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剑神域》
插图
一场死亡游戏
即将揭开序幕
sao玩家·桐人,以完全攻略为目标,
在游戏舞台「艾恩葛朗特」城堡里展开一连串严酷的冒险。
途中与女剑士·亚丝娜的相遇,也为桐人带来命中注定的契机——
川原砾
出身于光之国度,居住在亚兹罗斯。人生就是独行剑士。
虽然嘴里一直逞强说自己不需要一起组队的伙伴,但是最近因为许多任务的难易度提高而感到相当棘手。虽然一辈子都没办法单独去唱ktv,但希望至少能升级到独自去吃烧肉的等级。
序章
台版 转自 七夜@轻之国度
「这虽然是游戏,
但可不是闹着玩的。」
——「sao刀剑神域」设计者·茅场晶彦
飘浮在无限苍穹当中的巨大岩石与钢铁城堡。
这便是这个世界所能见到的全部景象。
在一群好奇心旺盛的高手花了整整一个月测量后,发现最底层区域的直径大约有十公里,足以轻松容纳下整个世田谷区。再加上堆积在上面百层左右的楼层,其宽广的程度可说超乎想像。整体的档案量大到根本无法测量。
这样的空间内部有好几个都市、为数众多的小型街道与村落、森林和草原,甚至还有湖的存在。而连接每个楼层之间的阶梯只有一座,阶梯还都位于充斥怪物的危险迷宫区域之中,因此要发现并通过阶梯可以说是相当困难。但只要有人能够突破阻碍抵达上面的楼层,上下层各都市的「转移门」便会连结起来,人们也就可以自由来去两个楼层之间。
经过两年的时间,这个巨大城堡就这样被逐渐地往上攻略,目前已到达第七十四层。
城堡的名称是「艾恩葛朗特」。这座持续飘浮在空中、吞噬了将近六千人,充满着剑与战斗的世界。它的另一个名字是——
「sword art online刀剑神域」。
台版 转自 七夜@轻之国度
「这虽然是游戏,
但可不是闹着玩的。」
——「sao刀剑神域」设计者·茅场晶彦
飘浮在无限苍穹当中的巨大岩石与钢铁城堡。
这便是这个世界所能见到的全部景象。
在一群好奇心旺盛的高手花了整整一个月测量后,发现最底层区域的直径大约有十公里,足以轻松容纳下整个世田谷区。再加上堆积在上面百层左右的楼层,其宽广的程度可说超乎想像。整体的档案量大到根本无法测量。
这样的空间内部有好几个都市、为数众多的小型街道与村落、森林和草原,甚至还有湖的存在。而连接每个楼层之间的阶梯只有一座,阶梯还都位于充斥怪物的危险迷宫区域之中,因此要发现并通过阶梯可以说是相当困难。但只要有人能够突破阻碍抵达上面的楼层,上下层各都市的「转移门」便会连结起来,人们也就可以自由来去两个楼层之间。
经过两年的时间,这个巨大城堡就这样被逐渐地往上攻略,目前已到达第七十四层。
城堡的名称是「艾恩葛朗特」。这座持续飘浮在空中、吞噬了将近六千人,充满着剑与战斗的世界。它的另一个名字是——
「sword art online刀剑神域」。
台版 转自 七夜@轻之国度
「这虽然是游戏,
但可不是闹着玩的。」
——「sao刀剑神域」设计者·茅场晶彦
飘浮在无限苍穹当中的巨大岩石与钢铁城堡。
这便是这个世界所能见到的全部景象。
在一群好奇心旺盛的高手花了整整一个月测量后,发现最底层区域的直径大约有十公里,足以轻松容纳下整个世田谷区。再加上堆积在上面百层左右的楼层,其宽广的程度可说超乎想像。整体的档案量大到根本无法测量。
这样的空间内部有好几个都市、为数众多的小型街道与村落、森林和草原,甚至还有湖的存在。而连接每个楼层之间的阶梯只有一座,阶梯还都位于充斥怪物的危险迷宫区域之中,因此要发现并通过阶梯可以说是相当困难。但只要有人能够突破阻碍抵达上面的楼层,上下层各都市的「转移门」便会连结起来,人们也就可以自由来去两个楼层之间。
经过两年的时间,这个巨大城堡就这样被逐渐地往上攻略,目前已到达第七十四层。
城堡的名称是「艾恩葛朗特」。这座持续飘浮在空中、吞噬了将近六千人,充满着剑与战斗的世界。它的另一个名字是——
「sword art online刀剑神域」。
台版 转自 七夜@轻之国度
「这虽然是游戏,
但可不是闹着玩的。」
——「sao刀剑神域」设计者·茅场晶彦
飘浮在无限苍穹当中的巨大岩石与钢铁城堡。
这便是这个世界所能见到的全部景象。
在一群好奇心旺盛的高手花了整整一个月测量后,发现最底层区域的直径大约有十公里,足以轻松容纳下整个世田谷区。再加上堆积在上面百层左右的楼层,其宽广的程度可说超乎想像。整体的档案量大到根本无法测量。
这样的空间内部有好几个都市、为数众多的小型街道与村落、森林和草原,甚至还有湖的存在。而连接每个楼层之间的阶梯只有一座,阶梯还都位于充斥怪物的危险迷宫区域之中,因此要发现并通过阶梯可以说是相当困难。但只要有人能够突破阻碍抵达上面的楼层,上下层各都市的「转移门」便会连结起来,人们也就可以自由来去两个楼层之间。
经过两年的时间,这个巨大城堡就这样被逐渐地往上攻略,目前已到达第七十四层。
城堡的名称是「艾恩葛朗特」。这座持续飘浮在空中、吞噬了将近六千人,充满着剑与战斗的世界。它的另一个名字是——
「sword art online刀剑神域」。
台版 转自 七夜@轻之国度
「这虽然是游戏,
但可不是闹着玩的。」
——「sao刀剑神域」设计者·茅场晶彦
飘浮在无限苍穹当中的巨大岩石与钢铁城堡。
这便是这个世界所能见到的全部景象。
在一群好奇心旺盛的高手花了整整一个月测量后,发现最底层区域的直径大约有十公里,足以轻松容纳下整个世田谷区。再加上堆积在上面百层左右的楼层,其宽广的程度可说超乎想像。整体的档案量大到根本无法测量。
这样的空间内部有好几个都市、为数众多的小型街道与村落、森林和草原,甚至还有湖的存在。而连接每个楼层之间的阶梯只有一座,阶梯还都位于充斥怪物的危险迷宫区域之中,因此要发现并通过阶梯可以说是相当困难。但只要有人能够突破阻碍抵达上面的楼层,上下层各都市的「转移门」便会连结起来,人们也就可以自由来去两个楼层之间。
经过两年的时间,这个巨大城堡就这样被逐渐地往上攻略,目前已到达第七十四层。
城堡的名称是「艾恩葛朗特」。这座持续飘浮在空中、吞噬了将近六千人,充满着剑与战斗的世界。它的另一个名字是——
「sword art online刀剑神域」。
台版 转自 七夜@轻之国度
「这虽然是游戏,
但可不是闹着玩的。」
——「sao刀剑神域」设计者·茅场晶彦
飘浮在无限苍穹当中的巨大岩石与钢铁城堡。
这便是这个世界所能见到的全部景象。
在一群好奇心旺盛的高手花了整整一个月测量后,发现最底层区域的直径大约有十公里,足以轻松容纳下整个世田谷区。再加上堆积在上面百层左右的楼层,其宽广的程度可说超乎想像。整体的档案量大到根本无法测量。
这样的空间内部有好几个都市、为数众多的小型街道与村落、森林和草原,甚至还有湖的存在。而连接每个楼层之间的阶梯只有一座,阶梯还都位于充斥怪物的危险迷宫区域之中,因此要发现并通过阶梯可以说是相当困难。但只要有人能够突破阻碍抵达上面的楼层,上下层各都市的「转移门」便会连结起来,人们也就可以自由来去两个楼层之间。
经过两年的时间,这个巨大城堡就这样被逐渐地往上攻略,目前已到达第七十四层。
城堡的名称是「艾恩葛朗特」。这座持续飘浮在空中、吞噬了将近六千人,充满着剑与战斗的世界。它的另一个名字是——
「sword art online刀剑神域」。
台版 转自 七夜@轻之国度
「这虽然是游戏,
但可不是闹着玩的。」
——「sao刀剑神域」设计者·茅场晶彦
飘浮在无限苍穹当中的巨大岩石与钢铁城堡。
这便是这个世界所能见到的全部景象。
在一群好奇心旺盛的高手花了整整一个月测量后,发现最底层区域的直径大约有十公里,足以轻松容纳下整个世田谷区。再加上堆积在上面百层左右的楼层,其宽广的程度可说超乎想像。整体的档案量大到根本无法测量。
这样的空间内部有好几个都市、为数众多的小型街道与村落、森林和草原,甚至还有湖的存在。而连接每个楼层之间的阶梯只有一座,阶梯还都位于充斥怪物的危险迷宫区域之中,因此要发现并通过阶梯可以说是相当困难。但只要有人能够突破阻碍抵达上面的楼层,上下层各都市的「转移门」便会连结起来,人们也就可以自由来去两个楼层之间。
经过两年的时间,这个巨大城堡就这样被逐渐地往上攻略,目前已到达第七十四层。
城堡的名称是「艾恩葛朗特」。这座持续飘浮在空中、吞噬了将近六千人,充满着剑与战斗的世界。它的另一个名字是——
「sword art online刀剑神域」。
台版 转自 七夜@轻之国度
「这虽然是游戏,
但可不是闹着玩的。」
——「sao刀剑神域」设计者·茅场晶彦
飘浮在无限苍穹当中的巨大岩石与钢铁城堡。
这便是这个世界所能见到的全部景象。
在一群好奇心旺盛的高手花了整整一个月测量后,发现最底层区域的直径大约有十公里,足以轻松容纳下整个世田谷区。再加上堆积在上面百层左右的楼层,其宽广的程度可说超乎想像。整体的档案量大到根本无法测量。
这样的空间内部有好几个都市、为数众多的小型街道与村落、森林和草原,甚至还有湖的存在。而连接每个楼层之间的阶梯只有一座,阶梯还都位于充斥怪物的危险迷宫区域之中,因此要发现并通过阶梯可以说是相当困难。但只要有人能够突破阻碍抵达上面的楼层,上下层各都市的「转移门」便会连结起来,人们也就可以自由来去两个楼层之间。
经过两年的时间,这个巨大城堡就这样被逐渐地往上攻略,目前已到达第七十四层。
城堡的名称是「艾恩葛朗特」。这座持续飘浮在空中、吞噬了将近六千人,充满着剑与战斗的世界。它的另一个名字是——
「sword art online刀剑神域」。
台版 转自 七夜@轻之国度
「这虽然是游戏,
但可不是闹着玩的。」
——「sao刀剑神域」设计者·茅场晶彦
飘浮在无限苍穹当中的巨大岩石与钢铁城堡。
这便是这个世界所能见到的全部景象。
在一群好奇心旺盛的高手花了整整一个月测量后,发现最底层区域的直径大约有十公里,足以轻松容纳下整个世田谷区。再加上堆积在上面百层左右的楼层,其宽广的程度可说超乎想像。整体的档案量大到根本无法测量。
这样的空间内部有好几个都市、为数众多的小型街道与村落、森林和草原,甚至还有湖的存在。而连接每个楼层之间的阶梯只有一座,阶梯还都位于充斥怪物的危险迷宫区域之中,因此要发现并通过阶梯可以说是相当困难。但只要有人能够突破阻碍抵达上面的楼层,上下层各都市的「转移门」便会连结起来,人们也就可以自由来去两个楼层之间。
经过两年的时间,这个巨大城堡就这样被逐渐地往上攻略,目前已到达第七十四层。
城堡的名称是「艾恩葛朗特」。这座持续飘浮在空中、吞噬了将近六千人,充满着剑与战斗的世界。它的另一个名字是——
「sword art online刀剑神域」。
第一章
闪烁着深灰色光芒的剑尖,浅浅地划过我的肩膀。
那固定显示在视线左上角的细长横线,好不容易缩短了长度。同时,似乎有只冰冷的手掌,抚摸过我胸口深处。
横线——那称为hp条的蓝色条状物,可以看出我的生命残值。虽然它还有八成左右的残值,但不能把事情看得太过于乐观。因为相对来说,我已经朝死亡深渊前进了两步。
在敌人的剑再度进入攻击动作之前,我就先往后跳开一大步,以保持与敌人之间的距离。
「呼……」
硬是吐了一大口气来调整一下气息。在这个世界的「身体」虽然不需要氧气,但在另一边,也就是躺在真实世界里的真正身体,现在呼吸应该非常剧烈。而随意摆放的手应该正流着大量冷汗,心跳也加速到破表了吧。
这也是理所当然的事。
就算我眼前所见全部都是虚拟的立体影像对象,减少的也只是数值化的生命值,但我现在的确是赌上自己的性命在战斗。
从赌上性命这点来看,这场战斗真是相当不公平。因为,眼前的「敌人」——这除了拥有闪耀着光芒的深绿鳞片皮肤与长手臂外,还有着蜥蜴头与尾巴的半人半兽怪物,不只外表不是人类、甚至没有真实的生命。它只不过是不论被杀掉多少次,都可以由系统无限重生的数字文件档案集合体。
——不对。
目前,操纵这只蜥蜴人的ai程序正在观察、学习我的战斗方式,用以不断提升自己的应对能力。但这些学习档案,在该个体消灭后便会重置,而且不会反馈到下次出现在这个区域的同种个体上。
所以,就某种意义上来说,眼前的这个蜥蜴人也算是活着。可以说是这个世界上独一无二的存在。
「……也是啦。」
虽然不可能理解我的自言自语,但是蜥蜴男——等级继怪物「蜥蜴人领主」,竟然露出牠那排列在细长下颚上的尖牙,呜呵呵的笑了一下。
是真的。这个世界的一切都是真实的。没有什么是想象当中的虚拟怪物。
我把右手握着的双刃直剑架在身体中央,摆好姿势。
蜥蜴人也举起左手的圆盾,右手的单刃弯刀向后缩去。
微暗的迷宫通道上,一股不知道从哪里吹过来的风,将墙壁上的火把吹得晃动了起来。火焰闪烁着反射在潮湿的石板上。
「呜哇哇!」
蜥蜴人领主的脚向下一蹬,伴随着凄厉的咆哮声往这边冲了过来。弯刀从远处划出一道锐利弧线,在空中留下炫目又鲜明的橘色轨迹,直往我怀里进逼。这是弯刀部门里属于上位的剑技,单发型重攻击技「弦月斩」。这是能在0.4秒内越过四公尺射程进攻的优秀突击剑技。
可惜的是,我已经先预测出牠的攻击模式。
其实我是故意不断拉开我们之间的距离,好诱导敌人ai学习系统做出这样的攻击。躲过离鼻尖只有几公分距离的刀锋,一边闻着传进鼻子的焦臭味,我放低姿势冲进了蜥蜴人怀里。
「嘿呀……」
右手中的剑跟着吼叫声横砍出去,刀刃伴随着水蓝色光效,深深刺进了鳞片较薄的腹部,鲜红色光芒代替血液飞溅而出。接着响起「呀」一声沉重的悲鸣。
但剑并没有就此停住。随着砍击,系统自动辅助我的动作,以超乎常理的速度发出下一波攻击。
这就是这个世界里决定战斗胜负的最大要素,「剑技」——「swordskill」。
从左边向右回砍的剑再度撕裂蜥蜴人胸口,我接着将身体回转一圈,将第三道攻击深深地切入敌人身体。
「呜咕噜噜哇!」
蜥蜴人在从大技挥空后的僵硬中恢复的瞬间,右手的弯刀伴随着不知是愤怒或是恐惧的怒吼往下砍了过来。
但是我的连续技也还没结束。向右切开的剑彷佛弹簧反弹般往左上角弹跳,直击敌人心脏——也就是敌人的最大弱点。
四次的连续攻击,在我周围画出正方形水蓝色光线,炫目地扩散开来。这就是水平四连击剑技,「水平方阵斩」。
鲜明的光效照亮了迷宫的墙壁,接着变淡消逝。同一时间,蜥赐人头上的hp条也一点不剩地完全消失。
绿色巨大身躯一边挣扎,一边向后倒去,在不自然的角度下忽然停止——
接着发出玻璃破碎般的巨大声响,变成细小的多角碎片爆开来。
这便是这个世界的「死亡」。短暂、简洁,一种不留下任何痕迹的完全消灭。
看了一眼浮现在视线中央,显示获得经验值的紫色字体与道具列表,我把剑左右挥舞了一下,收进背后的剑鞘里。接着我后退了几步,直到背部碰到了迷宫墙壁才慢慢地滑坐到地上。
先将闷在胸口的气大口地呼出来,再紧紧闭上双眼。或许是长时间单独战斗所带来的疲劳,太阳穴深处传来沉重的刺痛感。用力地摇了几次头,摆脱了刺痛的感觉后,才再度睁开了我的眼睛。
视线右下角那个小小发着亮光的时刻表,显示时间已经超过下午三点。现在不离开迷宫的话,就赶不及在天黑之前回到城镇了。
「该回去了……」
虽然没有任何人会听见,但我还是一个人自言自语,慢慢地站起身来。
一整天的「攻略」终于结束。看来今天也很幸运地从死神手中逃脱。但是回到家,经过短暂休息后,立刻又得面对明天的战斗。就算做好了万全准备,只要不断进行这种胜率不是百分之百的战斗,总有一天会遭到命运女神背叛。
而最大重点就是——在我抽中王牌之前,是否能「完全攻略」这个世界。
如果以生存为最优先考虑的话,完全不离开属于安全范围的城镇,耐心等待有人完全攻略的日子到来,才是最聪明的办法。但是我却不采取这种方法,每天都单独潜入最前线,不断以死亡的危险来换取自己升级,这究竟是已经中了这个虚拟大型在线游戏的毒,还是——
想靠自己的剑来解救整个世界的我,根本就是个超级大笨蛋呢,虽然这么说可能有点太过于自傲了。
想到这里嘴角不禁扬起了一丝自嘲的微笑。我一边朝着迷宫区的出口走去,一边忽然回想起那一天的事情。
两年前。
想起那个一切全都结束,又重新开始的瞬间。
闪烁着深灰色光芒的剑尖,浅浅地划过我的肩膀。
那固定显示在视线左上角的细长横线,好不容易缩短了长度。同时,似乎有只冰冷的手掌,抚摸过我胸口深处。
横线——那称为hp条的蓝色条状物,可以看出我的生命残值。虽然它还有八成左右的残值,但不能把事情看得太过于乐观。因为相对来说,我已经朝死亡深渊前进了两步。
在敌人的剑再度进入攻击动作之前,我就先往后跳开一大步,以保持与敌人之间的距离。
「呼……」
硬是吐了一大口气来调整一下气息。在这个世界的「身体」虽然不需要氧气,但在另一边,也就是躺在真实世界里的真正身体,现在呼吸应该非常剧烈。而随意摆放的手应该正流着大量冷汗,心跳也加速到破表了吧。
这也是理所当然的事。
就算我眼前所见全部都是虚拟的立体影像对象,减少的也只是数值化的生命值,但我现在的确是赌上自己的性命在战斗。
从赌上性命这点来看,这场战斗真是相当不公平。因为,眼前的「敌人」——这除了拥有闪耀着光芒的深绿鳞片皮肤与长手臂外,还有着蜥蜴头与尾巴的半人半兽怪物,不只外表不是人类、甚至没有真实的生命。它只不过是不论被杀掉多少次,都可以由系统无限重生的数字文件档案集合体。
——不对。
目前,操纵这只蜥蜴人的ai程序正在观察、学习我的战斗方式,用以不断提升自己的应对能力。但这些学习档案,在该个体消灭后便会重置,而且不会反馈到下次出现在这个区域的同种个体上。
所以,就某种意义上来说,眼前的这个蜥蜴人也算是活着。可以说是这个世界上独一无二的存在。
「……也是啦。」
虽然不可能理解我的自言自语,但是蜥蜴男——等级继怪物「蜥蜴人领主」,竟然露出牠那排列在细长下颚上的尖牙,呜呵呵的笑了一下。
是真的。这个世界的一切都是真实的。没有什么是想象当中的虚拟怪物。
我把右手握着的双刃直剑架在身体中央,摆好姿势。
蜥蜴人也举起左手的圆盾,右手的单刃弯刀向后缩去。
微暗的迷宫通道上,一股不知道从哪里吹过来的风,将墙壁上的火把吹得晃动了起来。火焰闪烁着反射在潮湿的石板上。
「呜哇哇!」
蜥蜴人领主的脚向下一蹬,伴随着凄厉的咆哮声往这边冲了过来。弯刀从远处划出一道锐利弧线,在空中留下炫目又鲜明的橘色轨迹,直往我怀里进逼。这是弯刀部门里属于上位的剑技,单发型重攻击技「弦月斩」。这是能在0.4秒内越过四公尺射程进攻的优秀突击剑技。
可惜的是,我已经先预测出牠的攻击模式。
其实我是故意不断拉开我们之间的距离,好诱导敌人ai学习系统做出这样的攻击。躲过离鼻尖只有几公分距离的刀锋,一边闻着传进鼻子的焦臭味,我放低姿势冲进了蜥蜴人怀里。
「嘿呀……」
右手中的剑跟着吼叫声横砍出去,刀刃伴随着水蓝色光效,深深刺进了鳞片较薄的腹部,鲜红色光芒代替血液飞溅而出。接着响起「呀」一声沉重的悲鸣。
但剑并没有就此停住。随着砍击,系统自动辅助我的动作,以超乎常理的速度发出下一波攻击。
这就是这个世界里决定战斗胜负的最大要素,「剑技」——「swordskill」。
从左边向右回砍的剑再度撕裂蜥蜴人胸口,我接着将身体回转一圈,将第三道攻击深深地切入敌人身体。
「呜咕噜噜哇!」
蜥蜴人在从大技挥空后的僵硬中恢复的瞬间,右手的弯刀伴随着不知是愤怒或是恐惧的怒吼往下砍了过来。
但是我的连续技也还没结束。向右切开的剑彷佛弹簧反弹般往左上角弹跳,直击敌人心脏——也就是敌人的最大弱点。
四次的连续攻击,在我周围画出正方形水蓝色光线,炫目地扩散开来。这就是水平四连击剑技,「水平方阵斩」。
鲜明的光效照亮了迷宫的墙壁,接着变淡消逝。同一时间,蜥赐人头上的hp条也一点不剩地完全消失。
绿色巨大身躯一边挣扎,一边向后倒去,在不自然的角度下忽然停止——
接着发出玻璃破碎般的巨大声响,变成细小的多角碎片爆开来。
这便是这个世界的「死亡」。短暂、简洁,一种不留下任何痕迹的完全消灭。
看了一眼浮现在视线中央,显示获得经验值的紫色字体与道具列表,我把剑左右挥舞了一下,收进背后的剑鞘里。接着我后退了几步,直到背部碰到了迷宫墙壁才慢慢地滑坐到地上。
先将闷在胸口的气大口地呼出来,再紧紧闭上双眼。或许是长时间单独战斗所带来的疲劳,太阳穴深处传来沉重的刺痛感。用力地摇了几次头,摆脱了刺痛的感觉后,才再度睁开了我的眼睛。
视线右下角那个小小发着亮光的时刻表,显示时间已经超过下午三点。现在不离开迷宫的话,就赶不及在天黑之前回到城镇了。
「该回去了……」
虽然没有任何人会听见,但我还是一个人自言自语,慢慢地站起身来。
一整天的「攻略」终于结束。看来今天也很幸运地从死神手中逃脱。但是回到家,经过短暂休息后,立刻又得面对明天的战斗。就算做好了万全准备,只要不断进行这种胜率不是百分之百的战斗,总有一天会遭到命运女神背叛。
而最大重点就是——在我抽中王牌之前,是否能「完全攻略」这个世界。
如果以生存为最优先考虑的话,完全不离开属于安全范围的城镇,耐心等待有人完全攻略的日子到来,才是最聪明的办法。但是我却不采取这种方法,每天都单独潜入最前线,不断以死亡的危险来换取自己升级,这究竟是已经中了这个虚拟大型在线游戏的毒,还是——
想靠自己的剑来解救整个世界的我,根本就是个超级大笨蛋呢,虽然这么说可能有点太过于自傲了。
想到这里嘴角不禁扬起了一丝自嘲的微笑。我一边朝着迷宫区的出口走去,一边忽然回想起那一天的事情。
两年前。
想起那个一切全都结束,又重新开始的瞬间。
闪烁着深灰色光芒的剑尖,浅浅地划过我的肩膀。
那固定显示在视线左上角的细长横线,好不容易缩短了长度。同时,似乎有只冰冷的手掌,抚摸过我胸口深处。
横线——那称为hp条的蓝色条状物,可以看出我的生命残值。虽然它还有八成左右的残值,但不能把事情看得太过于乐观。因为相对来说,我已经朝死亡深渊前进了两步。
在敌人的剑再度进入攻击动作之前,我就先往后跳开一大步,以保持与敌人之间的距离。
「呼……」
硬是吐了一大口气来调整一下气息。在这个世界的「身体」虽然不需要氧气,但在另一边,也就是躺在真实世界里的真正身体,现在呼吸应该非常剧烈。而随意摆放的手应该正流着大量冷汗,心跳也加速到破表了吧。
这也是理所当然的事。
就算我眼前所见全部都是虚拟的立体影像对象,减少的也只是数值化的生命值,但我现在的确是赌上自己的性命在战斗。
从赌上性命这点来看,这场战斗真是相当不公平。因为,眼前的「敌人」——这除了拥有闪耀着光芒的深绿鳞片皮肤与长手臂外,还有着蜥蜴头与尾巴的半人半兽怪物,不只外表不是人类、甚至没有真实的生命。它只不过是不论被杀掉多少次,都可以由系统无限重生的数字文件档案集合体。
——不对。
目前,操纵这只蜥蜴人的ai程序正在观察、学习我的战斗方式,用以不断提升自己的应对能力。但这些学习档案,在该个体消灭后便会重置,而且不会反馈到下次出现在这个区域的同种个体上。
所以,就某种意义上来说,眼前的这个蜥蜴人也算是活着。可以说是这个世界上独一无二的存在。
「……也是啦。」
虽然不可能理解我的自言自语,但是蜥蜴男——等级继怪物「蜥蜴人领主」,竟然露出牠那排列在细长下颚上的尖牙,呜呵呵的笑了一下。
是真的。这个世界的一切都是真实的。没有什么是想象当中的虚拟怪物。
我把右手握着的双刃直剑架在身体中央,摆好姿势。
蜥蜴人也举起左手的圆盾,右手的单刃弯刀向后缩去。
微暗的迷宫通道上,一股不知道从哪里吹过来的风,将墙壁上的火把吹得晃动了起来。火焰闪烁着反射在潮湿的石板上。
「呜哇哇!」
蜥蜴人领主的脚向下一蹬,伴随着凄厉的咆哮声往这边冲了过来。弯刀从远处划出一道锐利弧线,在空中留下炫目又鲜明的橘色轨迹,直往我怀里进逼。这是弯刀部门里属于上位的剑技,单发型重攻击技「弦月斩」。这是能在0.4秒内越过四公尺射程进攻的优秀突击剑技。
可惜的是,我已经先预测出牠的攻击模式。
其实我是故意不断拉开我们之间的距离,好诱导敌人ai学习系统做出这样的攻击。躲过离鼻尖只有几公分距离的刀锋,一边闻着传进鼻子的焦臭味,我放低姿势冲进了蜥蜴人怀里。
「嘿呀……」
右手中的剑跟着吼叫声横砍出去,刀刃伴随着水蓝色光效,深深刺进了鳞片较薄的腹部,鲜红色光芒代替血液飞溅而出。接着响起「呀」一声沉重的悲鸣。
但剑并没有就此停住。随着砍击,系统自动辅助我的动作,以超乎常理的速度发出下一波攻击。
这就是这个世界里决定战斗胜负的最大要素,「剑技」——「swordskill」。
从左边向右回砍的剑再度撕裂蜥蜴人胸口,我接着将身体回转一圈,将第三道攻击深深地切入敌人身体。
「呜咕噜噜哇!」
蜥蜴人在从大技挥空后的僵硬中恢复的瞬间,右手的弯刀伴随着不知是愤怒或是恐惧的怒吼往下砍了过来。
但是我的连续技也还没结束。向右切开的剑彷佛弹簧反弹般往左上角弹跳,直击敌人心脏——也就是敌人的最大弱点。
四次的连续攻击,在我周围画出正方形水蓝色光线,炫目地扩散开来。这就是水平四连击剑技,「水平方阵斩」。
鲜明的光效照亮了迷宫的墙壁,接着变淡消逝。同一时间,蜥赐人头上的hp条也一点不剩地完全消失。
绿色巨大身躯一边挣扎,一边向后倒去,在不自然的角度下忽然停止——
接着发出玻璃破碎般的巨大声响,变成细小的多角碎片爆开来。
这便是这个世界的「死亡」。短暂、简洁,一种不留下任何痕迹的完全消灭。
看了一眼浮现在视线中央,显示获得经验值的紫色字体与道具列表,我把剑左右挥舞了一下,收进背后的剑鞘里。接着我后退了几步,直到背部碰到了迷宫墙壁才慢慢地滑坐到地上。
先将闷在胸口的气大口地呼出来,再紧紧闭上双眼。或许是长时间单独战斗所带来的疲劳,太阳穴深处传来沉重的刺痛感。用力地摇了几次头,摆脱了刺痛的感觉后,才再度睁开了我的眼睛。
视线右下角那个小小发着亮光的时刻表,显示时间已经超过下午三点。现在不离开迷宫的话,就赶不及在天黑之前回到城镇了。
「该回去了……」
虽然没有任何人会听见,但我还是一个人自言自语,慢慢地站起身来。
一整天的「攻略」终于结束。看来今天也很幸运地从死神手中逃脱。但是回到家,经过短暂休息后,立刻又得面对明天的战斗。就算做好了万全准备,只要不断进行这种胜率不是百分之百的战斗,总有一天会遭到命运女神背叛。
而最大重点就是——在我抽中王牌之前,是否能「完全攻略」这个世界。
如果以生存为最优先考虑的话,完全不离开属于安全范围的城镇,耐心等待有人完全攻略的日子到来,才是最聪明的办法。但是我却不采取这种方法,每天都单独潜入最前线,不断以死亡的危险来换取自己升级,这究竟是已经中了这个虚拟大型在线游戏的毒,还是——
想靠自己的剑来解救整个世界的我,根本就是个超级大笨蛋呢,虽然这么说可能有点太过于自傲了。
想到这里嘴角不禁扬起了一丝自嘲的微笑。我一边朝着迷宫区的出口走去,一边忽然回想起那一天的事情。
两年前。
想起那个一切全都结束,又重新开始的瞬间。
闪烁着深灰色光芒的剑尖,浅浅地划过我的肩膀。
那固定显示在视线左上角的细长横线,好不容易缩短了长度。同时,似乎有只冰冷的手掌,抚摸过我胸口深处。
横线——那称为hp条的蓝色条状物,可以看出我的生命残值。虽然它还有八成左右的残值,但不能把事情看得太过于乐观。因为相对来说,我已经朝死亡深渊前进了两步。
在敌人的剑再度进入攻击动作之前,我就先往后跳开一大步,以保持与敌人之间的距离。
「呼……」
硬是吐了一大口气来调整一下气息。在这个世界的「身体」虽然不需要氧气,但在另一边,也就是躺在真实世界里的真正身体,现在呼吸应该非常剧烈。而随意摆放的手应该正流着大量冷汗,心跳也加速到破表了吧。
这也是理所当然的事。
就算我眼前所见全部都是虚拟的立体影像对象,减少的也只是数值化的生命值,但我现在的确是赌上自己的性命在战斗。
从赌上性命这点来看,这场战斗真是相当不公平。因为,眼前的「敌人」——这除了拥有闪耀着光芒的深绿鳞片皮肤与长手臂外,还有着蜥蜴头与尾巴的半人半兽怪物,不只外表不是人类、甚至没有真实的生命。它只不过是不论被杀掉多少次,都可以由系统无限重生的数字文件档案集合体。
——不对。
目前,操纵这只蜥蜴人的ai程序正在观察、学习我的战斗方式,用以不断提升自己的应对能力。但这些学习档案,在该个体消灭后便会重置,而且不会反馈到下次出现在这个区域的同种个体上。
所以,就某种意义上来说,眼前的这个蜥蜴人也算是活着。可以说是这个世界上独一无二的存在。
「……也是啦。」
虽然不可能理解我的自言自语,但是蜥蜴男——等级继怪物「蜥蜴人领主」,竟然露出牠那排列在细长下颚上的尖牙,呜呵呵的笑了一下。
是真的。这个世界的一切都是真实的。没有什么是想象当中的虚拟怪物。
我把右手握着的双刃直剑架在身体中央,摆好姿势。
蜥蜴人也举起左手的圆盾,右手的单刃弯刀向后缩去。
微暗的迷宫通道上,一股不知道从哪里吹过来的风,将墙壁上的火把吹得晃动了起来。火焰闪烁着反射在潮湿的石板上。
「呜哇哇!」
蜥蜴人领主的脚向下一蹬,伴随着凄厉的咆哮声往这边冲了过来。弯刀从远处划出一道锐利弧线,在空中留下炫目又鲜明的橘色轨迹,直往我怀里进逼。这是弯刀部门里属于上位的剑技,单发型重攻击技「弦月斩」。这是能在0.4秒内越过四公尺射程进攻的优秀突击剑技。
可惜的是,我已经先预测出牠的攻击模式。
其实我是故意不断拉开我们之间的距离,好诱导敌人ai学习系统做出这样的攻击。躲过离鼻尖只有几公分距离的刀锋,一边闻着传进鼻子的焦臭味,我放低姿势冲进了蜥蜴人怀里。
「嘿呀……」
右手中的剑跟着吼叫声横砍出去,刀刃伴随着水蓝色光效,深深刺进了鳞片较薄的腹部,鲜红色光芒代替血液飞溅而出。接着响起「呀」一声沉重的悲鸣。
但剑并没有就此停住。随着砍击,系统自动辅助我的动作,以超乎常理的速度发出下一波攻击。
这就是这个世界里决定战斗胜负的最大要素,「剑技」——「swordskill」。
从左边向右回砍的剑再度撕裂蜥蜴人胸口,我接着将身体回转一圈,将第三道攻击深深地切入敌人身体。
「呜咕噜噜哇!」
蜥蜴人在从大技挥空后的僵硬中恢复的瞬间,右手的弯刀伴随着不知是愤怒或是恐惧的怒吼往下砍了过来。
但是我的连续技也还没结束。向右切开的剑彷佛弹簧反弹般往左上角弹跳,直击敌人心脏——也就是敌人的最大弱点。
四次的连续攻击,在我周围画出正方形水蓝色光线,炫目地扩散开来。这就是水平四连击剑技,「水平方阵斩」。
鲜明的光效照亮了迷宫的墙壁,接着变淡消逝。同一时间,蜥赐人头上的hp条也一点不剩地完全消失。
绿色巨大身躯一边挣扎,一边向后倒去,在不自然的角度下忽然停止——
接着发出玻璃破碎般的巨大声响,变成细小的多角碎片爆开来。
这便是这个世界的「死亡」。短暂、简洁,一种不留下任何痕迹的完全消灭。
看了一眼浮现在视线中央,显示获得经验值的紫色字体与道具列表,我把剑左右挥舞了一下,收进背后的剑鞘里。接着我后退了几步,直到背部碰到了迷宫墙壁才慢慢地滑坐到地上。
先将闷在胸口的气大口地呼出来,再紧紧闭上双眼。或许是长时间单独战斗所带来的疲劳,太阳穴深处传来沉重的刺痛感。用力地摇了几次头,摆脱了刺痛的感觉后,才再度睁开了我的眼睛。
视线右下角那个小小发着亮光的时刻表,显示时间已经超过下午三点。现在不离开迷宫的话,就赶不及在天黑之前回到城镇了。
「该回去了……」
虽然没有任何人会听见,但我还是一个人自言自语,慢慢地站起身来。
一整天的「攻略」终于结束。看来今天也很幸运地从死神手中逃脱。但是回到家,经过短暂休息后,立刻又得面对明天的战斗。就算做好了万全准备,只要不断进行这种胜率不是百分之百的战斗,总有一天会遭到命运女神背叛。
而最大重点就是——在我抽中王牌之前,是否能「完全攻略」这个世界。
如果以生存为最优先考虑的话,完全不离开属于安全范围的城镇,耐心等待有人完全攻略的日子到来,才是最聪明的办法。但是我却不采取这种方法,每天都单独潜入最前线,不断以死亡的危险来换取自己升级,这究竟是已经中了这个虚拟大型在线游戏的毒,还是——
想靠自己的剑来解救整个世界的我,根本就是个超级大笨蛋呢,虽然这么说可能有点太过于自傲了。
想到这里嘴角不禁扬起了一丝自嘲的微笑。我一边朝着迷宫区的出口走去,一边忽然回想起那一天的事情。
两年前。
想起那个一切全都结束,又重新开始的瞬间。
闪烁着深灰色光芒的剑尖,浅浅地划过我的肩膀。
那固定显示在视线左上角的细长横线,好不容易缩短了长度。同时,似乎有只冰冷的手掌,抚摸过我胸口深处。
横线——那称为hp条的蓝色条状物,可以看出我的生命残值。虽然它还有八成左右的残值,但不能把事情看得太过于乐观。因为相对来说,我已经朝死亡深渊前进了两步。
在敌人的剑再度进入攻击动作之前,我就先往后跳开一大步,以保持与敌人之间的距离。
「呼……」
硬是吐了一大口气来调整一下气息。在这个世界的「身体」虽然不需要氧气,但在另一边,也就是躺在真实世界里的真正身体,现在呼吸应该非常剧烈。而随意摆放的手应该正流着大量冷汗,心跳也加速到破表了吧。
这也是理所当然的事。
就算我眼前所见全部都是虚拟的立体影像对象,减少的也只是数值化的生命值,但我现在的确是赌上自己的性命在战斗。
从赌上性命这点来看,这场战斗真是相当不公平。因为,眼前的「敌人」——这除了拥有闪耀着光芒的深绿鳞片皮肤与长手臂外,还有着蜥蜴头与尾巴的半人半兽怪物,不只外表不是人类、甚至没有真实的生命。它只不过是不论被杀掉多少次,都可以由系统无限重生的数字文件档案集合体。
——不对。
目前,操纵这只蜥蜴人的ai程序正在观察、学习我的战斗方式,用以不断提升自己的应对能力。但这些学习档案,在该个体消灭后便会重置,而且不会反馈到下次出现在这个区域的同种个体上。
所以,就某种意义上来说,眼前的这个蜥蜴人也算是活着。可以说是这个世界上独一无二的存在。
「……也是啦。」
虽然不可能理解我的自言自语,但是蜥蜴男——等级继怪物「蜥蜴人领主」,竟然露出牠那排列在细长下颚上的尖牙,呜呵呵的笑了一下。
是真的。这个世界的一切都是真实的。没有什么是想象当中的虚拟怪物。
我把右手握着的双刃直剑架在身体中央,摆好姿势。
蜥蜴人也举起左手的圆盾,右手的单刃弯刀向后缩去。
微暗的迷宫通道上,一股不知道从哪里吹过来的风,将墙壁上的火把吹得晃动了起来。火焰闪烁着反射在潮湿的石板上。
「呜哇哇!」
蜥蜴人领主的脚向下一蹬,伴随着凄厉的咆哮声往这边冲了过来。弯刀从远处划出一道锐利弧线,在空中留下炫目又鲜明的橘色轨迹,直往我怀里进逼。这是弯刀部门里属于上位的剑技,单发型重攻击技「弦月斩」。这是能在0.4秒内越过四公尺射程进攻的优秀突击剑技。
可惜的是,我已经先预测出牠的攻击模式。
其实我是故意不断拉开我们之间的距离,好诱导敌人ai学习系统做出这样的攻击。躲过离鼻尖只有几公分距离的刀锋,一边闻着传进鼻子的焦臭味,我放低姿势冲进了蜥蜴人怀里。
「嘿呀……」
右手中的剑跟着吼叫声横砍出去,刀刃伴随着水蓝色光效,深深刺进了鳞片较薄的腹部,鲜红色光芒代替血液飞溅而出。接着响起「呀」一声沉重的悲鸣。
但剑并没有就此停住。随着砍击,系统自动辅助我的动作,以超乎常理的速度发出下一波攻击。
这就是这个世界里决定战斗胜负的最大要素,「剑技」——「swordskill」。
从左边向右回砍的剑再度撕裂蜥蜴人胸口,我接着将身体回转一圈,将第三道攻击深深地切入敌人身体。
「呜咕噜噜哇!」
蜥蜴人在从大技挥空后的僵硬中恢复的瞬间,右手的弯刀伴随着不知是愤怒或是恐惧的怒吼往下砍了过来。
但是我的连续技也还没结束。向右切开的剑彷佛弹簧反弹般往左上角弹跳,直击敌人心脏——也就是敌人的最大弱点。
四次的连续攻击,在我周围画出正方形水蓝色光线,炫目地扩散开来。这就是水平四连击剑技,「水平方阵斩」。
鲜明的光效照亮了迷宫的墙壁,接着变淡消逝。同一时间,蜥赐人头上的hp条也一点不剩地完全消失。
绿色巨大身躯一边挣扎,一边向后倒去,在不自然的角度下忽然停止——
接着发出玻璃破碎般的巨大声响,变成细小的多角碎片爆开来。
这便是这个世界的「死亡」。短暂、简洁,一种不留下任何痕迹的完全消灭。
看了一眼浮现在视线中央,显示获得经验值的紫色字体与道具列表,我把剑左右挥舞了一下,收进背后的剑鞘里。接着我后退了几步,直到背部碰到了迷宫墙壁才慢慢地滑坐到地上。
先将闷在胸口的气大口地呼出来,再紧紧闭上双眼。或许是长时间单独战斗所带来的疲劳,太阳穴深处传来沉重的刺痛感。用力地摇了几次头,摆脱了刺痛的感觉后,才再度睁开了我的眼睛。
视线右下角那个小小发着亮光的时刻表,显示时间已经超过下午三点。现在不离开迷宫的话,就赶不及在天黑之前回到城镇了。
「该回去了……」
虽然没有任何人会听见,但我还是一个人自言自语,慢慢地站起身来。
一整天的「攻略」终于结束。看来今天也很幸运地从死神手中逃脱。但是回到家,经过短暂休息后,立刻又得面对明天的战斗。就算做好了万全准备,只要不断进行这种胜率不是百分之百的战斗,总有一天会遭到命运女神背叛。
而最大重点就是——在我抽中王牌之前,是否能「完全攻略」这个世界。
如果以生存为最优先考虑的话,完全不离开属于安全范围的城镇,耐心等待有人完全攻略的日子到来,才是最聪明的办法。但是我却不采取这种方法,每天都单独潜入最前线,不断以死亡的危险来换取自己升级,这究竟是已经中了这个虚拟大型在线游戏的毒,还是——
想靠自己的剑来解救整个世界的我,根本就是个超级大笨蛋呢,虽然这么说可能有点太过于自傲了。
想到这里嘴角不禁扬起了一丝自嘲的微笑。我一边朝着迷宫区的出口走去,一边忽然回想起那一天的事情。
两年前。
想起那个一切全都结束,又重新开始的瞬间。
闪烁着深灰色光芒的剑尖,浅浅地划过我的肩膀。
那固定显示在视线左上角的细长横线,好不容易缩短了长度。同时,似乎有只冰冷的手掌,抚摸过我胸口深处。
横线——那称为hp条的蓝色条状物,可以看出我的生命残值。虽然它还有八成左右的残值,但不能把事情看得太过于乐观。因为相对来说,我已经朝死亡深渊前进了两步。
在敌人的剑再度进入攻击动作之前,我就先往后跳开一大步,以保持与敌人之间的距离。
「呼……」
硬是吐了一大口气来调整一下气息。在这个世界的「身体」虽然不需要氧气,但在另一边,也就是躺在真实世界里的真正身体,现在呼吸应该非常剧烈。而随意摆放的手应该正流着大量冷汗,心跳也加速到破表了吧。
这也是理所当然的事。
就算我眼前所见全部都是虚拟的立体影像对象,减少的也只是数值化的生命值,但我现在的确是赌上自己的性命在战斗。
从赌上性命这点来看,这场战斗真是相当不公平。因为,眼前的「敌人」——这除了拥有闪耀着光芒的深绿鳞片皮肤与长手臂外,还有着蜥蜴头与尾巴的半人半兽怪物,不只外表不是人类、甚至没有真实的生命。它只不过是不论被杀掉多少次,都可以由系统无限重生的数字文件档案集合体。
——不对。
目前,操纵这只蜥蜴人的ai程序正在观察、学习我的战斗方式,用以不断提升自己的应对能力。但这些学习档案,在该个体消灭后便会重置,而且不会反馈到下次出现在这个区域的同种个体上。
所以,就某种意义上来说,眼前的这个蜥蜴人也算是活着。可以说是这个世界上独一无二的存在。
「……也是啦。」
虽然不可能理解我的自言自语,但是蜥蜴男——等级继怪物「蜥蜴人领主」,竟然露出牠那排列在细长下颚上的尖牙,呜呵呵的笑了一下。
是真的。这个世界的一切都是真实的。没有什么是想象当中的虚拟怪物。
我把右手握着的双刃直剑架在身体中央,摆好姿势。
蜥蜴人也举起左手的圆盾,右手的单刃弯刀向后缩去。
微暗的迷宫通道上,一股不知道从哪里吹过来的风,将墙壁上的火把吹得晃动了起来。火焰闪烁着反射在潮湿的石板上。
「呜哇哇!」
蜥蜴人领主的脚向下一蹬,伴随着凄厉的咆哮声往这边冲了过来。弯刀从远处划出一道锐利弧线,在空中留下炫目又鲜明的橘色轨迹,直往我怀里进逼。这是弯刀部门里属于上位的剑技,单发型重攻击技「弦月斩」。这是能在0.4秒内越过四公尺射程进攻的优秀突击剑技。
可惜的是,我已经先预测出牠的攻击模式。
其实我是故意不断拉开我们之间的距离,好诱导敌人ai学习系统做出这样的攻击。躲过离鼻尖只有几公分距离的刀锋,一边闻着传进鼻子的焦臭味,我放低姿势冲进了蜥蜴人怀里。
「嘿呀……」
右手中的剑跟着吼叫声横砍出去,刀刃伴随着水蓝色光效,深深刺进了鳞片较薄的腹部,鲜红色光芒代替血液飞溅而出。接着响起「呀」一声沉重的悲鸣。
但剑并没有就此停住。随着砍击,系统自动辅助我的动作,以超乎常理的速度发出下一波攻击。
这就是这个世界里决定战斗胜负的最大要素,「剑技」——「swordskill」。
从左边向右回砍的剑再度撕裂蜥蜴人胸口,我接着将身体回转一圈,将第三道攻击深深地切入敌人身体。
「呜咕噜噜哇!」
蜥蜴人在从大技挥空后的僵硬中恢复的瞬间,右手的弯刀伴随着不知是愤怒或是恐惧的怒吼往下砍了过来。
但是我的连续技也还没结束。向右切开的剑彷佛弹簧反弹般往左上角弹跳,直击敌人心脏——也就是敌人的最大弱点。
四次的连续攻击,在我周围画出正方形水蓝色光线,炫目地扩散开来。这就是水平四连击剑技,「水平方阵斩」。
鲜明的光效照亮了迷宫的墙壁,接着变淡消逝。同一时间,蜥赐人头上的hp条也一点不剩地完全消失。
绿色巨大身躯一边挣扎,一边向后倒去,在不自然的角度下忽然停止——
接着发出玻璃破碎般的巨大声响,变成细小的多角碎片爆开来。
这便是这个世界的「死亡」。短暂、简洁,一种不留下任何痕迹的完全消灭。
看了一眼浮现在视线中央,显示获得经验值的紫色字体与道具列表,我把剑左右挥舞了一下,收进背后的剑鞘里。接着我后退了几步,直到背部碰到了迷宫墙壁才慢慢地滑坐到地上。
先将闷在胸口的气大口地呼出来,再紧紧闭上双眼。或许是长时间单独战斗所带来的疲劳,太阳穴深处传来沉重的刺痛感。用力地摇了几次头,摆脱了刺痛的感觉后,才再度睁开了我的眼睛。
视线右下角那个小小发着亮光的时刻表,显示时间已经超过下午三点。现在不离开迷宫的话,就赶不及在天黑之前回到城镇了。
「该回去了……」
虽然没有任何人会听见,但我还是一个人自言自语,慢慢地站起身来。
一整天的「攻略」终于结束。看来今天也很幸运地从死神手中逃脱。但是回到家,经过短暂休息后,立刻又得面对明天的战斗。就算做好了万全准备,只要不断进行这种胜率不是百分之百的战斗,总有一天会遭到命运女神背叛。
而最大重点就是——在我抽中王牌之前,是否能「完全攻略」这个世界。
如果以生存为最优先考虑的话,完全不离开属于安全范围的城镇,耐心等待有人完全攻略的日子到来,才是最聪明的办法。但是我却不采取这种方法,每天都单独潜入最前线,不断以死亡的危险来换取自己升级,这究竟是已经中了这个虚拟大型在线游戏的毒,还是——
想靠自己的剑来解救整个世界的我,根本就是个超级大笨蛋呢,虽然这么说可能有点太过于自傲了。
想到这里嘴角不禁扬起了一丝自嘲的微笑。我一边朝着迷宫区的出口走去,一边忽然回想起那一天的事情。
两年前。
想起那个一切全都结束,又重新开始的瞬间。
闪烁着深灰色光芒的剑尖,浅浅地划过我的肩膀。
那固定显示在视线左上角的细长横线,好不容易缩短了长度。同时,似乎有只冰冷的手掌,抚摸过我胸口深处。
横线——那称为hp条的蓝色条状物,可以看出我的生命残值。虽然它还有八成左右的残值,但不能把事情看得太过于乐观。因为相对来说,我已经朝死亡深渊前进了两步。
在敌人的剑再度进入攻击动作之前,我就先往后跳开一大步,以保持与敌人之间的距离。
「呼……」
硬是吐了一大口气来调整一下气息。在这个世界的「身体」虽然不需要氧气,但在另一边,也就是躺在真实世界里的真正身体,现在呼吸应该非常剧烈。而随意摆放的手应该正流着大量冷汗,心跳也加速到破表了吧。
这也是理所当然的事。
就算我眼前所见全部都是虚拟的立体影像对象,减少的也只是数值化的生命值,但我现在的确是赌上自己的性命在战斗。
从赌上性命这点来看,这场战斗真是相当不公平。因为,眼前的「敌人」——这除了拥有闪耀着光芒的深绿鳞片皮肤与长手臂外,还有着蜥蜴头与尾巴的半人半兽怪物,不只外表不是人类、甚至没有真实的生命。它只不过是不论被杀掉多少次,都可以由系统无限重生的数字文件档案集合体。
——不对。
目前,操纵这只蜥蜴人的ai程序正在观察、学习我的战斗方式,用以不断提升自己的应对能力。但这些学习档案,在该个体消灭后便会重置,而且不会反馈到下次出现在这个区域的同种个体上。
所以,就某种意义上来说,眼前的这个蜥蜴人也算是活着。可以说是这个世界上独一无二的存在。
「……也是啦。」
虽然不可能理解我的自言自语,但是蜥蜴男——等级继怪物「蜥蜴人领主」,竟然露出牠那排列在细长下颚上的尖牙,呜呵呵的笑了一下。
是真的。这个世界的一切都是真实的。没有什么是想象当中的虚拟怪物。
我把右手握着的双刃直剑架在身体中央,摆好姿势。
蜥蜴人也举起左手的圆盾,右手的单刃弯刀向后缩去。
微暗的迷宫通道上,一股不知道从哪里吹过来的风,将墙壁上的火把吹得晃动了起来。火焰闪烁着反射在潮湿的石板上。
「呜哇哇!」
蜥蜴人领主的脚向下一蹬,伴随着凄厉的咆哮声往这边冲了过来。弯刀从远处划出一道锐利弧线,在空中留下炫目又鲜明的橘色轨迹,直往我怀里进逼。这是弯刀部门里属于上位的剑技,单发型重攻击技「弦月斩」。这是能在0.4秒内越过四公尺射程进攻的优秀突击剑技。
可惜的是,我已经先预测出牠的攻击模式。
