体匀称又锻炼有素,全身散发出凶猛无比的剑气。 虽然被这么不友好的态度给吓到是事实,但还受到凌驾其上的冲击。 ──在特蕾希雅看来,青年就是一把出鞘的剑。 有着热度,被千锤百炼的一把钢铁,正瞪着自己。 在那样的错觉下,特蕾希雅的心跳有点紊乱。不知道发生什么事而感到混乱。但是要是被察觉到的话很丢脸,所以她开口想要蒙混过去。 「这么早就有人来这儿呢。在这个地方──」 「──」 这个招呼很普通吧。 特蕾希雅友好搭话,青年别说回应,反而释放剑气。带着威胁的剑气,单纯是敌视特蕾希雅。 状况变得不有趣了。既然对方有那个意思,特蕾希雅也就用不着客气。就让他知道他自信满满的剑气对自己无效吧。 「……怎么了吗?好恐怖的脸。」 特蕾希雅说完,青年一脸自讨没趣样。 看样子,他判断特蕾希雅是与战斗无缘的外行人,所以才没感受到剑气。──其实也没错啦。 别说实战经验,特蕾希雅根本没有战果。 要是战斗起来应该比任何人都强,但其实就是个战斗门外行汉。 「女人,大清早跑到这种地方来干嘛?」 青年粗鲁没礼貌地说。 这声音虽然不开心,却又清晰悦耳。 ──特蕾希雅感受到心脏略微乱跳。 5 之后,两人几乎每天见面。 并没有讲好,也并没有特别想见到对方。 特蕾希雅就坐在石阶上眺望花田,青年则在广场挥舞作工细致的剑勤勉锻炼。──这成了那个地方非常自然的光景。 「──」 佯装没兴趣,但偷看青年剑技的特蕾希雅不禁感叹。 就算讲恭维话,也难说剑术洗练。 在拥有「剑圣加持」的她看来,有好几个明确的缺点。会因为别人剑术缺点多而感到厌烦是特蕾希雅的坏习惯,但即使有缺点,青年却有大量热情足以弥补。 「像个笨蛋……」 ──青年的剑技没有任何不纯物质。 把一切都奉献给剑。这样讲很简单,至少自己的兄弟就奉献了一切,特蕾希雅是这么想的。不过,真是岂有此理。 青年真的只有剑。他的热情完全投注在剑上。 就只有剑。只爱剑。只能爱剑的一把钢铁。 「……像个笨蛋。」 斜瞄青年的剑舞,特蕾希雅感到自己的脸颊热起来。 特蕾希雅是「剑圣」,集「剑神」宠爱于一身,是立于顶点的存在──即便本人并不希望这样。但是他全神贯注的目标,就是自己。 这一定是错觉,可是就是觉得自己在被他追求。 「──真的像个笨蛋。」 「剑圣」特蕾希雅只要看到剑,就能通透了解。 不管怎样的名剑、宝剑、魔剑等,就算是「龙剑」也能看穿其本质,并自由操作。任何剑在她手中,都只是赤裸裸的钢铁。 就只有他。特蕾希雅没法随心所欲的钢铁,就只有他。 一定是因为这样,才会那么在意他。 「威尔海姆?托利亚斯。」 和青年──威尔海姆互道姓名,是在第一次见面的三个月后。 在那之前不知见面多少次,威尔海姆却都不曾问过她名字。能够知道彼此姓名,是气恼又无奈的特蕾希雅下定决心的成果。 「我之前都在心里叫你花女咧。」 这个男的怎么这么没礼貌啊! 不但缺乏体贴,只顾自己都不关心人,稍微聊一下觉得达到目的就走人,把人家的心搞得团团转。 「你喜欢花吗?」 「不,我讨厌。」 特蕾希雅给他看自己珍藏的花田时这么问,结果竟得到这样的回答。 他一定不会说讨人欢心或是取悦人的话。 对此感到气愤,但又想他就是这么像剑的人,所以也没办法。怀有这个念头的自己,真是无可救药。 一把没法随心所欲的剑,摆布身为「剑圣」的自己。她被这件事拯救了,但当时的特蕾希雅还没有自觉。 「你喜欢上花了吗?」 「不,我讨厌。」 「你为什么要挥剑?」 「因为我只有这个。」 不知不觉间,每次见面都一定会有这样的应答。 自己是期待什么答案,才重复问这问题呢? 是期望相同的答案?还是期待不同的答案?还是都没差,只是想跟他交谈? 无法改变的特蕾希雅,希冀威尔海姆给什么答案? ──答案在毫无预兆的情况下,突然造访。 那一天,是特蕾希雅先到广场。 望着花田,乘着风,焦急等待他的到来。自己是为了花田还是威尔海姆而来,特蕾希雅已经心里有底。 「──威尔海姆。」 感应到他的气息,特蕾希雅抱着淡淡的心情转头看他。 看到站在广场入口的他,心头深处的温暖心情促使特蕾希雅微笑。 「──」 威尔海姆的感情突然崩溃。 他睁大眼睛,嘴唇颤抖,以手掩面。被这戏剧性的反应吓到的特蕾希雅想要跑过去,但硬是停下脚步。 一直以来因为怕伤到别人,所以特蕾希雅拒绝与人有接触。也因此不知道别人的心受伤时该怎么处理。 强化伤人夺命能力的「剑圣」,无法救人。 「威尔海姆……」 压抑恐惧,回过神时,自己已经站在威尔海姆眼前。 伤人好可怕。但是,若这样会失去他,那更可怕。 特蕾希雅的手指触碰威尔海姆发抖的手。顿时,感受到难以置信的热度。特蕾希雅察觉。 剑──钢铁是沐浴在惊人的热度下,经由千锤百炼,化成了更强韧的钢铁。 威尔海姆是一把剑没错,但却是不完整的剑。 而现在的他是在高温下被捶打的钢,正逐渐改变。 ──假如对方是剑,那身为「剑圣」的自己应该了解。 如果是这个人,如果是这把剑,我想去了解他。 「你喜欢上花了吗?」 很自然地问出往常的问题。 从外人来看,或许会觉得这问题很奇怪。可是在他们两人之间,这样就够了。 「……不讨厌。」 然后往常的问题,得到异于往常的答案。 ──其实特蕾希雅很怕,哪天威尔海姆会改变答案。 每个人都留下无法改变的自己,继续前进。 当他改变的时候,自己不就又要尝到被留下来的滋味了吗? 但这种事没发生。即将改变的他十分惹人怜爱。 发生变化、意图变强的钢,这一把剑,可爱万分。 「你为什么要挥剑?」 所以这个问题,一定也会得到不同答案。 说不定那答案,可以为自己带来救赎── 「因为我……只想得到这种保护的方法。」 因为自己只有剑。威尔海姆回答。 没错,这人就只有剑。 因为他是这样的人,所以没关系。──这样就好。 在那之后,原本必有的对答就再也没发生过。 取而代之的是交谈增加,话题有变,笑容次数增加了。 会为威尔海姆拙劣的话术绽放笑颜,对他的疼惜与日俱增。 「上头提到授勋的事,我成为骑士了。」 那天他提起这件事的方式,以及莫名热情的态度,叫人难忘。 特蕾希雅不擅长与人相处,一直和别人保持距离,但还没笨到不明白青年挤出勇气说出来的话中的真意。 只是平民的他因为在战场上的功绩而被破例升格为骑士。得到骑士授勋荣耀的他,是图什么才跟自己表白这件事呢? 「是吗?恭喜。离梦想更近一步了呢。」 因为知道,所以特蕾希雅刻意回答得很冷淡。 要是松懈的话,脸一定会红得像苹果。为了不变成那样,所以全力使用「剑圣」的能力,硬是让脸维持原样。装作若无其事对着他笑。 「梦想?」 「你是为了守护才握剑的吧?骑士都是为了守护某个人而生的。」 特蕾希雅的回应,威尔海姆立刻了然于心地点头。平常都会闹别扭,但有时会像小孩一样老实。 ──要是他想保护的事物当中,有自己的存在就好了。 尽管几乎可以肯定有,却还是要预作保险。这样的自己真讨厌。 都认为彼此心意相通了,可是却没有行动的自己真的很笨、很讨厌、无可救药。所以特蕾希雅又搞错了。 仔细想想,自己都不曾做过正确的决定。 6 故乡被烧毁的威尔海姆,只身赶往战场。 听到这报告,特蕾希雅感觉血气尽失,当场瘫坐。身旁的家人慌张不已,但她没法回答。 因为她立刻明白了那是多绝望的状况。 『拿起剑来,特蕾希雅!』 不发一语盯着地板看的特蕾希雅,脑海响起熟悉的声音。 是已经很久没听到的幻听。邂逅威尔海姆,开始想着他之后,幻听就在不知不觉间销声匿迹。 至今对那声音从未有过一丝好感。但是只有这一刻,声音是正确的。向特蕾希雅倾诉「拿起剑来」的声音是对的。 「──拿起剑来,特蕾希雅。」 从自己的口中说出跟幻听一样的话语后,特蕾希雅站起身。 把一切都交给兄弟,连责任都推给叔叔,害他们死掉。 因为特蕾希雅不战斗,所以许多人牺牲死去。 但是,只有他──只有威尔海姆,绝不交出去。 那把剑,那块钢,只有他,是属于自己的。 「拿起剑来,特蕾希雅。──这次轮到你了。」 ──威尔海姆的故乡,战线已经完全崩溃。 惨叫和怒吼交错,充满血腥和焦臭味的地狱战场──令人极其鼻酸的光景,在特蕾希雅脑中掀起初征时的痛苦回忆。 记忆不断折磨特蕾希雅。立于战场,背负众人期待,华丽地完成「剑圣」职责。自己也不是没这样梦想过。 但是现实却提醒残酷的过往,驱逐、践踏美丽的白日梦。 「──」 忍住呕吐感,在战场上寻找威尔海姆的踪影。寻求他的剑气,疯狂穿梭于战场,不久后找到了些许气息。 一察觉的瞬间,立刻蹬地。 马不停蹄地奔过随时都有战士冲过来的战场,踏过尸山血河,穿越充斥吼叫和临终哀号的战场。 然后在呛人作呕的血腥战场上,找到了他。 刚好是亚人朝着倒地的威尔海姆挥下大剑的时候。威尔海姆抬起染血的脸,看着对方。嘴唇蠕动,发出沙哑声音。 「我……不想死……」 ──没事。没事了。所以说。 什么都听不见。 挥动手中的长剑。好轻。 无声,甚至没有冲击,亚人的脖子就被轻易割断。 维持挥动大剑的动作,失去脑袋的巨躯缓缓倒下。下一秒,来自四面八方的敌意与杀意如暴雨袭向特蕾希雅。 看得见所有雨点的轨道。可以判读。肌肤感受得到。她钻过缝隙。 特蕾希雅边躲,边用剑尖划过肉眼可见的奇怪白线。 不知何时,空中出现许多白线,十分奇特。最不可思议的,本能理解了只要用剑去划那些线即可。 剑风肆虐,被白线划过的亚人被一刀两断,喷出大量血花。 斩断四肢,切断颈部,贯穿腹部,收割性命。 「剑圣加持」和「死神加持」,终于得到机会爆发。 「特蕾希雅大人……!」 战斗中有人呼唤自己。那是一直陪伴自己的随从。 放弃「剑圣」职务,在初征阵前逃亡,特蕾希雅对自己都不抱期望,可是这名随从却从没想过要离弃自己。 随从──她经常说。 哪天机会到来,特蕾希雅会成为比任何人都强的「剑圣」。在那机会到来之前,会继续在旁边支持特蕾希雅。 结果如她所言。自己比任何人都强,比任何人都擅长杀戮。 ──要是更早一点察觉这件事就好了。 「──」 满身是伤的威尔海姆被前来搭救的同伴给救出。虽然他拚命抵抗想留下来,却没有如愿。 感受到他的气息远离,安心的特蕾希雅挥剑,夺取性命。 听见了笑声。声音跟一直听到的幻听相同。──特蕾希雅终于理解,声音源自于「剑神」。 特蕾希雅想用怒号和死前惨叫盖过、抹消「剑神」的笑声。 只让她听威尔海姆说想活下去的声音就好。 除了威尔海姆以外的声音,全都远离耳边── 7 ──并没有约好要再碰面。 可是只要去那个广场就能遇见他。内心就是这么肯定。 「真屈辱。」 威尔海姆说,特蕾希雅静静地站在他眼前。 只用两根手指,就夹住他全力的一击。 「你一直在笑我吧?」 「──」 「回答我啊,特蕾希雅……不对,『剑圣』特蕾希雅?范?阿斯特雷亚!!」 我不曾笑过你。 但是就算说了,也没意义。 「我不会再来这里了。」 躲过飞扑而来的威尔海姆,不断打倒不放弃的他,还夺过剑,用剑柄敲他,对着跪下来的他,特蕾希雅这么说。 憎恨、怜悯……他那饱含各种负面想法的视线,自己无法再承受。 「露出那种表情……别给我用那种脸握剑啊……」 威尔海姆比任何人都信奉剑之美与钢之尊贵,并奉献自身。但特蕾希雅却踢开,并践踏了他的一切。不过现在,她终于可以跟这份力量妥协了。 而且答案不是别人,正是威尔海姆?托利亚斯给的。 「因为我是剑圣。我本来不了解握剑的理由,但后来了解了。」 「什么理由……!」 「为了守护某个人而挥剑。我认为那很不错。」 这份杀戮力量,讨人厌的诅咒,可以保护人。──保护威尔海姆。 保护他,保护家人,保护许多人,甚至可以守护整个王国,所以选择去当「剑圣」。成为比任何人都强的伟大「剑圣」。 因为我是最强的。因为「剑圣」是最强的。 「你,给我等着,特蕾希雅……」 听到背后传来的声音,差点停下脚步。但拚命忍住。 死命忍耐,但威尔海姆的声音还是传到了特蕾希雅的耳朵和心灵里。 「我会从你那抢走剑的。谁管你被给予的加持还职责。不要瞧不起挥剑……不准看轻剑刃、钢铁之美,剑圣……!」 他说要抢走耶。 「剑神」的笑声和幻听,响彻特蕾希雅的脑海。 像在嘲笑发下豪语说要战胜「剑圣」的无能剑士。 ──像在嘲笑被这虚幻希望给动摇心灵的可爱宝贝。 8 ──身后的压倒性剑气,让特蕾希雅本能地往后看。 一阵喧嚣,众人原本为典礼沸腾的狂热被切开。一个不听他人制止,迳自现身在典礼会场的男子──不,是剑士。 ──庆祝「亚人战争」结 束,在这场内战贡献最卓越的「剑圣」特蕾希雅?范?阿斯特雷亚在民众面前露脸的纪念典礼。 身着正装、手拿仪式用剑的特蕾希雅,怀疑自己是不是疯了。 怎么可能有这种事。 在绝不会醒的恶梦中,这也是「剑神」的偏执之爱给自己看到的幻觉吧。特蕾希雅无法相信自己眼前所见。 就在特蕾希雅眼前,剑士──「剑鬼」拿着生锈的钝剑。 「──」 「剑鬼」默默摆开架式,特蕾希雅也拿起仪式用剑。 包围可疑之辈的卫兵们被台上的国王制止了。她感谢他这样的判断。如此一来,就不会有人妨碍。 是梦也好。──至少与「剑鬼」的幽会,不会被任何人妨碍。 ──没有信号。 仿佛事先讲好,两人的剑同时砍出,演奏高亢乐音的剑戟于焉开始。 「剑神」在特蕾希雅的视野中画出胜利之路。只要用剑划去就能杀掉对手,是杀戮技巧的顶点──「剑鬼」却仅凭钻研突破。 疯狂热情宿于剑,中空的白线被锈剑给接连斩杀。 心脏雀跃。剑戟交错,白线被切断,每次视线交合就恋爱。 与眼前的剑之鬼恋爱。 不管一次、两次、无数次,「剑圣」都会爱上「剑鬼」。 ──因为这个人,惹人怜爱到无法自拔。 每一回合都在累积思慕。好想立刻放掉剑,奔进他怀里。 不能这样。不让自己这样。不是「剑神」,是眼前的「剑鬼」拒绝。 他会凭自身力量夺取,不假他人之手,包括特蕾希雅自己。 他要仅靠自己的力量、自己的执念,奉献给剑的一切,从剑神手中夺走这女人。 几次,几百次,几千次,几万次,几亿次,他都想着自己挥剑吗? 剑戟交错,短兵相接,刃锋闪动,不断打击,终于── 「是我……」 「────」 「是我赢了。」 仪式用剑离开特蕾希雅手中。 手掌在冲击下麻痹,背后传来圣剑落地的声响。然后,断成一半的红褐色剑刃就抵在特蕾希雅的雪白咽喉上。 被装饰得美丽无瑕的「剑圣」,输给了浑身脏污、千锤百炼的「剑鬼」。 那是圣剑败给锈剑,「剑圣」这个幻想被打破的瞬间。 「比我弱的你,已经没有持剑的理由了。」 粗鲁的声音。好久没听到的声音。 用这句话当久别重逢的第一句话,真有他的特色。 「我要是不拿剑……有谁……」 「你挥剑的理由由我继承。你就当我挥剑的理由吧。」 他挥剑的理由,是为了守护东西。 拨去上衣的帽兜,想见得紧的脸庞脏兮兮的,还瞪着特蕾希雅。 讲什么夺去和守护这些好听话,真是不懂女人心。不过谁叫他是剑,所以没办法。 「好过份的人。把别人的觉悟和决心全都糟蹋了。」 「那些被糟蹋的一切,全都由我继承。你就忘记自己曾握着剑,悠哉地……对了,种花吧。边种花,边在我后头安稳过日子就好。」 「在你的剑的守护下?」 「对。」 「你要保护我?」 「没错。」 若他把自己算在重要事物里头,然后,愿意回应这份疼惜。 特蕾希雅对「剑鬼」──不,是对威尔海姆微笑。 接着轻触抵着脖子的剑,往前踏出一步。 透过触碰的剑刃,感受到他每日的钻研。难以压抑的感情上涌,眼泪溢出特蕾希雅眼角。 泪水慢慢顺着脸颊滑下,让微笑的她蓝眼闪耀。 「你喜欢花吗?」 「变得不讨厌了。」 「你为什么要挥剑?」 「为了守护你。」 到极限了。 从剑离手的那一瞬间开始,就听不到「剑神」的声音了。 只看得见威尔海姆。 只感觉得到威尔海姆。 只有威尔海姆。 靠在他胸膛,闭上眼睛。威尔海姆吻上特蕾希雅的唇。柔软又火热的触感让怜爱膨胀,特蕾希雅的世界整个骤变。 红着脸颊,看着眼前心爱的男子。 威尔海姆什么都没说,静静地等着她开口。 见状,特蕾希雅笑了。没办法,就跟以前那样,主动问他吧。 「你爱我吗?」 「──知道就好。」 给了没情趣至极的回应,然后背过脸。 对此,特蕾希雅睁大双眼,紧接着鼓起腮帮子。都这种情况了要是还让他逃掉那还得了,所以朝他倾身。 「奸~诈!有些事还是希望能听人亲口讲出来啦。」 「呃──」 威尔海姆抓抓头,东看西看想岔开话题,不过马上仿佛屈服在特蕾希雅的视线下似地叹气,搂住她的细腰。 然后脸凑近她的耳朵。 「等哪天有那个心情的时候。」 ──说是等时候到,可是感觉要很久。 很不满,但还是引颈期盼那一天到来。 特蕾希雅被爱冲昏了头,因此原谅了心上人的任性。 9 「我爱你,威尔海姆。你呢?」 「────」 结果,在那之后威尔海姆一次都没回答。 不过,他会用行动代替语言,来表达自己的心情。 自己是这样就能接受的温柔女人,还是对他如痴如醉的女人呢?──答案是两者皆是,因此特蕾希雅无奈之余,只能继续被打哈哈。 夫妻共处的时光,平静温柔地过去。 就如威尔海姆所说,在那之后,他从未让特蕾希雅拿剑。特蕾希雅对剑也毫无眷恋。也早就听不到「剑神」的声音。 不过有时候还是会很不安。 「剑圣加持」不曾消失。一直待在自己体内。 「特蕾希雅。」 「──嗯。」 感到不安时,威尔海姆就会像算好一样紧抱住她。然后剥光她的衣服,强行进入她体内。 这让她感到被救赎。 「你爱我吗?」 「────」 不过只有这个问题,他始终不肯回答。 10 人生会发生各种事,起起伏伏更是理所当然。 真的有很多事。 特蕾希雅和威尔海姆只生了一个儿子海因格。 海因格迎娶露昂娜为妻,于是有了孙子莱因哈鲁特。 ──理应不是任何人的错。 不管是比任何人都对剑还要真挚努力,却没能得到报偿的海因格。 或是被「睡美人」的病给侵袭,将心爱的丈夫和独子逼进孤独的露昂娜。 以及背负起无数个以只身承受而言实在过度悲惨之宿命的莱因哈鲁特。 谁都没错。不是谁不好。 海因格走偏,露昂娜被梦境囚困,莱因哈鲁特想挽回亲情。 察觉到这些却什么都没法做的特蕾希雅,才是罪人。 「我反对!你在想什么!」 近距离接触到丈夫怒气冲冲又锐利无比的剑气,特蕾希雅浑身僵硬。 早知道他会有这种反应。想也知道他会拒绝。 ──早已有名无实的「剑圣」,睽违数十年后被王国征召。被要求讨伐威胁世界的三大魔兽之一白鲸,参加以此为目的的「大征伐」。 凝视已经开始有白发,但剽悍程度与年龄成正比的丈夫。不过蓝眼中的激情以及对妻子的爱情不曾有变。 是自己所爱,也爱着自己的男人。特蕾希雅朝着丈夫摇头。 「已经决定了。」 「少擅自决定!到底是谁出这种小聪明……」 特蕾希雅态度坚决,让威尔海姆察觉到事情一定是有某人提案。 接着,「剑鬼」气得脸红脖子粗,压抑不住的剑气在空气中炸开。 「那个混帐东西,知不知耻……!」 「我跟你,都没有资格这么说。」 因为儿子而感到懊悔,是两人的共同点。 所以不想为了这件事责怪儿子。体谅特蕾希雅的心情,威尔海姆咬牙。这是他稍微变成熟的证据。 而变得成熟的他,拥有太多,所以无法抛弃一切。 像是讨伐白鲸,他就无法同行。 这段时期,王城陷入前所未有的事态。──国王之弟佛鲁德的女儿被人绑架,因此近卫骑士团必须全力搜索其行踪。 想当然尔,身为近卫骑士团团长的威尔海姆也必须达成这个任务。 因此,「剑鬼」不能参与大征伐。于是现在仍继承著「剑圣加持」、充当花瓶的「剑圣」特蕾希雅就被要求参与。 ──特蕾希雅还记得,威尔海姆说过不会再让自己拿剑。 事实上,这个约定一直没有被打破。她每天都甘于当个被保护的花女。只是这份任性与离别时刻终于到来。 「威尔海姆。──你爱我吗?」 「什……」 还想说什么的丈夫,被妻子久未提到的问题给问倒。 趁着他动摇,特蕾希雅微笑着,手滑向丈夫肩膀,弄出一道伤。自从跟丈夫结合之后就能凭自己的意志控制「死神加持」,如今故意弄伤他。 看着肩膀浅浅的撕裂伤,威尔海姆瞪大双眼。 虽然不深,但血一直流。只要特蕾希雅在身边,只要她没有离开。 「特蕾希雅?」 轻轻地贴上丈夫健壮的胸膛。 感受抱住自己的温暖,特蕾希雅亲吻威尔海姆肩膀的伤口。 嘴唇染红,头一次品尝到丈夫的血味。 「这样一来,你就不能追着我了。那样的话,伤口就不会堵住。」 「就因为这样而做这种蠢事?事先声明,就算血流不止我也会去追你。」 「那样的话不就没意义了吗。」 特蕾希雅轻笑,身体离开。 然后,指着肩膀的伤口。 「这个伤,就先这样。你不要来追我。等我们互相完成彼此的工作,我就把伤口堵起来。」 「────」 「没事的。你以为我是谁?我可是这个世界上,仅次于你的最强剑士。」 「年近五十了还跟年轻人较劲……」 「不要啰唆。」 抢先打断他要说的失礼话。真是的,都在一起二十年了还这样。 钢和剑,现在也没有改变。 所以── 「我爱你喔,威尔海姆。」 「────」 「嗯,这样就好。答案留待下次。」 「下次?」 威尔海姆皱眉,特蕾希雅点头。 然后朝着丈夫的肩伤,发誓会再重逢── 「──等我回来,要让我听到那天没听到的话喔。」 11 记忆消散。 视野糟到宛如置身沙暴,连周围的声音都听不清楚。 「──呃啊!」 不知是谁的怒吼、惨叫和尖叫。 为了打倒白鲸而组织的讨伐队大军,陷入崩毁状态。 周围被浓雾笼罩,大家都不知道该往哪里逃。为了逃离强大的压迫感,只能莫名大叫。 「────」 没法立刻想起发生什么事。 虽是严苛至极的战斗,但讨伐队应该占了优势。面对白鲸也没退后一步,连原先退居二线的自己也派上了用场,到这边都还记得。 可是想到这儿就察觉到不对劲。那是些微,却又极大的异样感。 手脚和眼睛都没问题。可是这种像是丧失翅膀的感觉── 「加持……」 「剑圣加持」的感觉越来越淡。 不管多远离剑都不曾消失的感觉,整个消失无踪。 「──莱因哈鲁特!」 顿时,就知道原本在体内的加持是由谁来继承。 就像叔叔察觉到是特蕾希雅继承加持那样,抑或者单纯是特蕾希雅察觉到孙子深不可测的天赋。 不管是哪种,特蕾希雅都确定下一任「剑圣」是莱因哈鲁特。 这感觉或许背叛了一直憧憬「剑圣」的海因格──但现在连怪罪这件事的时间都没有。 「──唉呀,一个女生自己跑到这种地方来。真的是相当勇敢呢。」 「──唔!」 柔美而且不合现场的声音,让特蕾希雅颤栗转身。 浓雾中出现一名白金色头发的少女。少女柔和微笑,朝着陌生人投以无偿和蔼的慈悲眼神。 那是不协调又扭曲,庞大到让人恐惧的爱情。 「看来我被讨厌了。」 舍弃拔不出来的「龙剑」,特蕾希雅拾起脚下长剑砍去。 平时不会做出这种判断,但这里是白鲸之雾支配的死之世界──悠哉地走进这里的少女,已经超越奇怪,而是危险了。 就算失去了「剑圣加持」,特蕾希雅的身体仍具备了重现过往剑技的实力。灌注十足的剑力,施放的剑击斩断少女身体── 「──我想了解你。」 霎时,蛊惑人的声音钻入耳膜,意识沉入黑暗。 仿佛从空中坠落,又像是沉入水中,意识不断向下。 不知道发生什么事,也不知道即将发生什么事。 孙子的未来,儿子的心,联系两人的媳妇,只有这些心情在奔驰。 最后是── 「──威尔海姆。」 呼唤心爱男人的名字后,意识完全消失。 然后── 12 「好可怜的脸……」 缓缓睁开眼皮,看到皱巴巴的脸。 头发全白,脸也添加上了年纪的皱纹,就算这样还是觉得他很帅气,真是没办法。毕竟,自己不会看错。 是丈夫的脸。分开之后,似乎过了很久。 「────」 长吐一口气。 附近还有海因格和莱因哈鲁特吧。可以感觉到他们的气息。 阿斯特雷亚家的三名男性齐聚一堂,可能是刻意来迎接、送行的吧。 因为大家都是温柔的人。 「特蕾希雅,我……」 脸皱成一团的威尔海姆屏气。 在儿孙面前成何体统。威严和正气凛然不知放哪去了。算了,回想起来,他意外地有这种脆弱的一面,也是很可爱。 「呐,威尔海姆……」 自己的声音嘶哑,却又莫名年轻。明明应该是老太婆了。 简直就像初恋时的嗓音,真叫人害臊。 「────」 说什么初恋,好难为情。 明明所剩时间不多,一直凝视彼此,未免浪费时间。 不过,这样也好。特蕾希雅要说的话已经充分传达出去。这点,威尔海姆应该也知道。 所以说,需要时间、机会和话语的,是他。 特蕾希雅静静地等着那句话。虽然让自己等待,但他一定会回应期待。威尔海姆?托利亚斯,就是这样的男人。 因为威尔海姆?范?阿斯特雷亚,就是这样的丈夫。 「我有话……一定要跟你说。」 「────」 「我、我不擅长说话,没法好好表达自己的想法,害你很辛苦……所以,超过二十年都没能对你说……」 「────」 「可能害你不安二十年。不过,我……」 「──笨蛋。」 看你连话都说不好的样子,本来想沉默的我都忍不住开口了。快笑了。真是的,这个男人到底在说些什么呀。 「你真的没察觉到吗?」 朝着快哭出来的他,捧住呕心沥血挤出话语的脸庞。 身体好重。这副身躯几乎没有力气了,但还是把剩下的所有力气都灌注在手指上,想要擦拭脸颊上的泪水。 手指好不容易碰到讲话结巴的脸。 将剩下的力量全都用在那根手指上,擦去心爱男子脸上的泪珠。 「你一直都在说喔。」 你以为藏得很好吧。 第六章『朴利斯提拉攻防战结果』 1 ──那广播响彻整座都市,是在打倒「强欲」大罪司教的昴和爱蜜莉雅带着雷古勒斯的前妻们回市政厅的路上。 『我们夺回四座控制塔,将威胁都市的卑鄙魔女教全数击退!藉此得以确保都市安全。──这是水门都市朴利斯提拉的胜利!』 喜形于色的诉说,透过「流星」播放到整个都市。 虽然声音有点破音,但除此之外没有其他问题。而且那番众望所归的内容,感觉不出是被人逼着这么说的。 「昴!刚刚的是……!」 「是啊。看样子,进行得很顺利……」 点头回应身旁开心的爱蜜莉雅,暂时安下心来的昴垂下肩膀。 至少,如此一来就回避了大水门开启,导致都市淹水全灭的结局。要说有点挂意的,就是听过广播的人的声音。──假如没搞错,声音的主人应该是下落不明的奇利塔卡?谬兹。 每天早上都会用「流星」进行广播的他,对待在避难所等待救援的都市居民来说是再熟悉不过的嗓音。因此应该会毫无滞碍地传进大家心里吧。 虽然不是没想过那也是毒辣的「色欲」所作的策划就是了。 「要是这么一讲会没完没了。总而言之,赶紧回市政厅吧。不亲眼确认的话就没法安心。」 说完,昴催促爱蜜莉雅和新娘们。 勉强有着痛心过往的她们让人心疼,但现在不能停下脚步。想早点拭去不安,在真正的意义上赢取胜利。 当然,内心的焦躁不可能简单地抹去── 「────」 昴的不安,在回到市政厅的瞬间都化为粉碎。 越是接近市政厅,原本的不安就越是膨胀。这是因为原本可以远眺的市政厅不见踪影,让人可以轻易联想到发生什么事。 事实上,市政厅崩塌,变成一堆瓦砾。 本来在建筑物内的伤者和非战斗人员是不是就在瓦砾堆下?这股担忧和焦躁烧遍昴的心。 但还好这股不安与焦躁没有持续太久。 「────」 除了昴他们,很多听到广播的居民都跑来这里。 他们也跟昴一样,想要确定都市脱离了危急事态。而且在看到倒塌的市政厅后也跟着剧烈动摇。 搞不好动摇会变成混乱,恐慌会再度扩大也说不定。 ──但是一曲流丽丽的旋律和紧接而来的歌声,吹散了这些。 「────」 以瓦砾堆为舞台,「歌姬」开始歌唱。 柔和的歌声,美丽的乐曲。认真的脸庞充盈着不像她的真挚情感,宣示立于此地的是真正的「歌姬」,撼动着灵魂。 原本紧张的心灵自然而然地舒缓,吐出又长又深的陶醉气息。 就这样,昴的内心放松。身旁的爱蜜莉雅轻轻地叠上他的手。仔细看,她身旁长期以来被迫冻结感情的新娘们个个泪流满面。 冰融的瞬间就已流过的泪水,在「歌姬」的歌声下再度滂沱流淌。 感情溃堤的不只有她们,还包含现场全体听众。眼泪和哽咽扩散,歌声带来的感动让人沉浸其中。 那是柔美温柔,透过歌声侵略心灵的行为。 歌曲即将结束,流丽丽的旋律越趋甜美。占据昴和听众的心,仿佛搔抓般那股抗拒结束的冲动── 但是,万事万物都有结局。因此,人类才会爱上短暂又飘忽不定的东西。 所以── 「────」 歌曲结束,集众人视线和听力于一身的「歌姬」,在瓦砾堆上行礼。 顿时,束缚解除,人们回到流逝的时间里,纷纷鼓掌。掌声如雷贯耳,赞美倾注在受到歌之女神垂青的「歌姬」身上。 在盛赞中,「歌姬」缓缓抬起头,说: 「非常感谢各位的林叮!」 订正。──莉莉安娜?玛斯柯瑞德,用力地咬到舌头。 2 「──昴!你终于回来了!」 「……碧翠丝?」 瓦砾上的演唱会还在继续,熟悉的少女声音让昴转过头。 大批人群聚集在市政厅遗址,而绕过人墙靠过来的,是拎着轻飘飘裙摆的碧翠丝。 她来到昴他们身边,用圆溜溜的双眼凝视两人。 「嗯,你们似乎都没有大碍。那么慢回来让贝蒂好担心。要是在贝蒂不在的期间受了重伤,会害贝蒂连厕所都没法好好上的。」 「你是要人照料到那种地步的幼稚园小孩吗……是说,碧翠子,你才没事吧?你不是因为用尽玛那而脱离战线了吗?」 「麻烦不要用那种像是错在贝蒂身上的说法!再怎么说,昴的脚还在,可都多亏了贝蒂!论感激用抱抱还不够喔!」 「我知道、我知道啦。」 抱起怒上心头的碧翠丝,昴亲匿地磨蹭她脸颊。结果原本鼓着腮帮子的碧翠丝态度便逐渐软化。 「我不在的时候又那么拼了。对不起,每次都给你添麻烦。」 「昴给贝蒂添麻烦是天经地义,用不着放在心上。……骗人的。果然还是要稍微放在心上才行。放在心上,好好感激。」 接受昴的道歉,碧翠丝展现宽容,同时不忘叮咛,接着重新面向爱蜜莉雅。 「爱蜜莉雅也是,没事就放心了。要是你有什么万一,葛格会很伤心。」 「嗯,是啊。我也要谢谢你担心我。幸好昴和莱因哈鲁特有来,我才没事。」 爱蜜莉雅挤出二头肌彰显自己还好,结果碧翠丝撇过头噗哧笑了出来。脸颊红通通的藏不住害臊,真是可爱。 「好啦,我要问可爱的碧翠子问题。莉莉安娜那样子,代表我们胜利了对吧……不过其他人呢?有在建筑物倒塌前让他们去避难吗?」 「咦?言下之意是碧翠丝弄坏的?零用钱赔得起吗……」 「一脸认真地在说什么啦!哪有可能是贝蒂弄的!是这栋建筑物在贝蒂离开后自己变成残骸的!」 「开玩笑的啦,开玩笑的。」 「咦?哪一个是开玩笑?」被诬陷的碧翠丝辩驳,昴笑着回答,爱蜜莉雅则陷入混乱。不过碧翠丝还是配合著这段无益的对话。 「也就是说,大家都没事,所以碧翠子才这么冷静……」 「──对滴。伦家们也都有顺利逃脱,所以用不着担心。」 「等等,这声音是……啊咧?」 有人肯定昴的结论,三人一齐看过去。 结果就看到绕过瓦砾山和人墙走过来的娇小人物──有一瞬间觉得容貌不对,因为对方发色跟平常不同。 「是安娜塔西亚小姐,对吧?」 「怎么咧,还确认……也是咧。毕竟头发的颜色不一样。」 说完,身穿和服的安娜塔西亚用手指梳理自己的头发。浅紫色的头发被染成深绿后,给人的印象就大幅改变,爱蜜莉雅讶异不已。 「安娜塔西亚小姐,你头发怎么了?」 「嗯~不觉得很搭咩?伦家是很喜欢咧……」 「啊,不会,很适合你!只是突然换颜色,所以吓得惊魂未定……」 爱蜜莉雅连忙摇头,认真回答安娜塔西亚的话。闻言,安娜塔西亚微笑道: 「兜虾。说来话长,不过这也是战术的一部分。有话之后再说……总而言之,爱蜜莉雅小姐没事就好。菜月也是个男孩子咧。」 「那个评价也叫人在意……不过安娜塔西亚小姐,其他人没事吧?」 「────」 「取回控制塔,城镇获救,这从莉莉安娜开演唱会就能知道。再来就是为此而战的大家的状况。他们还好吗?」 认真地发问,把本意藏在心头,昴面向安娜塔西亚。 ──基本上,昴不把自己的「死亡回归」编进战略里。 一方面是抗拒死亡,再来就是在「圣域」看到的死后世界给予了很大的影响。不知道那个世界的真伪。有可能只是恶质魔女故意惹人嫌。──但是完全仰赖「死亡回归」的选项,在那时候就消失了。 即便如此,如果昴主动选择「死亡回归」,就是无法容忍在必须失去谁的情况下继续前进的时候。 而这一次,昴考量到这个可能性,做好了觉悟。 挑战大罪司教,为了夺回都市而通力合作的王选候补者及其骑士和相关人士。 为了不要失去不想失去的人,得重复伴随苦痛的时间──这样的觉悟。 「昴……」 站在旁边的爱蜜莉雅和怀里的碧翠丝,都对他的觉悟感到忧心。 凝视透露出危险决心的昴,安娜塔西亚轻启唇瓣。 「──。尽管放心呗。菜月和爱蜜莉雅小姐,是最后回来的伦 。」 「我们是最后的……那大家呢?」 「放心。」 昴想要确切的证据,安娜塔西亚加深微笑,闭上一只眼睛才回答。 「全员都回来咧。──没有少人,是偶们的胜利。」 3 「首领!你平安回来啦!」 最靠近市政厅遗址的避难所,呈现人满为患的野战医院样貌。 为了寻找同伴,昴他们在碧翠丝的带领下来到此处。发现他们而放声大叫的是金发人物──嘉飞尔。 「哦哦,嘉飞尔……你没事吧!?」 看到笑着挥手的嘉飞尔,昴不禁瞪大眼睛。 上半身赤裸的他,全身都是瘀青和大大小小的伤。但是当事人却一脸神清气爽,洋溢着跨越激战的自信。 看穿他表情的昴马上从惊讶切换到笑脸。 「现在是说别人平安的时候吗?你的脸惨不忍睹耶。」 「要讲脸的话,老子可不想被首领讲。……不过,不愧是首领。好像展现出男子汉的一面了呀。真亏你成功救出爱蜜莉雅大人。」 「当然。」 昴笑得无畏并伸出拳头,嘉飞尔也以拳相击。男人要互相称许彼此的奋战,这样就够了。 看着他们的互动,爱蜜莉雅和碧翠丝面面相觑。 「总觉得,昴和嘉飞尔非~常有男生的感觉。」 「唉呀呀呀,是贝蒂不了解的世界呢。热得要命,真受不了。」 跟微笑的爱蜜莉雅相反,碧翠丝不懂男生的世界。她那样的态度惹来嘉飞尔敲响牙齿、视线变得锐利的回应。 「喂喂。哼,女人不懂啦。大致上,本大爷……」 「──哦──!嘉飞,在这!在那在那──咧!!」 「咕喔啊!?」 话才说一半,嘉飞尔被人从旁撞飞。跨坐在他胸膛上摇尾巴的,是小猫人少女。 耳朵挺立的少女用笑容填满可爱的脸蛋。 「呼~哈哈~!嘉飞,千万不能疏忽大意!真正的敌人就在自己心中!还有,重要的人也在心中!也就是说,装得满满的!」 「你、你坐在人身上开心个屁啊……!」 「呵呵~咪咪,有被大小姐讲过喔~!男人就是要被女人骑,像这样?这就是所谓的耍心机!所以,就试看看了~!」 说完,坐在嘉飞尔身上的咪咪灿笑。 本来受重伤的咪咪现在健康无比,让昴松了一口气。 「咪咪,你也没事啦!」 「哦~大哥哥,你回来咧~!回来咧~!咪咪睡着的期间,事情好像非常严重?辛苦咧~!咪咪,睡得超久!所以,很有精神!」 「遇到那么多事,还是没变啊你。……不过,嘉飞尔也能暂时安心了吧。」 咪咪会差点死掉,听说是为了保护嘉飞尔。 扛着濒死的她回来,嘉飞尔听到伤口不会愈合后,大受打击。如今咪咪状况好转,想必嘉飞尔也就放心了吧。 「哼,没变才伤脑筋吧。本来本大爷刚刚就要说的。像这样一治好就在闹……」 瞪着在胸膛上笑开怀的咪咪,嘉飞尔开始说教。但是说教到一半,咪咪突然眨了眨大眼睛。 「啊!嘉飞,不好!伤口又破了~!血一直流!」 「笨蛋!所以我不是说了吗!可恶!过来处理!」 「喔耶~!粉痛~!粉痛~!」 嘉飞尔扛着伤口裂开却笑嘻嘻的咪咪慌张地跑进避难所更深处。喧闹宛如暴风雨说来就来说走就走,昴不禁愣在原地。 「呵呵……看那样子,嘉飞尔根本没空烦恼喔。」 微笑的爱蜜莉雅朝着远去的两人下了这样的评语。闻言,昴也笑着说: 「对啊。吵吵闹闹的,那两人是不错的组合。」 「咪咪很可爱,又好像非~常喜欢嘉飞尔……但嘉飞尔好像喜欢拉姆,所以我想事情没那么简单就是了。」 「嗯,我懂我懂……是说,爱蜜莉雅酱下了男女关系的评语!?」 虽说一看即知,但意想不到的发言还是让昴震惊。 