其实我是故意不断拉开我们之间的距离,好诱导敌人ai学习系统做出这样的攻击。躲过离鼻尖只有几公分距离的刀锋,一边闻着传进鼻子的焦臭味,我放低姿势冲进了蜥蜴人怀里。
「嘿呀……」
右手中的剑跟着吼叫声横砍出去,刀刃伴随着水蓝色光效,深深刺进了鳞片较薄的腹部,鲜红色光芒代替血液飞溅而出。接着响起「呀」一声沉重的悲鸣。
但剑并没有就此停住。随着砍击,系统自动辅助我的动作,以超乎常理的速度发出下一波攻击。
这就是这个世界里决定战斗胜负的最大要素,「剑技」——「swordskill」。
从左边向右回砍的剑再度撕裂蜥蜴人胸口,我接着将身体回转一圈,将第三道攻击深深地切入敌人身体。
「呜咕噜噜哇!」
蜥蜴人在从大技挥空后的僵硬中恢复的瞬间,右手的弯刀伴随着不知是愤怒或是恐惧的怒吼往下砍了过来。
但是我的连续技也还没结束。向右切开的剑彷佛弹簧反弹般往左上角弹跳,直击敌人心脏——也就是敌人的最大弱点。
四次的连续攻击,在我周围画出正方形水蓝色光线,炫目地扩散开来。这就是水平四连击剑技,「水平方阵斩」。
鲜明的光效照亮了迷宫的墙壁,接着变淡消逝。同一时间,蜥赐人头上的hp条也一点不剩地完全消失。
绿色巨大身躯一边挣扎,一边向后倒去,在不自然的角度下忽然停止——
接着发出玻璃破碎般的巨大声响,变成细小的多角碎片爆开来。
这便是这个世界的「死亡」。短暂、简洁,一种不留下任何痕迹的完全消灭。
看了一眼浮现在视线中央,显示获得经验值的紫色字体与道具列表,我把剑左右挥舞了一下,收进背后的剑鞘里。接着我后退了几步,直到背部碰到了迷宫墙壁才慢慢地滑坐到地上。
先将闷在胸口的气大口地呼出来,再紧紧闭上双眼。或许是长时间单独战斗所带来的疲劳,太阳穴深处传来沉重的刺痛感。用力地摇了几次头,摆脱了刺痛的感觉后,才再度睁开了我的眼睛。
视线右下角那个小小发着亮光的时刻表,显示时间已经超过下午三点。现在不离开迷宫的话,就赶不及在天黑之前回到城镇了。
「该回去了……」
虽然没有任何人会听见,但我还是一个人自言自语,慢慢地站起身来。
一整天的「攻略」终于结束。看来今天也很幸运地从死神手中逃脱。但是回到家,经过短暂休息后,立刻又得面对明天的战斗。就算做好了万全准备,只要不断进行这种胜率不是百分之百的战斗,总有一天会遭到命运女神背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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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靠自己的剑来解救整个世界的我,根本就是个超级大笨蛋呢,虽然这么说可能有点太过于自傲了。
想到这里嘴角不禁扬起了一丝自嘲的微笑。我一边朝着迷宫区的出口走去,一边忽然回想起那一天的事情。
两年前。
想起那个一切全都结束,又重新开始的瞬间。
闪烁着深灰色光芒的剑尖,浅浅地划过我的肩膀。
那固定显示在视线左上角的细长横线,好不容易缩短了长度。同时,似乎有只冰冷的手掌,抚摸过我胸口深处。
横线——那称为hp条的蓝色条状物,可以看出我的生命残值。虽然它还有八成左右的残值,但不能把事情看得太过于乐观。因为相对来说,我已经朝死亡深渊前进了两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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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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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也是理所当然的事。
就算我眼前所见全部都是虚拟的立体影像对象,减少的也只是数值化的生命值,但我现在的确是赌上自己的性命在战斗。
从赌上性命这点来看,这场战斗真是相当不公平。因为,眼前的「敌人」——这除了拥有闪耀着光芒的深绿鳞片皮肤与长手臂外,还有着蜥蜴头与尾巴的半人半兽怪物,不只外表不是人类、甚至没有真实的生命。它只不过是不论被杀掉多少次,都可以由系统无限重生的数字文件档案集合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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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把右手握着的双刃直剑架在身体中央,摆好姿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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微暗的迷宫通道上,一股不知道从哪里吹过来的风,将墙壁上的火把吹得晃动了起来。火焰闪烁着反射在潮湿的石板上。
「呜哇哇!」
蜥蜴人领主的脚向下一蹬,伴随着凄厉的咆哮声往这边冲了过来。弯刀从远处划出一道锐利弧线,在空中留下炫目又鲜明的橘色轨迹,直往我怀里进逼。这是弯刀部门里属于上位的剑技,单发型重攻击技「弦月斩」。这是能在0.4秒内越过四公尺射程进攻的优秀突击剑技。
可惜的是,我已经先预测出牠的攻击模式。
其实我是故意不断拉开我们之间的距离,好诱导敌人ai学习系统做出这样的攻击。躲过离鼻尖只有几公分距离的刀锋,一边闻着传进鼻子的焦臭味,我放低姿势冲进了蜥蜴人怀里。
「嘿呀……」
右手中的剑跟着吼叫声横砍出去,刀刃伴随着水蓝色光效,深深刺进了鳞片较薄的腹部,鲜红色光芒代替血液飞溅而出。接着响起「呀」一声沉重的悲鸣。
但剑并没有就此停住。随着砍击,系统自动辅助我的动作,以超乎常理的速度发出下一波攻击。
这就是这个世界里决定战斗胜负的最大要素,「剑技」——「swordskill」。
从左边向右回砍的剑再度撕裂蜥蜴人胸口,我接着将身体回转一圈,将第三道攻击深深地切入敌人身体。
「呜咕噜噜哇!」
蜥蜴人在从大技挥空后的僵硬中恢复的瞬间,右手的弯刀伴随着不知是愤怒或是恐惧的怒吼往下砍了过来。
但是我的连续技也还没结束。向右切开的剑彷佛弹簧反弹般往左上角弹跳,直击敌人心脏——也就是敌人的最大弱点。
四次的连续攻击,在我周围画出正方形水蓝色光线,炫目地扩散开来。这就是水平四连击剑技,「水平方阵斩」。
鲜明的光效照亮了迷宫的墙壁,接着变淡消逝。同一时间,蜥赐人头上的hp条也一点不剩地完全消失。
绿色巨大身躯一边挣扎,一边向后倒去,在不自然的角度下忽然停止——
接着发出玻璃破碎般的巨大声响,变成细小的多角碎片爆开来。
这便是这个世界的「死亡」。短暂、简洁,一种不留下任何痕迹的完全消灭。
看了一眼浮现在视线中央,显示获得经验值的紫色字体与道具列表,我把剑左右挥舞了一下,收进背后的剑鞘里。接着我后退了几步,直到背部碰到了迷宫墙壁才慢慢地滑坐到地上。
先将闷在胸口的气大口地呼出来,再紧紧闭上双眼。或许是长时间单独战斗所带来的疲劳,太阳穴深处传来沉重的刺痛感。用力地摇了几次头,摆脱了刺痛的感觉后,才再度睁开了我的眼睛。
视线右下角那个小小发着亮光的时刻表,显示时间已经超过下午三点。现在不离开迷宫的话,就赶不及在天黑之前回到城镇了。
「该回去了……」
虽然没有任何人会听见,但我还是一个人自言自语,慢慢地站起身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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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最大重点就是——在我抽中王牌之前,是否能「完全攻略」这个世界。
如果以生存为最优先考虑的话,完全不离开属于安全范围的城镇,耐心等待有人完全攻略的日子到来,才是最聪明的办法。但是我却不采取这种方法,每天都单独潜入最前线,不断以死亡的危险来换取自己升级,这究竟是已经中了这个虚拟大型在线游戏的毒,还是——
想靠自己的剑来解救整个世界的我,根本就是个超级大笨蛋呢,虽然这么说可能有点太过于自傲了。
想到这里嘴角不禁扬起了一丝自嘲的微笑。我一边朝着迷宫区的出口走去,一边忽然回想起那一天的事情。
两年前。
想起那个一切全都结束,又重新开始的瞬间。
闪烁着深灰色光芒的剑尖,浅浅地划过我的肩膀。
那固定显示在视线左上角的细长横线,好不容易缩短了长度。同时,似乎有只冰冷的手掌,抚摸过我胸口深处。
横线——那称为hp条的蓝色条状物,可以看出我的生命残值。虽然它还有八成左右的残值,但不能把事情看得太过于乐观。因为相对来说,我已经朝死亡深渊前进了两步。
在敌人的剑再度进入攻击动作之前,我就先往后跳开一大步,以保持与敌人之间的距离。
「呼……」
硬是吐了一大口气来调整一下气息。在这个世界的「身体」虽然不需要氧气,但在另一边,也就是躺在真实世界里的真正身体,现在呼吸应该非常剧烈。而随意摆放的手应该正流着大量冷汗,心跳也加速到破表了吧。
这也是理所当然的事。
就算我眼前所见全部都是虚拟的立体影像对象,减少的也只是数值化的生命值,但我现在的确是赌上自己的性命在战斗。
从赌上性命这点来看,这场战斗真是相当不公平。因为,眼前的「敌人」——这除了拥有闪耀着光芒的深绿鳞片皮肤与长手臂外,还有着蜥蜴头与尾巴的半人半兽怪物,不只外表不是人类、甚至没有真实的生命。它只不过是不论被杀掉多少次,都可以由系统无限重生的数字文件档案集合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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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前,操纵这只蜥蜴人的ai程序正在观察、学习我的战斗方式,用以不断提升自己的应对能力。但这些学习档案,在该个体消灭后便会重置,而且不会反馈到下次出现在这个区域的同种个体上。
所以,就某种意义上来说,眼前的这个蜥蜴人也算是活着。可以说是这个世界上独一无二的存在。
「……也是啦。」
虽然不可能理解我的自言自语,但是蜥蜴男——等级继怪物「蜥蜴人领主」,竟然露出牠那排列在细长下颚上的尖牙,呜呵呵的笑了一下。
是真的。这个世界的一切都是真实的。没有什么是想象当中的虚拟怪物。
我把右手握着的双刃直剑架在身体中央,摆好姿势。
蜥蜴人也举起左手的圆盾,右手的单刃弯刀向后缩去。
微暗的迷宫通道上,一股不知道从哪里吹过来的风,将墙壁上的火把吹得晃动了起来。火焰闪烁着反射在潮湿的石板上。
「呜哇哇!」
蜥蜴人领主的脚向下一蹬,伴随着凄厉的咆哮声往这边冲了过来。弯刀从远处划出一道锐利弧线,在空中留下炫目又鲜明的橘色轨迹,直往我怀里进逼。这是弯刀部门里属于上位的剑技,单发型重攻击技「弦月斩」。这是能在0.4秒内越过四公尺射程进攻的优秀突击剑技。
可惜的是,我已经先预测出牠的攻击模式。
其实我是故意不断拉开我们之间的距离,好诱导敌人ai学习系统做出这样的攻击。躲过离鼻尖只有几公分距离的刀锋,一边闻着传进鼻子的焦臭味,我放低姿势冲进了蜥蜴人怀里。
「嘿呀……」
右手中的剑跟着吼叫声横砍出去,刀刃伴随着水蓝色光效,深深刺进了鳞片较薄的腹部,鲜红色光芒代替血液飞溅而出。接着响起「呀」一声沉重的悲鸣。
但剑并没有就此停住。随着砍击,系统自动辅助我的动作,以超乎常理的速度发出下一波攻击。
这就是这个世界里决定战斗胜负的最大要素,「剑技」——「swordskill」。
从左边向右回砍的剑再度撕裂蜥蜴人胸口,我接着将身体回转一圈,将第三道攻击深深地切入敌人身体。
「呜咕噜噜哇!」
蜥蜴人在从大技挥空后的僵硬中恢复的瞬间,右手的弯刀伴随着不知是愤怒或是恐惧的怒吼往下砍了过来。
但是我的连续技也还没结束。向右切开的剑彷佛弹簧反弹般往左上角弹跳,直击敌人心脏——也就是敌人的最大弱点。
四次的连续攻击,在我周围画出正方形水蓝色光线,炫目地扩散开来。这就是水平四连击剑技,「水平方阵斩」。
鲜明的光效照亮了迷宫的墙壁,接着变淡消逝。同一时间,蜥赐人头上的hp条也一点不剩地完全消失。
绿色巨大身躯一边挣扎,一边向后倒去,在不自然的角度下忽然停止——
接着发出玻璃破碎般的巨大声响,变成细小的多角碎片爆开来。
这便是这个世界的「死亡」。短暂、简洁,一种不留下任何痕迹的完全消灭。
看了一眼浮现在视线中央,显示获得经验值的紫色字体与道具列表,我把剑左右挥舞了一下,收进背后的剑鞘里。接着我后退了几步,直到背部碰到了迷宫墙壁才慢慢地滑坐到地上。
先将闷在胸口的气大口地呼出来,再紧紧闭上双眼。或许是长时间单独战斗所带来的疲劳,太阳穴深处传来沉重的刺痛感。用力地摇了几次头,摆脱了刺痛的感觉后,才再度睁开了我的眼睛。
视线右下角那个小小发着亮光的时刻表,显示时间已经超过下午三点。现在不离开迷宫的话,就赶不及在天黑之前回到城镇了。
「该回去了……」
虽然没有任何人会听见,但我还是一个人自言自语,慢慢地站起身来。
一整天的「攻略」终于结束。看来今天也很幸运地从死神手中逃脱。但是回到家,经过短暂休息后,立刻又得面对明天的战斗。就算做好了万全准备,只要不断进行这种胜率不是百分之百的战斗,总有一天会遭到命运女神背叛。
而最大重点就是——在我抽中王牌之前,是否能「完全攻略」这个世界。
如果以生存为最优先考虑的话,完全不离开属于安全范围的城镇,耐心等待有人完全攻略的日子到来,才是最聪明的办法。但是我却不采取这种方法,每天都单独潜入最前线,不断以死亡的危险来换取自己升级,这究竟是已经中了这个虚拟大型在线游戏的毒,还是——
想靠自己的剑来解救整个世界的我,根本就是个超级大笨蛋呢,虽然这么说可能有点太过于自傲了。
想到这里嘴角不禁扬起了一丝自嘲的微笑。我一边朝着迷宫区的出口走去,一边忽然回想起那一天的事情。
两年前。
想起那个一切全都结束,又重新开始的瞬间。
第二章
「呜哦……哇呀……呜咿!」
配合着奇怪的吼叫声,胡乱挥舞的剑尖只是不断切着空气。
紧接着,身躯虽然巨大却能以敏捷动作躲开剑刀的蓝色山猪,朝着攻击者发动猛烈的突进。看见攻击者被山猪扁平的鼻子给撞飞,在草原上打滚的样子,我不由得笑出声来。
「哈哈哈……不是那样。重要的是一开始的动作啦,克莱因。」
「痛痛痛……这家伙……」
嘴里一边咒骂着一边站起身来的攻击者——队伍成员克莱因看了我一眼,很没出息地回了我一句话。
「你说的我也知道,桐人……但那家伙会乱动啊。」
我在几个小时前,才刚刚认识这个用额上的头巾将红色头发竖起来,瘦长身躯上裹着简朴皮革铠甲的男人。如果是用本名,我们根本就还没熟到能直呼对方的名字。但是他的名字克莱因、和我的名字桐人,都只是为了参加这个游戏所命名的角色名称,所以加上先生或同学这些称谓反而会显得相当滑稽。
看见克莱因摇摇晃晃的脚步,我心里想着,他应该是头晕了,于是用左手从脚边的草丛捡起一颗小石头,肩膀确实摆好动作。系统检测出剑技的起始动作后,小石头开始发出些微的绿色光芒。
接着,左手上的小石头一闪之后,便在空中画出一条鲜明的光线,直接命中了准备再度进攻的山猪眉间。山猪发出「噗叽!」一声的怒吼,将目标转往我这个方向。
「当然会动啦,这可不是训练用的稻草人。但是只要确实做出动作来发动剑技的话,接着系统就会让技巧命中敌人了。」
「动作……动作……」
克莱因嘴里一边像念咒语一样重复呢喃,一边轻快地挥动右手的海贼刀。
蓝色山猪,正式名称为「狂躁山猪」,虽然只是等级1的小喽啰,但在不断挥空和遭受反击之下,克莱因的hp已经减少了一半左右。虽然就算死亡也能马上在附近的「起始之城镇」复活,但要从那边走到这个练功区还得花上一段时间。而且这场战斗再进行下去,大概也只剩下一次左右的攻防。
我一边用右手的剑抵挡住山猪的攻击,一边侧头考虑着。
「该怎么说才好呢……不是说一、二、三然后照顺序摆出动作,接着砍下去就好,而是要在起始动作时稍微停顿一下,感觉到技巧已经准备好了之后才磅!地一声砍下去……」
「是这样吗?」
那张在印着低俗图案头巾下的刚毅脸孔,一边露出了难为情的表情,一边将曲刀举在中段的位置。
一吸一吐的深呼吸之后,重心放低,像要把刀扛在右肩上似地往上举。这次系统终于感应到规定的动作,慢慢划出弧形的刀刃发出橘色光辉。
「喝呀!」
克莱因在发出浑厚吼叫声的同时,左脚用与之前完全不同的流畅动作往地面一踢。响起「咻锵!」一声听起来相当舒服的效果音后,刀刃在空中划出火焰般的痕迹。单手用曲刀基本技「掠夺者」漂亮命中进入突进状态的山猪脖子,将牠同样只剩下一半的hp给消灭了。
发出「呜叽」这种可怜的死前哀号后,巨大身躯便像玻璃一样破碎。我的面前浮现出用紫色字体所显示的经验值获得量。
「太棒了!」
克莱因做出夸张的胜利姿势后,带着满脸笑容转向我,然后高高地举起了左手。与他用力击掌庆贺后,我也不禁笑了起来。
「恭喜你首次获胜。但是……刚刚的山猪,就跟其它游戏里面的史莱姆一样。」
「咦,真的假的!我还以为那是中头目哩。」
「怎么可能。」
笑容逐渐转变成苦笑后,我把剑收回背后的剑鞘里。
我嘴里虽然开着玩笑,但其实很能理解克莱因的喜悦与感动。在这场战斗之前,都是由比克莱因多了两个月经验跟知识的我打倒怪物,所以他到现在才总算尝到用自己的剑粉碎敌人的那种爽快感。
或许是想要复习吧,克莱因一边发出高兴的怪声,一边重复使出了相同的剑技。我暂时先抛下他不管,往四周看了一圈。
往四方蔓延的广大草原,在开始略带红晕的阳光照耀下闪闪发亮。遥远的北方浮现出森林轮廓,南方则是闪着光的湖面。东边可以稍微看到一点城镇的城壁,而西边则是无限延伸的天空与被染成金色的云群。
目前,我们位于巨大浮游城堡「艾恩葛朗特」第一层南端的开始地点,「起始之城镇」西侧的宽广区域。周围应该有为数不少的玩家与我们一样正在和怪物战斗,但因为这空间实在太过于宽广,所以我们的视野内没有看到别人存在。
好不容易才满足的克莱因将剑收进腰间的剑鞘里,然后往我这里靠近,接着跟我一样视线往四周环绕了一圈。
「话说回来……不论看几次都难以相信。这里竟然是『游戏里面』。」
「虽说是游戏里面,但也不是魂魄被吸进游戏世界什么的。只是我们的脑代替眼睛、耳朵,直接看到、听到由『nervgear』利用电磁波传送进来的情报……」
我耸耸肩说着,并像个孩子似地噘起嘴来。
「你这家伙或许已经习惯了。但这可是我第一次体验『完全潜行』!这真是太厉害了……真的,能生在这个时代真是太好了!」
「你这家伙太夸张了。」
我虽然笑着,但心里也有完全相同的感觉。
「nervgear。」
就是运作这个9vrmm(虚拟实境大规模在线角色扮演游戏)——「sword art online刀剑神域」的游戏机名称。
而它的构造与上一世代的定点式游戏机完全不同。
与需要平面屏幕装置与手握控制器这两个人机接口的旧式游戏机不同,nervgear的界面只有一种而已。那是将头部到脸部完全覆盖住的流线型头盔。
它的内侧埋藏了无数的信号组件,而头盔则藉由这些组件所产生的复数电场,与使用者的脑部直接连结。使用者不需要使用自己实际的眼睛与耳朵,就能因为机器直接给予脑的视觉皮质区及听觉皮质区情报,而让使用者有看到与听到的感觉。其实除了听觉与视觉外,触觉、味觉与嗅觉,也就是所谓的五感,全部都能由nervgear读取出来。
将头盔戴上,并锁上下颚的固定杆后,只要从嘴里说出开始指令「连结开始」这句话的瞬间,所有噪音都将远离,视线也由一片黑暗包围,接着只要穿过从中央出现的七彩光环,就能处于完全由数字档案所建构起来的世界里。
总而言之。
半年前,在2022年五月发售的这部机器,终于完全将「虚拟实境」给实现了。开发出nervgear的大型电子机器厂商,将连结至其创造出的假想空间称为「完全潜行」。
这实在是个相当符合实际状况的名称。因为一旦连结后,就真的与现实世界完全隔离。
因为使用者不只是接收假想的五感情报而已——连由脑部向自己身体所发出的命令也会遭到阻断与回收。
这可以说是为了在虚空间里自由行动所必须的机能。若是脑部对在现实世界的身体所下达的命令依然有效,比如说,完全潜行中的使用者一旦在假想空间内产生了「跑步」这样的想法,真实世界里的身体也将同时跑动起来并撞上房间的墙壁。
正因为nervgear会将延髓往肉体发出的命令回收,接着将命令转变为活动游戏人物的数字讯号,我和克莱因才能
在假想战场上,自由地东奔西跑并且挥舞我们手上的剑。
完全进入游戏当中。
这种体验给人的冲击性,让包含我在内的许多游戏玩家深深为之着迷。几乎足以确定自己不会再回到触碰屏幕、或感应条程度的接口去了。
我对眺望着随风摆动的草原以及远方城壁,而感动到眼眶湿润的克莱因问道:
「那这套『sao』也是你第一次玩的nervgear游戏吗?」
克莱因那张犹如战国时代年轻武士的威风脸孔转向我之后,「嗯」一声点了一下头。
他面露认真表情时,的确帅到能在时代剧里扮演主角。但是这个外表当然不是他在现实中的容貌,这是从零开始微调了许多不同参数后,创造出来的游戏角色。
当然,我的角色也同样帅到让人有点不好意思,他具备有如同奇幻冒险动画里的主角一般的容貌。
克莱因用他那应该也与现实世界里不同,强而有力的美声继续说道:
「说起来,应该是买了『sao』后,才赶快去买了游戏机。因为第一批出货量只有一万套而已,我可以算很幸运了。嗯……不过说到幸运,抽中sao封闭测试玩家的你,可以说比我还要幸运十倍才是。那应该只限定一千人而已吧!」
「嗯、嗯,应该是吧。」
由于一直被盯着看,我不由得搔了搔头。
到现在我还是无法忘记,当看见各大媒体强力报导出「sword art online刀剑神域」这个游戏名称时,我所感觉到的那种兴奋与狂热感。
nervgear虽然实现了完全潜行这种新世代游戏环境,但是对应这种崭新机械构造的游戏软体却都不怎么有趣。每一款都是小而精美的解谜、教育、环境系的游戏,像我这样的游戏中毒者,对这种情况可说累积了相当多的不满。
nervgear能创造真正的假想世界。
但是,创造出来的却只是走个一百公尺就会碰到墙壁的狭小世界,那根本就是本末倒置嘛。从机体发售开始,就梦想能够进入游戏世界的我以及其它游戏狂们,会开始期待某种类型的游戏,也是理所当然的。
我们期待的当然就是对应网络连线的游戏——而且是有数千、数万的玩家同时上线,培育自己的分身来战斗、生活的在线角色扮演游戏。
在期待与渴望已经达到临界点时,游戏公司充满信心发表的,就是这款称为世界首次出现的游戏种类,虚拟实境在线游戏「sword art online刀剑神域」了。
游戏的舞台是拥有一百层楼的巨大浮游城堡。
每层里面都有草原、森林、街道,甚至连城镇都有,而玩家们只能靠着自己手上的武器来闯荡这些楼层,找出通往上层的阶梯并打倒强力守护兽,努力往城堡的顶楼迈进。
这款游戏大胆地把奇幻冒险在线游戏里,一向被认为是必须要素的「魔法」给排除,将其取而代之的是「剑技」这个被设定成接近无限数量的必杀技。之所以会这么做,是因为想让玩家运用自己的身体,以自己的剑来战斗,令玩家能够体验到完全潜行环境的最大魅力。
除了战斗用技能外,也有冶炼或是皮革工艺、裁缝等制造系,还有钓鱼或者烹饪、音乐这些日常系等多种技能,玩家们在广大的区域里面不只是冒险,还能像文字所描述的一样,在里面「生活」。按照个人的意愿与努力,也可以在里面买下自己专属的房子,然后过着耕田牧羊的生活。
这些情报陆续被发表出来,游戏玩家们的狂热程度也跟着水涨船高。
仅限千人的封闭测试玩家,也就是正式开始服务前的营运测试参加者的募集,就有将近当时nervgear贩卖台数一半的十万人参加。我能够通过那道窄门顺利被抽中,只能说真的是侥幸。更棒的是,封闭测试玩家还能得到正式版的优先购买权这个礼物。
两个月的测试期间,每一天对我来说都是如梦似幻般的日子。在学校的时候,也是不断想着技能构成以及装备道具的事情,一放学就马上冲回家,一直潜行到快天亮为止。转眼之间,封闭测试期间便结束了,当培育的角色被重置的那一天,我感受到彷佛被人夺走了半个自己般的失落感。
接着时间终于来到今天——2022年十一月六日,星期日。
下午一点,一切准备妥当的「sword art online刀剑神域」正式开始营运。
当然我也是在三十分钟前就准备好,时间一到便一秒不差地准时登入游戏。从服务器状况看来,在线人数瞬间就超过了九千五百人。换句话说,其它能买到游戏的幸运儿应该也跟我的情况差不多。从每家大型购物网站的首批出货量,都在几秒钟内全部销售完毕,还有人为了昨天的店面贩卖,从三天前就熬夜排队甚至闹成新闻这几点来看,就可以知道,买到游戏的人几乎百分之百都是网络游戏的重度中毒者。
这种在线游戏狂热分子的模样,也在这个名叫克莱因的男人身上忠实地表现出来。
当我一登入sao,并且再度踏上了「起始之城镇」那令人怀念的石板路后,马上就朝着位于复杂小路里头的便宜武器店跑去。克莱因可能是从我那毫不拖泥带水、直接往前冲刺的模样,推测出我应该是封闭测试玩家。在叫住我之后,就马上对我做出「稍微带我一下嘛!」这样的要求。
这种才初次见面,就理所当然地要人家带他的厚脸皮程度,让我不由得感到相当佩服,只好顺势回答出「哦,哦。那……要去武器店吗?」这种像导览npc才会说的话,之后更直接与他组队,并且在练功区里面教导他战斗的初步方法,一直到现在——这就是我们两个认识的经过。
老实说,我在游戏世界里也跟在现实世界的时候一样不擅于交朋友。封闭测试时虽然认识了许多人,但称得上是朋友的却连一个都没有。
但是这个名叫克莱因的男人,却很不可思议地能够马上进入他人的内心世界,还不会让人感到不愉快。我内心一边想着或许能跟这家伙打起长久的交道,一边再度开口说道:
「那么……接下来怎么办?继续打怪直到你抓到手感为止吗?」
「那还用说!……虽然很想这么回答你……」
克莱因端正的眼睛往右边一瞥,确认一下显示在视线角落的时间。
「……但也该下线去吃个饭了。我已经预先叫披萨店在五点半送披萨到我家来。」
「准备得真周到。」
克莱因挺起胸膛,对着发出惊叹声的我答了一声「当然」之后,又像忽然之间想起了什么似的,继续说:
「啊,对了,等一下我要在『起始之城镇』里面,跟之前在别的游戏里认识的一群家伙见面。怎么样,我介绍你们认识,要不要也加他们当朋友啊?这样随时都可以传讯息,也比较方便吧。」
「咦……嗯——」我突然不知该说什么。
跟这个叫克莱因的男人虽然处得不错,但不保证同样也能跟他的朋友合得来。反而还有可能因为没办法跟他们好好相处,连带跟克莱因也变得有点尴尬。
「说得也是……」
听到我不干脆的回答,克莱因或许是察觉到我的心意了吧,他马上就摇头说:
「没关系,我当然不会勉强你。之后应该还有机会介绍你们认识才对。」
「……嗯嗯。不好意思,谢谢你了。」
道歉完之后,克莱因又再度用力摇摇头。
「喂喂,应该道谢的是
我才对!你这家伙真的帮了我很大的忙,我一定要找个机会好好谢谢你。不过,当然是精神上的感谢就是了。」
说完之后咧嘴一笑,又看了一次时间。
「……那么,我先下线了。桐人,真的很谢谢你,以后也请多指教了。」
对着他用力伸过来的右手,我心里一边想着这个男人在「别的游戏」里,一定是个很不错的领导者,一边伸出手回握。
「我才要请你多指教呢。如果还有什么事想问,随时可以找我。」
「嗯。全靠你了。」
说完之后,我们的手便放开了。
对我而言,艾恩葛朗特——或者该说,称为sword art online的这个世界,从这一刻起,就再也不只是属于娱乐的「游戏」了。
克莱因退了一步,右手的食指与中指一起笔直举起,接着往正下方一挥。这是叫出游戏「主画面窗口」的动作。一个发着紫色光芒的长方形,立刻与铃铛般的效果音一同出现。
我向后退了几步,往附近适合的石头上一坐,并且打开窗口。接着开始动起手指,准备整理到目前为止以山猪为对手的战斗中,所捡到的战利品。
这时候……
「咦……」
克莱因忽然发狂似地叫了起来。
「这是怎么回事……没有登出的按钮?」
听到这句话,我停下手上的动作,抬起头来说道:
「没有按钮……怎么可能?仔细找找。」
听到我用惊讶的声音说完,高大的曲刀使瞪大了在低俗图案头巾下方的眼睛,脸往手边靠了过去。
在起始状态下的细长状长方形窗口,左边会有几个选单卷标,右边则是显示出自己道具装备状况的人形轮廓。而在这个选单的最下方应该会有「logout」——也就是从这个世界脱离的按钮才对。
我正准备将视线再度移回在几个小时的战斗里,得到的道具一览表时,克莱因又稍微提高音量地对着我说:
「真的找不到。你也找找看嘛,桐人。」
「我不是说了,怎么可能会有那种事嘛……」
我边叹气边嚅嗫道。之后敲了一下自己窗口左上角,那个回起始选单的按钮。
右边开着的道具栏顺畅地关闭起来,窗口回到起始状态。还有许多空白处的装备人偶图案浮现出来,左手边则整齐排列着选单标签。
我用相当熟稔的动作把手指移到最下方——
这一刻,我全身的动作停了下来。
没有。
正如克莱因所说的,封闭测试时——不对,今天下午一点登入时,还确实在那里的登出按钮,现在却消失得一干二净。
我凝视着那个空白的地方几秒钟后,再度把选单标签从上面开始慢慢看了一遍,确认过按钮的位置没有改变后,我把视线抬了起来。克莱因歪着脸露出「对吧?」这样的表情。
「……没有对吧?」
「嗯,没有。」
虽然有点不高兴,但我还是老实地点了点头,曲刀使看了微笑着摸摸自己强壮的下巴。
「因为今天是游戏正式上线的第一天,的确有可能会出现这种臭虫。现在gm专频应该已经被塞爆,营运公司可能快哭出来了吧。」
克莱因悠哉地这么说道,但我却有点坏心眼地吐槽他说:
「你还这么悠哉啊?刚刚不是说拜托披萨店五点半的时候送披萨来吗?」
「啊啊,对哦!」
看到他瞪大了眼睛跳起来的模样,我的嘴角也不禁上扬了起来。
将不用的物品从因负荷过重而反红的道具栏里删除后,整理完道具的我站起身来,走到嘴里喊着「糟糕了!我的鳀鱼披萨和姜汁汽水怎么办啊!」的克莱因身旁。
「总之你也去gm专频那边申诉看看吧。说不定可以从系统那边直接让你下线。」
「我已经试过了。根本没有反应。啊啊,已经五点二十五分了!桐人啊,难道没有别的方法可以下线吗?」
克莱因一脸狼狈地张开双手如此说道。当我听完他的话之后——
我脸上原本的微笑整个僵住了。因为有股莫名的不安抚过我的背脊,让我感到一阵发冷。
「这个嘛……要登出的话……」
我一边呢喃一边思考。
要脱离这个假想世界,回到现实世界里自己的房间,就只要打开主窗口然后按下登出按钮,接着按下从右边浮现出来的确认选项yes按钮就可以了。真的很简单。但——除此之外我也不知道有什么其它的方法了。
抬头看向克莱因高高在上的脸庞,我慢慢地摇了摇头。
「抱歉……没有。自行登出除了操纵选单外,没有别的办法了。」
「怎么可能……一定还有什么方法才对!」
像是要否定我的回答似地大声说完之后,克莱因忽然大吼了起来。
「回去!登出!脱离!」
当然什么事也没有发生。sao里面没有装载这种声音指令功能。
克莱因继续东喊西喊,甚至开始用力跳了起来。我压低声音对他说:
「克莱因,没用的。说明书上也没记载任何紧急断线的方法。」
「但是……这真的很夸张嘛!就算是臭虫好了,竟然没有办法按照自己的意志,回去自己的房间和身体,这真是太过分了!」
克莱因露出沮丧的表情,转身面对我这么叫着。他所说的其实我也有同感。
真的很夸张,实在太没道理了。但却是铁铮铮的事实。
「喂喂……骗人的吧,真不敢相信。我们现在没办法从游戏世界里离开了!」
用有点迫切的声音「哇哈哈哈」笑了几声之后,克莱因连珠炮似地继续说道:
「对了,切断机体的电源就可以了。不然就是把『头盔』从头上拔下来。」
克莱因像是要摘下透明帽子似地把手放到额头上,我则是内心再度感到有些不安,冷静地对他说道:
「你说的两种方法都办不到。我们现在……没办法控制真正的身体行动。我们由脑部向身体发出的命令,全部都在这里被『nervgear』……」
我用手指在后脑杓下面,也就是延髓的地方敲了一下。
「……所阻断,然后变换成活动这个角色的讯号了。」
克莱因听完我说的话之后也沉默下来,慢慢地把手放下。
我们两个人就这么沉默着各自想着事情。
nervgear为了实现完全潜行环境,把从脑往脊髓传达的命令讯号完全取消,转变成活动这个世界的身体的讯号。在这里不论多么用力挥手,现实世界里躺在自己房间床上的我,手臂却是连动也不会动一下,这样才不会因敲到桌角而造成淤青。
但是,现在正因为这个机能,而让我们没有办法依照自己的意志解除完全潜行状态。
「……那现在只有等他们消除臭虫,或现实世界里有人帮我把头盔拔下来了。」
克莱因依然用茫然的语调喃喃自语。
我只是默默点了点头同意他所说的话。
「但我是自己一个人住,你呢?」
稍微犹豫了一下,我还是老实地回答:
「……跟我妈妈和妹妹,总共三个人。所以,如果我在吃饭的时间没有下去,应该就会被强制解除潜行了……」
「哦?桐、桐人的
妹妹几岁?」
我把眼睛突然发亮,探出身子的克莱因从头用力推了回去。
「现在这种状况你还这么有闲情逸致。我妹是运动社团的,而且最讨厌游戏了,像我们这种人跟她完全不会有交集。比起那种事……」
为了赶快改变话题,我把右手大大伸展开来说道:
「你不觉得……有点不太对劲吗?」
「臭虫这种东西本来就是不太对劲了。」
「这可不光是臭虫那么简单的事。发生『无法登出』这种事,可是攸关今后游戏营运的大问题啊。实际上我们待在这里的这段时间,你的披萨正逐渐变冷,这也算是造成现实世界里金钱上的损失对吧?」
「…………冷掉的披萨比不黏的纳豆还要难吃啊…………」
不理会克莱因这种莫名其妙的呻吟,我接着说道:
「这种状况的话,营运公司不管怎么样都应该先把服务器停下来,然后把所有的玩家强制断线才对。但是……从我们注意到这个臭虫到现在已经过了十五分钟了,别说是断线,营运公司连个相关公告都没有,这实在是太奇怪了。」
「唔,听你这么一说,的确是这样。」
克莱因好不容易出现了比较认真的表情,开始用力搓着自己的下巴。他的头巾被高挺的鼻粱向上推,在脸上形成一片阴影,而他那细长的眼睛正在阴影底下发出锐利的光芒。
如果把这个游戏的账号砍掉,我们就不会再相遇了吧!但我们两个人的分身现在却在虚幻世界里,讨论关于现实世界的事情,这实在让我感到有些不习惯。另一方面克莱因继续说:
「……sao的开发营运公司『argus』,是以重视玩家权益出名的游戏厂商对吧!就因为他们值得信赖,所以就算第一次推出线上游戏,仍然造成大家的抢购。然而第一天就搞出这么大的问题,这根本就是自砸招牌嘛!」
「你说的没错。而且sao还是这类虚拟实境在线游戏的先驱,如果现在就发生问题,这类型的游戏或许就会被禁止了也说不定。」
我和克莱因两个人虚构的脸孔面面相觑,同时低声叹了口气。
艾恩葛朗特的四季是依据现实世界来演变。所以现在也与现实世界一样刚刚进入冬天。
我深深地吸了一口假想的干冷空气后,一边感受着肺里假想的空气一边把视线往上移。
数百公尺的遥远上空,第二层的底部被一片紫色云雾给笼罩着。用眼睛顺着它凹凹凸凸的平面一路看过去,可以看见遥远的彼方有一座巨大的塔——也就是往上层的通道「迷宫区」耸立着,同时也可以看见它连结着最外圈的开口部分。
时间已经超过五点半,我瞇起眼睛窥看被夕阳染成一片赤红的天空。斜射的太阳光让广阔的草原闪耀着金色光芒,即使现在身处异常状况,我依然因这美丽的假想世界而感动得说不出话来。
但在这之后。
这个世界却永远失去了它原本的面貌。
第三章
突然,「叮当——叮当——」这种像钟声——或者说像警报的声音响了起来,我跟克莱因两个人都吓了一跳。
「什么……」
「怎么回事?」
我们两个同时大叫然后看向对方,接着瞪大了自己的眼睛。
因为我与克莱因的身体整个被蓝色的光柱给包围起来。透过这层蓝色的膜向外看去,只见到草原的景色渐渐淡去。
像这种现象,我在封闭测试的时候也经历过好几次。这是使用场地移动道具之后的「转移」。但是我现在没有握着道具,也没有念出指令。就算是营运公司所发动的转移好了,为什么没有任何的公告?
一想到这里,包围我身体的光线变得更加强烈,让我没有办法看见任何东西。
随着蓝色的光辉逐渐变淡,我又可以看见周围的景色。但我已经不是身处在夕阳照耀下的草原了。
现在可以看见的,是一片广大的石板地面、环绕四周的行道树,以及潇洒中世纪风味的街道。在前方远处,还有一座发出黑色光芒的巨大宫殿。
毫无疑问,这里就是游戏开始地点「起始之城镇」的中央广场。
我与在旁边张大了嘴巴的克莱因先是面面相觑,接着两个人同时来回望着将四周挤得满满的人群。
看到这群眉清目秀的男女,以及他们身上各式各样的装备、发色,就可以确定他们跟我一样都是sao的玩家。看起来人数有数千——应该说将近一万人。目前游戏里的全部玩家,可能都跟我和克莱因一样,被转移到这个广场来了。
数秒钟之间,人群因为搞不清楚状况而沉默,接着开始慌张地看着周围的环境。
不久之后,各个地方开始传出吵杂的声音,而且音量逐渐变大。耳朵里不断听见「到底怎么回事?」「这样就可以登出了吗?」「快点让我登出啊!」这样的话。
过了一阵子,群众的吵杂声开始带有焦躁的气氛,也开始可以听见「别开玩笑了!」「gm给我出来!」这样怒吼的声音。
忽然间……
有人的叫声压下这些吵杂的声音。
「啊……看上面!」
我和克莱因反射性地往上看。接着,就看见了一种奇妙的景象。
在一百公尺上空,也就是第二层底部,染上了一层鲜红色棋盘状的花纹。
仔细一看,就可以发现花纹是由两个英文单字交互排列而形成。至于那两个由鲜红色字型所写成的单字,则是【warning】以及【systemannou】。
一时间感到相当惊讶的我,在看见单字之后,心里想着「啊啊,营运公司的公告终于来了」而松了一口气。这时广场里的喧扰声也平息下来,感觉上每个人都竖起耳朵准备听取公告的内容。
但是,接下来的现象却狠狠地背叛了我的预料。
覆盖整个天空的红色图样,它的中央部分就像一滴相当浓稠的巨大血滴,慢慢向下滴落。但是血液并没有滴落地面,而是突然在半空中改变了形状。
出现在那里的,是一个身高将近有二十公尺,身穿深红色斗篷的巨人。
不,这么说又有点不正确。因为我们是从下面往上看,所以应该可以看到拉得非常低的帽子里的脸孔——但是那个部位没有脸孔,整个是一片空洞,甚至可以清楚看见帽子内部以及边缘的缝线部分。而下垂的长长下襬里面,也同样只是一片微微的黑暗。
我曾经见过这样的斗篷。那是封闭测试时,由argus社员所担任的gm一定会穿着的服装。但在当时,男性gm一定是长得像魔法师、留着一脸长胡子的老人;女性的话,斗篷底下一定是戴着眼镜的女性角色。现在可能是因为发生什么问题而没有办法创造出角色,所以至少先让斗篷出现,但深红色斗篷底下一片空荡荡,让我有种说不出的不安感。
周围无数的玩家应该跟我有同样的感觉吧。因为到处可以听见「那是gm吗?」「为什么没有脸呢?」这样的声音。
这时候,仿佛是要制止这些声音般,斗篷的右边袖管忽然动了起来。
从扩大的袖口里,可以见到纯白色的手套。但是袖子和手套很明显也是互相分开,完全看不见有肉体的部分。
接着左边的袖子也慢慢举起。在一万名玩家的头上,空的白色手套往左右张开,感觉像无脸人正在张开自己的嘴,然后马上就有男子低沉又通彻的声音从遥远的上方传来。
「各位玩家,欢迎来到我的世界。」
我一时无法理解它所说的话。
什么叫「我的世界」?如果那件红色斗篷是营运公司的gm,那他的确像神一样,拥有操纵这个世界的权限,但像这种大家早就知道的事,现在根本没有必要再提出来。
我跟克莱因哑口无言地对望,这时候红色斗篷缓缓放下双手,而它说的话也继续传进我们耳里。
「我的名字是茅场晶彦。是现在唯一能控制这个世界的人。」
由于实在太过惊讶,我的分身,甚至可能连我真实的身体也一起被呛到了。
茅场——晶彦!
我知道这个名字。怎么可能没听过。
几年前,argus还只是为数众多的弱小游戏开发公司当中的其中一家而已,如今能够发展到被业界称为最大游戏开发公司,原动力就是来自于这位年轻的天才游戏设计师兼量子物理学者。
他不但是sao这款游戏的开发制作人,同时也是nervgear这套设备的基础设计者。
对于身为一个游戏迷的我来说,茅场是令人非常憧憬的对象。只要是有关于他报导的杂志,我一定会买,为数稀少的访谈也重复读到几乎可以背诵的地步。光是听到刚刚简短的声音,我的脑海里面就自动浮现经常穿着白衣的茅场那张聪明脸孔。
只不过,到目前为止都只居身幕后,极力避免出现在媒体上,当然也应该从没担任过gm这种角色的他——为什么会做出这种事?
整个人僵硬的我,努力运转自己快要停止的思考,希望能够尽可能掌握现在的状况。但是从空洞斗篷下面传出来的话,就像是在嘲笑努力想要理解状况的我一样。
「我想各位玩家应该都已经注意到,登出按钮从主要选单画面里消失的情况。但这并不是游戏有什么问题。我再重复一遍。这不是游戏有问题,而是『sword art online刀剑神域』本来的版本。」
「本……本来的版本?」
克莱因沙哑地低声说道。茅场像是要切断他的话似的,继续用低沉的声音流畅地宣布:
「从今之后,各位在到达这座城堡的顶端之前,将无法自己登出这个游戏。」
我没办法马上理解「这座城堡」这句话的意思。在这座起始之城镇里,究竟什么地方有城堡存在呢?
但是,茅场接下来所说的话,一瞬间就将我的疑惑一扫而空了。
「……此外,没有办法靠外部的人来停止或者解除nervgear的运作。如果有人尝试这么做的话——」
短暂的沉默。
接下来的这一段话,就在一万人屏住呼吸的沉重寂静里,慢慢地说了出来:
「——nervgear的信号组件发出的微波将破坏各位的脑,停止各位的生命活动。」
整整好几秒的时间,我与克莱因都带着呆滞的表情对看。
虽然我的脑部似乎拒绝去理解那段话的意思。但是茅场非常简洁的宣言,却以凶暴的硬度与密
度直接从头到脚将我贯穿过去。
将脑部破坏。
也就是将人杀害的意思。
将nervgear的电源切断,或者解开固定锁准备将它从头上拿下来的话,装戴nervgear的使用者将会被杀害,茅场的宣言就是这样。
从人群的各个地方传出了骚动的声音。但还没有大声喊叫或是暴动的人出现。我想是因为包含我在内的众人,都尚未或者是拒绝理解茅场所说的话。
克莱因的右手慢慢地举了起来,似乎是想抓住应该存在于现实世界里的头盔,同时也发出了干笑的声音。
「哈哈……那家伙在说什么啊。这根本不可能。这种事根本不可能办到嘛。nervgear……只不过是游戏机而已。怎么可能做到……破坏脑部这种事。你说是吧!桐人!」
他的声音在说到后半段时已经沙哑。而就算他再怎么凝视着我,我也没有办法点头同意他所说的话。
nervgear是藉由埋藏在内部的无数信号组件,来发出微弱的电磁波给予脑细胞做某种事情时的拟似感觉。
确实可以说是走在时代最尖端的超科技。但其实与它的原理完全相同的家电制品,日本的所有家庭都早在四十年前就已经接受了。那也就是——微波炉。
只要有充分的输出功率,nervgear的确有可能让我们脑细胞中的水分产生震动,接着藉由摩擦生热来将我们的脑部蒸熟。但是……
「……原理上来说并不是不可能……但是我想这一定只是吓唬人的而已。因为只要把nervgear的电源线拔掉,它就无法发出那么高功率的电磁波了。只要它没有内藏大容量的电池在里面……的话…………」
克莱因应该已经察觉到我说到一半就没办法再说下去的理由了。
这个高个子的美男子用空洞表情呻吟般说道:
「的确……有内藏电池。听说是占头盔三成重量的充电电池。但这根本没道理嘛!如果忽然停电的话怎么办!」
说到这里,茅场仿佛听见克莱因说的话似的,从上空继续传来他的声音:
「更具体来说,外部电源切断十分钟以上、网络断线两小时以上、尝试破坏nervgear本体或是解除固定锁——只有在上述这几个条件下,脑部破坏程序才会执行。而这些条件,都已经透过本公司以及媒体在外面的世界发表出去了。顺带一提,现在这个时间点上,已经有不少玩家的家人朋友,无视我们的警告,尝试强制解除nervgear,而结果就是……」
大声响起的金属性声音讲到这个地方,稍微吸了口气。
「——很遗憾,目前已有两百一十三名玩家,永远从现实世界及艾恩葛朗特里退场了。」
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响起唯一的一声悲鸣。除此之外,四周围大多数的玩家不是不能相信,就是不愿去相信这个事实,脸上只浮现些许笑容或是呈现恍神状态。
我的脑部也依然拒绝接受茅场所说的话。但是身体却率先背叛了自己,我的脚忽然开始发起抖来。
因为膝盖发抖使得我在往后倒退了几步后,好不容易撑住自己才没倒下。而克莱因则是一脸虚脱的表情,整个人一屁股坐到地上去了。
已经有两百一十三名玩家……
这句话不断地在我耳朵深处重复播放着。
如果茅场所言属实——那现在这个时间点,已经有超过两百人丧生了吗?
这里面一定也有跟我一样是封闭测试的玩家吧。说不定还有我曾听过角色名称,或看过角色脸孔的玩家呢。nervgear已经把这些人的脑给烧了——茅场的意思是这些人已经死了?
「我才不信……我才不信呢。」
跌坐在石板地面上的克莱因哑着嗓子说道:
「只是吓唬人的吧。这种事不可能办得到。别在那边啰哩八嗦了,赶快把我弄出去啊。我没那么闲可以陪你在这边玩。没错……这一切全都是游戏的活动吧。是为了游戏开场所做的表演对吧。没错吧。」
我的脑袋深处也不断吶喊着跟克莱因相同的话。
但是,就像要消灭包含我在内所有玩家的希望一样,茅场那种像在宣布工作事项般的广播,又再度开始了。
「各位没有必要担心放在现实世界里的身体。现在所有的电视、广播、网络媒体都不断重复报导着这个状况,以及有多数牺牲者出现的情形。所以各位头上的nervgear被强制拆下来的危险性,可以说已经降到相当低的程度了。今后,各位在现实世界里的身体,应该会在戴着nervgear下的两小时断线缓冲时间里,搬送到医院或是其它的设施,然后加以慎重地看护才对。希望各位可以安心……把精神放在攻略游戏上就可以了。」
「什…………」
到这个地步我终于也忍不住了,从嘴里爆发出尖锐的叫声。
「到底在说些什么!居然要我们专心攻略游戏?在不能登出的情况之下,还能放心地玩游戏吗?」
狠狠瞪着飘浮在上一层底端附近的巨大红色斗篷,我继续吼道:
「这根本已经不能算是游戏了!」
结果,茅场晶彦像是又听到我的话般,继续用他那没有抑扬顿挫的声音平稳地宣布:
「但是,希望大家要特别注意。对各位而言,『sword art online刀剑神域』已经不再只是游戏,而是另一个现实世界。今后……游戏中将取消所有复活的机能。所以当hp变成零的瞬间,各位的角色将永远消灭,同时……」
我可以完全预测出他接下来要说的话。
「各位的脑将被nervgear给破坏。」
一瞬间,有股想要大笑的冲动由腹部深处往上涌,但我拚命忍耐下来。
现在,我视线的左上角有一条发着蓝光的细长横线。仔细一看,上面重叠显示342/342的数字。
hitpoint。生命的残值。
当它变成零的瞬间,我将会真正地死去——根据茅场所说的,会因为脑部被微波给烤熟而马上死亡。
这的确是个游戏。是个真正攸关生死的游戏。也就是,死亡游戏。
我在为期两个月的sao封闭测试当中大概已经死了上百遍,每次都会伴随着令人感到不愉快的笑声,在位于广场北方的宫殿「黑铁宫」复活,再次投身于战场。
所谓的rpg就是这么回事。它是种不断死亡、藉由获取经验值来提升自己技能的游戏。现在竟然说没办法复活?而且一旦死亡了就会真的失去生命?更夸张的是——还不能够主动停止这个游戏?
「……真是太蠢了。」
我低声呻吟。
在这种条件之下,会有人想跑去危险区域吗?所有玩家一定都会躲在安全街道区里面。
但是,对方就像能不断看透我以及全部玩家的想法似的,又发出了新的宣告:
「能够将各位从这个游戏里解放出来的条件就只有一个。就是我刚刚提过,到达艾恩葛朗特的最高层,也就是第一百层,然后打倒在那边等待的最终魔王。我保证在那个瞬间,存活下来的全部玩家都可以安全地登出游戏。」
一万名玩家全部沉默了下来。
现在我终于能够了解到,一开始茅场所说的「到达这座城堡的顶端」的真正意思为何了。
这座城堡,指的就是——把我们吞噬在最下层,而上面还有九十九层、持续飘浮在空中的巨大浮游
城堡,艾恩葛朗特。
「全破……要到第一百层?」
克莱因忽然吼了起来,迅速站起身,右拳朝着天空举了上去。
「怎、怎么可能办得到嘛!听说封测的时候就很难攻上去了!」
克莱因说的没错。一千人参加的sao封闭测试,在为期两个月的时间里,也仅仅只攻略了六个楼层而已。如今的正式上线,则大约有一万名玩家潜行在游戏里,但只靠这些人要攻略到一百层,究竟得花上多久的时间?
我想被集合在这个现场的所有玩家,应该都在考虑这无解的问题吧。笼罩在现场的寂静,没多久便被低声的喧嚣给淹没了。但是传出的喧嚣中几乎听不见恐怖或是绝望的声音。
我想大部分的玩家应该都还没办法判断,究竟现在的状况是「真正的危机」,或者只是「开幕活动里多余的演出」而已。这是因为茅场所说的话实在太过于恐怖,所以反而没有什么真实感。
我抬头仰望天空,直瞪着那空荡荡的斗篷看,努力地想要把思绪和目前的状况整合起来。
现在我已经没办法登出这个游戏。没有办法回到现实世界里自己的房间,也没办法回归自己原本的生活。得有人打倒这座浮游城堡顶端的大魔王,我们才能回到属于我们的日常生活。而在那之前只要有任何一次hp变成零——我就会死亡。真正的死亡将降临在我身上,我这个人将永远消失在这个世上。
但是……
不论我再怎么努力,也没办法把这些情报当成事实。五、六个小时前,我还吃着母亲做的午饭,跟妹妹说了几句话后才上楼。
我没办法回到那个地方了?这真是现实的状况吗?
这时候,思考永远比我和其它玩家快上一步的红色斗篷,轻飘飘地动了一下右手,用不带有任何感情的声音公布:
「最后,来让大家看看这个世界对你们来说,已经是唯一现实的证据。在各位的道具栏里面有我准备好的礼物。请大家看一下。」
一听到这里,我右手的两根手指几乎自动地往正下方挥去。周围的玩家也都跟我做出同样的动作,广场上响起一连串的电子铃声效果。
从浮现的主要选单上敲了一下道具栏的卷标后,显示出的持有道具表最上面,有茅场所说的礼物。
道具名称是——「手持小镜子」。
心里一边想着为什么要送我们这种东西,一边点了一下那个名字,从浮现出来的窗口那里选择了实体化的按钮。伴随着发亮的效果音,马上就出现了一面小小的四角形镜子。
战战兢兢地将它拿到手上,但却什么事都没发生。镜子里所照的,只是我苦心创造出来,有着勇者脸孔的角色而已。
我一边觉得奇怪,一边往站在旁边的克莱因看了一下。发现那个有着刚毅容貌的武士,也跟我一样右手拿着镜子,脸上出现呆滞的表情。
这个时候——
克莱因与周围的玩家忽然被白色的光线笼罩起来。而在这同时,我自己也同样被白光所包围,眼里所见尽是一片苍白。
仅仅两、三秒的时间,光线便消失了,原本的景色再度出现在眼前……
不对。
现在在我面前的不是克莱因那熟悉的脸孔。
板金连结起来的铠甲、低俗图案的头巾以及怒发冲天的红色头发都跟原来一样。但只有脸变成另外一个人的样子。原本细长的眼睛,变成一双凹陷的铜铃大眼。细直的鼻子成了长长的鹰勾鼻。而且脸颊和下巴还留着胡渣。如果说原本的角色是爽朗的年轻武士的话,那现在的样子就像是战败的武士——或者可以说是山贼。
我完全忘记现在的状况,只是呆呆地嚅嗫道:
「你……是谁?」
结果,眼前的这个男人也问了跟我相同的问题:
「喂……你这家伙是谁啊?」
这一瞬间,一种预感闪过我的心头,我也同时了解了茅场的礼物「手持小镜子」究竟是怎么回事了。
我迅速地举起镜子,瞪大眼睛往镜子里面看去,而镜子里面出现的……
是留着一头很普通的黑发,长长的浏海下有一双柔弱的眼睛,穿着便服跟妹妹一起出去的话,到现在还常被误认为是姐妹的细长脸孔。
几秒之前「桐人」所拥有,如同勇者般坚强的面孔已经不知道消失到哪去了。出现在镜子里的——
是我非常不喜欢的,现实世界里真正的脸孔。
「呜哦……这不就是我嘛……」
旁边跟我一样看着镜子的克莱因大吃一惊。
我们两个再度对看,同一时间叫了起来:
「你是克莱因?」「你就是桐人?」
两个人发出的声音都因为语音效果停止,而与原本的声调产生了明显的变化,但这时候已经没有多余的心力去注意这种事情了。
镜子从我们两人的手上掉落到地面后,随着细微的破碎声消失了。
重新看了一下四周,可以发现,那些几十秒前还长得一副像在奇幻冒险游戏里出现的俊男美女相貌的人,全都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像把游戏展览会场里众多的客人聚集起来,然后让他们穿上盔甲的一群真实世界里的年轻人。更恐怖的是,男女比例产生了相当大的变化。
到底为什么会发生这种事呢。我与克莱因以及周围全部的玩家们,都从自己创造的角色变成真实世界里的模样了。虽然仍是由多边形材质所构成,细微的地方多少还是有点奇怪,但仍然可以说是相当了不起的模拟程度。简直就像在我们脸部施加了立体扫描一样。
扫描——
「……原来如此!」
我抬起头看着克莱因,从嘴里挤出细微的声音道:
「nervgear以高密度的信号组件将使用者从头到脸完全覆盖住。也就是说不只是脑部,它连脸部的表面形状也能完全掌握……」
「但、但是,像身高和……体重这些资料呢。」
克莱因一面用更细微的声音回答,一面瞄着四周围的环境。
周围哑然失声地看着自己与其它人容貌的玩家们,平均身高显然比「变化」之前降低了不少。我为了防止视点的高度差异造成动作上的妨碍,所以把角色身高设定跟真实世界里的身高一样,这点我想克莱因应该也跟我有相同的想法才对。但是其它大多数的玩家,应该都设定比现实世界里的身高高出十几二十公分吧。
还不只如此,身材横向发展的平均值也着实上升了不少。但是这些方面的信息,只限戴在头上的nervgear应该没有办法扫描出来才对。
但克莱因马上就解答了这个疑惑。
「啊……等等。因为我昨天才刚买了nervgear,所以还记得很清楚。第一次戴上头盔时的设定程序里,不是有个叫做……测定器调整什么的,要我们到处碰自己的身体吗。可能就是靠那个来……?」
「啊,嗯嗯……对了,一定就是这么回事……」
所谓的测定器调整,就是为了重现着装者的身体表面感觉而进行测量,以「手要移动到什么样的程度才能碰到自己身体」的动作掌握基准值的工作。这也等于把自己真正的体格数据,在nervgear里面档案化。
所以在这个sao世界里,要把全部玩家的分身完全转变成真实世界相貌的多边形角色,的确是办得到的事。
而这么做的动机可以说是再清楚不过了。
「现实……」
我嘴里
低声说了这么一句话。
「那家伙刚刚说了,这就是现实。这个多边形的角色以及……被数值化的生命值都是我们真实的肉体,也是我们的生命。茅场就是为了强制让我们了解这一点,才会重现我们在现实世界里的容貌和体格……」
「但是……但是呢,桐人……」
克莱因使劲搔着自己的头,头巾底下的大眼睛发着光大声吼着:
「为什么?他到底为什么要这么做…………?」
我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只是用手指了指上面后说:
「再等一下吧。反正他马上就会回答了吧。」
茅场果然没背叛我的预测。几秒之后,染成血红色的天空传来了可称为庄严的声音:
「各位现在心里一定会想为什么。为什么——sao以及nervgear的开发者茅场晶彦要这么做?这是大规模的恐怖行动吗?或者是为了赎金而犯下的绑票案呢?」
先前语调完全不带任何感情的茅场,这时候的声音却带有某种情感。虽然场合不对,但我心里还是忽然浮现出「憧憬」这两个字。明知应该不是这么想的时候才对。
「这些都不是我的目的。甚至可以说,我如今已经没有任何目的或理由了。要说为什么的话……那是因为对我而言,这个状况就是最终目的。创造出这个世界并观赏它,我就是为了这个目的才会发明nervgear,并创造出sao。而现在,我的所有目的都达成了。」
持续了一段短暂的时间后,茅场那回复成无机质的声音响了起来。
「……『sword art online刀剑神域』正式营运的游戏说明就到此为止。各位玩家——祝你们好运。」
最后的一句话残留了一些回音便消失了。
鲜红色的巨大斗篷无声无息地上升,从帽子尖端部分开始,仿佛溶化般逐渐与覆盖住整个天空的系统讯息同化。
它的肩膀、胸膛以及四肢慢慢沉入血红色的水面,最后只留下一个波纹扩散开来。接着,布满整片天空的讯息又跟出现时一样,突然消失了。
吹过广场上空的风声以及由npc乐团所演奏,城镇街道上的bgm由远方逐渐靠近,平稳地触动着我们的听觉。
游戏再度恢复成原本的模样。而唯一的变化,就是游戏的某些规则有了改变。
紧接着——事情到了这个地步,总算……
一万人的玩家集团,这才出现应该有的反应。
总之就是许多地方都发出压倒性的超大声响,令整个广场震动了起来。
「骗人的吧……这是怎么回事,一定是骗人的。」
「别开玩笑了!放我出去!把我从这里放出去!」
「这样我很困扰!接下来还跟人有约呢!」
「不要啊!让我回去!让我回去啊啊啊!」
悲鸣、怒吼、尖叫、痛骂、请求、以及咆哮。
在短短几十分钟里,就由游戏玩家变成囚犯的人们,有的抱着头蹲在地上,有的双手朝天举起,有的互相拥抱,有的甚至开始互相护骂。
听着无数喊叫声的同时,我的思绪不可思议地逐渐冷静下来。
这一切全都是真的。
茅场晶彦所说的全部都是事实。如果是那个男人,的确有可能会做出这种事。应该说他会这么做一点也不奇怪。茅场给人的那种毁灭性天才的印象,让人不得不这么想,而这也正是他的魅力所在。
我会有一段时间——几个月,或者更长的时间没有办法回到现实世界。我将没有办法和母亲,以及妹妹见面,甚至是交谈。而且说不定我已经没有机会再见到她们了,如果我在这个世界里死亡——
就代表我将真正死去。
因为脑部被游戏机,同时也是监狱大锁跟刑具的nervgear给烧焦而死。
缓缓吸了口气,然后吐出来之后,我开口说道:
「克莱因,你过来一下。」
曲刀使在现实世界里一样比我高出不少,我抓住他的手臂后,快步穿过开始发狂的人群。
看来我们应该是在人群的外围部分,我们很快就穿出了人群。当走进了从广场呈现放射状散开的其中一条街道后,我们马上冲进停在那里的马车阴影中。
「克莱因……」
我用最严肃的声音,再度叫了一次这个男人的名字,虽然他看来仍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
「你听好了,我现在马上就要离开这个城镇前往下一个村庄,你也一起来。」
克莱因瞪大了在低俗图案头巾底下的那双眼睛看着我,我则压低声音继续说道:
「如果那家伙说的全是事实,那为了在这个世界里存活下来,我们得拚命强化自己才行。我想这点你应该也很清楚才对,在线角色扮演游戏这种东西,就是玩家之间的资源抢夺战。抢到越多系统所提供的有限金钱、道具以及经验值的人才能变强。跟我们有同样想法的家伙……应该会在这座『起始之城镇』周边区域不断地练等,这样资源马上就会枯竭了。最后只会变成大家不断地找寻系统的出怪地点而已,所以趁现在赶快把下个村落当成据点才是最好的选择。往下个村落的路径以及危险的地点我都很清楚,就算现在等级只有1也可以安全到达。」
克莱因动也不动地听着寡言的我把一长串话说完。
过了几秒之后,他稍微苦着脸说道:
「但是……但是呢。我刚才也说过了,我跟在其它游戏里认识的好朋友,一起通宵排队买了这个游戏。那些家伙应该也已经登入,而且刚刚应该也在那个广场里才对。我不能放下他们不管……」
「…………」
我屏住呼吸,咬着自己的嘴唇。
我完全可以感受到克莱因那紧张眼神里所带着的感情。
这个男人——这个爽朗讨喜,应该也很会照顾人的男人,希望我能够把他所有的朋友也一起带走。
但是我却无论如何都没办法同意。
如果只有克莱因一个人的话,就算现在等级只有1,我也还有自信能从好战的怪物手中,保护他安全到达下一个村庄。但如果再增加两个人——不对,应该说再增加一个人的话,情况就会相当危险了。
如果在路途当中出现牺牲者,而结果也真如茅场所说,那名玩家的脑因此被烧焦,而造成在现实世界里死亡的话……
这份责任就得归咎到提议离开安全的起始之城镇,然后还没有办法守护同伴生命安全的我身上了。
我实在无法背负这么重大的责任。绝对不可能办得到。
克莱因似乎又聪敏地看出我突然犹豫了起来的原因。他那留着胡渣的脸颊上,浮现出勉强做出来的爽朗笑容,慢慢地摇了摇头。
「不……我不能再继续给你添麻烦了。怎么说我在上一个游戏里也担任过公会会长,不要紧的,有你刚刚教我的技巧应该就没问题了。而且……这些有可能都只是无聊的恶作剧,马上就能够登出了也说不定。所以你不用在意我,快到下一个村庄去吧。」
「…………」
我保持着沉默,在几秒钟之间,内心有了前所未有的强烈挣扎。
接着,我选择说出了之后整整让我痛苦了两年的话。
「这样啊……」
我点了点头,往后退了一步,用沙哑的声音说道:
「那我们就在这里分手吧。有什么事的话就传讯息给我……那我先走了,克莱因。」
克莱因叫住低下头准备转身的我。
「桐人!」
「…………」
用眼神询问他叫住我的意思,但他只是微微抖动脸颊骨,没有再说什么。
我轻轻挥了一下手,身体转向西北——下一个村落所在地的方向。
当我走了五步左右的距离时,背后再度传来他的声音:
「喂,桐人!你这家伙真正的脸还满可爱的嘛!是我喜欢的类型!」
我苦笑了一下,背对着他直接叫道:
「你现在那张落魄武士的脸才真是适合你呢!」
我就这样背对着在这个世界第一个认识的朋友,专心地直直往前走。
在往左右弯曲的小路上走了几分钟后,回头看了一下,但当然已经看不见任何人的身影。
我咬紧牙关,将塞在胸口的奇妙感情压抑下来,开始跑了起来。
跑向起始之城镇的西北门、广大的草原与森林,以及越过这些地方之后的小村庄——全力朝着今后将不断持续下去,永无止尽的孤独求生战场跑去。
第四章
游戏开始一个月就有两千个人死亡。
最后,还是没有办法从外部解决问题。更糟糕的是,没有任何由外部传进来的讯息。
虽然我没有亲眼目睹,但听说终于相信没有办法离开这个世界时,玩家们的恐慌可说是极为疯狂。当时有人大吼大叫,有人嚎啕大哭,甚至还有人嚷着要破坏游戏世界,而准备把街道的石板挖起来。当然建筑物全都是无法破坏的物体,他们的尝试都只是徒劳无功罢了。我还听说全部的人接受这个现实、开始思考今后的方针,已经是过了好几天以后的事情了。
玩家们一开始大概分成了四个集团。
首先是大约占了一半人数,不相信茅场晶彦提出的获救条件,等待着外部救援的人们。
我非常能够了解他们的想法。因为自己的肉体明明就还悠闲地躺在椅子或床上呼吸着。对他们来说,那才是真正的自己,现在的状况只是「虚幻」,只要一点机会、一个小小的契机,应该就能回到真实世界了。现在的确没有办法从选单里面登出,但只要在内部发现任何之前没注意到的事的话,就可以——
不然的话,如今在真实世界中,营运公司argus以及政府,一定正在尽最大的努力来解救所有玩家才对。其实根本就不需要慌张,只要待在这里等待一阵子,就可以平安无事地在自己房间醒来,与家人感动重逢,接着成为学校或公司里的话题人物。
其实他们会这么想也无可厚非。因为其实我内心也还存有几分这样的期待。他们所采取的行动基本上就是「待机」。完全不离开街上一步,只靠着初期所配给游戏内货币——这个世界以「珂尔」为单位来表示——每天只使用一点钱来买粮食,住在便宜的旅馆里,然后几个人组成一个团队浑浑噩噩地过日子。
幸好「起始之城镇」大约占了底层面积的十分之二左右,号称可以与东京的一个小区相匹敌,所以的确是有足以收容五千名玩家生活,而又不显得拥挤的空间。
但是,不论等了多久,救援仍然没有出现。每天从睡梦中醒来,窗外所见的永远不是蓝天,而是一片阴郁覆盖在头顶的上层底部。而只靠初期的资金也没有办法永远维持生活,不久之后,他们也被迫必须开始采取行动。
第二个团体占全部玩家的大约三成。这个有三千人左右的集团,是以互相帮忙来积极求生为目标的集团。而他们的首领,是日本国内最大网络游戏情报网站的男性管理人。
玩家们在他的手下分成了几个集团,共同管理获得的道具并且收集情报,然后前往攻略有通往上层阶梯的迷宫区。首领自己的集团,则是占领了面对起始之城镇中央广场的「黑铁宫」,用以囤积物资并给予手下集团各种指示。
这个巨大集团一开始没有名称,但从他们开始配给全部参加者制服后,不知道是哪个人便开始以「军队」这种挖苦人的名称来称呼他们。
第三个团体推定大约有一千人左右,这是群一开始便毫无计划性地浪费珂尔,但又提不起劲跟怪物作战来获得物资,生活因此陷入困顿的人。
顺带一提,即使在假想世界sao内部,也依然会有睡眠以及食欲这两种生理需求。
因为脑部没有办法辨别获取的感觉情报,究竟是来自于现实世界或是假想世界,所以玩家们会想睡觉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当玩家想睡时,便到街上的旅馆,根据自己财力选择适合的房间然后进去休息。拥有大量珂尔的话,当然也可以在自己喜欢的城镇里,购买自己专用的房间,但那不是简单就能存到的金额。
至于食欲则让许多玩家感到不可思议。虽然实在不愿意去想象在现实世界里,身体的状况究竟如何,但应该是有用某种手段强制给予身体所需要的营养吧。总之,就算因感到肚子饿而在这里吃东西,现实世界的胃里也不可能有食物出现。
但是,实际上在游戏里吃进假想的面包或是肉类等食物后,空腹感确实会消失并且感到饱足。但这些现象的原理,我想就得去请教脑部的专家了。
反过来说,只要空腹感一出现,没有进食的话,肚子饿的感觉就绝不会消失。虽然我觉得应该不至于会因为绝食而死,不过这仍是相当难以忍耐的欲望,所以玩家们还是每天都冲进npc经营的餐厅,拚命把虚拟食物塞进自己胃里。虽然有点多余,但还是提一下,在游戏里面没有排泄的必要。至于在现实世界里的排泄问题,则是比进食更让人不愿意去想象。
好了,让我们回归主题——
一开始便把钱用光的人,姑且不提睡觉的地方,由于没办法吃饭,在不得已的情况下,大部分都选择参加之前提过的共同攻略集团「军队」。因为只要听从上级的指示,就能获得配给的食物。
但不论哪个世界里都会有缺乏互助精神的家伙存在。压根没有考虑过参加什么集团,或是犯下过错而被放逐的人们,便把起始之城镇的贫民窟当成根据地,开始干起强盗这种勾当来。
在城镇当中,也就是所谓的「安全圈内」,系统将会自动保护玩家,所以玩家无法有任何互相伤害的行为。只不过在城镇外就没有这种限制了。这些堕落者聚集在一起组成帮派,躲在城镇外面的区域或是迷宫区里,袭击某种意义上比怪物更有油水,而且危险性更低的猎物,也就是其它玩家。
抢劫归抢劫,他们也还不至于会去「杀人」——至少刚开始的第一年是如此。这个集团的人数一点一点地增加,刚刚也有提过,现在人数推测应该有一千人左右。
最后是第四个团体,简单来说就是剩下来的人们。
以攻略为目标,但不属于巨大集团的玩家们所组成的小集团大约有五十个,人数大约是五百人。这些集团被称为「公会」,他们善用军队所没有的机动力,来进行确实的攻略与战力增强行动。
此外,还有非常少数选择职人、商人职业的人。虽然他们只有大约两、三百人的规模,但他们也组成了自己的公会,为了赚取生活所需的珂尔而进行技能的修行。
剩下不到一百个的人,就是我所隶属的团体——人称「独行玩家」的一群人。
这是认为不属于任何集团、只靠独自一人来进行强化,才是最有效生存手段的利己主义团体。这些人几乎全是封闭测试的参加者。利用他们的知识从游戏一开始就全力冲刺,在短期间内便提升了自己的等级,而在得到可以独立对抗怪物与盗贼的力量之后,老实说,与其它玩家一起战斗一点好处都没有。
更何况这个名为sao的游戏,因为没有「魔法」、也就是「必中的远距离攻击」的存在,所以单独一人也可以轻易对付复数怪物。只要有熟练的技巧,独行玩家获得经验值的效率比组队玩家要好多了。
当然独行玩家也有其风险性。例如组队的话,可以让队友帮忙补血,而只有自己一个人的话,只要遭到「麻痹」攻击就有可能直接面临死亡。事实上在游戏初期,独行玩家的死亡率是在所有玩家类别里面最高的一种。
但是只要拥有足以回避危险的充分知识与经验,就保证能获得高于风险的报酬率。而包含我在内的封闭测试玩家们,早就拥有这样的经验与知识了。
独占宝贵的知识,以猛烈速度提升等级的独行玩家们,与其它玩家之间产生了严重的争执。所以在游戏里的状况比较稳定之后,每个独行玩家都离开了第一层,以更上层的城镇做为自己的根据地。
黑铁宫里原本是「复活者房间」的地方,被设置了一面封闭测试时没有的巨大金属碑,它的表面刻有全部一万名玩家的姓名。上面竟然还很贴心地在死亡玩家的名字上,划
了简单易懂的横线,旁边还详细纪录了死亡时间与原因。
得到第一个被划上消除线荣誉的人,在游戏开始三个小时后便出现了。
死因不是与怪物战斗,而是自杀。
这个男人提出了,以nervgear的构造来说,只要能够切断与游戏系统的连线,应该就可以自动恢复意识这样的论点。于是他便越过在起始之城镇南端,也就是位于艾恩葛朗特最外围展望台的高栅栏,纵身跳了下去。
无论你如何睁大眼睛去看,也看不见浮游城堡艾恩葛朗特下方的陆地,能见到的只是连绵不绝的天空与层层相连的白云而已。在许多看热闹的人将身子探出展望台旁观之下,那个男人的身影伴随嘴里拖着长长尾音的哀号逐渐变小,最后消失在云层之间。
两分钟之后,男人的名字便被简洁且毫不留情地划上一道横线。死亡原因写着「由高处落下」。实在不愿意去想象在这两分钟之间,他到底有了什么样的体验。而从游戏内部也无法得知,这个男人究竟是已经回到现实世界了,或者就如茅场所说的,造成脑部被烧焦的结果。
只不过,几乎所有的玩家都认为,如果靠这么简单的手段就可以脱离这里,那我们全部的人早就应该从外部切断连线,然后被救出去了。
即使如此,那个男人从游戏世界里消失之后,偶而还是会有人将自己的生死托付给这种简单就能得到结果的诱惑。包含我在内的所有玩家,怎么样也无法对sao内的「死亡」有什么真实感。
这种情况就算到了现在也没什么改变。因为hp变成零、构成身体的多边形消灭,这种现象对我们来说实在太过熟悉,也就是实在太像一般游戏里「gameover」的感觉了。所以,除了亲身去体验之外,大概没有别的办法能让我们了解sao里面死亡的意义了。缺乏真实感,应该也是让玩家快速减少的确定因素之一吧。
话说回来,「军队」以及隶属于其它团体的玩家,特别是待机组那些人,当他们慢慢开始进行游戏攻略后,也就有因为与怪物战斗而丧失生命的人出现。
sao里的战斗的确是需要一些感觉与熟练度。自己不随便乱动,而「倚靠」系统辅助可以说是战斗的诀窍。
就以单纯的单手剑上段斩击来说好了,学习到「单手直剑技能」之后,在剑技表里点了「上段斩击」的人,只要内心一边想着这个技巧一边做出起始动作,之后系统便会自动帮助玩家做出斩击。然而没有点技能的人,就算勉强去模仿斩击动作,也会因为挥击动作缓慢或攻击力低下,使得根本没办法在战斗里派上用场。总而言之,这有点像是格斗游戏中,输入指令来使出必杀技的感觉。
不习惯这种战斗方式的人,即使握着剑也只是随便乱挥,就算对上的是只用初期状态就会的基本单发技也能获胜的山猪或野狼,仍会落得手忙脚乱的结果。
即使如此,在hp减少到一定程度时,放弃战斗而选择脱离、逃亡的话,应该就不至于会死亡——
不同于一般屏幕上平面绘图的敌人,sao里栩栩如生的怪物会凶狠地露出牙齿,朝玩家袭击而来,面对如此真实的怪物时,将会唤醒人类心中原始的恐惧感。
连封测时都有人因为战斗而陷入恐慌了,何况现在还有实际死亡这种恐怖结果在等待着玩家。许多陷入恐慌的玩家根本忘了使出剑技,也忘了逃跑,随便就把hp浪费光而永远从这个世界退场了。
自杀、与怪物作战而败北。被残酷地划上横线的名字,以非常惊人的速度增加。
当游戏开始一个月,死亡人数就达到两千人这个令人恐惧的数字时,剩下来的所有玩家都被一股阴暗的绝望感给笼罩住了。如果死亡人数以这种速度增加下去,不到半年,一万名玩家将全部死亡。要突破一百层根本是痴人说梦。
但是——人类可说是习惯的动物。
一个多月后,终于成功将第一层迷宫区攻略下来,而且短短十天就成功突破第二层后,死亡人数便明显降低许多。有助于存活下来的各种情报传递到各个角落,大家发现到只要确实累积经验值来提升等级,怪物其实也不是那么恐怖。
只要能够完全攻略这个游戏,就有可能回到现实世界。抱持这种想法的玩家开始一点一点确实增加了。
虽然离最上层还有相当远的距离,但玩家们以微薄的希望做为原动力,并展开了行动——整个世界也终于开始运转了起来。
之后经过了两年时光。未突破楼层数为二十六,生存者为六千人。
这就是艾恩葛朗待目前的状况。
第五章
我结束了与栖息在第七十四层「迷宫区」的强敌,蜥蜴人领主的单独战斗。在踏上归途的同时,脑袋里也想着久远之前的回忆,就这么走了十分钟左右,在看到出口的光线出现在前方时,才终于松了一口气。
我不再沉浸于过去的回忆之中,加快脚步由通道里出来后,用力吸了一口清新空气。
出现在我眼前的,是一条贯穿茂密阴暗森林的小路。回头一看,则可以见到刚才走出来的迷宫区被夕阳染红,一直延伸到上空——正确来说应该是延伸到上层底部的庞大身躯。
以城堡的顶端为最终目标的游戏形式,使得这个世界的迷宫不是在地下,而是一座巨大的高塔。但是徘徊在迷宫内部的怪物比野外的更强大,最深处则有恐怖的头目把关等等,这些设定则是没有变的。
现在,这个第七十四层迷宫区已经攻略了八成——也就是已经纪录好了地图档案。大概再过几天,就会发现有头目等着的大厅,接下来应该就会组成大规模攻略部队。这时候,身为独行玩家的我也会参加这场战役。
对既感到期待又有些紧张的自己苦笑了一下,便开始往小路上走去。
我现在的根据地,是位于艾恩葛朗特第五十层的最大都市之一「阿尔格特」。从规模上来看,起始之城镇是比较大,但那边目前已经完全变成「军队」的根据地,所以不太容易进入。
穿过暮色渐浓的草原后,林列着错综复杂古树的森林出现在我眼前。在森林里面走三十分钟左右,就可以到达第七十四层的「主要街道区」,可以利用那里的「转移门」一瞬间移动到阿尔格特去。
虽然使用手上的瞬间移动道具也可以回到阿尔格特,但现在这东西的价格有点昂贵,除了紧急时刻之外,实在很不愿意使用它。而且现在距离日落也还有一段时间,我只好不顾能够早点钻进被窝里休息的诱惑,开始往森林里走去。
艾恩葛朗特各层的最外围,除了几个支柱部分外,基本上整个是开放空间。这时阳光以斜角射进来,让森林树木火红得像要燃烧起来一般。流动在树干之间的浓密雾气,在反射夕阳光线之后闪烁着神秘光芒。白天时相当吵杂的鸟叫声在这时也变得零零疏疏,使树梢随风摇曳的声音显得特别大声。
即使知道就算是刚睡醒的我,也不可能会输给在这附近出没的怪物,但在夜色渐浓的这个时候,无论如何就是没办法压抑自己心中的不安。小时候在回家路上迷路时的那种感觉,逐渐填满了整个心头。
不过我并不讨厌现在这种感觉。还在现实世界里生活时,这种原始的不安感在不知不觉当中已经被遗忘。置身在空无一人荒野上这种孤独感,可以说是角色扮演游戏真正的醍醐味——
沉浸在乡愁当中的我,耳朵忽然听见不曾听过的细微野兽叫声。
那是种尖锐又清澈,类似草笛的短暂声响。我马上停下脚步,慎重搜寻声音来源的方向。在这个世界,遇上从没听过或从没看过的东西出现,就是无法预料的幸运,或是不幸降临到你身上的时刻。
身为独行玩家的我已经彻底锻炼了「搜敌技能」,这种技能除了有防止偷袭的效果外,还有一种效用是只要随着技能熟练度上升,就可以识破在隐蔽状态下的怪物或玩家。不久,躲藏在离我十公尺左右大树枝阴影下的怪物浮现在我眼前。
牠并不是多巨大的怪物。我可以看见牠那隐藏在树叶里的灰绿色毛皮,以及比身体还长的耳朵。把视线集中在牠身上之后,系统自动将怪物设定为攻击目标,视线里出现了黄色箭头以及攻击对象的名称。
一看见牠的名字,我不由得屏住呼吸。因为「杂烩兔」可是超少见的怪物。
连我也是第一次见到实物。虽然这只生活在树上的毛茸茸兔子并不是特别厉害,打倒牠能获得的经验值也没有特别高——
但我还是从腰上的皮带里悄悄地拔出投掷用的短锥。我的「飞剑技能」只是为了填满技能格才点的,熟练度没有多高,但我有听说过,已知怪物里逃走速度最快的就是杂烩兔,所以我没有自信能够接近牠然后用剑战斗。
趁现在对方还没有注意到我,还有一次可以进行先制攻击的机会。我用右手拿起短锥摆好动作,心里一边祈祷,一边发动飞剑技能基本技「单发射击」的动作。
就算熟练度再怎么低,靠着彻底锻练过的敏捷度补正技能,我的右手就像闪电般一闪,射出去的短锥留下一抹残光后,便被吸进树梢的阴影当中。开始攻击的一瞬间,表示兔子位置的箭头,变成战斗中的红色,而下面则显示怪物的hp。
耳朵倾听着短锥是否有命中目标,不久后终于听见一道非常尖锐的哀号传了过来——接着hp往后移动变成零,然后是相当熟悉的多边形破碎效果音。我不禁握紧了左手。
立刻挥动右手把选单画面叫了出来。手指急忙操纵面板,打开道具栏后,果然新入手物品的最上面有「杂烩兔肉块」这个名字。在玩家之间的私人买卖里,这可是价值十万珂尔以上的商品呢。这个金额已经足以打造自己的订做武器还有找零。
之所以会有这样的价值,理由其实很简单。因为存在于这个世界的无数食材道具里面,它被设定为最高级的美味食材。
在这个进食可以说是唯一乐趣的sao里面,一般可以吃到的只有欧洲田园风味——老实说,我也不确定是什么口味的简单面包和汤而已。虽然还有一些少数的例外,是选择料理技能的厨师玩家费尽心思,想让食物种类多一些而做出来的食物,但由于厨师人数实在非常稀少,而且高级食材也出乎意料地难以入手,因此这些食物都不是能够轻易吃到的东西,这也让全部玩家都陷入了慢性美食饥渴症。
当然我也不例外,虽然常去的npc餐厅里的面包与浓汤并不难吃,但偶尔还是会因为想大口咬下柔软又多汁肉块的欲望而备受煎熬。我一边瞪着写有道具名称的文字列,一边发出犹豫的低吟。
今后要再获得这种稀有食材的可能性可说相当低,老实说,真的很想自己把它给吃了,但要料理越高级的食材,所需要的技能等级也越高,所以想吃就得拜托某位达人等级的玩家帮忙料理才行。
我不是没有适当的人选,但总觉得要特别去拜托别人也很麻烦,何况防具也到了该更新的时期了,所以就决定把这个道具拿去换钱。
像是要把犹豫不决的心情甩开似地关上状态画面后,我再度用搜敌技能探索周围的环境。虽然在这种最前线,换句话说也就是边境,不可能会有盗贼玩家出没,但现在有了s级稀有道具在身上,再怎么小心也不为过。
想到把这个道具换成钱之后,就可以尽情地购买需要的转移道具,我为了降低危险便决定直接从这里回到阿尔格特去,因此把手伸进腰间的小袋子里。
抓出来的,是闪耀着深蓝色光芒的八角柱型水晶。在这个「魔法」要素几乎全被排除在外的世界里,仅存的一点魔法道具全部都是这种宝石。它是依照颜色来分类——蓝色是瞬间移动,粉红色是hp回复、绿色则是解毒。每一种都是即刻生效的便利道具,但因为价格相当昂贵,所以像是回复的话,大家通常都是远离敌人之后,使用价格便宜的药水来进行。
我帮自己找了个借口说,现在应该是紧急时刻,然后握紧水晶叫道:
「转移!阿尔格特!」
水晶马上伴随着许多铃声同时响起般的美妙声音破碎,蓝色光芒也同时包围住我的身体,周围森林的风景就像溶化般消失不见。这时候光芒又更加刺眼了——等到光芒散尽时,就是转移已经结束。接着,冶炼时发出的尖
锐铁锤声与热闹喧嚣声,取代了刚刚还听见的树叶摩擦声传进了耳里。
我出现的地方是位于阿尔格特中央的「转移门」。
圆形广场的正中央,有一座高达五公尺左右的巨大金属门耸立在那里。门里面的空间就像海市蜃楼那样摇晃着,准备转移到其它城镇或者不知道从哪边转移过来的玩家,正络绎不绝地出现与消失。
从广场延伸出去的大路往四方发展,所有道路的两边都挤着满满的小店铺。结束一日冒险后,寻求休憩地的玩家们,在贩卖小吃的摊贩以及居酒屋前面闲聊着。
如果要简单用一句话来形容阿尔格特街道,那真的就只有「杂乱」两个字了。
这里没有任何像起始之城镇那样的大型设施,广大面积里由无数小路重重叠叠穿插在其中,还有许多不知道究竟卖些什么的工作室,以及看起来好像进去之后就出不来的旅馆。
有玩家实际在阿尔格特的小巷弄里迷路,结果好几天都出不来,这种情况可说是多到不胜枚举的地步。我投宿在这里的旅馆已经将近一年了,到现在也还没记住多少路,就连npc的居民也都是一些不知道能干嘛的家伙。感觉上,最近把这里当成根据地的玩家,也尽是些怪人的样子。
但我却很喜欢这座城镇的感觉。虽然不想承认,是因为这里像我以前常去的电器街这种感伤的理由,但躲进位于小巷子里最深处那间我常去的店,啜口有奇怪味道的茶,可以说是我一天中唯一可以松口气的时刻。
我打算在回旅馆前,将刚刚获得的道具给处理掉,于是往时常交易的道具屋前进。
在有转移门的中央广场向西延伸的大路上,穿越人群走上几分钟之后,便可以看见那家店。在容纳了五个人就会变得相当拥挤的店里,从陈列架上散发出玩家经营的店面所特有的杂乱感,架上挤着满满的武器、道具,甚至连食品都有。
至于店的主人,现在则站在柜台跟人家谈生意。
游戏里的道具贩卖方式大略可分为两种。一种方法是卖给npc,也就是计算机操纵的角色,虽然没有被诈骗的危险,但赚取的金额基本上都是固定的。为了防止通货膨胀,那边的价格都设定得比实际市场还要低。
另一种则是玩家之间的交易。这种方法则是依交涉手段而有高价卖出商品的可能,但除了得花费不少功夫找买家外,像交易之后觉得买贵了、或是忽然改变心意,这种玩家之间的争执也可以说是层出不穷。这时候就需要有专门收购货物的商人玩家出面了。
当然,商人职业的玩家并不是只为了做这件事而存在。
其它职人等级的玩家也跟商人一样,技能格子大概有一半以上都由非战斗系技能填满。但是,这并不代表他们不会到外面的区域去。商人是为了商品;职人则是为了素材而必须跟怪物战斗。当然,他们战斗时会比纯粹的职业剑士还要来得辛苦多了。可以说根本没有办法享受到歼灭敌人的爽快感。
换言之,他们的生存意义是建立在,帮助为了完全攻略游戏而前往最前线的剑士,这种崇高的动机上面。基于这一点,其实我内心是相当尊敬商人与职人等级的玩家。
——话虽如此,自我牺牲这种话,是绝不可能出现在我眼前的这个商人的字典里。
「那就这么决定了!二十张『幽暗蜥蜴皮革』算你五百珂尔!」
我常光顾的道具屋老板艾基尔,正使劲挥动自己粗壮的右腕拍着买卖对象的肩膀,对方是个看起来相当软弱的枪使。接着他便打开交易窗口,不给对方讨价还价的机会,在自己的交易栏上输入金额。
对方虽然看起来仍有点犹豫,但被艾基尔用他那会让人误认为是身经百战的凶恶战士脸孔一瞪——实际上艾基尔除了是商人外,也确实是个一流的巨斧战士——便急忙把物品从自己道具窗口移动到交易栏里,接着按下ok按钮。
「谢谢啦!要再来光顾啊!老哥!」
最后朝枪使的背用力拍了一下之后,艾基尔便豪爽地笑了起来。幽暗蜥蜴皮革可是高性能防具的素材,我虽然觉得五百珂尔实在太便宜了一点,但还是谨守沉默,看着那名枪使离开。心想你这下应该学会,面对道具屋商人不可以太客气了吧。
「嘿。依然在做黑心生意嘛。」
从艾基尔背后向他搭话后,秃头巨汉转过身来对我咧嘴一笑。
「唷,是桐人啊。便宜买进便宜卖出一向是本商店做生意的原则。」
这家伙说谎都不会感到不好意思。
「便宜卖出这点颇值得怀疑。算了,我也有东西要卖你。」
「桐人是老主顾了。我不会打什么坏心眼的,我看看……」
艾基尔一边说一边把他粗壮的脖子伸了过来,朝我展示的交易窗口看了一下。
sao玩家的角色是透过nervgear的扫描机能,与初期的体型测定器调整,才得以把现实世界的外表精密地呈现出来,但每当我见到这个艾基尔时,都不得不感叹在现实世界里,竟然会有这么适合虚幻在线游戏的外表存在。
一百八十公分高的躯体,由结实的肌肉与脂肪所构成,脖子上方那像在岩石上刻出来的粗豪脸孔,长得简直就像职业摔角里头的坏蛋一样。加上把唯一可以自订的发型设定成大光头,其外表的恐怖程度可以说不输给蛮族系怪物。
但别看他外表这样,那张别有味道的脸在笑起来时还颇讨人喜欢的。年纪看起来应该是不到三十岁吧,不过实在让人无法想象的是,他现实世界里面究竟从事什么样的职业。不询问「另一边」的事情,是这个世界的不成文规定。
厚重且向外突出的眉棱骨下那双眼睛,在看见交易窗口的时候,整个瞪大了起来。
「喂喂,这不是s级稀有道具『杂烩兔肉块』吗,我也是第一次见到现货……桐人,你不缺钱吧?难道就没想过留下来自己吃吗?」
「当然有。可能再也没机会得到了吧……只不过,也没有多少人有那么高的料理技能,可以处理这种道具吧……」
这时候,不知道是谁往我背后戳了一下。
「桐人……」
是女生的声音。会叫我名字的女性玩家并不多。应该说会在这种情况之下叫我的女性玩家,也只有一个而已,所以我在转头前就已经知道对方是谁了。我迅速抓住对方仍停留在我左肩上的手后,转过头来说道:
「抓到厨师了。」
「什……什么嘛。」
对方在手被我抓住的情况下,脸上出现讶异的表情并往后退。
这时候我可以看见在对方中分的栗子色长直发下,那张小小鹅蛋脸以及散发出炫目光芒的大大淡褐色瞳孔。小巧又直挺的鼻梁下方,樱花色嘴唇为她的美丽又添加了几分风采。细长的身体上裹着以白色及红色为基调的骑士风战斗服,白色皮革剑带上则吊着优雅的白银细剑。
她的名字是亚丝娜。sao里面几乎无人不晓的知名人士。
她会这么出名当然是有理由的,首先,因为她是游戏里面占压倒性少数的女性玩家,而且又是个外貌无从挑剔的美女。
在这个几乎能将玩家现实世界的肉体,特别是容貌完全呈现出来的sao世界里,虽然很不愿意这么说,但漂亮的女性玩家真可以说是超s级稀有存在。像亚丝娜这样的美人,更是两只手就数得出来。
另一个让她成为名人的理由,是她那身纯白与鲜红相映的骑士服——那是公会「血盟骑士团」的制服。取公会名称「knightoftheblood」的英文缩
写,也被称做kob。在艾恩葛朗特众多公会里,是被公认为最强的玩家公会。
虽然是只有三十人左右的中等规模组织,但里面全都是高等级的强力剑士,而且统率他们的领袖,还是一个可以称之为传说的sao最强的男人。亚丝娜外表看起来虽然像个弱女子,实际上却是这个骑士团的副团长。当然她的剑技也不是开玩笑的,一手细剑术让她博得「闪光」这样的别名。
总之,她不论是容貌、剑技都是站在六千名玩家顶点的人物,这样子还不出名就真的太奇怪了。当然玩家当中也有许多人是她的迷,而迷里面还有偏执狂的崇拜者及跟踪狂存在。除此之外也有非常仇视她的人,所以听说她其实也吃了不少苦头。
只不过,应该也没有人敢正面找身为最强剑士之一的亚丝娜麻烦就是了。但公会为了确保她的安全,还是会派几名护卫跟在她旁边。现在在她后面几步的位置,也有两名身穿白色披风与厚重铠甲的kob男性成员站在那里,其中右边那个把长发绑在后面的瘦长男子,发现我还抓着亚丝娜的手,看着我的视线便充满了杀气。
我放开她的手,手指朝着那个男人轻轻甩了甩后,回她说:
「真难得啊,亚丝娜。竟然会出现在这种垃圾场。」
听到我直呼亚丝娜名字的长发男,以及听到自己的店被叫作垃圾场的店主,两个人的脸同时僵住了。但店主一听到亚丝娜对他说「好久不见了,艾基尔」,整张脸又放松了下来。
亚丝娜转身面向我,一脸不满地噘起嘴说道:
「什么嘛。只是因为接下来马上又要进行头目攻略战了,所以来确认一下你是不是还好好活着而已。」
「不是有登录好友名单了,这点小事应该能知道吧。说起来妳应该就是用地图上的追踪朋友功能,才会找到这里来的不是吗。」
被我这么反驳之后,她马上气得把脸转向别的地方去。
她除了是副领导人之外,也担任公会里攻略游戏的负责人。这份工作的确包含把像我这样任性的独行玩家整合起来,组成对付头目怪物的共同编队,但亲自跑来确认这种事情,说起来也太多此一举了。
亚丝娜接收到我那觉得夸张但又佩服的视线后,两手往腰一叉,拾起下巴来说道:
「活着的话就好。倒……倒是……你刚刚说的抓到厨师是怎样?」
「啊,对了。妳现在料理的熟练度到多少了?」
我记得疯狂喜欢料理的亚丝娜,在修行战斗技能的空档,也不断提升自己职人系的料理技能。听到我的问题后,她露出自傲的笑容回答:
「听到之后你一定会吓一跳,上礼拜已经『完全习得』了。」
「什么!」
这家伙……是笨蛋吗。
虽然一瞬间冒出这种想法,但是我当然没把这句话说出口。
熟练度是每当使用技能时,才会以让人几乎无法感觉到的速度缓慢成长,最后在熟练度到达一千时才成为完全习得。顺带一提,借着经验值来提高的等级与熟练度不同,等级上升之后只会增加hp与筋力、敏捷度数值,以及「技能格子」这种能习得技能的数量而已。
我现在虽然拥有十二个技能格子,但达到完全习得程度的技能只有单手直剑技能、搜敌技能、武器防御技能这三种而已。也就是说这位女性将无数时间与热情,投注在与战斗毫不相关的技能上。
「……有件事要拜托妳这位高手。」
我对着她招了招手,便把道具窗口转换成能让其它人看见的可见模式。带着疑惑表情往这边看的亚丝娜,在看到显示出来的道具名称之后,瞪大了眼睛说道:
「呜哇!这……这是,s级食材?」
「跟妳提个交易。如果帮我煮这个东西,就让妳吃一口。」
我话还没说完,「闪光」亚丝娜的右手便紧紧抓住我胸口的衣服,接着把我拉到离她脸不到几公分的地方说道:
「我·要·一·半!」
被她这突如其来的举动搞得慌张不已的我,反射性地点头答应她的条件,等回过神来,已经太迟了。而亚丝娜则是兴奋地握紧了自己的左手。我只好在心里想着,可以在如此近的距离细看她那楚楚可怜的脸孔,这点小事也就算了,来强迫自己接受事实。
我一边把窗口关上,一边回头向上看着艾基尔的脸说道:
「不好意思,因为这样所以交易中止了。」
「那倒是没关系……不过,我们也算好朋友吧?也让我尝一下味道……」
「我会写个八百字以内的感想给你。」
「不、不用这么狠吧!」
艾基尔做出仿佛世界末日般的表情,并开始发出哀号声。正当不理会他的我准备转身离去时,亚丝娜忽然抓紧我大衣的衣袖问道:
「要我做菜没问题,但你要我在哪煮呢?」
「呜……」
要使用料理技能,除了食材之外,最少还需要做菜道具,灶或烤箱之类的东西。我房间虽然有些简单的用具,但那种又小又脏的地方,怎么招待得了这个kob副团长呢。
亚丝娜对着说不出话来的我投以不耐烦的眼神,并且说道:
「我看你的房间也没什么好道具。这次看在食材的份上,就破例提供我的房间当成做菜的地方吧。」
这家伙竟然一脸轻松地说出不得了的提议。
我还没理解她所说的话,脑袋暂时呈现停滞状态。亚丝娜不理会我,转向担任护卫的两名公会成员说道:
「我今天要直接从这里转移到『塞尔穆布鲁克』去,所以你们不用保护我了。辛苦了。」
话才刚说完,似乎已经到达忍耐极限的长发男就叫了起来。如果sao的表情再现机能再精细一点,他的怒气应该已经让额头上多出两、三条青筋了吧。
「亚……亚丝娜大人!您移驾到这种贫民窟来也就算了,现在竟然还让这个来历不明的家伙与您一起回家,这、这真是太不应该了!」
他那种夸张的言词,立刻令我感到退避三舍。竟然称呼她「大人」,我看这家伙应该可以算是亚丝娜的疯狂崇拜者了吧。我心里这么想着并朝他看去,发现那个人也是一脸非常厌恶的表情。
「这个人啊,来历姑且不提,但剑技确实是非常高超。我想应该比你高个十级以上吧,克拉帝尔。」
「您、您别开玩笑了!我怎么可能会比这种家伙差呢……!」
男人的破音响彻整条巷子。他原本用那看起来像三白眼(注:眼睛的黑色瞳孔部分靠上,左右以及下方全是眼白部分的眼睛。面相学里称此为凶相。)的凹陷眼睛。恶狠狠瞪着我,但又忽然像想起什么事情似的,脸部表情为之一变。
「对了……你这家伙,应该是『封弊者』对吧!」
所谓的封弊者,是将「封闭测试参加者」与「作弊者」结合起来,sao里专有的蔑称。虽然已经听惯了这个恶毒的名词,但每次只要听到,心里多少还是会感到疼痛。这时我脑袋里又掠过第一个对我讲这句话、曾经是我朋友的脸孔。
「嗯,没错。」
我面无表情承认之后,男人更加气势凌人地说道:
「亚丝娜大人,这家伙是那种只顾自己的自私鬼!跟这种人扯上关系绝对没有好处!」
至今一直保持平静的亚丝娜,像是感到不快似地皱起眉头。不知道何时周围出现了看热闹的人墙,可以隐约听见从人群里传来「kob」、「亚丝娜」这些字。
亚丝娜稍微瞄了一下周围人群之后,对着那名越来越亢奋的,名叫克拉帝尔的男人说道:
「总之今天你们就先回去吧。这是副团长的命令。」
丢下这句冷淡的话之后,亚丝娜的左手拉住我大衣后面的皮带,然后就这样一边把我向后拉,一边朝着转移门广场前进。
「喂……喂喂,没关系吗?」
「没关系!」
既然她都这么说了,当然我也没有什么理由拒绝她。留下两名护卫以及到现在还一脸遗憾的艾基尔,我们两个穿过人群走了出去。我最后回头瞄了一眼,发现那个名叫克拉帝尔的男人直挺挺站在原地,脸上露出狰狞的表情直瞪着我看。而他那副恶狠狠的模样,就像残像般一直留在我的视线里挥之不去。
第六章
塞尔穆布鲁克是位于第六十一层的美丽城堡都市。
规模虽然不大,但全部由白色花岗岩精致打造而成,有华丽尖塔古城为中心的市街,与点缀其中的多数绿地形成美丽对比,市场里商店种类也相当丰富。虽然很多玩家想把这里当成根据地,但房间价格实在太贵——我想大概有阿尔格特的三倍以上吧——所以如果不是等级相当高的玩家,几乎不可能在这里拥有房间。
我与亚丝娜到达塞尔穆布鲁克的转移门时,太阳几乎已经下山,还留在天空的最后一抹夕阳,把街道染成一片深紫色。
第六十一层的面积几乎全被湖水占据,而塞尔穆布鲁克则是存在于湖中心的小岛,从外围部分斜射进来的夕阳,让湖面闪烁一片光芒的模样,就像幅画般值得欣赏。看见这以广大湖面为背景,闪烁着深蓝与朱红色光辉的街道,我的内心为这太过美丽的景象而深深地感动着。对nervgear所配备的新世代钻石半导体核心处理器来说,这种光线处理只是雕虫小技而已。
转移门被设置在古城前面的广场,而两旁挟着行道树的主要街道,从广场开始穿越市街,一路往南方延伸而去。道路两边有高级商店与住宅林立,擦身而过的npc与玩家的打扮也给人一种脱俗感。我甚至开始觉得连空气的味道也与阿尔格特不同,于是我不由得张开双手深呼吸了起来。
「啊——这里又宽广人又少,真是有开放感。」
「那你也搬到这来啊。」
「我的钱完全不够。」
耸了耸肩回答完后,我改用认真的表情,谨慎地问:
「……话说回来,真的没关系吗?刚刚的事情……」
「…………」
说到这里,亚丝娜似乎就知道我指的是什么事,她迅速转身面向后面,低着头用靴子鞋跟敲着地面,使地面发出「咚咚」的声音。
「……虽然我在单独行动时,的确遇过几次不愉快的事情,但派护卫守在我的身边也实在是太夸张了。我也曾经反应过我不需要……不过这是公会的方针,其实应该说是参谋们强迫我接受才对……」
她用有些低沉的声音继续说:
「以前我们只是团长亲自一个个去邀请,进而建立起来的小团体而已。但人数逐渐增加,成员也不断替换……从我们被称为最强公会那个时候开始,感觉上就变得有点奇怪了。」
说完之后,亚丝娜把一半身体转向我。这时我似乎从她眼里看见求助的眼神,不由得倒抽一口气。
虽然心里想着应该说点什么话,但像我这种自私的独行玩家还能够说什么呢。所以我们只是沉默着互相凝视了几秒钟的时间。
亚丝娜率先把视线移开。她看向逐渐转变为深蓝色的湖面,接着像要转换现场气氛般,用清楚的声音说道:
「嗯,这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你不用在意!不走快点的话太阳都要下山了。」
我跟着前面的亚丝娜开始走了起来。虽然与不少的玩家擦身而过,但没有人一直盯着亚丝娜看。
我只有半年前,当塞尔穆布鲁克还是最前线时在这里待过几天,现在回想起来,那时候根本没有好好参观过这个城市。现在再度见到这个有着美丽雕刻装饰的街道,让我不禁也开始想在这个城市里生活看看,但随后觉得还是把这里当成观光场所,偶而前来采访一下就可以了。
亚丝娜住的地方,是从大路上折往东边后,马上就可以抵达的精美小巧公寓三楼。当然,这是我第一次到访。仔细一想,到目前为止,我和这个女生只有在头目攻略会议上,讲过几次话而已,甚至没有一起去过npc经营的餐厅。想到这里,即使现在已经到了她家门口,我还是有点想逃走,于是我便在公寓入口犹豫了起来。
「但是……真的可以吗?那个……」
「什么嘛,这件事可是你自己先提起的。而且现在也没有别的地方可以做菜,所以就只能到我家来了!」
说完,亚丝娜把脸转向别处,接着直接爬上楼梯。我下定决心后,也跟在后头走上楼去。
「打……打扰了。」
畏畏缩缩走进门内的我,被眼前的景象吓到只能呆立着半天说不出话来。
我从没看过如此完善的玩家专用房间。除了有宽敞的客厅兼饭厅之外,邻接在旁的厨房里,摆设着色泽明亮的木制家具,还有极具整体感的暗绿色厨柜点缀在其中。而且这些应该全都是最高级的订做商品才对。
虽然全都是高级物品却又不会过于华丽,反而给人一种相当舒适的感觉。跟我的狗窝比起来,可以说相差了十万八千里。这也更让我觉得没请她到自己家来真是正确选择。
「那个……这些得花多少钱啊?」
对于我这相当实际的问题,亚丝娜开口说道:
「嗯——房间和装潢合起来大概是四千k左右。我进去换衣服,你先随便坐一下。」
她不经意地回答完便消失在客厅深处的门后。k是表示千的缩语,所以四千k就是四百万珂尔的意思。像我这样每天都在最前线战斗的人,应该也早就赚到这笔金额了,但我却把钱浪费在只是有点喜欢的剑,以及奇怪的装备物品上,所以根本没存下什么钱。我很难得地开始自我反省,接着往软绵绵的沙发上用力坐了下去。
不久,亚丝娜换穿一身简朴白色紧身上衣,与长度未及膝盖的裙子从房间里现身。虽然说是换衣服,但实际上并没有穿脱的动作,只有操纵状态窗口里的装备人偶而已。但是在更换穿着衣物的数秒钟之间,外表会变成只穿着内衣,如果是豪气万丈的粗旷男性玩家,可能就不会在意,但女性玩家绝对不会在别人面前更换衣服。就算我们的肉体只是3d立体档案,但以这样的状态生活两年后,也就渐渐不觉得只是如此,现在我的目光也自然地移到亚丝娜那毫不遮掩,暴露在外的手脚上面。
丝毫没有注意到我内心纠葛的亚丝娜直盯着我看,接着开口说道:
「你要穿那身衣服到什么时候啊?」
我急忙把选单画面叫出来,然后把战斗用皮革大衣以及剑带等武装解除。顺便移动到道具窗口把「杂烩兔的肉块」实体化,接着把放在陶制瓶里的肉块静静地放在面前的桌子上。
亚丝娜一脸慎重,把瓶子拿起来之后朝里头看去。
「这就是传说中的s级食材吗……你想做成什么料理?」
「就、就交给厨师全权处理。」
「这样啊……那就做成炖肉杂烩好了。毕竟名字也叫杂烩兔。」
我跟在亚丝娜后面一起走到隔壁房间去。
宽广的厨房里除了设有柴火烤箱外,旁边还排列着许多看起来就相当高级的厨具。亚丝娜以双击鼠标的方法迅速点了两下烤箱,把弹出式选单叫了出来,设定完调理时间之后又从架子上拿出金属制的锅子。接着把瓶子里的肉移到锅子里,先掺进了许多香草,再加满水,然后把盖子盖上。
「其实还需要很多道手续的,但sao把做菜程序简化得太夸张,这样实在很无趣。」
亚丝娜一边抱怨一边把锅子放进烤箱,从选单上按下开始调理的按钮。在三百秒的等待时间里,亚丝娜依然迅速动作着,她不断把许多原本库存的食材实体化,接着又用行云流水般的动作将食材逐一调味完毕。她调理食材与操纵选单时那毫无失误的动作,让我不禁看呆了。
仅仅五分钟的时间,豪华大餐便已经上桌,我和亚丝娜隔着桌子相对而坐,眼前的大盘子上盛着冒出热气的炖肉杂烩,升起的蒸气伴随着香味刺激着我们的鼻腔
。大肉块覆盖着富有光泽且浓密的酱汁,在盘子里滚来滚去,由奶油的白色线条所画出来的大理石花纹实在是令人食指大动。
我们连开动了都等不及说,便拿起汤匙、张开大口,开始将这应该是sao里最高级的食物吃进嘴里。先是充分感受嘴里的热气与香味,当开始咀嚼,就尝到由柔软肉块所进发出的满满肉汁。
sao的进食,不是把牙齿咬碎物体的感觉逐一演算然后模拟出来,而是使用与argus合作的系统环境程序设计公司所开发的「味觉再生」系统。
这是一种利用事先输入的数据,来将各种「吃东西」的感觉传送到使用者脑部,让使用者体验到与实际吃东西时相同感觉的系统。据说这原本是为了减肥或是需要节制饮食者所开发的系统,原理就是把伪装信号传送到脑部掌管味道、香气、热度等部位,让脑产生正在进食的错觉。也就是我们在现实世界的肉体在这个瞬间并没有吃任何东西,只是系统不断刺激着大脑的顶叶而已。
只是现在这种时候,还要考虑这些事情就实在太杀风景了。我现在所感觉到这自登入以来尝到最棒的美味,无庸置疑地是真实存在的感觉。我与亚丝娜两个人不发一语,只是不断重复着把汤匙伸进大盘子然后将肉送进嘴里的动作。
不久之后,在完全净空的盘子与锅子面前——真的如文字所述一样,完全没有炖肉存在过的痕迹——亚丝娜深深地叹了口气:
「啊啊……努力活到现在真是太好了……」
我也有相同的感觉。沉浸在久未满足的原始生理需求被完全满足的充实感下,我啜了一口散发出不可思议香味的茶。这时候我心里不经意想着,刚刚吃的肉与现在喝的茶,究竟是纪录现实世界里原有食材的味道,还是调整各种参数所创造出来的虚构味道呢。
坐在我对面、两手抱着茶杯的亚丝娜,率先开口打破了因为沉浸在飨宴的余韵中,而保持了好几分钟的沉默。
「真不可思议……有种好像是在这个世界出生,然后一直生活到现在的感觉。」
「……最近,我有时根本想不起来在另外一个世界所发生过的事。其实应该不只是我……现在拚命喊着要攻略、要离开的家伙也越来越少了。」
「整体来说攻略的速度已经慢下来了。现在还在最前线作战的玩家,我想大概不到五百个人吧。原因不只是有风险……而且大家已经习惯这个世界的生活了……」
我静静地看着亚丝娜那张在橙色灯光照耀之下,陷入沉思的美丽脸庞。
这样的脸孔或许真的不属于活着的人类,那平滑的肌肤、光艳的头发,以一个生物来说实在太过于美丽了。但是,对于现在的我来说,已经看不出来这张脸是由多边形所构成的了。我已经可以完全接受眼前所看见的,就是一个活生生的存在。我想,如果现在回到真实世界,见到真正的人,我一定会觉得很不习惯才对。
我真的想回到那个世界去吗……?