明明面对昴的告白,爱蜜莉雅说不懂男女恋爱,所以保留回答;没想到却会评论他人的恋情。 「真是,让人叹气。小孩全都长大了,很可爱呢。」 「被看起来最年幼的碧翠丝这么说,很丢脸耶。」 碧翠丝旁观众人,态度从容地耸肩。对这番与外貌不符至极的评语,接话的是── 「怎么着,你在啊,奥托。」 「从一开始就在了哟!?而且大家都聚起来集中到我这边还讲那种话,很假耶!」 没错,对昴的话反应过度的人是奥托。 如他所说,昴和嘉飞尔在互敲拳头的时候,他就已经在场了。原因在于昴他们聚集到躺在现成的床上休养的他旁边。 「我听碧翠子说啰,武斗派内政官。又想见血,所以在都市徘徊寻找猎物啦?你很喜欢耶。」 「又在讲滑稽的谣言,麻烦不要散布无凭无据的流言好吗!?」 奥托跟平常一样叫喊,不过他脸色并不好。躺在床上的他双脚都被绷带缠紧,无疑是重伤人士。 「奥托,伤势还好吗?」 第七章『水面留下波纹』 1 「──首先要向诸位致谢。这次有劳各位尽力防卫都市,真的不胜感激。」 代表都市的奇利塔卡?谬兹深深一鞠躬,会议开始。 奇利塔卡面前有参与都市攻防战的各阵营王选候补者──总数将近十五人,都来参加这次的战后会谈。 当然,爱蜜莉雅阵营里的奥托和嘉飞尔没有参加,各阵营的伤者座位都空了出来。尽管如此,大多数的相关人士都还是到齐了。 在这些优秀的人里头,昴朝奇利塔卡举手。 「感谢的心情我们收下了。奇利塔卡,真亏你平安无事。我听说叙吕厄斯攻击谬兹商会,想说你是不是被带走了……」 「我本人是做好了一死的觉悟。事实上,来袭的大罪司教若有杀意,我现在早就不在这儿了。」 「叙吕厄斯没有杀意?」 为这意想不到的话感到吃惊的不只昴,与会者大半都这样。等待惊讶浪潮退去,奇利塔卡以一副奇妙的表情点点头。 「对方没那个意思,这用我的性命来证明。当然,正因为我的部下们奋战,以及安娜塔西亚大人的『铁之牙』帮助……」 「大罪司教可不是光靠这些就能轻易逃离的对象。」 「正是如此。」 昴的结论,让奇利塔卡懊悔地低下头。 他的无力感,昴也痛切了解。自责就像毒药,会腐蚀自己的心。 「不过,为什么叙吕厄斯要放过奇利塔卡?既然如此,一开始就不要来攻击谬兹商会不就好了……」 「那是因为奇利塔卡先生是十人会的最后一人,对吧?」 「咦?」 莉莉安娜难得正经,回答爱蜜莉雅的疑惑。 结果焦点都集中在她身上,她连忙挥舞双手。 「呃、那个,一旦十人会的人都死光,『魔女遗骸』的位置就没人知道了嘛!所以说,为了不让他死,才来抓他……对吧,普莉希拉大人?」 「傻蛋,不要扛出妾身。原本不过就是个推测。不但愚蠢,而且疯子的想法,妾身哪会知道。」 「咦咦咦咦!?来到这边却无情地过河拆桥!?」 用扇子朝自己扇的普莉希拉粗鲁地甩开莉莉安娜的视线。她就这样用红色双眼环顾室内,慵懒吐气。 「去考量那些鼠辈的想法是没用的。假如闲到有时间拿来做无意义推测,不如直接从当事人口中问出。」 「公主殿下说的话,偶也不是不懂啦……」 听了普莉希拉偏激的意见,安娜塔西亚手贴自己脸颊。 「但要说真心话,伦家反对让那个大罪司教活着。她就是个散播不和的瘟神……可以的话,早点收拾掉比较好呗。」 「──不过,那样就没线索了!」 关于怎么处置俘虏来的叙吕厄斯,菲莉丝狠咬安娜塔西亚的提议。 站在他的立场和遇到的问题来看,这是很正常的反应。现在不在场的库珥修仍受「色欲」给的礼物──龙血诅咒折磨。 大罪司教的存在,很有可能是解除诅咒的唯一线索。 「库珥修小姐令人同情。但是,伦家实在不觉得『愤怒』会知道『色欲』的事。偶认为那只是白费力气咧。」 「你那只是推测吧!?不要随便乱讲!」 菲莉丝大声起来,直接否定安娜塔西亚的话。虽然菲莉丝的观点偏重感情,但安娜塔西亚也知道自己的提议不容易被接受,所以没打算回嘴。 在这股焦躁的气氛中,昴举手发言。 「插个嘴可以吗?我不认为跟『愤怒』打听是白费功夫。不过,只抓住那家伙是一种不安,这种想法我也懂。」 「讲得两边都不得罪……昴你站哪边!?」 「两位,这不是分敌我的时候。最糟的情况,若是我能吸收库珥修小姐身体的黑色部份,那我愿意全部吸收也无所谓。」 「……啥?」 用如此极端的方法应付折磨库珥修的黑色肉瘤,让菲莉丝愕然。除了他以外的人也都惊讶看向昴,其中爱蜜莉雅宛如谴责般开口。 「昴,那真的是最后手段。你要更重视珍惜自己……」 「可以的话,我当然也不希望去刺那种不健康的纹身。可是一来库珥修小姐是女生;而且先前由我吸收以后,她确实有变得比较舒服一点。」 「────」 「我想说的是,不要急着做出结论。我懂你很焦急,但假如我的背或屁股可以的话,我愿意为库珥修小姐而用。就是这样。」 假如有可以用的方法,自己不想视而不见。更何况,昴本来就很尊敬库珥修。她也对自己有恩,所以希望能够尽量帮她。 因此,为了库珥修弄黑自己的肌肤,根本就没有什么。 「菲莉丝,坐下。姑且不论这些,昴殿下是对的。」 「……知道。我知道啦。」 菲莉丝无话可说。碰他肩膀让他冷静下来的是威尔海姆。菲莉丝用湿润的双眼跟昴倾诉,但最后什么也没说,而是乖乖坐下。 不管怎样,原本紧绷的气氛缓和下来,但状况没有任何变化。 「对大罪司教的处置没有交集咧。──这都多亏了那个让人想都没想到会活捉魔女教,直接把敌人带回来的人哩。」 没错,揶揄的同时,安娜塔西亚的视线再度投向普莉希拉。理都不理她的普莉希拉从胸口拔出扇子,遮住嘴角的嘲笑。 「那个东西的生死是妾身的责任?不要笑死人了,母狐狸。捡回泡在水里的那东西的,是找到歌女后在疏通水道的愚众吧。可不是妾身感知到的。」 「既然如此,为虾咪没有给她致命一击?」 「刚好相反。妾身是为了杀她而挥剑。假如那样都没死,妾身没打算再杀。那东西死在妾身手中,对妾身来说还比较方便吧。」 「……唉~。偶不懂,但总之偶晓得了。」 普莉希拉的论调一如往常,安娜塔西亚放弃跟她讨论。她的道理别人很难理解,就连身边的阿尔和舒尔特都是怪人。 而另一方面,有主仆的意见在其他地方分歧。 「虽然僭越,但我反对处死『愤怒』。一来当然是为了库珥修大人着想,二来对王国来说是千载难逢的机会。透过对话,能够摸清魔女教的机会。」 「……我是觉得杀掉比较好啦。那一票人都是人渣。我不觉得可以跟那家伙正经对话,最好在她做出诡异举动之前先杀掉,八成才能免除后患。」 「菲鲁特大人……」 「事先声明,我这可不是像平常那样为反对你而反对喔。」 关于「愤怒」的下场,莱因哈鲁特和菲鲁特的看法完全对立。虽然菲鲁特反对莱因哈鲁特的意见,但只有这次不是出自于顶撞。 她的理由是直觉,而对此,莱因哈鲁特继续解释。 「可是,大罪司教的处置应该交给王国。必须尽速将她移送至王都,由骑士团引渡。」 「可以,不过那样很危险呗?对方是大罪司教,不知道会做出啥事呗?」 「担心的话,护送『愤怒』至王都的任务就交给我吧。就算大罪司教真有什么企图,我应该也是最适任的人选。」 「觉得适任就干呗。不过那样的话,菲鲁特小姐怎么办?身边的人当中好像也有伤患,要是两人各自……」 「──莱因哈鲁特要去的话,那我也去。这一次是无可奈何啦。」 面对菲鲁特这句话,最惊讶的不是别人,正是莱茵哈鲁特。因为意见跟主子不同,所以本以为会被推开的。 抬头看他的菲鲁特,用力挤出苦瓜脸。 「笨蛋,不要误会啰。我不是赞成你的意见。只是,不能让现在的你一个人。」 「不能让我一个人,是吗?」 「我哪知道。问问自己的胸口吧。因为我的胸部可没软到可以回答。」 挺着因为年龄还没发育的胸部,菲鲁特朝莱因哈鲁特吐舌头。对此,莱因哈鲁特眨眼,最后怯生生点头。 这些互动的意义就只有他们两个当事人明白。不过昴从菲鲁特的态度来看,觉得莱因哈鲁特好像被拯救了。 「──。那么,拉珍斯他们怎么办?」 「中你老爸的计后,汉巴利那家伙就很沮丧。还要照料受伤的拉珍斯和加斯顿,就先回宅邸吧。」 菲鲁特俐落决定己方阵营的方针,莱因哈鲁特朝她行礼。见状,菲鲁特敲手道。 「决定了。就是这样,抓到的大罪司教就由我和莱因哈鲁特拖到王都去。猫耳朵和红女人没有要抱怨的吧?」 接受菲鲁特决定的方针,原本就反 对处刑的菲莉丝不情不愿点头。而根本不以为自己是「红女人」的普莉希拉悠哉地无视她。 不管怎样,既然交给莱因哈鲁特的话,那对叙吕厄斯的不安也就减轻许多。再来就是看王都的专家能不能从那怪人身上问出有用情报。 「都市代表的奇利塔卡先生,能接受咩?」 「嗯,没关系。虽说是代表,但大罪司教超出我的处理范围。假如王都或骑士团的人可以处理,那样做会比较好。」 奇利塔卡点头,表明了朴利斯提拉的意志,因此关于叙吕厄斯的处置就此尘埃落定。奇利塔卡又接着说。 「还有其他让人烦恼的问题。都市各地都有魔女教造成的损害──」 「──苍蝇人和『无名人士』。是『色欲』和『暴食』的受害者咧。」 安娜塔西亚接过郁郁寡欢的话题,在场的所有人都噤声。 苍蝇和「无名人士」──是水门都市朴利斯提拉在攻防战之后,眼下最需要处理的问题。 虽然为求方便,将「色欲」的受害者全都统称为苍蝇,但── 「严格来说不只苍蝇,也有很多是被变成其他生物。要列举的话根本讲不完……」 「那个恶劣女人干的好事。把他们都变得不成人型。」 奇利塔卡没说出口的话之中,摆着连去想像都让人感到无力的现实。 在「色欲」的魔手下,市政厅的生还者全都被改变外型。详细来说有一只黑龙、几十只苍蝇。──若是整个都市,受害会扩大多少呢? 「菲莉丝,可以认定治愈魔法对遇害的人无效吗?」 「……嗯,是啊。那个连我都治不了。不对,不是治不治得了的问题。他们是整个人被变成那种生物。治愈魔法只能疗伤和除病,所以对异变束手无策。……对不起。」 面对莱因哈鲁特的询问,菲莉丝以憔悴万分的样子道歉。 痛心疾首的模样让看的人都感到心酸。不只库珥修的身体,这个都市发生的事在菲莉丝的心中留下了无数伤痕。 无力感容易让人陷入绝望。而绝望,是会致死的病。 这点,丧失自我的人们也样── 「被变成恶心虫子的人,都很想死吧。假如找不到恢复原本样貌的方法,协助他们也是一种慈悲。」 「──!普莉希拉,你那话……」 「闭嘴,凡夫俗子。只出一张嘴的理想论毫无价值。他们需要的是改变状况的方法。倘若不能如愿,妾身就只是亲手赠与慈悲。」 昴立刻回嘴,普莉希拉也旋即投出残酷的意见和视线。可是偏偏现在,就是没法反驳她这强硬的论调。 因为,即使没这意图,但她所说的话却是事实。 只靠嘴皮子,什么也改变不了。在场人士当中,对「色欲」权能受害者最真挚的,恐怕是有觉悟弄脏自己双手的普莉希拉。 所以── 「──请等一下。这个问题,可以交给我处理吗?」 「爱蜜莉雅大人?」 举手打岔的爱蜜莉雅,集众人视线于一身。对此,普莉希拉挑衅地抱住自己丰满的胸部。 「哈!有意思。半魔想说什么?能让妾身接受吗?」 「我不知道能不能让普莉希拉接受。而且,并不是说有方法能立刻解决这问题。」 「哦~那要怎么做?你擅长的发牢骚?那些话,能够拯救那些现在仍在怨叹的人吗?时间拉长的话,他们的心根本撑不下去喔。」 嗤笑爱蜜莉雅的态度,普莉希拉断言那只是时间的问题。 人类被变成非人类的东西时,内心会受到多大的伤害呢? 老实说,连几度体验过「死亡」的昴,也无法想像那恐惧与绝望。 但是时间拉得越长,心灵就会逐渐死去,这个道理是能理解的。 「因此,妾身要在那之前赐予慈悲。不然,你的对策是?」 「──寻找复原的方法需要时间,我能制造出那些时间。」 「什么?」 「我先让被变成其他样貌的人们全都在冰中沉眠。我才刚做过同样的事,所以我想我办得到。……不,是没有问题!让我做!」 「────」 站起来的爱蜜莉雅不是看往普莉希拉,而是环顾全体人员,强而有力地说道。 在大家对此惊讶一片之时,昴弹响指头。 「这样啊,冷冻睡眠……!这样确实可以争取到时间!」 「让人结冻后沉眠……?那是可能的吗?不会只是把人做成冰雕冻死吧?」 「没问题!因为我自己也是这样沉睡了近一百年!」 「你睡了一百年……!?」 爱蜜莉雅挺胸发言,结果在集会场制造出不必要的混乱。 不过她的提议让人茅塞顿开。而且,她摸索出活用自己力量的方法。这点对昴来说也是开心的误判。 虽然不能说是根本上解决问题的方法,但能制造出时间去寻找解决方法。至少,眼前的时限会消失,可以用的方案应该也会增加。 「而且……」 最差的情况下,昴有想到一个解决方法。──那就是昴亲手打倒卡珮菈,夺取「色欲」魔女因子。 「────」 目前,昴自觉到自己摄取了「怠惰」和「强欲」两个魔女因子。 既然如此,就像「不可视之神意」那样,重现「色欲」的权能,说不定就能让身体被变化的人们恢复原样。 当然,目前尚未确认「强欲」的魔女因子所造成的影响,因此这只是纸上谈兵。 但是,有这种可能性。相当具有一试的价值。 「烦恼什么呢,奇利塔卡先生。不错啊,就让她试试!」 「莉、莉莉安娜?」 集会场的气氛撇开深思的昴,继续前进。 奇利塔卡思索爱蜜莉雅的提议时,背部被莉莉安娜用力拍打。她拨动流丽丽的弦,谱出节奏。 「爱蜜莉雅大人都说到这种地步了。想当然耳,是有胜算的提议!」 「当然,我也想相信。这是我的真心话。可是,事关许多人的性命。十人会的其他人不在,我没法轻易做出结论……」 「用不着担心!爱蜜莉雅大人不会失败!为~什~么~呢~!因为名留历史的伟人,都会跨越这种试炼!挡路的障碍算什么!涌血舞肉,魅惑万物的故事,就是这样完成的!」 音乐充斥集会场,满脑子故事的莉莉安娜用力挺起薄胸。 其实是毫无根据的理想论,可是由她说出口就莫名有说服力。这么感觉的似乎不只是昴,普莉希拉也从喉咙发出笑声。 「还真敢说大话呢,歌女。──那要是你的选择失准了怎么办?假如有人干预你爱的故事,违反了情节纲要的话呢?」 「届时,就交出我的脑袋。本人莉莉安娜,吐出去的口水是不会吞回来的!」 莉莉安娜堂堂正正,真的是光明正大、毫不畏惧地朝普莉希拉这么断言。 听到这清爽至极的大话,普莉希拉点头道。 「呵。好啊。看在歌女的啁啾,妾身就先收起慈悲吧。相对的……」 「请交给我。──我一定会好好做的。」 「哼。」 离自信与确信还很远,但爱蜜莉雅带着坚强的心理准备和觉悟握拳。 见状,普莉希拉鼻子喷气。 「就做看看吧。──要是成功,就认同你为妾身的敌人。」 没错,最后用普莉希拉式的激烈言论,为话题收尾。 2 就这样,关于「色欲」被害者的话题告一段落。但并不是这样就算处理完毕。一堆问题都在述说这个都市目前的状况有多恶劣。 剩下的问题都跟先前的话题等级相同,甚至是更让人抱头苦思的难题。 那正是── 「发现许多『无名人士』的牺牲者。──可以想做是『暴食』的勾当。」 十分模糊的受害报告,证明了「暴食」的权能有多恐怖。 战争结束后,都市各处都发现了「无名人士」的牺牲者。 只能用「无名人士」来称呼他们,是因为没有人能确认他们的身份。 「暴食」的牺牲者会从所有人的记忆中消失。不仅如此,要是当事人被发现时失去意识,根本就没有人可以提供身份上的线索。 顶多只能从细微的条件──像是制服或周边状况就地推测现场的损害、理解牺牲者的身份,勉强让自己接受,此外别无他法。 「『暴食』很棘手,而且说到底,情报不足完全就是我们的疏失。所以才会处处都有大量受害者……」 被确认有复数存在的「暴食」大罪 司教──由于情报不够,跟「暴食」战斗的人遭遇惨痛反击,结果就是出现大量损害。 其中最严重的,莫过于盘腿坐在安娜塔西亚身边的大块头兽人── 「────」 「别一脸没出息样,小哥。偶的确太冒失躁进,但有捡回一命。考量到这次的状况,牺牲掉一只手就能了事,简直是奇迹呗。」 察觉昴的视线,里卡德举起失去肘部以下的右手。 渗血绷带让人不忍卒睹,夺去他的手的是话题中的「暴食」之一。前去抢回控制塔的里卡德虽然击退敌人,却失去了一只手。 没能抢回被砍断的手,而治愈魔法无法帮忙长出新的手。 是在战斗中为了保护同伴而受的伤,不得不说这负伤方式非常有里卡德的风格。 只不过,当事人里卡德却不记得有「保护同伴」。 投向身旁的「骑士」的视线,让昴痛切感受到这件事。 然后── 「我有重要的话要跟大家说。──有谁,知道我旁边这个人的名字?」 「────」 面对昴的问题,集会场鸦雀无声。 之所以无言,不是因为不了解这问题,而是因为大家都敏锐察觉到这问题的真正意图,所以思绪全都围绕在站在昴身边的「陌生男子」的身份上。 而散播开来的沉默成了回答。 「真的没有人吗?一点点也行,有谁……」 「没关系。──已经够了,昴。」 没法承受无人回答,昴不死心追问,却被当事人制止。 美青年露出寂寞微笑,缓缓摇头。──对昴来说再熟悉不过的脸,却不存留于现场任何人的记忆中。 这件事,早在与他重逢时就已经沉痛体会到了。 尽管如此还是把他叫来现场,一方面是需要告知新的案例,再来就是期待与他相关的人会有不一样的反应。 但是── 「────」 苦涩沉重的寂静,悲伤地诉说事实。 「最优秀骑士」──由里乌斯?尤克历乌斯不被任何人记得。 他的存在被抹消,不存在于这个世界上的任何人的记忆中。 「可是,只有这家伙的立场,跟其他的『暴食』受害者不同。」 昴用力咬牙,手比向由里乌斯,环顾所有人的脸。 这次也有例外,惨遭「暴食」毒手的人还保留在昴的记忆中。可是由里乌斯的特殊状况还不仅于此。 「这家伙是由里乌斯。由里乌斯?尤克历乌斯。我想各位也察觉到了,他是被『暴食』吃掉的『无名人士』之一。不过,他本人还有意识。」 至今为止的「暴食」受害者,有「记忆」被吃掉的库珥修,以及「名字」与「记忆」都被吃掉的雷姆。 而来到这里的由里乌斯,是只有「名字」被吃掉的新受害者── 「也就是例外?被身边的人忘记,可是自己还记得……那,这个人跟我们之中的人有关?」 「看来如此。」 凝视由里乌斯的菲莉丝面露惊讶,莱因哈鲁特则点头。 「就我所见,他……由里乌斯是相当有实力的骑士。一定是我和菲莉丝认识的人吧。或者关系更近,可能是朋友。」 「……至少,我认为你们是我的朋友。」 被不认识的人称作朋友,莱因哈鲁特和菲莉丝表情阴郁。有这反应是莫可奈何,死心接受的由里乌斯实在很可怜。 昴并不知道他们三人怎么相识,也不曾听说他们是在怎样的经纬下筑起友谊,视彼此为超越同事的存在。 但是,他们确实是朋友,有着确切的羁绊。 如今,却连个影子都没有。 「……可恶。」 雷姆被夺去「名字」,大家都忘记她的时候,昴曾经以为这世上没有比这更悲哀的事了。 但是,由里乌斯现在的状态又要怎么说?被全世界排挤,品尝孤独。 悲伤是不能比较的。但是,这确实也是极其凄惨。 「……不是认那两个朋友就结束了呗。」 看着朋友之间悲壮的初次见面,安娜塔西亚突然这么说。 她柔和的面容带着思虑,轻轻触碰自己的围巾。抚摸白狐的毛皮,同时斜瞄里卡德。 「把受了重伤的里卡德带回来的就是由里乌斯先生,后来他马上就不见,偶很挂意……原来就是这么回事咩?」 「安娜塔西亚大人……」 被发誓效忠的主子当成陌生人,原本不该有的主仆第二次初相见记忆苏醒,由里乌斯颤抖的声音带着忠诚,呼唤安娜塔西亚。 接受这呼唤,安娜塔西亚简短叹气。 「──各位,伦家有个提议,听听看呗。」 侧脸承受由里乌斯的注视,安娜塔西亚再度把话题拉回全体。对此,奇利塔卡回应。 「提议?照这走向,是怎样的提议呢?」 「大致上的问题都是大家共享呗?被『色欲』改变形体的人,被『暴食』变成『无名人士』的人。可是却不知道犯人的下落,也不觉得他们会老实告诉偶们答案。所以现在是无计可施的状态。」 「这些事,用不着刻意确认……」 「可是,说出来后,就有想到什么呗?」 一一确认现状都通向死路的安娜塔西亚让菲莉丝苦着一张脸。此时介入的是爱蜜莉雅,她朝安娜塔西亚问:「所以?」 闻言,安娜塔西亚耸肩。 「就如爱蜜莉雅小姐说滴。直接问性格恶劣的大罪司教没有用。既然如此,去问其他可能知道的人就行咧。」 「其他可能知道的人……是非~常博学多闻的人?」 「没错。──有呗。这个国家里,非~常博学多闻的人。」 「……该不会是……」 安娜塔西亚这番别有深意的话,让在座的某人以干哑的气音这么说。 但是昴的反应跟其他人不同,他不懂那意味着什么。 要是有人知道怎么解开大罪司教权能的方法或手段的话── 「喂,不知道啦。少卖关子了,快点讲出来啦。」 理解度跟昴一样的菲鲁特嘟起嘴唇,瞪着安娜塔西亚。对此苦笑的她先道了个歉才揭晓答案。 「抱歉抱歉。──就是『贤者』夏乌拉。」 「啊嗯?」 这话让菲鲁特皱眉歪头。和她一样皱起眉心的昴身旁,由里乌斯接着说了下去。 「过去,亲龙王国露格尼卡有三名成就伟业的英雄。『剑圣』、『神龙』,以及『贤者』,后世称之为三英杰。」 「三英杰……」 「对。三英杰之一的『贤者』夏乌拉,是看透世界一切的知识守门人。」 接过由里乌斯的说明,安娜塔西亚柔声启唇。 在这番除了昴之外无人理解的主仆单向对话后,安娜塔西亚的浅葱色瞳孔扫过在场的所有人。 然后── 「位在露格尼卡王国东边尽头,立于奥吉拉沙丘上的普莱迪斯监视塔。──假如是隐遁在那儿的传说『贤者』,或许就会知道伦家想要的答案哩?」 3 「我先讲清楚,我反对喔。」 「……嗯啊,果然是这样。」 奥托打开天窗说亮话,昴边抓脸边苦笑。 双腿受伤的奥托目前从避难所被送到治疗院,接受打开新局面的功臣应有的治疗。 由于会议他不克前来,所以昴前去传达内容,结果他劈头就是这句话。老实说,这也是预料中的反应。 毕竟,奥托?思文一直正确评价着菜月?昴。 昴经常被过剩评价,能够做出正当评价的顶多只有碧翠丝和奥托,以及帕特拉修吧。菲莉丝可能也是其中之一,只是他现在失去了从容。 所以,奥托会反对是很明显的。 「不过,如果是了解我到这种地步的你,应该也知道我的答案。」 「……爱蜜莉雅大人姑且不论,碧翠丝酱不会不开心吗?」 「因为我的碧翠子噘嘴的样子也很可爱嘛。」 耸肩的昴这么开玩笑,奥托厌倦地手支额头。接着昴凝视被吊起的双脚。 「你的脚,果然暂时都没法活动了吧?」 「依照朴利斯提拉的现状,很难。治愈术师追不上伤者的人数。现在奇利塔卡先生正从附近的都市调派术师过来,可是……」 「像你伤得这么严重,若不是医术了得的术师,没法处理吧。」 「菲莉丝先生要诊察库珥修大人,所以没有空。」 为了无法预测状态的库珥修,菲莉丝现在根本忙翻天。虽然也有其他术师,但面对都市的惨状,人手怎样都不够。 「我们的治愈系特攻队长,也扔下大哥在街 上来回穿梭呢。」 不在现场的特攻队长,就是嘉飞尔。 在阵营中也负责治疗的嘉飞尔会定期对奥托的脚施加治愈魔法,其他时候都在帮忙都市的重建作业。他原本就是个心地善良的少年,因此为了伤脑筋的众人奔波也没什么好奇怪的,但── 「八成还有其他错综复杂的事吧。不要太乱来就好。」 「唉呀,毕竟是嘉飞尔。之后他就会自己提起了吧。至于太过乱来这点,我想跟他一块儿的咪咪小姐会看着他的。」 「是说很意外,咪咪居然会顾虑周遭呢。果然因为是姊姊吗?」 「搞不好是因为是女生喔。不管怎样──」 说到这儿停了下来,奥托收敛表情后看着昴。昴也自然地端正姿势,与他对视。 「也必须从达兹先生那里回收『睿智之书』。我已经确定会留在朴利斯提拉了吧。只是我的意见就跟我刚刚说的一样,虽然即使反对也没用。」 「不要一直讲啦……。不只是你,帮忙重建和都市防卫的嘉飞尔也会留下来。尽管很想认定对方不会,但魔女教再度来袭的可能性还是存在。」 先假装撤退,然后欢天喜地来个恶意套餐,就是魔女教会做的事。 这点不只昴,所有相关人士都不能疏于警戒。不管在还是不在都让人紧张,真的是很麻烦的一群人。 「总而言之,需要看守过程的眼线吧。等脚的状况变好,我也会去调查的。所以……」 「嗯,我知道。千万要小心,对吧?」 闭上一只眼睛,抢先说出奥托的台词。听完,奥托深深叹息,慢慢躺回床上。 昴朝着他重新补上一句。 「抱歉啦。我就照着大商人的指引,去见『贤者』大人一下。」 说完,昴无力一笑。 4 「──请进。」 按照一般礼仪敲门,里头传来平静的回应。 虽然熟悉,声音却欠缺霸气,莫名地让昴不开心。 「是你啊,昴。」 「是我不好吗?」 「很不可思议的,现在看到你的脸就觉得万分安心。」 「卡──呸!」 踏进室内后,先拌嘴吵架吐口水。 虽然态度欠佳,但关门的手却很体贴。不出声地关上门,是对睡在这里的人最低限度的关怀。 「要是吵到他们醒过来,反而是救了他们吧。」 「真是那样的话,你一定会鼓掌喝采表演个节目吧?那可是很宝贵的场景。不机灵的『暴食』可真是越来越讨厌了哩。」 「呵。」 听到像是吐气的笑声,昴别过目光,看向房内──睡在简易床上的众人。虽然不到杂乱,但睡姿称不上是安宁。 因为他们不是在睡觉,而是被抛弃了。──被回忆遗忘,被日常生活切割,只是没有死的不完整存在。 「由里乌斯,虽然由我说也不太恰当,但你不要太常待在这里。」 「────」 「不管你看多久,想不起来的人就是想不起来。不管是最疼爱的妹妹……或是视为灵魂的人,都一样的。」 没有用便宜的安慰句,昴呼唤青年──由里乌斯。 房间里床铺排排置放,由里乌斯就坐在最旁边的床旁边。端正的面貌有藏不住的忧愁,黄色瞳孔凝视着睡在床上的人。 加入失去「名字」的众人行列,陷入不会清醒的沉眠,有着鹅蛋脸的人物──留着紫色长发的青年,不存在于由里乌斯的记忆中。但是,他知道名字。 「约书亚?尤克历乌斯吗。」 「……嗯。」 「很不可思议。听你讲述,虽然是有血缘关系的至亲,但我记忆中完全没有弟弟的存在。」 并未表露出沉痛的感情,由里乌斯闭上眼睛。 由里乌斯之所以可以叫出弟弟的名字,是因为昴告诉他两人的关系及名字。「暴食」的权能受害者──失去意识又身份不明的人们当中,昴只认识约书亚。除此之外超过三十名的受害者都没人担忧其安危,更没有人为他们悲伤,就只是一直沉睡。 与之相比,被哥哥担心的约书亚可说是比较幸福的吧。 即便被非常仰慕的哥哥忘记,但哥哥还是顺着徒具形式的亲情来关心他。 就算被忘记,就算忘记,就算不在回忆里,就算只剩下事实,只有辛酸── 「……王八蛋。」 早就该知道。这是了然于心的事。 每个大罪司教都是不能容许其存在的恶意肉块。其中「暴食」更是亵渎、践踏、蹂躏所有生命的存在。 「暴食」大罪司教的权能,是这世上最该被唾弃的罪恶。 「有呼吸。还活着。真不可思议呢。」 「就是说啊。不过,不会吃饭,也不会上厕所。也没必要洗澡。……也不会笑。」 「也不会因为被忘记而感到悲伤。──只有这点可以说是幸福。」 「幸福……?」 由里乌斯吐出的话,让昴诧异抬眉。 他转头看昴,嘴角微微松弛。 「只要没察觉自己被忘记,就不会因为被留下来而不安,也不会害怕。被亲匿的人单方面断绝关系……也就忍得住了。」 「────」 「昴,被忘记和忘记……哪一个比较难受?」 被问的昴嗓子哽住。 不是不知道怎么回答。答案打一开始就有了。 所以打断昴出声的不是困惑,而是激动。──对露出挖苦笑容的由里乌斯的愤怒。无止尽的怒意上涌。 「那种事,我哪知道啊。别开玩笑了。不要泡在这种想法里。」 「……昴?」 「忘记也好,被忘记也罢,全都去吃屎啦!不要把难过的事按照顺序来排列,你太消极了吧!?一副自己最不幸的样子。要不要拿至今的不幸来跟我比?反正都是我赢喔!?」 竖起手指大声起来,昴怒气冲冲的样子让由里乌斯说不出话。 睁大眼睛看着突然激动起来的昴,什么也没说。就这样,昴瞪着沉默的他,呼吸急促,同时咬紧牙根。 「这什么软弱的表情。我知道你很难受,也知道你被忘记,所以无处可去。可是……可是你这表情,我敬谢不敏。」 「────」 「你忘记了吗,由里乌斯。──不,不准忘记,由里乌斯。」 眼神激动,手贴自己胸膛,昴断言。 就跟过去做过的事一样,现在也能断言。 「你的强劲我亲眼看过。你知道我的耻辱。就算有人忘记了。」 「────」 上气不接下气。血气冲上脑袋的感觉没有消失。 上次这样暴怒是什么时候了?气雷古勒斯的时候。那不就才过半天吗!愕然的同时,昴心想,这个都市到底要给自己的心肺添加多少负担啊! 就在这些没意义的想法浮现时── 「呼、哈哈……」 「啊啊?」 「哈哈……不是,你真的很出人意料。我又重新感受到这点……」 惊愕淡去的由里乌斯,接着输给笑的冲动。这反应让昴不悦,但他还是一直笑,最后长长地吁出一口气。 「是吗,是这样啊。──我并不是被一切给抛弃呢。」 「什么抛下你走掉,你跑得比较前面,还跟我差三个马身耶。」 「三个马身就够了吗?」 「揍飞你喔!假如是我跟碧翠子联手,可就跟之前完全不一样啦!」 竖起中指,朝着开始恢复成原本状态的由里乌斯吐口水。结果对方优雅地闪过口水,然后对他行礼。 「原来如此。那么,你的大话,让我十分期待。」 「……哦哦,尽管期待。你也活跃到当大家的记忆恢复时会吓到腿软的地步吧。」 面对他装模作样的态度,昴将竖起的拇指朝下挑衅他。面对这没品的行为,只有昴记得的「最优秀骑士」优美一笑。 「──那首先我要努力,先让记得我的你比任何人都惊讶吧。」 说完,他巩固了一同前往「普莱迪斯监视塔」的决心。 5 「由里乌斯要跟我们一块去喔。」 「是咩是咩。那样子,伦家也能暂时放心咧。」 语毕,在反手将背后的门关上的昴面前,安娜塔西亚微微一笑。 在避难所里头的集会场跟主要人士讨论,是几个钟头前的事。与会的各阵营人员都回到旅馆,沿着今后的方针进行准备。 因此,集会场里除了两人,就没有其他人了。 「干~嘛?一直盯着看。」 在无人的集会场里,安娜塔西亚等着某人──不,是等待着昴。 并不是很肯定,只是昴 也有预感她会在这里。毕竟现在的她应该到哪都坐立难安。 「这样一来,要去普莱迪斯监视塔的就是爱蜜莉雅、我和碧翠子。然后加上由里乌斯跟你,总共五人。」 「哇,怎么不用小姐来称呼伦家。不过,算咧。以伦家跟菜月的交情,不该有那种距离感……」 「──显而易见的猴戏就别演了吧。」 「────」 「你才不是安娜塔西亚小姐。少用那个人的脸和声音乱来。」 背靠集会场的门,堵住入口的昴朝安娜塔西亚厉声道。 这话让原本嘻嘻笑的脸蛋冻结。和蔼微笑融化,她慢慢歪头。 然后,眯起浅葱色瞳孔。 「唉呀,真不可思议。你为什么知道我不是安娜?」 安娜塔西亚的口气骤变到判若两人。 亲匿又不拘小节的口吻,在关键部份变得空洞。即便嗓音跟音色都和安娜塔西亚一样,但根本的地方听起来有落差。 如此明显的变化证明自己的看法是对的。昴咬紧牙根。 因为,可以的话,很不希望想像成真。 「假如有心要隐瞒,就该演得更活灵活现。确实,安娜塔西亚小姐在候补者当中是最现实主义的……但重要的亲人受到会留一辈子的伤势也是会动摇的。至少,不会是像你这种没有人味的态度和说话方式吧。」 「真是意外的评价。但是,因为安娜的人味这原因而被看穿,很神奇的是并不觉得讨厌。……话虽如此,又被看得这么透彻,我都没信心了。」 「你说又,除了我以外还有谁?」 「普莉希拉?跋利耶尔啦。她叫我母狐狸。真是可怕的女生。」 「又是那边的主仆啊……」 脑海浮现那对主仆,昴皱眉。 老实说,各势力中最深不见底的就是普莉希拉阵营。她本人也是如此,但这次阿尔的秘密主义已经越线。恐怕他知道的很多,而且超乎想像。 但是又可以确定他不会老实招认。 「──。那些家伙的事先不管。问题在于自称安娜塔西亚还悠然自得站在大家面前的你。你是……」 「假如你怀疑我是『色欲』大罪司教,那搞错啰。我先否定。」 昴的凶恶眼神变得更锐利。对此安娜塔西亚──不,伪装者耸肩,否定第一个可能性。 想到是别人变成的,第一个就会联想到「色欲」大罪司教。假如是可以自由变换外型的卡珮菈,要跟安娜塔西亚交换根本不难。 当然,没法全盘接受这个说词。但── 「那不然,你是谁?到底有何企图……」 「──艾姬多娜。」 ────。 ──────。 ────────这个女的刚刚说什么? 「……咦?」 昴原本只是要质问企图,却没想到歪头的伪装者淡然地这样说。 那四个字瓦解思考,喉咙急速干渴。 「────」 意识一片空白,甚至忘了呼吸,整个人愣住。然后,伪装者用安娜塔西亚的脸和声音,对吓到没法动的昴,再一次说了: 「──我的名字是艾姬多娜。出身嘛,是人工精灵。」 「……啊。」 「老实说,会被人认为是附在安娜身上也是无可奈何。其实我很犹豫要不要说出事实。可是一想到不说的结果是招致你的怀疑,就深切认知到说谎果然不好。真的是很遗憾。」 不睬愣住的昴,伪装者劈哩啪啦说了一大堆。昴左耳进右耳出,目光无法离开眼前的人。 中性的口吻,拐弯抹角的说话方式,这一切都让人连想到那个「魔女」。 「这什么恶劣玩笑。你是艾姬多娜……?」 「──?」 对昴而言,连要呼唤那个「魔女」的名字都让他犹豫。 用甜言蜜语诱惑茶会客人,使其变成顺从自己想法而动的傀儡。不仅如此,还渴求自己没法看见的所有可能性,完全就是好奇心的化身。 怎样都没想到眼前的人会让自己再次听到那名字。 「你,用安娜塔西亚小姐的样貌……不,在那之前,你是几时可以在外头自由活动的……?该不会,这次的都市骚动也是你策划的!?」 「嗯?欸,等一下。你反应这么强烈……」 「住口!让你说话准没好事!可恶,你这次在策划什么……打算对我怎样!?我还在你的掌控中吗!?」 「冷、冷静下来好吗?我想你有很大的误解。」 回过神的昴猛然朝着安娜塔西亚──不,是死咬着艾姬多娜不放。 昴那种像要绞杀对手的气势,让感受到生命危险的艾姬多娜抱着自己往后退。 插图 台版 转自 天使动漫 作者:长月达平 插画:大冢真一郎 译者:黄盈琪 图源:真妹控 录入:kid 天使动漫: 仅供个人学习交流使用,禁作商业用途 下载后请在24小时内删除,tsdm不负担任何责任 请尊重翻译、扫图、录入、校对的辛勤劳动 转载请保留完整的资讯,否则往后一律禁止 —————————————— 内容简介 以普莱迪斯监视塔为舞台,与「记忆」和「贤者」对峙的新篇章第六章正式开始! 与魔女教之间的战斗终于落幕,但水门都市留下了深刻伤痕。为了拯救失去日常生活和被抢走「名字」的众人,昴一行人决定踏上旅程,前往位在边陲境地的「贤者」之塔。 但在那之前要想办法穿越魔兽的巢穴,飘荡着浓密瘴气的奥吉拉沙丘。而要横越前人未到、宛如海洋的沙漠,关键在于被俘的「魔兽使者」──。失去回忆的鬼族姐妹,名字跟「魔女」一样的人工精灵,以及失去「名字」的「最优秀骑士」,伴着这些人,一同挑战普莱迪斯监视塔! 「希望妳醒来时,最先看到的是我。──这八成是我的自私吧。」 超人气网路小说,波澜万丈,充满挑战的第二十一幕。──给予愚蠢的挑战者干渴之沙的洗礼。 序章『旅程途中』 「──其实,我不是尤克历乌斯家的嫡子。」 围坐在营火旁的由里乌斯眼泛忧愁,如此低语。 昴一边听他这番话,一边梳理坐在腿上的碧翠丝的头发。 身为人工精灵,碧翠丝的身体经常处在干净的最佳状态。即便如此,睡前保养头发仍是非常重要的接触时间。 平静地将今天发生的事娓娓道来,与重要的同伴加深羁绊。 「在这个时间点,干嘛突然投放这么重量级的炸弹?」 「抱歉。只是想说如果错过了,下次不知还有没有机会。」 相较于眉心紧皱的昴,回应的由里乌斯表情并没有歉意。至于那是高傲还是不客气,端看接收者怎么想了。 「你说不是嫡子,是啥意思?」 「意思就是并非尤克历乌斯当家的亲生儿子。现任当家亚尔维罗?尤克历乌斯是我的养父,其弟克莱因?