对于自己忽然浮现的想法感到迷惑。每天早起就一头钻进迷宫区,一边纪录前人未到的区域,一边赚取经验值的这种生活,真是为了要离开这个游戏吗?
以前确实是为了早日离开这个不知何时会丧生的死亡游戏没错。但已经习惯这个世界生活方式的现在——
「不过,我还是想回去。」
像是看透我内心的疑惑,亚丝娜用那清晰的声音说道。我回过神抬起头来。
亚丝娜难得对我微笑了一下,继续说:
「因为在那边还有很多想做的事还没做嘛。」
听完她的话之后,我也老实点了点头表示同意。
「说的也是。我们得努力才行,不然就对不起在一旁协助我们的职人玩家们了……」
我像是要把自己的迷惑一口喝下肚般,把茶大口往嘴里倒。现在离最上层还很远,这些事到时候再想就可以了。
这时我难得想率直地表达出自己的谢意。正当我一边想着该说什么话来道谢,一边凝视着亚丝娜时,她竟然皱起眉头,在我眼前摇了摇手,然后说道:
「啊……快别这样。」
「什、什么啊?」
「至今,已经有好几个露出这种表情的男性玩家,对我提出结婚要求了。」
「什……」
真是不甘心。虽然在战斗技能方面相当纯熟,但对这种场面的经验实在不足,所以嘴巴净是一张二口的,找不到可以回嘴的话。我想自己这时候的脸一定相当可笑吧。
亚丝娜看见我的样子之后,微微地笑了起来。
「看你这样子,应该没有其它比较要好的女孩子对吧。」
「不行吗……我本来就是独行玩家。」
「都已经在玩在线角色扮演游戏了,干嘛不多交点朋友呢。」
亚丝娜的笑容消失,用很像大姐姐或老师的口气问我:
「你没有想过要加入公会吗?」
「咦……」
「我也知道封测出身的人很不习惯跟团体一起行动。但是……」
她的表情又更加认真了。
「从超过七十层之后,我就觉得怪物的规则系统中,出现不规则性的比例增加了。」
其实我也有这样的感觉。现在越来越难看出计算机的战术,但不清楚这究竟是当初就如此设计,还是因为系统本身学习的结果。如果是后者,今后游戏的攻略将会越来越棘手。
「自己一个人的话,有可能会遇到无法处理的意外事故。不是每次都能紧急脱离战场。组队的话会安全许多。」
「我有做好万全的准备,很咸谢妳的忠告……但加入公会实在不合我的个性。而且……」
其实本来话说到这里就好了,但我还是逞强继续说了不该说的话:
「对我来说,队友通常帮不上忙,还会拖累我呢。」
「哎唷……」
「喀嚓」一声,我的眼前划过一道银色的闪光。
等我回过神来,亚丝娜右手上握着的小刀已经紧紧贴在我的鼻尖上。
这是细剑基本技「线性攻击」。虽说是基本技,但由她高度的敏捷性数值补正后,速度可说非同小可。老实说,我完全看不清楚她出剑时的轨道。
我僵笑着把双手轻轻举了起来,做出投降姿势。
「……知道了啦。妳是例外。」
「这样啊。」
亚丝娜一脸无趣地将小刀收回去。接着手上一边转着小刀,一边说出让人吓破胆的提议:
「那你就暂时跟我组队吧。身为头目攻略的队伍编组负责人,我得确认一下你是否真如传言所说的那么强。至于我的实力,你刚刚已经看过了。何况这礼拜我的幸运色还是黑色。」
「这、这是什么理由!」
她这种无理要求让我不禁大吃一惊,努力想要找寻理由反对。
「妳说要跟我组队,那公会那边怎么办?」
「我们家公会可没规定每天要获得多少经验值才行。」
「那、那两个护卫呢?」
「丢着不管就好了。」
本来想藉喝茶来争取点时间,拿到嘴边后才发现茶杯早已经空了。亚丝娜若无其事地把杯子抢了过去,又从瓶子里倒了些热茶进去。
老实说——这是个很吸引人的要求。因为没有任何男人,会不想和可称为艾恩葛朗特第一美女的女性组队。但就算很想接受她的要求,还是会先产生这样的疑惑——为什么像亚丝娜这样的名人,会主
动找我组队。
说不定只是看我这个性格灰暗的独行玩家可怜而已,心里一抱持这种消极的想法,嘴里便不小心说出成为自己致命伤的话:
「最前线可是很危险的。」
亚丝娜再次举起右手的小刀。一看见比刚才还要强烈的光线效果出现,我只好赶紧用力点了点头。虽然心里还是怀疑着,为什么会找在最前线攻略玩家集团,通称「攻略组」里面,不算特别突出的我组队。不过我还是下定决心对她说:
「好、好啦。那……明天早上九点,第七十四层转移门口见。」
亚丝娜这才把手放下来,并发出强悍的「呵呵」笑声来作为回答。
完全不知道在独居女生家里能待到几点的我,在吃完饭后便马上起身告辞了。亚丝娜送我到公寓楼梯口,稍微点了点头对我说:
「今天呢……还是要跟你道个谢。感谢你的食材。」
「我、我才得谢谢妳呢。虽然以后还想拜托妳……但应该也没什么机会再得到那种食材道具了。」
「就算是普通的食材,靠厨师的手艺也能变成一桌好菜唷。」
反驳着我的话,亚丝娜抬头仰望天空。完全被黑暗笼罩的天空当然不可能有星星存在。一百公尺上空能见到的,就只有由石头与铁块所制成,覆盖在我们头上的阴暗底层而已。我跟着抬头往上看,嘴里喃喃自语:
「……现在这种状况,真的是茅场晶彦想创造的世界吗……」
这个一半是说给自己听的问题,我们两个人都无法回答。
现在大概躲在某处观察这个世界的茅场,究竟有什么感觉呢。我完全没办法猜测出,茅场对于现在这种在经过动荡的混乱期后,得到和平与秩序的现况,究竟是感到满足或是失望。
亚丝娜沉默地往我身边靠近一步,我的手臂可以感受到一点她的体温。这到底是错觉,又或是忠实的体温模拟所造成的结果呢。
我开始进入这个死亡游戏的时间是2022年十一月六日。而现在是2024年十月下旬。在这已经将近两年的时间里,别说是救援了,外部就连一丝消息也没有传进来。我们能做的,就只有努力生存下去,然后一步步向上爬而已。
于是,艾恩葛朗特的一天就这么结束了。我们究竟朝向何方前进?这个游戏究竟有什么样的结局在等待着我们?不知道的事情实在太多了。未来的旅程是如此遥远,能见到的光明却是如此稀少。即使如此——我仍然没有完全放弃希望。
我抬头望向上空的铁盖,思绪朝着仍未能见到出口的未知世界飞去。
第七章
上午九点。
今天的气象设定是多云。笼罩整个街道的晨霭仍未消失,外围射进来的阳光在细微空气粒子上产生乱反射,让周围全染上一片柠檬黄。
依照艾恩葛朗特的历法,现在是属于深秋的「白蜡树之月」。气温是让人感到有些微凉的程度,本来应该是一年当中最为清爽的季节,但我现在的心情却颇为低落。
我在七十四层的主要街道区转移门广场等着亚丝娜。昨天晚上很难得失眠了,回到位于阿尔格特的房间,钻进简朴的床铺之后,可说是彻夜辗转难眠,真正睡着时已经过了午夜三点。sao里面虽然有许多辅助玩家的便利机能,但很可惜没有按下就可以马上入睡的按钮。
令人相当纳闷的是,游戏里面有完全相反的机能存在。主选单的时间相关选项里头有一个「强制起床闹铃」,能够在指定时刻用随机音乐来强迫玩家醒过来。虽说还是可以睡回笼觉,但在八点五十分被系统吵醒的我还是打起精神,成功从被窝里爬了出来。
游戏里面不需要洗澡及换衣服这点,对一些比较不修边幅的玩家来说,的确是一项福音——虽然说还是有爱干净的人每天沐浴,不过就连nervgear也有点负荷不了液体效果的模拟,所以没有办法完全呈现真正洗澡时的咸觉——我在接近约定时间前起床后,利用二十秒时间整理好装备,摇摇晃晃穿过阿尔格特的转移门,一边为睡眠不足的不快感所苦,一边等待那个女人,但是——
「还不来……」
时间已经是九点十分。比较勤快的攻略组已经不断出现在转移门前,朝着迷宫区走过去。
我漫无目的叫出选单,靠着确认早已牢记的地图以及技能提升状况来消磨时间。发现自己竟然有「如果有带什么携带式游戏机来就好了」这种想法之后,不禁对自己感到相当无力。
竟然会在游戏里面想玩游戏,真是没救了,还是回去睡觉好了……正当我有这种消极想法时,转移门内部发出了不知已经是第几次的蓝色转移光线。我不抱多大的期望,往门那边看去。下一个瞬间——
「呀啊啊啊啊!快、快躲开——!」
「呜哇啊啊啊啊!」
转移者通常会出现在转移门内的地面上,但现在转移门里离地面一公尺左右的空中竟然开始有人影实体化——然后直接从空中向我飞了过来。
「什……什……?」
连要躲开或接住这个人的时间都没有,对方便和我撞个正着。我们两个人都整个跌坐在地上,我的头还因此用力地撞上地面。如果不是在街上,应该会被扣除一点点hp值吧。
也就是说这个笨蛋玩家是直接跳进原来楼层的转移门,然后又直接被转移到这里——应该是这么一回事吧。想不到我在这种时候,脑袋竟还能悠哉地思考事情发展的经过。在头昏脑胀当中,我为了推开压在身上的蠢蛋,伸出右手用力一抓。
「……?」
结果手上竟然传来舒服又不可思议的触感。为了找出这柔软又富有弹力的物体究竟是什么,我又用力抓了两、三次。
「呀、呀——!」
耳边忽然响起很大声的尖叫,接着我的后脑勺再次被激烈地捶到地面上,同时压在身上的重量也消失了。受到新的冲击之后才好不容易回过神来的我,猛然撑起上半身来。
有个一屁股坐在地上的女性玩家就在我的眼前。她身穿白底红刺绣的骑士服和膝上迷你裙。剑带上系着银制细剑。不知为什么,她除了眼中带着难以解释的杀气直瞪着我看之外,脸上还出现最大的感情效果,连耳根都红通通一片,两条手臂则紧紧交叉在胸前……胸……?
我突然理解到右手刚刚抓的究竟是什么东西。这时候才发现自己所处的危险状态。虽然从平时就一直锻炼逃避危机的思考方法,但在这时候却完全派不上用场。我只能不断张开又合起不知往哪摆的右手,然后露出僵硬的笑容开口说道:
「唷……早啊,亚丝娜。」
感觉上——亚丝娜眼中浮现的杀气似乎变得更加强烈了。那应该是在考虑要不要让猎物逃走时的眼神吧。
正当我立刻开始研究选择「逃亡」指令的可行性时,转移门再度发出蓝色的光芒。亚丝娜像吓了一跳似地转过身去,然后慌张地站起来躲到我背后。
「怎么了……?」
搞不清楚怎么回事的我只能呆站着。这时转移门光芒更加耀眼,门中央出现了新的人影。
这次的转移者两只脚确实站在地面上。
光线消失后,站在那里的是曾经见过的脸孔。身上夸张的纯白斗篷上印有红色徽章。穿着公会血盟骑士团制服,装备有装饰过多的金属铠甲与双手剑的这个男人,就是昨天跟着亚丝娜的长发护卫。记得名字应该是克拉帝尔吧。
由转移门里出来的克拉帝尔见到躲在我身后的亚丝娜后,原本就刻画在眉头与鼻梁间的皱纹变得更深了。虽然年纪应该没有多大,大概只是二十出头左右吧,但那些皱纹让他显得格外苍老。他用力咬了咬牙根,带着满腔怨恨的样子开口说道:
「亚……亚丝娜大人,您这样擅作主张会造成我的困扰……!」
听到他有点歇斯底里的尖锐声音,我心里有些畏惧地想着,这下事情可不妙了。闪烁着凹陷的三白眼,克拉帝尔又继续说:
「来吧,亚丝娜大人,我们回本部去吧。」
「不要,今天又不是活动日!……倒是你,为什么一大早就在我家门口站岗呢?」
在我背后的亚丝娜同样相当气愤地反问:
「哼哼,我早就料到可能会有这种事发生,所以我在一个月前,就开始在塞尔穆布鲁克进行晨间监视任务了。」
克拉帝尔充满自傲的回答实在让人哑口无言。亚丝娜也跟我同样僵在现场。过了一阵子才用生硬的声音回问:
「那……那应该不是团长的指示吧……?」
「我的任务是担任亚丝娜大人的护卫!所以当然也包含您家外面的监视……」
「怎么可能会包含这种事呢,笨蛋!」
这时,克拉帝尔脸上愤怒与焦躁的表情更加明显,他大剌剌地走过来并粗暴地将我推开,然后抓住亚丝娜的手腕。
「请不要不听劝告……来,我们回本部吧。」
听见他那情绪快要爆发出来的声调,连亚丝娜也瞬间感到胆怯。她对站在旁边的我投以求救眼神。
老实说在她看我之前,自己那怕麻烦的坏习惯又开始发作,原本甚至想就这么一走了之。但在看见亚丝娜的眼神后,右手便自己动了起来。我握住克拉帝尔那抓着亚丝娜的右手腕,仔细控制自己力道以免市街圈内的防止犯罪指令发动。
「不好意思,你们家的副团长今天是属于我的。」
虽然是连自己听了都觉得恶心的台词,但也没有别的方法了。到目前为止一直故意忽视我存在的克拉帝尔,瞬时整个脸部扭曲,将我的手甩开。
「你这家伙……!」
用破锣嗓般的声音这么吼道。他脸上表情就算没有经过系统夸饰,也让人看得出已经有种脱离常轨的感觉。
「亚丝娜的安全由我来负责。况且今天又没有要打头目战。你就自己回本部去吧。」
「别……别开玩笑了!像你这种杂碎玩家,怎么能够胜任亚丝娜大人的护卫!我……我可是光荣的血盟骑士团的……」
「我比你要适合多了。」
老实说,这句话算是自己多嘴。
「臭小鬼……你、你
这么有自信的话,那就证明给我看啊……」
克拉帝尔脸色苍白,用发着抖的右手叫出窗口并且快速地操纵着。我的视线里马上就出现了半透明的系统讯息。内容不用想也知道。
「克拉帝尔向您提出1vs1对决的要求。您愿意接受吗?」
默默发出光芒的文字下面有yes/no以及几个其它选项。我稍微瞄了一下隔壁的亚丝娜,她虽然看不见讯息,但应该已经理解是什么状况才对。原本以为她一定会阻止我,但令人吃惊的,亚丝娜竟然用僵硬的表情微微点了点头。
「……可以吗?不会在妳的公会里造成问题吗……?」
我小声问道,她也同样用细微但坚定的口气回答:
「没关系。团长那边我会向他报告。」
我点点头,按下yes按钮,从选项当中选择了「初击胜负模式」。
这模式的规则是先以强力攻击击中对方,或是先让对方hp降到一半以下的一方获胜。讯息变成「您接受了与克拉帝尔1vs1对决的挑战」后,下方就开始了六十秒倒数计时。当数字变成零那一瞬间,我与那家伙两个人在市街区里的hp保护便会消失,彼此将用剑对打,直到分出胜负为止。
不知道克拉帝尔是怎么看待亚丝娜答应让我们决斗的事,只见他努力压抑住自己兴奋的情绪吼道:
「请亚丝娜大人看个仔细!我会证明除了我之外,没有人可以担任您的护卫!」
接着用像在演戏般的动作,把他巨大的双手剑从腰间拔了出来,发出「喀啷」声后摆出战斗姿势。
确认亚丝娜已经往后退了几步之后,我也从背部把单手剑抽了出来。不愧是名门公会的成员,那家伙的武器在外观上比我要华丽多了。除了双手剑和单手剑在大小上原本的差距之外,我的爱剑是忠于实用性的简朴样式,但对方剑上有看来就像由一流工匠所雕刻出的华丽装饰。
我们两个人隔了大约五公尺的距离,彼此相对,等待倒数的这段时间里,周围聚集了越来越多的围观人群。除了因为这里是位于城市正中央转移门广场外,我和这家伙也都算是小有名气的玩家,所以有这么多入围观也是理所当然。
「独行的桐人和kob成员单挑了!」
群众里有个人忽然这么大喊,接着就引起了非常大的欢呼声。一般来说,都是朋友之间为了比试剑技才会进行对决,而这些旁观者也不知道我们双方交恶的来龙去脉,所以净在旁边吹着口哨,大声嚷嚷地骚动着。
只不过随着时间倒数,我也逐渐听不见这些吵杂声了。就如同跟怪物对决时所感觉到的,彷佛有一条锐利又冰冷的线贯穿全身。我看着因为在意叫嚣声,而对周围投以焦躁视线的克拉帝尔全身,集中全部精神,准备从他持剑以及张脚姿势当中预测出他的「意图」。
人类玩家比怪物更容易有预先将自己准备使出的剑技暴露出来的习惯。自己是要使出突击系、防御系、从上段或是下段的攻击,若是让对手知道这些情报,就会成为在对人战斗时致命的败因。
克拉帝尔有点像是扛着剑般,将剑摆在中段,身体则采前倾姿势,重心放低。很明显的,他是准备进行上段攻击。当然这也可能只是他的幌子。实际上我现在就是把剑摆在下段轻松地站着,让自己看起来像一开始就准备进行下段小攻击的样子。至于如何读出彼此之间动作的虚虚实实,就得靠感觉与经验了。
当倒数时间只剩个位数,我便把窗口关掉。这时早已听不见周围的杂音了。
直到最后,视线都还在我与窗口之间来来回回的克拉帝尔停下动作,全身因紧张而紧绷起来。接着「duel!」的文字跟着紫色闪光,在我们两人之间弹了出来,同一时间我猛然踹了一下地面往前冲去。从靴子底下飞散出火光,被我撕裂的空气大声嘶吼。
克拉帝尔的身体仅仅晚了我些许时间,也开始动作。不过他脸上倒是还带着些惊愕的表情。我想那是因为做出下段防御姿势的我,出乎意料地往前突进的缘故吧。
就如我所预料的,克拉帝尔的第一个动作果然是双手用大剑上段冲刺技「雪崩」。对上这个招式时,如果只使用一般防御,就算抵挡下来,也会因为冲击过大而无法优先展开反击;如果选择躲开,使用者也会因为冲刺力所取得的距离,而有足够时间重组攻势,可以说是相当优秀的高等剑技。只不过,这仅限于对手是怪物的时候。
已经猜出对方剑技的我,选择使出同样的上段单手剑突进技「音速冲击」。两边剑技的轨道将会在空中交错。
光论剑技威力的话,是对方比较高。通常在双方武器攻击互相冲突的情况下,使出重击的一方将会获得有利的判决。现在这种状况,一般来说应该是我的剑会被弹开,而对方剑技的威力虽然会减小,但还是足以在我身上造成输掉这场胜负的伤害。只不过,我攻击的目标并不是克拉帝尔本人。
两人之间的距离因为彼此惊人的速度而快速缩短。但我的知觉也同时跟着加速,逐渐觉得时间流动变得相当缓慢。我不知道这是sao系统所造成的结果,又或是人类本来就有的能力。只不过,我眼里可以清楚看穿那家伙全身的动作。
大大往后抬起的大剑发出橘色效果光,向我挥击过来。真不愧是最强公会的成员,整体来说,素质算是不错,剑技产生的速度也比我想象中来得快。强劲又耀眼的刀身马上朝我逼近。虽说是一击结束的对决,但如果我正面遭受到这带有必杀威力的一击,应该也会受到不容忽视的伤害才对。确信自己会获胜的克拉帝尔,脸上露出藏不住的喜色。但是——
我抢得先机,比对方早一步挥出的剑尖在划出倾斜轨道后,带着黄绿色的光芒,直接命中克拉帝尔那还在挥击途中,仍未产生攻击判定的大剑侧面。一阵激烈的火花瞬间爆发出来。
武器与武器的攻击互相冲突时,还会有另外一种结果,就是「武器损毁」。
当然这不是时常会发生的事。只有在技巧起始或结束等不存在攻击判定的情况下,在那把武器构造上脆弱的位置、方向施加强烈打击时才有可能会发生。
但是我确信它会折断。因为装饰华丽的武器,耐久力通常都不怎么样。
不出我所料——仿佛要冲破耳膜般的金属声四处飞散,克拉帝尔的双手剑从中间整个折断。夸张的光线效果就像爆炸一般地迸发出来。
我跟他两个人在空中交错而过,落地之后位置互换,站在刚刚彼此等待战斗的地方。那家伙的半截断剑一边旋转一边高高飞起,在天空中反射耀眼的阳光后,掉下来插在两人中间的石板地面上。之后,那半截剑尖与克拉帝尔手中的握柄部分,变成无数多边形碎片飞散开来。
整片广场陷入短暂的沉默。每个看热闹的人都张大了嘴,直挺挺地站着。而我则是从着地姿势站起身来,按照自己的习惯将剑往左右挥舞了一下。接着,人群中响起一片欢呼声。
听着人群里传来许多像「太厉害了!刚刚是瞄准剑攻击的吗!」,这种对刚刚一瞬间的攻防所做的评论,我只得把叹息往肚子里吞。虽说只是一招剑技,但在众人环视之下,展现自己的实力还是让我感到很不舒服。
垂着右手上的剑,慢慢走向背对着我,蹲在地上的克拉帝尔。可以看得出来他包裹在白色斗篷之下的身体正在发抖。我把剑收回背上剑鞘时故意发出声音,然后小声对他说道:
「如果你要换武器重新打过,我也奉陪……不过我看是没有必要了。」
克拉帝尔没有看我,只用双手抓住石头地板,身体像
得了疟疾似地不断发抖,不久便用沙哑声音说:「i·resign.」。其实用日文说出「投降」或「我认输了」也可以结束对决就是了。
话语刚落,在跟开始时同样的位置上,闪起了宣告对决结束以及胜利者姓名的紫色文字,接着周遭再度响起一阵欢呼声。克拉帝尔摇摇晃晃地站起身,对着看热闹的人群吼道:
「这可不是表演啊!滚开!滚开!」
接着更转向我叫道:
「你这家伙……我杀了你……我一定会杀了你……」
我得承认他这时的眼神确实让我感到有点发冷。
sao里的感情表现的确让人感到有些夸张,但就算没有系统强化效果,浮现在克拉帝尔三白眼里的憎恨,可以说比怪物还要恐怖。这时,有个人影从躲到一旁,静静不说话的我身边走了出来。
「克拉帝尔,我以血盟骑士团副团长的身分命令你,从今天起,解除你的护卫任务。在没有别的命令之前,先在本部里待机。完毕。」
亚丝娜的声音,有着比表情还要冰冷的感觉。不过我可以听出隐藏压抑在她声音里的苦恼。在无意识之中,我把手搭上了亚丝娜的肩膀。亚丝娜紧张又僵硬的身体微微摇晃了一下,就整个靠在我身上。
「…………妳说……妳说什么……妳这……」
到这个部分为止,都还能听见克拉帝尔的声音。但接下来他嘴里念念有词的,应该是数百句诅咒,同时还狠狠盯着我们看。我想他一定是准备重新装上预备的武器,然后就算知道会被防止犯罪命令给阻止下来,也要朝我们砍过来吧。
不过,那家伙在最后好不容易克制住自己,并从斗篷内侧抓出转移水晶,接着用像是要把水晶捏碎般的力道,紧握住它并举起来,嘴里呢喃着「转移……格朗萨姆」。被蓝色光芒包围,即将消失的最后一瞬间,克拉帝尔对我投以极为憎恨的眼神。
转移光消失后,广场被一片令人感到不舒服的沉默笼罩。看热闹的群众,每个人都被克拉帝尔粗暴的言行吓得说不出话来,但不久后也就三二两两地散去。最后只剩下我和亚丝娜两个人还待在现场。
脑袋里虽然拚了命想说点话,但这两年来,我只顾着强化自己,所以根本想不出什么安慰人的话。说起来,我甚至不确定听她的话接受对决,然后获得胜利这件事究竟做得对不对。
不久,亚丝娜退了一步,用完全感觉不到平常那种高姿态的语调,轻声对我说:
「……很抱歉,把你扯进这种麻烦事里。」
「不会啦……我是没关系,倒是妳这样真的不要紧吗?」
缓缓地摇了摇头,最强公会骑士团的副团长脸上露出刚强却又软弱的笑容。
「嗯。现在公会会变成这个样子,老是以攻略游戏为最优先考虑,而把规范强加在团员身上的我也有责任……」
「那也是没办法的事……反过来说,如果没有妳这种人,那攻略的进度会比现在迟上许多。这虽然不是像我这种独行又随便的家伙能说的话……嗯,该怎么说才好呢……」
连我也搞不清楚自己究竟想说些什么,只能慌慌张张继续接着说道:
「……所以呢,妳就算想偶尔跟我这种随便的家伙组队,藉此休息一下,也没什么好让人抱怨的……我是这么认为啦……」
结果亚丝娜以呆滞的表情,眨了好几次眼睛之后,脸上露出有点算是苦笑的笑容,但她紧绷的脸总算是和缓了下来。
「……不过还是要跟你道个谢。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好好来享受一下,今天就拜托你当前锋啦。」
她说完便快速转身,朝着通往城镇外面的街道走过去。
「不是吧,妳等等,前锋通常是轮流当的吧!」
抱怨完之后,我也只能叹口气,往那摇晃着的栗子色头发追了过去。
第八章
往迷宫区延伸的森林小路,被一片暖洋洋的空气所包围,昨天晚上那种恐怖气氛就像骗人似的,完全不复存在。树梢间照射进来的晨光造成好几条光柱,在光柱的缝隙之间又有蝴蝶翩翩飞舞着。可惜这只是没有实体的视觉效果,就算追过去也抓不到真的蝴蝶。
我们的脚步在柔软茂盛的草地上踩着,发出听起来相当舒服的沙沙声。这时亚丝娜像在取笑我般说道:
「话说回来,你怎么老是穿同一套衣服?」
我一下子回不上话,只好朝自己的身体看。可以看见自己身穿又脏又旧的黑色皮革大衣,再加上同色的衬衫与长裤,几乎没有穿戴什么金属防具。
「有、有什么关系。有钱买衣服的话,我宁愿拿去吃点好东西……」
「你穿得一身黑有什么合理的理由吗?还是只为了造型?」
「妳、妳还敢说我,妳自己还不是每次都穿一身红白造型,像在过节似的……」
我嘴里这么回答,并习惯性对四周使用搜敌扫描。目前没有怪物的反应。只不过——
「那有什么办法,这是公会的制服……嗯?怎么了吗?」
「没有……」
我迅速举起右手,打断亚丝娜的话。在几乎快到搜敌范围外的地方,出现玩家反应。将视线集中在后方,可以看到好几个表示玩家存在的绿色箭头不断闪烁着。
这不可能是由玩家组成的犯罪者集团。那些家伙只会找上比自己等级低的玩家,所以很少会出现在最强等级玩家们聚集的最前线。而且玩家一旦犯下罪行,会有很长一段时间,箭头颜色会由绿色变成橘色。但现在我所在意的,是这个集团的人数以及列队方式。
从主选单里把地图叫出来,然后把它设定为可见模式,让亚丝娜也能看到。显示出周边森林地形的地图上,因为搜敌技能的作用,而有显示玩家所在的绿光浮现出来。玩家数量共有十二个人。
「真多……」
我点头同意亚丝娜所说的话。队伍人数如果太多,将会很难互相配合,所以一般都是五、六个人一起组队。
「而且妳看他们的列队方式。」
从地图边缘火速往我们这边靠过来的光点群,是以排列得相当整齐的两列纵队行进着。如果是在危险的迷宫也就算了,但在这种没什么厉害怪物的练功区里,还组成如此整齐的队形,可说是相当罕见。
如果可以得知这个集团成员的等级,大概就能稍微推论出他们的来历。但彼此互不认识的玩家,别说是等级了,连名字都不会轻易表示在箭头上面。这一切都是为了要防止随便「pk」——也就是防止玩家杀人所设定的预设模式。像这种时候,只能直接用肉眼检视他们的装备,然后推测出等级了。
我关掉地图,瞄了亚丝娜一眼,说道:
「我想确认一下。我们就躲到旁边,让他们走过去吧。」
「好吧。」
亚丝娜一脸紧张地点了点头。我们两个离开道路,爬上土坡,找到一处大概有身高那么高的丛生灌木林之后,便躲在那边的树荫底下。这是可以由上方观察下面道路的绝佳位置。
「啊……」
亚丝娜忽然注意到自己的穿著。红色与白色的制服在绿色灌木林里可说非常醒目。
「怎么办,我没有带替换的衣服……」
地图上的光点集团已经来到相当近的距离,马上要进入肉眼可见的范围了。
「抱歉了……」
我把皮革大衣的前面打开,包住蹲在旁边的亚丝娜。她虽然瞪了我一眼,但最后还是乖乖地把自己的身体全部藏在大衣里面。黑色的破旧大衣虽然不美观,但隐蔽的附加功能相当强。躲得这么仔细的话,只要对方不用高等级的搜敌技能来搜寻,应该就没办法发现我们。
「妳看,我这身衣服偶尔也会派上用场。」
「真是!嘘……他们来了!」
亚丝娜小声说完后,把手指放在嘴唇前面。我们立刻将身体蹲得更低一些,这时可以听见些微相当有规律的脚步声传了过来。
不久之后,那个集团的身影便出现在前方的蜿蜒小路上。
所有人的职业都是剑士。身穿一致的青铜色金属铠甲加上墨绿色战斗服。装备全部都是相当实用的设计,不过前面六个人手上拿着的大型盾牌上,刻有相当明显的城堡图案。
前卫六个人的武器是单手剑。后卫六个人则拿着巨大斧枪。因为所有人都把头盔边缘压得相当低,所以没有办法看见他们的表情。看着他们这种整齐划一的行进,感觉上就彷佛这十二个人全都是由系统操纵的同一种npc。
看到这里已经可以确定,他们就是以底部楼层作为根据地的超巨大公会「军队」的成员。身旁的亚丝娜似乎也已经察觉他们的来历,我可以感觉到她现在正紧张地屏住自己的呼吸。
对于一般玩家来说,他们绝对不是什么敌对的存在。甚至可以说他们是最热心推动防止犯罪行为的团体。只不过他们采取的方法太过于偏激,一旦发现有犯罪者标志的玩家时——因为箭头的颜色又被通称为「橘色玩家」——就马上不分青红皂白发动攻击,对于投降者就解除他们武装,然后送进根据地黑铁宫的监牢区里监禁起来。至于不投降又没能成功逃离的人,将会遭受何种待遇,各种恐怖谣言也早已绘声绘影地传遍了大街小巷。
此外,因为他们也时常以多人数的队伍来行动,并且长时间占据练功区,所以在一般玩家之间便有了「别轻易接近『军队』」这样的共识产生。原本这群入主要是在五十层以下的低层区域里,进行维持治安与扩大版图的工作,很少会在最前线看见他们的身影。但现在——
在我们屏住气息地注视之下,十二个重武装战士就这样发出铠甲互相摩擦的金属声,与沉重靴子的脚步声,齐步走过我们下面的道路,最后消失在浓密的森林之中。
现在被囚禁在sao里面的几千名玩家,应该都是在发售日当天便将游戏入手的超级游戏狂。而这些游戏狂应该是跟「纪律」这个名词最扯不上关系的族群。虽说已经过了两年的时间,但现在他们能够有如此整齐划一的动作,真可以说是非常了不起。他们应该是「军队」里面最精锐的部队吧。
在地图上确认他们已经离开搜敌范围之后,我和亚丝娜保持着蹲姿,大大地松了一口气。
「……看来那个传闻是真的……」
被我的大衣包裹着的亚丝娜小声说道:
「传闻?」
「嗯。我是在公会的例行会议上听到的,听说『军队』改变方针,准备到上层区域来进行活动。他们本来也是以完全攻略为目标的公会,只不过在攻略第二十五层时受到很大的损害,才会把方针由攻略游戏转变为加强组织,而不再到前线来了。结果听说最近内部开始有不满的声音出现。所以方针才又有所转变,据说他们目前的想法是,与其跟上次一样派许多人进入迷宫,结果产生混乱,倒不如派出少数精锐部队,靠他们获得的战果来表现出公会完全攻略游戏的意志。那时候的报告还说,他们的第一批部队应该已经快要出现了。」
「靠实际的行动来宣传自己的公会吗。不过,马上就到这种还没来过的楼层,真的不要紧吗……?虽然等级看起来是还满高的没错……」
「说不定……就是打算要来攻略头目……」
各层的迷宫区里,都一定会有头目怪物守护着连接上层的楼梯。虽然这种头目级的怪物只有一只,但因为拥有非常恐怖的实力,所以打倒牠的确可以造成很大的
话题。这想必是很有效的宣传活动。
「所以才会来这么多人吗……但怎么说还是太乱来了。还没有人见过第七十四层的头目呢。通常是要经过不断地侦查,确认过头目的战力和倾向之后,才会招募巨大的队伍前去攻略才对吧。」
「只有在进行头目攻略的时候,才需要公会之间彼此互相协助。那些人不知道有没有这个意思……?」
「这很难说……不过那些家伙应该也知道不能随便挑战头目才对。我们也快点走吧。希望在里面不要遇上他们……」
虽然觉得结束这种与亚丝娜紧靠在一起的状况,实在非常可惜,但我还是勉强站起身来。从大衣里钻出来的亚丝娜,可能觉得有些冷而缩起身子。
「马上就要冬天了……我也买件外套比较好。你这件是在哪买的?」
「嗯……我记得是在阿尔格特西区,一位玩家开设的商店里买的……」
「那冒险结束之后带我去吧。」
说完,亚丝娜用轻巧的动作朝三公尺下方的小路跳了下去。当然我也跟着她一起往下跳,靠参数补正的帮忙,这点高度根本算不了什么。
时间几乎来到了正午时刻。我与亚丝娜一边注意地图,一边尽可能用最快的速度前进。
幸好在穿越森林的途中没遇见任何怪物。穿越森林之后,出现在我们眼前的是有许多浅蓝色花朵的草原。道路贯穿整个草原往西延伸,底端则可以看到第七十四层的迷宫区,就像在展示自己的威容般屹立在我们眼前。
迷宫区最上面通常会有一问特别大的房间,里面会有凶恶的头目守护着通往上一层——目前是往第七十五层的阶梯才对。突破头目的封锁,到达上一层的主要街道区,让转移门开始运作之后,就算成功达成一个楼层的攻略了。
「开拓城镇」时,会有相当多的玩家,为了一探新城镇的风貌与文物,而从下层涌上来,到时候城镇全体将会笼罩在一片宛如祭典般的欢乐气氛当中。从开始攻略现在的最前线第七十四层,到今天为止已经第九天,头目的房间应该快要被发现了才对。
耸立在草原另一端的巨塔,是由红褐色砂岩所构成的圆形建筑物。虽然我和亚丝娜已经多次造访内部,但随着距离逐渐拉近,那座几乎要掩盖整个天空的巨大建筑物,仍给我们相当大的压迫感,而这还只是占艾恩葛朗特全体的百分之一高度而已。虽然知道不可能,但我心里还是悄悄怀着有朝一日,要从外部眺望这座巨大浮游城堡全貌的愿望。
看不见军队那群人的身影,应该是已经进入迷宫了吧。我们两个人不禁加快脚步,朝着好不容易离我们越来越近的迷宫区入口前进。
第九章
大家公认血盟骑士团为最强公会,已经超过一年以上的时间。
从那个时候开始,被称为「传说中的男人」的骑士团团长就不用说了,连副团长亚丝娜那顶级剑士的身手也为众人所知,「闪光」这个别名在艾恩葛朗特当中,可以说是无人不晓。我现在终于有这个机会,能在近距离看见等级更高,而且已经完成细剑使技能构成的亚丝娜,在对上一般怪物时的战斗技巧。
我们现在的位置是靠近第七十四层迷宫区最高处,左右两边有圆柱并排着的回廊中间点。
目前我们正在战斗,敌人是名为「恶魔奴仆」的骷髅剑士。超过两公尺的身躯缠绕着蓝色磷光,右手拿着长直剑,左手则装备有圆形金属盾。虽然身上没有任何肌肉,但筋力值却非比寻常,可以说是相当棘手的怪物。不过,就算面对这样的强敌,亚丝娜还是一步也没有退让。
「呼噜噜咕噜噜噜噜!」
伴随怪异的吼叫声,骷髅手中的剑拉出一道蓝色残光,由上方挥了下来。这是四连续技「垂直四方斩」。我在后面几步的位置不安地看着状况,只见亚丝娜踩着忽左忽右的华丽步伐,彻底躲开了对方所有攻击。
就算现在是二对一的状况,但只要遇上有装备武器的敌人,就无法两人同时进行攻击。这并非系统不允许,而是在肉眼看不见的高速刀光剑影下,两个人同时进攻最大的缺点就是会妨碍到彼此的剑技。所以在组队战斗时,就得用上需要高度配合力的「切换」这个技巧了。
恶魔奴仆在四连击技最后的大斩击被躲过后,身体稍稍失去了平衡。亚丝娜趁这个机会马上展开反击。
闪耀白银光芒的细剑,由中段不停刺进敌人身体。她所发出的每一道攻击都命中敌人,而骷髅的hp也随之减少。虽说一击的威力并不是很大,但攻击次数可说是多到难以计算。
连续三次中段突刺后,转换成对开始准备防御的敌人下半身反复砍击,接着往上斜挑的剑尖散发出纯白效果光,并且对敌人施加两次强力突刺攻击。
她竟然使出了八连续攻击剑技。我记得这是名叫「星屑飞溅」的高等剑技。即使对上细剑最难应付的骷髅系怪物,她的剑尖还是准确地命中敌人,这在在显示出她的技能数值实在高到难以估计。
除了剑技有削除骷髅三分之一hp的威力外,使用者本身在进攻时,那华丽的身影也让我不禁看呆了。我想,所谓的剑舞一定就是我眼前所看到的景象吧。
亚丝娜的背后彷佛长了眼睛,忽然对正在发愣的我喊道:
「桐人,要切换啰!」
「哦,好。」
我急忙拿起剑重新摆好姿势。同时,亚丝娜使出单发的强烈突击剑技。
但骷髅用左手的金属盾挡下了剑尖,还因此飞散出大量的火花。不过这只是预料中的结果,敌人在抵挡重攻击后,将会因短暂的僵硬时间而没办法马上展开攻击。
当然,重攻击被抵挡下来的亚丝娜也会僵硬一段时间,但重要的是要取得这个「时机」。
我在千钧一发之际,以突进系技巧冲进敌人正面。故意于战斗中创造出短暂的空档时间,并藉此与同伴互换位置,便是所谓的「切换」。
用眼角确认过亚丝娜已经退出相当距离后,我重新握紧右手的剑,接着便对敌人发动猛攻。基本上,对付像恶魔奴仆这种身体空隙很多的敌人,砍击技会比突刺技来得有效。当然,如果是像亚丝娜那样的用剑高手又另当别论了。其实最有效的应该是杖锤系的敲击武器,但我与亚丝娜都没有敲击武器的技能。
我使出的「垂直四方斩」连续四次攻击都漂亮击中敌人,也大大削减了牠的hp。骷髅反应变得颇迟钝,这是因为怪物的ai有一种特征,那就是在面对不同模式攻击时,得需要一点时间来反应。
昨天我一个人时,为了营造出这种状况,花了很长时间来诱导蜥蜴人领主的ai;但有同伴在的话,就只要进行切换就可以了。这就是组队战斗最大的优点之一。
用武器将敌人的攻击反弹开之后,我开始使用大技来与牠一决胜负。首先从右斜上角往下砍的攻击来揭开序幕,接着手腕反转用与高尔夫挥杆时相同的轨道往回砍上来。敌人那只有骨头的身体,每当被剑尖砍中时,都会有橘色光芒随着「铿锵」这样的碰撞声散开来。
敌人原本举起盾牌准备防御由上段砍下来的剑,但我却出乎牠意料之外地奋力用左肩撞去。接下来更朝着失去平衡的骷髅那空荡荡的身体,使出右向水平斩,下一个瞬间再马上用右肩冲撞。这就是为了弥补连续使用强力攻击出现的空档时间,而用身体冲撞怪物的罕见剑技「陨石冲击」。不是我自夸,除了单手剑之外,还要有体术技能才能够使用这招式。
经过这些攻击,敌人的hp值已经大幅减少到濒死的状态了。我用尽全身力气将七连击最后的上段左向水平斩使了出来。剑就这么带着效果光划出圆弧形,并且准确地像被吸进去般砍进骷髅的脖子,脖子部分的骨头一下子就被切断,当头盖骨因此快速朝天空飞去的同时,留在地上的身体就像断了线的木偶般散落地面,并发出清脆的声音。
「干得好!」
收起剑后,亚丝娜用力拍了一下我的背。
我和亚丝娜暂不分配战利品,继续往迷宫深处前进。
目前为止总共遇到了四次怪物,但我们几乎都没受到损伤便成功打倒牠们。跟战斗时喜欢连续使用大技的我相反——亚丝娜的得意招数是借着小、中剑技的连续攻击,来给予敌人ai负担——当然负担指的不是让cpu在运算时产生困难,而是在合理的系统规则内,让敌人动作有所迟疑——进而在战斗中形成对自己有利的状态,从这方面看来,我们的剑技可以说是彼此互补。而且两个人的等级应该也差不多才对。
我们谨慎地在并排着圆柱的回廊里前进。虽然说靠着搜敌技能的帮助,不怕有敌人偷袭,但在坚硬石板地面上产生回音的脚步声,总是令人感到心神不宁。迷宫里面虽然没有光源存在,但由于周围都充满着不可思议的微光,所以还是可以看得见东西。
仔细观察一下淡蓝色光线照耀之下的回廊。
可以发现迷宫的下半部虽然是由红褐色砂岩所构成,但逐渐向上爬之后,建材就变成潮湿的蓝色石头。圆柱上面有着华丽但令人感到不舒服的雕刻,柱底部分整个没入比路面还低的水道当中。整体而言,建筑物给人的感觉越来越「沉重」。这时地图档案上的空白部分只剩下一点点,如果第六感没有出错,这前面应该就是——
回廊尽头有一扇灰蓝色大门等待着我们。大门上刻着满满与圆柱相同的怪物浮雕。虽然这是个全由数字档案制造而成的世界,但总是觉得那扇门传来无可言喻的妖异气息。
我们两个在门前止步,彼此面面相觑。
「这个……应该就是……」
「应该没错……就是头目的房间。」
亚丝娜紧紧拉住我大衣的袖子。
「怎么样……?要瞧瞧里面的样子吗?」
这句话乍听之下似乎是毫不畏惧,但声音里却带着浓浓的不安感。即使是最强剑士,在这种情况下果然还是会感到恐惧。不过这也是理所当然,因为我也一样害怕。
「……头目怪物绝不会离开看守的房间。只是打开门,应该……不要紧……才对……」
亚丝娜摆出一副相当无奈的表情,用以响应我那讲到最后已经没什么自信的语气。
「总之还是先准备好转移道具吧。」
「嗯。」
亚丝娜点了点头,从裙子口袋拿出蓝色水晶。而我也跟着这么做。
「准备好了吗……要开啰……」
右手臂依然被亚丝娜拉着,我只好把握着水晶的左手放到门上。在现实世界的话,现在手心应该流满了手汗才对。
缓缓地用力打开门,有我身高两倍高的巨大门扉竟然意外平顺地开始动了起来。大门一开始动,就以我们来不及反应的速度同时开启左右门扇。在我和亚丝娜屏息注视之下,完全敞开的大门与强烈的冲击同时停止,接着隐藏在门里的景象便完全呈现出来。
——门虽然开了,但内部仍是一片黑暗。蓝色光线虽然照亮我们立身的回廊,却照不进房间里面。就算我们再怎么睁大双眼凝视,也无法看透那含着冷气的浓密黑暗。
「…………」
正当我准备开口的瞬间,离入口不远的两侧地板上,突然「啵」一声各燃起一道蓝白色火焰。这让我们两个同时吓了一跳,整个身体都缩了起来。
稍微远一点的地方,两侧立刻又各燃起一道火焰。接着便一道一道延续下去。
随着啵啵啵啵啵……这样连续的声音,从入口开始一直到房间的中央部分,迅速形成一条火焰道路,最后则是两道相当大的火柱冲天而起。同一时间淡蓝光线便照耀出这个相当深邃的长方形房间里全部的景色。这个房间相当宽敞,刚好可以填满地图上空白的空间。
亚丝娜像是没办法再忍受紧张心情般,用力抓住我的右手腕。但这时候的我根本也没有心情去享受那种感触。因为有一道巨大身影,正从强烈摇晃的火柱后方慢慢出现在我们眼前。
我们得抬头仰望的高大躯体,全身由像粗绳般隆起的肌肉包裹着。肌肤颜色则是不输给周围火焰的深蓝,位于浑厚胸膛上方的,不是人类而是山羊的头。
弯曲的粗大羊角由头部两侧往后方高高立起。眼睛虽然也像燃着蓝白色火焰般散发出光芒,但能够清楚知道牠的视线正放在我们身上。牠的下半身长满了深蓝色长毛,虽然因为被火焰遮住所以看得不是很清楚,但似乎也不是人类而是动物的下半身。要简单形容这个外貌的话,就是我们口中所谓的恶魔。
虽然从入口到那家伙所在的房间中央还有一段相当远的距离,但我们还是因为极度紧张而无法动弹。到目前为止,虽然和许多怪物战斗过,但还是第一次遇见这种恶魔造型的家伙。虽然这种姿态在许多角色扮演游戏里都有出现过,但像现在这样「直接」面对面之后,还是没有办法压抑内心涌出的原始恐惧感。
我们畏畏缩缩地凝视着怪物,读了一下出现在箭头上方的文字。「thegleameyes」,没错,牠就是这一层的头目,证据则是在名字前面的定冠词。gleameyes——闪耀魔眼吗。
当我读到这里的时候,蓝色恶魔忽然抬起高耸鼻尖并发出雷鸣般的吼叫声。同时整排火焰都产生激烈摇晃,震动的感觉还经由地面传递到我们身上。接着牠一边从口鼻中喷出蓝白色蒸气,一边将右手的巨剑扛到肩上——下一个瞬间,恶魔以猛烈的速度朝我们这边笔直冲了过来,而牠的速度甚至让地面产生剧烈震动。
「呜哇啊啊啊啊啊!」
「哇呀呀呀呀呀呀!」
我们两个同时发出惨叫,马上转身全力向前冲刺。就算脑袋里清楚知道,头目怪物不会离开房间这个原则,但我们还是没办法停下自己的脚步。锻炼出来的敏捷度这时候发挥功效,我与亚丝娜两个人像疾风般穿越长回廊,全力逃跑了。
第十章
我和亚丝娜专心朝设于迷宫区中间地带的安全区域跑了过去。虽然途中数度感觉到被怪物盯上,但我们实在没有空去理牠们。
冲进被指定为安全区域的房间后,我们两个人都靠在墙壁上慢慢坐下来。用力吐了一口气后看着彼此的脸。
「噗……」
接着两个人同时笑了出来。如果冷静地叫出地图来确认,马上就可以知道那个巨大恶魔没有离开房间,但无论如何就是没有办法停下自己的脚步。
「啊哈哈,逃得可真快!」
亚丝娜整个人坐在地上,一脸愉快地笑着。
「已经很久没有像这样拚命逃跑了。不过桐人你逃得比我还夸张就是了!」
「…………」
实在没办法否认。亚丝娜看着我气愤的表情,窃笑着挖苦我。后来好不容易才收起笑容,正色说道:
「……那家伙看来相当棘手呢……」
「说得也是。匆忙一瞥之下,看到牠的武器似乎只有一把大型剑,但应该有什么特殊攻击才对。」
「只能在前卫安排许多防御值高的人,然后不断进行切换了。」
「希望能有十个装备盾的家伙在……不过,到时候也只能先一点一点地进攻,然后找出牠的习惯再来决定对策了。」
「装备盾吗?」
亚丝娜对我投以有所示意的眼神。
「什、什么啊。」
「你一定有事瞒着我对吧。」
「妳忽然在说些什么啊……」
「因为真的很奇怪嘛。一般来说单手剑最大的优点不就是另一手可以拿盾牌吗。但我从没看过桐人你拿盾牌。我是因为会降低细剑的速度,也有人是为了造型而不拿盾牌,你的话应该不属于上述原因。这样真的很可疑……」
被她说中了。我的确拥有隐藏技能。但是到目前为止,我还没有在别人面前使用过。
因为技能情报可以说攸关一个玩家的生死存亡。而且我认为这个技能如果被人家知道了,将会与周围的人产生更深的鸿沟。
不过,这个女人的话——就算被她知道,应该也没关系吧……
当我想到这里,正准备开口时,她却笑着说道:
「算了,没关系。探查别人的技能本来就是不礼貌的事情。」
失去开口时机的我只好又把嘴闭上。亚丝娜瞄了一下时钟确认时间之后,瞪大眼睛说道:
「哇,已经三点了。虽然已经有点晚了,但还是来吃午餐吧。」
「什么……」
我突然开始兴奋了起来。
「妳、妳亲手做的吗?」
亚丝娜沉默地微笑一下表示肯定后,便开始迅速操纵着选单。她把白色皮革手套装备解除,然后叫出一个小篮子。跟这个女的组队至少还有这个好处嘛——当我冒出这种无礼想法的瞬间,她忽然瞪了我一下。
「……你在打什么坏主意?」
「哪、哪有啊。快点给我吃吧。」
亚丝娜虽然气得噘起嘴,但还是从篮子里拿出两大包用纸包起来的东西,并将其中一包递给我。急忙打开之后,发现里面是由薄切圆面包夹大量烤肉与蔬菜所制成的三明治。这时类似胡椒的香味开始飘散在空中。忽然感受到强烈空腹感的我,二话不说便张嘴咬了下去。
「真……真好吃……」
咬了两三口,忘我地将食物吞下后,感想也不由得脱口而出。外表看起来虽然与艾恩葛朗特npc餐厅里贩卖的不知名异国风味料理相似,但味道却完全不一样。这种比较浓的甜辣味,就跟两年前我常光顾的日式快餐店里的味道完全相同。我忍住因为太过令人怀念的味道而快流下的泪水,专心吃着这个大三明治。
把最后一块吞进去后,我接过亚丝娜递过来的冰茶,一口气把它喝干。这时我才总算回过气来。
「妳是怎么做出这种味道……」
「这可是经过一年的修行与钻研的成果唷。是把艾恩葛朗特里面,那大约一百种左右的调味料,对味觉再生引擎会产生什么样的数值,全~~~部解析过后,才完成这种味道。这是把葛罗克瓦树的种子,以及修布尔树的叶子,加上卡利姆水综合起来的结果。」
亚丝娜边说边从篮子里拿出两个小瓶子,拔开一边的瓶盖之后把食指伸了进去。当她把手指拔出来时,已经沾着不知该如何形容的紫色黏稠状物体。她接着说道:
「嘴巴张开。」
虽然感到不解,但还是反射性地张开嘴。亚丝娜瞄准我的嘴巴弹了一下手指。弹进嘴里的黏稠液体,味道着实让我打从心底吓了一大跳。
「……是美乃滋!」
「然后这边是阿皮鲁巴豆与萨古叶,再加上乌拉鱼骨头。」
虽然注意到最后一样是解毒剂的原料,但我还来不及确认,液体就又弹进我的嘴里了。这次的味道让我感觉到比刚才还要强烈的冲击,那毫无疑问是酱油的味道。由于实在太过感动,我想也不想就抓起亚丝娜的手,嘴巴直接往手指吸了下去。
「哇呀!」
大叫的同时,亚丝娜将手指抽回去并狠狠瞪着我。但在看见我呆滞的脸孔后,又忍不住笑了出来。
「刚刚的三明治酱料就是用这个做出来的。」
「…………太厉害了!无可挑剔!妳如果卖这个的话一定会赚大钱!」
老实说,跟昨天的杂烩兔料理比起来,我觉得今天的三明治更加好吃。
「是、是吗?」
亚丝娜一脸不好意思地笑了起来。
「不对,还是不要卖比较好。到时候我吃不到怎么办。」
「你很小心眼耶!等我想做的时候会再做给你吃啦。」
小声说完最后一句话,与我并肩而坐的亚丝娜肩膀稍微碰到了我的肩膀。一股让人几乎忘记我们正在战场的宁静沉默笼罩周围。
如果每天都能够吃到这样的料理,那我倒是可以委屈一下搬到塞尔穆布鲁克……亚丝娜家旁边去……当我不自觉如此想着,甚至差点把这想法说出口时——
忽然有一群玩家发出铠甲的声响,从下方的入口走了进来。我们两个立刻分开,并且拉开距离坐好。
一看见这六人小队的首领,我的肩膀马上就放松了下来。因为那个男人正是我在这座浮游城堡里认识最久的刀使。
「哦哦,桐人。好久不见了。」
那个高大的男人注意到是我之后,带着笑容往这边走了过来,而我也站起身跟他打招呼。
「你还活着啊,克莱因。」
「你这家伙嘴巴还是这么坏。难得你竟然还有同……伴……」
看见快速把东西收拾好的亚丝娜后,额头上绑着低级图案头巾的刀使瞪大了眼睛。
「啊……那个,在头目战时应该有见过彼此才对,不过还是介绍一下好了。这家伙是公会『风林火山』的克莱因。这边是『血盟骑士团』的亚丝娜。」
我介绍的时候亚丝娜稍微点了一下头,但这时克莱因除了眼睛之外,连嘴巴也维持在张开的状态下动也不动。
「喂,说点话啊。你g了吗?」
用手肘戳了一下他的腹部后,克莱因才好不容易闭上嘴,接着用相当夸张的速度低头行了个最敬礼。
「妳、妳好!我、我、我叫克莱因今年二十四岁单身!」
看到这个慌张到口不择言的刀使,我这次多用了一些力朝他腹部捶了下去。不过还没等克莱因把话说完
,在后面的其它五个成员便争先恐后跑上来,全部的人都抢着自我介绍起来了。
「风林火山」的成员全部都是在玩sao以前便认识了。克莱因他一个人守护全部的同伴,并且指导他们成长到足以担任攻略组的一员。两年前——在这个死亡游戏开始的日子,让我感到胆怯并拒绝承受的重担,他一个人独力扛下来了。
我把渗入心底深处的自我厌恶感吞下肚里,转过身来对亚丝娜说道:
「嗯……领队的脸看起来虽然像坏蛋,但他们都是不错的人啦。」
这次换克莱因用力朝我的脚踩了下去。旁边的亚丝娜看见我们这个样子,忍俊不住弯着身子开始笑了起来。克莱因原本脸上还露出害羞般的扭曲笑容,忽然间又像回过神来似的抓住我的手臂,用极力压抑但还是听得出充满杀气的声音问:
「怎怎怎怎么回事啊桐人?」
亚丝娜直接走到穷于回答的我身边,用相当清晰的声音说:
「你好。我这阵子都会跟这个人一起组队,请多指教。」
我听到她这么说时内心吓了一大跳,想着「我们不是只有今天组队而已吗?」,而克莱因他们脸上则马上变成失望与愤怒的表情。
不久后克莱因用充满杀气的眼神看着我,咬牙切齿地怒吼:
「桐人,你这家伙……」
当我心里想着这下可不是简单就能脱身,并感到相当无奈的时候……
从这群人刚刚过来的方向又传来脚步声与金属声,告知我们又有一群人来了。听到那异常整齐的声音,亚丝娜带着紧张的表情碰了碰我的手腕,悄声说道:
「桐人,是『军队』!」
我马上往入口那里看去,出现在那里的,果然是曾在森林里见到的重装部队。克莱因举起手要五名同伴退到墙边。军队依然是以两列纵队的排列方式行军走入房间,但已经没有在森林时那么整齐划一了。他们的脚步沉重,从头盔底下的表情也可以看出他们相当疲累。
部队到达安全区域的另一端之后便停了下来。站在前面的男人一开口说「休息」,剩下的十一个人便发出巨大声音倒卧或坐在地上。男人看都不看自己的同伴一眼,便朝我们这里走了过来。
仔细一看,可以发现男人的装备与其它十一个人有些许不同。除了金属铠甲是高级品之外,胸口的部分也画有其它人所没有的,以艾恩葛朗特全景而设计出来的徽章。
男人在我们面前停下脚步,把头盔摘了下来。他是个相当高大的男人,年纪大概在三十岁出头,四角形的脸配上一头极短发,粗眉毛下的小小眼睛闪烁着锐利光芒,嘴巴则紧紧地闭着。他视线往我们这里一扫,对站在最前面的我开口说道:
「我是隶属艾恩葛朗特解放军的柯巴兹中校。」
真让人意想不到。原本「军队」只是集团外部的人为了揶揄他们所取的外号,但不知何时竟已经成为他们的正式称呼了。而且还自称「中校」。我心里虽然感到有点讨厌,但还是简短地自我介绍,「桐人,独行玩家」。
男人轻轻点了点头,用傲慢的口气接着问道:
「你们已经攻略过前面的区域了吗?」
「嗯……地图已经纪录到头目房间前面了。」
「唔。那希望你能提供地图档案给我。」
看到男人这种一副理所当然的态度,就连我也有点吓了一跳。但站在后面的克莱因跟我不一样,只见他粗声粗气地喊道:
「说什么……要我们提供?你这家伙知道纪录地图要花多少心血吗?竟然敢讲这种话!」
未攻略区域的地图档案可说是相当重要的情报。在以宝箱为目标的宝物猎人之间可以卖得很高的价钱。
一听到克莱因的声音,男人马上扬起单边的眉毛,抬起下巴大声回话道:
「我们正为了解放你们这些一般玩家而战!」
接着又说道:
「协助我们也是你们应尽的义务!」
——所谓的桀傲不逊,指的应该就是这种态度吧。明明这一整年来,军队几乎都没有积极参与过楼层攻略。
「等一下,你这人怎么……」
「你这家伙……」
站在左右两边的亚丝娜与克莱因,发出怒气即将爆发的声音,但我用手制止了他们。
「反正本来就准备要回到城镇就公开,给他也没关系。」
「喂喂,你人也太好了吧桐人。」
「我没打算把地图档案拿来卖钱。」
我一边说一边叫出交易窗口,把迷宫区的档案传给自称柯巴兹中校的男人。男人面无表情地接收完档案,用完全听不出有感谢之意的声音说了句「谢谢合作」之后就转过身去。我对着他的背后说道:
「我劝你还是不要随便去攻打头目比较好。」
柯巴兹稍微转了过来。
「这要由我来判断……」
「我们刚刚去看过头目的房间,那不是随便一些人就可以对付的敌人。而且你的同伴们看起来也已经相当疲劳了。」
「……我的部下不是这种程度就会唉唉叫的软脚虾!」
虽然柯巴兹在提到「部下」时,用有点愤慨的口气强调了一下,但那些正坐在地上的「部下」们,却似乎不怎么同意他所说的话。
「你们这些家伙马上给我站起来!」
听到柯巴兹这么说,他们才慢慢站起身,排成两列纵队。柯巴兹看也不看这里便直接站到队伍前面,先举起一只手又迅速向下挥。十二个人整齐举起武器,沉重的装备发出声响,重新开始进军。
虽然他们的hp值看起来是全满没错,但sao内部紧凑的战斗将会带来看不见的疲劳感。留在另一个世界里的真正肉体虽然没有任何动作,但这些疲劳感是得在这边经过睡眠、休息才能够消除的。在我看来,军队的玩家们因为不习惯最前线的战斗,体力已经消耗殆尽了。
「……那些家伙没问题吗……」
等军队的部队消失在通往上层的出口,而且听不到他们规则的脚步声后,克莱因用担心的声音如此说道。这家伙真是个好人。
「就算再怎么笨也不会马上就跑去攻打头目才对……」
看来亚丝娜也有点担心。那个叫柯巴兹中校的家伙讲话的口气,确实让人有种他会鲁莽行事的感觉。
「……还是跟去看一下比较好吧……?」
我说完之后,不只克莱因跟亚丝娜,连另外五个人也跟着同意了。
我虽然边苦笑边想着「大家怎么人都那么好」,但还是下定决心跟上去看看。如果现在就离开迷宫,之后又知道刚刚那群人没回来的话,会害我晚上睡不好觉。
迅速确认完装备,准备往前走时,忽然有声音传进我耳里——
可以听见背后的克莱因正小声对亚丝娜说话。当我正觉得这家伙实在是学不乖而露出苦笑时,他们说话的内容却大出我意料之外。
「啊——那个,亚丝娜小姐。怎么说才好呢……那家伙、桐人就请妳多照顾了。虽然是个不太会说话、又不会做人的笨蛋战斗狂……」
我马上向后冲,用力拉扯克莱因的头巾尾端。
「你、你在胡说些什么啊!」
「因、因为……」
刀使歪着头,搓搓自己下巴的胡子,接着说道:
「你难得会跟人家组队。就算是中了美人计,也算有非常大的进步了。所以我才会……」
「我、我才没
有中什么美人计呢!」
虽然我如此反驳,但克莱因和他五个同伴,甚至不知道为什么,连亚丝娜都带着微笑盯着我看,我只好歪着嘴转过身去。
接着又听见亚丝娜对克莱因说「交给我吧」的声音。
我一边用靴子踩出清脆的声音,一边朝通往上层的通路逃了出去。
第十一章
运气不好的我们在中途遇上了一群蜥蜴人,当我们八个人到达最上面的回廊时,已经是离开安全区域半小时之后的事了。而我们在途中也没有碰到军队的队伍。
「会不会已经用道具回去了呢?」
虽然克莱因开玩笑似地如此说道,但我们每个人都不觉得他们会这么做。因此我们自然而然地加快了在长廊前进的速度。
大约走到一半的距离时,让我们确定心中的不安已经成为事实的证据,在回廊里发出回音,传进我们的耳朵里。一行人马上竖起耳朵仔细听着。
「啊啊啊啊啊啊…………」
虽然只能听到细微的声音,但那无庸置疑是惨叫声。
而且惨叫还不是由怪物所发出的。我们几个互相对看之后,一起开始跑了起来。由于我和亚丝娜敏捷度的数值较高,所以我们两个离克莱因他们越来越远,但这时候已经没空去理这些事情了。踩过闪烁蓝光的潮湿石板,我们像一阵风似的,朝跟刚刚相反的方向飞奔而去。
不久后,那扇已经往左右两边敞开的大门出现在远处。同时可以看见剧烈燃烧着的蓝色火焰在黑暗中摇晃。除了这些效果外,当然还有那在深处蠢动的巨大身影,以及断断续续响起的金属音和惨叫声。
「笨蛋……」
亚丝娜发出悲痛的叫声,并加快了自己的速度,而我也紧跟在她后面。我们的脚尖几乎没有着地,简直像用飞的一样,我想这已经是接近系统辅助速度的极限了。矗立在回廊两边的圆柱,以非常快的速度往后退。
快到门口时,我和亚丝娜紧急减速,靴子的鞋钉因此飞溅出火花,好不容易才在将近入口的地方停了下来。
「喂!没事吧!」
我一边叫一边把半个身子探了进去。
大门的内部——是一幅恍如地狱般的景象。
整片地板上喷着格子状的蓝白色火焰。而屹立在中央背对着我们的那个巨大金属躯体,就是蓝色恶魔thecleameyes。
牠正从可憎的山羊头部喷出火焰般的气体,并将右手那可以称之为斩马刀的巨剑左右纵横挥舞着。而牠的hp根本减少不到三分之一。在牠对面的,是与恶魔相较之下显得非常渺小的身影——军队的部队,他们正努力四处逃窜。
现在的他们已经毫无纪律可言了。我马上确认一下人数,发现已经少了两个人。如果是已经用转移道具脱离战场的话就好了——
正当我这么想的时候,有一个人被斩马刀的刀身扫中而整个人跌倒在地上,这时他的hp已经进入红色危险范围了。不知道为什么会变成这种状况,但恶魔就盘据在军队和我们所在的入口中间,如此一来就根本没办法从入口处脱离。我对着倒地的玩家大声叫道:
「你在干什么!快点用转移道具啊!」
但是男人马上将脸转过来,他被火焰照成蓝色的脸上带着明显绝望的表情,大声回话:
「不行啊……!水……水晶没有用!」
「什……」
我整个人说不出话来。这个房间是「水晶无效化空间」吗。虽然这是在迷宫区里偶而会见到的陷阱,但至今还没有在头目房间遇过这种情形。
「怎么会这样……!」
亚丝娜屏住了呼吸。因为这么一来就没办法安心进去里面救人了。这时候,在恶魔另一侧的一名玩家高高举起剑,发出怒吼:
「你们到底在说些什么……!我们解放军的字典里面没有撤退两个字!起来战斗!快起来作战!」
无庸置疑是柯巴兹的声音。
「这个混蛋……!」
我忍不住破口大骂。在水晶无效化空间里有两个人不见——也就代表着他们已经死亡、消失了。最应该避免的事态都发生了,这个男人竟然还在说这种话。感觉上我的愤怒已经快让血液沸腾起来了。
克莱因他们六个人这时候才追了上来。
「喂,现在是怎么一回事!」
我简短地把事情经过告诉他。听完之后,克莱因扭曲着脸说道:
「难……难道就没办法了吗……」
或许我们可以杀进去,为他们开出一条血路来撤退,但在这种无法紧急脱离的空间里,连我们这边都有可能出现牺牲者,现场的人数实在太少了。正当我感到犹豫时,在恶魔另一侧的柯巴兹好不容易重整起部队,接着又开口发出命令。
「全员……突击……!」
由于十个人里面,已经有两个人的hp减到了极限而倒在地板上。所以剩下的八个人便排成一列各四个人的横列,接着,站在队伍中央的柯巴兹举起剑来开始向前突进。
「快住手……!」
但我的喊叫声显然已经传不到他们耳里了。
这样的攻击实在是太过有勇无谋了。像这样八个人同时进攻根本不能顺利使出剑技,只是徒增混乱而已。跟同时进攻比起来,每个人轮流给怪物一点伤害之后,马上进行切换才是有效的战术。
恶魔像仁王般站立着,牠边发出引起震动的吼叫声,边从嘴里喷出炫目的气体。看来似乎被牠的气息喷中也会受到伤害。他们八个人被蓝白色光辉包围之后,突击的速度便减缓了下来。而恶魔马上趁这时候将手中巨剑挥了过去。他们其中一个人像被捞起来似地砍飞,直接越过恶魔的头上,整个人用力摔在我们面前。
这个人正是柯巴兹。
他的hp完全消失了。带着还不能理解自己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事的表情,嘴巴慢慢动了起来。
——怎么可能。
无声地说完这句话后,柯巴兹的身体伴随着刺激我们神经的效果音,变成无数碎片飞散开来。看见一个人如此简单就在我们眼前死去,旁边的亚丝娜发出了很短的尖叫声。
失去领袖的军队,队伍马上就瓦解了。他们一边哀号一边到处逃窜。而且所有人的hp都已经降到一半以下。
「不行……这样下去……不行……」
听到亚丝娜彷佛好不容易才挤出来的声音后,我吓了一跳,赶紧往旁边看。虽然我马上伸出手准备抓住她:
但还是晚了一步。
「不行啊————!」
亚丝娜喊叫着并且像疾风般冲了出去。她与在空中抽出的细剑一同化为闪光,往恶魔刺了过去。
「亚丝娜!」
我大叫并且在没有办法的情况下,也拔剑跟在她后面冲了进去。
「管不了那么多了!」
克莱因他们也一起发出声音,追随我们进到房间里。
亚丝娜奋不顾身的一击,在恶魔没有注意到的情况下击中了牠的背部。但是hp却几乎没有减少。
闪耀魔眼随着怒吼声转过身来,以猛烈的速度斩下斩马刀。亚丝娜虽然马上踏开步伐闪躲,却因为无法完全闪开而受到余波冲击倒在地上。大剑的连击马上又无情地朝她而来。
「亚丝娜————!」
几乎让整个身体冻僵的恐惧感袭上心头,我奋力朝亚丝娜与斩马刀中间跳去。千钧一发之际,我的剑成功将恶魔的攻击轨道稍微错开来。紧接着便是一阵难以想象的冲击传遍全身。
互相交错的刀身先是迸出火花,接着由上方挥下的巨剑撞击在距离亚丝娜身边一点点的地面上,伴随着爆炸声,地上出现了一个深邃大洞。
「快退下!」
我大叫并准备抵挡恶魔的追击。接着不断向我招呼过来的每一剑,都带有足以致死的压倒性威力,令我根本
没有反击的机会。
闪耀魔眼所使用的基本上是双手大剑技。但却又跟一般大剑技有些微妙的差异,让人无法先读出攻击模式。我将全部精神放在使用武器、步伐来反弹与闪躲等防御上,但牠每一击的威力实在太过强大,以致于刀刃时常会掠过身体而让hp一点一点慢慢地减少。
从眼角可以看见克莱因与他的同伴们,正将倒在地上的军队玩家拉到房间外面。只不过因为我和恶魔在正中央战斗,所以搬运动作进行得相当缓慢。
「呜!」
敌人的攻击终于准确地击中了我的身体。身体受到足以令人麻痹的冲击,hp值也一下子减少许多。
我身上的装备与技能构成原来就不利于防御。再这样下去只有死路一条。死亡的恐惧带着令人僵硬的冰冷感觉贯穿我全身。如今也已经没有脱离的机会了。
剩下来唯一的选择就只有改变成强化攻击模式,用上全部力量来对付敌人而已。
「亚丝娜!克莱因!帮我撑个十秒钟!」
我这样喊着,右手的剑用力一挥挡开恶魔的攻击,勉强制造出空档时间后便往地上滚开。克莱因马上代替我冲进来用大刀应战。
只不过克莱因的大刀与亚丝娜的细剑都因为是重视速度的武器而缺乏重量。我想他们应该没办法抵挡恶魔的巨剑才对。我滚落在地上的时候,左手向下一挥把主选单叫了出来。
现在开始不容许有任何操作错误。我压抑住自己激烈的心跳,右手手指开始动了起来。首先拉下所持道具选单,点选一样道具并将它实体化。接着将刚才点选的道具设定到装备人偶的空白部分上,然后打开技能窗口,变更目前选择的武器技能。
全部操作结束,按下ok按钮关掉窗口后,我确认了背上新增加的重量,抬起头来喊道:
「可以了!」
我看见克莱因吃了一计攻击,hp一边减少一边向后退。这时候原本应该马上使用水晶恢复体力才对,但水晶在这个房间里面没有办法发挥效用。现在与恶魔对峙的亚丝娜也在数秒钟之内,hp就因为低于五成而变成黄色了。
听到我的声音之后,亚丝娜背对着我点了点头,然后伴随尖锐的喊叫声使出突刺技。
「呀啊啊啊啊!」
划出纯白残光的一击,在空中与闪耀魔眼的剑互相冲突而飞散出火花。两者随着剧烈的声音往后退开,接着出现了空档时间。
「切换!」
看准这个时机喊完之后,我便朝敌人正面冲了过去。刚刚从僵硬状态恢复过来的恶魔将剑高高举了起来。
我右手的爱剑将对方划着火炎般轨迹斩落的剑反弹回去后,左手马上就绕到背上握住新剑的剑柄。拔剑之后的第一击,立刻往恶魔身体上招呼。这第一次的完全攻击,好不容易可以看见那家伙的hp有所减少。
「唔哦哦哦哦哦!」
发出愤怒的吼叫声,恶魔再度施放由上段向下砍的斩击。这次我交叉手里的剑来稳稳接住牠的攻击,然后将剑推了回去。到目前为止一直采取守势的我,决定趁那家伙失去平衡时,来个一笔勾销,于是我便展开一连串的攻击。
右手剑从中段砍进去,左手剑马上跟着刺进恶魔的身体。右、左、再接右。脑部思考回路以快要燃烧起来的速度,控制我不断挥着剑。尖锐的效果音不断响着,流星般飞散的白光照耀整个空间。
这就是我的隐藏技,特别技能「二刀流」。现在使出的就是它的上级剑技,连续十六次攻击的「星爆气流斩」。
「唔哦哦哦哦哦啊啊啊!」
毫不理会恶魔的剑弹开了几次攻击,我只是吼叫着然后不断把自己的剑往恶魔身上砍。我的眼眶发热,眼里只看得见敌人的身影。虽然恶魔的剑也不时碰到我的身体,但感觉上那股冲击就像是从另一个遥远世界传过来一般。肾上腺素在全身发挥作用,每当剑击中敌人时,脑神经都像遭到电击一般。
快点,再更快一点。这时我已用比平时快两倍的速度来挥动双剑了,但已经紧绷到极限的神经还是感到不够迅速。只见我用甚至超乎系统辅助以上的速度不断进行攻击。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与吼叫声同时绽放出来的第十六击,贯穿闪耀魔眼的胸口中央。
「唔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回过神来,才发现吼叫的不只是我自己而已。仰望天空的巨大恶魔一边从口鼻喷出大量气息,一边咆哮着。
当我发现敌人全身僵硬住的瞬间——
闪耀魔眼就变成巨大蓝色碎片炸开来。房间里降下了许多闪烁着光芒的粒子。
结束……了吗……?
我因为战斗的余热而感到晕眩,但还是在无意识中将双剑甩了一下,同时收进背上交叉吊着的剑鞘里。我立刻确认了一下自己的hp。可以看见红色的在线仅剩下一点点残值。当我事不关己似地注视着hp时,忽然感到全身瘫软,接着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地倒在地板上。
我瞬间失去了意识。
第十二章
「……醒,桐人醒醒啊!」
亚丝娜近似哀号的叫声将我的意识勉强拉了回来。贯穿头部的疼痛感让我不由得板着脸撑起上半身来。
「痛痛痛……」
看了一下周围,发现这里是刚刚的头目房间。而空中还飞舞着蓝色光线残渣。看来我失去意识的时间只有几秒钟而已。
亚丝娜蹲在地上,将整张脸靠近我的眼前。可以见到她眉头深蹙、紧咬嘴唇,好像快哭出来的模样。
「笨蛋……!这么乱来……!」
她这么叫着的同时,也以很快的速度搂住我的脖子,我则是因为这突如其来的状况而吓到忘了头痛,只能不断眨着眼睛。
「……妳再抱得这么紧,我的hp就会完全消失啦。」
带着开玩笑的语气如此说道,但亚丝娜听完后脸上却出现了真正生气的表情。接着我的嘴里被塞进了小小的瓶口。流进嘴里那类似绿茶混合柠檬汁味道的液体,是高级回复药水。如此一来,五分钟过后hp值便能完全恢复了,但全身的倦怠感应该没有那么容易消除才对。
亚丝娜确认我将瓶里的药水喝完之后,面容便开始扭曲了起来。为了藏起自己这样的表情,她将额头靠在我的肩膀上。
我听到脚步声响抬起头来后,就看见克莱因有些顾忌地对我说道:
「残活的军队那群人已经回复完毕,不过柯巴兹和另外两个家伙不幸死了……」
「……这样啊。上一次头目攻略战出现牺牲者,已经是第六十七层时的事了……」
「这根本不是什么攻略。柯巴兹那个混帐……人死了还有什么用呢……」
克莱因嘴里吐出这句话后,摇着头深深叹了一口气。接着像要转换心情般开口对我问道:
「话说回来,你刚刚那是什么技巧?」
「……不说行吗?」
「当然不行,我可从没见过那种剑技!」
我这时才发现,房间里除了亚丝娜之外,每个人都沉默着等我开口说话。
「……是特别技能啦。叫做『二刀流』。」
哦哦……这种惊叹声从军队的残存者以及克莱因的同伴之间传了出来。
各式各样的武器技能通常是依据一定顺序的修行来循序渐进习得。以剑来当例子的话,基本的单手直剑技能成长到某种程度,并满足某种条件之后,选单上就会出现可以选择的「细剑」或「双手剑」等技能。
克莱因脸上出现非常有兴趣的表情,马上急着问道:
「出、出现条件是?」
「知道的话我早公开了。」
面对摇着头的我,刀使也低声答了句「说的也是」。
有人说,出现条件仍未知的武器技能可能是由随机数条件决定,因此才会称为特别技能。现在在我身边的克莱因,他的「大刀」也是特别技能之一。只不过大刀技能并不是那么罕见,只要不断修行曲刀就有很高的机率会出现。
像这个样子,目前所知道的十几种特别技能,大概最少都有十个人以上成功习得,只有我的「二刀流」和另一个男人的技能不是如此。
这两种技能应该都各自只有一名习得者,可以称之为「独特技能」。至今为止我一直隐藏自己的二刀流技能,但从今天开始,我是第二名独特技能拥有者这件事,应该就会传遍大街小巷吧。毕竟已经在这么多人面前用出来,就不可能再隐瞒下去了。
「真是,太见外了吧桐人。有那么厉害的技能还瞒着我。」
「如果知道怎么才能让技能出现的话,我就不会隐瞒了。但说真的,连我自己也搞不懂是怎么回事。」
面对克莱因的抱怨,我也只能耸耸肩如此回答。
我所说的没有半点虚假。一年前的某一天,当我随性看着窗口时,里面就已经出现「二刀流」这个名称了。根本不知道出现条件是什么。
之后我在进行二刀流技能修行时都会选择没有人烟的地方。在几乎完全习得之后,当独自进行攻略面对怪物时,也只有在非常紧急的状况下才会使用二刀流。除了是把这种技能当成危急时救命的法宝外,自己也实在不喜欢因为这种技能而引人注目。
我甚至还希望赶快出现除了我之外的二刀流使用者,但却事与愿违——
我用指尖搔着耳朵周围,继续小声地说道:
「……如果让人知道了我有这种罕见的技能,不但会一直被人追问……还会招来不少麻烦,所以……」
克莱因深深点了点头。
「在线游戏玩家很容易嫉妒别人。像我这种心胸宽大的人是不会啦,不过的确是有很多小鼻子小眼睛的家伙。再加上……」
说到这里他便闭上嘴,但用似乎意味着什么的眼神,看着紧紧抱住我身体的亚丝娜,接着对我微笑了一下。
「嗯……你就把接下来的辛劳也当成修行的一部分,好好努力吧,年轻人。」
「少胡说八道了……」
克莱因弯下腰拍了一下我的肩膀之后,转身朝「军队」的生存者们走了过去。
「你们几个可以自己回本部吗?」
其中一个看起来大概只有十几岁的人点了点头,回答道:
「可以。那……那个……谢谢你们。」
「你们要道谢的人应该是他。」
克莱因用大拇指朝这边指了一下。军队的玩家们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来,对着坐在地上的我和亚丝娜深深一鞠躬,便离开了房间。一到回廊便一个个拿出水晶转移离开了。
蓝色光芒消失之后,克莱因双手叉腰,一副准备进行下一个步骤的模样。
「我们打算直接到第七十五层的转移门那边让它开始运作,你要来吗?你可是今天的大功臣,要不要由你来启动?」
「不了,交给你们吧。我太累了。」
「这样啊。那回去的时候,路上小心……」
克莱因点了点头之后对同伴打了个招呼。之后六个人便一起走向房间深处的一扇大门。门的另一边应该有通往上层的阶梯才对。刀使在门前停了下来,稍微转过身子来对我说道:
「那个……桐人啊。你冲进去帮助军队那群人的时候……」
「……怎么样?」
「我啊……该怎么说呢,我真的觉得很高兴。我要说的只有这些,再见了。」
真不知道他在说些什么。克莱因对感到疑惑的我伸出右手大拇指比了一下之后,打开门与同伴们一起消失在门的那头了。
只剩下我和亚丝娜两个人留在宽广的房间里。从地板喷出的蓝色火焰不知何时已经沉静下来,席卷整个房间的妖气也像骗人般消失无踪。四周围充满与回廊相同的柔和光线,地板上甚至连刚才死斗的痕迹都没有留下。
我对着头还靠在我肩膀上的亚丝娜说道:
「喂……亚丝娜……」
「……我好害怕……心里想着……要是你死掉了我该怎么办……」
她颤抖的声音里带着至今从未听过的软弱。
「……妳还敢说,是妳先冲进去的吧。」
我一边说着一边把手放在亚丝娜肩膀上。虽然像这样毫不顾忌地碰她,会有被误认为是性骚扰的危险性,但现在不是考虑那么多的时候。
把她轻轻拉了过来,我的右耳传来几乎听不见的微弱声音。
「我暂时不去公会了。」
「不、不去了……为什么?」
「……不是说过要暂时跟你组
队……你忘了吗?」
听到这句话的瞬间……
内心深处竟然会有一股强烈的渴望油然而生,这让我自己也吓了一跳。
我——独行玩家桐人,是为了在这个世界存活下去而舍弃其它所有玩家的人。是在两年前,一切事情开始的那一天,背弃自己唯一的朋友,无情转身离开的胆小鬼。
这样的我,连同伴都没资格拥有了——何况是比同伴更亲密的存在呢。
我应该已经从无可挽回的惨痛经验里学习到这件事才对。我已经发下重誓不再犯同样的过错,不再奢望得到别人的心了。
但是……
我僵硬的左手就是怎么样也没办法离开亚丝娜的肩膀。就是没办法离开因互相碰触而传来的假想体温。
我抱着巨大的矛盾、犹豫以及另一种莫名的情感,简短地答道:
「……那好吧。」
听到我的回答,靠在我肩膀上的亚丝娜点了点头。
隔天。
我从早上就躲进艾基尔的杂货店二楼。整个人陷在摇椅里面,翘着脚带着不愉快的心情,啜着味道很奇怪的茶。我想这茶应该是店里的不良库存吧。
整个阿尔格特——不对,大概全艾恩葛朗符都在讨论昨天的「事件」。
原本光是完成楼层攻略、通往新城镇的转移门开通这些事情,就已经充满话题性了,现在还多了好几个话题。例如「让军队的庞大部队全灭的恶魔」、「二刀流使单独击败恶魔时的五十连击」等等……整件事情被渲染得太过夸张了。
不知道他们从哪里得来的消息,一大清早就有些剑士和情报贩子跑到我住的地方,害我不得不使用水晶才得以脱身。
「我一定要搬家……搬到某个超乡下楼层,让人绝对找不到的村庄里……」
艾基尔微笑着,向不断碎碎念的我走了过来。
「哎呀,别这么说嘛。偶尔当个名人也不错啊。对了,要不要干脆办个演讲啊。会场和门票方面就交给我来……」
「谁要办啊!」
我大叫着把右手上的杯子瞄准艾基尔右边五十公分的地方扔了过去。但习惯成自然的动作引发了飞剑技能,发出亮光的杯子以超快的速度飞出去,撞上墙壁后发出巨大声响。
所幸建筑物本身是无法破坏的物体,所以只见到了「immortalobject」的系统卷标浮现在眼前。如果击中家具的话,必定早就粉碎了吧。
「呜哇,想杀了我吗!」
店主夸张地大叫。我只好举起右手做了个抱歉的手势,然后再度陷进椅子里去。
艾基尔目前正在鉴定我在昨天的战斗中入手的宝物。看他不时发出怪声的样子,就知道里面应该有不少贵重物品才对。
原本准备将卖出的所得与亚丝娜平分,但她却在过了约定时间之后仍然没有出现。我已经传了朋友讯息给她,所以应该已经知道我在这里才对……
我们昨天是在第七十四层主要街道的转移门前互相告别。亚丝娜表示要到公会去提出休假申请,接着便往第五十五层的格朗萨姆出发了。因为之前曾发生过克拉帝尔的事情,所以我原本提出要与她同行的提议,但她笑着说没问题,我也只好打消这个念头。
现在已经超过原本约定好的时间两个小时了。这么晚了人还没出现,难道是发生什么事了吗?还是应该坚持与她同行才对。为了压抑自己内心的不安,我把茶一口气喝完。
当我将面前大茶壶里的茶喝光,艾基尔也差不多鉴定完毕的时候,楼梯下终于传来了咚咚向上爬的脚步声。接着门迅速地被打开来。
「嗨,亚丝娜……」
我把几乎脱口而出的「怎么这么晚才到」这句话吞了回去。身穿一贯制服的亚丝娜一脸苍白,大大的眼睛带着不安。她将双手紧握在胸前,紧咬两、三下嘴唇之后,才像快哭出来似地说道:
「怎么办……桐人……事情闹大了……」
将新沏好的茶一口气喝完后,脸上才好不容易恢复一点血色的亚丝娜,开口一点一点地将事情娓娓道来。这时懂得察言观色的艾基尔已经先离开,到一楼的店面去了。
「昨天……我回到格朗萨姆的公会本部后,将发生的事全部向团长报告。等报告完想暂停在公会的活动后,我就先回家了……原本以为今天早上的例行会议会通过我的申请……」
与我相对而坐的亚丝娜低下头,用双手握紧茶杯说道:
「结果团长他……说他可以允许我一时脱团,但有条件……条件就是……想要跟桐人你交一次手……」
「什……」
我一时间没办法理解亚丝娜说的话。交手……也就是说想跟我对决吗。亚丝娜想暂时离开公会,为什么会变成要跟我对决呢?
提出这个疑问之后……
「我也不知道……」
亚丝娜看着地上摇了摇头。
「我已经很努力想说服他,这么做根本没有意义……但他无论如何就是不肯听……」
「不过……这可真是难得。那个男人竟然会提出这种条件……」
我脑海中浮现他的身影,然后说道。
「就是说啊。团长他平常别说是公会活动了,就连楼层攻略事宜也全权交由我们处理,他根本完全不曾发过命令。但不知道为什么这次会……」
虽然kob的团长靠着他压倒性的魅力,掌握了自己公会甚至是全攻略组的心,但令人意外的是,他从没发过指示或者命令。我在头目战时也曾和他并肩作战过几次,他那一语不发,只是默默支持着战线的身影,实在让人感到相当敬佩。
这样的男人这次竟然会对亚丝娜的申请发出异议,而且内容还是要求与我对决,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呢?