尤克历乌斯才是我的亲生父亲。由于他过世了,所以我才被现在的家给收养。」 「这样啊……。啊,那你就有两个爸爸和妈妈了呢。」 这番回应蕴含着「这样很棒」的意思,由里乌斯顿时圆睁双眼,接着缓唇微笑,点头道:「是呢。」 「──?唉呀,我讲了什么奇怪的话吗?」 「不,完全没有。不如说不愧是爱蜜莉雅酱才会有的感觉,果真e?m?t。」 「抱歉,我不太懂你在说什么。」 嘟起嘴唇钻牛角尖的少女──爱蜜莉雅让昴苦笑。 刚刚对她的称赞并非讽刺挖苦,而是发自真心。事实上,昴对她不会引人反感的思考方式感到很佩服,这点由里乌斯也相同吧。 所以他才会像平常那样,用修长手指玩弄自己的浏海。 「────」 月儿被薄云笼罩,只有昏暗的篝火照耀众人。环视围绕火堆的面孔,再次觉得这些人会凑在一起真的很不可思议。 ──离开水门都市朴利斯提拉后,一行人一路朝世界地图的东边前进。 这趟旅途的目的地是东方尽头,找到据传居住在奥吉拉沙丘的「贤者」。为了与这位被誉为全知的英雄豪杰见面,习得他的过人智慧。 老实说,出发前收集情报时,就已经预期到这将会是一趟艰辛的旅程。 奥吉拉沙丘是危险魔兽的巢穴,还以蔓延着可怕瘴气闻名。更何况,还有一个为那个魔域简直是最差劲的魔域挂保证的事实── 「连莱因哈鲁特都攻略失败的魔域啊。……虽然也对他本人说过,但光听他描述就觉得是很绝望的词汇呢。」 莱因哈鲁特是有可能从月亮活着回来的人。连他都无法突破了,甚至有种人类没法完成这项挑战的感觉。 但是── 「必须化不可能为可能。因为我们不是要去赴死,而是要救人。」 为此,说什么都得跨越这个绝望的障碍。 因为这是一趟为了给予失去未来的众人希望,为了让大家还有明天的旅程。 「昴,表情好恐怖喔。」 整个人靠在昴身上的碧翠丝,伸手戳认真陷入沉思的昴脸颊。被玩弄头发的少女那特殊花纹的瞳孔带着担忧。 「假如因为想太多搞得脑子乱糟糟的话,就专心跟贝蒂接触交流吧。不然的话,贝蒂的可爱都浪费掉了。」 「喂喂,讲那什么……真的耶!一个不注意碧翠子就变丑了!」 「哪有可能!贝蒂一直都很可爱!真是失礼!」 在昴的逗弄下,碧翠丝鼓起腮帮子从他膝上跳起来抗议。「开玩笑的啦。」虽然笑着这么说,但她还是不高兴,就乘着爱蜜莉雅的微笑招手移动过去。 整个人靠在爱蜜莉雅的胸前后,她说: 「爱蜜莉雅,差不多该睡了。熬夜对身体不好。」 「嗯,也是。今天跟我一块睡吧。好惩罚坏心的昴。」 「没错,要严惩。」 两人意气相投,把昴当坏人。接着爱蜜莉雅便牵着揉眼想睡的碧翠丝的手,朝昴使个眼色,带走了她。 目送两人回龙车后── 「看了忍不住会微笑呢。」 「她们看起来感情很好吧?其实在一年多前,还没那么合得来。」 「真是难以置信……一年啊。假使有你居中斡旋,那也难怪。」 说完,由里乌斯垂下眼帘,昴则是用手指抓抓自己的脸。确实跟昴的存在不无关系,但认同的话又觉得是自我意识过剩了。 因此,昴早早断了这个话题。 「对了,刚刚的话是怎样?」 「你说的,是我的出身吗?」 「对啦。爱蜜莉雅酱傻傻的,碧翠子是有所顾虑才什么都没说。毕竟以你现在的状况,讲起以前的事……」 「说得对。要是让人觉得沉重,我很过意不去。」 打断欲言又止的昴,由里乌斯缓缓摇头。那样的态度让昴心头苦涩,面露苦恼。 惨遭大罪司教「暴食」的权能所害,由里乌斯的「记忆」──不,是由里乌斯的「名字」被世界遗忘。所有人的记忆中都丢失了由里乌斯这个人。 他的状况,跟丧失记忆的库珥修,以及被众人遗忘、如今仍在沉眠的雷姆似是而非,是第三种案例。──被一切忘却的迷途羔羊。 这种被世界隔绝的绝望感,昴也曾有过。 因「死亡回归」而回溯时间的昴,确实拥有谁也不记得的世界的记忆。一度构筑出的关系因时间重来而消失的状况,不只发生过一、两次。 例如就曾被罗兹瓦尔宅邸里的同伴给忘记过。 「昴,被你这样盯着看,我会沉不下心。有话就直说没关系。」 「你……真的是出人意料的家伙。」 轻声咂嘴后,昴的视线撇离由里乌斯。 难得自己发自内心担心,他却这种态度。不愧是「最优秀骑士」。 陷入同样状况时,昴一个人根本无法振作。也因此能够深刻理解独自振作的由里乌斯有多坚强。 不过要是老实承认的话会很不爽,所以才反骨地嗤之以鼻。 「我个人要说的话就是抱怨啦。不要突然就讲起身世,会吓人一跳好吗?再说那八成不是我应该过问的事吧。」 「并非如此。不只莱因哈鲁特和菲莉丝,近卫骑士团都知道这件事。当然,安娜塔西亚大人也知道。所以不是多稀奇的事。──不,该说是曾经知道吗。」 「──」 「没错,大家曾经知道的事。──所以也才会希望让你知道。毕竟现在还记得我的人,就只有你了。」 声音平静沉稳,说完,由里乌斯站起身来。「最优秀骑士」轻拍脚边,俯视还坐在火堆旁的昴。 「我打算休息了,你呢?」 「我……再看着火一下。就算是安全的大道,还是有人看守比较好吧?」 「知道了。那么,我先去歇息。」 留下这句话与一个眼神,由里乌斯也离开营火,回到龙车上。 剩下自己后,昴边看着火,边抚摸自己的右脚。腿上留着在朴利斯提拉的伤疤,以及不会消失的黑色斑纹。 「……真不像样。」 小声地脱口说出闹别扭的话。 是在说自己还是由里乌斯,自己也不知道。 总之,宛如愤慨的感受就像根刺卡在喉咙里。 「啊啊,该死。笨蛋吗我?不对,我就是个笨蛋……」 用力抓头,如实吐露焦躁。虽然这样没有比较轻松,但没法不说些什么。 昴就这样瞪着火堆之际── 「──用不着那样谴责自己呗?」 背后突然传来和蔼的声音,昴停下抓头的手。 慢慢转头,看着双手在身后交握的少女。 「……一瞬间不知道该怎么叫妳才好。」 「不用想那么多,就叫伦家安娜塔西亚小姐不就好咧?──不那样的话,我也会很伤脑筋的。」 台词前半段和后半段的口气截然不同,简直就像是换人说话一样,但音色本身相同。 只不过身体的支配权,被转移给了有异于原主的不同生命。 「围巾多娜……」 「我不拘泥名字,但感觉你对这个称呼还是有些抵抗呢,菜月。」 没错,眯起浅葱色双眼的女性是安娜塔西亚?合辛。至少,身体是她这个王选候补者的。只是里头是别人,应该说是别种生物。 现在,占据她身体的,是绕在她脖子上的白狐围巾──拟态成围巾的人工精灵艾姬多娜。 老天开了天大玩笑,这个名字和「强欲魔女」相同的人工精灵,否定自己跟同名魔女是同一人,同时跟昴他们一块旅行。 她无疑是令人头痛的根源 ── 「疑心病不要那么重。这个状况并非偶的本意,伦家不是都说了那么多遍哩。所以才会自愿担任险途的带路人。」 围巾多娜的话是真的,一行人的旅途成败端看她指路。不然的话,根本不可能挑战连莱因哈鲁特都撤退的魔境。 明知如此,但魔女的名字还是让人挂心。 「包含这点在内,我就是信不过妳的创造主。假如能信妳,我也很想去相信,毕竟那样比较轻松。」 「唉呀呀呀。不在我记忆中的制造者似乎很惹你的厌呢。」 「──」 「所以,不用那么生气好呗。很恐怖耶。」 昴的三白眼一瞪,安娜塔西亚也以同样的表情吐舌,背对他走回龙车,准备去睡觉。 「菜月不要熬夜比较好喔。毕竟你的个性本来遇到事就很容易担心了。」 「……我抱持的烦恼之一这样讲我,没话可回啦。」 「就会自寻烦恼。」听了挖苦,围巾多娜耸肩离去。 不过,确实需要切换想法。否则不知道什么时候一个不小心就脱口叫她围巾多娜了。不能叫她围巾多娜──要叫她安娜塔西亚。 「要隐瞒的事增加,绝对不是好的倾向。」 喃喃自语后,昴浇水熄灭篝火。接着回到停在路旁的龙车,准备把座椅当床躺。 爱蜜莉雅他们睡在龙车车厢内,因此他安静又谨慎地躺下。 「又一脸担心的事增加了的表情呢。」 「……妳醒着啊。」 刚躺下来就被叫唤。一看过去,头发放下来的碧翠丝就站在座位旁,昴苦笑。 「什么都被妳看穿了。真的是瞒不过妳呢。」 「那是昴的坏习惯喔。有事担心就给贝蒂分摊一半。毕竟贝蒂比昴还要细心。」 「……哦,也对。过来吧。」 身子更往椅子里头靠,让出空间后,少女钻进他怀里,准备一起休息。 昴内心的不安和深层的部份,就只有碧翠丝知晓。──唯有她,和昴一起共享安娜塔西亚与围巾多娜的「交换」状况。 跟碧翠丝一样是人工精灵,又断言没打算加害安娜塔西亚的艾姬多娜──通称「围巾多娜」的问题,要是随便透漏会引发大混乱。但是不能松懈警戒。因此折衷方案就是找碧翠丝商量。 老实说,考量到碧翠丝的心情,不是很想让她跟名字是艾姬多娜的生命扯上关系。 「用不着担无谓的心,昴就像平常一样厚颜无耻地求救就好了。不过,一开始就选择贝蒂这件事值得夸奖。」 善于倾听的碧翠丝的赞赏让昴苦笑,内心只有感激。 「不能永远烦恼下去呢。明天就会回到怀念的家了。」 抚摸碧翠丝的头,为即将抵达旅途第一个停靠点而绷紧神经。 前往「贤者」所在的监视塔的路途上,一行人会先顺道去罗兹瓦尔宅邸做旅途准备与报告。只不过,顺道去的理由不单只有如此── 「毕竟不只是顺路经过而已。」 以大众的目光来看,那是鸡毛蒜皮到会被人嗤之以鼻的理由。 但对于菜月?昴这个小人物来说,却是蕴含庞大可能性的理由。 ──与自家人久别重逢,而且也是为了能让彼此能真正重逢,所以这趟顺路十分重要。 第一章『带妳出来的原因』 1 从水门都市朴利斯提拉返回罗兹瓦尔宅邸,耗时约十天。 来回都花了一样的时间,因此等一行人回到宅邸,已经是睽违一个月左右的事了。由于很少离开这么久,内心万分感慨。 「昴!」 「哦哦,佩特拉……是说,呜喔哇!?」 下了龙车的昴跟驾驶道谢时,从宅邸跑出来的女仆少女用力扑向他。 昴连忙接住她,同时安心地抚摸她的头。 「突然这样吓人一跳耶,佩特拉。一个月不见了,妳还是很有精神呢。」 「因为好久不见,所以太开心了。……昴大人才是,很辛苦吧?自从接到信之后我就很担心。还在忍痛吗?」 「会痒耶。」 晃着略红的咖啡色头发,佩特拉上下其手,确认昴身上有无受伤。昴尴尬微笑时,其他人也下了车。 「够了,佩特拉。在被拉姆骂之前,先做好女仆的工作。」 「……遵命~。之后要跟我说旅行的事喔。」 佩特拉这么说着,从他身上离开,但眼神始终带着怀疑。看样子,昴的自白根本不被采信。毕竟原本只是去交易魔晶石,谁知道最后却演变成跟拿都市当人质的魔女教全面开战。 即便过错不在自己,也难怪说法不会被采纳。 「诸位客人,长途跋涉辛苦各位了。我是罗兹瓦尔本宅的女仆佩特拉?莱特。接来将带各位进屋歇息。」 撇开昴的感慨,佩特拉站在大门欢迎来客。 端庄大方的招呼,令由里乌斯和牵着他的手下车的安娜塔西亚都面露佩服。不知是否是错觉,爱蜜莉雅和碧翠丝似乎也不禁自豪起来。 「唉呀呀,个子虽小却如此彬彬有礼。伦家好想要~」 「嗯,确实。虽说扑向昴的时候就像另一个人。」 「……让各位见笑了。」 安娜塔西亚和由里乌斯微笑,佩特拉微微脸红。观察她的反应后,由里乌斯点头。 「原来如此。昴,我能理解你被称为『幼女使者』的原因了。」 「话说在前头,佩特拉已经没有小到可以称为幼女了,就算退一百步,我用到的幼女也只有碧翠子。不要误会了。」 「而且贝蒂才没有让昴随心所欲使用。」 回呛由里乌斯的挖苦,反被碧翠丝辛辣谴责。 「基本上,贝蒂和佩特拉之间没差那么多……慢着。总、总觉得佩特拉好像有点长高。头发也稍微长长了……!」 「毕竟已经过一个月了。我可是进入发育期啰?个头当然会长高,头发不剪也会变长。碧翠丝酱就还是小小的呢。」 「怎、怎么会这样……!」 碧翠丝浑身发抖,佩特拉笑着直接抱住她,享受她鼓起的脸颊,同时切换话题。 「不快点带各位进去的话,会被拉姆大姐骂……」 「──那样的话,就代表努力不足。」 「哔噫──!」 听到后面的人声,佩特拉脸色铁青发出惨叫。让后辈如此畏惧的,正是从屋子里走出来的第二女仆──拉姆。 用浅红瞳孔让佩特拉浑身僵硬后,接着缓缓凝视其他人。 「才想说佩特拉最近工作起来颇上手,终于到了可以认同的时候,却这个样子……拉姆感到很遗憾。」 「对、对不起,拉姆大姐。……所以,可以认同我的工作实力吗?」 「嗯。料理比拉姆还行,打扫也比拉姆细心,清洁洗涤也做得比拉姆好,也比拉姆早起,这些都是可以认同的地方。」 「妳应该要检讨自己吧!」 老练女仆到底输给担任女仆才一年多的少女多少啊?就算考虑到佩特拉的领悟力很好,门槛也还是太低了,根本不像话。 但昴的抗议却被拉姆不屑一顾。 「哼。检讨自己干嘛?拉姆只要对自己有期待和自信就行了。」 「大姐,妳唯有这点真的让我非常尊敬。」 见拉姆威风八面的宣告,昴傻眼地回答。此时爱蜜莉雅轻拍不敢动的佩特拉,并呼唤拉姆。 「谢谢妳来接我们。宅邸的人都还好吗?」 「是,没有问题。爱蜜莉雅大人想必也积了很多话吧。──嘉飞和奥托死了吗?」 「不准咒人死!妳那什么表情和声音,讲那什么话!」 「一下就失去从容的男人马上就被人看穿底气。特别是昴的底部开了个洞,内容物全都流光了,所以要注意。被人知道底气,内部又空荡荡的,差到没药救了。」 「妳每讲一句都让我受伤,拜托别讲了……。是说,信有收到吧?」 昴低声悄悄问耸肩以对的拉姆。 在出发之前就从朴利斯提拉寄信给宅邸,要是有看过内容,应该就知道大家回宅邸的原因。 结果拉姆竖起拇指说: 「放心吧。罗兹瓦尔大人有吩咐,跟『睡美人』和禁闭室有关吧。……不过──」 说到这儿她打住,浅红双眸意有所指。 「两边都跟拉姆无关,是法兰黛莉卡和佩特拉的工作。」 「为什么讲这话的时候一脸得意?」 不管怎样,即便睽违一个月重逢,拉姆的态度始终如一。 2 「哟──呀,欢迎回──来。平安归来是再好不过~了。」 坐在会客室沙发上的罗兹瓦尔用这话迎接归来的一行人。 看到满面喜色的小丑妆,昴和爱蜜莉雅不禁面面相觑。 「……爱蜜莉雅酱,信上有写什么好笑的事吗?」 「咦,我不知道……不是你让他开心的吗?你看嘛,你和罗兹瓦尔偶尔会讲悄悄话……」 「我讨罗兹瓦尔开心?假如有那闲工夫,我宁可把时间和金钱用在爱蜜莉雅酱、碧翠子、佩特拉、法兰黛莉卡、帕特拉修和勉强用在拉姆身上。」 「怎么都是女生的名字。」 「跟奥托和嘉飞尔倾诉平日的感谢?男生这样很丢脸耶!?」 碧翠丝傻眼地说,昴把手放在她头上,跟爱蜜莉雅一起感到不解。 附带一提,他是故意不提到雷姆,为了不要让其他人有所顾虑而有的贴心之举。这个且先不提── 「欸,你那笑脸,这次又有什么阴谋诡计啊,罗兹瓦尔。」 「多么令人意外的反应──耶。我担心你们的安危,为你们的平安感到开心,有什么问题──吗。这一切,不都是理所当然──的吗。」 罗兹瓦尔闭上一只眼睛,只用蓝色的瞳孔睥睨他们。 「这一年来,我也因为很多想法所以有所变化──了呀。我的协助,对爱蜜莉雅大人是非常值得高兴的事吧?」 「嗯~说得对。嗯,谢谢你,罗兹瓦尔。」 罗兹瓦尔恬不知耻地说,爱蜜莉雅则宽宏大量地接受了。 听了爱蜜莉雅的回答后,罗兹瓦尔微笑着挥了挥手。见他如此,很怀疑哪些是他的真心话就是了。 「仅凭推测是没法理解那家伙的想法的。那家伙的那个程度可是凌驾昴的那个之上。」 「妳刚刚的话未免太多那个了。」 碧翠丝讲话像老人家一样,一堆省略字。昴牵起她的手,跟爱蜜莉雅一同踏进会客室。 心情大好的罗兹瓦尔启人疑窦,但他应该是真心地为一行人平安归来感到开心吧。 失去了「睿智之书」的现在,昴他们成了成就他目的而不可或缺的存在。 「既然如此,稍微帮一下我们就谢天谢地了。」 「不管有无我的协助,你都会达成你的目的。正因我坚信如此,所以在你力不能及的地方使尽浑身解数。其实这不是很对等的关系──嘛。」 「助人角平常不能用,简直就像在讲rpg的潜规则──嘛。」 强到爆炸的助人角只会在关键时刻参战,可说是游戏中的约定俗成。 实际上,以罗兹瓦尔而言,他坚信昴越是被逼到穷途末路,越能以「死亡回归」改变命运,因此才会不断地坐视昴被逼到绝境。 狡猾之辈,不好对付的自己人。他在这方面的评价与立场都没变。 「──所以?可以介绍偶们了咩?」 「哦,抱歉抱歉。罗兹瓦尔,我们带了客人来。座位挤一下。」 「是有听说──啦。不过,真是有意思的面孔~呢。」 罗兹瓦尔起身,邀请一直站在门口的访客入座,然后朝着旁边的单人沙发坐下,说: 「远道而来,寒舍欢迎之至。上次交谈是表彰仪式──吧。」 「真的捏。那时候也没法好好说话,所以事实上这是第一次正经交谈呗。」 罗兹瓦尔客套地打了招呼,安娜塔西亚也客气回应。 话题中的表彰仪式,是指在王城举办的「讨伐白鲸」论功行赏,当时爱蜜莉雅、库珥修和安娜塔西亚及各自的阵营都有被邀请。 由于各阵营的代表齐聚一堂,因此包括解决完「圣域」问题的成员。不过罪魁祸首罗兹瓦尔若无其事地参加,也堪称一绝。 不管怎样,罗兹瓦尔和安娜塔西亚自那之后就未曾打过照面,双方的寒暄都在探对方的底。 接着,开始进入主题──报告在朴利斯提拉遭遇的事。 「──信上做了概述。奥托和嘉飞尔受伤,目前在疗养中;以魔女教为敌,损害还能控制在最小程度。」 「嗯,他们两位非~常努力……不只他们,是都市里的所有人努力的成果。昴和莉莉安娜也是。」 「为什么把我和莉莉安娜相提并论?」 八成是被归在非战斗人员里头吧。应该没有两人是同类的意思,他想。 「嗯,昴的自我想法先不论……这次招待爱蜜莉雅大人到朴利斯提拉的是安娜塔西亚大人,这方面有什么想法吗?」 「关于这点,伦家相当过意不去。被要求道歉的话,偶会竭尽所能谢罪。不过……」 「道歉这一点,已经被爱蜜莉雅大人拒绝了──吧?」 「毕竟是魔女教作恶,不对的是魔女教吧?安娜塔西亚小姐没有责任。而且,我们的旅途目的也达成了。」 面对瞥向自己的罗兹瓦尔,爱蜜莉雅轻抚脖子上的坠饰。是闪闪发光的魔晶石,现在仍在等待沉眠的大精灵复活。 这次,昴一行人前往朴利斯提拉的目的,就是取得让帕克寄宿的魔晶石。在这方面的目的确实已然达成。 「而且,正因为我们刚好在那儿,所以才能赶跑魔女教。这样讲的话,毋宁说这是安娜塔西亚小姐的功劳……」 「伦家可没料到会这样,所以到此为止咧。」 爱蜜莉雅的发言积极无比,遭苦笑的安娜塔西亚制止。「是吗?」爱蜜莉雅疑惑地这么说,不知怎地反倒是安娜塔西亚感到被拯救了。 当然,刚刚的追究,也仅止于罗兹瓦尔口头说说的牵制罢了。 事实上,魔女教袭击朴利斯提拉,有极大的可能性是冲着爱蜜莉雅阵营而来。在这方面也已经在信上跟罗兹瓦尔提过。 「魔女教干的恶劣勾当不容推诿,就是他们搞得天怒人怨!在这方面的意见没有异议。其他阵营也接受,因为也不是没有战果。」 「打倒一名大罪司教,俘虏另外一位大罪司教。确实是很优异的战果。不过他们没有合作和团结意识,因此即便只剩下一人,危险程度也不变。」 「……这点我也持相同看法。」 魔女教与其说是组织,更像是异常人士的集会所。因此即便「强欲」和「愤怒」被打倒,也无从阻止「暴食」与「色欲」的蛮行。 「所以,为了解决状况,才要寻找方法。」 「因此才要前往『贤者』之塔。──路途艰险。有胜算吗?」 罗兹瓦尔是王国的重臣之一。当然,也知道莱因哈鲁特没能穿越奥吉拉沙丘。 当地的瘴气会造成幻觉,又有大量危险的魔兽。会质疑要如何跨越这些障碍,也是理所当然的。 针对这个问题,所以要跟秘密王牌同行。昴朝安娜塔西亚使眼色。 「这边就轮到偶出场咧。很幸运滴,伦家知道前往『贤者』之塔的捷径。这就是胜算。怎样?」 「口说无凭,叫人怎能相~信。毕竟,沙丘捷径这种情报,有许多人愿意花大钱购买。为何单单只有您知道?」 「伦家是商人,钱当然很重要。──但是,也是有钱没法替代的东西滴。这个情报就是其中一个。能接受咩?」 朝着罗兹瓦尔冠冕堂皇放话的安娜塔西亚──围巾多娜大言不惭道。 虽然是伪装成安娜塔西亚的生物,但这番话却出乎意料地强而有力。连知道她真实身份的昴都被她的气势给压过。 承受安娜塔西亚的注视,罗兹瓦尔闭上一只眼睛,接着说: 「不愧您在这么年轻就当上大商会的主人。要用花言巧语玩弄分得出轻重缓急的人是不容易的。而且,爱蜜莉雅大人也已经接受了吧?」 「我擅自决定,觉得很对不起。」 「但是,我不认为您会打消这个擅自决定的念头。那样就好。毕竟您是刻意选择荆棘之路而行之的大人物。他也会做好觉悟跟随在您左右。」 尽管罗兹瓦尔表现出了不感兴趣的态度,但他的兴趣到头来仍会归结到此。 只要爱蜜莉雅选择困难的道路,那么昴必须跨越的难度就会提升。对罗兹瓦尔来说,这就是他现在的希望,取代了「睿智之书」的东西。 「就是这样,我们要在安娜塔西亚小姐的带领下穿越那个沙漠。这就是结论。」 「不是那个沙漠,是奥吉拉沙丘。你也该记住这地名了吧。」 昴用依稀记住的地名做总结,看不下去的由里乌斯叹气插嘴。 坐在安娜塔西亚旁边,默默听着对谈的他以知性目光凝视罗兹瓦尔。 「想必梅札斯边境伯相当忧虑。不过即便是如今,朴利斯提拉仍有许多因魔女教的暴行而身心受创的人。若我们的行动能够帮助他们,还请允许我们前去挑战。」 「多么优雅的措辞。不在我记忆中的你,想必正站在那样的立场上──吧?」 「──」 记忆里头没有由里乌斯这个人,光凭这点,罗兹瓦尔就理解了状况。由里乌斯微微低垂眼帘,罗兹瓦尔以肘撑着扶手,掌托脸颊。 「因为『暴食』的权能而被众人遗忘,被遗留在世界上的焦躁感。你是为了你自己而追寻微小希望。用不着假装是为了别人──吧?」 「──唔。我绝不是为了个人私利才行动。」 「这不是──在责备你喔。这很正常。不管任何事,比起为了别人,人类为自己的时候才会更加拚命。就结果而言,其他人也能被拯救,所以不用否定被过程拯救以及获得满足、成就感和优越感的自己。」 由里乌斯表情僵硬,加深了罗兹瓦尔的小丑笑容。 「更何况,你得救的话,其他人也得救的可能性很高。背负着大义而行动,不需要为了那种小事苛责自己──吧?」 「我……」 「──梅札斯边境伯,能否到此为止咩?」 用手制止语塞的由里乌斯,安娜塔西亚代替他面对罗兹瓦尔。她和蔼微笑,惹人爱怜地微弯脖子。 「老实说,伦家也不记得。不过他好像是偶的骑士。看着他被欺负成这样,伦家心情可不会好到哪去咧。」 「意思是即使不记得了,还是生出了……主从羁绊?」 「谁知道咧。这方面伦家也不清楚。不管怎样,来这里的路上跟由里乌斯相处得不错……而且,呐。」 安娜塔西亚手指向对面的沙发。 「一直使坏,可要预防你那边的阵营分裂呗?」 「──被说中了呢。」 罗兹瓦尔耸肩。安娜塔西亚说的──就是即将发飙的昴。当然,爱蜜莉雅和碧翠丝也一样。 于是罗兹瓦尔举双手表示投降。 「好好好,是我──不对。我只是指出──也有那一面。」 「单纯只是惹人嫌吧。不要太过分了你。」 「这态度,给人的感觉不像是才一起相处过几天──呢。」 昴厉目瞪人,罗兹瓦尔闭上单眼,用黄色眼睛回望。仿佛看透了昴的内心,他舔了舔唇。 「又是只有你记得~呢。──跟雷姆一样。」 「可能有什么原因吧。」 「这是你是特别的证据。好好珍惜就~好。──有很多人想要却得不到呢。」 后半段的话,罗兹瓦尔只在嘴中呢喃,因此没有传到昴耳中。不过,碧翠丝的眼神却若有所思。 经过这段互动后,昴沉重叹气。 「再来就跟信中讲的一样。禁闭室和……」 「──雷姆本人。做好觉悟了呢。明明你本来非常厌恶那女孩被人──碰触。」 「──。搞不好会知道唤醒她的方法。当然要试试看吧?」 「这个嘛,我很意外你选择她作为第一个得救的对象。虽然你假装是利己主义者,但其实却很自虐。内心的某处,脑袋的角落,是不是认为自己不应该被第一个拯救?」 「──」 被说中内心,昴不禁沉默。 回程时,直到最后昴都在烦恼是否要让雷姆同行。 并不是刻意不让雷姆清醒。如果雷姆 有可能醒过来,当然希望她早日醒转,哪怕快上一天、一秒也行。 ──但这跟菜月?昴被救赎,是两回事。 在朴利斯提拉,也有很多人品尝到跟昴一样的痛苦。为什么昴可以撇开那些人,首先被救赎? 这样的罪恶感,让昴一直犹豫到最后,但── 「关于这件事,我说服了昴。所以不成问题。」 「……越来越叫我意外了。」 代替静默的昴对罗兹瓦尔放话的,是爱蜜莉雅。 讶然的罗兹瓦尔闭上一只眼睛,看着抬头挺胸的她。 「我就直说了,雷姆醒过来不见得对您是好事喔?怎么看都看得出来,昴对那女孩的感情很强烈。某些状况下,搞不好跟他对您的感情不相上下……」 「是啊,我也这么想。雷姆醒来的话,昴会寸步不离一阵子吧,或者就不理我了。」 「不,再怎样也不可能……」 昴可以说死。他对爱蜜莉雅的感情绝对不会动摇。 可是,对雷姆的感情也是真挚无比。而且就如爱蜜莉雅所说,雷姆要是醒了,自己一定会寸步不离她,好把失落的一年补回来。 但爱蜜莉雅却对这样的昴说「没关系」。 「要是昴因此偏重雷姆,那就换我努力让他转头看我。事到如今没有昴我会很伤脑筋。所以不管雷姆多可爱,多被珍惜重视,我也会让昴来我这边。」 「爱、爱蜜莉雅酱!?」 「这是我的觉悟和我的决心。而且,不会让任何人抱怨为何是昴得救。──所以没关系,我们要让雷姆醒过来。」 爱蜜莉雅用坚强的话语推动昴做出决定。 面对这某种意味而言宛如告白的一番话,昴屏息,双腿打颤。 至今也曾被爱蜜莉雅说些有好感的话,但全都脱不了亲情领域── 「有我,有雷姆,有碧翠丝,有佩特拉和帕特拉修,法兰黛莉卡和拉姆,还有奥托跟嘉飞尔!昴真的是非~常非~常幸福的人。」 「后半段混进了地龙和男人耶。」 害臊跟各种情感交杂,昴忍不住吐槽。 结果坐在他旁边的碧翠丝用手顶他。昴「呜咿」一声转头看去,就看到碧翠丝的怒容。 「都这地步了,贝蒂也不会抱怨昴有多花心啦。……可是永远都要空出一只手喔。这是专属于贝蒂的特权。」 「……妳真是可爱得像笨蛋耶。」 「那当然。贝蒂的可爱可是众神皆知。」 是不知道众神怎么想啦,但昴的心头确实都有她。 有爱蜜莉雅与碧翠丝这两个后盾,昴不再迷惘,决心要尽力让雷姆醒转。 「不好意思,我被深深所爱呢,罗兹瓦尔。雷姆我带走了。」 「你们真是吓到我了。……随你高兴。原本我就没打算阻止~的。」 「那,刚刚的问答意义何在!?」 「理解行为的意义,苦口婆心外加确认而已。不小心也对那边的无名骑士殿下使坏~了。」 直到最后,罗兹瓦尔都不改话中带揶揄的口吻。 对此,由里乌斯轮流看昴和安娜塔西亚。 「非也。我是由里乌斯?尤克历乌斯。即便现在只有昴记得我,但依旧是露格尼卡王国的近卫骑士。不会为这种程度的事就乱了分寸。」 他用这番话完美地斥退邪恶魔法使者的坏心惹人厌。 「……话虽如此,很不稳定就是了。」 「你是站在哪边的?我刚刚感觉被人从背后刺了一下。」 最后是以这悄悄的对话做结束。 3 ──谈话结束,昴一行人离开会客室后。 「这样看来,我也算对他有好感,成为同伴的一员──啰?妳怎么想?」 「……别说出这么噁心的话。你的情况会让人觉得是认真的,很可怕耶。」 「我再怎么样也不会做出用这具身体逼近这种没节操的事──就是了。」 「你也曾是女的。我可是十分警戒喔。」 回答加深了罗兹瓦尔的笑意。回应他的少女──碧翠丝一脸高傲冷漠,玩弄拉扯自己的纵卷发。 那是她闲得发慌或烦躁时的习惯。 「妳那习惯都没变~呢。话虽如此,心情应该转变了吧?我没法像妳那样子变心,真羡慕耶。」 「跟专情的结果是连碰都碰不到母亲的你相比,可以握昴的手的贝蒂幸福了数百倍,所以激怒无效。」 「变得很敢讲~了呢。──妳真的变坚强了。」 坐在沙发上的罗兹瓦尔,以及坐在他对面的碧翠丝,正以相同视线高度激发火花。然后,罗兹瓦尔微微一笑。 「又打倒了一名大罪司教。这样昴体内,应该有两个了。」 「……候补人选应该还有昴以外的人吧。」 「不过,每个都不比他近也不重叠。无聊的伪善就别做了。」 「──不会再让你动手脚了。」 罗兹瓦尔的话,让碧翠丝带着决心出声。 「贝蒂是昴的人。所以,昴会继续做自己。」 用力瞪他并如此断言后,碧翠丝走向房门。 没打算留下来聊天,因为跟他根本无话可说。 「碧翠丝。」 罗兹瓦尔叫唤正要离去的少女。 碧翠丝停下脚步,却没回头。 「我呢,一直希望妳能幸福。──因为妳就像是我的妹妹。我很重视妳。」 「──没兴趣。根本不到母亲的程度。」 「那就是所谓的爱──吧?」 碧翠丝没有回应。 只有开关门的声音,平静地在会客室响起。 ──罗兹瓦尔和碧翠丝两人之间就再也没有对话了。 4 「跟老爷的对话顺利吗?」 「老样子,就像在决胜负。体谅一下。我好歹留下了团队头脑的碧翠子,多少能让他反省吧。」 「原来如此,这样啊。毕竟老爷在碧翠丝大人面前抬不起头来。」 说完,法兰黛莉卡手掩嘴巴,高雅地微笑。 在会客室结束与罗兹瓦尔的对谈后,她就负责带领大家前往宅邸东栋。至此,才算是与宅邸的三名女仆都打过照面。 修长的美丽金发,穿着熨烫整齐的女仆服,脸部有些吓人要素的女侍朝安娜塔西亚和由里乌斯恭敬行礼,堪称是女仆典范。 「旅行期间,嘉飞有没有帮上各位的忙呢?出门前我有叮咛过他,但还是担心他会不会给爱蜜莉雅大人他们添麻烦。」 「哦,用不着担心。嘉飞尔非~常努力。他跟奥托目前都很乖在休养……应该有老实躺着吧?有的话是再好不过了,我希望他们有好好休息。」 「不肖舍弟让您烦心,真的很抱歉。」 由于爱蜜莉雅讲得很没自信,于是法兰黛莉卡诚惶诚恐地回答。 总而言之,嘉飞尔就是让佩特拉、拉姆、罗兹瓦尔和法兰黛莉卡担心。不过当事人肯定因为朴利斯提拉的事而导致心境有所变化。 受伤后以此为成长动力,正是十五岁的青少年会有的变化,昴心想。 「而且,这次对嘉飞尔来说,遇到了形形色色的事……」 「──?昴大人,您对我有什么想法吗?」 「不是,没有。老实说,我认为不该由我来说。」 察觉昴饶富深意的视线,法兰黛莉卡疑惑问道。 昴耸肩带过她的狐疑,想像嘉飞尔的内心。 嘉飞尔在朴利斯提拉很关照的一家子──金发绿眼的特征,令人联想到法兰黛莉卡和嘉飞尔这对姐弟。 那个家庭和嘉飞尔的关系,肯定也跟法兰黛莉卡有关。 但是,跟法兰黛莉卡和琉兹这些家人报告,应该由嘉飞尔来做。 「所以我什么都不说。菜月?昴就到旁边凉快去。」 「对了对了,嘉飞尔啊,在朴利斯提拉交到了感情非~常好的朋友,他们是小孩子……」 「爱蜜莉雅酱、爱蜜莉雅酱,我的内心独白都被糟蹋了!」 用心良苦却被天然呆给破坏,昴连忙堵住爱蜜莉雅的嘴巴。法兰黛莉卡感到惊讶时,由里乌斯发声了。 「法兰黛莉卡小姐。打扰几位和乐融融很过意不去,不过现在要去的是那个吗?」 「嗯,是的。是被昴大人称为禁闭室的地方。」 「关在那里的是那个人吧。希望待会谈判进行得顺利。」 「这边感觉就是见机行事了。老实说,顶多只能期待可以问出些什么来。」 面对思索的由里乌斯,昴边抓脸边这样回答。 事实上,连提议这件事的昴本人都不抱持高度期待。因为根本不知道禁闭室里的人肯不肯协助。 「不过,那孩子很亲近昴,应该会告 诉你很多情报吧?」 「那个好感度可以影响对话到什么程度,还是未知数呢……哦,到了。」 回应乐观的爱蜜莉雅时,一行人抵达了目的地。看着通往地下的阶梯,安娜塔西亚皱起形状姣好的眉。 「什么呀,是个感觉蛮讨厌的地方咧。」 乍看之下就是座通往楼下的楼梯,不过安娜塔西亚立刻感受到了气氛的变化。狐狸是犬科,所以鼻子很灵吧。 话虽如此,从下方散发出的「讨厌感觉」跟嗅觉好坏无关就是了。 「好像跟瘴气不一样,不过就是觉得对身体不好。」 「底下就是禁闭室,是被关在那里的人散发的气息。由我走在前头,请各位小心脚步。」 法兰黛莉卡带头踏进安娜塔西亚俯视的昏暗阶梯,其他人也跟着她走下去。 楼梯一下就走完了,大家的脚步声踩在石板地上,阵阵回响。地底的冰冷空气凉了肺时,法兰黛莉卡解开通道尽头的坚固铁门的锁。 接着在些微紧张感中,铁门被推动,发出声响── 「嘎喔~嘎喔!我──要──吃──掉──你──!」 「哇~不要!救命啊!」 「咕嘿嘿嘿嘿,就算哭天抢地讨救兵也没人会来的啦。」 门的后方透出亮光和高亢的声音。 里头的房间有一个背对大家的人影,是名少女。她身边摆了许多布偶,双手也拿着布偶在摆弄。 她改变音调,一人分饰多角,专心在玩扮家家酒。 「不,他会来的。因为王子跟我约好了……嗯嗯?」 少女抓着女孩娃娃用力起身后,察觉到不对劲。 接着畏畏缩缩地往后看,发现昴一行人站在房间入口,她瞪大眼睛,张大了嘴。 垂着深蓝色头发,纯朴可爱的脸蛋越来越红。 「哈、哈啰,好久不见。还好吗?」 昴姑且当作没看到,举手打招呼。同时也朝其他人使眼色,叮咛他们不要说什么。 但是── 「呵呵,梅莉真可爱。我也曾用雪球来玩扮家家酒过……」 「大、大哥哥和大姐姐是笨蛋──!讨厌!不理你们了!」 想当然耳,不懂眼神意会的爱蜜莉雅激怒了少女。 第二章『穿越沙时间吧!』 1 ──从宅邸到奥吉拉沙丘,路途长达约莫二十天。 从不安的早晨开始的旅程,所幸路上都没遇到什么意外,一行人度过片刻的平稳时光。 街道一路朝东直行,称得上是无聊的奢侈时间逐渐过去。 「往返朴利斯提拉的时候我也有想过,鲁法斯平原也是这样……露格尼卡王国的街道治安蛮好的嘛。」 「街道的整备与治安的维持,是确保国土和平的重要任务。露格尼卡与他国相比,在这方面执行得更彻底。强盗和魔兽造成的损害应该也格外低。」 「嘿~。听起来,其他国家没那么安全啰?」 「终年被冰雪覆盖的古斯提克圣王国,街道的整备就非常困难。佛拉基亚帝国和卡拉拉基都市国家,由于种族繁多,因此也就有很多特异习俗。风俗不同,争执就会跟着增加。因此,你的提问可以得到肯定的答案。」 「喔──」 龙车破风奔驰,悠哉坐在驾驶台的昴与由里乌斯正在聊天。 两头地龙拉着大型龙车,昴手握缰绳,由里乌斯则是负责警戒周围,其他人都待在车厢内,以不变应万变。从对话多少带着缓解无聊的成份,就能得知旅途十分平稳。 「呼啊~」 「──昴。」 没事干和千篇一律的风景让人忍不住打呵欠,结果马上被由里乌斯厉声谴责,昴便敷衍地挥手说:「好啦好啦。」 「我明白人不能一直精神紧绷,但这种大意是最危险的。我没说不能放松,但能否不要表现出任何人一看就知道的松懈状态呢。」 「就打个呵欠而已,被你讲成这样。你是怎样,都不会打呵欠?会吧?」 「这种生理现象我当然也会。但若有骑士的自觉,就可以不在人前做出呵欠之举吧?你的自觉还是不够。」 「是是是,我这个授勋骑士自觉不够──」 由里乌斯谆谆教诲,昴也正大光明带过。 离开朴利斯提拉,加上从宅邸前往奥吉拉沙丘,昴跟由里乌斯行旅已经超过二十天了,所以也略懂如何应付他。 「别人在讲认真话题时,不觉得看着对方才叫有礼貌吗?」 「认真的话题没有被认真地听,就代表对方没有想要认真谈话吧。你也稍微放松一点。肩膀太用力了。伸个懒腰吧。」 「──」 活动颈骨的昴淡淡地说。似乎没料到他会这么说,由里乌斯眨眨眼。 「──。意思是在你的眼中,现在的我还是太过焦虑了吗?」 「大家都觉得你绷太紧啦。虽然叫你跟平常一样,但你可能平常就这样啦……」 「知道的人,现在也只有你啊。」 「是呢。」由里乌斯话中带着死心,昴低声答腔。 听不见龙车内的女生们在聊什么。反过来说,她们应该也听不见两人的对话。 两个大男人关系错综复杂,但现在是互相帮忙的同伴。 话题应该要更推心置腹深入点才好吧。昴切换想法。 「你跟罗兹瓦尔说过的准精灵,后来怎样了?」 「……没有变化。花蕾们还是待在我身旁,但不会停靠在我的手上歇息。她们似乎也很困惑。」 昴一问,由里乌斯就举起手,让准精灵现身。 六种色彩的淡淡光晕,旅途期间一直跟着由里乌斯。但是却不会停在伸长的手臂上,而是表达困惑般原地晃动。 「我的『诱精加持』好像还在。这反而使她们的认知不协调。为什么很难离开我,她们似乎无法找出答案。」 「因为不是契约中止,所以难以重订契约啊。……这样说很那个,不过问题解决之前,能不能派其他精灵当打手?」 「能像爱蜜莉雅大人那样不管去到哪都能借助微精灵之力的术师很罕见。我能引出力量的,也只有这些多年来伴随着我的花蕾们。就跟你和碧翠丝大人一样。」 「爱蜜莉雅酱和帕克也是这样吧。果然,伙伴是特别的。」 昴抓头,在内心反省自己乱来的提议。 同为精灵使者,不会想要接纳马上找下一个精灵的提案。若羁绊断了,自己能放掉碧翠丝吗?在提问之前就该先问自己这个问题。 「因此,现在的我只能以剑术来担起骑士之责。当然,我有勤加锻炼,别让剑术劣于精灵术,不过自身力量大幅下降是事实。」 「单靠你的剑术能力不够,这对我来说是最大的挖苦。」 毕竟他光靠剑技就完胜昴,这也是两人的孽缘之始。那个时候对付昴就像是对付婴儿,现在大概是对付五岁小孩吧。 「莱因哈鲁特也这样,你们的坏习惯就是太小看自己耶。谦虚过头是恶毒!我认为这句话很适用在你们身上。」 「虽然很想把话原封不动还给你,不过难说呢。──你和我就算了,莱因哈鲁特的那种态度,跟谦虚和小看自己是不同的。」 「跟谦虚和小看自己不同……?」 自己对红发英雄的认知跟由里乌斯不同,昴不禁歪头思索。 不管由谁来看,莱因哈鲁特?范?阿斯特雷亚都是超人?最强?完美无缺。可是两人对他的评价却有落差,让昴意外。 「还请不要误会,对莱因哈鲁特的实力给予高评价这点我持相同意见。不如说,那是知道他的所有人类会有的共同想法吧。他可说是人类的顶点。」 「不会觉得这说法很夸张,才让人惊讶呢。」 「不只实力,他的存在方式甚至连个性都完美至极。我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还未满十岁……但他一直都没变呢。」 「十岁左右就那样,真的假的。」 莱因哈鲁特是几时成为完美无缺的样态,是很哲学的命题。不过据认识他超过十年的由里乌斯所说,初次见面的他就已经是个完人了。 祖母过世,继承了加持,未满十岁就成为「剑圣」的少年── 「那是怎样的感觉啊?」 「嗯?」 「十五年前的话,莱因哈鲁特也才五岁吧?那个年纪就继承了奶奶的加持,生在传说中的英雄家族里……到底背负了多大的责任。」 ──双亲的期待有多重,昴也稍微知道。 当然,昴跟莱因哈鲁特背负的重量和责任天差地远,拿来比较根本就太失礼。 「因为我很弱。弱小能力又不够,所以一直感到懊悔,每天晚上都会妄想自己要是能强到有剩就好了。」 「那你的晚上可真是空虚。」 「要你管。──总而言之,他所在的位置就跟我的烦恼是两极啦。我是不认为他五岁就变得那么完美,总是有心路历程的吧。」 「……再怎么样我也没法去推测他当时的内心状况。不过──」 由里乌斯这时中断语句,抬起头。 面前,龙车的行进路线──不,他凝视着远方的天空,在阳光下眯起双眼。 「──那个时候,见过莱因哈鲁特,对我来说是人生转捩点。」 那声音听起来甚至令人感到含有几分夸耀。 看似是因为日照而眯眼,但说不定不是因为阳光太强,而是看着鲜明记忆中的憧憬之故。 「──」 望着他的侧脸,昴想着不在场的莱因哈鲁特。 就像一行人的目标是普莱迪斯监视塔,莱因哈鲁特负责的重责大任──移送大罪司教「愤怒」的工作也叫人挂心。 担起把在朴利斯提拉捕获的叙吕厄斯移送至王都的职责。以天数来看,在昴他们抵达奥吉拉沙丘的时候,那边的结果应该也出炉了。 若能平安无事就好,虽然觉得有莱因哈鲁特在,用不着担心── 「──莱因哈鲁特不要紧。他的话,一定可以完成任务。」 「不要读我的心啦,很危险耶你。」 「呵。跟你旅行过了一段时间,不知不觉就能察觉到了。」 由里乌斯拨起浏海自豪地说。昴叹气。 看来彼此都更加懂得如何应付对方了。 「照这个状况下去,什么事都没发生的话,抵达塔的时候,我就成了由里乌斯博士了。」 「放心吧。你毫无疑问的,是除了我之外,这世界最了解我的人。」 「获得了绝对不想获得的称号!还由里乌斯博士咧,要是约书亚那家伙听到……」 拌嘴到一半,本来想讲下去的昴语塞。 「──」 约书亚?尤克历乌斯。──由里乌斯的弟弟,是个极端的兄控。 而且惨遭「暴食」攻击,跟雷姆一样被世界和兄长遗忘了「名字」与「记忆」,现在正持续沉眠的青年。 「……还宁可 他醒着,心情比较舒畅呢。」 察觉到昴沉默的理由,笑意消失的由里乌斯幽幽地说。 不像他会讲的话,但昴没有笨到不知道他是在顾虑自己。 虽然自己不笨── 「啊啊,可恶。笨蛋吗我。不对,我就是笨蛋……」 难为情抓头的昴,嘴巴里吐出烦躁。 「──」 结果那一天,就没再跟由里乌斯聊什么了。 一行人抵达最靠近沙丘的城镇「米尔拉」,是三天后的事。 2 最接近奥吉拉沙丘的城镇「米尔拉」,老实说就是个寂寥的旅店村。 村庄规模算大,但当然没法跟知名的大都市比。也没有什么特色或设施,更没有为了沙丘而来的观光客。 连世界地图最东边的城镇这个招牌都派不上用场,就只是个凋零的穷乡僻壤。 「……欢迎两位在沙风中前来。」 一推门走进店内,在柜台里头擦玻璃杯的老板就出声招呼,只是声音毫无欢迎的情绪,但也难怪。 在「沙时间」的时段,浑身是沙的客人跑进店里,当然会让人想要挖苦一下。 「──」 本来想在进店之前抖落沙子,可是怎么也弄不完。不管旅馆店员的制止,强行在「沙时间」外出的下场就是如此。 为了收尾,只好随便进入一家酒馆跟老板点些东西。 「喝什么?」 「牛奶,冷的。」 「牛奶,热的。」 坐在吧台的两人点完餐后,可以知道老板不快的表情皱了起来。 但他们不理睬老板的反应,长吐一口气后拿下包到嘴边的布,然后深深吸一口气。 「呼哈~活过来了。故意在沙时间外出真的会要命呢。」 「嗯,对啊。明明都让昴站在下风处,嘴巴还是沙沙的。」 爱蜜莉雅语毕,吐了吐舌,可爱的举动让昴边苦笑边点头。 从头罩着白袍,美丽的銀发和脸蛋若隐若现。乡下出现一位像爱蜜莉雅这样的美女,村民肯定会因为城乡差距而为之倾倒。──这是昴开的玩笑,然而她现在是微服出巡,所以隐瞒身份是必要的一环。 不过用布盖住头和嘴巴,不单只是为了避开麻烦罢了。 也是为了保护自身不受从东方沙丘吹来的「沙风」侵扰。 「生意不是很好呢。果然在沙时间也得做生意?」 脱下罩着的斗篷,环顾空荡荡的店内后,昴问道。「嗯。」冷漠的老板则是边递出他们点的牛奶边回答。 顺带一提,冷牛奶是昴的,热牛奶是爱蜜莉雅点的。 「这里本来就是个外人很少来的村庄。白天而且还是在沙时间开店,是我个人的嗜好。没想到竟然会有客人上门。」 「原来如此。那么不但是外人还是客人的我们,等于是贵宾啰。」 「在酒馆还点牛奶的人没什么好骄傲的。来,小姑娘的。」 「哇,谢谢。」 爱蜜莉雅接过热过的牛奶,抓住陶杯吹气。斜瞄吹冷牛奶的她后,老板隔着吧台瞪向昴。 「所以?你们在沙时间的米尔拉到底想做什么?」 「问得好。没有啦,其实旅馆的人也有阻止我们。我们是想说先做预备演习,才刻意挑沙时间外出。──正式来的时候就不是这样了吧?」 「正式来啊。那你们的正式是……」 「就是挑战奥吉拉沙丘。」 昴竖起拇指这么说,老板听了倒抽一口气。接着他轮流看向昴和爱蜜莉雅,用手指摸自己的浓眉,道: 「我不知道你们在开什么玩笑,若是去好玩的话趁早打住吧。去了只会死人。」 「喂喂,讲那什么话。我们看起来像是去玩的吗?爱蜜莉雅酱也说说他。」 「呼~呼~好烫好烫……咦?什么?抱歉,我没在听。」 「看吧,很e?m?t吧。」 「我不是乱说话,你们快趁找死之前回去吧。」 看过昴和爱蜜莉雅的互动,老板对他们的信赖计量表逐渐下滑。 不过老板确实没有恶意。事实上,奥吉拉沙丘的危险性在做功课时就知道了。但是── 「我们没有退缩的选项。既然只有前进的道路,能做的就只有尽可能选安全的路。懂吗?」 「不懂的是你们吧。听好啰?那个沙丘是地狱。不但充满魔兽,还飘荡着魔女瘴气,虽然远方可以看见塔,但却没法接近。」 昴不肯罢休的态度让老板焦急,于是讲出沙丘的危险之处。他指向防范沙风而关上的窗户,示意城镇东方,扭曲嘴唇。 「像你们这种有勇无谋的家伙来个没完,可是从来没有人抵达过位在沙海的『贤者』之塔。活着回来的人屈指可数,大部分的家伙都倒在沙子里了。」 「──」 「那塔盖在沙海已经四百年了。这段期间冲着塔来的笨蛋没有少过,却从来没有人自称到过那里。就连那个『剑圣』都失败了。」 莱因哈鲁特的失败留下的影响,似乎比预想中还要来得大。 说不定,这对老板来说是最具说服力的王牌。但是,昴他们是在知道这个情报,还抱着觉悟才来到这儿的。 「说起来,想去那个地狱,竟然还带女生来……」 「──对不起。我知道你非~常担心我们。」 老板真挚的言论让昴烦恼该怎么回答,此时爱蜜莉雅制止他,由自己开口。先从柔和致歉开始的话,让老板惊讶不已。 「我们明明不是常客,你还告诉我们这么多,真的很感激。」 「不,我这边才不好意思,啰哩叭唆的。不过我没有说错。像小姐你们这种年轻人,每次来每次都下场凄惨。」 「有那么多人想要见『贤者』吗?」 「大部分的家伙都是冲着见过『贤者』的这种虚荣吧。当中也有想要向『贤者』求知的人……不过他那个美名是真的吗?我觉得很可疑。」 老板耸肩,一脸厌烦地摇头。 应该就如他说的,他见过无数前往挑战普莱迪斯监视塔的人吧。从脸来看是个好人,只是对这个环境感到羞愧。 「意思是,即使到了塔也有可能见不到『贤者』?」 「我没听说有人抵达过。据传闻,『贤者』大人如今也从塔上俯视沙丘,朝卑鄙小人降下天罚……可是有『贤者』和魔兽,还有瘴气,我怎么想,都觉得那是骗猎物来的饵,那个沙丘本身就是陷阱。」 「骗猎物来的陷阱……」 老板说的话,让爱蜜莉雅微微屏息。这反应让老板点头,再度看向窗外。 「不要在沙时间移动,彻底避开魔兽。但是,即便如此还是躲不过瘴气。沙丘之所以没法横越,最大的难关在于浓密的瘴气。」 「那个瘴气到底是啥东东啊。」 老板越说越是郁闷,昴则歪脖思考。 瘴气,这个单字听了无数次,根据字面不难想像其意思。主要就是会给身心造成坏影响的空气吧。类似有毒瓦斯之类的。 「那个,昴。所谓的瘴气,就是被不好的东西给污染的玛那。虽然肉眼看不见,但玛那到处都存在对吧?」 「咦?瘴气是指玛那吗?」 听了爱蜜莉雅的说明,没料到瘴气就是近在身旁的存在,昴大吃一惊。 不过就算知道那是被污染的玛那,还是很难想像。毕竟感受不到肉眼看不见的玛那,是现代日本人的通病。 「平常玛那不是没有颜色吗?可是瘴气……被不好的东西污染的玛那会在体内作乱。因为门会自然地吸收玛那……」 「没办法像停止呼吸那样,阻止门吸收玛那吗?」 「小姑娘的认知是正确的。而且,奥吉拉沙丘的瘴气可是举世最浓厚的。要是门一直吸收玛那,那身心都会被污染给吞没。」 「到时候会怎样?生病还是疯掉?」 「身心都被侵蚀,最后就一个下场。其实呢……唉,就是那样啦。」 摇头没多说的老板,避免把话讲白。 不过从表情就能知道,他看过被瘴气入侵的人的死状。 因为有这样的经验,所以老板才会发自内心担心两人,并给予忠告。 「能不去那种地方就不要去。你们也……」 「──牛奶很好喝。谢谢你告诉我们这些事。」 可是喝完牛奶的爱蜜莉雅却没有点头答应老板不要去。 见这态度,老板死心叹气。一开始会积极地讲述讨厌的沙丘话题,就是期待能改变两人的想法吧。 不过很悲哀,即使听了,昴他们要去的目的地仍然未改。 「钱我放在这儿。昴,走吧。」 「嗯,好 喔。谢谢,帮助很多喔。」 掏出银币放在柜台上,爱蜜莉雅拉拉昴的袖子。付的钱超出两杯牛奶的金额,多出来的算是情报费以及感谢他的关心。 「──是最近这一年的事,好像有人看到鸟儿飞向沙丘。」 「──」 重新戴上斗篷,准备迎战沙风的时候听到这句话。回头一看,老板背对他们,边擦玻璃杯边自说自话。 「是无意间看到的,那只鸟看起来是朝着塔直直飞过去。所以要是在沙丘迷路了就找鸟吧。运气好的话,可能会带你们去到塔那边。」 「大叔……」 「哼。只不过在沙丘发现自己无依无靠时,就是运气背到极点的时候啦。」 老板愤恨地这么说,昴和爱蜜莉雅则朝他鞠躬,离开酒馆。 外头的沙风变得比较弱,被黄色沙尘笼罩的视野随之跟着开阔起来。差不多是该回旅馆跟其他人会合的时候了。 「刚刚那个人,好像少了一只脚。」 「……我没发现。」 「不知道是在哪受的伤……不过,我想他说的没错。」 爱蜜莉雅的蓝紫色瞳孔盈满忧愁,昴也点头赞同。 老板是以亲身经历告诉素未谋面的旅行者沙丘有多危险,而昴他们却如此不知感恩。 「──普莱迪斯监视塔。」 银铃嗓音道出这个字词。 这声音让昴抬起头,看向村庄东边──从酒馆店里和村子里的大马路上都能看见的建筑物。 走在街道上,还没抵达米尔拉之前就在主张自己异样存在感的巨大之塔。 被称为普莱迪斯监视塔,是直冲天际的高塔。不管沙漠风暴再怎么强烈,都不会看丢那座塔吧。 可是莱因哈鲁特说此行困难重重,酒店老板还忠告是有勇无谋之举。 「传说中的『贤者』之塔啊。」 昴喃喃自语,视野角落不见顶端的塔,看起来像在沙中摇晃。 3 在米尔拉休息一天稍微喘口气后,出发的黎明到来。 各自筹措了新的横越沙丘装备,清晨在城镇入口集合。昴在这里望着严阵以待的龙车外貌,感叹不已。 「哇~这就是穿越沙丘的最终兵器啊!」 语毕,他盯着跟龙车相连的陌生地龙。 头部平坦、体格魁梧,有着土黄色鳞片,以四足步行的地龙。体型跟奥托的爱龙忽尔芙相近,但重量感却更甚,看起来耐力十足。 「是适合在沙地移动的盖拉斯种。这种地龙已经适应沙风和干旱环境,虽是大型物种,可是个性沉稳又听话。是这地区的特有种。」 「特有种!还有这玩意啊。就像朴利斯提拉的水龙,世界真是无奇不有。」 由里乌斯在观察着龙车的昴身旁,针对新面孔的地龙做说明。 要到普莱迪斯监视塔,就得穿过真正的沙漠。为此,便把跟着来到这儿的地龙和当地的地龙做交换,以应付新环境。 「可是就算性格再温厚,跟新面孔有办法马上合得来吗?」 「没问题。配合人类是地龙的习性,特别是盖拉斯种,只要摸牠们的脖子,马上就能让牠们静下来。保险起见,你也先记住这点比较好。」 「是是是。好啦,反正不适用在帕特拉修身上吧。」 昴望着以王者风范看着新地龙被系上龙车的漆黑地龙──帕特拉修,耸了肩。附带一提,其他地龙要在米尔拉等他们,但帕特拉修确定要继续跟着一行人。 「不过,接下来的路必须要通晓沙漠环境,帕特拉修不要紧吗?我不想让我方阵营的顶级淑女勉强喔。」 「放心吧。你的爱龙戴安娜种……可是过去称霸陆海空三界最初祖龙的后裔。不管在怎样的环境下,都能充分发挥力量吧。」 「喂喂,这种像主角的设定,根本是超级精英嘛……」 「要是也能把我的夏克纳尔带来的话就好了,不过这样想也无济于事。」 说完,由里乌斯看着天空眺望远方,口中说的夏克纳尔正是他的蓝色地龙。 遗憾的是,爱龙也不记得主人了。于是由里乌斯放弃驯服爱龙,将牠和「铁之牙」一同留在朴利斯提拉。 虽是为了取回自身存在的旅程,但留下的东西未免也太多了。这二十天的路程让昴也跟由里乌斯有相同体会。 「不过话说回来,称自己的爱龙为第一淑女……不知道该夸奖你懂得应付地龙,还是该谴责你对身边女性的评价呢。」 「你要是也知道帕特拉修的贤妻良母特质的话,就会重新改观吧。」 毕竟,帕特拉修因为自己被撇在朴利斯提拉所以记恨在心,直到昴道歉之前都不跟他有任何互动。在奥托的帮助下,得知牠是因为昴出事时自己没能陪在身旁感到羞耻,顿时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总而言之,只能抱紧处理了。我爱妳,帕特拉……噗嘎!?」 而且阵营顶级淑女根本不接受这肤浅的爱语。吃了尾巴挥击后,昴整个人在满是沙子的地面上打滚。 最后成大字形倒下,在挑战沙丘前就已经浑身是沙。 「……就要出发了还这么没紧张感。真羡慕毛的神经大条。」 而倒地的昴视野里出现头脚颠倒的脸蛋。于现身同时挖苦人的,是浑身包着防沙袍的拉姆。 听了冷言冷语,昴抓头,说: 「呃……意思是,妳在紧张啰?这可真不像妳呢。」 「真敢说呢。就跟外表一样,拉姆是柔弱少女。不论什么时候都会畏惧所有危险,紧张到小鸟般的心脏要裂开来了。」 「是在哪抓到的小鸟啊。……真的不要紧吗?」 昴举高双脚然后往下挥,借着反作用力一跃而起,拍打身体去掉沙子,转过身,面对拉姆重新这么问道。 「──。明明是毛,搞什么观察力,太傲慢了。」 「因为妳没有平常那么牙尖嘴利。先讲清楚,现在可是出发前。」 无论是脸色还是呼吸都跟平常一样如出一辙,但拉姆没有否定昴的话。 不会勉强,不试图隐瞒。在这方面,拉姆意外地真挚。 「一年又五十天喔。花了这么多时间,目的地就在眼前,却叫人止步不前?太残酷了。」 「拉姆,不要用那种说法。」 昴的话让拉姆横眉竖目,眼神变得冰冷。不过怪罪她发言的是把大体积行李放上龙车的爱蜜莉雅。 她手插腰,逼近拉姆。 「听好啰?昴是在担心妳。这点我也一样。虽然每天都有按照罗兹瓦尔的吩咐做治疗……」 「虽然爱蜜莉雅酱和碧翠子齐心协力,还是没法做到罗兹瓦尔的地步吗?」 「……拉姆没打算以此做理由,也没打算给人添麻烦。」 「人家在担心妳耶?」 明明不是找碴,但拉姆却对这些话面露不满。不过她的浅红双眼确实欠缺往常的霸气。 她也有自觉吧,拉姆叹气后看向龙车。车厢最里头是被固定住的轮椅,以及睡在上面的雷姆── 「──求你们了,别说什么要留下拉姆这种话。」 这是直截了当,带着殷切期望的话语。 听了之后昴抓头,接着同样看向车上的雷姆。 「不会说要留下妳啦。只是因为妳一看就不像平常的样子,所以要是妳有什么问题,就马上说出来。隐瞒还是打哈哈都没用的。因为我们会硬是帮忙。」 「──」 「呵呵。」 昴竖起食指断言道,结果拉姆难得一脸羞怯。 身旁的爱蜜莉雅温柔微笑,蓝紫双眸看向昴。 「我认为昴你这种地方,非~常棒喔。」 「……咦!?意思是刚刚重新迷上我了!?」 「别在睡着的雷姆面前讲那种话。女性公敌。」 「不是女性敌人,而是公敌!?」 拉姆对惊叫的昴嗤之以鼻。那目中无人的态度,可以想做是她平常的精神性的展现。 「……少傻笑,去工作,毛。你的既定位置不是龙车,是在外头跟爱龙一起开路吧。慢吞吞的话要丢下你啰。」 「马上又露出大姐样了。刚刚的话,结论是……」 「──有听进去,这样就行了吧。快点出发。」 生硬地说完,拉姆就推开昴,坐进龙车里。目送她的背影,昴边抓头边朝爱蜜莉雅使眼色。 「爱蜜莉雅酱,里头……」 「别担心,交给我。昴才是,要小心喔。」 「是、是~」 点头后,昴再看一次龙车,然后走向自己的位置。 接着把防沙围脖布往上拉,轻声吐气。 「那就上啰。沙海和监视塔… …!」 鼓舞精神,朝着远方的沙丘之塔宣战。 ──在昴离开后的龙车内。 「……爱蜜莉雅大人,您这表情是?」 「没有,没什么。不过,就是觉得拉姆很可爱呢。」 「令人意外的评价。以爱蜜莉雅大人来说太自大了。」 「呼嗯~」 车厢内,坐在轮椅旁的拉姆,撇头避开爱蜜莉雅的视线。她那表情,是难得在为说溜嘴和失态感到懊悔。 「呵呵。都只给昴看到的表情,终于也能让我看了?」 「……太松懈了。请原谅小的无礼。」 「我没生气喔。不如说,还有点高兴。妳会这样子,感觉好像妳敞开了心房。我很羡慕昴。」 爱蜜莉雅纯真的应答,使拉姆略为沉默。 不过马上用哑口无言的表情看向爱蜜莉雅。 「爱蜜莉雅大人,您变了。第一次见面时,您就像玻璃艺术品一样脆弱,只有着虚有其表的觉悟而已。」 「现在的我,看起来有稍微坚强一点吗?」 「还是很天真……不过玻璃艺术品变成麦芽糖工艺了。」 「听起来非~常好吃呢。……什么意思?」 惹人厌的话不管用,拉姆对着不解思索的爱蜜莉雅叹气。 叹气之后,肩头稍微放松了。──这也是事实。 4 ──离开米尔拉镇两个小时,终于要开始进入奥吉拉沙丘。 从村庄往东前进十几公里后,周围的景色完全失去绿意,变成一望无际的沙地,干燥的沙粒和蕴含瘴气的风直扑而来。 「──」 这次的队伍是一台大型龙车,以及与龙车并行的帕特拉修。 新地龙的脚步沉重,速度不快,但相对稳定。搭档换人的帕特拉修一开始很激动,不过一起走了几小时后,好像找到了对方的定位,心高气傲的她也似乎能接受了。 「硬要说的话,这只地龙八成是在不满贝蒂啦。」 这样说的人,是窝在昴怀里的碧翠丝。手持缰绳,抱着胸前缩成一团的女童,昴摇头。 「不不不,想像过头啦。帕特拉修才不是器量那么小的龙咧。」 「……昴还是多培养观察周遭的眼光才是明智之举。」 侧坐在地龙上,拎着裙子的碧翠丝喃喃道。 跟以前相比,昴的骑龙技术大幅进步,能够这样跟碧翠丝一起共乘。所以他觉得碧翠丝的主张完全离题就是了。 「呃,老实说,帕特拉修为何欣赏我,到现在还是未解之谜。」 「对啊。首先,昴的外表根本不足以让人毫无理由喜欢上。」 「那么,妳就是有确切的理由才会喜欢我啰。」 「那是当然,贝蒂……昴想让贝蒂讲什么啊!?」 因为两个人贴在一起,所以无法闪避红着脸的碧翠丝的拍打抗议。「好啦好啦。」被无力的手掌拍击,昴哄起碧翠丝。 就在昴和碧翠丝和睦共处时。 「──看着你们就忍不住微笑,不过即将要进入沙海啰。」 与毫无紧张感的两人并行的龙车,驾驶台上的由里乌斯出声道。 握着龙车缰绳,毫无窒碍地与初相见的地龙合作无间,令人佩服。不过他的外型实在不适合待在驾驶台上。 而同样不适合的还有坐在他隔壁的少女。 「对啊。大哥哥跟碧翠子酱你侬我侬是很好,不过要是被扔在一旁太久,我也会闹别扭喔。」 说完,梅莉抛了个与她的年纪不相符的媚眼。 一旦要开始攻克沙丘,就是梅莉发挥真本领的时候。凭借「操魔加持」的能力,应该可以减少被魔兽侵袭的风险。 梅莉会坐在能够环顾四周的驾驶台,就是为了完成这个职责。 为此,陪她杀时间的,就是身旁的由里乌斯。 「妳的护花使者,是旁边的骑士吧?他可是比我聪明帅气又风流倜傥的优雅绅士喔。」 「不知道你在讲什么。而且我对骑士没有不满,可是带我来的是大哥哥吧?那么,你不就有陪我的义务?」 「别说那种不懂事的小孩才会说的话。这方面已经被碧翠子占满了,懂?」 「听了让人火大。」 碧翠丝听了又开始拍昴的胸口,不为所动的昴盯着梅莉。 「我也很想让妳尽情撒娇,可是在主张权利还义务之前,要先完成自己的职责吧?」 「好啦~。明明就让碧翠丝酱耍任性,大哥哥真坏心。」 才不是坏心,不过就结果来说被讲成这样也没法回嘴。 轻抚觉得满意的碧翠丝的喉咙,昴朝由里乌斯举手。接收到这信号,由里乌斯静静点头。 要讨小淑女的欢心,果然还是由擅长的人来最恰当了。 毕竟── 「昴。──『沙时间』似乎要开始了。」 碧翠丝的话,以及凝视前方的帕特拉修的轻鸣都在通知昴。 眼前是从米尔拉开始轮廓越来越清晰的高大塔影。──从塔那边,有黄色沙尘迫近。 奥吉拉沙丘的洗礼,饱含瘴气的沙风吹拂,「沙时间」即将到来。 ──在米尔拉收集情报后,大致掌握了「沙时间」出现的时间点。 一天三次,早上、下午和深夜会有强烈沙风袭来。想起酒馆老板的建议,带着瘴气的沙风可说是逼近的威胁吧。 特别是深夜的「沙时间」长达数小时,这段期间甚至无法移动。因此要横越奥吉拉沙丘必须在白天,避开早上和下午的「沙时间」前进。 覆盖地面的沙子颗粒很细,就跟传闻一样很难踩稳,更别提行进了。移动迟缓没效率,沮丧就像沙子一样拍上身。 不过在这种状态下,还有让昴感到失望的事。 那就是── 「沙风一吹起来就很难走路……不过没我想的恶劣。」 背过强烈沙风,用布盖住嘴巴,免得呼吸进沙。虽然牙齿有微微咬到沙子的触感,但这种程度的损害跟在米尔拉镇上大同小异。 沙尘漫天飞舞,视野一片土黄,连衣服里头都不能幸免,不过── 「就这样子而已。听到沙丘,我本来以为一定是热得要死咧。」 「这一带之所以会是沙地,是因极端的瘴气扼杀了植物。所以说,这里还是会下雨,气温也就不会急遽上升。」 在昴的心中,沙漠给人的印象就是灼热地狱。 然而在这个异世界里沙漠化的原因跟昴的常识不同,透过游戏和漫画所获得的热沙印象整个被颠覆。不如说,实际情况比想像中的还轻松。 「米尔拉那个样子,沙丘要是突然变成灼热地狱,反而奇怪吗?」 「对。这里跟世界地图最西边的基拉尔赤丘不一样喔。」 「问一下,那个基拉尔赤丘是怎样的地方?」 「那个丘陵的沙子全都是细小的魔石碎片,那块土地整年都在喷发。」 「那不是很糟糕吗!?」 听到超乎想像的危险景点介绍,昴对奥吉拉沙丘的好感度随之上升。 假如「贤者」在那边盖塔,自己可不想去那种地方。 「危险方面,这边要注意的是沙风和瘴气,再来是魔兽。」 「还有不要看丢塔,免得迷路吧。」 「就算说不要迷路……」 胸前的碧翠丝靠上来,绷紧神经。承受她的体重,昴看着正前方──远处存在感十足的塔。 「说什么迷不迷路,要不看到塔比较难吧?」 「贝蒂也这么认为。不过,不管发生什么事都没什么好奇怪的。是不知道『贤者』是怎样难搞的家伙,可没有人到过塔是不争的事实。」 当然,昴也完全没有小看沙丘。 依现实考量,很难想像能看丢这么巨大的目标。但是挑战这座沙丘,最后却失败的人,应该也都有相同看法。 既然如此,这里就如碧翠丝所说,是个不管发生什么事都不奇怪的魔境。 「──安娜塔西亚小姐,真的直直前进就行了?」 「怎么咧,菜月疑心病真重。」 命帕特拉修接近龙车,隔着车厢窗户跟里头的安娜塔西亚做确认。听了答覆后,昴闭上一只眼睛回答: 「当然吧?这次攻克沙丘,要仰赖妳的知识。麻烦好好带路喔?」 「放心呗,对伦家来说可不是别人的事,当然会认真地做。大家都在同一艘船上,就相信偶呗?」 「……相信狐狸,有那么简单就好啰。」 「──」 安娜塔西亚──不,围巾多娜眯起眼,盯着小声低语的碧翠丝看。 一行人当中,只有碧翠丝从昴得知围巾多娜的真实身份,同时也非常警戒这个隐匿自身存 在的同类。 话虽如此,一直怀疑也不是办法。如她所言,进入奥吉拉沙丘开始,大家都是同舟共济。再来就只能相信彼此会完成负责的职责。 「对吧,安娜塔西亚小姐。」 「就是这样,菜月。──用不着担心,偶会遵守契约滴。」 最后那一句,围巾多娜是用只有昴听得见的音量说的。 点头应答后,昴接着让爱龙绕到驾驶台。然后目光停在表情认真的由里乌斯身旁、开心摇摆身体的梅莉身上。 「怎么感觉像是在远足,妳有在工作吗?」 「你在跟我说话吗?进了沙漠之后都还没遇到魔兽,那就是我有在工作的证据喔?」 「可是,很难看出妳有在努力耶?没法区别到底是多亏了妳魔兽才没靠过来,还是这一带本来就没魔兽耶。」 「──呼嗯~是喔~?」 梅莉眯起眼睛、举起手的样子让昴有不好的预感。 「慢着,对不起我乱说话!来到这里之后不觉得有别人说的那样危险,所以不小心说错话了!」 「没事,我没在生气。只是告诉你我的感谢方式。」 打断昴的辩解和道歉,梅莉做出让人担忧的发言后微笑。 话中的内容让人倒抽一口气,昴正准备再道歉──这个时候。 「什……!?」 在行进路线外,约莫五十公尺的距离吧。 先是微弱地鸣,接着沙地突然爆炸开来。──不,不是炸开,而是躲在底下的东西将牠的巨大身躯展现在地面。 「──」 没有手脚,扭动又长又粗的躯体,模样让人联想到蛇。不过跟沙子同色且湿滑的体表,飘散的恶臭,眼睛退化的头部,这些特征让昴察觉。 牠不是蛇。──是蚯蚓。 全长将近二十公尺,巨大无比的蚯蚓从地底爬出,偌大的头部和嘴巴朝向这边。让人立刻联想到死亡。 「好~结束了──。你很臭,所以可以回去了。」 「──」 颤栗的昴,被梅莉敷衍的声音给拉回正常。 于此同时,刚爬出沙面的蚯蚓抖动巨躯,再度潜入地底。牠乖乖听从少女的指令,宛如怪兽的存在感几秒内就消失无踪。 这种展示方法强烈无比,让昴挤不出佩服或后悔的话。 「……刚刚那个是被称为沙蚯蚓的魔兽,喜欢栖息在沙子里。不过大小比我知道的大了一些。」 「大一些是大多少?」 「在我的记忆,大的顶多只有成年男性手臂粗。」 假如一般蚯蚓的尺寸有手臂这么大,就已经是噁心诡异的威胁了。但是刚刚的沙蚯蚓大小却是由里乌斯知识中的几十倍大。奥吉拉沙丘会让原生种魔兽狂暴化的说法,在这规模下根本变成了暴力。 无论如何,能说的是── 「怎么样~?稍微重新评价我了?」 第三章『监视塔的洗礼』 1 ──看到一道光芒,就这样。 还记得仰望面前的高塔。 接着视野一角看到光芒,眼球有所反应。 不过记忆就到此为止。之后什么都不记得。 没有痛楚、冲击或恐怖,一项都没有。 对菜月?昴而言,那些全都是「死亡」造访时从未少过的陪侍。 可是没有让人哭喊的痛楚,血肉被剥夺的冲击,以及丧失一切的恐怖。 或许可以说那种「死亡」,比昴所知道的所有「死亡」都还要温柔。 不过死亡的瞬间,连脑袋都蒸发掉的昴根本感受不到「死亡」的温柔,连要回想去沉浸在里头的余韵都没有。 简直就是一眨眼,视野瞬间变暗,菜月?昴失去的性命重生,逆流后再度被扔回现实。 ──被扔回去。 「──嘁。嘁。嘁。」 「──」 一瞬间,令人窒息的沉重感勒紧五感,昴睁开眼睛。 感觉全身的血流声好吵,肌肉的收缩很痛。缰绳被用力握紧到指头都陷进手心,以及在胸膛以体温主张存在的碧翠丝。 「……啊?」 在昏暗的景色中,近距离俯视碧翠丝的后脑杓。 窜进鼻腔的是暴力甜香,跟抱起怀中女孩时会感受到的不同,是会强行死粘着人不放的香气。 不知道在哪听过,气味跟记忆最紧密相连。 虽然知道,但用不着去回溯这股甜香的记忆。毕竟,接下来还会一直闻到。 在几秒后,这股气味的记忆会中断,才是问题所在。 「嘁。嘁。嘁。嘁。」 昴混浊的意识,被有节奏的弹舌音给敲打。 怀里的碧翠丝全身僵硬,连帕特拉修都停止呼吸在看的,是爱蜜莉雅与雷姆搭乘的龙车,以及站在龙车旁边的可怕魔兽。 全身爬满细根、饥饿想要血肉的凶恶魔兽──花魁熊。 顿时,用既视感没法表达,活生生的「死亡」真实感令浑身颤栗。 这个感觉毋庸置疑,就是「死亡回归」。 菜月?昴刚刚体验过「死亡」,然后回到这个时间点。 「──呃。」 ──可是为什么偏偏是回到这时候? 比起死亡的事实,「死亡回归」的重生点之恶劣,让昴咬紧牙根。 梅莉用弹舌音吸引魔兽的注意力,试图让牠离开龙车。这个计划即将成功,但会功亏一篑。 因为拉龙车的地龙约瑟夫会承受不了面对魔兽的压力。 「──」 知道这件事,却迷惘该如何下判断。 自己的位置看不见关键的约瑟夫。而握着缰绳的由里乌斯没有察觉地龙的异状,因为连他都紧张得没空去看牠。 龙车里的每个人全都祈祷能成功引导花魁熊离去。 但遗憾的是── 「嘁。嘁。嘁……嘁──」 梅莉的弹舌音出现变化,手指指向龙车右边。花魁熊跟着她的动作慢慢地挪动脚步,朝那走去。 见状,不只龙车,连碧翠丝都散发安心气息。 可是,紧绷的神经松弛下来的感觉,约瑟夫无法承受。 「由里……」 「──嘎!!」 ──太迟了。呼唤被约瑟夫的咆哮盖过。 就跟方才一样,呻吟的约瑟夫踩踏地面,叫声和振动一口气唤醒花魁熊,花海为了寻求鲜血和暴力而纷纷屹立。 睁着无光的眼球,流着口水的花魁熊飞扑过来。熊头被蓝白冰枪给贯穿,冰片爆裂的流程都跟先前完全一致。 「到此为止了!」 勇敢大喊、施放魔法的爱蜜莉雅轻盈飞跃到龙车屋顶。空气响起冻结的声音,惊人数量的冰刃往地上扫射,血花四溅。 「跑、快跑快跑快跑快跑快跑快跑──!!」 立刻要帕特拉修加速,龙车也像要追赶大叫的昴一样开始奔驰。 斜瞄驾驶台,冲出来的拉姆跟由里乌斯交换,拔出骑士剑的由里乌斯会斩击接近的花魁熊驱退魔兽,这些都知道。 ──完全步上前一回的流程。 「──唔!」 这可以说是昴第一次白白浪费「死亡回归」。 透过「死亡回归」得到情报,却处理不当,因此被同样死因杀害的情况发生过好几次。可是「死亡回归」后束手无策走上相同失败的状况,这还是第一次。 「昴!没空发呆了!」 悔恨咬牙的昴,胸膛被碧翠丝以背用力撞击。在冲击与声音下看向前方,狰狞魔兽大举袭来。 于此同时,握住伸出来的小手掌,站在龙上的碧翠丝开始迎击。 「密雅!密雅!再来一发,密雅!」 透过握着的手,昴体内的玛那被碧翠丝升华成破坏力。 生出的紫色结晶击穿挡住去路的魔兽,让丑陋的肉体化为结晶,帕特拉修踩过碎裂的破片,继续前进。 「我要用绝招了,沙蚯蚓!!」 听到梅莉自暴自弃的叫喊,接着视野一端的沙子爆炸。 整片沙地都是花魁熊形成的花海,从下方拱起身子的沙蚯蚓,用巨大嘴巴吞食数只魔兽,再用如小山的身躯压烂十几只。 怪兽大战再度开打──只是没能颠覆不利的形势。 「──毛!不想死的话,就死命往前冲!」 鞭笞般的声音直刺被无形焦躁感烧灼的昴。 是在驾驶台握着缰绳,完美驾驭激动地龙的拉姆。她以不输雷姆的熟练技巧操纵约瑟夫,但继续这样下去很危险。 「不能直直往塔去!拉姆,改变方向!」 「──哼,说什么?当然一直线过去,其他路都是魔兽!」 「我知道应该要那样,但就是不行啦!」 「毛,你注意到什么!说清楚!」 「要是能说清楚就不用那么累了!总而言之,变更行进路线!」 烦躁的拉姆怒吼,昴也只能跟着粗鲁吼回去。情况紧急,却没法说得很白。──因为就连昴都不知道「死亡」的原因是什么。 至今迎来许许多多「死亡」,每一次都有前因后果,昴就是仰赖那些情报才能打破诸多僵局。 然而现在却看不到通往生机的细线,连找的时间都没有。 ──用最朴实的手法,封印住「死亡回归」。 「拉姆!照昴说的去做!」 拉姆抗议,以为昴疯了,但车顶上的爱蜜莉雅这么叫道。她正以无数冰块扫射魔兽,并用力点头。 「昴不会什么都不想就说出那么奇怪的话!」 「毛平常就在胡说八道、疯言疯语!」 「昴不会在危险的时候什么都不想就说出那么奇怪的话!」 「谢谢妳刻意订正喔!」 该难过自己被当成放羊的少年,还是自豪有危难时别人信任自己是可靠的男子汉? 反省和自恋都留待后头,帕特拉修顺从昴的意思在沙地来个急转弯,用脚粗暴地踢飞花魁熊,改变路线。 「──呃!上面和旁边的人!小心不要被甩下去!」 拉姆也仿效转弯的他们,熟练地让约瑟夫改变方向。龙车在离心力下晃动,爱蜜莉雅和由里乌斯牢牢抓紧车身。 做出发夹弯的龙车撞飞魔兽,成功变换行进方向,熬过这个危机── 「──」 接着是一阵刺耳声响,一阵苦风刮过。 昴反射性地转头看发生了什么事,然后亲眼目睹。 「沙蚯蚓……!」 从驾驶台上探出身子的梅莉,声音在惊讶与悲伤中发抖。 ──背后全长将近二十公尺、挺着身子的沙蚯蚓,身体像受到炮弹直击般炸裂飞散。 然后湿滑的体表断裂,失去支撑的身体慢慢地倒下── 「快躲开──!!」 倒下的躯体,质量大到可以压烂龙车。 身后被压到的魔兽发出临死哀号,昴和拉姆各自朝地龙下达指令,强行变更路线好躲过沙蚯蚓的身躯。 「呜喔喔喔喔──!?」 爆炸似的冲击波传了过来,被扬起的沙尘给吞噬。手脱离缰绳,昴立刻抱紧碧翠丝,就这么被吹飞。在沙子上剧烈滚动翻转,好不容易才停止。 「危、危险、好危险、真危险……!」 「昴!不好了!」 被沙尘盖住脸,才刚安心片刻,怀中的碧翠丝就放声大叫。她厌烦地拍去花瓣,凝视雾濛濛的烟尘。 「刚刚那样害我们跟龙车分开了!现在只剩下昴跟贝蒂了!」 「什么!?」 连忙环顾周围,沙蚯蚓的巨大尸首倒在沙尘底下。被当垫背的花魁熊也成了凄惨尸体,沙海顿时成了血海。 