虽然感到百思不解,但为了让亚丝娜安心,我还是开口如此说道:
「……总之我就走一趟格朗萨姆吧。我去跟他直接交涉看看。」
「嗯……真抱歉。老是给你添麻烦……」
「我什么都愿意做。因为妳可是我……」
亚丝娜一直凝视着为了寻找适当名词而沉默下来的我。
「重要的攻略伙伴……」
虽然似乎有点不满地噘起嘴巴,但亚丝娜终于还是露出了一点微笑。
最强的男人、活生生的传说、圣骑士等等被赋予血盟骑士团公会长的称号,可以说一只手数不完。
他的名字是希兹克利夫。在我的「二刀流」技能传遍街头巷尾之前,他就以在大约六千名玩家之中,唯一的独特技能拥有者这个身分而闻名于艾恩葛朗特。
使用模拟十字架形状的一对剑与盾,能够使出攻守自如剑技的技能名称是「神圣剑」。我曾在他的身边见过几次这种技能,特别值得一提的就是其拥有的防御力。据说到目前为止还没人见过他的hp陷入黄色区域。在死伤者众多的第五十层头目攻略战时,他一个人便撑下几乎快要崩坏的战线长达十分钟,而这件逸事至今仍为人所津津乐道。
没有任何武器可以贯穿希兹克利夫的盾。
这已经是艾恩葛朗特里最被大家深信的定律之一了。
与亚丝娜一起来到第五十五层的我,心里有着说不出的紧张。当然我没有与希兹克利夫交手的打算。目的只是要拜托他让亚丝娜暂时离开公会而已。
第五十五层的主要街道区,格朗萨姆市又称「铁之都」。之所以会有这种名称,是因为与其它城镇大多是由石头建造而成不同,
这个城镇的主要建筑物——巨大尖塔,全用闪烁着黑色光芒的钢铁建造而成。虽然因为冶炼与雕金工艺相当兴盛而有许多玩家定居于此,但完全没有行道树的街道,在这个秋意渐浓的时节里,让人有种风一吹就特别寒冷的印象。
我们横越转移门广场,走在由洗炼的钢板连结起来后,用铆钉固定的宽广道路上。亚丝娜的脚步看起来非常沉重,可能是在担心接下来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情吧。
在并排的尖塔群之间走了差不多十分钟,眼前出现了一座更高的尖塔。巨大门扉上有许多银枪突出来,上面挂着的白底红色十字旗被寒风吹得到处飘扬。这里就是血盟骑士团的本部。
亚丝娜在我前面一点的地方停了下来,抬头看向尖塔。
「以前本部是设在第三十九层乡下城镇的一栋很小的房子里,大家都一直抱怨实在太窄了。我也不是说公会发展起来不是件好事……但这个城镇实在太冷,我不喜欢……」
「那就赶快把事情解决,去吃点热的东西吧。」
「真是。你就只想到吃。」
亚丝娜笑着举起左手轻轻握着我右手的指尖。她看也不看心跳不已的我,维持这样的姿势过了几秒钟,说了句「好,充电完毕」之后才将手放开,然后就这样迈开步伐朝着尖塔走去。我急忙跟在她后面。
爬上宽广阶梯后,有扇左右敞开着的大门,但两侧站有装备长枪的重装甲卫兵。亚丝娜一边让靴子上的鞋钉发出声音,一边往门口走去,卫兵们一看见她便举起长枪敬了个礼。
「辛苦你们了。」
无论是利落地举起单手回礼,还是充满朝气的走路方式,都让人无法相信现在的她,跟一个小时前在艾基尔店里那个沮丧的女孩是同一个人。我畏畏缩缩地跟在亚丝娜后面,经过卫兵身边进到塔里面去。
这座高塔与街道同样是以黑色钢铁建造,它的一楼是相当通透的大厅,现在里面一个人都没有。
心里一边觉得这栋建筑物给人比街道还冰冷的感觉,一边走过由各式各样金属组成的精致马赛克模样地板后,一座巨大螺旋状楼梯出现在面前。
大厅里响起我们爬上楼梯时发出的金属声响。这种高度,筋力值较低的人绝对在半途就累得受不了了。经过好几扇门,当我开始想着不知道要爬多高时,亚丝娜的脚步终于在一扇冰冷的钢铁门前停了下来。
「就是这里吗……?」
「嗯……」
亚丝娜无精打采地点了点头。接着她像终于下定决心似的,伸出右手用力敲了敲门,然后不等里面的人回答便直接将门推开。由门内溢出的大量光线让我的眼睛瞇了起来。
里面是用上塔内一整层空间的圆形房间,四周墙壁全是透明玻璃。从玻璃外透进来的灰色光线让整个房间染上同一种色调。
房间中央放着一张半圆形的巨大桌子,排在桌子对面的五脚椅子上各自坐着几个男人。左右的四个人我没有见过,只有坐在中央的那个人我绝不会认错。那是圣骑士希兹克利夫。
他的外表看起来完全没有压迫感。年纪应该在二十五岁左右吧。他有一张看起来像学者的尖瘦脸孔。铁灰色的头发垂在秀逸的额头上。他那高大但略显削瘦的身体包裹在一件宽松的鲜红色长袍里,这样的身影看起来与其说像个剑士,倒不如说像是不存在于这个世界的魔法师。
但最有特色的,应该是他的眼睛。那不可思议的黄铜色瞳孔里散发出强烈的磁性,让与他对峙的人感到胆怯。虽然已经不是第一次见到他了,但现在我在气势上就已经输了一大截。
亚丝娜边让靴子发出声音边走到桌子前,对着他轻轻行了个礼。
「我是来向你们道别的。」
听到她的话之后,希兹克利夫稍微苦笑了一下说道:
「别那么快下结论。让我和他说点话吧。」
说完便盯着我看。于是我把帽子脱下走到亚丝娜身边。
「这是我第一次在头目攻略战的场所外与你见面吧。桐人。」
「不……以前在第六十七层攻略会议时,曾和您说过几句话。」
很自然地就以尊敬的语气回答他的问题。
希兹克利夫轻轻点了点头,在桌上将他削瘦的双掌合了起来。
「那真是场辛苦的战役。我们公会里也差点有牺牲者出现。虽然我们被称做是最强的公会,但仍时常感到战力不足。而现在你竟然又准备将我们公会里重要的主力玩家带走——」
「如果真的很看重她,就应该更慎选护卫的人才对。」
听见我这种尖锐的回答,坐在桌子右端绷着脸的男人马上脸色一变,准备站起身来。希兹克利夫轻轻用手制止他后说道:
「我已经命令克拉帝尔在家反省自己的过错了。对于让你感到困扰这件事,我向你道歉。不过,我们也不能这么轻易就让你把副团长带走。桐人——」
希兹克利夫紧紧盯着这边看。从他那有金属色泽的双眼里,散发出强烈的意志力。
「想带走亚丝娜,就靠你的剑——用你的『二刀流』来将她夺走。跟我交手,如果你获胜,就可以带走亚丝娜。不过,若是你败给了我,就得加入血盟骑士团。」
「…………」
感觉上我有点理解这个神秘男人的想法了。
原来,这个男人也是个深深为剑斗着迷的人。而且还对自己的技巧拥有绝对自信。即使被困在这个死亡游戏里面,仍然没有办法舍弃身为游戏人的自尊,真是个无可救药的家伙。也就是说,他跟我是同一类的人。
听完希兹克利夫所说的话,到目前为止一直保持沉默的亚丝娜也沉不住气开口说道:
「团长,我也不是说要退出公会。只不过想离开一阵子,好好思考一些事情而已。」
我把手放到还想继续说下去的亚丝娜肩上,往前走了一步,直接从正面接收希兹克利夫的视线。然后像半自动般开口说道:
「好吧。如果你那么希望剑下见真章,那我们就以对决来分出高下吧。」
「真是——!你这笨蛋笨蛋笨蛋!」
场景再度回到阿尔格特,艾基尔的店二楼。把探出头来想要确认状况的店主踢下楼去后,我努力安抚着亚丝娜。
「我费尽心力想要说服他,你却答应要决斗!」
亚丝娜稍微把腰靠在我坐的摇椅的扶手上,用她小小的拳头不断捶着我。
「是我不好,都是我不好可以了吧!一时受不了挑衅就脱口而出了……」
抓住她的拳头,轻轻捏紧了一下,她才好不容易安静下来,但却气嘟嘟地鼓起腮帮子。这种样子和在公会里的她实在相差太大了,害我得非常努力才能将涌起的笑意吞回肚子。
「没问题啦,选的是一击结束的规则,所以不会有危险。而且我又不一定会输……」
「唔~~」
坐在扶手上翘起长长的脚,亚丝娜低声说道:
「……之前看见桐人你的『二刀流』时,真的觉得像是另一个次元的强度。不过团长的『神圣剑』也是一样……那个人的实力可以说已经超越了游戏的平衡度了。老实说,我真不知道哪边会获胜……不过,你怎么办?如果输了,我不能休假也就算了,连桐人你都得加入kob才行吶。」
「其实换个想法,这样也算达成目的。」
「咦?为什么?」
我努力张开僵硬的嘴巴来回答她:
「那个,我呢,只……只要有亚丝娜在,就算加
入公会也没关系。」
如果是以前,就算打死我也不可能讲出这样的话。亚丝娜瞬时瞪大了眼睛,不久脸马上就红得像熟透的苹果一样。接着不知道为什么又鼓着脸从椅子上下来,走到窗户边。
越过背对着我的亚丝娜,可以听见一点点在夕阳下的阿尔格特那充满了活力的吵杂声传了进来。
刚刚说的是实话,虽然心里对加入公会这件事多少还是有点反抗。一想起曾经加入过,但目前已不存在的公会,便让我感到锥心之痛。
哎呀,反正我也不会那么简单就输的……我在心中如此嘀咕着,然后离开椅子来到了亚丝娜身边。不久,亚丝娜的头便轻轻靠在我的肩膀上。
第十三章
上个礼拜新开通的第七十五层主要街道区里,都是古罗马风格的建筑物。地图上所表示的名称是「科力尼亚」。目前已经有许多剑士与商人玩家进驻此地,另外也有许多不参加攻略,只为了看街道模样的群众涌入,整个城镇可说充满了活力。再加上今天有相当罕见的特殊活动,造成转移门从早上开始便络绎不绝地吐出许多访客。
街道是由切成四角型的白色石灰岩堆积起来建造而成。与神殿风格建筑物、宽广水道并称为城镇象征的,是一座矗立在转移门前的巨大竞技场。我与希兹克利夫的对决正好就决定在这里举行。但是……
「喷火爆米花一杯十珂尔!十珂尔!」
「冰凉的黑啤酒唷!」
竞技场入口处有许多商人玩家的店铺排列着,他们每个人都扯开喉咙放声叫卖,对着大排长龙的观众推销看起来相当可疑的食物。
「……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我被面前的景象吓了一大跳,只好对身旁的亚丝娜如此问道。
「我、我也不清楚……」
「喂,那边在卖票的是你们kob的人吧!为什么会变成这么盛大的活动啊?」
「这、这个……」
「难、难道说这才是希兹克利夫真正的目的吗?」
「不,我想这应该是会计大善先生干的好事。那个人最会精打细算了。」
在「啊哈哈」笑着的亚丝娜面前,我整个人感到非常无力。
「……我们逃吧亚丝娜。躲到第二十层左右的宽广田野去种田。」
「我是无所谓……」
亚丝娜用一脸事不关己的表情说道。
「但现在逃走的话——你一定会被人骂到臭头的。」
「可恶……」
「哎呀,这可是你自己造的孽。啊……大善先生。」
抬起头,马上就见到一个,没有人比他更不适合穿着kob红白色制服的胖男人,一边晃着肥满的肚子一边往这里走了过来。
「唉唷——感谢感谢!」
他在圆滚滚的脸上堆满笑容对我说道。
「多亏了桐人你的帮忙,让我们赚了一大票!说起来,这种活动如果每个月来个一次可就太好了!」
「谁有那种闲功夫啊!」
「来来,休息室在这边。这边请这边请。」
我全身无力地跟在这个开始慢吞吞走了起来的男人身后。这时我心里已经决定不管那么多,豁出去就对了。
休息室是一间面对着竞技场的小小房间。大善带我们到入口后,说了句还有赌盘赔率要调整就消失了,而我也已经提不起劲来骂他。观众席似乎早已经客满,隐约有许多欢呼声传进休息室里面来。
当只剩下我们两个人时,亚丝娜才一脸认真地用双手抓紧我的手腕。
「……就算是一击定胜负,但只要正面吃上一记重攻击还是会有危险。尤其是团长的剑技还有许多未知数,一觉得不妙就马上投降,知道吗?又像上次那样乱来的话,我绝不饶你!」
「妳还是担心希兹克利夫吧。」
我脸上露出了微笑,用力拍了一下亚丝娜的肩膀。
竞技场宣布对决开始的广播,参杂在宛如远方雷鸣般的欢呼声中传了进来。我同时将交叉在背上的双剑稍微抽出一点,故意发出「锵」一声后,又将它们收回剑鞘里去。接着便朝那被切下来似的正方形光线圈中走去。
环绕圆形竞技场的阶梯状观众席挤满了人。依我看,至少超过一千人以上吧。在最前排可以看见艾基尔与克莱因的身影,嘴里还嚷着「砍死他」、「杀了他」这种危险的话。
我走到竞技场中央之后停了下来。紧接着,从对面休息室里出现了一道鲜红的人影。现场的欢呼声变得更加大声了。
平常希兹克利夫所穿着的血盟骑士团制服是白底加上红色的图案,但现在他却身穿完全相反的红底短大衣。虽然他跟我一样身上几乎没有装戴什么护具,但握在左手上的巨大纯白十字盾却格外引人注目。看来剑应该是收在盾的内侧才对,因为可以在盾的顶端部分,看见同样有着十字架形状的剑柄突了出来。
他一派轻松地走到我面前,看了一下周围的观众,忍不住苦笑了一下说道:
「真是抱歉啊桐人。我不知道会变成这个样子。」
「我可要收取演出费唷。」
「不……比赛之后你就是我们公会的团员了。我会把这次的对决当作是队务之一。」
希兹克利夫说完后便收起笑容,同时黄铜色的瞳孔进发出压倒性气势。我不由得心生胆怯而往后退了半步。我们在现实世界里应该躺在距离彼此很遥远的地方,两个人之间也只有数字档案的对话而已,但即使如此,我现在还是能确实感受到对方那种只能称为杀气的气势。
我把自己的意识切换到战斗模式,由正面接收希兹克利夫的视线。震耳的欢呼声慢慢离我远去,不知道是不是感觉器官已经开始加速运作,我甚至觉得周围的色彩产生了微妙变化。
希兹克利夫把视线从我身上移开后,往后退了大概十公尺左右,接着他举起右手,眼睛完全不看窗口便操纵起选单来。瞬间眼前就出现了对决讯息,而我当然是选择允许。设定则是选了初击胜负模式。
倒数已经开始。周围欢呼声已经减弱到像是小小的海浪声一般。
全身血流逐渐加快。用上全部心力压抑住自己渴望战斗的冲动,屏除最后一点犹豫后,我把背上两口爱剑同时拔了出来。我面对的是一开始就得拚尽全力才有机会获胜的敌手。
希兹克利夫从盾里将细长的剑拔了出来,摆出战斗架式。
他那种把盾面向这边,只露出上半身的姿势显得相当轻松自然,看来一点也没有用上多余的力道。我心里知道想要预测敌人第一个动作只会徒增疑惑,便下定决心一开始就全力攻击。
虽然两人视线都没有看向窗口,但在文字「duel」出现时,两人还是同时冲了出去。
我压低身子一口气向前冲,几乎贴在地面上滑行似地突进。
在快到希兹克利夫面前时转过身子,右手的剑往左斜下方砍去。十字盾迎上我的攻击,接着爆出激烈火花。但我使出的是两段式攻击,左手剑比右边攻势慢了零点一秒,往盾内侧滑了进去。这是二刀流突进技「双重扇形斩」。
左边一击在快要到达敌人侧腹部时被长剑挡了下来,只有圆环状光线效果空虚地划了一圈。虽然很可惜,但这一击只是用来为这场战斗的开端打个招呼而已。我利用剑技的余势取得距离后重新摆好姿势。
结果这次换成希兹克利夫像是要回礼般用盾对我发动突击。他的右手臂隐藏在巨大十字盾的阴影里,让人根本看不清楚。
「啧!」
我一边咋舌一边向右边冲刺,试着躲过攻击。这是因为我认为只要往盾的方向绕过去,就算看不见一开始的轨道,也可以有较充裕时间来反应对方攻击。
但是希兹克利夫却将盾整个平举起来——
「呣!」
随着厚重的喊叫声,盾前端朝我刺了过来。巨大十字盾拖曳着白色效果光线向我逼近。
「呜哦!」
我马上将两手上的剑交叉起来抵住攻击。这使得强烈冲击传遍我全身,我整个人被弹出好几公尺外。先将右手剑往地上一插防止自己跌倒,接着在空中一个回转之后落地。
想不到那面盾竟然也有攻击判定,简直就像二刀流一样。
原本以为两柄武器的攻击次数较多,可以在一击胜负里面占优势,但现在的情况真是出乎我意料之外。
希兹克利夫毫不给我重整态势的时间,再度利用冲刺缩短彼此间距离。右手上十字架剑柄的长剑,以连「闪光」亚丝娜也不及的速度刺了过来。
敌人连续开始展开攻击,我只能用双手上的剑全力防御。亚丝娜在事前已经尽可能将「神圣剑」剑技对我说明过了,但这种临时抱佛脚得到的知识实在靠不住。只能藉自己的瞬间反应来抵挡由上下杀过来的攻击。
用左手剑将八连击最后的上段斩弹开之后,右手马上使出单发重攻击「魔剑侵袭」。
「呜……呀啊!」
突刺发出红色光芒,伴随着喷射引擎般的金属质声响刺中十字盾中心。我无视于像击中岩壁般的沉重手感,硬是将招式使尽。
「喀锵!」爆炸声响起,这次换希兹克利夫被弹了开来。虽然没办法贯穿盾牌,但稍微的损伤有「穿透」过去的感觉。对方hp条稍微减少了一点。不过这点伤害还不足以决定胜负。
希兹克利夫轻巧地着地后,拉开我们之间的距离。
「真是了不起的反应速度……」
「你的防御才真是完美呢……!」
我说着便再度冲了出去。希兹克利夫也重新摆好架势往这边靠了过来。
接着就是超高速的连续技表演。我的剑技被他的盾所抵挡,他的剑被我的剑给弹开。两个人周围不断有各式各样的色彩光线飞散,冲击声贯穿整个竞技场的石板地面。彼此间的小攻击偶而会击中对方,两个人的hp开始一点一点减少。即使没被重攻击命中,只要有一边的hp条低于一半的话,另一个人便算获胜了。
但这时我脑里压根没想过要以那种方式取胜。被囚禁在sao以来,首次遇到可以称为强敌的对手,让我尝到前所未有的加速感。每当感到知觉向上提升一个档次,攻击速度也会跟着加快。
还没到达极限。还可以再快一点。快点跟上来啊,希兹克利夫!
这时,解放所有力量来挥剑的愉悦感包围着我的全身。我想我脸上应该带着笑容吧。随着刀光剑影的斗争越来越白热化,两边的hp条也不断减少,终于来到剩下五成左右的程度了。
接下来的瞬间,一直以来都没有任何表情的希兹克利夫,脸上突然闪过了一丝显露出感情的模样。他是怎么了。开始急躁了吗?我可以感觉到敌人攻击节奏逐渐开始变慢了。
「哇啊啊啊啊啊!」
剎那间我舍弃全部防御,双手的剑开始展开攻击。是「星爆气流斩」。剑就如同由恒星喷出的火炎奔流般往希兹克利夫杀去。
「呜哦……!」
希兹克利夫举起十字盾抵挡攻击。我完全不管他的防御,持续由上下左右向他砍去。对方反应变得越来越慢了。
——他挡不住了!
我确定最后一击已经突破他的防御。趁着十字盾挥得太过于右边的时机,我左手的攻击拖曳着光芒,往希兹克利夫身上招呼过去。只要这攻击奏效,他的hp一定会降到五成以下,决斗也将告一段落——
——这个时候,世界开始扭曲。
「……!」
我不知道该怎么形容才好。还是应该说时间彷佛被人偷走了一样。
感觉上,除了希兹克利夫一个人之外,包含我身体在内的所有东西都暂停了几十分之一秒的时间。而他原本应该在右边的盾,就像录放机快转般,瞬间移到了左边,将我必杀的一击给弹开。
「什——」
大技被抵挡下来的我陷入致命性的僵硬时间。而希兹克利夫当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从他右手上所发出的单发突刺,给予我准确到令人憎恨且刚好足以结束战斗的伤害,我当场难堪地倒了下去。从眼角可以看见宣告对决终了的紫色系统讯息闪烁着。
战斗模式结束,席卷全场的欢呼声开始传进耳里,但我还是没办法回过神来。
「桐人!」
亚丝娜跑过来把我扶了起来。
「啊……啊啊……我不要紧——」
亚丝娜担心地看着我呆滞的脸。
输了吗——
我还没办法相信这件事。希兹克利夫在攻防最后一刻所展现的那种恐怖反应能力,可以说已经超越了玩家——超越了人类的极限。那种不可能存在的速度,甚至让构成他角色的多边形一瞬间产生了扭曲。
我就这么坐在地上,抬头看着站在稍远处的希兹克利夫。
不知为何,这时胜利者的脸上却出现相当险恶的表情。鲜红的圣骑士瞇着金属质感双眼瞥了我们一下之后,便一语不发转过身子,在如雷贯耳的欢呼声中慢慢消失在休息室里。
第十四章
「这……这是什么啊?」
「哪有什么,就如你所见啊。来,快站起来!」
亚丝娜正在强迫我换上一套新衣服。虽然造型与我穿惯的那件破旧大衣一样,但颜色却是几乎可以称为刺眼的白色。除了领口两侧各有一个小小的红十字架外,背上还染有一个巨大的鲜红十字架。不用说也知道这是血盟骑士团的制服。
「……我、我不是拜托他们尽量拿件朴素一点的给我了吗……」
「这件已经算朴素了。嗯,真适合你!」
我全身无力地整个人倒在椅子上。按照惯例,我们依然在艾基尔的杂货店二楼。我已经完全占据这里拿来当作紧急避难用的住所。因此,可怜的店主只好自己在一楼设置了一张简易的床。之所以没有把我赶出去,是因为亚丝娜几乎每天都会来这里找我,然后顺便帮忙店里的工作。对他来说,没有比这更好的宣传效果了。
我在椅子上发出呻吟之后,亚丝娜也在彷佛已经成为她指定席的扶手上坐了下来。可能是我这身像在过节的模样让她感到相当愉快吧,只见她面带微笑不断摇着椅子,不久后又像是想起什么似地轻轻合起双手说道:
「啊,还没好好跟你打声招呼呢。身为同一个公会的成员,接下来也请你多多指教了。」
由于她突然低下头对我行了个礼,我只好赶紧挺直了腰杆回答:
「彼、彼此彼此。但话说回来,我是一般团员,而妳可是副团长大人吶……」
我伸出右手,用食指从她背上摸了下来。
「以后也不能做这种事了吧——」
「哇呀!」
我的上司在大叫的同时跳了起来,往部下头上敲了一下后走到对面的椅子坐下,接着鼓起脸颊。
在这晚秋下午的慵懒光线中,出现了短暂的寂静。
在与希兹克利夫的战斗中败北后已经过了两天。依照我的个性也不可能事到如今才又反悔。于是我依希兹克利夫所提出的条件,加入了血盟骑士团。公会给了我两天准备时间,从明天开始便得依照本部的指示,开始进行第七十五层迷宫区的攻略。
加入公会吗——
发现我轻叹了一口气的亚丝娜从对面瞄了我一下。
「……应该算是我连累你的……」
「不,对我来说这也是个好机会。单独攻略也差不多到极限了……」
「听你这么说我就放心了……那个,桐人……」
亚丝娜淡褐色瞳孔笔直地看向我。
「希望你可以告诉我。你为什么不愿意加入公会……为什么要避开人群……我想一定不只是你身为封闭测试玩家和独特技能使用者这些原因而已。因为桐人的个性明明就很好。」
我低下头,慢慢摇着椅子。
「…………很久之前……应该有一年以上了吧,我曾经加入过公会……」
连我自己都很意外,竟然会这么老实就把事情说出来。我想那是因为,亚丝娜的眼神把我每当触及这些记忆时,就会涌起的伤痛感给溶化了吧。
「因为偶然在迷宫里帮了那群人,他们便邀请我加入……那是连我在内总共只有六个人的小公会,名字也很有意思,叫做『月夜的黑猫团』。」
亚丝娜呵呵笑了一下。
「会长是个很不错的家伙。那个名为启太的双手棍使,是个无论发生什么事,都会优先考虑公会成员的人,因此很受到大家的信赖。他对我说,成员里面大多是双手用远距离武器的使用者,现在正在找寻前锋……」
老实说,他的等级比我低太多了。不对,应该说是我太过于努力冲等级了。
如果我把自己的等级说出来,启太就会放弃邀请我加入了吧。只不过,当时的我不知道是不是已经厌倦每天自己一个人潜入迷宫的日子了,所以「黑猫团」那种像回到自己家里的气氛让我非常羡慕。他们几个似乎在现实世界里也是朋友,因此他们彼此间的对话没有在线游戏特有的那种距离感,就是这点深深吸引了我。
其实我根本没有向人群求取温暖的资格。当决定以一个独行玩家的身分自私地提升等级时,我就已经丧失这个资格了。但还是勉强压抑了内心的声音,隐藏住等级与自己是封测参加者的事实,加入了他们的公会。
启太对我说,想把公会里两名枪使的其中一名转职为盾剑士,希望我能当那名剑士的教练。这么一来,前卫包含我在内就有三个人,可以组成攻守相当平衡的队伍。
我负责训练的枪使,是个留着及肩黑色长发,名叫幸的文静女孩。第一次见面时,她就很不好意思地笑着说,虽然玩了很久的网络游戏,但因为自己性格的关系,所以交不太到朋友。我在公会没有活动时,几乎都跟她在一起并指导她单手剑技能。
说起来,其实我跟幸有很多相似的地方。像是习惯性封闭自己、寡言,甚至连害怕寂寞这点都很相像。
有一次,她忽然对我吐露内心的想法。说她不想死,很害怕这个死亡游戏,而且根本不想到外面的练功区去。
对于她的告白,我能对她说的只有一句,我不会让妳死。拚了命隐藏真正等级的我,没有办法再多说任何一句话了。听到我这么说的幸,在哭了一会儿后便破涕为笑。
之后又过了一段日子,某一天,公会除了启太之外的五个人一起潜入迷宫。而启太是带着好不容易存够的资金,去与卖家交涉购买公会本部用房子的事宜,所以没和我们一起行动。
虽然我们去的迷宫是已经攻略完毕的楼层,但里面还残留有未开拓的区域。当我们准备离开时,有一个成员发现了宝箱。当时我主张不打开它,因为在靠近最前线的迷宫里,怪物等级都很高,成员的解除陷阱技能也很令人担心。但反对的人就只有我和幸,投票之后就以三比二这样的票数决定打开宝箱。
结果里面是众多陷阱里可说是最糟糕的警报陷阱。才刚打开,尖锐的警报声便响起,房屋的所有入口全涌进了无数怪物。我们只能马上准备用紧急转移来逃走。
但没想到这是个双重陷阱。房间里面是水晶无效化空间——水晶根本发挥不了作用。
怪物的数量实在多到我们没办法支撑下去,成员们也因此陷入了恐慌当中。我使出了至今一直隐藏着的高级剑技,希望能开出一条血路,但陷入恐慌状态的成员根本没能来得及从通道脱出,hp就一个一个变成零,然后带着惨叫化成碎片消失了。当时,我内心想着至少要救出那个女孩,而不断挥舞着手中的剑。
但终究还是来不及。只见幸为了向我求援而拚命伸出手,但怪物的剑还是无情地将她砍倒在地。在她像玻璃雕像般悲惨地粉碎消失前,她的眼神还是深信着我会解救她。她是如此相信、冀望我的帮助。只因为我的那句没有根据又薄弱,最后也真的变成谌言的承诺。
启太准备好新总部的钥匙,在我们一直拿来当作本部的旅馆里等着我们回去。当仅剩下我一个人存活着回到旅馆,对启太说明究竟发生什么事时,他一语不发地听着,只在我说完后问了我一句「为什么只有你活着回来」。我便将自己真正的等级和参加过封测的事说了出来。
启太用彷佛看着什么怪物似的眼神瞥了我一眼,嘴里仅说了一句话。
——像你这样的封弊者,根本没有资格加入我们。
这句话就像钢铁的剑一般将我劈裂开来。
「……那个人……后来怎么了……?」
「自杀了。」
坐在椅子上的亚丝娜,身体抖了一下。
「从外围跳了下去。我想他到最后一定都在诅咒我……吧……」
感觉自己已经快发不出声音了。原本封印在内心深处的记忆因为这首次告白,而让当时的痛楚又鲜明地苏醒过来。于是我紧咬着牙关。虽然想对亚丝娜伸手寻求她的救赎,但心底那句——「你没有资格这么做」的叫声让我只能紧握住自己拳头。
「是我杀了大家。如果没有隐瞒我是封弊者的事,他们就会相信那时的陷阱真的非常危险。是我……是我杀了启太……还有幸……」
我睁大眼睛,把话从咬紧的牙关里挤了出来。
亚丝娜忽然站起身,向前走了两步后用两手捧着我的脸。她绽放出安详笑容的美丽脸庞靠到我的眼前。
「我不会死的。」
那声音听起来像是呢喃,但又异常清晰。全身僵硬的我忽然得以放松。
「因为,我呢……是我要守护你啊。」
说完,亚丝娜把我的头紧紧抱在自己胸前。我感到温柔又温暖的黑暗正覆盖着自己。
闭上眼可以看见记忆深处,坐在洋溢着橘色光芒的旅馆柜台上往这边看的黑猫团员们。
我绝不可能被饶恕。也不可能有赎罪的机会。
即便如此,此时在记忆里的他们,脸上似乎都带着些许笑容。
隔天早上,我穿上亮眼的纯白色大衣,和亚丝娜一起往第五十五层格朗萨姆出发。
从今天起,我就要以血盟骑士团员的身分活动。话虽如此,原本是由五个人一组进行攻略的规定,也因为副团长亚丝娜发动特权而变成可以两个人组队就好,所以实际上的状况跟之前也没有什么不同。
只不过,在公会本部等待着我们的是出乎意料的命令。
「训练……?」
「没错。包含我在内共四名团员组成一队,从第五十五层迷宫区开始突破,直到抵达五十六层主要街道区为止。」
之前与希兹克利夫面谈时,同席四个人当中的其中一位对我如此说道。他是个留着一头杂乱卷发的高大男子,看起来似乎是斧战士。
「等一下!哥德夫利!桐人就由我……」
面对紧追不舍的亚丝娜,哥德夫利挑起一边眉毛后,以大刺刺,或者该说是毫不客气的态度回话:
「就算妳身为副团长也不能无视纪律。关于实际攻略时的组队也就算了。但至少也得让我这个负责指挥前锋的人鉴定一下他的实力。即使是独特技能使用者,也还不知道能不能派上用场呢。」
「凭、凭桐人的实力,才不会给你这种家伙添麻烦呢……」
我制止已经有点抓狂的亚丝娜后开口说了:
「如果想看的话那就让你看吧。只不过我不想在这种低层迷宫里浪费时间。一口气突破的话应该不要紧吧?」
这个名叫哥德夫利的男子一脸不愉快地紧闭着嘴,最后只丢下「三十分钟后城镇西门集合」这句话,便踩着沉重脚步离开了。
「什么态度嘛!」
亚丝娜气愤地用靴子往旁边的铁柱踢了下去。
「抱歉哦,桐人。早知道应该听你的,我们两个人逃亡就好了……」
「这么做的话,我会被公会成员诅咒到死。」
我笑着把手轻轻放在亚丝娜头上。
「呜呜,本来以为今天可以一直在一起……那我也跟你们一起去好了……」
「马上就回来了。妳在这里等一下。」
「嗯……小心点……」
亚丝娜一脸寂寞地点了点头。对她挥挥手之后,我便离开了本部。
只不过,在指定场所——格朗萨姆西门集合时,我发现了一件更让人讶异的事。
克拉帝尔——我最不想见到的人就站在哥德夫利身边。
第十五章
「这是怎么回事……?」
我对着哥德夫利小声问道。
「唔。我已经知道你们之间的事了。不过今后就是同一个公会的同伴,我想就藉这次训练来将你们过去的恩怨一笔勾销!」
当我呆呆望着哈哈大笑的哥德夫利时,克拉帝尔竞慢慢地走了出来。
「…………」
我全身戒备,让自己处于不论遇到什么事情都能马上反应过来的状态。虽说是在街道圈内,但根本没办法预料这男人会做出什么事。
但完全出乎我意料之外,克拉帝尔突然低下了头。从他垂着的浏海下传出细微到几乎听不见的声音。
「前几天……给你添麻烦了……」
这次我真是打从心里吓了一大跳,只能张大嘴巴,说不出任何话来。
「我不会再做那种无礼的事了……请原谅我……」
阴沉的长发盖住了脸,所以看不见他的表情。
「啊……嗯嗯……」
我勉强点了一下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难道是接受人格改造手术了吗?
「好啦好啦,那这件事就这么告一段落了!」
哥德夫利再度发出洪亮的笑声。虽然心里还是没有办法接受,并觉得这当中一定有什么隐情在,但从低着头的克拉帝尔脸上,没办法判断出他这时的心境。由于sao的感情表现过于夸张,反而很难看出一些细微的差别。我只好先在这里接受他的道歉,但也告诉自己绝对不能放松警戒。
不久后另一名团员也来到现场,人一到齐我们便准备朝迷宫区出发。当我正要迈开脚步时,哥德夫利用他粗大的声音叫住我:
「等等……今天的训练要以最接近实战的形式进行。为了观察你们的危机处理能力,请把所有水晶道具都交给我保管。」
「转移水晶也是吗?」
对于我的问题,哥德夫利理所当然般点了点头。这时我心里其实有很强烈的反感。因为水晶、特别是转移水晶,可以说是这个死亡游戏里最后的保命道具。我的装备里从来没有缺少过这项道具。原本想要拒绝这种要求,但想到一旦在这里引发争执,亚丝娜的立场也会跟着变糟,只好把话给吞了回去。
看见克拉帝尔与另一名团员乖乖交出道具,我只好也心不甘情不愿地交了出去。哥德夫利甚至还仔细检查了我的小袋子。
「嗯,好。那就出发吧!」
哥德夫利一声令下,我们四个人便离开了格朗萨姆市,往可以看到位在遥远西方的迷宫区出发了。
第五十五层练功区是植物非常稀少的干燥荒野。我因为想赶紧把训练结束然后回家,所以便提出一路跑到迷宫区的提议,但哥德夫利手臂一挥便拒绝了。我想一定是因为他只锻炼筋力而忽视敏捷度的缘故,所以我也只好打消念头,乖乖在荒野里走着。
途中遭遇了好几次怪物,但只有这点,我实在没办法慢慢等待哥德利夫指挥,全都一刀将牠们迅速了结。
不久,当我们不知越过第几个有点高度的岩山时,迷宫区那灰色岩石构造的威容便出现在我们眼前。
「好,在这里暂时休息!」
哥德夫利以粗厚声音说完后,队伍便停了下来。
「…………」
虽然非常想一口气突破迷宫,但想到就算提出意见也一定不会被接受,我只好叹口气在附近石头上坐下。这时,时间已经将近正午时分了。
「那现在开始发送食物。」
哥德夫利说完后便将四个皮革包裹实体化,然后将其中一个朝我这丢了过来。我用单手接住后,不抱任何期待地将它打开,里面果然只是一瓶水与npc商店里卖的烤面包。
原本应该吃着亚丝娜亲手做的三明治才对,我内心一边诅咒自己的霉运,一边将瓶盖拔开,喝了一口水。
这时候,克拉帝尔一个人远远坐在岩石上的身影忽然映入我的眼帘。只有他一个人没碰那包裹。在垂下的浏海下面的眼睛以黯淡的视线看着我们。
到底在看什么……?
突然有一股冰冷的颤栗感包裹住我全身。那家伙在等待些什么。我想……那大概是——
我马上将水瓶扔开,试着将嘴里的液体给吐掉。
但已经太迟了。我忽然全身无力,当场倒了下来。在我视线右边角落可以看见hp条。而那条状物现在正被平常不会存在的绿色闪烁框线给包围着。
没有错。我们是中了麻痹毒了。
往旁边一看就可以发现哥德夫利与另一名团员也同样倒在地上挣扎着。我马上用手肘以下还稍微可以动的左手往腰间袋子一探,但这只是更加深自己的恐惧感而已。解毒水晶与转移水晶全都交给哥德夫利了。虽然还有回复用的药水,但那对中毒没有效果。
「哼……哼哼哼……」
我的耳边传来了尖锐的笑声。坐在岩石上的克拉帝尔用双手抱住自己的身体,全身扭曲着笑了起来。他深陷的三白眼里浮现出以前曾经见过的疯狂喜悦。
「呜哈!咿呀!咿哈哈哈哈!」
克拉帝尔像是再也忍受不住似地望着天空放声大笑。哥德夫利先是一脸茫然地注视着他,接着开口说道:
「怎……怎么回事……这些水不是……克拉帝尔你……准备的吗……」
「哥德夫利!快点使用解毒水晶。」
听见我的声音后,哥德夫利才用慢吞吞的动作开始摸索腰间的袋子。
「呀——!」
克拉帝尔边发出怪声边从岩石上跳了下来,抬起靴子将哥德夫利的左手踢开。绿色水晶也因此从他手上掉落下来。克拉帝尔将水晶捡起,接着又把手伸进哥德夫利的袋子里,将剩下的水晶抓出来扔进自己的腰袋。
万事休矣。
「克拉帝尔……你、你究竟想怎么样……?这也是……什么训练吗……?」
「蠢————货!」
克拉帝尔的靴子朝哥德夫利那搞不清楚状况、仍在随便发问的嘴狠狠踢了下去。
「呜哇!」
哥德夫利的hp稍微减少,同时显示克拉帝尔的箭头也由黄色变成表示犯罪者的橘色。不过这点变化对目前的事态并没有任何影响。因为像这种已经攻略完毕的楼层,是不可能那么巧会有人经过的。
「哥德夫利啊,我本来就知道你是个大笨蛋,但是想不到你还真是一个笨到极点的没脑家伙啊!」
克拉帝尔尖锐的声音在荒野里回响着。
「虽然还有很多话想对你说……但在你这个开胃菜上浪费太多时间可就不好了……」
克拉帝尔一边说着一边拔出双手剑。只见他将削瘦的身体往后拉到极限,接着用力挥了一下剑。太阳光在他厚厚刀身上一闪而逝。
「等、等等克拉帝尔!你……到、到底在说什么啊……?这……这不是训练吗……?」
「真啰唆。给我去死吧。」
嘴里吐出这句话的同时,手上的剑也毫不客气砍了下来。随着厚重声音响起,哥德夫利的hp大大减少。
哥德夫利到这时才好不容易理解到事情严重性,而开始发出大声的惨叫。只不过一切都已经太迟了。
双手剑伴随着无情闪光继续砍了第二下、第三下,而每一剑也确实让哥德夫利的hp逐渐减少,当终于进入红色危险区域时,克拉帝尔停下了手。
当我以为他就算再怎么疯狂也不至于杀人时,克拉帝尔却马上将反手握着的剑,慢慢地刺进了哥德夫利身体
里。只见他的hp一点一滴慢慢减少。接着克拉帝尔更直接将全身重量加在剑上。
「呜啊啊啊啊啊啊啊!」
「哇哈哈哈哈哈哈哈!」
克拉帝尔仿佛要掩盖住哥德夫利的惨叫般发出了怪声。随着剑尖一点一点往哥德夫利身体里送,hp条也以一定速度慢慢变短——
在我与另一名团员的无声注视下,克拉帝尔的剑贯穿了哥德夫利的身体到达地面,同时hp也就这么归零了。我想直到变成无数碎片飞散开来之前,哥德夫利都还没能理解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吧。
克拉帝尔将插在地面的剑慢慢拔出之后,用像个机械玩偶般的动作,只将头部转向另一名团员。
「咿!咿!」
团员发出短短的悲鸣并挣扎着想要逃走。然而,克拉帝尔则用摇摇晃晃的奇怪脚步往他靠了过去。
「……虽然跟你无冤无仇……但在我的剧本里面,生还者只有我一个人……」
他嘴里一边喃喃自语一边再度挥起剑。
「咿啊啊啊啊!」
「你知道吗?我们的队伍呢——」
完全不理会团员的哀号,剑继续由上往下砍落。
「在荒野里被一大群犯罪者玩家袭击——」
又一剑。
「虽然英勇作战,但还是有三个人死亡——」
再补上一剑。
「最后只剩下我一个人,因成功击退犯罪者而活了下来——」
在第四击时,团员的hp条消失,接着响起让人全身起鸡皮疙瘩的效果音。但克拉帝尔却像听到女神的歌声一样。只见他站在物体爆炸的碎片当中,脸上带着恍惚的表情全身痉挛着。
我可以肯定这不是他第一次杀人了……
的确,这家伙的箭头是刚刚才变成表示犯罪者的橘色,但实在有太多卑鄙方法可以在不引起判定下杀人了。只是,如今了解到这件事,也没有任何用处了。
克拉帝尔终于将视线转向我这边。从他脸上可以看出难以压抑的喜色。他将右手上的大剑在地上拖行发出刺耳声音,慢慢向我走了过来。
「唷……」
我狼狈地整个人趴在地上,克拉帝尔在我身边蹲下后,细声细语说道:
「为了你这个小鬼,我可是杀了两个毫不相关的人吶。」
「但我看你在杀人时倒是满开心的嘛。」
我一边回答一边拚命想着,有什么方法可以改变目前状况。我只有嘴巴和左手还能动。在麻痹状态之下没办法打开选单窗口,所以也没办法传送讯息给任何人。虽然心里知道这不会有什么作用,但我还是在克拉帝尔看不见的死角悄悄动着左手,同时嘴里继续说道:
「像你这样的家伙怎么会加入kob?我看犯罪者公会还比较适合你吧。」
「哼,那还用说嘛。当然是为了那个女人。」
克拉帝尔咬牙切齿说完,用他尖细的舌头舔了一下嘴唇。当我注意到他说的是亚丝娜时,全身忽然感到燥热起来。
「你这家伙……!」
「别那么凶嘛。说到底也只不过是游戏而已……我会好好照顾你最重要的副团长大人。反正我现在可有许多方便的道具了呢。」
克拉帝尔说着就把旁边装着毒水的瓶子捡起来,摇晃着瓶身发出啪嚓啪嚓声。笨拙地眨了一下眼睛之后继续说道:
「话说回来,你刚才倒是说了满有趣的话。说我很适合犯罪者公会对吧。」
「这是事实……」
「我可是在称赞你唷。还满有眼光的嘛。」
呵呵呵呵。
一边由喉咙里流出尖锐笑声,克拉帝尔一边像在考虑什么,忽然把左边臂铠解除装备。接着卷起内衣袖子,把露出来的前臂内侧转向我。
「…………!」
看见他前臂上的东西——我不禁激烈地喘起气来。
那是一幅刺青。图案是用漫画手法所表现的漆黑棺木。盖子上画有带着微笑的双眼以及嘴巴,盖子的缝隙还有化成白骨的手臂伸出来。
「那个……图样是……『微笑棺木』……!」
我以沙哑声音脱口说道,克拉帝尔听见之后微笑着对我点了点头。
「微笑棺木」。那是过去曾存在于艾恩葛朗特最大最凶恶杀人公会的名字。他们由一名冷酷又狡猾的头头所领导,不断构思新的杀人手段,最后有三位数以上的玩家死在他们手里。
虽然一度希望以谈判方式来解决这个问题,但接到他们讯息而前去谈判的男人也马上被他们杀掉。由于没有人可以理解,他们究竟是基于何种动机而进行这种,等同于削弱完全攻略游戏可能性的pk行为,所以无法跟他们进行谈判。不久之前,才由攻略组组成与对头目战相同的联合讨伐部队,经过几番血斗后才好不容易将他们组织消灭。
我和亚丝娜虽然也参加了讨伐队伍,但不知是从哪里泄漏了情报,杀人者们早已做好迎击准备。我当时为了守护同伴而陷入半错乱状态,结果不小心夺取了两名微笑棺木成员的性命。
「这是……为了复仇吗?你是微笑棺木残存者吗?」
听见我用沙哑声音如此问道,克拉帝尔从嘴里吐出了这样的答案:
「哈,才不是呢。这么逊的事我才不干呢。我是最近才得以加入微笑棺木。当然只是精神上加入而已。这个麻痹技也是他们在那时教我的……唉唷,糟糕糟糕……」
克拉帝尔用机械般僵硬的动作站起身来。
「话就说到这里为止,不然毒效都快过了。开始进行最后工作吧。从对决那天开始,我每天晚上作梦……都会梦到那个瞬间……」
克拉帝尔那双几乎睁成圆形的双眼里燃烧着偏执火焰。他那笑开到脸颊两端的嘴里吐出长长舌头,垫起脚尖准备用力将剑向下挥落。
在他展开行动之前,我只用手腕力量将捏在右手里的投掷用短锥发射出去。虽然瞄准能让他受到很大伤害的脸部,但由于麻痹导致的命中率低下判定让轨道偏离,钢锥刺进了克拉帝尔左手臂。克拉帝尔的hp仅减少了一丁点,这让我几乎陷入了绝望深渊中。
「……很痛耶……」
克拉帝尔皱起鼻梁、噘起嘴唇,用剑尖刺进我右手臂。然后像要刨开它似的,在里头转了两三圈。
「……!」
虽然没有疼痛感。但遭受强力麻醉之外,又直接被刺激神经那种不快感却传遍了全身。当剑刨着我手臂时,hp也些微但确实地下降。
还没吗……毒效还没过吗……
我咬紧牙关忍耐着,等待身体恢复自由的瞬间。虽然依据毒性强度而有所不同,但一般来说,麻痹毒大概只需五分钟就能恢复到正常状态。
克拉帝尔把剑拔了出来,接着往我左脚刺了进去。麻痹神经的电流再度跑遍全身,伤害值无情地加算到我身上。
「怎么样……怎么样啊……马上就要死了的感觉如何……告诉我嘛……快啊……」
克拉帝尔一边嚅嗫着一边直盯着我脸看。
「你倒是说点话啊小鬼……哭着说我不想死啊……」
我的hp条终于因为低于五成而变成黄色。但这时我还没从麻痹状态中恢复过来。全身开始慢慢变冷,死神带着冰冷的空气从我脚底向上爬。
我在sao里已经目击过许多次玩家死亡。他们每个人在变成无数闪亮碎片消散的瞬间,脸上都带着相同的表情。那表情像是问着「我真的会就这样死去吗?」
这个简单的问题。
或许我们每个人心里,都还不愿意相信在游戏里死亡就等于在现实世界里死去,这个已经成为游戏大前提的规则吧。
心里都还存着「说不定hp归零消灭之后,马上就会平安回到现实世界当中」,这种近似希望的猜测。当然要证实这个猜测是否为真,就只有自己亲身经历游戏里的死亡才行了。这么一想,就觉得或许在游戏里死亡也算是一种脱离游戏的方法也说不定。
「喂喂,说点话嘛。马上要死啰?」
克拉帝尔把剑从我脚上拔了出去,接着刺进我腹部。hp大量减少,已经到达红色危险区域,但我觉得这完全不关自己的事。我一边被剑折磨着,思绪一边闯进一条毫不透光的小路里,意识仿佛蒙上一层又厚又重的纱。
不过——忽然有一股强烈的恐惧感袭上我心头。
亚丝娜。我要丢下她从这世界里消失了。亚丝娜将会落入克拉帝尔手中,受到与我相同的折磨。这种可能性化为无可忍耐的痛楚而让我意识恢复清醒。
「呜哦!」
我睁开双眼,用左手抓住克拉帝尔刺在我腹部的剑身,使尽全力慢慢将剑从腹部抽了出来。这时hp只剩下一成左右。克拉帝尔则发出惊讶声音说道:
「哦……哦?什么嘛,结果还是怕死吗?」
「没错……我……还不能死……」
「哈!哇哈哈!没错,就是要这个样子!」
克拉帝尔一边发出像怪鸟般的叫声,一边将全身重量加到剑上。我用单手死命支撑着。系统现在正计算着我与克拉帝尔的筋力数值,以及一堆复杂的补正效果。
最后结果——剑尖再度缓慢而确实地向下落,我则陷入一片恐怖与绝望之中。
到此为止了吗?
我真得命丧于此吗?就这样把亚丝娜一个人留在这个疯狂世界吗?
我拚命抵抗着逐渐靠近的剑尖与心中产生的绝望感。
「死吧————!去死吧————!」
克拉帝尔用尖锐声音大叫着。
披着暗灰色金属外衣的杀意一公分一公分往下降。终于,剑尖接触到身体——接着微微刺了进来……
这时,忽然吹起一阵疾风。
那是一阵带着红白两色的风。
「什……么……!」
杀人者带着惊讶的叫声抬起头,立刻连人带剑一起飞了出去。我无声地注视着飞降到眼前的人。
「赶上了……好险赶上了……神啊……谢谢祢让我赶上了……」
她那颤抖着的声音,听起来足以媲美天使拍动羽翼的美声。亚丝娜像崩落般跪了下来,嘴唇不断颤抖,睁大了眼睛看着我。
「还活着……你还活着吧桐人……」
「……嗯……还活得好好的……」
我用自己听了也感到惊讶的,沙哑又虚弱的声音回答。亚丝娜用力点了点头,右手从口袋里拿出粉红色水晶,左手放在我胸口喊着「回复!」。水晶马上粉碎,我的hp也一口气回复到最右端。亚丝娜确认我已经恢复之后,小声对我说:
「你等我一下……马上就结束了……」
接着便站起身来,以优美动作拔出细剑往前走去。
成为她目标的克拉帝尔在这时候好不容易才准备站起来。他确认走过来的人是谁后,瞪大了双眼。
「亚、亚丝娜大人……您、您怎么会在这里……不、不是,这只是训练,没错,训练时发生了一些意外……」
克拉帝尔像装了弹簧似地弹起身子,用紧张的声音替自己辩解,但他的话却没能说完。因为亚丝娜右手一闪,剑尖便已经撕裂了克拉帝尔嘴巴。因为对方的箭头早已变成犯罪者颜色,所以亚丝娜并没有遭受犯罪判定。
「呜哇!」
克拉帝尔用单手遮住嘴,头整个往后仰,就这么停顿了一会儿。当他把头抬回来时,脸上已经带着熟悉的憎恶表情。
「这臭女人……别太过分了……哼,也算来得正好。反正迟早也要把妳干掉……」
只不过这句话也同样没办法说完。因为亚丝娜已经展开怒涛般的攻击。
「哦……呜啊啊……!」
克拉帝尔虽然用双手剑死命应战,但根本不是亚丝娜的对手。只见亚丝娜的剑尖在空中拖曳着无数光芒,以恐怖的速度不断切裂并贯穿他的身体。就连等级比亚丝娜高出几级的我,也完全没办法看出攻击轨道。只能呆呆地望着那如同跳舞般挥舞着剑的白衣天使。
实在太美丽了。亚丝娜甩动栗子色头发,全身缠绕着愤怒火焰,面无表情地追击敌人的身影实在美丽到了极点。
「咕啊!呜啊啊啊!」
克拉帝尔这时已经开始陷入恐慌,手中乱挥一气的剑根本碰不到亚丝娜。只见他hp明显越来越少,正由黄色进入红色危险地带时,克拉帝尔终于把剑丢出去,两手一举喊着:
「好、好了!我知道了!是我错了!」
接着便直接趴在地面上。
「我、我会离开公会!再也不出现在你们两个面前!所以——」
亚丝娜只是静静听着他的尖锐叫声。
接着她慢慢举起手中细剑,在手掌上利落地换成反手握剑。
原本放松的右手开始用力,将剑抬高了几公分,准备一口气朝跪在地上的克拉帝尔背上刺去。瞬间,杀人者又发出更为尖锐的哀号。
「咿咿咿咿!我、我不想死啊——!」
剑尖像碰上透明墙壁般停了下来。瘦小的身躯剧烈地颤抖起来。
我完全能感受到亚丝娜心中的矛盾、愤怒与恐怖。
就我所知,她在这个世界里尚未夺取过任何玩家的性命。何况在这个世界将人杀死,死亡者在真实世界里也就跟着丧生。虽然这里是用pk这种网络游戏用语来称呼这种行为,但这可以说是真真正正的杀人。
——没错,快住手亚丝娜。妳不能这么做。
虽然在内心如此喊叫,但我同时也在想着完全相反的事情。
——不行啊,不要犹豫。那家伙就是在等这一刻。
预测在零点一秒之后马上实现了。
「嘿呀啊啊啊啊啊!」
原本跪着的克拉帝尔不知何时已经重新拿起大剑,伴随突如其来的怪叫往上挥去。
亚丝娜右手上的细剑发出「喀锵」的金属声弹了开来。
「啊……!」
发出短暂悲鸣,身体失去平衡的亚丝娜头上闪烁着金属光辉。
「太天真啦——副团长大人!」
克拉帝尔发出疯狂的吼叫声,手中的剑毫不犹豫地一边散发出暗红色效果光线,一边挥了下来。
「呜……哦哦哦哦啊啊啊!」
这次换我发出怒吼。好不容易解除麻痹的右脚往地面一踢,瞬时往前飞了数公尺后,用右手将亚丝娜推开,以左手臂挡住克拉帝尔的剑。
喀滋。
令人讨厌的声音响起,左手臂从手肘以下被切飞出去。部位缺损符号马上闪烁了起来。
不顾左手的切断面洒出许多代表血液的鲜红色光线,我的右手五根手指伸得笔直——
手刀就这么刺进护甲接缝当中。手臂伴随黄色光辉与潮湿触感,深深贯穿克拉帝尔腹部。
我反击时所用的体术技能零距离技「腕甲刺击」,成功将克拉帝尔剩下两成左右的hp彻底消耗殆尽。与我紧贴着的削瘦身体激烈抖动着,接
着立刻全身无力。
随着大剑掉落地面的声音,他在我耳边以沙哑声音嚅嗫道:
「你这……杀人者……」
接着又哼哼笑了一声。
克拉帝尔全身变成无数玻璃碎片。发出「框啷!」一声后,飞散的多边形群产生了冰冷风压将我向后推,于是我整个人便往后倒去。
疲惫不堪的意识暂时只听得见响彻练功区里的风声。
不久,以不规则脚步踩着砂石的脚步声响起。把视线移过去,可以见到脸上带着空虚表情往这里走来的瘦弱身影。
亚丝娜低着头摇摇晃晃地走了几步路之后,像个断线木偶般跪在我身边。虽然朝我伸出了右手,但在我碰到她之前又忽然将手缩了回去。
「……对不起……都是我……都是我害的……」
她带着悲痛表情,以颤抖声音挤出这句话。泪水从她的大眼睛里涌出,闪烁着宝石般美丽的光辉不断滴落到地面。由于我的喉咙也是异常干渴,所以好不容易才挤出一句简短句子——
「亚丝娜……」
「对不起……我……再也……没有脸见……桐人……了……」
我努力撑起好不容易才恢复知觉的身体。全身因为受到严重伤害的缘故,直到现在仍残留着令人不舒服的麻痹感,但我还是努力伸出右手及被切断的左手,将她身体抱了过来。接着用自己嘴唇封住她樱桃色的小嘴。
「……!」
亚丝娜全身僵硬,用两手推着我抵抗,但我使尽全身力气抱紧她瘦小的身体。这样的行为很明显已经触犯了性骚扰防范规则,亚丝娜视线里应该会有发动保护令的系统讯息出现,只要她按下ok钮,我就会在一瞬间被转移到黑铁宫的监狱区里。
但是我的双臂丝毫没有放松的意思,离开亚丝娜的嘴唇,顺着她的脸颊移动头部,直到靠在她肩上后,才低声对她呢喃道:
「我的性命是属于妳的,亚丝娜。我将为妳而活。到最后一刻我都会跟妳在一起。」
用被课以三分钟部位缺损状态的左腕,更加用力地抱住她的背部将她拉了过来。亚丝娜用颤抖的声音呼了一口气后,也小声地回答我说:
「……我也是。我也一定会守护你。今后我将永远守护你。所以…………」
最后亚丝娜已经说不出话来。于是我们就这么紧紧相拥,持续听着亚丝娜的呜咽。
由彼此身体传过来的热气,让我们冻结的内心一点一点开始溶化。
第十六章
亚丝娜说她在格朗萨姆等待时,一直在地图屏幕上确认我的位置。
当她看见哥德夫利的反应消失时,就从城镇里冲了出来。也就是说我们走了一个小时,大约五公里的路程,她只花了五分钟左右就赶到。这种速度真可说已经超越敏捷度参数补正的极限。当我指出这一点时,她只微笑着说「这都是爱的力量」。
我们回到公会本部后,向希兹克利夫报告整件事的始末,接着便直接申请暂时退团。当亚丝娜说明退团的理由是因为对公会不信任,希兹克利夫先是沉默考虑了一下,后来还是答应了亚丝娜的要求。但他最后却露出充满神秘的微笑,对我们说了一句「但你们不久之后便会回到战场了吧」。
离开本部来到街上时已是傍晚时分。我们手牵着手朝着转移门广场走去。
两个人一路上都没有说话。
我们以从外围射进来的橘色光线为背景,漫步在铁塔群所描绘出的墨黑色剪影当中。这时我脑袋里开始漫无目的想着,那个死去男人的恶意究竟从何而来。
在这个世界里的确有不少喜欢犯罪的人。从偷窃、强盗到像克拉帝尔以及之前「微笑棺木」那样冷血杀人的犯罪者玩家,据说已经超过一千人。在大家的观念里,他们的存在已经像是会自然出现的怪物那样。
但是仔细一想,便会觉得他们实在是非常奇怪的一群人。因为应该所有人都很清楚,以犯罪者这种身分来伤害其它玩家,是对完全攻略游戏这个最终目标有害而无利的事。而这么做也就等于他们并不想离开这个世界。
不过当我看到克拉帝尔这个男人后,又觉得他并非如此。他不想去支持或阻止其它人从游戏里逃脱,可以说是处于完全停止思考的状态。也就是他不愿回顾过去,也不想预测未来,只是让自己的欲望无止尽增大,最后就开出那充满恶意的花朵——
但话说回来我又怎么样呢?我也没办法充满自信地说,自己是认真以完全攻略游戏为目标。倒不如说,自己根本只是习惯性为了赚取经验值而潜入迷宫罢了。如果战斗只是为了强化自己,来获得优于他人力量的那种快感,那其实我也不是真心想让这个世界结束吧——?
忽然感到脚下的铁板变得不牢靠甚至开始下沉,我只好停下脚步,接着像在冀求亚丝娜的手拉我一把似的,用力握紧牵着的右手。
「…………?」
亚丝娜歪着头看看我,在瞥了她一眼后,我迅速低下头并自言自语般说:
「……无论发生什么事……我都会让妳……回到那个世界……」
「…………」
这次换亚丝娜用力握紧我的手。
「回去时要两个人一起回去。」
说完露出微微一笑。
不知不觉之间我们已经来到转移门前面。在让人感到冬天即将到来的寒风中,只有少数几个玩家缩着身体在路上走着。
我笔直地转向亚丝娜。
我想,从她那强韧灵魂所散发出来的温暖光芒,是唯一能正确指引我方向的明灯。
「亚丝娜……今天晚上……我想跟妳在一起……」
我无意识地说出这句话。
我不想离开她。过去从没有如此接近的死亡恐惧紧贴在我背上,直到现在仍然无法轻易将它挥去。
如果今天晚上一个人睡,绝对会作恶梦。我确定自己一定会梦见那个疯狂的男人、往下刺过来的剑,以及右手刺进肉体时的触感。
虽然亚丝娜瞬间瞪大了眼睛凝视着我,但她应该可以听懂我话中的涵义——
不久,她才双颊微红轻轻点了一下头。
第二次造访亚丝娜位于塞尔穆布鲁克的房间,发现在这里迎接我的依然是奢华摆饰,以及令人感到相当舒适的暖和度。从房间四处那些带着点缀效果的小东西,就可以看出主人的品味。虽是这么想,但亚丝娜本人却如此说道:
「哇、哇啊——房间里面很乱,因为最近没什么回来的缘故……」
然后嘿嘿笑着,迅速将那些东西收拾干净。
「马上就开饭了。桐人你先看报纸等我一下。」
「嗯,好。」
看着解除武装改穿着围裙的亚丝娜消失在厨房里,我便在柔软沙发上坐下。接着拿起桌上的大纸张。
说是报纸,其实也不过是以贩卖情报糊口的玩家们,随便把八卦消息收集起来后,冠上报纸名称拿来贩卖的替代品而已。不过这在没什么娱乐的艾恩葛朗特中,已经是相当重要的媒体,甚至有不少玩家长期订阅。我随意看着只有四页的新闻其中一面,但马上又无力地把它丢回桌上。报纸头条记载的,是我和希兹克利夫的对决。
在「新技能·二刀流使用者惨败于神圣剑下」的标题之下,非常贴心地放着我趴在希兹克利夫面前的照片——在游戏里,使用纪录水晶就可以拍下照片。也就是说本人又替希兹克利夫的无敌传说增添了新的一页。
不过这么一来,人家对我的评价会下跌,骚动也就会跟着平息吧……我帮自己找了个比较容易接受的理由。当我开始看起稀有道具价目表时,一股浓郁香味从厨房里飘出来。
晚餐是牛型怪物的肉加上亚丝娜特制酱油淋酱的牛排。虽然食材的道具等级不是很高,但调味实在是太完美了。亚丝娜满脸笑意地看着大口咬着肉块的我。
饭后当我们面对面坐在沙发上悠闲喝着茶时,亚丝娜不知道为什么变得有点多话。不断讲着喜欢的武器品牌,或是哪个楼层里有什么观光景点这样的话题。
我原本有些惊讶地听着她所说的话,但亚丝娜却又突然停下来沉默不语,这让我开始感到有些担心了。只见她像在找什么东西般一动也不动地盯着茶杯里面看。表情简直就像战斗前那样非常认真。
「……喂、喂,妳是怎么了……」
但我话还没说完,亚丝娜便将右手的茶杯用力放在桌子上,然后一边鼓舞自己一边迅速站起身来说道:
「……好吧!」
接着便直接走到窗边,碰了一下墙壁把房间操作选单叫出来,忽然就把四个角落灯光全部关上。黑暗立刻将房间包围住,我的搜敌技能补正自动发挥作用,将视线切换成夜视模式。
染上一片淡蓝色的房间里,由窗外射进来街灯的些微光线洒落在亚丝娜身上,让她发出洁白光芒。虽然不清楚现在状况,但我还是因为她的美丽而屏住了呼吸。
她那看起来像深蓝色的长发,以及由短袍里伸出的细长又雪白的手脚,都将光线淡淡地反射回去,看起来简直像本身会发光一样。
亚丝娜就这么无言站在窗边。她低着头让我看不清表情,只能见到她将左手放在胸前,似乎在犹豫些什么的样子。
正当还搞不清楚状况的我准备向她搭话时,亚丝娜左手开始动了起来。她伸到空中的左手无名指轻轻地挥了一下。选单窗口跟砰一声的效果音同时出现。
蓝色黑暗当中,亚丝娜的手指在发出紫色系统颜色的窗口上慢慢移动。看起来是在操作左侧,也就是装备人偶的样子。
当我这么想的时候,亚丝娜身上的及膝长袜无声地消失了。拥有完美曲线的脚出现在我眼前。接着她又动了一下手指。这次则换成解除连身短袍这个装备。我不由得张大了嘴、瞪大了眼睛,思考也陷入停止状态。
亚丝娜现在身上只穿着内衣。小小的白色布片仅仅遮住了胸部与腰部而已。
「不、不要……看这边……」
她用颤抖的声音小声说道。但就算她这么说,我的视
线还是根本没办法移动。
亚丝娜的双手原本扭扭捏捏地交叉在胸前,但不久便把头抬起来直直看着我,接着把手放了下去。
我承受着灵魂几乎快出窍的冲击,呆呆看着她。
眼前的她已经不是用一个「美」字就可以形容的了。她有着蓝色光线缠绕的光滑肌肤,以及媲美最高级丝绢的长发。至于比想象中还要有份量的那两处隆起部位,这么说虽然有点矛盾,但感觉上无论什么绘图引擎都没有办法呈现出如此完美的曲线。从纤细腰部直到双脚,部由那带有弹性、让人联想起野生动物的肌肉包裹着。
实在无法相信这样的她只是3d对象而已。真要打个比喻,应该说是用上巧夺天工的技术,灌注了灵魂的雕像才对。
sao玩家在首次登录时,就会按照调整nervgear测定器时所取得的大略档案,半自动地产生玩家的肉体。这么一想,就会觉得眼前这个完美的肉体真可以说是一种奇迹。
我只能痴痴盯着半裸的亚丝娜。如果不是因为她羞到忍受不住,而用双手遮住身体开口讲话,就算过了一个小时,我也还是会维持同样的状态。
亚丝娜的脸红到就算在淡蓝色的阴暗房间里,也可以分辨得出来。她低着头开口说道:
「桐、桐人你也快点脱啊……只有我这样,羞、羞死人了……」
听完这句话之后,我才终于了解亚丝娜为什么会有这样的行动了。
也就是说,她对于我所说的——今晚想跟妳在一起这句话,做出了比我更深一层的解释。
我在理解这件事的同时,也陷入更深的惊慌状态之中。结果,这让我犯下了到目前为止的人生中最大的错误。
「啊……不是,那个……我会那么说……只是今晚想要……和妳住在同一个房间里……」
「咦……?」
我这个笨蛋把自己当时的想法老实说出来后,这次换成亚丝娜脸上出现呆滞表情僵在当场。但不久之后,她脸上就浮现出混合了非常羞耻与愤怒的表情。
「笨……笨……」
她紧握的右拳涌出了眼睛也能看见的杀气。
「笨蛋——————!」
亚丝娜将敏捷度发挥到淋漓尽致的正拳快速向我挥了过来,在即将击中我脸颊时,被犯罪防止规则阻止,随着超大声响迸出紫色火花。
「哇、哇啊——等等!不好意思,是我不对!刚刚的话当我没说过!」
我激烈挥着手,对不顾一切准备挥出第二拳的亚丝娜努力解释着。
「是我不对,我不好!但……但是,话又说回来……那个……能够做到吗……?在sao里面……?」
「你、你不知道吗……?」
「不知道……」
听到这里,亚丝娜脸上表情忽然又从激怒转变为害羞,然后小声说道:
「……那个……在选项选单里最下面的地方……有一个『限制级规范解除设定』……」
这可是我第一次听说。封测时绝对没有这种东西,而且说明书上面也没有记载。想不到贯彻独行玩家身分,对战斗情报以外没有任何兴趣的报应,会在这种情况下出现。
但是亚丝娜刚才的话又让我心中产生一个无法忽视的新问题。在思考能力还未恢复的同时,我不小心又把问题直接脱口而出:
「……那个……妳已经有使用经验了吗……?」
亚丝娜的铁拳再度在我面前炸裂。
「当、当然没有啦笨蛋————!我是听公会的女孩子说的!」
我急忙整个人趴在地上不断地道歉,花了好几分钟的时间才让亚丝娜逐渐平息怒气。
桌子上唯一一盏亮着的小蜡烛发出细微光芒,隐约照着在我臂弯里熟睡的亚丝娜。手指轻轻地从她雪白的背上划过。光是从指尖上传来的这种温暖且无比光滑的触感,就足够让人陶醉不已了。
亚丝娜微微睁开眼睛往上看着我,眨了两、三次眼睛之后笑了一下。
「不好意思,吵醒妳了?」
「不会……我刚刚作了个怪梦。是关于原来那个世界……」
她保持着笑容,将脸埋在我胸前。
「我在梦里面想到,如果进入艾恩葛朗特和遇见桐人都是一场梦该怎么办,然后我就感到很害怕。幸好……不是作梦。」
「妳这家伙真是奇怪。难道不想回去吗?」
「当然想啊。虽然想回去,但也不想失去在这里生活的记忆。虽然……拖得有点久才了解到……但这两年对我来说真的很重要。现在更是这么认为。」
她忽然变得一脸认真,握住我放在她肩膀上的右手,紧紧地抱在自己胸前。
「……真的很抱歉,桐人。原本……原本应该是我自己得做个了断才对……」
我轻轻吸了口气,马上又深深呼出来。
「不……克拉帝尔的目标是我,把他逼到这种地步的人也是我。那是属于我的战斗。」
我凝视着亚丝娜眼睛,慢慢点了点头。
淡褐色眼睛里泛着些许泪光,亚丝娜静静地将嘴唇印在我那被她紧握着的手。她嘴唇的轻柔触感直接传达到我身上。
「我也会……跟你一起背负这件事。你身上的重担,我会跟你一起承担。我答应你。接下来的日子里我一定会守护你……」
这正是——
我从过去到现在一直都没能说出口的话。但是这个瞬间,我的嘴唇发抖,可以听见从自己喉咙——或者可以说从自己灵魂里流露出这样的声音。
「我也是……」
非常细微的声音,悄悄回荡在空气中。
「我也会守护妳。」
这么一句简单的话,我却说得如此小声,如此靠不住。我不由得苦笑了起来,回握亚丝娜手呢喃道:
「亚丝娜……妳真的很坚强。比我要坚强太多了……」
亚丝娜听完之后,眨了几下眼睛,然后便微笑了起来。
「没这回事。我在真实世界里也是习惯躲在人家背后。这个游戏也不是我自己买的。」
她像是想起什么般呵呵笑着。
「本来是哥哥买的,但他忽然要出差,所以就在游戏开始营运当天借我玩一下而已。他当时看起来真的很不情愿,结果就这么被我独占了两年,我想他一定很生气吧。」
虽然心里想着,变成替死鬼的亚丝娜还比较倒霉,但我还是点了点头说:
「……那得快点回去跟他道歉才行。」
「嗯……得更努力一点才行……」
亚丝娜嘴里虽然这么说,但低下头的模样却显得相当不安,接着整个身体往我这边靠了过来说道:
「那个……桐人。虽然跟刚刚说的话有些矛盾……但我想先离开前线一阵子好吗……」
「咦……?」
「总觉得有点害怕……现在我们两个人好不容易在一起了,我好害怕如果立刻就上战场,会发生什么不幸的事情……我可能真是有点累了吧。」
静静地顺了一下亚丝娜头发后,我竟然出乎自己意料之外地乖乖点了点头。
「说的也是……我也累了……」
就算各项数值没有什么变化,但连日的战斗的确让我囤积了不少无形疲劳。而像今天这种十分紧急的状况就更不用说了。其实无论是再强韧的弓,若每天不断紧绷着,总有一天会折断。所以的确需要适当休息才行。
我感到一直强迫自己
不断战斗的那种,近乎危机感的冲动正在离我远去,目前我只想加深与这名少女之间的羁绊。
我把双臂绕过亚丝娜身体,边把头埋在她那如丝绢般的头发里边说道:
「第二十二层西南区域里,在那充满森林与湖的地方……有个小村庄。那边是个没有怪物会出现的好地点。现在刚好有几栋圆木房屋在出售。我们两个人搬到那边去吧……然后……」
「然后……?」
我努力鼓动自己僵硬的舌头,把接下来的话说完。
「……我、我们结婚吧。」
我想我一辈子都忘不了这时亚丝娜脸上所露出的最美丽的笑容。
「好……」
她静静点了一下头,在脸颊上滑落一颗豆大的泪珠。
第十七章
按照系统上的规定,sao的玩家之间总共有四种关系存在。
首先,第一种是毫无关系的他人。第二种则是朋友。彼此有将对方登录到朋友名单里面的玩家,不论在什么地方都可以传送简短文字讯息给对方,也可以在地图上搜寻朋友现在位置。
第三种则是公会的同伴。除了上述的机能之外,战斗时与公会成员组队的话,可以得到战斗力稍微提升的特典。但相对的,入手的珂尔里也得有固定比例要上缴给公会当作资金。
到目前为止,我和亚丝娜已经共有过朋友以及公会成员这两种关系,虽然目前我们暂时脱离公会,却决定加入最后一种关系。
虽然说是结婚——但手续其实非常简单。只要一方传送求婚讯息然后对方接受后,就算是结婚了。不过,两个人结婚之后所产生的变化,可不是朋友和公会成员这两种关系所能相比。
结婚在sao里所代表的意思,简单来说就是全部情报与道具都与对方共有。彼此之间可以自由观看对方的状态画面,就连道具画面也会统合成一个。其实这也就是将自己最重要的生命线交到对方手里的行为,在充斥着背叛与诈欺的艾恩葛朗特里面,就算感情再好的情侣也很少发展至结婚关系。当然,男女比例非常不平均也是重要理由之一就是了。
第二十二层楼可以说是艾恩葛朗特人口最稀少的楼层之一。因为楼层低所以面积相当宽广,但常绿树森林与散布在各处的无数湖泊占据了大部分土地,主要街道区规模可说只有一个非常小的村落而已。练功区里面不会出现怪物,迷宫区难度也相当低,所以仅仅三天便攻略下来,在玩家记忆里可以说几乎没有留下什么印象。
我与亚丝娜在第二十二层的森林里买了一栋小小圆木房屋,然后搬到那里去生活。房子虽然小,但在sao要买下一整栋房子还是得花上一笔相当可观的金额。原本亚丝娜打算要将位于塞尔穆布鲁克的房间卖掉,但我强烈反对她这么做——因为要放弃一间布置得如此完美的房间,不是说句太可惜了就能算了的——最后是透过艾基尔的协助,我们两个人将手边的稀有道具全部卖完之后,才好不容易凑足了钱。
虽然艾基尔一脸遗憾地表示,我们可以随意使用他商店的二楼,但借住在杂货店里的新婚生活实在让人感到太过悲惨。再加上超有名玩家亚丝娜结婚了这种事情一旦公布出来,不敢想像将会引起什么样的骚动。我想,在人烟稀少的第二十二层里,我们应该可以过一段平静的生活才对。
「呜哇——风景真美!」
这里虽然称为寝室,但其实房子里也只有两个房间而已。亚丝娜将房间南侧窗户整个打开后,身体探出窗外。
外面的风景的确很漂亮。因为这里相当接近外围部分,所以放眼望去可以见到闪耀着光芒的湖、浓绿的森林,以及远处那一整片开阔天空。平常我们都是处于盖在我们头上一百公尺左右的石盖下生活,所以如此接近天空所带来的开放感可说是笔墨难以形容。
「不要光看漂亮风景,太接近外围可是会掉下去唷。」
我放下手边整理家具类道具的工作,从背后抱住亚丝娜身体。这位女性现在已经是我的妻子——一想到这里,类似冬日阳光的温暖、不可思议的感慨,最后还有惊讶我们竟然可以发展成夫妇关系,这样复杂的感觉便涌了上来。
被囚禁在这个世界之前,我只是个漫无目的往来学校与家庭之间的小孩子。但现在现实世界对我来说已经变成遥远的过去了。
如果——如果这个游戏攻略完成,我们就能回到原来世界里……虽然这应该是包含我和亚丝娜在内所有玩家的希望,但是一想到那时的事情,老实说就令人感到不安。我抱着亚丝娜的双臂在不知不觉中越来越用力。
「好痛哦桐人……你怎么了……?」
「抱……抱歉……那个,亚丝娜……」
虽然我一时之间说不出话来,但无论如何还是想问个清楚。
「……我们两个人之间的关系,是仅限在游戏里面吗……?回到那个世界之后是不是就消失了呢……」
「我要生气啰,桐人。」
转过头来的亚丝娜,用完全燃烧着怒火的眼神看着我。
「就算这是一个没有处在异常状态下的普通游戏,我也不是随便就会喜欢上人的女生。」
她用两手夹紧我脸颊后说道:
「我在这里只学会一件事。那就是不到最后关头绝不轻言放弃。如果回到了现实世界,我一定会再度和桐人你相遇,然后重新喜欢上你。」
已经不知道是第几次为亚丝娜的率直与坚强而感动了。或者说这只是我太软弱了呢。
不过,就算是我软弱也无所谓。长时间以来,我根本已经忘了有人可以依靠、有人支持自己是如此令人高兴的事。虽然不清楚可以在这里待到什么时候,但是至少在离开战场的这段时间里——
我放任自己的思绪随处飘荡,只将精神集中在手臂里那甘甜芳香以及柔软的触感。
按照系统上的规定,sao的玩家之间总共有四种关系存在。
首先,第一种是毫无关系的他人。第二种则是朋友。彼此有将对方登录到朋友名单里面的玩家,不论在什么地方都可以传送简短文字讯息给对方,也可以在地图上搜寻朋友现在位置。
第三种则是公会的同伴。除了上述的机能之外,战斗时与公会成员组队的话,可以得到战斗力稍微提升的特典。但相对的,入手的珂尔里也得有固定比例要上缴给公会当作资金。
到目前为止,我和亚丝娜已经共有过朋友以及公会成员这两种关系,虽然目前我们暂时脱离公会,却决定加入最后一种关系。
虽然说是结婚——但手续其实非常简单。只要一方传送求婚讯息然后对方接受后,就算是结婚了。不过,两个人结婚之后所产生的变化,可不是朋友和公会成员这两种关系所能相比。
结婚在sao里所代表的意思,简单来说就是全部情报与道具都与对方共有。彼此之间可以自由观看对方的状态画面,就连道具画面也会统合成一个。其实这也就是将自己最重要的生命线交到对方手里的行为,在充斥着背叛与诈欺的艾恩葛朗特里面,就算感情再好的情侣也很少发展至结婚关系。当然,男女比例非常不平均也是重要理由之一就是了。
第二十二层楼可以说是艾恩葛朗特人口最稀少的楼层之一。因为楼层低所以面积相当宽广,但常绿树森林与散布在各处的无数湖泊占据了大部分土地,主要街道区规模可说只有一个非常小的村落而已。练功区里面不会出现怪物,迷宫区难度也相当低,所以仅仅三天便攻略下来,在玩家记忆里可以说几乎没有留下什么印象。
我与亚丝娜在第二十二层的森林里买了一栋小小圆木房屋,然后搬到那里去生活。房子虽然小,但在sao要买下一整栋房子还是得花上一笔相当可观的金额。原本亚丝娜打算要将位于塞尔穆布鲁克的房间卖掉,但我强烈反对她这么做——因为要放弃一间布置得如此完美的房间,不是说句太可惜了就能算了的——最后是透过艾基尔的协助,我们两个人将手边的稀有道具全部卖完之后,才好不容易凑足了钱。
虽然艾基尔一脸遗憾地表示,我们可以随意使用他商店的二楼,但借住在杂货店里的新婚生活实在让人感到太过悲惨。再加上超有名玩家亚丝娜结婚了这种事情一旦公布出来,不敢想像将会引起什么样的骚动。我想,在人烟稀少的第二十二层里,我们应该可以过一段平静的生活才对。
「呜哇——风景真美!」
这里虽然称为寝室,但其实房子里也只有两个房间而已。亚丝娜将房间南侧窗户整个打开后,身体探出窗外。
外面的风景的确很漂亮。因为这里相当接近外围部分,所以放眼望去可以见到闪耀着光芒的湖、浓绿的森林,以及远处那一整片开阔天空。平常我们都是处于盖在我们头上一百公尺左右的石盖下生活,所以如此接近天空所带来的开放感可说是笔墨难以形容。
「不要光看漂亮风景,太接近外围可是会掉下去唷。」
我放下手边整理家具类道具的工作,从背后抱住亚丝娜身体。这位女性现在已经是我的妻子——一想到这里,类似冬日阳光的温暖、不可思议的感慨,最后还有惊讶我们竟然可以发展成夫妇关系,这样复杂的感觉便涌了上来。
被囚禁在这个世界之前,我只是个漫无目的往来学校与家庭之间的小孩子。但现在现实世界对我来说已经变成遥远的过去了。
如果——如果这个游戏攻略完成,我们就能回到原来世界里……虽然这应该是包含我和亚丝娜在内所有玩家的希望,但是一想到那时的事情,老实说就令人感到不安。我抱着亚丝娜的双臂在不知不觉中越来越用力。
「好痛哦桐人……你怎么了……?」
「抱……抱歉……那个,亚丝娜……」
虽然我一时之间说不出话来,但无论如何还是想问个清楚。
「……我们两个人之间的关系,是仅限在游戏里面吗……?回到那个世界之后是不是就消失了呢……」
「我要生气啰,桐人。」
转过头来的亚丝娜,用完全燃烧着怒火的眼神看着我。
「就算这是一个没有处在异常状态下的普通游戏,我也不是随便就会喜欢上人的女生。」
她用两手夹紧我脸颊后说道:
「我在这里只学会一件事。那就是不到最后关头绝不轻言放弃。如果回到了现实世界,我一定会再度和桐人你相遇,然后重新喜欢上你。」
已经不知道是第几次为亚丝娜的率直与坚强而感动了。或者说这只是我太软弱了呢。
不过,就算是我软弱也无所谓。长时间以来,我根本已经忘了有人可以依靠、有人支持自己是如此令人高兴的事。虽然不清楚可以在这里待到什么时候,但是至少在离开战场的这段时间里——
我放任自己的思绪随处飘荡,只将精神集中在手臂里那甘甜芳香以及柔软的触感。
按照系统上的规定,sao的玩家之间总共有四种关系存在。
首先,第一种是毫无关系的他人。第二种则是朋友。彼此有将对方登录到朋友名单里面的玩家,不论在什么地方都可以传送简短文字讯息给对方,也可以在地图上搜寻朋友现在位置。
第三种则是公会的同伴。除了上述的机能之外,战斗时与公会成员组队的话,可以得到战斗力稍微提升的特典。但相对的,入手的珂尔里也得有固定比例要上缴给公会当作资金。
到目前为止,我和亚丝娜已经共有过朋友以及公会成员这两种关系,虽然目前我们暂时脱离公会,却决定加入最后一种关系。
虽然说是结婚——但手续其实非常简单。只要一方传送求婚讯息然后对方接受后,就算是结婚了。不过,两个人结婚之后所产生的变化,可不是朋友和公会成员这两种关系所能相比。
结婚在sao里所代表的意思,简单来说就是全部情报与道具都与对方共有。彼此之间可以自由观看对方的状态画面,就连道具画面也会统合成一个。其实这也就是将自己最重要的生命线交到对方手里的行为,在充斥着背叛与诈欺的艾恩葛朗特里面,就算感情再好的情侣也很少发展至结婚关系。当然,男女比例非常不平均也是重要理由之一就是了。
第二十二层楼可以说是艾恩葛朗特人口最稀少的楼层之一。因为楼层低所以面积相当宽广,但常绿树森林与散布在各处的无数湖泊占据了大部分土地,主要街道区规模可说只有一个非常小的村落而已。练功区里面不会出现怪物,迷宫区难度也相当低,所以仅仅三天便攻略下来,在玩家记忆里可以说几乎没有留下什么印象。
我与亚丝娜在第二十二层的森林里买了一栋小小圆木房屋,然后搬到那里去生活。房子虽然小,但在sao要买下一整栋房子还是得花上一笔相当可观的金额。原本亚丝娜打算要将位于塞尔穆布鲁克的房间卖掉,但我强烈反对她这么做——因为要放弃一间布置得如此完美的房间,不是说句太可惜了就能算了的——最后是透过艾基尔的协助,我们两个人将手边的稀有道具全部卖完之后,才好不容易凑足了钱。
虽然艾基尔一脸遗憾地表示,我们可以随意使用他商店的二楼,但借住在杂货店里的新婚生活实在让人感到太过悲惨。再加上超有名玩家亚丝娜结婚了这种事情一旦公布出来,不敢想像将会引起什么样的骚动。我想,在人烟稀少的第二十二层里,我们应该可以过一段平静的生活才对。
「呜哇——风景真美!」
这里虽然称为寝室,但其实房子里也只有两个房间而已。亚丝娜将房间南侧窗户整个打开后,身体探出窗外。
外面的风景的确很漂亮。因为这里相当接近外围部分,所以放眼望去可以见到闪耀着光芒的湖、浓绿的森林,以及远处那一整片开阔天空。平常我们都是处于盖在我们头上一百公尺左右的石盖下生活,所以如此接近天空所带来的开放感可说是笔墨难以形容。
「不要光看漂亮风景,太接近外围可是会掉下去唷。」
我放下手边整理家具类道具的工作,从背后抱住亚丝娜身体。这位女性现在已经是我的妻子——一想到这里,类似冬日阳光的温暖、不可思议的感慨,最后还有惊讶我们竟然可以发展成夫妇关系,这样复杂的感觉便涌了上来。
被囚禁在这个世界之前,我只是个漫无目的往来学校与家庭之间的小孩子。但现在现实世界对我来说已经变成遥远的过去了。
如果——如果这个游戏攻略完成,我们就能回到原来世界里……虽然这应该是包含我和亚丝娜在内所有玩家的希望,但是一想到那时的事情,老实说就令人感到不安。我抱着亚丝娜的双臂在不知不觉中越来越用力。
「好痛哦桐人……你怎么了……?」
「抱……抱歉……那个,亚丝娜……」
虽然我一时之间说不出话来,但无论如何还是想问个清楚。
「……我们两个人之间的关系,是仅限在游戏里面吗……?回到那个世界之后是不是就消失了呢……」
「我要生气啰,桐人。」
转过头来的亚丝娜,用完全燃烧着怒火的眼神看着我。
「就算这是一个没有处在异常状态下的普通游戏,我也不是随便就会喜欢上人的女生。」
她用两手夹紧我脸颊后说道:
「我在这里只学会一件事。那就是不到最后关头绝不轻言放弃。如果回到了现实世界,我一定会再度和桐人你相遇,然后重新喜欢上你。」
已经不知道是第几次为亚丝娜的率直与坚强而感动了。或者说这只是我太软弱了呢。
不过,就算是我软弱也无所谓。长时间以来,我根本已经忘了有人可以依靠、有人支持自己是如此令人高兴的事。虽然不清楚可以在这里待到什么时候,但是至少在离开战场的这段时间里——
我放任自己的思绪随处飘荡,只将精神集中在手臂里那甘甜芳香以及柔软的触感。
按照系统上的规定,sao的玩家之间总共有四种关系存在。
首先,第一种是毫无关系的他人。第二种则是朋友。彼此有将对方登录到朋友名单里面的玩家,不论在什么地方都可以传送简短文字讯息给对方,也可以在地图上搜寻朋友现在位置。
第三种则是公会的同伴。除了上述的机能之外,战斗时与公会成员组队的话,可以得到战斗力稍微提升的特典。但相对的,入手的珂尔里也得有固定比例要上缴给公会当作资金。
到目前为止,我和亚丝娜已经共有过朋友以及公会成员这两种关系,虽然目前我们暂时脱离公会,却决定加入最后一种关系。
虽然说是结婚——但手续其实非常简单。只要一方传送求婚讯息然后对方接受后,就算是结婚了。不过,两个人结婚之后所产生的变化,可不是朋友和公会成员这两种关系所能相比。
结婚在sao里所代表的意思,简单来说就是全部情报与道具都与对方共有。彼此之间可以自由观看对方的状态画面,就连道具画面也会统合成一个。其实这也就是将自己最重要的生命线交到对方手里的行为,在充斥着背叛与诈欺的艾恩葛朗特里面,就算感情再好的情侣也很少发展至结婚关系。当然,男女比例非常不平均也是重要理由之一就是了。
第二十二层楼可以说是艾恩葛朗特人口最稀少的楼层之一。因为楼层低所以面积相当宽广,但常绿树森林与散布在各处的无数湖泊占据了大部分土地,主要街道区规模可说只有一个非常小的村落而已。练功区里面不会出现怪物,迷宫区难度也相当低,所以仅仅三天便攻略下来,在玩家记忆里可以说几乎没有留下什么印象。
我与亚丝娜在第二十二层的森林里买了一栋小小圆木房屋,然后搬到那里去生活。房子虽然小,但在sao要买下一整栋房子还是得花上一笔相当可观的金额。原本亚丝娜打算要将位于塞尔穆布鲁克的房间卖掉,但我强烈反对她这么做——因为要放弃一间布置得如此完美的房间,不是说句太可惜了就能算了的——最后是透过艾基尔的协助,我们两个人将手边的稀有道具全部卖完之后,才好不容易凑足了钱。
虽然艾基尔一脸遗憾地表示,我们可以随意使用他商店的二楼,但借住在杂货店里的新婚生活实在让人感到太过悲惨。再加上超有名玩家亚丝娜结婚了这种事情一旦公布出来,不敢想像将会引起什么样的骚动。我想,在人烟稀少的第二十二层里,我们应该可以过一段平静的生活才对。
「呜哇——风景真美!」
这里虽然称为寝室,但其实房子里也只有两个房间而已。亚丝娜将房间南侧窗户整个打开后,身体探出窗外。
外面的风景的确很漂亮。因为这里相当接近外围部分,所以放眼望去可以见到闪耀着光芒的湖、浓绿的森林,以及远处那一整片开阔天空。平常我们都是处于盖在我们头上一百公尺左右的石盖下生活,所以如此接近天空所带来的开放感可说是笔墨难以形容。
「不要光看漂亮风景,太接近外围可是会掉下去唷。」
我放下手边整理家具类道具的工作,从背后抱住亚丝娜身体。这位女性现在已经是我的妻子——一想到这里,类似冬日阳光的温暖、不可思议的感慨,最后还有惊讶我们竟然可以发展成夫妇关系,这样复杂的感觉便涌了上来。
被囚禁在这个世界之前,我只是个漫无目的往来学校与家庭之间的小孩子。但现在现实世界对我来说已经变成遥远的过去了。
如果——如果这个游戏攻略完成,我们就能回到原来世界里……虽然这应该是包含我和亚丝娜在内所有玩家的希望,但是一想到那时的事情,老实说就令人感到不安。我抱着亚丝娜的双臂在不知不觉中越来越用力。
「好痛哦桐人……你怎么了……?」
「抱……抱歉……那个,亚丝娜……」
虽然我一时之间说不出话来,但无论如何还是想问个清楚。
「……我们两个人之间的关系,是仅限在游戏里面吗……?回到那个世界之后是不是就消失了呢……」
「我要生气啰,桐人。」
转过头来的亚丝娜,用完全燃烧着怒火的眼神看着我。
「就算这是一个没有处在异常状态下的普通游戏,我也不是随便就会喜欢上人的女生。」
她用两手夹紧我脸颊后说道:
「我在这里只学会一件事。那就是不到最后关头绝不轻言放弃。如果回到了现实世界,我一定会再度和桐人你相遇,然后重新喜欢上你。」
已经不知道是第几次为亚丝娜的率直与坚强而感动了。或者说这只是我太软弱了呢。
不过,就算是我软弱也无所谓。长时间以来,我根本已经忘了有人可以依靠、有人支持自己是如此令人高兴的事。虽然不清楚可以在这里待到什么时候,但是至少在离开战场的这段时间里——
我放任自己的思绪随处飘荡,只将精神集中在手臂里那甘甜芳香以及柔软的触感。
按照系统上的规定,sao的玩家之间总共有四种关系存在。
首先,第一种是毫无关系的他人。第二种则是朋友。彼此有将对方登录到朋友名单里面的玩家,不论在什么地方都可以传送简短文字讯息给对方,也可以在地图上搜寻朋友现在位置。
第三种则是公会的同伴。除了上述的机能之外,战斗时与公会成员组队的话,可以得到战斗力稍微提升的特典。但相对的,入手的珂尔里也得有固定比例要上缴给公会当作资金。
到目前为止,我和亚丝娜已经共有过朋友以及公会成员这两种关系,虽然目前我们暂时脱离公会,却决定加入最后一种关系。
虽然说是结婚——但手续其实非常简单。只要一方传送求婚讯息然后对方接受后,就算是结婚了。不过,两个人结婚之后所产生的变化,可不是朋友和公会成员这两种关系所能相比。
结婚在sao里所代表的意思,简单来说就是全部情报与道具都与对方共有。彼此之间可以自由观看对方的状态画面,就连道具画面也会统合成一个。其实这也就是将自己最重要的生命线交到对方手里的行为,在充斥着背叛与诈欺的艾恩葛朗特里面,就算感情再好的情侣也很少发展至结婚关系。当然,男女比例非常不平均也是重要理由之一就是了。
第二十二层楼可以说是艾恩葛朗特人口最稀少的楼层之一。因为楼层低所以面积相当宽广,但常绿树森林与散布在各处的无数湖泊占据了大部分土地,主要街道区规模可说只有一个非常小的村落而已。练功区里面不会出现怪物,迷宫区难度也相当低,所以仅仅三天便攻略下来,在玩家记忆里可以说几乎没有留下什么印象。
我与亚丝娜在第二十二层的森林里买了一栋小小圆木房屋,然后搬到那里去生活。房子虽然小,但在sao要买下一整栋房子还是得花上一笔相当可观的金额。原本亚丝娜打算要将位于塞尔穆布鲁克的房间卖掉,但我强烈反对她这么做——因为要放弃一间布置得如此完美的房间,不是说句太可惜了就能算了的——最后是透过艾基尔的协助,我们两个人将手边的稀有道具全部卖完之后,才好不容易凑足了钱。
虽然艾基尔一脸遗憾地表示,我们可以随意使用他商店的二楼,但借住在杂货店里的新婚生活实在让人感到太过悲惨。再加上超有名玩家亚丝娜结婚了这种事情一旦公布出来,不敢想像将会引起什么样的骚动。我想,在人烟稀少的第二十二层里,我们应该可以过一段平静的生活才对。
「呜哇——风景真美!」
这里虽然称为寝室,但其实房子里也只有两个房间而已。亚丝娜将房间南侧窗户整个打开后,身体探出窗外。
外面的风景的确很漂亮。因为这里相当接近外围部分,所以放眼望去可以见到闪耀着光芒的湖、浓绿的森林,以及远处那一整片开阔天空。平常我们都是处于盖在我们头上一百公尺左右的石盖下生活,所以如此接近天空所带来的开放感可说是笔墨难以形容。
「不要光看漂亮风景,太接近外围可是会掉下去唷。」
我放下手边整理家具类道具的工作,从背后抱住亚丝娜身体。这位女性现在已经是我的妻子——一想到这里,类似冬日阳光的温暖、不可思议的感慨,最后还有惊讶我们竟然可以发展成夫妇关系,这样复杂的感觉便涌了上来。
被囚禁在这个世界之前,我只是个漫无目的往来学校与家庭之间的小孩子。但现在现实世界对我来说已经变成遥远的过去了。
如果——如果这个游戏攻略完成,我们就能回到原来世界里……虽然这应该是包含我和亚丝娜在内所有玩家的希望,但是一想到那时的事情,老实说就令人感到不安。我抱着亚丝娜的双臂在不知不觉中越来越用力。
「好痛哦桐人……你怎么了……?」
「抱……抱歉……那个,亚丝娜……」
虽然我一时之间说不出话来,但无论如何还是想问个清楚。
「……我们两个人之间的关系,是仅限在游戏里面吗……?回到那个世界之后是不是就消失了呢……」
「我要生气啰,桐人。」
转过头来的亚丝娜,用完全燃烧着怒火的眼神看着我。
「就算这是一个没有处在异常状态下的普通游戏,我也不是随便就会喜欢上人的女生。」
她用两手夹紧我脸颊后说道:
「我在这里只学会一件事。那就是不到最后关头绝不轻言放弃。如果回到了现实世界,我一定会再度和桐人你相遇,然后重新喜欢上你。」
已经不知道是第几次为亚丝娜的率直与坚强而感动了。或者说这只是我太软弱了呢。
不过,就算是我软弱也无所谓。长时间以来,我根本已经忘了有人可以依靠、有人支持自己是如此令人高兴的事。虽然不清楚可以在这里待到什么时候,但是至少在离开战场的这段时间里——
我放任自己的思绪随处飘荡,只将精神集中在手臂里那甘甜芳香以及柔软的触感。
按照系统上的规定,sao的玩家之间总共有四种关系存在。
首先,第一种是毫无关系的他人。第二种则是朋友。彼此有将对方登录到朋友名单里面的玩家,不论在什么地方都可以传送简短文字讯息给对方,也可以在地图上搜寻朋友现在位置。
第三种则是公会的同伴。除了上述的机能之外,战斗时与公会成员组队的话,可以得到战斗力稍微提升的特典。但相对的,入手的珂尔里也得有固定比例要上缴给公会当作资金。
到目前为止,我和亚丝娜已经共有过朋友以及公会成员这两种关系,虽然目前我们暂时脱离公会,却决定加入最后一种关系。
虽然说是结婚——但手续其实非常简单。只要一方传送求婚讯息然后对方接受后,就算是结婚了。不过,两个人结婚之后所产生的变化,可不是朋友和公会成员这两种关系所能相比。
结婚在sao里所代表的意思,简单来说就是全部情报与道具都与对方共有。彼此之间可以自由观看对方的状态画面,就连道具画面也会统合成一个。其实这也就是将自己最重要的生命线交到对方手里的行为,在充斥着背叛与诈欺的艾恩葛朗特里面,就算感情再好的情侣也很少发展至结婚关系。当然,男女比例非常不平均也是重要理由之一就是了。
第二十二层楼可以说是艾恩葛朗特人口最稀少的楼层之一。因为楼层低所以面积相当宽广,但常绿树森林与散布在各处的无数湖泊占据了大部分土地,主要街道区规模可说只有一个非常小的村落而已。练功区里面不会出现怪物,迷宫区难度也相当低,所以仅仅三天便攻略下来,在玩家记忆里可以说几乎没有留下什么印象。
我与亚丝娜在第二十二层的森林里买了一栋小小圆木房屋,然后搬到那里去生活。房子虽然小,但在sao要买下一整栋房子还是得花上一笔相当可观的金额。原本亚丝娜打算要将位于塞尔穆布鲁克的房间卖掉,但我强烈反对她这么做——因为要放弃一间布置得如此完美的房间,不是说句太可惜了就能算了的——最后是透过艾基尔的协助,我们两个人将手边的稀有道具全部卖完之后,才好不容易凑足了钱。
虽然艾基尔一脸遗憾地表示,我们可以随意使用他商店的二楼,但借住在杂货店里的新婚生活实在让人感到太过悲惨。再加上超有名玩家亚丝娜结婚了这种事情一旦公布出来,不敢想像将会引起什么样的骚动。我想,在人烟稀少的第二十二层里,我们应该可以过一段平静的生活才对。
「呜哇——风景真美!」
这里虽然称为寝室,但其实房子里也只有两个房间而已。亚丝娜将房间南侧窗户整个打开后,身体探出窗外。
外面的风景的确很漂亮。因为这里相当接近外围部分,所以放眼望去可以见到闪耀着光芒的湖、浓绿的森林,以及远处那一整片开阔天空。平常我们都是处于盖在我们头上一百公尺左右的石盖下生活,所以如此接近天空所带来的开放感可说是笔墨难以形容。
「不要光看漂亮风景,太接近外围可是会掉下去唷。」
我放下手边整理家具类道具的工作,从背后抱住亚丝娜身体。这位女性现在已经是我的妻子——一想到这里,类似冬日阳光的温暖、不可思议的感慨,最后还有惊讶我们竟然可以发展成夫妇关系,这样复杂的感觉便涌了上来。