而这片血海,完全阻隔了昴和爱蜜莉雅他们。 远处可以听到空气龟裂和魔兽咆哮的声音,代表爱蜜莉雅他们 仍在奋战。──可是要会合的话,就得穿越魔兽群。 「战力分半!敌人数量却倍增……!」 「也就是说,状况比刚刚棘手四倍!」 碧翠丝的拚死诉求,让昴用力咬唇强烈自省。 这是昴的疏失和失态。没法彻底活用「死亡回归」。 他本想竭尽所能,增加可做之事,稍微让自己能干一点。 可是命运却对菜月?昴的努力嗤之以鼻,践踏蹂躏他的小聪明。 「雷古勒斯那混帐家伙,都比这群魔兽还好打倒……!」 「没空嘀咕了!要赶快跟爱蜜莉雅他们会合……」 「我知道!我正在想──」 昴站起身,寻找帕特拉修。没有牠的话,不管拟定怎样的战术都不可能会合。 刹那间,眼角有白光闪烁,全身寒毛直竖。 「光要──」 惊愕到尖叫时,「那个」已经逼近昴。 从监视塔的中间高度朝地面发射的白色光芒。──掀翻沙地,撕裂途中的魔兽,飞梭穿越过来。 即将毫不留情地粉碎菜月?昴的瞬间── 「──呃!」 从旁边撞过来的漆黑影子,让昴天旋地转。 再度受到冲击,身体在沙子上滚动,意识被痛楚和混乱搅拌。察觉到自己躺在沙上后,不禁眨眨眼。 「发、生……」 什么事了?撑起身子,看看周围,然后昴察觉。 帕特拉修的身体无力倒在旁边。──侧腹有凄惨无比的伤口,流出鲜血,散发焦臭味。 回想方才的光景。──是牠救了昴。 「──昴!」 意识到自己被拯救的下一秒,碧翠丝呼唤昴的名字。放眼看去,从稍远处跑过来的女童,表情悲恸不已。 顺着她的视线,看向自己身体。 跟帕特拉修一样的伤口,贯穿右边的肚子。 「啊、呼……」 一看到伤口,喉咙就涌出血块,视野朝旁边倾斜。 倒地,动弹不得。全身没法使力,意识在远处摇晃。 感觉有人跪在自己身边。 「昴!昴!不可以!不能死……不、不要死……贝蒂不要、一个人……!不要啊……!」 肩膀被摇晃。听到哭声,好想伸手抱她,可是却没法动。 那么可爱的脸蛋,却在哭泣。昴心想,不可以让她哭。 「不要丢下贝蒂……!」 女孩哭号,用力抱紧昴的身体。 昴失去力气的身体,对娇小身躯来说太重了。但她还是拚命抱住。 眼泪滑过脸颊。至少要帮她擦眼泪。 寻找身体哪里还能动,却找不到。所以就不用身体,改动别的地方。 「……昴?」 ──肉眼看不见,只有自己看得见的「手」,擦去少女脸上的泪水。 黑色手指划过泪珠,女童发现到有什么而看过来。想让她安心,却连微笑的力气都没有。 「昴──」 女童想说什么。 可是却被远方飞来的白光打断。 冲击再度来袭,这次刺向昴的胸部。 视线慢慢下滑,白光贯穿抱住昴的女童的背,再贯穿昴的胸膛,穿透到后方。 「──啊。」 最后是沙哑的吐气声。 连眨眼的时间都不给,抱着昴的女孩身体化为光粒消失。 仿佛打从一开始就不存在。 「啊……」 失去支撑倒下,昴没办法动。没有活动的理由。 被神奇的白色「那个」贯穿,昴的体内被破坏到体无完肤。舔舌流口水的魔兽群接近倒地不起的昴。 「──」 呼吸停止,目光逐渐涣散。 不知道是尖牙利爪先撕裂身体,还是生命之火先熄灭。 大脑先一步死去,已经不知道会怎样了。 ──只觉得最后,天空那边又闪起白光。 2 「──嘁。嘁。嘁。」 「──」 意识清醒的同时,真想称赞自己没有发出惨叫。 透过第二次的「死亡回归」,再度回到魔兽花海的昴连忙堵住自己嘴巴,认真地这么想。 「嘁。嘁。嘁。嘁。」 被暴力花香支配的空间,只有梅莉的弹舌音。 挡在龙车前面的花魁熊,被规律的声音吸引,视线集中在静静上下晃动的手指上。每个人都屏气凝神盯着看的关键时刻。 是几分钟前,昴什么都做不了,在最糟事态发生前的光景。 「──」 触碰造成死因的侧腹,确认那边没伤口,同时思考全速运转。 震惊。但必须快速切换意识。一分钟前被大批魔兽追赶的地狱光景先抹除,集中精神在眼前的问题上。 眼前即将发生的问题。什么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腥臭,甜香,吵闹,厌烦,发痒,疼痛,哪个才是「刚刚」的正确解答──突然,运转到以为已经沸腾的大脑察觉了。 在胸前微微转动身子的碧翠丝。背靠着自己,吞口水凝视前方的女童,让昴的脑细胞复甦。 ──忆起刚刚的「死亡」,有碧翠丝的哭脸和哭声。 对啊,没错。就是这样。 昴已经死两次了,这是第三次看着这光景了。 第一次是死得莫名其妙,第二次的死因是──不,那之后再说。 「嘁。嘁。嘁……嘁──」 大脑理解事态的同时,梅莉也诱导完花魁熊。 魔兽的视线跟着规律的弹舌音和手指动作离开龙车。魔兽的威胁就这样离开,一行人松了口气──这件事并未成真。 花魁熊慢慢地转头,站在牠前头的地龙呼吸急促。 近距离和魔兽互看的压力,以及强行扰乱思考的花香──两种压力侵蚀地龙的平常心,紧绷的线断掉的瞬间,将会使事态失控。 得阻止才行,否则又会重演前两次的「死亡」。 要阻止地龙失控。可是,方法呢? 不能发出声音。这样很难告诉操控地龙的由里乌斯。 ──没时间了。 要不是这一瞬间有灵光一闪,就只能听天由命呼唤由里乌斯。 前两次的「死亡」,魔兽的猛攻,监视塔的白光,以及碧翠丝的哭脸── 「──碧翠子,我爱你。」 「──唔!?」 拥抱娇小身躯,在耳边倾诉爱意。突如其来的示爱让碧翠丝惊愕,不过嘴巴被手堵住,所以发不出声。 取而代之的,昴朝斜前方的地龙──朝约瑟夫伸「手」。 就像「死亡」之前擦去碧翠丝的眼泪,温柔安抚她的那只「手」。 ──不可视之神意。 嘴唇忙着低诉爱情,所以只有心中默念招式名称。 顿时,昴的胸膛中央──有别于跟碧翠丝合作时玛那流出的感觉,被叫出来的黑色力量喝采。那是代替「怠惰」的菜月?昴完成崇高目的,不存在于世界的「不可视之手」。 「──」 生出的黑色手掌,以昴的胸部为起点慢慢伸向地龙。就跟原创品一样,只有昴看得见那只魔手。 为此安心的同时,内心知道每次体内都有什么在削减。代价不明,但不会花太多时间。也没打算那样。 流畅伸出的黑手,温柔地抚摸即将失控的地龙粗壮的脖颈。 出发前,有学习如何安抚这种地龙的方法。没想到会在紧要关头用上,果然什么事都要先学起来。 被碰到的地龙震了一下,但本能地察觉到那只手没有敌意吧。地龙急促的呼吸变得缓和,四肢慢慢放松。 「──呣?」 由里乌斯察觉到地龙的状况,轻拉一下缰绳,好好地安抚地龙。转眼间约瑟夫就稳定了下来。技巧真是高明。 顿时,昴也切断与「不可视之手」的联系,让黑色魔手烟消雾散。 「哈、呼……」 如此一来,应该切断了第一个问题。 代价是仰赖禁忌之力,但毫不吝惜用光手牌是菜月?昴的作风。 这件事没什么好犹豫的。唯一挂心的是──使用「不可视之手」所造成的影响,很明显地比以前还要轻微。 第一次使用是在「圣域」打倒嘉飞尔时,用了「不可视之手」的昴以为半个身子都瘫痪了。但现在顶多只有呼吸变快。 「应该不是习惯了吧……」 失去感和嫌恶感减轻了,比起安心,昴反而强烈不安。 手牌越多越好,但玩抽鬼牌时拥有多张鬼牌并不是好事。虽然那的确是强大的手牌,但── 「……适、适可而止啰,昴。」 怀里被抱到受不了的碧翠丝抗议,昴的焦点这才回到现实,跟她道歉。 「抱歉。碧翠子,怎么了?这颗丑丑的脑袋……」 「都怪昴一直揉贝蒂的头发啦!是想怎样啊!?」 「 咦咦,是我吗?」 碧翠丝巧妙地压低音量,朝没有恶意的昴痛骂。 本来完美的纵卷发被随心所欲地或编成辫子或绑成一束,呈现毫无统一感的发型。这种走在流行最前端的发型太过超越,任谁都追不上。 「没有自觉更叫人火大……看来昴连刚刚的话都不记得了。」 「不,记得一清二楚。因为我这辈子都爱碧翠子。」 「喵啊!」 坦率直接的话让碧翠丝脸红,连忙拿帽兜遮住脸。可爱的模样让人想逗她,不过现在可没空跟她嬉闹。 梅莉的果敢挑战,打破了一行人被花魁熊包围的状况。而且终于催生出片刻喘息。昴看看周围,发现了没有花海的空间。 到那空间再商量。昴用手势朝看过来的由里乌斯发送信号。 『暂时撤退。──召开作战会议。』 3 「才想说终于穿越了『沙时间』,没想到会有出乎意料的热情款待。」 「感觉『贤者』的恶劣个性全开。──真是不能大意轻忽。」 离开花海,确定不会刺激到花魁熊后,昴和由里乌斯叹气。 待在停下的龙车内,露脸的女生们也都持相同意见吧。爱蜜莉雅抚摸让花魁熊离开的梅莉的脑袋瓜。 「要是没有梅莉可就糟糕了。非~常感谢妳。」 「我、我只是想说被那么多孩子包围很危险,所以才出手啦。」 面对爱蜜莉雅的感谢,梅莉背过脸冷淡回应。但是少女的脸颊微微泛红,没能掩盖真心,令人不禁微笑。 不管怎样,就跟爱蜜莉雅说的一样,梅莉的贡献超大。而以贡献这意义来说,穷尽能力突破「沙时间」的拉姆也是。 「拉姆,身体状况怎么样?」 「……现在是担心拉姆的时候?没那种时间吧。」 拉姆以略微沙哑的声音回答昴的问题。沙丘的晚上昏暗,看不清楚她的神色。不过平常就白皙的肌肤现在看起来少了一层血气,道出她有多疲倦。 可是她甩都不甩昴的视线,而是看向梅莉。 「那个花海要怎么办,梅莉?可以用加持让魔兽全部退开吗?」 「刚刚也说了,很难啦。如果只有一百只的话还可以试试看,可是要是超过,我也觉得难办。」 「一百只啊。光这样,就已经是很让人惊叹的加持了……」 由里乌斯的视线移向花海。──大略望过去,魔兽的数量不下千只。一个弄不好搞不好会超过一万,梅莉根本就负担不来。 「选项可以说有『前进』或『回去』这两个吧。」 「有回去这选项?什么都还没解决耶。」 「是吗?我们穿越的『沙时间』有可能只联系到这里。如果通过不同的扭曲空间,有可能会更接近塔。」 在呼吸困难的紧迫感中,由里乌斯竖起两根指头发表意见。昴对此感到怀疑,但没有否定的根据。事实上,「沙时间」一天会发生三次。 这次是穿过夜晚的「沙时间」,但早上和下午各有一次,所以不排除这些可能性── 「……希望性的观测就此打住。」 昴这么想时,拉姆平静地说。 突破「沙时间」的大功臣抖动嘴唇,瞪视昴和由里乌斯。 「拒人于千里之外的『贤者』,会做出容易往来的路?怎么想也不可能。想过得轻松而逃进梦里,是胆小鬼的惯用手法。」 「妳……我们是在讨论搞不好有更安全的路。」 「打从一开始就知道这是趟危险旅程了。假如想得到,就要有失去的觉悟。还是说,不想交出任何东西就取胜?是的话,未免太傲慢了。」 沐浴在拉姆严厉的唇枪舌剑下,昴停了一拍,深吐一口气。 拉姆是故意讲这种话激励大家。当然,她说的话是有道理。但是,由里乌斯的意见也有其道理。 再来就是要选哪一边了。只有这个判断── 「梅莉,只让我们行进路线上的魔兽退后,办得到吗?」 「不是全部,而是部份吗?这样的话……」 梅莉专注地看着花海。 「是呢。那样的话,我认为可行。让牠们让出一条路,离开原地后继续睡觉……嗯,没问题。可以的。」 回答的期间对自己的想法越来越有自信,梅莉的声音逐渐有力。 至少,她让拉姆的「前进」选项更有说服力。听完之后,昴朝其他人,特别是说给由里乌斯听。 「听起来可能自打嘴巴,但我也赞成拉姆的意见。确实有穿越其他『沙时间』的方案……但既然障碍是魔兽,我们有梅莉做依靠。」 「比起探寻其他可能性,这边的可行性更高。」 正在恢复被玩弄的发型的碧翠丝说,昴点头赞同。 「结果一定都要仰赖梅莉。万一吵醒魔兽,就换仰赖爱蜜莉雅酱、由里乌斯和我的碧翠子。虽然很抱歉。」 「──」 「喔对,还有帕特拉修。很可靠喔。我爱妳。」 爱龙从后方主张自己的存在,昴亲昵地抚摸牠的颈项。 接着重新看向大家。魔兽花园近在咫尺,也没办法再花太多时间思考,最后决定用投票表决。 「──嗯,我也赞成昴和拉姆。就算只有一秒我都不想后退。」 坚强微笑的爱蜜莉雅,亲口支持昴的觉悟。 蓝紫色瞳孔带着坚强决心,眺望花海和远处的高塔。 「路就在眼前,塔就在前方。──没事的,不管发生什么事我都会救大家。」 「……爱蜜莉雅酱在这种时候,意外地会做出头脑简单的结论呢。」 「头脑简单……咦,讨厌,突然这样说?讨厌,很害羞耶。」 原本说出帅气话语的爱蜜莉雅,因为昴苦笑说的话而面红耳赤。虽然「头脑简单」的意思没有传达出去,但她害羞的样子万分可爱。 「以我来说,『头脑简单』难得不是无条件地在称赞爱蜜莉雅酱……啊,不对,果然是称赞。我重新迷上妳了。e?m?t。」 而且再次感受到强悍凝视前方的她有多重要,自己有多喜欢她。 就这样,爱蜜莉雅、拉姆和梅莉的意见已定── 「好,就是这样。再来是安娜塔西亚小姐和由里乌斯的意见……」 「这个哩。就算这样讲,伦家也没法度违背多数人的意见呗。只是想再思索一下,这个地方,真的是偶们看到的地方吗。」 接下话题的安娜塔西亚手贴自己脸颊,如此回答。听了这答案,由里乌斯转头。 「安娜塔西亚大人,您有什么担忧吗?对这个魔兽花园。」 「不是多夸张的事哩。不过,『沙时间』是可以穿越滴,那么,这片花海是不是也有什么玄机哩?伦家只是这么想。碧翠丝酱怎么想?」 「──为什么问贝蒂?」 安娜塔西亚──不,围巾多娜突然指名,被问的碧翠丝表情僵硬。听了口气有点不好的反问后,安娜塔西亚张嘴道: 「听说,碧翠丝酱是阴魔法的专家?讲到阴魔法,空间扭曲可说是专利……所以就想说妳会不会知道些什么。」 「──。『沙时间』虽然是天然的扭曲,但方式跟贝蒂的『机遇门』构造相似。实际穿越后有这种感觉。」 冷静回答问题后,碧翠丝瞥了一下昴。 「以前贝蒂也组过类似的术式给昴挑战过。」 「妳对我?几时?」 「……别忘了,第一次见面的时候。」 「第一次见面……啊!在宅邸,在那个无限走廊一次就打开对的门!那是妳拚命准备的,那时候真抱歉呀?」 「被认真道歉叫人火大!忘记吧!」 「是妳要我想起来的耶……」 碧翠丝气到脸鼓起来,昴感到无辜耸肩。话虽如此,碧翠丝和安娜塔西亚的见解不容忽视。 事实上,假如有穿越花海以外的选项,那当然会加以选择。 而且,无法忽视的问题又多了一个。 「──我想问大家一件事,有谁看到塔发光吗?」 「塔发光?」 昴问道,以爱蜜莉雅为首的所有人都冒出问号。 ──监视塔的白光。不知是啥玩意的东西,是让昴两度死亡的原因。 第一次是因为不知道,第二次多亏了帕特拉修才免于当场死亡。要是没有爱龙舍身,昴会在不知有见敌必杀的白光下去挑战第三次。 不过,即便带着死因的情报回来,依然想不出如何对付那道光。 「我是没注意,昴有看到监视塔发光吗?」 「嗯,呃,是啊。我想没有看错。塔确实发光了……」 「是 不是代表塔里的『贤者』先生注意到我们了?」 「就算没注意到,入夜了一般人都会点灯呗。是那个咩?」 「原来如此。假如『贤者』注意到我们,那只要我们表现出没有敌意的话,说不定他就会跟我们接触。」 「啊,慢着慢着,稍等一下。」 因为不能提到「死亡回归」,所以只好绕个弯说明,却引发大家的错误判断。 听到塔有光,自然会想到是「贤者」生活起居造成的。会一开始就觉得那是敌意的人才叫奇怪。因此,必须在不触碰「死亡回归」的禁忌下,告知那道白光是危险的── 「──塔的光,毛是怎么想的?」 在昴想破头时,帮忙的人是抱着手肘的拉姆。 话题被抛过来,昴审慎地说: 「我……认为那很危险。至少,不是友好的讯息。」 「单凭直觉这么认定?」 「……嗯,没错。」 这是昴的论点当中最没有说服力的部份。没有根据,就只能坚持是直觉。想必一定会被拉姆狠狠挖苦。然而── 「是吗。──麻烦了。」 昴的回答,拉姆认真地回应──不,不只是拉姆。 爱蜜莉雅和由里乌斯,甚至连安娜塔西亚都表情严肃。 「咦?我说是直觉喔?你们要不要再稍微质疑一下?」 「如果只是普通人的直觉的话是该质疑,但这可是你的直觉哟?既然如此,与其质疑,更该先担心。」 「不要贬低自己。你也是挺过了许多战场的人吧。这样的人的直觉特别敏锐。那也可以说是经验法则。」 「老鼠会在大雨之前变更住所,所以毛的直觉也不可小看。」 「那说法已经很小看我啦。……是说,原来是这样喔。」 一行人对于昴以直觉为根据的发言阐述己见。每个人都说相信昴的直觉。 被大家的态度拯救了。而且竟然连由里乌斯都这样。 在感慨中用手指摩擦人中,视线撇离同伴们。──因此昴没发现。第一个察觉到的人是拉姆。 「──毛,那是?」 「咦?」 她突然认真地问,昴立刻顺着她的视线看去。她在看昴的胸膛,低头看的时候察觉了。 昴的斗篷胸口,有个莫名其妙的红色光点。 「──」 顿时,某个单字掠过昴的脑海。是跟这个世界极为无关的单字。 ──雷射笔。 「──呃!」 下一秒,同伴们采取了宛如奇迹的行动。 ──从监视塔放出的光芒,以迅猛的速度和正确性笔直射向昴。 连风都跟不上,无声穿过猎物的光芒无疑就是「死亡」本体。要蒸发菜月?昴的一击,即将杀死束手无策的昴。 「──别想如愿!」 ──假如被狙击的当下,菜月?昴只有一个人的话。 浮现红色光点的胸前出现了手掌大小的冰盾。那是为了解救有性命危险的昴,由爱蜜莉雅瞬间组成的魔法防御。 逼近昴的光芒会在路径上被挡下── 「──骗人!?」 一刹那。冰盾只让白光慢了一刹那就蒸发,然后被贯穿。 阻挡的时间连一秒都不到。这让爱蜜莉雅发出哀号。 不过那一刹那是有意义的。 「喝!」 挥落的骑士剑,打在即将刺穿昴的白光上。 是由里乌斯。表情拚命的他,完美地捕捉到爱蜜莉雅的冰壁造就的空隙。被打飞的光芒在空中旋转,最后插在沙子上,冒出白烟。 头一次没被直接命中。白光的真面目是── 「……这是,针?」 底细不明的光立在沙上。在黑夜中鲜明又暴力的白光──看起来是细长的针。 那根针从尾部开始崩解,被风吞噬,逐渐消失。 「毛!下一发来了!」 想去抓消失的光,昴伸手时,拉姆做出警告。胸口上的红色光点还没消失。白光以此为目标射了过来。 在昴的性命结束之前,光都会── 「碧翠子,可以吗!?」 「蠢问题!」 昴的问题,碧翠丝不可能回答办不到。 切换意识。可靠搭档的回答让昴咬紧牙根,痛下觉悟。 「爱蜜莉雅酱!」 「──」 下一发过来了。在那之前,昴呼唤爱蜜莉雅。 一瞬间眼神交错,爱蜜莉雅点头。虽然没有表达具体内容,但昴坚信不移。 视野一端有光芒闪烁。「死亡」直线进逼。 「停下来──!」 面对不可避免的「死亡」,展开多重冰之屏障来阻挡。既然一枚冰盾不够,那就同时设下六枚──光就这样射了进去。 第一枚被轻易破坏,第二枚和第三枚也被简单突破。可是到了第四枚就开始有阻力,第五枚撑了一下。 到最后的第六枚,光的速度明显迟缓。──接着被骑士剑穿透。 「不管来几次,都别想如愿──!」 假如第一发是奇迹,那第二发的防卫就是锻炼与技术的合体技。爱蜜莉雅和由里乌斯彼此将能力发挥到极限,成功防范了送向昴的「死亡」。 在那瞬间,吸了一口气后,昴和碧翠丝的「秘仪」炸裂开来。 「──e?m?t。」 「嘿!」 拨起防沙斗篷,昴张开嘴巴称赞──不,是咏唱。 碧翠丝配合咏唱,从昴的体内征收仅存的玛那,组成复杂奇怪的魔法术式,纺织出全新未知的魔法。 ──昴和碧翠丝共同创造的三个原创符文之一。 魔法完成的瞬间,以昴和碧翠丝为中心发出的淡光朝周围扩散。光球仿佛要包覆他们,领域就此完成。 「这是……」 第四章『沙上的信赖』 1 ──整个人掉进深深裂缝中,手脚抓不到任何东西,只能一直坠落。 「──」 远处的光点越来越小,直到看不见,最后消失。 简直就像被手舀起的沙子从指缝间滑落。 仿佛朝着又深又不会阖上的裂缝不断坠落── 「──要睡到几时。快点起来,毛。」 「波啰啰嘎!?」 侧腹传来利物触感,昴在冲击下发出奇声怪叫。 整个人忍不住跳起来。顿时,大口吸入跟着飞起来的沙子而猛烈呛咳。 「呜噎!呸!呸!卡──呸!怎么了?这是怎样……呜喔!?」 吐出口中的沙子,慌慌张张地想要站起来。可是想踩稳的脚却被沙绊倒,于是手往前伸撑住身子。但手直接陷入沙中,脸撞在沙山上。 「哦咳!嘎呼!呸!呸!」 「……在这非常时期,沙子还吃不够?下贱到极点了。」 「不要讲得我好像是拿沙子当零嘴吃……」 顶撞不留情的痛骂后,昴再度边吐沙,边抬起头。这次他小心翼翼地留意脚边的沙,慢慢站起来。 「这里是……」 「没风,气温低。……八成在地底。」 四周一片昏暗,拉姆递出透着白色光芒的手提灯──里头备有拉格麦特矿石的异世界提灯。 接过提灯,仔细看在光芒中浮现的身影。 「──拉姆吗?」 「看成谁了?不要期待『雷姆』这种无聊答案。」 「雷姆跟妳虽然长得一样,但从内在渗透出来的东西一点都不像。……身体还好吗?因为『千里眼』的负担,妳眼睛流血……」 「哼!还真绅士。不过,之后再担心可爱的拉姆吧。」 说完,拉姆用下巴示意周围。顺着她的动作用提灯照耀旁边,确认过状况后,昴倒抽一口气。 提灯照出来的光景,是沙子形成的地底空洞。冷冽空气飘荡,上方是高高的顶棚。这里是沙之迷宫──简称沙宫。 「妳刚刚是有说在地底啦……」 「假如相信分开前碧翠丝大人说的话,那空间扭曲就是原因吧。」 「也就是说,我们被空间扭曲扔到这儿……分开?对啊,其他人呢!?」 拉姆淡淡陈述状况,听完后,昴这才意识到现状。 提灯朝左右两边照,想在沙山上找到拉姆以外的人影。可是被光照出来的空间里,没有其他任何人。 「就说了,被分开了。毛的无效化魔法破除了沙丘的假象,结果就是这样。也不知道这才是通往塔的正确路线,还是掉进了永远的次元夹缝中。」 「为什么妳还能这么冷静!?为什么我会跟妳一起……」 「你说呢,毛?」 拉姆静谧地说,脸色铁青的昴屏息。 想起刚刚碧翠丝大叫,眼前空间破裂时,昴正好抱着拉姆。 然后天空的裂缝便吞噬了一行人,回过神时── 「所以我才会跟妳在这里……」 「没看到爱蜜莉雅大人和碧翠丝大人。……没想到失败了呢。」 「现在是讲这话的时候吗!要赶快跟大家会合……不对!雷姆!」 「──」 「要是像我跟妳一样,她也跟谁在一块就好了。可是,要是没有……」 爱蜜莉雅和由里乌斯担任一行人的战斗力,所以这两人不会有问题。碧翠丝和梅莉各自拥有能够靠自己活下去的能力。安娜塔西亚=围巾多娜应该也像在朴利斯提拉时那样,拥有击退「色欲」的王牌。 ──但是,只有沉睡的雷姆另当别论。 「必须跟大家会合,但首要目标是确保雷姆平安无事!不能把她放在这么荒凉的地方。不可以。绝对不可以……!」 「……毛。」 「可恶,都是我的错。要不是我说要带她来的话,她,雷姆就不会……」 「毛,冷静点。现在焦急也无用……」 「冷静?哪有可能冷静!雷姆陷入险境了,妳有办法平心静气吗!?」 「──哪有可能啊!」 设想最坏的可能性导致昴陷入混乱,结果拉姆一把揪住他衣领破口大骂。凭着蛮力把昴按在墙壁上,在近距离下互瞪。 「──」 不自觉放掉的提灯,照出拉姆白皙的半边脸庞。浅红眼睛里头的愤怒──不,不是愤怒。而是隐藏不住的忧虑与焦躁。 顿时,昴的肩头失去力道,拉姆也松开他衣领。 「……抱歉。对不起。我刚刚真的是蠢到没药救。」 「──。平常就这样了。光是活着毛就该反省一切,不过仅限一天。无用的事少做。」 「嗯。……抱歉。」 这番狠话是拉姆的和解,昴接受了,也在最后致歉。接纳歉意后,拉姆简短地说: 「放心吧。有感受到跟雷姆的微弱联系。至少那孩子的命还留着。」 「联系……对啊,共感觉!」 因拉姆的话语而一敲手,十分怀念的单字让昴眨了眨眼。 以前贝特鲁吉乌斯率领魔女教去攻击爱蜜莉雅他们时,就是靠雷姆的共感觉得知在宅邸的拉姆有危险。 「那个共感觉,不能知道雷姆在哪吗?」 「说过了吧?联系很微弱。只能感觉到她还存在。失散的爱蜜莉雅大人他们则是跟『千里眼』的波长不合,所以没法确认安危。」 「对喔。可以用『千里眼』确认安危。……真的跟他们连不上吗?」 「严格来说是有能连上的对象。只不过没有意义就是了。」 确认失散的同伴安危与否没有意义,这话的意思昴百思不得其解。 可是这个疑问的答案,马上就由拉姆以外的人给了出来。 那就是── 「──看样子,菜月也醒咧。」 视野角落突然有光芒闪现,昴不禁缩起身子。不过缓缓摇晃的光芒不是危险的光,昴马上就察觉那是其他提灯的光芒。 不久,拿着那盏灯的人的轮廓开始变得鲜明。 「……安娜塔西亚小姐,和帕特拉修?」 跟着光一同现身的,是与地底冰冷黑暗同化的黑鳞地龙,以及跨坐在地龙背上的白袍安娜塔西亚。 安娜塔西亚手持提灯,朝着昴笑说: 「从上面看人,又擅自借用帕特拉修酱,不好意思哟?就算是伦家,一个人去四处绕绕还是会很怕滴。」 「那倒是没关系啦……拉姆,不是只有我跟妳吗?」 「拉姆可不记得有说过这里只有拉姆跟昴喔。」 安娜塔西亚在龙上点头,昴斜眼看向拉姆。但拉姆装作不知情的样子,丝毫不睬昴。 「安娜塔西亚大人,谢谢您肯侦查。请问周围的状况是?」 「嗯──稍微去里头看了一下,但没看到其他人。看样子,被弹到这边的就只有偶们三人……还有帕特拉修酱咧。」 「──。这样啊。」 在昴昏过去的期间,先醒过来的两人似乎已经分配好职务。听了去周围勘查过的安娜塔西亚报告的状况,不难想像拉姆的心情。 昴也在担心雷姆,所以力不从心,然而── 「不过,安娜塔西亚小姐平安无事就是个好消息。还有我的帕特拉修。」 「对咩。不要只看坏的,也要看好的地方。事实上,有帕特拉修酱跟着,而且还是听话的孩子,帮了大忙咧。」 帕特拉修低头对走向自己的昴表达重逢的喜悦。抚摸牠的脖子,为爱龙平安与会合一事安心吐气。 「在这里的人都到齐了?真的只有我们四个?」 「包含帕特拉修酱在内,就偶们四人。爱蜜莉雅小姐没有躲起来的理由……啊,梅莉酱就不知道了。」 「趁着骚动逃跑吗?虽然我不敢说不会啦。」 想起辫子少女,昴揣摩起梅莉的想法。 多亏了「死亡回归」,昴知道梅莉事先备好沙蚯蚓以防万一。只是那个「万一」是什么,就不知道了。 当然,她也有可能盘算在某个时候攻击大家再逃跑。 「不过,她不会那样……我这么认为。」 「是期待?还是信任曾经想要杀掉自己的女孩?」 「就当我是许了个纯真的愿望吧。不说这了,里头怎么样?」 对梅莉的想法且先搁置一旁,昴问起安娜塔西亚探索的细节。从周遭的环境来看,拉姆判断这里是地底── 「伦家也赞成这个想法。这里明显比晚上的沙丘还冷……空气又沉重,不觉得在奥吉拉沙丘外面。」 「瘴气还在吗。在各种意义上都没法说是好状况呢。」 「这是在沙丘地底喔?虽然不想去想,但有可能是沙蚯蚓的巢穴。」 「 呜噁。如果是真的,那可危险了。」 触摸沙墙的拉姆说,听得昴脸颊抽搐。 沙蚯蚓平常都在地底潜行。曾看过实体的昴可没法对这说法一笑置之。假如是梅莉使唤的沙蚯蚓,那庞大身躯确实有可能做出这个空洞。 最糟的情况,是在地底跟沙蚯蚓正面交锋。 「是说,这个队伍组成让人感受到恶意!都没有能战斗的家伙嘛!」 「身为爱蜜莉雅大人的骑士,竟然恬不知耻地把自己归类为非战斗人员……这样不行喔。」 「请说是懂得分寸。没了碧翠子我可不敢自恋,我的爱鞭也不是万能的。」 这个队伍成员真的都是没有战斗力的家伙,顶多只能自卫。拉姆的能力受限,少了碧翠丝的昴就更不用说了。 「问一下,碧翠丝大人呢?身为契约者,没感觉到联系吗?」 「很遗憾,我跟碧翠子在心灵上有强烈连结,但那是羁绊和心情的问题。」 「真没用。」 「要妳管!」 朝着叹气的拉姆吐舌,昴凑近安娜塔西亚,然后小声地在她耳边问。 「是说,妳能战斗吗?怎样作战?」 「──除非到必要关头。不过,会削减安娜的命。我个人希望能尽量避免那种状况。所以,我对你们很是期待喔。」 「那我要背叛妳这期待啦。都不知道这是好还是不好了。」 安娜塔西亚只有在一瞬间恢复成围巾多娜,昴听了她的话,嗤之以鼻。 不管怎样,状况确认完毕。也知道四人没本钱停滞不前。 「一直待在这里也不是办法。去找雷姆和爱蜜莉雅大人吧。所幸有安娜塔西亚大人才有了照明,这样也就能前进了。」 「与其说托伦家的福,要说多亏了菜月准备的紧急避难袋呗。龙车被吞掉前偶只抓住这个,所以才会有灯、刀子和备用粮食滴。」 说完,安娜塔西亚指向挂在龙鞍上的紧急避难袋。出发前,昴为求谨慎,有先把东西备好。 「可以的话当然希望没机会派上用场,不过有备无患很重要。未来也是,只要到第一次去的地方,都要记得先确认逃生出口在哪。」 「难得毛立了大功。有照明这点可以夸赞一下。痛快地往前走吧。」 「好──。……这算称赞?」 昴一接过提灯,拉姆和安娜塔西亚就坐上帕特拉修的背。 从构图来看,怎么想昴都是随从。 「要坐三个人有点……伦家和拉姆小姐挤一下的话还是可以呗?」 「免了。要是贴在一起,毛会幸福到鼻子用力喷气。」 「事先声明,不要以为每次我都会退出喔!我有那个意思的话,想像力可是很惊人的!这不是威胁!不要小看青春期!」 面对两人苦笑与叹气的反应,昴不服输地鼻子喷气,开始迈步。 前方是空洞深处,目标是在看不见的黑暗处与同伴会合。 这种与现状不合的斗嘴,是为了不要直视彼此内心的不安而该有的作为。 ──对此昴和拉姆都有所觉,只是什么都没说。 2 「风……好像有又好像没有。」 「──。不,有风。只是照这程度来看,还有很长一段路才会通到地面。」 昴用舌头湿润手指来感受风,拉姆对此眯细眼睛。毕竟是风魔法使者的话,但一想到路还很长就觉得沮丧。 ──一面留意不好走的路况,走在沙子大空洞里大约过了一小时。 一路上都走在习惯走沙地的帕特拉修旁边,慢慢地昴也能够无视沙子跑进鞋子里的不适感了。在沙子上走路的方法有这些天的经验,已经不构成妨碍。 话虽如此,却无法避免被沙子夺去体力。必须定期休息,同时用拉姆的「千里眼」寻找同伴的下落,免得白费时间。 「──不行。在知觉范围内什么都没有。看得见的,就只有毛的地龙的视野。」 「妳跟帕特拉修的波长很合啊。……总觉得能够理解。」 拉姆和帕特拉修虽然是不同物种,但心高气傲这点很相似。虽说唯一能用「千里眼」联系上的对象是走在一块的地龙,实在是很不方便。 「爱蜜莉雅大人和由里乌斯可以跟微精灵对话,所以应该不会迷路。就这点来看,让人怀疑这个人选充满恶意。」 「让微精灵带路吗。这么说来,爱蜜莉雅酱有有效活用呢。我的情况是因为跟碧翠子的联系过强,反而吓到微精灵不敢靠近。」 「因着碧翠丝大人的同情才诞生的半吊子术师,本来就不被期待。」 「咕呜呜……」 连收集情报都派不上用场,没法回嘴的昴也只能哑巴吃黄莲。结果战力高强的人才,在其他方面也都能活用自身能力。 「现在用刚毅隐藏起来,但其实菜月醒来之前……被弹到这边后找不到雷姆小姐时,拉姆小姐表现得可是极慌张失措滴。」 「……这样啊。」 「至少菜月在稳定拉姆小姐的精神上有发挥作用,所以不能说是没用呗。」 拉姆在用「千里眼」索敌的期间,安娜塔西亚偷偷谈起刚掉进空洞时的事。 站在拉姆的角度来看,昴方才的言行真的很差劲。 失去对雷姆的记忆,但这一年来拉姆持续照料妹妹,这一切昴都看在眼里。就算其他人不信,就只有昴必须相信她对雷姆的心情。 「反省后活用,不管是人生还是买卖都一样。菜月是能办到的孩子呗?」 「……别让人噁心。妳少讲人生大道理。制造妳的『魔女』也曾用类似的状况来拉拢我。」 「拉拢。──希望你差不多可以把我跟那个『魔女』分开来了。太过死缠烂打会被女生讨厌喔?这可是我给你的真挚忠告。」 「谁知道这是不是其他的手法。我就先收在心里角落了。」 接受人工精灵给予的人生意见,一行人继续朝大空洞深处前进。 这段期间,沙之迷宫的外观一直没有改变,造成很大的精神负担。行动没有进展使得不安与焦躁累积,更重要的是还有令人在意的事。 「想说可能是魔兽的巢穴而特别警戒……但一只都没出现。」 「这点拉姆也很在意。」 昴踢脚下的沙,说。拉姆也同意他的说法。 开始探索空洞一阵子了,别说遇到魔兽,连拉姆的「千里眼」都没能找到牠们。让人产生强烈的不祥预感。 简直就像只有这个空间被与世隔绝。 「这里该不会真的是次元夹缝,没跟任何地方相连吧?」 「是的话,偶们能仰赖的就只有风从哪里吹进来咧。还是说,可以想像这是窝在空洞尽头的大魔兽的呼吸?」 「没法否定这个想像,真的很可怕耶。」 事实上,大家亲眼见到世界裂开来,所以发生什么事都不奇怪。那个天空的裂缝连到哪里也没什么好惊讶的吧。 「胆小鬼毛要害怕就随便毛,但蠢话就到此为止。」 山穷水尽的感觉孕育出悲怆感,而这感觉被拉姆理性的声音给否决。 「咦?」 「举起灯。──有路。」 听到拉姆这样说,连忙回过头高举提灯,照亮前方的路。说到路,应该一直延伸到大家脚下才对。 所以说,新情报是,路途它── 「──是岔路。」 原本一直线的沙子道路,在前面一分为二。 左右两边的路都没有太大差别,看起来除了靠直觉外没有其他挑选的方法── 「根本是要人想破头。走哪边?」 「以我的知识来看,这种时候孔明会说选右边。」 「那素谁?」 记得以行动学来说,人类迷惘时会下意识地选择左边。可能是因为惯用眼、惯用手、惯用脚等多个因素牵扯其中才会有的想法。 累积了许多无用知识的昴,觉得这是难得有用的知识。 「就这样,想确认右边的路是我的判断。」 「还真信任孔明呢。」 「那素谁?」 昴的主张被拉姆认真看待,安娜塔西亚则是不解。 只看字面意思会觉得好像是在开玩笑,但三人的表情都很严肃。 ──跟爱蜜莉雅他们分开,已经快要两个小时。 一度沉着的心,又被焦急和不安给强力煽动。偏偏这时候又出现岔路。人心一急,就连停下脚步的时间都感到可惜了。 「没法子下决定。虽然这时仰赖孔明让人火大……」 「姑且先照着菜月说的走咧。右边的路对呗?」 拉姆和安娜塔西亚也都没法出示打击昴的主张的根 据。 这三人的共同想法,就是尽快离开沙宫和同伴会合。 「──」 「对喔,不是只有我们,还有妳在呢。抱歉抱歉。可没忘记妳喔。」 对选项没自信的昴,脑袋被帕特拉修用鼻头轻戳。感到被轻轻激励,昴咧嘴一笑。 「什么?妳说就算我去的地方是地狱也会跟着我去?」 「虽是戏言,但基本上似乎没有错,这算是病入膏肓了呢。真的是哪里好了。」 昴擅自翻译帕特拉修的意思,结果拉姆傻眼地叹气。看着这互动的安娜塔西亚则拍手说: 「好咧好咧。聊天到此结束。决定了就动身。『时间的价值跟金钱一样』。」 「出自合辛语录吧。──ok,走吧。队伍不变,一样要慎重小心。」 昴的呼吁,得到拉姆和安娜塔西亚的点头肯定。 就这样,「非战斗人员」队伍遵从军师孔明的教诲,再度开始行军。走右边的岔路,相信这个选择能遇到同伴。 「老实说,毫无提示就给岔路实在很坏心,不过多亏如此,好像可以排除无限回圈这地狱般的可能了。……果然这也是『贤者』的陷阱?」 「是的话,要在地底挖这么大的洞,肯定费了不少时间。对喔,毕竟像个隐士一样闭门不出,要多少时间都有。」 「大姐,妳对『贤者』前所未有的毒辣呢。」 不过拉姆敌视「贤者」的心情,也不是不能理解。 说起来,要是「沙时间」和魔兽花园,以及这个沙宫都是「贤者」设下的机关的话,那他该挂的门牌不是「贤者」,而是「阴险人士」比较恰当。 「这方面,就算真的遇到『贤者』,也只说得出怨言。」 「同感。做到这地步,如果他不肯帮忙的话,那就情非得已了。只好把『贤者』捆起来,揍到他想说话为止。」 「我对大姐的遗迹破坏者霸气无话可说。」 「有想要的东西就讲手段。又不是小孩在跑腿。」 拉姆口气强硬,带着无可动摇的真情觉悟。 那对昴来说肯定也是必要的觉悟。不是为了雷姆弄脏手也在所不惜的觉悟。 而是为了取得成果的一步,毫不犹豫、全力踏出那一步的觉悟。 「结果,我要做的每次都一样。──没有在给我放水的。」 握紧拳头,昴说给自己听。 ──就在这时。 「帕特拉修?」 帕特拉修突然伸长脖子,鼻子磨蹭昴的肩膀。并不是突然想要人摸,而是有其他原因。 那就是── 「──通道尽头,有门?」 昴高举提灯,前方出现的是巨大到堵住整个通道的铁块。高到天花板、宽及整条路,根本是阻断道路的铁制墙壁。 一行人来到墙壁面前,仔细观察。 「看起来又厚又大。……这扇门推得动吗?」 「──。好像塞住整条路,很难呗。还有,菜月。」 「嗯?」 「为什么会认为这个是门?在伦家看来就只是铁墙壁咧。」 看到相同铁块却有不同想法,昴屏息。而发问的人身边的拉姆也点头赞同。 「没错。拉姆也觉得只是碍事的铁屑。就算毛的眼光有问题,也太可笑了。」 「不,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觉得这个是门……」 在两人的质问下,昴重新看向铁块──不,是铁门。 没法找出更多理由。昴就是很自然地认为这是扇门。 而且还怀着找答案的心情,轻轻去碰铁门── 「──啊。」 顿时,才想着被昴碰触的门发出了淡光,随后门消失无踪。 简直就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般,门消灭了。沙子通道上连一点痕迹都没有。 「刚刚的是……菜月,你做了虾咪?」 「还做了什么,不是看到了?就只是碰而已啊。我什么都没做,也不知道为什么这样。」 轮流看着消失的铁门和自己的手,昴讶异回应。 其实根本不知道发生什么事。那扇门到底怎么了? 「──重要的不是发生什么事。而是接下来要怎样。」 要求昴停止混乱的,是拉姆平静的声音。在昴和安娜塔西亚的注视下,她凝视铁门消失后的通道后方。 「堵住路的墙壁……不,是门。而且还开了。是要继续前进还是回头,就跟刚刚的岔路一样要做选择。」 「──」 拉姆的话和视线,让昴重新凝视没了铁门的路。 虽说门消失了,但后头依然是沙之迷宫。除了曾经有门以外,一切都没有变化。但是── 「就是因为有某种意义才会有门。所以,那扇门果然是出于什么理由开了。──以现状来看,很难想像不是直直通往『贤者』的监视塔吧?」 「这种想法,会不会太简便咧?唉,虽然伦家也没话可说。」 昴的积极发言,令安娜塔西亚掩着嘴角轻笑。她似乎也不反对昴的想法。 「当然,拉姆也打算继续前进。这边就算回去了,也难保另一条路没有相同的门。」 「那么,就当作被先开的门邀请啰。我有同感。」 加上拉姆的意见,全场一致通过继续前进。于是昴轻拍膝盖,准备朝面前的沙子通道前进。 可是── 「──帕特拉修?」 载着拉姆她们的帕特拉修,没有跟在昴的身后。漆黑地龙用黄色双眼直瞪着通道。 牠是聪明又直觉敏锐的地龙。说不定,看到了昴他们看不到的东西。──有一瞬间因此犹豫。 「我明白妳一直想要保护我们。可是这个状况下没有安全区。我们要抱着艰困时挺身而出的觉悟。现在正是这个时候。」 说完,昴凝视帕特拉修。帕特拉修回望他,接着沉默半晌,垂下黄色眼眸后,轻鸣一声。 似乎理解了。不过可能说牠让步了比较恰当。 「被骑在头上呢。」 「既然是被女孩子骑在头上,那被骑还比较好。」 「下流。」 「我又不是那个意思!」 与帕特拉修的羁绊被拉姆乱讲,昴长吐一口气后,再度迈开步伐。 重新咀嚼方才自己所说的觉悟。 ──告诉自己,现在正是要挺身而出的时刻。 3 一行人鼓起干劲,继续深入门后。但…… 「──这样一来,是第二扇门了。而且又消失了。」 看着铁门在眼前跟着光芒一同消失,昴喃喃道。 还是一碰就消失。很难想像自己有让接触到的门消失的能力,只能想成这是一种机关。 「在迷宫里,没法挡路的门有什么意义?」 消失的门有何存在价值,昴歪头表示疑惑。 因为不是房间隔间,因此设置了任谁都能开启的门一点意义都没有。当然,门应该想作是为了阻挡入侵者而设的。 「到这儿都没遇到所以没虾米真实感,不过说不定有驱除魔兽的效果?」 「驱除魔兽……像结界吗。那样的话反而让人想不透,对吧?」 「魔兽的话就开不了。人碰到就开……在锁门的意义上未免太不小心咧。──第三扇门,要不要由菜月以外的人碰?」 浅葱色双眼略为沉思,安娜塔西亚推测铁门存在的目的。由于考察资料过少,难以做出具说服力的结论。 而且,让人挂意的不只有神奇的门。 「──」 跟安娜塔西亚一同骑乘帕特拉修的拉姆,说话次数大幅减少。一方面是因为焦虑与不安,但更大的原因是疲倦。拉姆原本身体状况就不好,而现在在沙宫弥漫的负面想法──被称为瘴气的东西正在侵蚀她。 「身体,感觉好重……」 勉强抬手擦去黏人的汗,像从沙子里拔出脚,昴慢慢地踏出一步。 被瘴气侵蚀的不是只有拉姆,昴和安娜塔西亚也一样。心情与身体都变得沉重,全身的细胞、流动的血液、跳动的心脏,都急着想要离开这里。 「──」 前进的话就能摆脱瘴气。前进的话就能跟同伴会合。 如此坚信。──告诉自己要相信,脚步才不会停下来。 不这样的话,沙子的重量和流淌的汗水都会逼昴自问自答。 ──选这条路真的对吗? 「现在,可不是讲泄气话的时候。」 最初决定选择右边的路的人正是昴。因此昴怎能允许自己第一个讲丧气话。 「虽然有点难走,不过没啥大不了的。虽然被逼着走成这样,但说不定离终点很近……」 「毛。──好吵。」 「咦,啊,哦……」 想要虚张声势,却被拉姆简短地打断。 久久发个声,话中却没有丝毫体贴。拉姆的不耐烦让昴大失所望。 「话是这么说,一直不讲话,是没有把戏了吗?」 「走这趟路是为了取乐?想起目的吧。」 「我又不是那个意思……」 「闭嘴,继续走。」 虽然她说的对,但态度拒人于千里之外。 不过昴说的也有其道理。假如因瘴气导致意志消沉,至少用对话来转移心情可能会比较轻松。 「可是……」 「──菜月,菜月,别说咧。」 不是没有顾虑拉姆的心情,但冷淡至极的态度也让昴不爽。察觉到气氛的安娜塔西亚刻意挪动身子挡住拉姆不让昴看见。 「都这状况咧。菜月的心情偶懂,但拉姆小姐也累了。心情焦躁的时候,跟谁讲什么都不会有好结果,懂呗?」 「──」 「呐?」 尽管火大,但安娜塔西亚=围巾多娜的话也有道理。 急着前进与爱蜜莉雅他们会合,使得昴没法体贴拉姆她们。虽然可以说做人要互相,但说了又能怎样。 ──说了也没用,光说没有用。那么还是不要看彼此的脸比较好。 「……走啰。」 回过神时双腿已经停下。昴再度迈开步伐,用提灯照耀沙之迷宫。 提升士气的尝试失败,不变的是脚的重量──不,挪动感觉变得更重的腿,往前,前进。 「──」 继续前行──。 4 就这样,忍着沉重瘴气和恶劣空气前进了一阵子。 「──可恶!都来到这了,现在是怎样啦!」 粗鲁地骂,昴用鞋尖去踢面前的铁门。质感坚硬,明明地底安静无比,却没发出任何声响。看来材质不是铁那么简单。 可是这不构成任何安慰。因为去路终于被堵住了。 「都让我们过了三扇门,干嘛现在才挡在这儿碍事!?」 痛骂不会回嘴的铁门,还拳打脚踢。但门纹风不动。反作用力回敬到骨头,反而让昴痛到哇哇叫。 ──穿过沙宫的第三扇门后,在第四扇门面前止步。 不变的景色让人烦躁不耐,但门有开就好。原本畅行无阻的特权被取消,使得整趟路变得毫无意义,不满于焉爆发。 昴扔掉提灯,手贴着铁门用力推。但冰冷的铁门像在嘲笑他,完全不给予任何回应。 对昴而言,简直就是冷血无情地切断了细微的希望之线。 「可恶、可恶、可恶……!」 「菜月,够咧。……这里就是尽头。」 「用不着妳说,我也知道啦!」 安娜塔西亚从后方拍他肩膀,但马上被打掉还被吼。为了泄忿,昴猛踹墙壁,脆弱的沙墙表面崩塌,沙尘飞扬。 已经无计可施。铁铮铮的事实,让人像在吃沙子一样倒胃口。 这时── 「……呿。」 「──喂。」 听到咂嘴声,昴回过头来瞪龙背上的拉姆。昏暗中的脸蛋,俯视人的视线,都莫名让人火大。 「妳从刚刚起就这样,是想怎样?」 「没有。」 「最好没有!我在问妳妳想怎样!」 昴忍不住大声起来,还踢飞地上的提灯。灯撞上墙壁,罩住拉格麦特矿石的玻璃破裂,碎片散在沙上。 可是昴看都不看重要的照明。他现在眼中只有傲慢的拉姆。 「别人在拚死拚活的时候,妳在那边咂什么嘴!是想怎样,啊~!?」 「没要怎样啊。走到尽头,没法继续走。选错路了。拉姆又没对毛说什么。就这样。」 「骗人!妳是白痴吗?想隐瞒的话就全部藏起来啊!故意表现一点出来,还想装没事样?妳有蠢到这个程度吗,呆子!」 相较于拉姆冷冰冰的态度,昴的热度急遽高升。 跟同伴分开,时间一分一秒过去,走了一大段路,最后是死路。在这种状况下,拉姆单方面的毒辣态度格外刺人。努力还被谴责瞧不起,昴根本没有受这种对待的理由。 「慢着慢着,两位都冷静。不要那么用力吵架……」 「闭嘴!我现在在跟拉姆讲话!」 安娜塔西亚想要为脑子热起来的两人降温,却被无情驱赶。要她闭嘴的昴现在一脸愤怒地瞪着拉姆。 「好啦,想说什么就说啊!我在听啊!」 「──。毛对前进这件事,太热衷了吧?」 「那当然啦!妳以为我是为了什么才来到这里?为了见『贤者』啊!为了这个我才这么辛苦,有什么奇怪的!」 第五章『监视塔的守卫』 1 「──安娜塔西亚小姐,这边顶棚比较低,要小心喔。」 「嗯,知道咧。多谢。」 「拉姆,这边有点不好走。有帕特拉修在我想不要紧,但还是注意一下。」 「……嗯,知道了。」 「对了,拉姆,妳不会冷吗?会的话,可以披我的斗篷喔。」 「──」 担心拉姆身体状况的昴停了下来,脱下斗篷递上去。面对昴的贴心,拉姆沉默,只是注视着他。 那仿佛要看穿人心底想法的视线,让人坐立难安。 「干、干嘛啦?怎样啦?」 「毛才是,那噁心的体贴是怎样?有何企图?」 「才没企图咧。我只是希望妳们健健康康……」 「下流。」 「哪里下流了!?」 在轻蔑的眼神中大叫,昴重新披上评价甚低的斗篷。然后边抓头边背对拉姆她们。 ──也难怪拉姆会起疑。昴也对自己的行为感到困惑。 昴接受前一次的「死亡」,但并不是为了怕再次发生那种事而讨她们的欢心。好歹还有自觉不要再陷入那种异常状态。 因此这样的行为,单纯只是担心她们罢了。 这种感情,大概跟亲眼见证了她们的「死亡」不无关系。 「──」 「那什么吃到很苦的东西的表情。有话想说就直说。」 「……不,没什么。只是鞋子进沙觉得不舒服。」 「要瞒也瞒得高明点。那么蹩脚,只会害女人不安。」 被讲成这样,昴的嘴角再度下垂。 他明白拉姆话中的意思,但又能说什么呢?难道要说妳们很重要,所以我很担心妳们,请让我好好保护妳们吗? 「……下流。」 「不要人家不讲话就擅自解释啦!妳有被害妄想耶!」 「自己的事就束之高阁?这已经没救了呢。」 「假如我把自己的事放在高阁,那妳就是自己爬到高阁上睥睨人啰?」 「哼!」 昴还没整理好感情,但没有前一轮记忆的拉姆不留情面。这种情况让人生气,却也让人安心,昴的心情十分复杂。 不过也很庆幸她们不记得自己丑陋的一面。 「拉姆小姐,对菜月真的很不讲情面咧。」 两人进行单方面唇枪舌战时,安娜塔西亚苦笑。做出不到惹人厌的仲裁,她捧着自己脸颊,说: 「还是说,伦家不在的期间发生了啥事?」 「很遗憾,拉姆跟毛独处是不会发生事情的。只会在隔天发现毛凄惨的尸体。」 「什么啊?妳是狼人杀里头的狼人吗?好可怕。」 走在前头的昴跟着拌嘴,但没有停下脚步。安娜塔西亚对此感到狐疑,于是呼唤他。 「菜月,刚刚的玩笑姑且不论,神经绷太紧会出问题呗?像刚刚的岔路,选了这条路但没有依据,是事实呗。」 「是对孔明不好啦。」 安娜塔西亚和拉姆都在推敲昴怪怪的原因,并做出试探。面对两人的话,昴只能抓耳挠腮带过。 ──第二次的沙宫探索,一行人已经经过问题的岔路,这次决定走左边、跟上次相反的路。 要选边走时,昴不认为能够自然地诱导大家。不过她们之所以会采纳,是因为昴的态度非常拚命。 走右边的路,会因瘴气而失常。──那种大惨剧可不想再来第二次。 不过,没法保证左边的路的安全性。因此,昴慎重又仔细,竭尽所能确保两人一龙的安危。 「这噁心的绅士样,是空间移转时敲到头的后遗症?」 「什么啦!?我体贴人就被当成异常事态?明明我做的事跟由里乌斯一样!那家伙做就行,我做就不行吗!」 「由里乌斯做得很自然,菜月的就不健全……不自然咧。」 「妳刚刚是说不健全吧!?」 被讲成这样,昴不禁抗议,但女性阵营都不睬他。被弃之不理的昴沮丧不已,帕特拉修像在安慰他似地把鼻子贴在他肩膀上。 「──。妳真温柔。真的是能干的搭档。」 面对这样安慰自己的帕特拉修,自己却犹豫了一秒,昴感到可耻。 被拉姆和安娜塔西亚怀疑,受到帕特拉修安慰却又紧张得身体僵硬。这种状况下哪有办法顾好一行人?昴拍了拍自己的脸颊,重新鼓起干劲。 总而言之,要尽早走出沙宫,跟失散的同伴会合。 ──重生点在极短时间内更新,跨越关卡的幅度之短就跟水门都市一样令人在意,但其他的问题更让昴焦虑。 那就是重生地点更新后,便无法挽救想救的人。 就像「名字」与「记忆」被吃掉的雷姆,用「死亡回归」也无法回到事发之前。现在,这一刻,被迫分开的同伴们要是发生悲剧的话。 用昴的命也无法弥补,那份失去感好可怕。 「得快点会合……!」 不在这里的爱蜜莉雅、碧翠丝、由里乌斯和梅莉。以及雷姆。 祈祷他们没有发生不幸。 祈祷他们不要在菜月?昴碰不到的地方受伤。 所以── 「就算只有一步,也要前进。可是让妳们受伤可不行,所以要慎重。要是注意到什么就马上说。只要是我能做的,我都会去做。」 「……果然病入膏肓了。」 急躁的心情与安全第一激战,使得昴的言行没有一致性。对此拉姆一脸厌腻,安娜塔西亚苦笑。帕特拉修也小声鸣叫。 ──该说幸运吗,从岔路走了蛮长一段距离,却都没遇到那扇讨厌的铁门。也就是说,可以想作避免了因门后方溢出的瘴气而发狂、自相残杀的惨剧。 话虽如此,还是很难认为,纯粹是左边的路是正解之故。实际上也是。 「──是不是有什么气味咩?」 「气味?」 抽动鼻子后,安娜塔西亚说。昴皱眉,接着模仿她把注意力集中在嗅觉上,接着也闻到了。 从通道的黑暗处,提灯照不到的地方飘过来的气味── 「好像是在烧什么东西的味道。」 带着些许热度的风,让拉姆发表极端的感想。 对此,昴和安娜塔西亚也点头。没错,这是某物燃烧的气味。单纯的火焰气味滑进鼻腔,主张存在。 「爱蜜莉雅大人放松到点起营火在休息……有可能吗?」 「在这种地方还能放松休息,确实有可能是爱蜜莉雅酱会做的事,不过我没法立刻点头。在这个时间点,闻到火的气息……」 「太可疑了。……虽然也有可能是爱蜜莉雅小姐他们。」 在风景毫无变化的沙宫中,不能说这不是期盼已久的变化。但是实际碰到异状后,三人的意见都是警戒。 既然不知道对方的身份,那就不可以随便出声。可是待在原地互瞪,事情也不会解决。 「──我去看看情况。熄掉灯偷偷接近,被发现的可能性就不高。」 熄掉手中的提灯,昴决定担任斥侯。论在场三人,不论是技能还是心情,最危险的任务还是昴适任。 「有什么万一就用毛当诱饵。到时不要恨人喔。」 「妳就那么希望我诅咒妳?」 拉姆就是不说加油这么可爱的话,但还是被她的话给激励。 鼓起勇气留下拉姆她们,昴慢慢地又蹑手蹑脚地走在黑暗的通道上。 「──」 屏气凝神,静静地踩过沙子,顺着火的气味前进。乐观来看,假如是爱蜜莉雅他们燃起篝火是再好不过;不是的话,至少可以发现其他人的痕迹,心情也能放松。最差的情况是「贤者」在烤肉,那也没差。 希望状况有变化的昴,踩在地面的脚稍微用力。 ──顿时,脚底突然崩解,沙子山开始坍塌。 「什、哦啊啊啊啊──!?」 踏脚处忽然瓦解,无能为力的昴只能在沙子斜坡上打滚。大概滚了十几公尺,最后一头栽进沙子山里。 「呜噎!呸!又是沙……不,比起这个,为什么垮了……」 睽违几个小时又尝到沙子,昴边吐出口中的异物,边撑起身体。然而抱怨却在中途断绝,昴瞪大眼珠。 ──有个距离顶棚大约几十公尺的开阔空间。 「──」 微弱的橙色照明,让广大空间浮现在视野。空间是宽敞的巨蛋形,那高高的顶棚大概跟地面的沙丘相连。 顶棚成为天然陷阱,是让地表的沙和被抓到的可怜猎物掉进洞里的机关。可怜的猎物──就是挑战奥吉拉沙丘的冒险者,同时还包含栖息在沙丘的魔兽。 证据就是── 「────吼吼!」 偌大的咆哮,是由睡在同 一个空间的沙上的魔兽?花魁熊发出的。 大概是地面的一只花魁熊从洞口掉进来了吧。模拟成群花的魔兽,听到滑下来的昴的惨叫后猛然起身。 被花朵吸光精气的双眼,在昏暗中捕捉到一屁股坐在地上的昴。 敌人只有一只,但与熊无异的敌人对昴来说依然是压倒性的威胁。 「──呃!」 面对眼前的威胁,昴咬紧牙根连忙站起来。脑子里浮现的两个选项分别是逃跑和面对。 去爬身后刚刚自己滑下来的山的话,就能回去。斜坡不陡,只是座沙子山,要爬也是爬得回去。但是那样就会让拉姆她们曝露于危险中。 ──瞬间掠过脑子的这个想法,夺去了两个选项。 「──啊。」 不管是要拿腰后的鞭子还是爬上后方的沙山,时间都不够。冲过来的魔兽挥舞前肢,流着口水逼近眼前。 花魁熊的凶恶利爪,即将把昴的身体四分五裂── 「──吼吼!!」 ──顿时,从旁攻过来的巨大身躯,直接贯穿花魁熊的身体。 「──吼!!」 以猛烈速度施放的一击,被像是尖枪的物质贯穿的花魁熊惨叫。虽是愤怒与痛苦的咆哮,却没持续多久。 原因在于花魁熊的全身,在毫无前兆的情况下瞬间燃烧。 「──」 去讨论起火点在哪很愚蠢,因为魔兽整只烧得猛烈。 可怜的花魁熊连抵抗都来不及,转眼间就被烧光。 从结果来看,自己捡回一命。──昴可没法这么从容安心。 烧死花魁熊的,是超越花魁熊的威胁。 四周弥漫的火烧味,就是刚刚在通道上感受到的火焰味。思考中还能保持冷静的部分理解了这点。 然而没法保持冷静的部分,被眼前的东西给震慑。 那是── 「──叽啊!」 ──那是发出的叫声宛如无数婴儿同时哭喊,怪模怪样的魔兽。 2 「──呃!!」 魔兽的咆哮震天嘎响,昴逃避现实地想。 为什么每个魔兽的叫声,都让人听了不舒服呢? 仿佛无数婴儿哭喊、高亢割人的叫声淋在昴身上。 ──宛若哭泣般咆哮的,是外表看起来过于亵渎生命的存在。 「──」 昴一路走来看过许多形状奇特的魔兽,但外观至少都还看得出是生物,虽说是异类,但至少遵照生物的规范与伦理。 就连白鲸与大兔,都还遵守了这最低程度的规范。 可是如今在眼前咆哮的存在,却连最低程度的规范都不符合。 「──叽啊!!」 硬要从哭喊的魔兽外观找到相似点,那大概像马吧。 健壮有蹄的四只脚,被脚支撑的粗壮身躯。臀部垂着长长的尾巴,到这边都跟马一样。可是本来应该是马的头部的位置,却长着人类的上半身。 而那个人类身体没有头,取而代之,长着巨大扭曲的「角」。 在昴的认知里,牠类似半人马这种想像生物,可是形体却像是在重现的途中被扔弃的作品。 体长是花魁熊的一倍,有五公尺高的巨大异形。 「──」 像小孩子乱捏的黏土,亵渎生命的生物让昴发不出声。 「──叽啊!!」 这段期间牠仍发出尖叫,踩烂化成炭屑的花魁熊尸体。 明明没有头却还能叫,是因为魔兽的身体──人类的上半身从胸部到腹部纵向裂开,长满横排利牙的口腔。 除了外观甚异,人马的上半身还背着熊熊的火炎鬃毛,以惊人的火力在沙之空洞燃烧,照亮四周。 「噫!」 看到被火照亮的空间,昴惊叫。焦臭味的来源,如今已经知道是魔兽被焚烧的气味。 但是这个空间的任务不仅于此。──呆立不动的昴,周围散乱着大量烧死变成焦炭的残骸。 魔兽的火葬场。被无数焦尸包围的昴,脑子里浮现这个词汇。 亦即,这里也是陷阱。──「沙时间」和魔兽花园,再来是瘴气通道,这些都是为了阻止人抵达普莱迪斯监视塔的恶质陷阱。 「──」 得到这个结论后,半人马的上半身转了过来。异形杀灭花魁熊后,缓缓踏蹄锁定下一个猎物。 比花魁熊还恐怖的「死亡」,为了烧死昴而缩短距离。夹带猛烈热气的魔兽接近,可是昴动也不动,只是等待。 面对绝对性的威胁,放弃生存。──并非如此。 刚好相反。 「──」 昴一动也不动,甚至停止呼吸,隐藏自身存在。可是身体却没有躲在阴影处,一般来说根本是无意义的抵抗。 但是对这魔兽来说却不是如此。 「──」 缓缓接近的魔兽,在距离昴几公尺的距离停下来。化为角的头部在想什么,完全无从推测。 不过魔兽没有立刻杀死昴。不是因为迷惘或犹豫。 单纯只是不确定昴的存在罢了。 ──关于魔兽「半人马」的生态,昴一无所知。 束手无策被头一次遇见的敌人给杀害,是昴的一贯模式。踩着该「死亡」的经验,才得以罗织出对抗敌人的手段。 这样讲,未免太瞧不起菜月?昴。 对于突发性的「死亡」,菜月?昴是身经百战。不讲理的「死亡」经验值,不曾让菜月?昴体验过无意义的「死亡」。 这方面的知识技巧,确实累积在昴的灵魂里。 「──」 方才发生的事和魔兽的模样烙印在眼里,昴的大脑全力寻找活路。 为什么不是昴而是先杀花魁熊?是按照威胁程度吗?──非也。 为什么不杀死昴让他活着?为了满足嗜虐心吗?──非也。 为什么不看昴这边?因为好玩,打算玩弄后再杀死吗?──非也。 ──是因为这只魔兽没有眼睛。所以无法锁定昴的存在。 「──」 像头又不是头,所以才用身体上的嘴巴发出叫声。恐怕不只视觉,也没有嗅觉。 假如半人马是在地底活动的魔兽,那可能就像鼹鼠一样,在进化的过程中失去视力。不管怎样,都对昴有利。 「──」 昴不发一语,静静转动手臂,扔出手中的水壶。 是携带型、空无一物的水壶。水壶画出一道抛物线,飞过熊熊燃烧的魔兽头顶,掉到后面沙子山上,发出声响。 「──叽啊!!」 感知到水壶滚动的声响,半人马的反应相当剧烈。 舞动燃烧的鬃毛,魔兽以马的四肢轻盈跳跃,落在水壶旁边。──不,是猛然飞扑,火焰还炸了开来。 「──叽啊!!」 沙子和火花群起飞扬,沙之火葬场被照得更清楚。 半人马不断挥舞前蹄,偏执地破坏水壶,些许水滴飞洒。破坏完毕,身体前面的嘴巴又发出无数婴儿的哭声,震响迷宫。 从外表到行为,没有一处让人有好感的恶劣魔兽。 「──」 可是看那过度的反应和攻击,证明了昴的假设。 魔兽半人马果然没有视觉和嗅觉。只能仰赖听觉进行攻击。 「──」 趁着魔兽发出高亢鸣叫声,昴只转动脖子看向头上。刚刚滑下来的沙子山上,相距约十几公尺的通道路口,有人正往这边看,视线刚好对上。 是拉姆和安娜塔西亚。她们把身子探到极限,俯视下方的火葬场,为昴的敢死行为屏息。 所幸比昴还聪明的她们也察觉到半人马的习性,所以没有做出呼唤昴这种愚蠢的行为。 不过她们什么忙也帮不上,只能心急如焚地在远处看。 「──」 靠视线传达意思,昴要求她们静观就好。即便没有发出任何声音,浅红双眸里头的怒意证明了双方有成功沟通。 虽然怕平安无事会合后的事,但那也等突破难关之后再说。 「──」 一片黑暗的大空洞,唯有半人马盘据在被烧死的尸山中央。 要逃离魔兽的感官,昴就不得不移动。是要回去拉姆她们那边,还是先确认空洞后头,两者择其一。 『回来。』 带着坚强意志的视线倾注而下,但自己没法轻易点头。这个状况确实是很要命,但同时也是偶发的机会。 滑下沙子斜坡时,凑巧有只魔兽代替自己死亡,这种机会可是千载难逢。──就算「死亡回归」后也一样。 除非以同样的速度行进,正好抵达这个大空洞。否则早一点或晚一点抵达,半人马的火焰就不是烧死花魁熊,而是烧灭昴了吧。 在这层意义上,再也没有比这更好的机会了。 「 ──」 打开塞在怀里的零钱包,把铜币往反方向扔。 本来担心铜板会不会发出声音,不过魔兽的目标就是被扔出去的铜钱。宛如对上弑亲仇人般偏执地攻击,小小的货币被火烧掉,离开了这个世界。 蒸腾热风吹动浏海,昴屏息,脚准备往前踏。错过机会就太可惜了。至少要先往前进── 「──」 后脑杓这次被清晰的怒意给戳刺,昴停下脚步。畏畏缩缩地转头,才得知扎人的视线来源。 具备物理性干涉力的视线,是拉姆扔过来的杖。前端带着风的杖,在昴执行有勇无谋之举的瞬间准备进行制裁。 想当然耳,要是真的制裁了,不只昴,连她们都不会平安无事。不想那样就回来!这是以她们的性命作人质的谈判。 「──」 这是担心昴的安危而使出的强硬手段。而且拉姆对于昴会知道这点了然于心。 不甘心,但彻底输了。──昴也有自觉自己不够冷静。 半人马的生态,和危险的火葬场。带着这些情报回去已经算是及格,回去她们那边拟定作战方针。──那才是最佳方案。 「──」 确定要这样做的话,那昴该做的事也很清楚了。 从钱包拿出第二枚硬币,这次拿的是银币,朝着半人马的头的对面扔过去。计划是分散魔兽的注意力,趁机爬上沙山斜坡。 昴凝神寻找不会太陡也不容易崩塌的踏脚地。 「──唔。」 身体突然被风吹动,昴喉头微微作响。想说发生什么事,结果这阵不自然的风是拉姆引发的。都照她说的做了,干嘛还这样? ──下一秒,疑问的答案化为炎团,掠过昴眼前。 「──」 有足球大的火焰团块,边朝周围喷洒热浪边飞行,然后撞上几公尺处的沙墙,发出爆炸声后炸裂开来。 凉飕飕的身体被膨胀的热风烧烤,昴差一点就叫出声音。 要是刚刚拉姆没有起风制止,自己无疑会被火团给砸中。 不知道火力是否能致人于死,但承受其威力的话不免受到重度烧伤。虽然不清楚详情,但烧烫伤是有深度的,体表三成被烧掉的话据说就会死。 更何况现在的队伍里头没有能够用治愈魔法的人才。感受到捡回一命的事实,同时颤栗窜上昴的背脊。 为什么火球会扔向昴? 「──」 昴忍不住往后看。 刚刚的调虎离山之计,应该让半人马在空洞的另一边跟银币嬉戏。可是现在,跟巨大的角一体化的头部却朝向这里在低吟。 简直就像肯定昴在这边。 「──」 不应该会这样。昴摇头。 谨慎地打开钱包,一次握住好几个零钱让手熟悉触感。感受到头上的两人在焦急,但现在没法理她们。 被扔出的多枚硬币画出抛物线,掉落在偏离魔兽的位置。魔兽的注意力当然被吸引,笨拙地扑向显而易见的诱饵。 火焰再度炽燃,婴儿哭声震响。而在高亢尖叫回响的空洞中,趁着脚步声不醒目,赶紧靠到沙山去。 然后准备攀爬沙子斜坡时── 「──呃!」 下一秒,擦过身体的火球在斜坡炸开,热浪炸飞昴。 「咕、嘎!?」 在烧灼肌肤的热度和仿佛殴打全身的冲击力下,昴豪迈地滚动。来不及堵住嘴巴,更不可能不发出呻吟。 事已至此,昴咬牙,手撑沙地抬起头。 「──」 ──站在面前的发火魔兽,带着熊熊烈焰低头看昴。 很明显地牠知道昴在那里。只能凭声音来察觉生物存在的魔兽,为什么可以在这吵死人的叫声中发现昴── 「自己的、叫声……!」 「毛,是回音──!」 疑问和解答在昴心中相连结,头上的拉姆终于大叫出声。 两人同时想到解答的瞬间,半人马背上的火焰火势一口气变强。爆发性膨胀的火焰,照出沙宫火葬场真正的姿态。 「──叽啊!!」 「──埃尔?芙拉!」 半人马挥下火焰,跟风之暴力撞击巨躯几乎发生在同时。敲过来的热量炸开沙地,被风撞到的魔兽往旁边吹飞。 「咕喔啊!?嘎啊、王八混球!」 近距离享受到沙之爆炸,在沙上打滚的昴利用这力道跃起。然后目不转睛地开始奔跑。 「──唔!跑啊跑啊跑啊跑啊跑啊!!」 故意大声喊好让敌人注意自己,昴在空洞内奔驰。踢着冷沙、马蹄答答的半人马迅猛地追在后头。 这并非考虑后才有的行动,就只是必须保护拉姆她们。而且自己也不能死。 「──叽啊!!」 怨叹被生在世上的婴儿大合唱,在昴的灵魂里印上「死亡」。 附属在马身上的人类上半身高举起手,骨头发出讨人厌的声响。接着手上就握住由变形骨头做成的长枪。 贯穿和烧毁花魁熊的骨枪,毫不留情地朝着逃跑的昴猛力砸去。 「──浑帐!」 痛骂的昴从腰后拔出鞭子,挥向魔兽的手。没有造成伤害。可是鞭子前端绕住敌人的手,强大的腕力使得双脚腾空。 「唔、哦哇啊啊啊!?」 被魔兽的手挥舞,在空中绕圈的昴哀号不已。结果讽刺的是,没有视力的魔兽因为声音的速度而混乱,反而丢失昴的位置。 这么一来,魔兽的行为也很简单明快,开始凭借手感扔出火球。 「唔喔──!?」 鞭子脱离魔兽的手,掉在沙子上时,刚好被炸裂的火球给吹走。 尽管立刻用双臂护住脸,喷发的热风依然侵入呼吸器官,导致鼻腔和喉咙轻微烧伤。呼吸会痛,黏膜溶解,嗅觉暂时失灵。 「咕嘎、叽──!」 脸部中心剧痛到来回打滚的昴,泪眼婆娑地抬起头。 半人马身上的嘴巴整个打开,只有牙齿的口腔发出的刺耳声音像是在笑。──不,是耻笑。 嘲笑跟魔兽比智慧还败北,只能被力量玩弄的弱小人类。 「──不可视之神意。」 幻听到魔兽的阴谋,胸口深处的黑色感情成形。 呼应低喃的黑色力量,被昴赋予方向性,准备迎击悠哉追杀猎物的魔兽。 虽然只有单一使用法,但没关系。只要用法对任何人都适用就行。 「──」 人的身体和马的身体,不知道哪个才是重要器官。头部除了角以外不知道里头有没有脑。不管怎样,肯定存在着致命的重要器官。这么猜测后,决定用不可视之掌捏烂角── 「──!?呃、啊、嘎啊!?」 即将要执行裁罚的瞬间。 昴盯着半人马,「不可视之手」朝着头部伸去时,自己的脑袋遭受超乎想像的猛烈痛楚。像是头皮被剥,直接在头盖骨上打桩的痛楚,顿时让昴当场翻白眼、口吐白沫跪地。 「嘎、啊啊!?咕、啊呃!」 跪在地上后,为了对付尖锐痛楚,于是双手殴打太阳穴。即便按摩摩擦都没法减轻痛楚,于是就用更强大的冲击来对付痛楚。因此痛殴、狠揍、拚命地打,但怎么打都没法超越痛楚。 头颅里头长出的荆棘地狱来回旋转、穿刺脑子,昴在沙子上打滚,痛到咬沙子。 「好痛!啊啊嘎啊!痛死了痛死了!好痛!!」 喊到像要吐血。 嘴巴纳入大量沙子,用臼齿拼命咬,不明所以的剧痛让嘴巴阖不起来,只能四处打滚对抗疼痛。对抗不了,输了。 当然,不可视之神意一瞬间就消失无踪。 烟消雾散后根本无法对半人马有任何作为。魔兽似乎对昴的样子很失望,准备直接用火球把他变成死尸。 生出的大火球驱赶空洞里的冷气,小规模炸弹火热了世界。 就这样,将菜月?昴变质成焦炭── 「──吼!」 在那之前,猛然跳出来的漆黑地龙咬断了魔兽的手。 「──」 与黑暗同化的地龙,无声接近魔兽,并给予沉痛一击。没了手的魔兽失去平衡,原本高举过头的火球就这样落地。 结果,自己生出的火球在脚边爆炸,魔兽在极近距离下被炸飞。 在爆炸中受伤,从断手处喷血的半人马头下脚上翻倒。 看都不看牠,奔驰在沙上的帕特拉修咬住昴的衣服,继续飞奔撤离。 腰部被啣住、垂挂着的昴左右摇晃,在血液循环变差和头痛的折磨下看往后方。 半人马在帕特拉修的后面晃悠悠地起身。 人类身体的伤口冒泡,被咬断的左手瞬间再生。怪物的再生能力对其他伤口也有效,刚 刚的爆炸余波造成的伤口逐渐愈合,几秒内魔兽就恢复成健全状态。 这样一来,根本就没有任何东西可以妨碍牠。 魔兽的手中生出熊熊火球,而且这次还拉得长长的。 睁大眼睛细看是怎么回事,原来是魔兽将手中的炎枪和火球化为一体,制造出燃烧的灼热武器。 「──叽!!」 举起炎枪,半人马用枪尖砸向帕特拉修。 漆黑地龙配合长枪的旋转,急速低头闪避──低到像要钻进沙子一样,躲过了这一击,并趁着这些微空隙加速。 可是,即将穿越的瞬间,魔兽从旁出蹄踹向地龙的身体。威力透进坚硬鳞片内侧,帕特拉修内脏受创,发出惨叫。 但牠没有丢下昴。昴现在没有余裕去关心爱龙的伤势,有的只有永无止尽的头痛之苦。 肌肤感受着爱龙的呼吸和血液的热度,昴即将要放掉意识。与其被痛苦这样折磨,还不如死了── 「不要死,毛!雷姆会哭的!」 「──哦。」 耳畔听到骂声,声音穿过疼痛传进脑子。 不过,声音唤起的是不输魔兽所怀抱之憎恨的怒意。 「──」 明明忘记了。 不管是谁,都忘了那个女孩。 ──不要自以为是地提到我跟雷姆。 「──不可视之神意!!」 顺从怒意解放感情,因泪水而模糊的视野一端掠过魔兽,于是昴以几近迁怒的气势命令漆黑魔手砸去。 顿时,产生足以咬碎头盖骨的剧烈疼痛──在痛觉吞没意识之前,昴的「不可视之手」从正面折断魔兽的长枪,报了一箭之仇。 ──但细微的抵抗也仅此而已。 「──嘎嘎!!」 愤怒的反击,得到的回礼是更猛烈的攻击。 半人马把前脚插进地底,以此为轴心强行旋转身躯,后脚就像弹射器一样弹出。 硬如矿物的马蹄在重量和速度下,将沙子射向昴他们──帕特拉修和可能在附近的拉姆跟安娜塔西亚。 足以踹爆空洞一部分的腿力爆发,被卷入弹沙暴力的人全都被撞飞。昴也因此脱离帕特拉修的嘴巴,无计可施地掉到沙上,在冲击余波下用力撞上被烧死的魔兽尸体。 「啊、呜……」 无法形容的头痛,和承受半人马飞踢的身体。 痛楚从身体内外连续攻击,昴已经无法保住意识。不过在茫然滚动的期间,知道「死亡」的气息直逼而来。 歼灭,全灭,白白送死,战死阵亡。 这些无情的字眼如跑马灯闪过,可是── 「──」 肺部忘记呼吸的状况下,昴看到有人站在自己面前。 娇小又纤细的影子。 意识朦胧,外观又不清楚。但从那熟悉的姿态马上就知道那是拉姆。她摇摇晃晃地站在前面。 张开双手,像是保护昴似的。 ──笨蛋,不要勉强。没用的,快住手。 想这样讲,但发声的喉咙失去作用。就像沙子堵塞一样。──不,是真的被沙子堵住。因为头痛欲裂,于是就像白痴一样狂吞沙子,结果现在连点声音都发不出来。 「……为、什么?」 勉强挤出的声音细如蚊鸣。 一切都是昴的判断失误所导致。 焦急。不安,还有迷惘。这些重复累积导致昴判断失常,最后招致这种状况。 拉姆她们是被昴的愚蠢给牵连了。 然而为什么,还要为了昴── 「──雷姆会哭。」 拉姆只是平静地回以四个字。 为了记忆中没有的妹妹,为了保护不存在的妹妹的意中人,拉姆挺身而出。 昴不知道是什么让她做到这种地步。 虽然不知道,但有些事知道。 这样下去,拉姆会死。然后昴也会死。这是无可避免的。 「──」 半人马低吼,双手又做出两把新的火剑。或者该说呈现的不是剑的外观,说不定是锤子或斧头。 不管怎样,都是带火的两把武器。牠准备用这个粉碎跟自己相比小到要命的拉姆,然后烧毁昴。 「……来啊,快来。有什么东西吧。」 面对即将到来的「死亡」气息,昴在痛楚底部翻找。 反叛痛楚,不断潜入身心深处。除了自己以外的某人──向拉姆、帕特拉修和安娜塔西亚求助是不切实际。 即便会被骂在作梦或妄想,昴还是朝自己内部寻找手段。因为这种异想天开的手法,还真的是实际的方法。 「过来、过来、上来、过来……!」 潜入内部,手伸进污浊至极的体内,分开蠢动的黝黑妄念,在自己里头寻求对策。不是被用过头的「不可视之手」。要是别的,新的手段,能够跨越这状况的方法。 可是,昴这样的死命渴求── 「──啊。」 在抵死挣扎开花结果之前,魔兽在面前举起双剑。 在魔兽头上交错的火焰,朝拉姆施放。把空气烧焦的斩击,无情地劈开、支解、焚烧少女的身躯。 为了将她的想法、人生和一切,都变成黑炭。 幻视到那样的光景,昴无能为力地惨叫── 「──」 下一秒,白光以恐怖的速度消去魔兽的上半身。 3 沐浴在白光中的部位,就如字面意思被消灭了。 「──」 双手和身体被光贯穿,魔兽的动作瞬间停住,伤口开始冒泡。 失去的部位再生,魔兽的外观逐渐变化。 人类的部份变形,从两只手变成四只手,身体上的口腔探出又长又大的锐利牙齿。马的下半身也增加了脚,八只脚的脚力直接倍增。 连焦掉的肌肤都变成黑到发光的硬质物,乍看之下会以为牠身穿铠甲。 而且增加的手每一只都各自拿着炎剑、长枪、战锤、斧头。魔兽针对白光的主人改变自己,在短时间内的进化令人难以置信。 「──」 半人马举起四只前脚,发出凶猛呐喊。高举的前蹄敲出高亢声响,气势如雄地开始奔跑。 搭配巨大身躯来看,整只魔兽相当于用钢铁武装的火车。重量与加速度可以轻易地把撞上的对象变成绞肉,强迫人接受凄惨死法。 要是再用火给予最后一击,让魔兽出丑的存在将会完全消失。 「──嘎!!」 踢散沙子「白光突刺」,拖长炎之热浪「白光突刺」,魔兽猛然「白光突刺」奔驰。「白光突刺」火力增强,火焰热度「白光突刺」更胜以往,诚可谓「白光突刺」地狱业火。光看一眼「白光突刺」就令人为之胆寒「白光突刺」,其异形外貌「白光突刺」简直是沙海之王「白光突刺」「白光突刺」「白光突刺」「白光突刺」「白光突刺」「白光突刺」「白光突刺」「白光突刺」「白光突刺」「白光突刺」「白光突刺」「白光突刺」「白光突刺」「白光突」「白光突」「白光突」「白光突」「白光突」「白光突」「白光突」「白光突」「白光突」「白光」「白光」「白光」「白光」「白光」「白光」「白光」「白光」「白光」「白光」「白光」「白光」「白光」「白光」「白光」「白光」「白光」「白光」「白光」── 「──」 就这样,惊人的光量迸发后,那里什么也不剩。 原本威猛无比的魔兽,连肉片都被光芒消灭,被摧毁到不属于这个世界。 留在沙上的,只有抹除魔兽的无数光芒──源头是细白长针。而且也很快就风化成粉。 「──」 愕然看呆,昴连头痛都忘了。 回过神时,怀里抱着娇小有热度的身躯。是拉姆。虽然昴没印象,但似乎在最后一刻抱住了她的身子。 不过,这么做没什么意义,拉姆也失去了意识的样子。 「──」 耳朵听见有人踩踏沙子的声音。 虽然缓慢,但确实朝着昴他们走来。 还是一样,空洞里只有冰冷的寂静与黑暗。 微弱的光源,仅有方才魔兽潇洒散播的炎之残骸。刚好昴的旁边也有带火的碎片,勉强可以得知周围的状况。 有人的脚踩进视野所及的范围内。 「──」 抬起头,昴看向脚的主人──对方恐怕就是光芒的真面目。 幕间『华丽猛虎?重装上阵』 1 ──感觉有很多东西,是在悬空的情况下被扔了出来。 「──」 轻踢地板,纵身跃出坍塌的建筑物外头。 从狭窄的空间中解放,肺部吸饱没有尘埃味的空气。头顶的天空蔚蓝得可憎,丝毫不理睬地面的惨状。 「哦~回来了回来了!厉害啊,小哥!」 发出声响在裂开的马路上着地,周围察觉到的人纷纷出声。 建筑物外头,有许多人正在清运瓦砾。每个人都满头大汗,脸上都是灰尘泥土,但还是拚命工作。 「小哥,里头怎样?」 「抱歉,没收获。里头应该是没有人了。」 「是吗。……这样子,这建筑物之后再处理吧。帮了大忙啊。因为里头的楼梯坍掉后,就没法进去确认了。」 听了答案后,看起来像老好人的男子表情阴郁了一下。尽管察觉到那抹阴郁的成因,嘴巴却讲出了有别于安慰的话。 「……那么危险的工作,谁看得下去啊。用绳子绑住身体爬墙进去,这份气概可嘉,但等瘦下来之后再做吧。」 「还用得着你说!哇哈哈,捡回一命啦!」 对方笑着拍他肩膀后,又说了一次谢谢。接着就跟同伴们一起前往下一栋建筑物。 「哦……」 「就说看不下去了吧。也让本大爷帮忙。」 跟上客气的背影后这么说,对方惊讶得目瞪口呆。但是马上抖动略厚的嘴唇,再次笑了出来。 「哦哦,帮了大忙,小哥。叫什么名字?」 「──嘉飞尔。」 回答完,嘉飞尔抓抓短金发──眯细了翠绿瞳孔。 眼前是还留着动乱余韵的城镇,以及俯视这一切的可恨晴空。 2 水门都市朴利斯提拉一连串的骚动解决后,过了五天。 说是魔女教总攻击也不为过的激战,在都市里留下莫大爪痕。 不单是物理性的破坏,大罪司教的恶意带给居民的身心影响不胜枚举。 至少,这些伤势没有轻到五天就能痊愈。 ──现今,这个都市里的人们都受了伤,大或小而已。 而且连非都市居民的嘉飞尔也不例外。 「首领~本大爷的烦恼都泄漏啦──」 想起两天前,为了寻找治愈都市伤痕的方法而前往东部的昴等人。 奥吉拉沙丘的「普莱迪斯监视塔」,据说住着过往被称为「三英杰」的「贤者」。若是借用「贤者」的智慧,说不定就能解除这束手无策的状况。那就是昴他们此行的目的。 但却是艰险的旅途。原本嘉飞尔应该要以护卫之姿同行。 可是── 『看着奥托,别让他乱来。还有,撤退的魔女教可能会回来。到时,就靠你了。』 那是踏上旅程之际,昴下达给嘉飞尔的命令。 很合乎情理的担忧。奥托在爱蜜莉雅阵营里是最不珍惜自己的人,而面对魔女教嘲弄人心的暴行,可不能欠缺警戒。 所幸与昴同行的脸孔都斗志高昂──明明遭遇那么危险的事,爱蜜莉雅反而比平常还要有精神,让人为她的体力感到佩服。那个不曾见过的骑士由里乌斯能力也十分了得,带路的安娜塔西亚也是坚强女性。没什么好担心的。 嘉飞尔知道,这些想法,全都只是说给自己听的借口。 ──昴为了彻底对抗命运,会竭尽所能、豁出所有。 只要判断有必要,即便嘉飞尔遍体鳞伤,昴也会带他去。而只要昴断言说需要嘉飞尔,那就算快死了他也会跟去。可是── 「现在的本大爷帮不上忙。──首领~真严格呢。」 对人类的心理有独到眼力的昴来说,一切都被他看透了。 肤浅的虚张声势,内在的软弱都被看穿,会被搁置也是在所难免。 「……可是,不然要怎样?怎么做才好?」 他知道自己在原地踏步。也知道原地踏步的原因。 但是却不知道迈开第一步的方法,以及怎么迈步才好。 「……哪里干得漂亮了啊。」 无力低喃的声音中,蕴含着对英雄最后朝自己说的话所怀抱的深深困惑。 想背过眼不看这么丢人的自己,于是飞也似地帮忙复原都市。虽然战斗时受的伤还没痊愈,但活动力还是高出常人十倍。 去除瓦砾,确认可能解体的建筑物内部,致力于救援和重建。 活动身体,为人劳动的期间也就忘却烦恼。这样便不会意识到自己在原地踏步,不会被周围的人察觉到自身的软弱。 嘉飞尔知道这是消极的行动,不值得夸奖。 但是有人被这样的行动所救,越是活动,仰慕自己的人就越多。 而且,虽然嘉飞尔本身没注意到── 「哦~嘉飞在耶──!超有──精神!每次都在高处~嘉飞!」 有这样的烦恼还能放着不管,是因为嘉飞尔既不孤独,还深深被爱。 3 「呼呼呼呼。呼呼~嗯,呼呼呼呼。呼呼~嗯。」 「……妳可真有精神呢~」 咪咪开心地哼着歌,走在旁边。对此嘉飞尔耸肩。 他中断重建工作,跟咪咪一起去吃午餐。 其实很想继续做下去,好远离不会结束的烦恼。但是咪咪气魄十足地硬拉着他一起走。 「对~很有精神!毕竟,黑塔洛和堤比都在啰唆要我静养喔?团长少了一只手以后就很忙,身为副团长,不稳重不行~」 「所以说~妳可不要马上就得意忘形啦。」 虽然现在自由挥舞短短的手脚,但几天前咪咪还徘徊在生死关头。要是伤口裂开可就麻烦了,于是嘉飞尔抓住她衣领,结果咪咪大叫。 「呼嘎──!啊哈哈哈!」 可是被轻轻举起来的咪咪,一跟嘉飞尔对上视线就笑逐颜开。看到她天真烂漫的脸,嘉飞尔就觉得烦恼的自己很愚蠢。 「妳明明也遇到惨事,怎么看起来都没在烦恼。」 「不让人看!因为咪咪,是很强的女人!迷上咪咪了?迷上咪咪了?」 「没有。」 「这样啊~」 看起来并不遗憾,咪咪灵活地转动身子,爬到嘉飞尔肩膀上。虽然郁闷,但放她下去可能又会乱来,于是就随她高兴。 明明重伤却不肯安静休养,要把治愈术师给气哭的少女。 「难怪妳那两个弟弟永远担心不完。」 「啊~黑塔洛和堤比啊~。咪咪,这么有精神!可是,他们感觉还很糟喔?咪咪的伤,大部份都被承接了,真拿他们没办法──」 骑在嘉飞尔的肩膀上,双手抱胸的咪咪用力呼吸、频频点头。 咪咪说的是以「三分加持」承接伤势的两名弟弟。身为三胞胎的他们,可以分摊彼此的伤势和疲劳。 透过加持的力量,两个弟弟承接分摊了咪咪濒死的伤势。也因此黑塔洛和堤比的身体状况还没恢复。 「这样讲,妳弟弟们也太可怜了。妳要更感谢他们啦。」 「感谢吗~。咪咪懂嘉飞尔想说的!可是,毕竟咪咪是姐姐──。所以不能不骂黑塔洛和堤比~」 「啊~?」 「他们的心情,咪咪非常高兴,可是要是他们受咪咪牵连死掉的话,咪咪也会很伤脑筋!生命非常重要!他们的生命特别重要!所以说,还是不可以哟~?」 咪咪整个身体倾斜,看着嘉飞尔的脸。这话让嘉飞尔讶异不已。 还以为咪咪肯定会说出不明所以的道理。 「真意外,妳其实有好好在想嘛~」 「那当然!华丽?咪咪很聪明!是优良商品!迷上咪咪了?迷上咪咪了?」 「没有。」 「这样啊~可惜。」 嘉飞尔冷淡回答,不过咪咪不在意,继续笑开怀。 目光离开那坦率笑容,嘉飞尔叹气。 「可是啊~妳弟他们也是抱着同样的想法吧~」 「嗯~?」 「姐姐快死掉了,哪有可能什么都不做。只要有法子,都会去做的。」 「嗯嗯──」 咪咪的道理,嘉飞尔当然也懂。 重要的人为了自己而拚命,让人开心。但同时也让人害怕。 嘉飞尔没法对心爱的人说希望对方跟自己一起死。他觉得那是自己一辈子也不会说出口的话。 突然想到,拉姆又是如何? 拉姆的话,跟心上人殉情或是一块被杀死,感觉都会接受。 那种情况,由于拉姆心中只有一人,所以会是让人十分生气的结果就是了。 「嗯嗯嗯~!还是不行!果然,咪咪会非常生气!决定了!」 不顾迳自思考的嘉飞尔,一直在烦恼的咪咪用力一敲 手。 「先说谢谢~然后,用力打他们屁股!黑塔洛和堤比啊,应该也知道咪咪的答案啊。如果这样他们还是要做也没办法呀。被爱得太深了很困扰!」 「──」 「会觉得可以一起死的话,就是想一起活下去吧?这样的话,那咪咪就做姐姐该做的,黑塔洛和堤比也做黑塔洛和堤比该做的就好!」 真的,这个少女老是会给出好像一切都没有什么好烦恼的答覆。 这个回答听起来,或许会给人一种感情淡薄的感觉。然而,那成立在绝对的信赖与爱情之上,这点猛烈地刺中了嘉飞尔。 「这样的话……为什么,妳要挺身保护本大爷?」 面对这般率直的咪咪,嘉飞尔像是硬挤出声音似地这么问她。 她那样保护自己,受了可能会死的重伤,嘉飞尔的心真的是被来回甩弄。为什么她做得到?还真的做了。 被两个弟弟豁出性命保护却还生气,那为什么她可以为了才见面几天的嘉飞尔豁出性命? 自己都还没为那件事道歉,也还没感谢她救了自己。 「因为~咪咪迷上嘉飞了~没办法啰~。好害羞好伤脑筋~」 「──哼!最好是,才认识几天耶。」 咪咪害臊地说,嘉飞尔则是敲响牙齿。 没错,才见面没几天。要强化和加深感情,时间都嫌太短了。 嘉飞尔可是心仪拉姆大约十年──有一半以上的人生都倾心于她。 耗费这么多的岁月,持续爱慕一名少女。 即便也被冷漠对待这么久,却从未想过要放弃。自己就是这么喜欢她、想要她,用尽言语和行动去表达。 正因如此,被两个弟弟爱到赌命保护的少女,竟然舍身拯救才见面几天的自己,嘉飞尔实在无法理解。 「以前,老师说过!配偶的条件!」 「……啊、啊~?」 出现了没听过的单字。下一秒,咪咪华丽地跳下嘉飞尔的肩膀。在前方回过头的咪咪竖起双手手指,指向嘉飞尔。 「配偶会在一起,不管几年、几十年、几百年都在一起吧~?」 「没有几百年的啦……」 「既然思念是永远的,那几百年还太短太短了!可是,因为一直在一起,所以会吵架和互抢食物吧──?」 「──」 「既然会常常吵架抢东西,那就要选个可以开心这么做的对象吧?还有,会贴在一起的对象,听说基本上只要一眼就会霹哩霹哩咚卡啰!」 「什么叫一眼就会霹哩霹哩咚卡……」 「咪咪,看到嘉飞后就贴在一起!而且还霹哩霹哩咚卡!那么,之后的几天或几百年只是误差!预支未来!跟大小姐学的!高利贷!」 咪咪得意洋洋地挺着胸膛,嘉飞尔对她的态度只能叹气。 真的让人傻眼。又是预支又是高利贷的,听了也不知道意思。应该是跟成为配偶的对象,预支了未来几百年的羁绊吧。 「……可是,死了的话,什么预支都是个屁啦。不是吗。」 「讲那样~嘉飞,脑袋没问题吧?」 嘉飞尔不肯罢休,咪咪用手指边敲自己脑袋边问。 然后。 「会觉得可以一起死的话,就是想一起活下去吧?看,咪咪和嘉飞都还活着,怎么还啰哩叭唆讲那些~?会秃头喔──?」 「──噗哈。」 「哦?嘉飞,笑了?呐,笑了吧~?」 咪咪圆溜溜的眼珠仔细观察,嘉飞尔背过脸,摸了摸自己的嘴角,用手掌确认那边产生的笑容。 虽然非常微小,但确实有笑的冲动。 「懂喔~大小姐也常说跟咪咪在一起只能笑了~。福神!」 一脸不懂样的咪咪的态度──不,不是不懂。咪咪只是不会表达,但她十分清楚最重要的事。 嘉飞尔说不出口,没法满足的事,她都很清楚。 所以现在,嘉飞尔只能懊悔地笑,笑中带着遗憾。 「嗯~嘉飞,好久没笑了!迷上让你笑的咪咪了?迷上了?」 「没有。」 「这样啊~。不过,咪咪迷上你了!放心!」 「……哦~谢啦。」 咪咪用飞扑的气势站到他旁边。摸着她位置刚好的脑袋瓜,嘉飞尔跟她一块往前走。 咪咪刚刚的话,并没有一口气洗刷嘉飞尔的烦恼。老样子,嘉飞尔的心中依然是混沌一团。 在水门都市的遗憾,就像水面晃动的波纹,始终徘徊不去。 但是成了光明。──成为了必须找出答案的路标。 「好耶!到餐厅了!嘉飞!咪咪,肚子饿扁了~!」 「都说了~怕会影响伤口~不要高兴成这样。」 追着欢天喜地冲进餐厅的咪咪跑,嘉飞尔也跟着踏进店里。 虽说是餐厅,但并非一般店面。朴利斯提拉现在人手和物资都不足,在以奇利塔卡为首的临时十人会的安排下,这里目前以配给的形式提供餐饮。 这间餐厅也是其中一家,店里挤满了许多与重建都市相关的人。刚好是午餐时间,要找空着的座位看来要煞费苦心。 就这样,两人在店里来回找座位时── 「──嘉飞尔殿下,咪咪殿下,要不要坐这里?」 「哦……」 店里有个人举起手叫住他们。一看过去,嘉飞尔讶异地抬起眉。 坐在四人桌邀请他们并桌的,是白发蓝眼的老剑士。 ──威尔海姆?范?阿斯特雷亚,就坐在那里。 4 餐厅的配给与都市整体的况状完全相反,充沛得令人惊讶。 治疗院的饮食也是如此,不过忍不住会想这个城市哪有这种余裕。 「不是余裕,只是选出了应倾注心力的方面吧。要是降低生活品质,在重建之前人心会先虚弱。……实在是很有奇利塔卡殿下的风格。」 「嘿~那个白斩鸡啊……」 拿着配给食物的嘉飞尔听了威尔海姆的话后,敲响牙齿。 与魔女教之战,让奇利塔卡的价值在嘉飞尔心中有剧烈变动。毫无疑问地,他也是为了保护这个都市而尽心尽力的人。 平常看起来弱不禁风,有事的时候却比别人更努力干活。这点,奇利塔卡可能也跟昴一样。──这使得胸口微微作疼。 「嗯~好吃好吃!饭饭好吃~好幸福~!咪咪,好感动!」 「哈哈,有精神是好事。嘉飞尔殿下也能安心了吧。」 「嗯~是啊~」 咪咪朝气十足用餐的样子,让威尔海姆看得心情大好。嘉飞尔边回应老剑士,边略为沉思。 嘉飞尔和威尔海姆,曾一同前往夺回「色欲」所在的控制塔。 路上没有对话,在战斗中失散,会合时彼此的战斗都已结束,但── 「──是不是有什么想问我的事?」 突然被说中心事,嘉飞尔语塞。 视线泅游。见状,威尔海姆轻轻颔首。 「当然,也有不能说的事。但你将与吾妻对峙的机会让给我,所以对我有恩。若是我这副老骨头能回答的事,便会回答。」 与吾妻对峙。威尔海姆斩钉截铁地说。 战斗前,也曾听他亲口说那是他妻子。现在战斗完了仍然这样称呼,那就真的是那么回事了吧。 威尔海姆战斗的对象,是特蕾希雅?范?阿斯特雷亚。 既然如此,嘉飞尔的对手就是── 「本大爷打的,是真的『八腕』库尔刚啰~」 「──」 「……本大爷~要成为最强男人。这是跟首领的约定,于情于理,俺都有必要达成。可是,不是这种的。俺所看到的顶峰是……」 在沉思的蓝眼前,嘉飞尔紧握拳头。 神圣佛拉基亚帝国最强的士兵、斗神、「八腕」库尔刚。──与他战斗时,嘉飞尔几度做好了败北和死亡的觉悟。曾以为不会获胜。 可是嘉飞尔现在却在这儿。他战胜斗神,活了下来。 这是值得自傲的战果。身边的人也都这么评价。 但是事实与周围的评价,却跟嘉飞尔的理解完全不同。 「半吊子的胜利,在你心中留下了疙瘩吗?」 「那家伙确实是强敌。可是,怎么说呢……」 传说中的存在,是嘉飞尔可以触及的对象吗? 这样的疑问与不信任,盘踞在嘉飞尔的牙齿与拳头和心底深处。 「跟他较量过的你的感觉,应该就是答案了吧。只是,我懂那种没法接受的心情。所以我只是阐述个人的想法──跟我们交战的两人,并不是原本的他们。」 「那、那是什么意思?」 「尸体被侮辱的两人,成了魔女教的傀儡,这是不争的事 实。不过临终时所说的话,我认为是真的。」 听威尔海姆说出「临终时」这句话,嘉飞尔想起库尔刚最后的遗言。 只有一句,斗神朝豁出全力的嘉飞尔留下的话。 「那家伙~确实最后说了一句话……」 「就先把那句话收在心里吧。──那是『八腕』库尔刚献给打倒自己的战士的称赞。不是局外人可以听的话。」 「──呃,可是,难讲吧?那真的……真的是库尔刚的真心话吗?被操纵到死,那临终的话也……!」 是假的,所有的话全都是随便说的。嘉飞尔和库尔刚之间也不是真的交战过,一切都只是虚假的。 这样的不安与恐惧,让嘉飞尔呼吸急促。 「嘉飞,我认为那样子,不好。」 「……啊~?」 「老爷爷,刚刚好像有点寂寞哟?所以说,咪咪认为那样子很用力很不好。还有,嘉飞的眼神也很糟。不好!」 坐在旁边的咪咪边说边戳嘉飞尔的侧腹。在手指的触感下皱眉,迟至现在才察觉威尔海姆的表情。 自己没有自觉又不客气地痛挖了对方的伤口。 「……抱歉,都没顾虑别人。」 他道歉。「剑鬼」在那晚月夜的幽会,自己竟然加以严重污蔑。 以不期望的形式与亡妻重逢,用自己的剑了结她。别离的那一刻所说的话,却被践踏为虚假。 被打被砍都没怨言。但威尔海姆朝嘉飞尔摇头。 「用不着介意。你这年纪,想赶快找到答案是很正常的。不如说,你能像这样道歉,就已经比当年犹在你这年纪的我还成熟了。」 「……老爷爷会那样,很难相信耶。」 「出人意料吧。我是个愚者。当时是……现在也是。」 威尔海姆若有所思地垂下眼帘,嘉飞尔感到尴尬。 「剑鬼」这绰号赫赫有名,却没听说过他的人品。老实说,刚刚的话是慈悲年长者给予的慰借吧。在这都市,该反省的事项还多得很。 不管怎样── 「舍去迂回的说法,跟我们交战的两人只有在临死之际恢复成自我。还有,剑术是假货……不然的话,与全盛时期的妻子作战的我,现在不可能还活着。同样的话,也能对库尔刚说。」 「跟全盛时期的他们交战,赢不了吗?」 「我跟你都是。我会变尸体,你会变肉片。这就是答案。」 「虽、虽然这样讲,但本大爷……」 「──莫骄傲,年轻人。」 ──被溢出的剑气给吓到,嘉飞尔反射性地往后跳。 「──」 跳到餐厅入口,四肢趴地、呼吸紊乱。突如其来的诡异行径让旁人惊讶,只有咪咪还继续用餐,把鱼骨头挑掉。 「刚、刚刚……」 「嘉飞尔殿下是能担负重任的英才,但还在塑形中。虽然我已是老古董了……但我知道真货。刚刚的,只是冰山一角。」 「──」 「你想抵达的山巅,不是现在的你能爬上的。」 说完,威尔海姆边擦嘴边站起。 用完餐,道完了该说的话──他表现出这样的态度。接着,威尔海姆的视线朝向咪咪。 「碰到那样的剑气,能够在一瞬间看穿有无敌意,很了不得喔。」 「嗯~?因为,老爷爷没有对咪咪和嘉飞做坏事的理由吧?」 「好眼力。──有妳在旁边,就不用担心他会走错路。」 朝着不以为然的咪咪点头后,威尔海姆便朝餐厅外走去。当然也就跟站在入口的嘉飞尔错身而过,临去之际。 「被珍惜是好事。那样的异性,一定会是你人生的宝石。」 「──唔!谁跟那家伙!本大爷~喜欢的是其他女人!」 「不管怎样,努力不要失去她。──别像某处的朽木之鬼。」 说完,威尔海姆就步出了餐厅。 默默地目送背影离去,嘉飞尔烦躁地咬响牙齿。接着粗鲁地回到座位,一口气扫光剩下的食物。 「啊~嘉飞,吃相难看!」 「才不想被抢别人食物的家伙说呢。啊~可恶!结果比问话之前更火大了~」 归还餐具后,嘉飞尔用力抓头。 别说扫清迷惘,反而感觉烦恼的种子增加了。咪咪和威尔海姆。解开嘉飞尔烦恼的两人,说的话格外沉重。 无论是接纳强大,以及在这儿该做的事,都还差一步才碰得到答案,让人心急如焚。 「好~吃饱了~嘉飞走吧──!」 「……真有活力耶妳。那么,要上哪去?」 走出餐厅,咪咪朝着蓝天举起双手,笑着说道。对此苦笑的嘉飞尔站到她身旁,于是她歪起脖子,说: 「嗯嗯~这还用说~?当然是嘉飞的弟弟妹妹和妈妈那边!」 她轻松迈开步伐,原本要跟着她的脚步停了下来。 瞳孔变细,咬紧牙根。他保持着平静,转过头。 「妳说什么?」 「接下来,去嘉飞的家人那边!那是嘉飞现在最重要的事!」 毫无根据,却挺着平胸竖着尾巴这样说。 然后指向说不出话来的嘉飞尔,道: 「跟家人要好好讲话才对──!这是老师教的!」 5 「啊!华丽猛虎!」 「哦……欸,危险耶!」 看到嘉飞尔来自己家,表情顿时变得开朗的少年飞扑过来。 连忙接住他的身体,为成功挡下他危险的行径安心吐气。 「要看清楚脚边再跑啦。等到跌倒了才痛到哭不就很笨。」 「哦~跌倒了会痛吗?咪咪小时候很常跌倒!然后,每次黑塔洛都一脸痛痛~。可是咪咪不太痛。好神奇!」 「没什么好神奇的啦。单纯是妳弟太宠妳了。」 结果就是,造就了一个长大了还是粗心大意很常跌倒的姐姐。 咪咪的成长故事且先不提。 「在那之后,家里有稍微稳定了吗?」 「嗯,没问题。妈妈和姐姐也都很冷静喔?」 「……这样啊。」 男童──大概是自己的弟弟。把他放到地面后,嘉飞尔仰望眼前的大宅。 汤普森家的主人,男童的父亲贾雷克?汤普森没有回家。在市政厅工作的他忙到没空回家,假如是这样就好了。 但事与愿违。──贾雷克现在变成了一头黑龙。 嘉飞尔亲自确认过这件事。跟其他的牺牲者──被变成苍蝇的人不同,贾雷克可以跟人沟通,所以不会有错。 这件事很幸运,但让人并不想照单全收。 「那个,华丽猛虎。爸爸会回来吧?」 「──」 面对不安的弟弟,嘉飞尔只能摸他的头。 可以给些没有根据的安慰,可是没法在话中灌注热度。孩子无知,却不笨。嘉飞尔的笨拙谎言,会被立刻看穿。 所以,不想用肤浅的话来伤害他。伤到自己的弟弟。 「弗雷德?要让客人在外面站多久……啊。」 「……哟。」 说话的期间,屋子里走出一名少女──大概是自己的妹妹。 她发现是嘉飞尔后,表情一度变得开朗,却又马上化为尴尬。表情瞬转的样子很可爱,但现在内心想必是五味杂陈。 「又、又刻意跑来?华丽猛虎真闲呢!」 「对啊,想看看你们啰。但如果不欢迎我马上就走……痛!」 「嘉飞,要好好看着脸讲话!」 咪咪从后面拧他的腰,嘉飞尔嘴角下垂。但马上就了解了她的意思。因为少女──妹妹看起来有点难受。 「要支撑妈妈,又要照顾弟弟……当姐姐的真辛苦呢~」 「──!没错,就是这样。所以说,呃,只有一下子的话,人家也是可以陪你聊天的!事到如今增加一人也没差。」 「不是一人,是两人~!」 「事到如今增加两人也没差!」 女童红着脸怒吼,男童和咪咪用期待的眼神看着嘉飞尔。嘉飞尔没法薄情到背叛幼小的期待。 「那,就进去坐坐。妈妈……要是会给你们的妈妈添麻烦,那我们就立刻离开喔~」 「哪有可能……」 「就只有我家的妈妈不会这样。」 姐弟互看一眼后这么说,然后露出自信满满的笑容。 而且事实上就如他们所说。 6 「难得两位特地前来,却没什么像样的东西可以招待。真的很抱歉。我现在去沏茶。」 说完,劝嘉飞尔和咪咪入座,女性──莉亚拉?汤普森就去煮开水和准备茶杯。 看着她的背影,嘉飞尔抓抓自己的头。 「呃~抱歉,突然跑来,给妳添麻烦了……」 「哪会麻烦,请不要说 那种话。能这样拨空前来,已经慰借我们的心灵了。」 「──」 准备茶饮的同时还微笑这么说的莉亚拉,让嘉飞尔说不出话。 隐藏的内心被读透,只是因为嘉飞尔太好懂,还是──血脉相连下的心有灵犀? 不管哪一种,母亲都没有要为难客人。原本她就是个与恶意无缘的女性。即便忘记了过去,这点还是没变。 正因如此,嘉飞尔才会自问自答。──自己是为了什么来这里? 「唉呀?房子,好像比之前还大?收拾得很干净?」 不知所措时,身旁硬是把人带来的咪咪直率地问。 环顾屋内,在沙发上弹跳的咪咪所说的话,也让嘉飞尔好奇。 「这么一讲~收拾得比之前还要……不,是东西变少了?」 「观察力真敏锐。在我看来跟之前没有太大不同……」 把茶放在嘉飞尔和咪咪面前的莉亚拉一派自然地回答。 可是女童却对她的话,产生很大的反应。 「才没有!人家就觉得变很多,妈妈是怪人!」 「姐姐~妳一直这样耶。」 「你说什么!?」 弟弟嘟起嘴说,姐姐怒发冲冠,开始追着他跑。 斜瞄姐弟一眼,嘉飞尔问莉亚拉刚刚那话的意思。 「小不点他们说的,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好讶异的。因为现在是都市的人民相互支援的时候。……就让出一部分东西,释出一点积蓄而已。」 「──。那样子,不就少了很多东西吗?」 「原本东西就太多了。我的个性本来就是舍不得扔东西,所以帮了大忙。」 说完莉亚拉吐舌,但事情当然没那么简单。 都市现在确实需要人民互相帮助。然而,汤普森家现在少了经济支柱,与其说互相帮助,应该更需要人帮助吧。 「你们现在,没有那种余裕吧。怎么还……」 「外子……贾雷克很快就会回来。我相信。所以,用不着顾虑那么多没关系的。」 嘉飞尔还想追究,莉亚拉缓缓摇头。 「我从以前就在想,人要是一直不安,幸福就会逐渐离开。说是以前,其实不过十年左右的事。那个时候我失去记忆……啊,吓到你们了?」 「……本来是会,但不好意思先听你丈夫说过了。」 「啊,这样啊。……那个人真是的。」 低语后,莉亚拉微笑,貌似有点遗憾。 一讲自己失忆就会吓到人,几乎是固定戏码。在什么都不知道的情况下听到,嘉飞尔一定会大受打击。 当然,不是如今就不觉得难受了。只是忍得住。而且也很惊讶即便失去记忆,母亲的思维依然没变。 ──明天可能会发生好事。这就是母亲的行动原点。 「是贾雷克给了一无所有的我这十年时光。连同可爱的女儿和儿子……这样的我要是不相信他,那要怎么办?」 「──」 「要是贾雷克不讨厌,其实可以就那样子回来,没关系的。」 「不,再怎么样都不妥吧……」 「是吗?我倒觉得那样很帅……」 莉亚拉用错估情势的话来偏袒变成黑龙的丈夫。 不过话说回来,能够无条件接纳外型改变的丈夫,莉亚拉对贾雷克来说肯定是莫大救赎。 ──贾雷克也跟其他受害者一样,选择被爱蜜莉雅冰冻,以假死状态等待救援。 这是他们夫妻之间做出的决定。──没人可以介入。 「……妳,真坚强呢。」 「嗯,那当然。毕竟我可是两个孩子的母亲。」 莉亚拉逞起为人母的威风。事实上不只两个,是四个孩子的母亲。不过她真的很强,强过头了。跟打架不同次元,适用在昴和奥托身上的强大,也栖息在失忆的母亲体内。 那一定是嘉飞尔没法锻炼出的强。 「对了对了。其实我也有件事,想要问华丽猛虎先生。」 思绪飘向远处时,莉亚拉突然拍手。 她的态度泰然自若,嘉飞尔点头道。 「嗯。有什么事尽管说。虽然本大爷的能力微薄……」 「不,不是多困难的事。是有关华丽猛虎先生的事。」 「本大爷的事?」 「是的。……华丽猛虎先生为什么这么关心我们呢?我很在意。」 「──」 在轻忽大意的地方受到出乎意料的一击,整个人大为动摇。 眼前是莉亚拉,旁边是咪咪,再远一点是小姐弟,每个人都在等嘉飞尔的回答。沐浴在众人视线中,思考全速运转。 ──自己是来这里做什么的? ──要告诉莉亚拉她失去的记忆吗? ──至少让弟弟妹妹知道自己是哥哥? ──还是慰借一下贾雷克的事,然后赶快离开呢? 一开始含糊不清的觉悟松开,嘉飞尔微微震响牙齿。 「就、就只是目光离不开而已……你们这样有点少根筋,会掉队吧?」 「唉呀,好过份。因为说中了,所以没法回嘴呢。」 「咦~掉什么队?会掉什么?啊,毛?跟你们说喔~咪咪一到火季就会掉毛!可是冰季就会毛茸茸!是小知识喔!」 结结巴巴的借口,让莉亚拉和咪咪各自展现了个人风格的反应。 顿时,露骨的安心支配了嘉飞尔的心。以他们的性格来看,应该不会再追究。这么一来姑且摆脱了状况。 没错,没错。这个问题,应该要花更多时间来思考── 「──啊。」 「没事吧,华丽猛虎先生?」 安心吐气时,莉亚拉的手轻轻放在嘉飞尔的头上。 她探出身子,抚摸嘉飞尔的头。手劲柔和,像是对待自己的小孩一样充满慈爱。 为什么,现在,要做这种事? 「为什么呢,感觉你刚刚看起来像是快哭出来的孩子。」 用视线提问,莉亚拉有点不知所措,却还是微笑回答。 理应不记得的莉亚拉,跟嘉飞尔早已忘记的记忆,重叠在一起。 以前也曾这样,被莉亚拉──莉希亚?霆杰尔的手掌抚摸。 身体那时候的记忆,在这一瞬间捆绑了嘉飞尔的心。 然后没来得及忍住,感情就溃堤了。 「……妈妈。」 「──」 「妈妈……妈妈、妈妈……!」 在温柔手指触碰下,嘉飞尔这样呼唤眼前的莉亚拉。 眼眶泛泪,声音颤抖,身体缩得更小,微弱地喘气。 承受不住所有软弱。这是理所当然的。 不管多强,再怎么挣扎,任何人在母亲面前都是小孩子。 在母亲面前无论怎样虚张声势,都只是逞强的孩子。 「本大爷……俺,对妈妈……!」 有好多好多话想说。想说的话多如天上繁星。 认为没法传达而放弃了的众多想法,如今在嘉飞尔心中仍璀璨发光,为期盼已久的机会感到欢喜。 被母亲拥抱、原谅,在安宁中大叫。好想这样。 「……嘉飞尔,喏?」 垂下泪眼,挤出声音的嘉飞尔。 身旁的咪咪突然呼唤他的名字。嘉飞尔不知道她是在对谁说。 只是感觉到面前的人屏息,摸头的手指即将离开── 「──嘉飞尔,过来。」 抬头。眼前是微笑的莉亚拉张开双手。 那动作和话语,让嘉飞尔停止思考。 但即使脑子停止,身体和灵魂却理解该做什么。 「妈、妈妈……妈妈……!」 像个孩子一样嚎啕大哭,嘉飞尔扑向莉亚拉──在莉希亚的怀里声嘶力竭地喊妈妈。 温柔又柔软的手掌,抚摸哭成娃儿的嘉飞尔的头。 「乖喔乖喔……嘉飞,好孩子,乖孩子。你一直很努力喔。」 「──唔,对啊!俺一直振作努力!可是,做错了很多事,即使如此,大家、大家……!」 泣不成声,语无伦次,嘉飞尔紧紧抓着莉希亚。 涌出来的,是嘉飞尔十五年的时光。 失去母亲,与姐姐分开,之后固执地守护仅存的家人十年,却又被昴等人粉碎──嘉飞尔几度挫败、怨叹。 决定不再放开失去了的爱,发誓奋起,一路至今到底践踏了多少东西呢。 这一切,全都── 「……妈妈。」 「没事啰,嘉飞。妈妈就在你旁边。」 温柔的话语,慈爱,求之而不可得的母爱,都在安慰嘉飞尔。 记得被家人所爱。 嘉飞尔知道自己被姐姐和祖母所爱。 也知道曾被母亲所爱。 可是却是第一次,伴着如此温情感受母爱。 抽抽搭搭地哭。让人哭泣的感情,嘉飞尔还不知道是什么。 每个 人在幼儿期间就得知的这份感情,他还不知道叫什么。 ──可是这火热的心情,就是答案了。 7 「哦~嘉飞,哭完了?哭够了?哈~嘉飞是爱哭鬼──!」 指着一脸尴尬的嘉飞尔,打开门回来的咪咪大笑。 态度毫不含蓄,但她似乎带着两名弟妹离开,好让嘉飞尔跟莉亚拉独处。这份体贴让人没法抱怨。 「华丽猛虎,没事吗?」 「明明是男生还哭成这样,真不敢相信!跟我家的弗雷德一个样。」 和咪咪一起回来的小姐弟态度各异,但都在关心嘉飞尔。 因为家里传来很大的哭喊声。弟弟很担心,妹妹佯装普通,但他们都是对他这种人而言太过奢侈的弟妹了。 「……抱歉让你们担心了。」 「嗯~什么事?比起这个,咪咪觉得嘉飞好像满足了。待会,好像会有甜甜的零嘴喔──!」 「哦~这样啊。真是的。」 哈哈笑着像是什么都没在想,却讲出这番话,听得嘉飞尔垂下肩膀。不过他很感谢咪咪,于是轻拍她的头。 「所以,嘉飞,怎么了?」 「这个嘛,请问他本人。我想已经不要紧了……因为他是华丽?咪咪小姐最喜欢的华丽猛虎先生呀。」 「哦~是这样?嘉飞,要做还是做得到的嘛~」 意气相投的对话内容让人听不下去,嘉飞尔没打算搅和。取而代之的是抚摸弟弟和妹妹的头,全神贯注灭却心头火。 就这样,对不经意接触自己的弟妹,产生超越方才的怜爱。 原本毫无实感、感情不能接受的部份,开始带着确切的现实味。 「──」 自觉到的当下,就萌生了下一个不安。 「干嘛,怎么突然不会动了?不、不会是染上怪病了吧?」 萌生的不安急速成长,弟妹开始担心一动也不动的嘉飞尔。做哥哥的一边听,一边用力烦恼。 这份不安与烦恼的实体很简单,就是如何被这两人认可为哥哥。 自报身份,这件事本身如今是做得到的。然而,可以执行和实际执行之间有天大的落差。 「嘉飞,不要紧吗?怎么了?」 「当、当然不要紧吧。嘎喔。」 「第一次听到嘉飞喊嘎喔!!」 脑子乱成一团时被咪咪指出盲点,却没法从容应付。 就这样,被周围的人担心,混乱席卷脑袋── 「又这样子,不会又是在一个人烦恼吧,嘉飞尔?」 「啊,妈妈……」 看到两眼转圈圈的嘉飞尔,莉亚拉这么说。嘉飞尔马上回话,结果弟弟妹妹一脸惊讶。 「咦,为什么华丽猛虎讲妈妈?」 「不、不可以!这是人家跟弗雷德的妈妈,不是你的妈妈……」 「没关系的,两位。呐?」 莉亚拉温柔地一把抱住惊讶的弟弟和紧咬着不放的妹妹。 两人被柔性制止而勉强沉默,接着莉亚拉凝望嘉飞尔,说给两姐弟听。 「嘉飞尔跟他的妈妈分开了。然后呢,我好像长得很像她的妈妈,所以他才会寂寞到哭出来。」 「──啊?」 「妈妈长得像他的妈妈?」 「什、什么跟什么……哼,真丢脸。」 听了说明,莉亚拉的三个孩子反应都不同。 当嘉飞尔傻住时,莉亚拉陈述了错误的事实。 也就是── 「嘉飞,好像没说清楚?」 咪咪讲得直接也很正确。 那样丢人现眼地哭喊,但最后莉亚拉丝毫没有察觉真相。 「当然的~这是当然的。……咕哈,这是怎样啊。」 顿时,力气消散。不管是牙齿还是身体。 脱口而出的话究竟是安心,还是气馁呢? ──八成各半吧。只有嘉飞尔自己有察觉。 8 品尝到各种空欢喜,也不知道有没有收获,不过是时候了吧。 下了这样的判断后,嘉飞尔跟咪咪一起离开汤普森家。 「招待不周,请多见谅。」 「没事!这边才是,嘉飞哭得很惨,才要对不起!」 「吵死了,不要哪壶不开提哪壶啦。」 在莉亚拉的目送下,抓住这样回应的咪咪的衣领后拎起来。嘉飞尔就这么叹气,凝视莉亚拉和抱着莉亚拉的弟弟妹妹。 「你们也是,用不着那么担心,又不会抢走你们妈妈。」 「我也是这么想,可是……」 「哼!就算爸爸不在,我也不会把浑身空隙的妈妈交出去的!」 「浑身空隙这点我也同意啦……」 看着警戒心变强的弟妹们,嘉飞尔苦笑。 由于莉亚拉奇妙的说明,他们两个误以为嘉飞尔是来抢走母亲的。──虽然没那个打算,但被这么想却觉得很幸福。 「你喔你喔被讨厌了。……我知道啦!坏人就速速退散吧。」 「以后随时都可以过来。想哭的时候,胸膛可以借你。」 「俺会尽可能不要那样的。」 感觉被戳中痛处,嘉飞尔背对他们。拎着咪咪,背对还不知道自己也是他们家人的一家子。 准备离去时,莉亚拉拍手。 「好啦,你们两个。好好道别。」 「华丽猛虎,下次见喔。」 「呣~」 弟弟乖乖照做,姐姐则是嘟起嘴唇不开口。 顽固的女儿让莉亚拉伤脑筋。 「好啦,姐姐,乖一点。够了,拉菲!──拉菲尔!」 「──」 莉亚拉焦急地呼唤女儿的名字。 听到那名字的瞬间,嘉飞尔感觉被闪电劈到。 「拉、菲尔?」 「是的,拉菲尔……唉呀,没介绍过吗?是这孩子的名字。他们分别叫拉菲尔?汤普森和弗雷德?汤普森。」 拉菲尔和弗雷德。 弟弟的名字听过很多遍。之所以没留意这个名字,可能是嘉飞尔畏惧去察觉。 拉菲尔跟嘉飞尔。弗雷德跟法兰黛莉卡。 莉亚拉的两个小孩,和莉希亚的两个小孩。──名字的发音相近,及其意义。 「觉得不像女生吧。人家好歹还知道听到的人怎么想!」 曲解了嘉飞尔沉默的理由,妹妹──拉菲尔一脸赌气。 理解到个中含意后,嘉飞尔摇头说: 「不。很棒的名字。──俺真的这么认为。」 「──唔。」 「对吧!」 嘉飞尔发自真心这么说,结果拉菲尔脸红。此时介入的是拍手的莉亚拉。 「他们的名字是我取的。怎么说呢,就是觉得这个名字好……就用了。」 「两个都妳取的?」 「是的。──想说要为小孩取可爱的名字,自然而然就想到了。」 ──这真是绝佳的爱之证明。 失去了记忆,不记得以前的点点滴滴,但依旧没有失去温柔与宽容的母亲,把已经忘记、要给原本小孩的爱,授予了后面出生的孩子们。 「──」 生气一定比较妥当。 愤慨与嫌恶,是嘉飞尔的权利。他有这样的自由。 可是,却丝毫没有这种想法。 自己的生母,莉希亚?霆杰尔的爱,确实存在。 妹妹和弟弟的母亲,莉亚拉?汤普森的爱,确实存在。 ──这样就够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 笑出来了。 直到方才还留在心头的最后芥蒂,完全消失。 该说的话,该传达的关系,说不出口的难为情全都消失了。 现在,这样就够了。 因为已经确切感受到彼此的联系。 「那再会啦,拉菲尔,弗雷德。俺还会再来的。」 「──!嗯,华丽猛虎!」 「下、下次不要哭喔!」 用力摸弟弟妹妹的头。这次手上应该确实灌注了满满的亲情。 最后朝着莉亚拉,朝着生母挥手。 「谢谢妳,妈妈。下次再来叨扰。」 ──离开朴利斯提拉,回去罗兹瓦尔宅邸后,还想再来造访。 到时,一定会带着姐姐和奶奶,一起来拜会。 在那之前,这样就好。──这次带着积极的心情,吞下话语。 因为,家里的事就跟家里人讲吧。 「在那之前,多保重!」 嘉飞尔举起拳头,用这句强而有力的话语当作结尾。 9 「妈妈,华丽猛虎有恢复精神,真是太好了。」 「嗯,是啊。真的是……太好了。」 「……妈妈,不会寂寞吗?妳那么欣赏他耶?」 「怎么说呢。不是不想分开。……分开会很寂寞,但可能也会很高兴。」 「爸爸什么时候可以回来?」 「不知道。不过,他一定会回来的。」 「……妈妈,妳为什么哭? 」 「──或许是因为找到了忘记的东西。」 「对不起,不过谢谢。──我爱你,嘉飞。」 10 一手抓着咪咪,进入治疗院的一间病房。 里头并排着多张病床,最里面靠窗的床──奥托在那儿休养。 「哟,奥托兄。」 「喔哟,嘉飞尔。外头的事忙完啦?」 坐在床上看书的奥托欢迎嘉飞尔的来访。闻言,嘉飞尔眺望窗外。 「嗯啊。暂时小憩片刻。本大爷一不在,谁知道奥托兄几时会乱来。」 「我没有那么莽撞啦。……发生什么好事了吗?」 从些微的表情差异中看出什么的奥托,敏锐地问。 对此,嘉飞尔思考了一下。 「好事……算吗?被这样问,没法立刻回答……」 「可是,是开心的事吧?」 垂着晃啊晃的咪咪,用圆溜溜的眼珠盯着语塞的嘉飞尔。 她开心地笑,说: 「嘉飞,好表情!是有开心的事,和有这种感觉的证据!咪咪觉得这样很好!很棒!」 说完,她又畅快大笑。 声音之大,引来房内众人的目光,但没人责备。 这也难怪。──能够发自内心快乐喜悦还笑开怀的人,会成为某人的救赎。 「真是,拿妳没辙耶~」 「哦~嘉飞也笑了~。迷上咪咪了?迷上咪咪了?」 「没有。」 「这样啊~」 「没有迷上。……可是呢~」 重复多次的对谈。 这次,嘉飞尔在最后补上一句。 圆睁眼睛的咪咪,和微笑看着他们互动的奥托。 对母亲、妹妹和弟弟,以及不在场的昴等人。 「──谢谢啦~」 感觉,有稍微前进了。 嘉飞尔露出牙齿,笑得开怀。 后记 大家好,我是长月达平和鼠色猫!第六章平安无事开幕啦! 这次承蒙陪伴到本传第二十一集……21 !?第二十一集耶。岂有此理的集数,但谢谢大家相伴到二十一集! 集数越来越多,回忆也跟着增加。 基本上,系列作会被编号,但re:zero在正式出书之前曾想过要用阿拉伯数字还是罗马数字来编号,还因此跟责任编辑讨论过。 老实说,作者我一开始想用罗马数字1和2这种很帅的符号,但责任编辑坚持用阿拉伯数字。来到二十一集,切身感受到责任编辑当时的英明果断。21要是写成「xxi集」,后记就要多挤出栏位来放,能写的空间就变少了,会很糟糕呢。 说不定,责任编辑早已预料到这种状况?好想误会成这样。 那么,开头从闲谈中的闲谈开始,接下来照惯例进入致谢。 责编i大人,后记出现难得的回忆,感谢您当时的睿智。还有这次二十一集的争吵受您很大帮助。谢谢! 负责插画的大冢老师,这次出现许多新魔兽,您还是快速创作出绝佳插画,万分感谢!花魁熊和半人马,都超有魔兽的感觉。 设计师草野老师,谢谢您让鬼族姐妹自第二集之后,再度有了美丽的封面图!第六章还很长!后续还请多多指教! マツセダイチ老师在月ic alive连载的第三章终于完结!マツセダイチ老师从第一章开始,持续画了五年的re:zero。在艰难的局面中走到这里,真的辛苦了!还有,谢谢您! 然后新的开始第四章是由花鶏ハルノ老师和相川有老师创作!野崎つばた老师的《剑鬼恋歌》也是逐渐迈向高潮,还请多多指教! 其他还有mf文库j编辑部的各位、校对人员、各书店以及行销人员和许多人,真的承蒙诸位照顾。后面还请多多指教。 而最后,要感谢一直支持我的诸位读者们。 第六章开幕,以及终于公开的ova第二集「冰结之绊」。包含动画第二季的后续报告在内,今后也请继续陪伴re:zero的展开! 那么,下集见!希望能再相见! 2019年8月 《强烈日照让人感受到夏天到来》 插图 台版 转自 深夜读书会 论坛:ritdon 作者:长月达平 插画:イセ川ヤスタカ ———————————— 内容简介: 这次的短篇集再度描述本传之外的故事,喜爱本书的人决不可错过。 「嗯,没错——我可是个坏魔女喔。」 短篇集第六集,描述过去与未来的故事。在罗兹瓦尔宅邸工作的鬼族姊妹,从长年束缚中获得解放的两人,爆发出姊妹爱的『——隐世村落的鬼族姊妹ex 祝福之日』。夏美?舒瓦兹没学乖地再度参战!这次不只是她,还有两位不曾见过的美女参战,全新骚动『三傻同行! 被诅咒的女神像篇』揭开序幕!离开『圣域』获得自由后,魔女交织出的『魔女的下午茶茶会 魔女的条件』。 「我是被陷害的!我是清白的!而且石像有两个!」 无可取代的过去、重要的现在、以及不可能出现的未来。全篇尚未在网站刊载的珠玑短篇集! 『——隐世村落的鬼族姊妹ex 祝福之日』 1 「我们来庆祝吧。」 在早上处理佣人工作的时候,拉姆突然说出这句话。 在早餐前两人一起回收宅邸换洗衣物的时候,拉姆突如其来的发言让昴「啥?」地瞪大双眼,维持拿着洗衣篮的姿势歪头问道: 「又是这么突然。平常应该是我负责突发奇想吧?」 「也就是说,定位已经被拉姆抢走,表示失去存在价值的毛可以从这个世界消失了吧?」 「突然变得很sf风!不是那么壮观的世界观吧!」 「耶斯耶夫……」 拉姆用手指抵着嘴唇,跟着念出陌生单字的模样有点可爱。不过昴并非在意拉姆的反应,而是对于她那突如其来的发言。 庆祝听起来不会是什么坏事。然而—— 「是有什么好庆祝的事吗?像是国定假日或是庆典之类的吗?」 说到庆祝,昴一开始只想到「冠婚丧祭」。虽然有些似乎不太适合称为庆祝,但大致说来就是这类活动。除此之外,如果是这个世界特有的活动或祭典——大概就是圣诞节或万圣节之类的吧。 「只要说那是玩具公司或饼乾公司的阴谋,这个世界就没有什么乐趣了。你不觉得吗?」 「我还想说你在说什么,能感觉到话题歪得很夸张。」 「我的意思是,不管什么事都维持享受的心态很重要。当然也是需要抑扬顿挫,不然把圣诞树一直放到过年会被邻居当成笑柄喔。」 因为喜爱庆典的父亲与怕麻烦的母亲,从圣诞节到过年的大型活动在菜月家都是混在一起举行,一个不小心还会加进万圣节的南瓜,混乱景象时常会成为邻居谈论的对象。 「连穿着南瓜装戴着圣诞帽的老爸,现在都已经是美好回忆了啊……」 「……先不说毛老家的暗黑仪式。不会是什么突发奇想或奇怪庆典之类的事,毛可以放心。你平常也受到雷姆很多照顾吧?这可是报恩的机会喔。」 「嗯?对雷姆报恩,意思是像感恩劳动节之类的吗?」 「对勤劳表示感谢,是还满有趣的想法。你不喜欢这种做法吗?」 「对之前提议让雷姆放假的我说这种话没问题吗?」 对于拉姆挑衅的语气,沉不住气的昴正面反驳。 罗兹瓦尔宅邸的安宁时光,有很大部分要归功于雷姆的功劳。说实话,因为太过依赖雷姆,只要有什么事让雷姆休息,甚至可以断定宅邸会无法运作。 以前就连只给雷姆休息一天时,就能让所有人都深刻体会到她的伟大之处。 「总之只要是替雷姆庆祝,我也举双手赞成!大姊说得没错,每天受到雷姆照顾当然得报恩才行!」 「……明明对自己做的事没有反省过呢。」 「刚才大姊说了什么?」 「我说报恩是当然的,要你好好努力。」 拉姆冷冷哼了一声眯起眼睛,昴说着「那当然!」并点了点头。 对雷姆报恩是个好提议。虽然有点突然,但由溺爱妹妹的拉姆说出口并不会很奇怪。只不过—— 「如果是这样,感觉和庆祝的意思好像不太一样吧?」 「哼!真是个拘泥于小节的男人,器量真是可见一斑。」 「我只是指出字面的意思就被说成这样喔!啊……呃喔喔……」 昴对这种粗暴对待表达不满,但拉姆并没有理会,只是把自己回收的换洗衣物放进昴的篮子中。 「洗衣服交给你了,还有这件事别对雷姆说。」 「把不能拒绝的话题和想拒绝的工作同时丢过来……唉,好啦好啦。」 把要求和换洗衣物都推给昴后,拉姆说着「真是乖孩子。」并转身离去。昴目送着她的背影并重新拿好洗衣篮。 「不过要庆祝啊……既然不能找雷姆商量,那就只能找爱蜜莉雅酱了吧。」 笼统地决定早餐后的方针,昴便开始收拾剩下的工作。 这时正好飘来雷姆亲手制作早餐的微微香气。 2 「大概就是这样,拉姆说想要庆祝。」 「咦?可是这平常不是昴的任务吗……你没事吧?没有很难过吧?」 「那不是我的个人特色啦!我不会因为这样消失!没事!」 对于担心地垂下眉头的爱蜜莉雅,昴挺起胸膛夸张地如此强调。不知道先前与拉姆对话的爱蜜莉雅,歪着头对「消失?」表示不解,这点就不要太计较吧。 总而言之—— 「之前那次休假也是,只要能替雷姆做什么事,我也很赞成。」 即使是突如其来的提议,爱蜜莉雅仍然爽快答应「庆祝」的事。 场所在爱蜜莉雅的个人房间,昴在早餐后的商量时间心血来潮地提到这件事。由于爱蜜莉雅生性善良,她确实如同昴的期待爽快允诺,但爱蜜莉雅随后便用手指抵着嘴唇,歪头说着「可是……」表示不解。 「没想到不是昴,而是拉姆这么突然提出建议呢。」 「嗯……我有时候会感觉到对我这个人的信赖程度……不过爱蜜莉雅酱会这么觉得,表示不是这个国家的庆典之类吗?」 「这点我也还在学习……等我一下喔。帕克,你有听到吗?」 「……嗯~?怎么了,莉雅?」 话说到一半,爱蜜莉雅对自己颈边的绿色结晶如此问道。然后结晶散发出淡淡光芒,有个小猫精灵——帕克出现坐在她的肩膀上。 帕克用手洗了洗脸颊,「呼哇~」地大大打了个哈欠。 「我还在想你怎么早饭没出现,看来是赖床很久啊。」 「昨天和贝蒂熬夜熬太晚了……所以找我有什么事?」 「帕克,不好意思把你吵醒。其实我有事想问你,就是……」 摸了摸刚起床帕克的头,爱蜜莉雅开始说明到目前的来龙去脉。 关于王国的庆典日期,虽然帕克比爱蜜莉雅熟悉听来很奇怪,但因为这只小猫偶尔会展露出神奇的知识,这点还是可以期待。然而—— 「嗯~我只记得快到月祝祭的日子,除此之外就没想到其他活动了。」 「那个月祝祭是什么?」 「啊,那个是每个月二十五号的活动。因为露格尼卡王国是在拉格纳历的马鲁修巴月二十五号建国,所以每个月的那天在王都之类的大城镇都会举办庆祝活动!哼哼,这个你就不知道了吧。」 「说出刚学会知识的得意表情好可爱喔。」 虽然感觉像是在旅行途中说出导览手册的内容,但昴还是能够接受这番说明。 在这个世界,一天的时间与一年周期——和有十二个月的原本世界并没有差异。由于月分的称呼不同,就是这点还是迟迟无法习惯。 「这种差异感只能随着时间习惯了……不过二十五号应该已经过了吧?」 「所以我才说很在意。毕竟才只是三天前,差距简直就跟眨眼的时间差不多。不是吗?」 「长命种族特有的时间感!而且如果是活动前几天就算了,在活动后会让人有种瞬间冷掉的感觉,像是圣诞节隔天的蛋糕根本是惨到不行。」 明明物品没有差别,过了活动当天的相关商品简直是惨不忍睹。甚至连号称有前夜与前前夜的圣诞节,隔天都会像是被抛在脑后般视若无睹。 「毕竟连圣诞节当天都有种晚到感啊……」 「圣蛋节是什么?」 「我会找一天说说圣夜和红衣善良老爷爷的故事,不过现在说会有点久,之后再说吧。」 明明是自己偏离话题,昴对爱蜜莉雅的疑问含糊笼统地笑着带过。 「不过话说回来,我没印象拉姆会搞错日期,所以应该不是月祝祭吧?」 「我也有同感,那个粉红色头发的女孩不会做这种事吧?」 「哇,你们两个这么异口同声……我也是这么想的,所以也许是三个喔。」 爱蜜莉雅对满场同样意见感到有趣地噗哧一笑。她的笑容让昴与帕克看着彼此,然后耸了耸肩互相投以笑容。 就是信赖拉姆的个性与能力,才会出现这种一致见解。就这点而言,昴等人或许也与时常过高评价拉姆的雷姆有同样倾向。 「结果只能把最重要的『是什么日子』这个疑问先放着不管了……看来别在意这些小事,像上次一样专心为雷姆着想或许会比较好。」 「虽然那天很累,不过也是很有趣呢。如果无论如何都想知道,要不要我去问拉姆看看?就算她不告诉昴,说不定会告诉我喔。」 「唔……总觉得这好像在玩游戏途中把难度调低,比平常感觉更泄气 的感觉吧?」 「咦?应该不是说谁输谁赢的事吧?」 被无法理解的举例打断,爱蜜莉雅显得一脸疑惑。 说实话,昴没有阻止爱蜜莉雅直接询问拉姆的权利。但问题是爱蜜莉雅能不能对听到的答案保密。 「其实我最近发现爱蜜莉雅酱满少根筋的,不知道会用什么方式把拉姆要保密的事泄漏给我知道……」 「昴的担忧说不定还满准的喔。」 「果然是这样啊,岳父大人。」 「谁是岳父大人啊,不过你能这么懂我女儿真令人高兴。」 对于爱蜜莉雅保密能力的疑问,昴以手掌将帕克整个身体握住的震撼握手方式,与帕克紧紧握着手。见到两人的模样,被放着不管的爱蜜莉雅有些不满地嘟起嘴巴。 「真是的,你们两个又在开我玩笑……好吧,我先保留直接问拉姆这件事。不过,我和你们一样想对雷姆做点事,如果知道什么要告诉我喔。」 「那当然。比起我一个人,大家一起替她做什么才算是庆祝吧。虽然我说这种话有点奇怪,我个人真的很无足轻重。」 「如果是昴,就算无足轻重,感觉也能让那个蓝头发女孩子高兴吧。」 「我自己是不能接受送给雷姆的礼物太寒酸啦。」 对于整理着尾巴毛的帕克,昴将双手挽在胸前如此回应。 不只是宅邸的工作,昴想感谢雷姆的事堆积如山。只要有能稍微报恩的机会,就算只有一点,也想尽可能回报恩情。 「所以我才会像鬣狗那么坚持想咬住机会。」 「感觉不像是想报恩的形容词呢……」 对于想冷酷耍帅的昴,爱蜜莉雅只是满脸困惑地如此喃喃说着。 3 ——就这样,在昴与爱蜜莉雅等人说话的同一时刻。 「罗兹瓦尔大人,能稍微借一步说话吗?」 「哎呀,拉姆吗?难得在工作中来找我,怎么了吗?」 听到坚硬的敲门声,罗兹瓦尔抬起头并放下羽毛笔停止作业。 平常罗兹瓦尔被昴认为是放荡贵族,但他每天还是得被迫处理与边境伯立场相符的大量政务。原本这些是要由复数文官处理的案件,罗兹瓦尔只靠自己一个人完成。 就是因为知道这件事,拉姆基本上不会打扰处理政务。然而—— 「非常抱歉,其实小的有事想拜托罗兹瓦尔大人。」 「——你有事想拜托我?」 连续出现稀奇举动,让罗兹瓦尔对拉姆的发言挑眉。 虽然拉姆对任何人皆是桀敖不驯,但身为主人的罗兹瓦尔是例外。像这样对表示忠诚的罗兹瓦尔提出请托,可说是相当罕见。 ——不,基本上是首次出现的举动。 「除了把你带回宅邸的那个时候喔。」 「……当时真是太失礼了。」 「不不,我不是在责怪你喔。你和雷姆希望我做什么事,这点让我意外地感到很高兴喔。」 对惶恐的拉姆投以微笑,罗兹瓦尔让身体靠在椅背上压出倾轧声。 『三傻同行!被诅咒的女神像篇』 1 宛如上流阶级世界的范本般,眼前景象可说是绚烂夺目。 这个站立用餐形式的宴会会场采用极尽奢侈的华丽装潢,奢华的建筑物也是毫不客气地使用贵重建材。为了今晚宴会究竟花费多少金钱,光是想像便让人感觉头晕目眩。 参加宴会的成员皆是身穿高贵装扮的绅士淑女,在高雅的内侧进行着隐含勾心斗角的对谈,随时与对方展开格调的较劲。 简直是金字塔顶端的世界——即使一概称为上流阶级,这也是上流阶级中仅有一小部分人容许参加,以不同次元风格进行用餐的空间。 说实话,原本以为这是与自己一生中毫无缘分的世界。然而—— 「为什么又会以这种方式扯上关系呢……」 没有被任何人听见的呢喃声,从会场角落悄悄传出。 不论左右皆是上流权贵来来往往,对于只有小市民心态的自己来说,连为何在这种地方都会不禁抱头苦思。 「越是回想,就越会怀疑为什么当初我选了这个方法……」 脑中一边盘绕着这个从宴会前持续烦恼至今的「过时问题」,一边悄悄将视线转向正面会场的人群。 虽然会场中有很多人,但其中仍有特别引人注目的空间。首先映入眼帘的,便是以小丑装扮人物为中心的人群。 不愧是资产阶级等等豪门参加的宴会,招待的客群服装也是千变万化。但即使与那些装扮相比,那个人物的奇特打扮仍是鹤立鸡群。或许该说那个人显眼并非只因外在,同时也有立场方面的因素。 毕竟即便在会场中,这个人的地位也是高高在上。 因此在目前露格尼卡王国权势摇摇欲坠的重要时刻,努力让理解他职责的支持者产生更加深刻的印象,这也是理所当然的举动。 那位小丑装扮的人发现视线,一边与人群进行着不引人反感的对话,一边闭起左右颜色不同的单边眼睛朝这里示意。 「根本不知道别人的心情……不,那肯定是明知故犯的表情。」 可悲的是,目前处在至少知道对方盘算的死心处境。垂下肩膀看向身旁,又在另一个人群见到熟人而让脸颊开始抽搐。 「喔呵呵,讨厌啦,古恩大人真会说话。」 那位眼神颇具特征的女性如此说着,将手抵在嘴边回以微笑。搭配罕见黑发与漆黑礼服,举手投足皆酝酿出高尚气质。 不知是否善于言谈,被复数男性围绕仍然是谈笑风生,让周遭气氛可说是和乐融融,看起来在社交圈已经打滚得相当熟悉。 不知道该对此种多才多艺感到佩服还是傻眼。 而在稍远处,有个表情锐利的金发女性默默无言地打发掉上前搭话的男性,相关者的对照可说是有明显落差。 就这样,当自己带着旁观者心情眺望此种景象时—— 「小姐,宴会让您感到很无趣吗?」 站在墙边的自己突然也被男性宾客出声搭话。 这个富家子弟的态度看来游刃有余,其中能够感觉到没有怀着下流想法的体贴之意。心中认为这或许就是上流阶级的强处,于是以微笑表情开口回应: 「不,只是稍微对这么多贵宾感到有些头晕。因为平常不太有机会参加这种场合……」 「原来如此,在下只是认为您如此美丽却是初次见面。倘若您不介意,是否能够请问芳名?」 听到美丽这个形容词,只能勉强将差点露出的苦笑忍了下来。然后将苦笑的冲动完全化为微笑,提起裙子行了个礼。 接着,开口说出名字。 「——小女子名为奥黛莉?思芙蕾。」 奥托?思文在心底不禁嘟哝着「奥黛莉?思芙蕾是谁啊~」 目前的他头发已经经过装饰,而且是身穿礼服并化着淡妆。 2 ——从先前叙述的宴会场面向前追溯约三十六小时。 「这肯定是感冒没错。」 确认过红着脸躺在自身房间床铺上的拉姆状况后,金发女仆法兰黛莉卡摇了摇头,无情地表示这个诊断结果。 听到这句话,「这样啊。」躺在床铺上的拉姆只是简短回答。 「看来是误诊。拉姆什么事都没发生,法兰黛莉卡说的话根本是空穴来风。」 「你这孩子在说什么?别再逞强了。要是在众人面前倒下,你觉得最困扰的人会是谁?」 「唔……卑鄙的家伙……!」 拉姆撑起身体试图下床,法兰黛莉卡则是按着她的额头。她的发言让拉姆绷紧神情,并且带着懊恼表情垂下脸。 「要说卑鄙还是什么都尽量说。总之拉姆这几天需要静养。你本来只要弄坏身体就容易拉长时间,自爱一点吧。」 「可是如果拉姆睡着……」 「——老爷那边我会转达,也得考量替代方案才行。」 如此说完后,法兰黛莉卡按着红着脸瞪视的拉姆额头,硬是将她按回枕头并命令休息。 如果不这么做,这个固执的后辈实在不会乖乖静养。 所以接下来—— 「我会想办法好好处理,你乖乖休息吧。」 如此坚决保证让她放心才是最好的做法。 「所以拉姆得静养几天才行。因为不能传染给各位,也要尽可能避免前往那孩子的房间。」 法兰黛莉卡在用餐时间对众人通知关于拉姆的身体状况。 地点是罗兹瓦尔宅邸的餐厅,在众人齐聚一堂的用餐时间,爱蜜莉雅阵营的成员对这个报告传来各种反应。像昴便是将手挽在胸前,并且歪头说道: 『魔女的下午茶茶会 魔女的条件』 1 将手泡在冷水中,柯雷特忍不住颤抖着细瘦的肩膀。 「呜呜……好冷、好冷喔……」 她一边吐出白色气息,一边将冻僵的指尖在水中磨蹭。缓慢的摩擦动作将沾染的脏污融化在河水中,手指也再度恢复感觉。 现在是十分寒冷的时期。虽然原本柯雷特诞生的故乡就不是气温很高的土地,但不代表习惯就能忍耐冰季的寒冷。顺带一提,今年比起往年的空气显得更加冷冽。 才十二岁的柯雷特要是说出往年这个字,说不定又会被大人嘲笑成乳臭未乾。 「好,洗乾净了。可是还是好冷……得赶快烤烤火才行。」 把洗过的手抽离水中,柯雷特拿起放置在旁边断树桩的手环并穿过手腕,然后颤抖着细瘦肩膀回头看着小屋的方向。 她料想到会有这种事,小屋前面已经燃起火堆。在尚未习惯作业的时候,由于曾经将生火留到后面处理,冻僵的手指一直没办法好好生火取暖。 然而活用先前失败的经验,柯雷特变得更加成长展翅高飞。虽然之后或许又有可能受挫,只要再度学习成为经验就好。 步步为营确实前进,这就是柯雷特的座右铭。 「虽然还是冰季不用着急,但如果不快点我就麻烦了。所以……」 正当柯雷特一边弯着手指确认作业顺序,一边朝小屋迈出步伐准备烤火时—— 「——那边的女孩,可以稍微打扰一下吗?」 突然传来一道声音,让准备回到小屋的柯雷特停下脚步。 那是少女的声音,而且是没有听过的声音。毕竟故乡不是个大村子,所有居民都互相认识,只要听到声音就能立刻知道是谁。 由于不是任何一位村民的声音,柯雷特有些……不,应该说是相当惊讶。于是她战战兢兢回过头看向先前洗手的河川。 但在这个瞬间,惊讶以比起陌生声音更加夸张的形式到来。 那就是—— 「啊——」 「不好意思,可以稍微拉我一把吗……水冷到让体温降得太低,感觉意识已经要昏过去了,说不定会冷死啊。」 那个人这么说着,在冰冷的河中载浮载沉地被水冲走。 柯雷特强忍着差点发出的尖叫声,连忙将手伸向河中的少女。 2 「哎呀,真是得救了。要是被放着不管,我一个不小心就会溺死了。还是会先冻死呢?总之我可能已经死掉了。虽然也有『像沉眠的冻死算是比较轻松的死法』之类的看法……由实际泡在河中体验过失温的我来说,感觉一点都不轻松呢。」 「是、是喔……」 对方一边烤着火堆,一边毫不间断饶舌地如此说着,将柯雷特逼得完全无话可说。不过先前发生的事似乎还没有让对方适应,脸色还是一片苍白,手指也是冷得不停打颤。 说不定是身心灵都被逼到绝境而搞不清楚状况了。 一想到这里,柯雷特突然觉得眼前笑着发抖的少女很可怜,于是将刚煮好的热开水轻轻递给她,试图慰劳她的辛苦。 「温热的饮品啊……真是帮了大忙,对应失温的最优先做法就是恢复体温。由这点来看,从身体内侧温热确实合理。看起来明明是生在教育并不充分的环境,没想到还有这方面的知识。」 「教育什么的我不是很懂,不过把温热饮料给怕冷的人,不只是大人,连小孩都知道吧?」 「……的确是这样,看来是我的想法太过顽固,那我就怀着感谢享用了。」 少女露出笑容将白开水送往嘴边,但不知是否因为白开水太烫,少女喊着「烫烫烫」还差点把碗弄掉,她吹着气才勉强开始饮用白开水。 「……真是个奇怪的女生。」 柯雷特忍不住如此喃喃说着。 从冰冷河川被冲下来的少女——虽然光是这种形容方式,就已经充满不可思议的气氛。但除此之外,从这位少女的各处皆能感觉到不搭调的印象。 这位娇小少女留着一头桃红色长发,穿着完全不适合的男用大衣与鞋子。外观年龄看起来与柯雷特相差无几,身高算是较矮,但长相却是美丽得令人不禁看傻眼,蕴含着不符合年纪的美艳气息。 而少女最引人注目的外观特征便是—— 「你很在意这对耳朵吗?」 被少女这么一说,柯雷特才发现自己正紧紧盯着她的耳朵——那对极具特色的长耳。 虽然世界上有许多种类的亚人共存,但说到其中具有美丽长耳的种族只有一种。 「你是妖精吗?」 「这个问题很难回答。这个身体为基础的少女确实原先有妖精的血脉,但像这样重现的身体很难解释是不是有同样血脉。如果要说的更详细一点,就得讨论到必须把主轴放在精神还是肉体层面。虽然这个身体原本是妖精,但我的精神很显然不是……」 「呃……呃呃……?」 「……我的坏习惯又出现了。」 难得少女能回答问题,内容却是艰难得完全听不懂。正当柯雷特头晕脑转时,少女将手指摸着自己的胸前并吐出一口气。 少女胸前挂着某个看似蓝色发光的石头,她用手指拿起那颗看起来十分美丽的石头,独自喃喃说着「我知道。」 「有些孩子实在很啰嗦啊,为了让话题进展得更加顺利,在这里就当成是妖精吧。」 「——!那、那你该不会比我大很多吧?」 「年龄吗?以这个肉体来说,随便算算应该有四百岁吧。」 「四百岁……!」 有听说过妖精是比外表更加长寿的种族。不过四百年还是让人惊讶得无法想像,因为说到四百年就是…… 「是『嫉妒魔女』作恶的那个时候……」 「————」 说出那个令人顾忌的「魔女」名称后,少女顿时沉下表情。 如同字面所述般,表情只能用阴沉两字形容。自己的不当发言似乎伤害到她,让柯雷特开始反省自责。 「嗯,不是你的错,只是我在想一些事而已。话说回来,我还没问问救命恩人的名字呢。」 「……我、我吗?我是柯雷特,住在这个小屋。」 「原来如此,我记起来了,柯雷特。我的名字是……先叫我欧米茄就好。」 「欧米茄……妹妹……?」 「被叫成妹妹是很新鲜的体验,真是甜美的称呼。」 名为欧米茄的少女没有追究柯雷特的失言,而是浮现出虽可爱却莫名蕴含知性的微笑。然后维持着此种微笑…… 「说到甜美,应该也有吃的东西吧?白开水好像让之前休息的胃肠开始活动了……现在实在是饿到不行啊。」 不知道她到底是会还是不会撒娇,虽然感觉很摸不着头绪,但柯雷特还是爽快地答应欧米茄的要求。 在救起欧米茄之前,幸好小屋有抓到的兔子,于是柯雷特俐落地进行处理,为了饥饿的欧米茄开始进行调理。 「嗯,柯雷特,你还这么小居然这么熟悉使用刀刃,处理兔子的动作也没有任何犹豫不决之处呢。」 「我没有爸妈,从很小就帮忙大人处理工作,所以也很擅长像这样猎野兔。啊……欧米茄敢吃肉吗?」 「嗯,没问题。不过说到兔子……兔子啊……」 「——?兔子怎么了吗?」 「没什么,我和兔子最近有些缘分,只是觉得命运很捉弄人。食用当然没有什么问题,我很期待成品。」 受到此种期待,柯雷特鼓起精神,打算好好款待这位稀客。 原本想花点时间与香草一起烤熟,但见到已经饿到快昏倒在地的欧米茄,看来已经是刻不容缓了。 不得已只好随便撒点salte<盐>和peper<胡椒>,赶紧放上火堆以速度为优先提供食物,欧米茄被香气引诱而摇摇晃晃站了起来。 「来,请用,很烫要小心吃喔。」 「喔,你是看到我刚才喝白开水被烫到才会这么说吧?的确,我从刚才就被你看到很多出糗的地方,但我不会重蹈覆辙,看来这个身体比我原本的身体还要怕烫呢。」 其实柯雷特听不懂她在说什么,但当欧米茄接过兔子的带骨肉后,她先仔细地吹着气,然后高雅地开始咬着肉。 虽然高雅地咬肉这种形容方式有点奇怪,至少在柯雷特眼中看起来只能如此形容。就连住在村内最豪华房子的帕蜜拉,应该都不会用这么有魅力的方式用餐。 「刚才被河水冲走也是,我沉眠了很长一段时间 ,也很久没有用自己的脚站着走路了。」 「是这样吗?所以才会忘记怎么游泳吗?」 「不,我原本就不会游泳。被河水冲走只是因为口渴想打水不小心脚滑,因为脚比记忆中还要更短……」 欧米茄一边咬着带骨肉,一边自豪地说着自己不会游泳并挥着双脚。对于习惯过着缓慢无趣时间的柯雷特来说,与欧米茄说话可说是十分新鲜。 听说欧米茄似乎正在进行漫无目标的旅行。说实话,凭着欧米茄的年龄与状况处理能力,独自旅行可能会十分危险。 虽然柯雷特有些犹豫,但还是试着提议。 「那个……不介意的话,要不要暂时住在我的小屋?接下来可能会变得更冷,我觉得旅行要好好准备才行。」 「嗯,很感谢你的提议。不过就算你做到这种程度,我能做的回报并不多……」 「……既然这样,请说些话让我听听。」 「说些话吗?」 提议得到正面回应,于是柯雷特主动将欧米茄会犹豫的理由去除。 活了四百年以上的长寿妖精——是亲身经历过现在这个世界多数居民陌生历史的存在。 「只要让我听听不知道的故事,我就很高兴了……像是很久以前大家不知道时代的故事。」 「————」 当柯雷特如此请求,欧米茄闭起单边眼睛点了点头。 接着—— 「照常理说都会想知道吧,从这点来看他还真是个怪人。」 「——?」 「不好意思,是我自言自语——没问题,原本我就很喜欢和别人说话。如果这样可以,那我就暂时在这里打扰一阵子吧。」 欧米茄微微一笑,决定接受柯雷特的提议。 3 「四百年前,世界对人类是很难生存的地方。不管哪个国家,魔法都是亚人和精灵的专属特权,人类光是想升火都得耗费一番功夫。」 欧米茄如此说着,弹响指头让火堆的火焰随着飞舞。 欧米茄在柯雷特的小屋过了几天。在这极为短暂的时间内,这位幼小姿态的妖精接连颠覆柯雷特的常识。 一开始被河水冲走时,只觉得欧米茄是容易处处碰到危险,但当她在日常生活的各种场面展现出知识与魔法,让柯雷特改变了对她的认知。 欧米茄对凡事缺乏戒心且粗心大意,但有这种个性的她之所以能稀松平常地旅行,皆来自于她那能够将凡事化为可能的「力量」。 亲眼见到只靠着挪动指尖,便能生出火焰、让水沸腾、用风劈柴、以及耕动土壤,很快便能理解到欧米茄是个具有何种力量的存在。 「魔法的技术?说得也是,虽然我想说『这种东西只要练习不论谁都能学会』,但还是不可能。魔法也是一种技术,相当依赖个人资质。就我个人所知,整个历史上只有两三个能与我做到同样事情的人。」 不是用世界而是用历史形容,此种语气也能让人想像到欧米茄的大人物感。 那不像是自豪,也不会让人觉得很夸张想笑着带过,柯雷特傻傻地看着欧米茄如此说着话的侧脸,然后恍然大悟。 与骄傲毫无关系,欧米茄大方地表示自己是世界屈指可数的存在。对于她的此种模样,柯雷特脑中掠过某个字眼。 要是一股脑儿说出口,不知道欧米茄会有何种反应。 「——如果有话想说,就说出来吧?」 见到柯雷特沉默不语,欧米茄以沉静语调如此表示。 彷佛被那澄澈蓝眼囚禁般,柯雷特说出了那个「字」。听到那段话,欧米茄浮现出至今为止最为令人陶醉的微笑。 「嗯,没错——我可是个坏魔女喔。」 然后如此回答。 ——也就是说,柯雷特是与知道太古时代的「魔女」一起过着日常生活。 4 「问我为什么会穿着不合尺寸的外衣吗?因为这原本不是我的衣物,而是别人转让的物品。」 对于柯雷特正在晒着洗好外衣的问题,欧米茄悠然地如此回答。 喜欢问问题的柯雷特以住宿作为条件,时常会要求说着「故事」,喜欢说话的欧米茄也很中意她这种旺盛的好奇心。 「毕竟当我很愉快地说着话的时候,大部分的对象不是左耳进右耳出,就是强迫我闭起嘴巴。」 后记 各位好!我是长月达平与鼠色猫! 这次感谢各位阅读短篇集6!本传已经是超过20集的长篇连载,短篇集也终于来到第六集了呢……一路走来总算呈现出大长篇作品的样貌。 那么说到《re:从零开始的异世界生活》,在本书开始贩售的七月时分,电视动画第二季也有幸开始播映了!内容可以追溯回本传的第九集,但在本次短篇集也有出现的角色(包含封面露出得意笑容的魔女)将会陆续登场。连作者本人都十分期待内容,到时候希望能与各位观众一起即时炒热气氛! 那么难得是在短篇集,请容我在此稍微介绍各个短篇的内容。 『隐世村落的鬼族姊妹ex 祝福之日』 这是描述拉姆与雷姆姊妹之情的罗兹瓦尔宅邸一幕。时间点是在第二章刚结束后,还是和平安稳日子的插曲。 主要内容是面对本性善良不擅长隐瞒事情的罗兹瓦尔宅邸成员,既聪明且观察力敏锐的拉姆隐瞒着没被摆布,却仍然被耍得团团转的故事。在故意被惊喜派对欺骗的桥段,可以感觉到姊姊实在是太过善良。另一方面,明明很能干的雷姆却在重要场合变笨,搭配从平常就有点蠢的爱蜜莉雅和昴,藉由描绘出充满和气的日常生活,更加凸显出第三章前期昴的没用之处。不可思议的是,越是写到那个时期的故事,就让后面的昴看起来更加没用。 『三傻同行! 被诅咒的女神像篇』 初期短篇有描述到昴女装的模样,既然罗兹瓦尔宅邸的男性角色增加,当然也得来点女装的故事。虽然主要描述三傻的女装,但内容却是在混乱场景中展开类似某逆转裁判的故事。被事件与嫌疑犯、接连出现的新情报与登场角色的奇特举止搞得晕头转向,名侦探「奥黛莉?思芙蕾」会有什么样的命运!?大概就是这样的内容,写起来实在是十分有趣。 『魔女的下午茶茶会 魔女的条件』 描述第四章坏魔女将状况搞得一团乱后的故事。先不论明明先前是在做好万全准备的墓室中等待时机,被解放到日常生活中的魔女实在是太粗枝大叶了。 虽然艾姬多娜对各种日常生活的适应程度差到极点,但多亏丰富的知识,仍然是只看一眼就能看出大多问题解决方法的高手。就算是与生活不搭调的能力,在同行的两位女孩帮助下,将会继续学习四百年后的常识。少女们的奇妙旅行还会持续一阵子,希望能再有机会撰写接下来的故事。 那么,仔细写了那么长的介绍,该进入惯例的致谢时间了。 首先是责任编辑i先生,这次也感谢您在各种紧迫的行程管理中抽空协助进行。虽然经历了许多辛劳,动画也开始顺利播放,这阵子还要麻烦您一起努力了! 负责插画的イセ川ヤスタカ老师,这次感谢您绘制包含新角色(女装)在内的多数插图!封面的魔女得意表情真是太传神了。 负责设计的草野老师,这次也感谢您巧手设计!不论是文章、插图或是最后设计的巧思,总是感谢您的辛苦! 在漫画化方面,月ic alive有花鸡老师与相川老师的第四章漫画,还有野崎つばた老师的《剑鬼恋歌》正在连载中!另外在《manga up!》有ツカハラミノリ老师绘制的美丽《冰结之绊》漫画版。感谢各位老师! 接着是mf文库j编辑部的各位、校稿成员、各书店的负责人与宣传,借助各方人士的力量才能完成此书,感谢各位的协助。 当然还有动画版制作团队的协助,不只是正在播放的动画版,对支持至今的各位读者也献上最高级的谢意! 那么,这集也十分感谢各位支持!由衷期盼能在下集见到各位!书籍刊物与动画也都请多多指教! 2020年6月《动画播放前,屈指算着天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