被囚禁在这个世界之前,我只是个漫无目的往来学校与家庭之间的小孩子。但现在现实世界对我来说已经变成遥远的过去了。
如果——如果这个游戏攻略完成,我们就能回到原来世界里……虽然这应该是包含我和亚丝娜在内所有玩家的希望,但是一想到那时的事情,老实说就令人感到不安。我抱着亚丝娜的双臂在不知不觉中越来越用力。
「好痛哦桐人……你怎么了……?」
「抱……抱歉……那个,亚丝娜……」
虽然我一时之间说不出话来,但无论如何还是想问个清楚。
「……我们两个人之间的关系,是仅限在游戏里面吗……?回到那个世界之后是不是就消失了呢……」
「我要生气啰,桐人。」
转过头来的亚丝娜,用完全燃烧着怒火的眼神看着我。
「就算这是一个没有处在异常状态下的普通游戏,我也不是随便就会喜欢上人的女生。」
她用两手夹紧我脸颊后说道:
「我在这里只学会一件事。那就是不到最后关头绝不轻言放弃。如果回到了现实世界,我一定会再度和桐人你相遇,然后重新喜欢上你。」
已经不知道是第几次为亚丝娜的率直与坚强而感动了。或者说这只是我太软弱了呢。
不过,就算是我软弱也无所谓。长时间以来,我根本已经忘了有人可以依靠、有人支持自己是如此令人高兴的事。虽然不清楚可以在这里待到什么时候,但是至少在离开战场的这段时间里——
我放任自己的思绪随处飘荡,只将精神集中在手臂里那甘甜芳香以及柔软的触感。
按照系统上的规定,sao的玩家之间总共有四种关系存在。
首先,第一种是毫无关系的他人。第二种则是朋友。彼此有将对方登录到朋友名单里面的玩家,不论在什么地方都可以传送简短文字讯息给对方,也可以在地图上搜寻朋友现在位置。
第三种则是公会的同伴。除了上述的机能之外,战斗时与公会成员组队的话,可以得到战斗力稍微提升的特典。但相对的,入手的珂尔里也得有固定比例要上缴给公会当作资金。
到目前为止,我和亚丝娜已经共有过朋友以及公会成员这两种关系,虽然目前我们暂时脱离公会,却决定加入最后一种关系。
虽然说是结婚——但手续其实非常简单。只要一方传送求婚讯息然后对方接受后,就算是结婚了。不过,两个人结婚之后所产生的变化,可不是朋友和公会成员这两种关系所能相比。
结婚在sao里所代表的意思,简单来说就是全部情报与道具都与对方共有。彼此之间可以自由观看对方的状态画面,就连道具画面也会统合成一个。其实这也就是将自己最重要的生命线交到对方手里的行为,在充斥着背叛与诈欺的艾恩葛朗特里面,就算感情再好的情侣也很少发展至结婚关系。当然,男女比例非常不平均也是重要理由之一就是了。
第二十二层楼可以说是艾恩葛朗特人口最稀少的楼层之一。因为楼层低所以面积相当宽广,但常绿树森林与散布在各处的无数湖泊占据了大部分土地,主要街道区规模可说只有一个非常小的村落而已。练功区里面不会出现怪物,迷宫区难度也相当低,所以仅仅三天便攻略下来,在玩家记忆里可以说几乎没有留下什么印象。
我与亚丝娜在第二十二层的森林里买了一栋小小圆木房屋,然后搬到那里去生活。房子虽然小,但在sao要买下一整栋房子还是得花上一笔相当可观的金额。原本亚丝娜打算要将位于塞尔穆布鲁克的房间卖掉,但我强烈反对她这么做——因为要放弃一间布置得如此完美的房间,不是说句太可惜了就能算了的——最后是透过艾基尔的协助,我们两个人将手边的稀有道具全部卖完之后,才好不容易凑足了钱。
虽然艾基尔一脸遗憾地表示,我们可以随意使用他商店的二楼,但借住在杂货店里的新婚生活实在让人感到太过悲惨。再加上超有名玩家亚丝娜结婚了这种事情一旦公布出来,不敢想像将会引起什么样的骚动。我想,在人烟稀少的第二十二层里,我们应该可以过一段平静的生活才对。
「呜哇——风景真美!」
这里虽然称为寝室,但其实房子里也只有两个房间而已。亚丝娜将房间南侧窗户整个打开后,身体探出窗外。
外面的风景的确很漂亮。因为这里相当接近外围部分,所以放眼望去可以见到闪耀着光芒的湖、浓绿的森林,以及远处那一整片开阔天空。平常我们都是处于盖在我们头上一百公尺左右的石盖下生活,所以如此接近天空所带来的开放感可说是笔墨难以形容。
「不要光看漂亮风景,太接近外围可是会掉下去唷。」
我放下手边整理家具类道具的工作,从背后抱住亚丝娜身体。这位女性现在已经是我的妻子——一想到这里,类似冬日阳光的温暖、不可思议的感慨,最后还有惊讶我们竟然可以发展成夫妇关系,这样复杂的感觉便涌了上来。
被囚禁在这个世界之前,我只是个漫无目的往来学校与家庭之间的小孩子。但现在现实世界对我来说已经变成遥远的过去了。
如果——如果这个游戏攻略完成,我们就能回到原来世界里……虽然这应该是包含我和亚丝娜在内所有玩家的希望,但是一想到那时的事情,老实说就令人感到不安。我抱着亚丝娜的双臂在不知不觉中越来越用力。
「好痛哦桐人……你怎么了……?」
「抱……抱歉……那个,亚丝娜……」
虽然我一时之间说不出话来,但无论如何还是想问个清楚。
「……我们两个人之间的关系,是仅限在游戏里面吗……?回到那个世界之后是不是就消失了呢……」
「我要生气啰,桐人。」
转过头来的亚丝娜,用完全燃烧着怒火的眼神看着我。
「就算这是一个没有处在异常状态下的普通游戏,我也不是随便就会喜欢上人的女生。」
她用两手夹紧我脸颊后说道:
「我在这里只学会一件事。那就是不到最后关头绝不轻言放弃。如果回到了现实世界,我一定会再度和桐人你相遇,然后重新喜欢上你。」
已经不知道是第几次为亚丝娜的率直与坚强而感动了。或者说这只是我太软弱了呢。
不过,就算是我软弱也无所谓。长时间以来,我根本已经忘了有人可以依靠、有人支持自己是如此令人高兴的事。虽然不清楚可以在这里待到什么时候,但是至少在离开战场的这段时间里——
我放任自己的思绪随处飘荡,只将精神集中在手臂里那甘甜芳香以及柔软的触感。
按照系统上的规定,sao的玩家之间总共有四种关系存在。
首先,第一种是毫无关系的他人。第二种则是朋友。彼此有将对方登录到朋友名单里面的玩家,不论在什么地方都可以传送简短文字讯息给对方,也可以在地图上搜寻朋友现在位置。
第三种则是公会的同伴。除了上述的机能之外,战斗时与公会成员组队的话,可以得到战斗力稍微提升的特典。但相对的,入手的珂尔里也得有固定比例要上缴给公会当作资金。
到目前为止,我和亚丝娜已经共有过朋友以及公会成员这两种关系,虽然目前我们暂时脱离公会,却决定加入最后一种关系。
虽然说是结婚——但手续其实非常简单。只要一方传送求婚讯息然后对方接受后,就算是结婚了。不过,两个人结婚之后所产生的变化,可不是朋友和公会成员这两种关系所能相比。
结婚在sao里所代表的意思,简单来说就是全部情报与道具都与对方共有。彼此之间可以自由观看对方的状态画面,就连道具画面也会统合成一个。其实这也就是将自己最重要的生命线交到对方手里的行为,在充斥着背叛与诈欺的艾恩葛朗特里面,就算感情再好的情侣也很少发展至结婚关系。当然,男女比例非常不平均也是重要理由之一就是了。
第二十二层楼可以说是艾恩葛朗特人口最稀少的楼层之一。因为楼层低所以面积相当宽广,但常绿树森林与散布在各处的无数湖泊占据了大部分土地,主要街道区规模可说只有一个非常小的村落而已。练功区里面不会出现怪物,迷宫区难度也相当低,所以仅仅三天便攻略下来,在玩家记忆里可以说几乎没有留下什么印象。
我与亚丝娜在第二十二层的森林里买了一栋小小圆木房屋,然后搬到那里去生活。房子虽然小,但在sao要买下一整栋房子还是得花上一笔相当可观的金额。原本亚丝娜打算要将位于塞尔穆布鲁克的房间卖掉,但我强烈反对她这么做——因为要放弃一间布置得如此完美的房间,不是说句太可惜了就能算了的——最后是透过艾基尔的协助,我们两个人将手边的稀有道具全部卖完之后,才好不容易凑足了钱。
虽然艾基尔一脸遗憾地表示,我们可以随意使用他商店的二楼,但借住在杂货店里的新婚生活实在让人感到太过悲惨。再加上超有名玩家亚丝娜结婚了这种事情一旦公布出来,不敢想像将会引起什么样的骚动。我想,在人烟稀少的第二十二层里,我们应该可以过一段平静的生活才对。
「呜哇——风景真美!」
这里虽然称为寝室,但其实房子里也只有两个房间而已。亚丝娜将房间南侧窗户整个打开后,身体探出窗外。
外面的风景的确很漂亮。因为这里相当接近外围部分,所以放眼望去可以见到闪耀着光芒的湖、浓绿的森林,以及远处那一整片开阔天空。平常我们都是处于盖在我们头上一百公尺左右的石盖下生活,所以如此接近天空所带来的开放感可说是笔墨难以形容。
「不要光看漂亮风景,太接近外围可是会掉下去唷。」
我放下手边整理家具类道具的工作,从背后抱住亚丝娜身体。这位女性现在已经是我的妻子——一想到这里,类似冬日阳光的温暖、不可思议的感慨,最后还有惊讶我们竟然可以发展成夫妇关系,这样复杂的感觉便涌了上来。
被囚禁在这个世界之前,我只是个漫无目的往来学校与家庭之间的小孩子。但现在现实世界对我来说已经变成遥远的过去了。
如果——如果这个游戏攻略完成,我们就能回到原来世界里……虽然这应该是包含我和亚丝娜在内所有玩家的希望,但是一想到那时的事情,老实说就令人感到不安。我抱着亚丝娜的双臂在不知不觉中越来越用力。
「好痛哦桐人……你怎么了……?」
「抱……抱歉……那个,亚丝娜……」
虽然我一时之间说不出话来,但无论如何还是想问个清楚。
「……我们两个人之间的关系,是仅限在游戏里面吗……?回到那个世界之后是不是就消失了呢……」
「我要生气啰,桐人。」
转过头来的亚丝娜,用完全燃烧着怒火的眼神看着我。
「就算这是一个没有处在异常状态下的普通游戏,我也不是随便就会喜欢上人的女生。」
她用两手夹紧我脸颊后说道:
「我在这里只学会一件事。那就是不到最后关头绝不轻言放弃。如果回到了现实世界,我一定会再度和桐人你相遇,然后重新喜欢上你。」
已经不知道是第几次为亚丝娜的率直与坚强而感动了。或者说这只是我太软弱了呢。
不过,就算是我软弱也无所谓。长时间以来,我根本已经忘了有人可以依靠、有人支持自己是如此令人高兴的事。虽然不清楚可以在这里待到什么时候,但是至少在离开战场的这段时间里——
我放任自己的思绪随处飘荡,只将精神集中在手臂里那甘甜芳香以及柔软的触感。
按照系统上的规定,sao的玩家之间总共有四种关系存在。
首先,第一种是毫无关系的他人。第二种则是朋友。彼此有将对方登录到朋友名单里面的玩家,不论在什么地方都可以传送简短文字讯息给对方,也可以在地图上搜寻朋友现在位置。
第三种则是公会的同伴。除了上述的机能之外,战斗时与公会成员组队的话,可以得到战斗力稍微提升的特典。但相对的,入手的珂尔里也得有固定比例要上缴给公会当作资金。
到目前为止,我和亚丝娜已经共有过朋友以及公会成员这两种关系,虽然目前我们暂时脱离公会,却决定加入最后一种关系。
虽然说是结婚——但手续其实非常简单。只要一方传送求婚讯息然后对方接受后,就算是结婚了。不过,两个人结婚之后所产生的变化,可不是朋友和公会成员这两种关系所能相比。
结婚在sao里所代表的意思,简单来说就是全部情报与道具都与对方共有。彼此之间可以自由观看对方的状态画面,就连道具画面也会统合成一个。其实这也就是将自己最重要的生命线交到对方手里的行为,在充斥着背叛与诈欺的艾恩葛朗特里面,就算感情再好的情侣也很少发展至结婚关系。当然,男女比例非常不平均也是重要理由之一就是了。
第二十二层楼可以说是艾恩葛朗特人口最稀少的楼层之一。因为楼层低所以面积相当宽广,但常绿树森林与散布在各处的无数湖泊占据了大部分土地,主要街道区规模可说只有一个非常小的村落而已。练功区里面不会出现怪物,迷宫区难度也相当低,所以仅仅三天便攻略下来,在玩家记忆里可以说几乎没有留下什么印象。
我与亚丝娜在第二十二层的森林里买了一栋小小圆木房屋,然后搬到那里去生活。房子虽然小,但在sao要买下一整栋房子还是得花上一笔相当可观的金额。原本亚丝娜打算要将位于塞尔穆布鲁克的房间卖掉,但我强烈反对她这么做——因为要放弃一间布置得如此完美的房间,不是说句太可惜了就能算了的——最后是透过艾基尔的协助,我们两个人将手边的稀有道具全部卖完之后,才好不容易凑足了钱。
虽然艾基尔一脸遗憾地表示,我们可以随意使用他商店的二楼,但借住在杂货店里的新婚生活实在让人感到太过悲惨。再加上超有名玩家亚丝娜结婚了这种事情一旦公布出来,不敢想像将会引起什么样的骚动。我想,在人烟稀少的第二十二层里,我们应该可以过一段平静的生活才对。
「呜哇——风景真美!」
这里虽然称为寝室,但其实房子里也只有两个房间而已。亚丝娜将房间南侧窗户整个打开后,身体探出窗外。
外面的风景的确很漂亮。因为这里相当接近外围部分,所以放眼望去可以见到闪耀着光芒的湖、浓绿的森林,以及远处那一整片开阔天空。平常我们都是处于盖在我们头上一百公尺左右的石盖下生活,所以如此接近天空所带来的开放感可说是笔墨难以形容。
「不要光看漂亮风景,太接近外围可是会掉下去唷。」
我放下手边整理家具类道具的工作,从背后抱住亚丝娜身体。这位女性现在已经是我的妻子——一想到这里,类似冬日阳光的温暖、不可思议的感慨,最后还有惊讶我们竟然可以发展成夫妇关系,这样复杂的感觉便涌了上来。
被囚禁在这个世界之前,我只是个漫无目的往来学校与家庭之间的小孩子。但现在现实世界对我来说已经变成遥远的过去了。
如果——如果这个游戏攻略完成,我们就能回到原来世界里……虽然这应该是包含我和亚丝娜在内所有玩家的希望,但是一想到那时的事情,老实说就令人感到不安。我抱着亚丝娜的双臂在不知不觉中越来越用力。
「好痛哦桐人……你怎么了……?」
「抱……抱歉……那个,亚丝娜……」
虽然我一时之间说不出话来,但无论如何还是想问个清楚。
「……我们两个人之间的关系,是仅限在游戏里面吗……?回到那个世界之后是不是就消失了呢……」
「我要生气啰,桐人。」
转过头来的亚丝娜,用完全燃烧着怒火的眼神看着我。
「就算这是一个没有处在异常状态下的普通游戏,我也不是随便就会喜欢上人的女生。」
她用两手夹紧我脸颊后说道:
「我在这里只学会一件事。那就是不到最后关头绝不轻言放弃。如果回到了现实世界,我一定会再度和桐人你相遇,然后重新喜欢上你。」
已经不知道是第几次为亚丝娜的率直与坚强而感动了。或者说这只是我太软弱了呢。
不过,就算是我软弱也无所谓。长时间以来,我根本已经忘了有人可以依靠、有人支持自己是如此令人高兴的事。虽然不清楚可以在这里待到什么时候,但是至少在离开战场的这段时间里——
我放任自己的思绪随处飘荡,只将精神集中在手臂里那甘甜芳香以及柔软的触感。
第十八章
垂在湖面上的钓线前端绑着鱼漂,但这鱼漂根本连动也没动一下。光是盯着在水面乱舞的柔和光线看,不久睡魔便开始侵袭着我。
我大大地打了个呵欠,把钓竿拉了回来。钓线前端的银色钓钩只是空荡荡发着光。挂上去的鱼饵早已不见踪影。
搬到第二十二层来已经过了十几天。我为了取得每天的食材,特别将技能格子里很久之前曾修行过的双手剑技能移除,然后换上钓鱼技能。接着便模仿起姜太公在溪边钓鱼的模样,但不知为什么鱼就是完全不上钩。技能熟练度也差不多超过六百,这时候就算钓不到大鱼也应该可以钓到些什么了才对,但每天都还只是平白浪费在村子里买的整箱钓饵而已。
「钓不下去了……」
小声咒骂了一下,接着把钓竿丢到一旁,然后整个人躺了下去。掠过湖面吹过来的风虽然寒冷,但亚丝娜用裁缝技能帮我做的超厚防寒外套让身体相当温暖。她的裁缝技能也正在修行当中,所以当然不像跟商店订做的那样完美,但只要能保暖就没问题了。
艾恩葛朗特现在进入了「柏树之月」的季节。以日本来说的话就是十一月。虽然已经将近冬天,但在游戏里,钓鱼与季节没有关系。搞不好是幸运值因为娶到漂亮老婆而全部用光了。
想到这里,整个人高兴起来的我,脸上大剌剌露出笑容,然后继续躺在地上睡觉。忽然有个声音从头上传了过来:
「成果怎么样?」
整个人因为惊吓而跳了起来,转过去一看,只见一个男人站在那边。
他身上穿的厚重衣服有外加可以覆盖住耳朵的帽子,还跟我一样拿着钓竿。不过令人惊讶的是这名男子的年纪。他怎么看都应该超过五十岁了。戴着铁框眼镜的脸上已经刻有表示刚进入老年的皱纹。在充满重度游戏狂的sao里面,如此高龄的玩家倒是相当少见。应该说从来没有见过才对。难道说——?
「我可不是npc唷。」
男人像是看透我想法般苦笑了一下,接着慢慢从土坡上走了下来。
「真、真是抱歉。我也是觉得不太可能,但……」
「不会不会,也难怪你那么想。我想我应该是这个游戏里面最高龄的玩家吧。」
只见他晃动着健壮的身体,哇、哈、哈的笑了起来。
男人说了句「抱歉」就在我身边坐下,从腰间小袋子里拿出饵箱后,用不习惯的手势把弹出式选单叫了出来,选取钓竿之后把饵挂了上去。
「我叫做西田。在这里的职业是钓师,在日本则是在一间名叫东都快速线的公司担任保安部长。没有名片真是不好意思。」
说完又笑了起来。
「啊啊……」
我大概能知道这个男人为什么会在游戏里了。东都快速线是与argus合作的网络营运公司。应该也有负责管理连往sao服务器群的网络才对。
「我叫做桐人。最近才从上层搬过来。西田先生的公司……应该就是……负责维护sao网络线的……?」
「基本上我就是这部分的负责人。」
我带着复杂心情看着点头的西田先生。这么说来,这个男人应该是因为工作上的缘故,才会跟这次的事件扯上关系。
「哎呀,本来上面的人也说不用登入游戏没关系,但我的个性就是一定要亲眼确认一下自己的工作成果才行,不肯服老的结果就是遇上这种事情。」
看他笑着用流畅的动作将钓竿甩了出去,就能威觉到他是个很专业的钓师。他似乎很喜欢说话,不等我开口就继续说道:
「除了我之外,也有二、三十个年纪比较大的老爹,因为各种原因而来到这个世界。他们大概都乖乖待在起始之城镇里,但我实在没办法放弃这个兴趣。」
说着还拉了一下钓竿给我看。
「不断找寻好的河川与湖泊,最后就爬到这种地方来了。」
「原、原来如此……不过这层也没有怪物会出现就是了。」
西田听到我说的话,只是微微一笑没有回答。反而问我:
「怎么样,上面还有不错的钓鱼地点吗?」
「嗯……第六十一层的全面湖,应该说是海才对,听说可以钓到相当大的鱼。」
「这样啊!那我可得去试试看才行。」
这时候,男人投出的钓线末端上的鱼漂开始剧烈地浮浮沉沉。西田准确地配合着钓竿的节奏动起手腕。他本身的钓鱼技巧应该就很不错了,而且钓鱼技能的数值也相当高才对。
「呜哦,好、好大!」
我急忙探出身子,西田在我身边悠然操纵着钓竿,一口气将一尾发出蓝色光辉的大鱼拉出水面。鱼在男人手边跳了几下之后,就自动收进道具栏里消失了。
「了不起……!」
西田不好意思地搔着头说道:
「没有啦,这里钓鱼都只是靠技能数值而已。」
接着又笑说:
「不过,能钓到鱼是不错,但之后还真不知道该怎么料理……虽然很想吃炖鱼和生鱼片,但没有酱油根本没办法……」
「啊……那个……」
我稍微犹豫了一下。我们是为了躲避众人才搬到这里来,但我判断这个男人应该对八卦消息没什么兴趣才对。
「……我知道有跟酱油非常类似的调味料……」
「你说什么!」
西田眼镜底下的眼睛发出光芒,往我这里靠了过来。
亚丝娜在迎接我回家时看见西田先生,她有些惊讶地瞪大双眼,不过马上就露出微笑说:
「你回来啦,有客人?」
「嗯,这位是钓师西田先生。而——」
转向西田的我,正准备向他介绍亚丝娜时,却因犹豫而说不出话来。这时亚丝娜对着上了年纪的钓师笑了一下之后说:
「我是桐人的妻子亚丝娜。欢迎到我们家来。」
说完后很有精神地点了点头。
西田张大了嘴,呆呆望着亚丝娜。身穿朴素长裙与亚麻衬衫、挂着围裙披着头巾的亚丝娜,虽然与kob时代那种英姿焕发的剑士姿态完全不同,但美丽丝毫没有改变。
眨了好几次眼睛之后,好不容易才回过神来的西田开口说道:
「哎、哎呀,真是失礼,我完全看呆了。我叫做西田,今天来你们家里打扰……」
他一边搔头一边哇哈哈的笑着。
亚丝娜发挥料理技能,将从西田那里拿到的鱼调理成生鱼片与炖鱼后摆在饭桌上。她自制酱油的香味飘散在房间里,西田露出一脸感动的样子不断动着鼻子。
虽然说是淡水鱼,但尝起来的味道却像是盛产季时充满油脂的鰤鱼。根据西田所说,这是钓鱼技能不到九百五十以上就钓不到的种类。我们三个人聊了一会儿,就专心地动起自己手上的筷子。
桌上的盘子马上就被清空了,饭后西田手上拿着装了热茶的杯子,一脸陶醉地长长叹了一口气。
「……哎呀,实在是太好吃了。谢谢你们的招待。不过,还真没想到在这个世界竟然会有酱油……」
「啊,这是我们自己做的。不嫌弃的话请带回去吧。」
亚丝娜从厨房里拿出了一个小瓶子交给西田。不过我想还是不要跟他说明,素材里含有解毒剂原料比较好。她笑着对不好意思的西田说了句「没关系,你也跟我们分享了那么美味的鱼啊」之后,接着又说道:
「而且桐人他根本没钓到过什么鱼回来。」
忽然被人把矛头指向自己,我只好不太高兴地啜了口茶后回答:
「这附近的湖难易度太高了。」
「其实不是这样。难度高的只有桐人你在钓的那片大湖而已。」
「什……」
西田说的话让我不禁哑口无言。亚丝娜则是捧着肚子不断窃笑着。
「为什么会设定成这个样子呢……」
「其实那个湖泊呢……」
西田放低了声音说道。我跟亚丝娜把身体靠了过去。
「彷佛是有主人的。」
「主人?」
对着异口同声的亚丝娜和我微微一笑,西田一边把眼镜往上推一边继续这么说道:
「村子里的道具屋里,有一个特别贵的钓饵。我想东西要买来试才知道效果,所以就买来用了。」
不由得吞了一下口水。
「但用这个钓饵却完全钓不到鱼。在许多地方试过之后,我才想到会不会是要用在那个难度最高的湖泊。」
「结、结果钓到了吗……?」
「确实是上钩了。」
他深深点了点头。但马上又露出很可惜的表情说道:
「只不过,我力量不足以把鱼拉起来,钓竿也被整个拖走。我在最后稍微看见一点影子,那可不只是大而已啊,可以说是怪物了。当然我指的不是像在练功区里出现的那些怪物。」
他将自己双臂大大张了开来。在湖边时,我对他说这里没有怪物会出现的当下,西田脸上出现别有涵义的笑容,指的就是这个意思吧。
「哇啊,真想看一下!」
亚丝娜眼睛散发着光辉说道。西田则说了句「这就是我想跟你们商量的事」,便将视线朝我看了过来。
「桐人,你对自己的筋力值有自信吗……?」
「嗯,应该算还可以吧……」
「那要不要跟我一起钓呢!上饵之前都由我来负责。上钩之后就交给你。」
「啊啊,钓鱼的『切换』吗。那种事能办得到吗……」
亚丝娜一脸兴奋对感到怀疑的我说道:
「就试试看嘛桐人!听起来很有趣!」
她依然是想到什么就急着去做。不过事实上,我自己对这件事也感到很好奇就是了。
「那就试试看吧……」
我说完后,西田露出满脸笑容,说了句「这样才对嘛」,便哇、哈、哈的大笑了起来。
当天晚上。
亚丝娜嘴里喊着好冷好冷,然后钻进我被窝里把身体紧紧粘着我之后,喉咙里发出了满足的声音。她一边眨着睡意浓厚的眼睛,一边像是想起什么般浮现出笑容。
「……这里真足有各式各样的人耶……」
「他真是个讨喜的老先生。」
「嗯。」
原本笑着说话的亚丝娜忽然收起笑容小声说道:
「至今一直待在上层战斗,根本忘了也有人在这里过着普通的生活……」
「不是说我们比较特别,但既然有可以在最前线战斗的等级,也就代表了我们对这些人有责任。」
「……我从来没想过这种事……只觉得变强是让自己在这里存活下来的首要条件……」
「我想现在一定有很多人对桐人有所期待。当然也包含我在内。」
「可惜我的个性是,听到人家这么对我说就会想要逃走……」
「真是的……」
亚丝娜一脸不满地噘起了嘴,我抚摸着她的浏海,在内心祈祷着可以再多过一阵子像这样的生活。为了西田和其它玩家,我们总有一天要回到战场上去。但至少现在——
从艾基尔与克莱因传过来的讯息里可以知道,第七十五层攻略陷入了困境。但我真心认为,对我来说,目前在这里跟亚丝娜的生活才是最重要的事。
第十九章
西田是在三天后的早晨才通知我们钓鱼的日期。看来他是到处去跟钓鱼伙伴宣传这件事,当天据说会有三十个左右的观众来参加。
「这可真是糟糕。亚丝娜……怎么办……?」
「嗯~~」
老实说,这样的通知造成了我们的困扰。这里是我们为了躲避情报贩子等人所选择的藏身地点,所以不想在多数人面前露面。
「你看这样如何!」
亚丝娜将栗色长发盘在头上之后,用大头巾将脸深深埋住。然后又操作窗口换上一件超大厚外套。
「哦、哦哦。不错唷,就像个为生活忙碌的农家主妇。」
「……你这是在夸奖我吗?」
「当然。我的话,不带武器应该就不会被认出来了。」
中午前,我和拿着便当篮子的亚丝娜一起离开家门。虽然跟她说到现场再将篮子实体化就好,但她坚持这是变装的一部分。
今天的气温在这个季节算是温暖。我们在巨大针叶树森林里走了一阵子之后,就从树干间看见了闪烁的水面。湖畔已经有许多人聚集在那里了。带着有点紧张的心情走过去后,那名相识的矮壮男子便伴随着熟悉笑声举起手来。
「哇、哈、哈,天气是晴天真是太棒了。」
「你好,西田先生。」
我和亚丝娜对他点了一下头。这是个网罗各种年龄层的集团,据说每个人都是西田主办的钓鱼公会成员。怀着紧张心情与他们打过招呼后,发现似乎没有人认出亚丝娜来。
话说回来,这老先生比我想象中还要有行动力,在公司里面应该是个很好的上司吧。在我们到达之前就已经为了营造气势先举办了钓鱼比赛,整个场面相当热络。
「嗯~那马上就要展开我们今天的主要活动了!」
单手握着长大钓竿的西田大声宣布之后,参加群众们便热闹欢呼了起来。我的视线随意往粗大的钓线看去,在看见吊在最前面的东西之后吓了一跳。
那是只蜥蜴。而且是只非常庞大的蜥蜴。大概有一个大人的上臂那么大。身上那看起来充满毒性的红黑突起表面,像是要展示新鲜度般发出了光泽。
「呜咿……」
比我晚了一点注意到那物体的亚丝娜绷着脸,往后退了两、三步。如果这是饵,那准备钓的究竟是什么东西啊?
但我根本还来不及开口,西田便转向湖面,把钓竿高举过头顶。接着奋力一挥,用漂亮的姿势将钓竿挥出去,巨大蜥蜴在空气中发出呼一声后划出一道弧形,没多久便在稍远的水面上溅起大量水花并落入湖里。
sao里的钓鱼几乎没有等待时间。只要将鱼饵丢进水里,数十秒之内就可以知道究竟是猎物成功上钩,或者是饵被吃走了这样失败的结果。我们吞了口口水盯着沉没在水里的钓线。
果然不久之后,钓竿前端便震动了两、三下。不过拿着钓竿的西田却一动也不动。
「来、来了啊!西田先生!」
「现在还太早了!」
西田那双在眼镜后方、原本慈祥的双眼这时发出了绚烂光辉,他仔细看着不断震动的钓竿前端。
结果钓竿尖端被向下拉的角度变得更大。
「就是现在!」
西田短小的身躯向后挺,用全身的力量抬起钓竿。钓线的紧绷状态就连旁观者也一目了然,「乒」一声的效果音在空气中响起。
「上钩了!接下来就交给你了!」
我谨慎地试着拉拉看从西田那拿到的钓竿,却是连一动也不动,感觉就像鱼钩不小心钩到地面似的。正当我不确定这究竟是不是真的上钩而感到不安,用眼睛瞄了西田一眼的瞬间——
突然有一股猛烈的拉力将钓线往水里拖去。
「呜哇!」
我急忙两脚用力,重新拉起钓竿。使用筋力的出力,瞬间就超过日常生活模式了。
「这、这个用力拉没问题吗?」
我担心钓竿与钓线的耐久度,因此对西田如此问道。
「这是最高级品!你尽量用力拉没关系!」
对因为兴奋而满脸通红的西田点了点头,重新摆好握竿姿势,开始用上全部的力量。钓竿从中间部分呈现的倒u字形越来越大。
在升级之后,每个玩家都可以自由选择要提升筋力或者是敏捷力。理论上来说,像艾基尔那样的斧头使当然是优先提升筋力,而亚丝娜这样的细剑使则是提升敏捷力。虽然属于正统派剑士的我,两种数值都有选择,但我因为个人喜好而比较倾向提升敏捷力。
不过,或许是等级实在提升得太高,这场拔河看来是我比较占优势。我站稳了双脚慢慢地向后退,虽然速度缓慢,但谜样的猎物确实正在逐渐浮上水面。
「啊!可以看见了!」
亚丝娜探出身子,手往水中一指。我因为离开岸边且整个身体向后仰,所以无法确认猎物目前的状况。观众们先是产生了一阵骚动,接着每个人争先恐后冲向水边,从岸上以斜角往湖水深处看去。我禁不住自己的好奇心,股起全部筋力用力把钓竿向上一拉。
「……?」
突然之间,在我眼前那些探出身子看着湖面的群众们身体一震。然后每个人都往后退了两、三步。
「怎么……」
我话还没说完,那些家伙就一起转身并以猛烈速度跑了起来。而在我左边的亚丝娜与右边的西田也脸色发白地跑了过去。感到惊讶的我,转头准备往他们的方向看去时——两手上的抗力突然消失,我整个人便向后倒去,屁股重重坐到地上。
「糟糕,线断了吗」,一想到这点,我便迅速抛下钓竿并起身往湖面跑去。但这时候,我眼前闪耀银色光辉的湖水向上隆了起来。
「什——」
我瞪大眼睛张开嘴巴僵在当场,这时从远方传来了亚丝娜的声音。
「桐人,危险啊——」
转身一看,包含亚丝娜与西田在内全部人马都已经冲上岸边堤防,距离我有一段相当远的距离。我心里浮现很不好的预感,再度转头往湖面看去。
那里站着一只鱼。
详细一点说明的话,是只介于鱼类与爬虫类之间,那种进化到一半、长得像空棘鱼但更接近爬虫类的家伙。牠全身滴着像瀑布般的水滴,六只粗壮的脚踩在岸边草上俯视着我。
之所以会用俯视来形容,是因为那家伙总高度至少有两公尺以上。那看起来一口就可以吞下整只牛的嘴在我头上稍微高一点的地方,嘴角还露出之前那只蜥蜴的脚。
巨大古代鱼那远在头部两侧,有篮球那么大的双眼与我四目相对,我视线里自动出现了表示怪物的黄色箭头。
之前西田曾说湖泊主人大到像只怪物,但跟在练功区里出现的怪物不一样。
这哪里跟练功区里的怪物不一样,这家伙分明就是只怪物啊。
我脸上浮现僵硬笑容,往后退了几步。接着就这么转身,宛如脱兔般向前奔跑。背后的巨大鱼发出雷鸣般咆哮之后,理所当然踩着让地面产生震动的脚步,往我追了过来。
我将自己的敏捷度全开,像要飞起来般全力冲刺。几秒之后,当我到达亚丝娜身旁时,对地发出了强烈抗议:
「太、太太太狡猾了!竟然自己逃走!」
「哇啊,桐人!现在不是说这种事的时候了!」
「哦哦,竟然在陆上跑……是肺鱼吗……」
「桐人,现在没空说这些无关紧要的事!得快点逃走才行
!」
这次换成西田慌张地叫了起来,瞧他的样子像快要脚软了一样。其它数十名的观众们也因为这突如其来的状况而僵住了,里面甚至还有不少人表情茫然地坐倒在地。
「桐人,你有带武器来吗?」
亚丝娜一边把脸往我耳边靠近一边小声问道。的确,要让这群已经陷入恐慌状态的人井然有序地逃走,可以说相当困难——
「抱歉,我没带……」
「真是没办法……」
亚丝娜边摇着头边转身面对朝这里逼近的巨大长脚鱼。接着她用相当熟稔的动作迅速操纵起窗口。
在西田与其它观众们茫然注视之下,背对着我们直挺挺站着的亚丝娜用两手将头巾以及厚外套同时脱掉。反射着太阳光闪闪发亮的栗色头发随着风在空中飞舞。
外套下虽然是草色长裙与生麻制成的衬衫这种朴素造型,但左腰上那镀银的细剑剑鞘闪烁着刺眼光芒。她用右手高声将剑拔出,悠闲等着发出巨大声响杀过来的巨大鱼。
在我旁边的西田,这时候才好像恢复思考能力般抓住我的手臂大叫:
「桐人!你太太、你太太她危险啦!」
「不,我想交给她就可以了。」
「你在说什么啊!这、这样的话只好由我……」
他从旁边的伙伴那将钓竿一把抢了过来,然后带着悲壮表情摆好姿势,准备往亚丝娜那边冲过去,我只好赶紧阻止这个年老钓师。
巨大鱼突进的速度不减,张开排列着无数尖牙的大嘴,像要一口将亚丝娜吞噬般跳了起来。面对那张血盆大口,侧着半边身子的亚丝娜右手拖曳着白银色光芒向前冲了过去。
随着类似爆炸的冲击声,巨大鱼嘴里爆发出刺眼闪光效果。整只鱼被炸上了天空,但亚丝娜的位置却完全没有改变。
虽然怪物的巨大身躯的确让人看了胆战心惊,但我原本就预测牠的等级不会太高了。因为这里是低楼层,而且又是在与钓鱼技能相关的任务里出现,应该不会出现那种不合理的强敌。sao这个游戏不会违反一般在线游戏的常理。
巨大鱼在落下之后发出巨响,hp条也因为吃了亚丝娜一记重攻击而大大减少。这时,亚丝娜又毫不留情地补上不辜负她「闪光」封号的连续攻击。
亚丝娜一边踩着像极了跳舞般的华丽脚步,一边不断使出无数必杀技,而西田与其它参赛者只能在旁边痴痴地望着她看。不知道他们是为亚丝娜的美丽亦或是她的强劲实力所著迷呢?我想应该是两者都有吧。
亚丝娜边挥剑边散发出压倒周围群众的强烈存在感,当她发现敌人hp条已经进入红色状态时,为了取出距离而先轻轻往后一跳,在落地的同时马上又发动突进攻击。全身宛如彗星般拖着发光的彗尾从正面往巨大鱼冲去,这是最高级细剑技之一的「闪光穿刺」。
彗星伴随着如同音爆般的冲击声,直接从怪物的嘴贯穿到尾巴,当亚丝娜经过漫长滑行之后停下身来,身后的怪物立刻变成巨大发光碎片四处飞散。过了一会儿,轰然破碎声响起,在湖面上造成了巨大波纹。
亚丝娜「锵」一声将细剑收入剑鞘之后,一派轻松地往这里走了过来。西田他们则是维持着张大嘴巴的姿势,站着一动也不动。
「嘿,辛苦了。」
「太狡猾了,让我一个人对付那家伙。你一定要请客才行。」
「我们的财产不是都整合在一起了吗。」
「呜,对哦……」
我与亚丝娜闲话家常了一阵子之后,西田才好不容易边眨眼边开口说道:
「哎呀……这可真是惊人啊……这位太太,妳、妳可真是强啊。不好意思,请问妳现在的等级是……?」
我与亚丝娜面面相觑。在这个话题上打转太久的话,对我们来说实在不太妙。
「先、先别讲这件事,你看,从刚刚打倒的鱼那边出现道具了。」
亚丝娜操纵了一下窗口,一根闪耀着白银光芒的钓竿便出现在她手里。因为是从任务怪物里出现的,所以应该是属于非卖品的稀有道具才对。
「哦、哦哦,这个是?」
西田眼睛发亮,将钓竿拿了起来。四周的参加者也一起发出惊叹声。正当我认为已经成功蒙混过去时……
「妳……妳是血盟骑士团的亚丝娜小姐吗……?」
其中一个年轻玩家靠过来两、三步之后紧盯着亚丝娜看。接着他的脸上瞬间发出光芒。
「没错,果然没错。因为我有妳的照片啊!」
「呜……」
亚丝娜僵硬地笑了笑,往后退了几步。周围又发出比刚才大了一倍以上的惊叹声。
「太、太感动了!竟然可以在这么近距离看见亚丝娜小姐的战斗……对了,可、可以请妳帮我签名……」
年轻男人话说到这里忽然闭起嘴巴,视线在我和亚丝娜之间来回看了两三次。最后以呆滞的表情说道:
「你……你们,结婚了吗……」
这次轮到我脸上露出僵硬的笑容了。在我们这两个不自然地笑着的人四周,忽然一起发出了许多悲叹与吼叫声。只有西田一个人还搞不清楚状况般不断眨着眼睛。
我和亚丝娜隐密的蜜月生活,也就因此在仅仅两个星期之后便结束了。不过,以结果来说,最后能参加一次愉快的任务,也可以算是非常幸运吧。
那天晚上,我们收到了一封由希兹克利夫所传来,邀请我们参加第七十五层头目攻略战的讯息。
隔天早上。
当我坐在床边垂头丧气看着地上时,已经整装完毕的亚丝娜,一边踩着脚步让靴子的鞋钉发出声音,一边走到我面前。
「嘿,你要沮丧到什么时候!」
「但只有两个星期而已啊!」
像个小孩子似地边回答边抬起头来。但实际上,我不能否认身穿久违了的白红骑士装的亚丝娜,看起来实在非常有魅力。
其实只要考虑到造成我们暂时退出公会的原因,我们大可辞退这次的邀请。但是讯息最后面出现的「已经有牺牲者出现了」这样的字眼,实在让我们两个人感到难以心安。
「还是至少去听一下他们怎么讲嘛。好啦,时间到了!」
背上被拍了一下之后才不情愿地起身,打开装备画面。因为我们还是处于暂时退团状态,所以我穿上熟悉的黑色皮大衣,戴上最少限度的防具,最后把两把爱剑交叉地插进背上剑鞘。背上的沉重感,可能是它们对于我在这么长一段时间当中,只把它们摆在道具栏里所发出的无言抗议吧。我像是要安抚两把剑似地稍微将它们抽出来,接着同时迅速将它们收回剑鞘里,房间里因此响起了一阵清澈的金属声。
「嗯,果然还是这种打扮比较适合桐人。」
亚丝娜面露微笑,跑过来挽住我的右臂。我转头看了一下这个即将短暂告别的新居。
「……赶紧把事情解决之后就回来。」
「没错!」
两个人点了点头后,我便把门打开,朝着冬日气息浓厚的早晨寒冷空气跨出脚步。
第二十二层转移门广场上,可以见到西田那抱着钓竿的熟悉身影正等着我们。我们事先只有跟他说了出发时间。
听到他说「可以稍微聊一下吗」之后我点了点头,于是三个人便并排坐在广场长椅上。西田一边看着上层的底部一边缓缓说道:
「老实说……至今为止,上面楼层里有许多以完全攻略游戏为目标的玩家存在这件事,
对我来说就像另一个世界的事情一样。可能是内心早已经放弃离开这里的念头了吧……」
我与亚丝娜无言地听着他所说的话。
「我想你们也知道在科技产业这个行业里,技术是日新月异的。因为这是我从年轻时代便开始从事的工作,所以之前还能勉强跟上技术的进步,但现在已经离开现场两年,我想怎么样也跟不上了。反正回去也不知道能不能回公司上班,如果要承受被人当成包袱一脚踢开的悲惨遭遇,那我还宁愿待在这里面钓鱼,我是这么想的……」
话语至此,他停了下来,充满皱纹的脸上浮现小小笑容。我找不到可以安慰他的话。因为这个男人在变成sao囚犯之后,所失去的东西已经超出我能想象的范围了。
「我也是——」
亚丝娜如此呢喃:
「我在半年前也跟你想着同样的事情,每天晚上都一个人哭泣。总觉得在这个世界多过一天,不论是家人、朋友、升学等等,关于现实世界里的生活就会跟着毁坏,整个人像快要疯掉一样。睡觉时老是梦见原来的世界……心想只有赶快变强、早点将游戏攻略下来,才是唯一的解决方法,于是便死命地提升关于武器的技能。」
我吃惊凝视着身旁亚丝娜的脸。虽然我从以前就不怎么去注意别人……但与我相遇时,根本看不出来她有那样的想法。
亚丝娜看向我之后微微一笑,接着继续说道:
「但是,半年前左右的某一天,当我转移到最前线准备朝迷宫出发时,广场草地上有个人躺在那边睡觉。由于他等级看起来相当高,所以我便很气愤地对那个人说『如果你有空在这里杀时间的话,请你快点去帮忙攻略迷宫』……」
说到这里她用手捂着嘴窃笑着。
「结果那个人竟然回我『今天是艾恩葛朗特最棒的季节里最棒的天气设定,在这种日子跑进迷宫实在是太浪费了』,然后手指着旁边草地说『妳也来睡吧』。真的很没礼貌。」
亚丝娜收起笑容,视线望向远方接着说道:
「但是,我听到他的话之后吓了一跳,心里想『这个人确实地在这个世界里生活着』。不去在意现实世界的生活一天天消失,而是专注于在这个世界里每一天的经验累积。我发现原来也有这样的人……于是我便让公会的人先离开,然后试着在那个人身边躺了下来。风迎面吹拂的感觉真的很舒服……暖洋洋的气温也很恰人,于是我就这么睡着了,而且完全没有作恶梦。那可能是我来到这个世界之后第一次能睡得那么熟吧,当我醒来时已经是傍晚了,那个人还在我身边摆出一脸不耐烦的样子。而那个人呢,就是他……」
说完之后,亚丝娜紧握住我的手。但我内心其实感到万分狼狈。我的确还隐约记得那天的事情,可是……
「抱歉亚丝娜……我那时候说的并没有那么深的含意,纯粹只是想睡午觉而已……」
「这我当然知道。这种事不用你说我也知道!」
亚丝娜噘起嘴来,之后笑着转向听着她讲话的西田接着说:
「我呢……从那天起,每天晚上都想着他的事入睡,结果就真的不会作恶梦了。之后我努力找出他的基地,特地拨出时间去见他……慢慢开始期待起明天的到来……一想到自己应该是恋爱了就感到非常高兴,决定要好好珍惜这种感觉。那是我第一次觉得,能来到这个世界真是太好了……」
亚丝娜低下头,用戴着白手套的手揉了揉眼睛,接着深深吸了口气。
「桐人他对我来说,是我这两年来生活的意义,也是我仍活着的证明,更足我明天的希望。我是为了与这个人相遇,才会在那一天戴上nervgear来到这里。西田先生……我可能还没有资格对你说这种话,但我觉得西田先生在这个世界里面一定也有所收获才对。这里确实是假想中的世界,眼睛所能见到的全部都是由档案所构成的假货。但是对我们来说,我们的心是真实存在的。这样一想,我们所经验、所获得的东西也全部都是真实的。」
西田不断眨着眼睛,点了好几次头。可以看见他眼镜深处闪着光芒。其实我自己也拚命忍住不让眼眶发热。
「……妳说的没错,真的是这样……」
西田再度抬头仰望天空说道:
「能够听到亚丝娜小姐方才的这一番话,也是很宝贵的经验。当然钓到超过五公尺的大鱼也是……人生真的不能随便放弃。不能轻言放弃啊。」
西田用力点着头,然后站起身来。
「啊,浪费你们那么多时间。我深信只要有像你们这样的人在上层作战,不久我们就能回到那个世界了……虽然我什么忙都没办法帮上,但至少可以给你们鼓励。请你们加油。」
西田先生握住我们的手不停地上下摇着。
「我们还会回来。那时候还要请你再陪我呢。」
我伸出右手食指做出拉竿的动作,西田看了之后脸上露出大大的笑容,用力点了点头。
我们交换了坚定的握手之后,便朝着转移门走去。踏进像海市蜃楼般摇晃的空间,和亚丝娜互望了一下之后,两人同时开口说道:
「转移——格朗萨姆!」
在我们眼前扩散开来的蓝色光芒,将不断挥着手的西田逐渐掩盖了起来。
第二十章
「侦查队全灭——?」
隔了两个礼拜回到血盟骑士团本部时,等待着我们的是冲击性的通知。
我们目前身处公会本部的钢铁塔上层中,之前和希兹克利夫会谈时所使用的那间全是玻璃墙壁的会议室里。半圆形大桌子中央有希兹克利夫那穿着贤者般长袍的身影,左右两边虽然坐着公会干部们,但这次与之前不同的是,已经没有哥德夫利这个人了。
希兹克利夫将骨瘦如柴的双手在脸前合了起来,眉间刻划着深谷,缓慢地点了点头。
「是昨天的事。收集第七十五层迷宫区的地图档案虽然花了不少时间,但总算是在没出现牺牲者的情形下结束了。不过原本就已经预测到,对上头目时将会有一番苦战……」
当然我也不是没有想过会有这种情形。因为到目前为止攻略过的无数楼层里,只有第二十五层与第五十层的头目怪物拥有突出的巨大身躯与强大战斗力,所以在攻略这两层时付出了很大牺牲。
第二十五层双头巨人型头目让军队的精锐几乎全灭,而这也是造成他们现在组织弱化的主要原因。接着在第五十层时,长得像金属制佛像的多臂型头目发动猛攻,让许多玩家胆怯,因而擅自紧急转移离开战场,造成战线一度崩溃,如果救援部队来得再迟一点,我们恐怕就难逃全灭的命运。而那时独立支撑战线的,就是现在在我眼前的这个男人。
如果说每隔二十五层就会出现强力头目,那这次第七十五层同样出现强力头目的可能性应该相当高。
「……于是我们派出了由五个公会共同组成,总共有二十人的队伍。」
希兹克利夫缺少抑扬顿挫的声音继续说道。由于他半闭着眼睛,所以无法从他黄铜色瞳孔里看出他现在的情绪。
「侦查是在非常慎重的行动之下进行。我们派十个人当作后卫,在头目房间的入口处待机……先进入的十个人到达房间中央,就在头目出现的瞬间,入口的门便关上了。接下来的情形就是由担任后卫的十个人所报告。他们说门关闭有五分钟以上,当时不论是开锁技能或者直接加以打击,都没办法让门开启的样子。等门好不容易打开时——」
希兹克利夫嘴角紧紧地抿了起来。闭起眼睛一下子后,接着说道:
「房间里面已经没有任何东西了。十个人和头目的身影全都消失。现场也没有转移脱离的痕迹。而他们也没有回来……为了确认,我们还派人前往底层黑铁宫,去确认金属碑上的死亡名单,结果……」
他没有把话继续说下去,只是左右摇了摇头。我旁边的亚丝娜先是屏住呼吸,接着马上小声从嘴里挤出一句话来:
「十……个人都……怎么会这样……」
「是水晶无效化空间……?」
「也只有这种可能性了。根据亚丝娜的报告,第七十四层似乎也是如此,所以我认为大概今后所有的头目房间都会是如此吧。」
「怎么会……」
我不禁叹了口气。无法紧急脱出的话,因为意想不到的事故而死亡的人数将会大大提高。「不出现牺牲者」,这是在攻略这个游戏时的最大前提。但不打倒头目的话就不可能完全攻略游戏……
「开始越来越像死亡游戏了……」
「但也不能因此而放弃攻略……」
希兹克利夫闭起眼睛,用听起来像呢喃但又斩钉截铁的声音如此说道:
「除了没有办法用水晶脱出之外,这次的房间在构造上似乎是当头目出现,将同时断绝背后的退路。这么一来,只剩派出在利于指挥范围内最大人数的部队去攻略这个办法了。原本非常不愿意招唤新婚的你们回来。但希望你们可以了解我的苦衷。」
我耸了耸肩如此回答:
「让我们帮忙吧。不过,我会以亚丝娜的安全为最优先考虑。如果遭遇危险状况,比起队伍全体,我会选择先保护她的安全。」
希兹克利夫脸上浮现些许笑容。
「当一个人有想要守护的人存在时,总是能发挥出强大力量。我很期待你的奋战。我们将在三个小时后开始攻略。参加人数加上你们两个总共是三十二人。下午一点在第七十五层科力尼亚市转移门前集合。那么,解散。」
说完这些话之后,红衣圣骑士以及他属下的那些男人一起站了起来走出房间。
「三小时后吗——我们要做什么呢……」
亚丝娜在钢铁长椅上坐下之后对我如此问道。我一言不发凝视着她的身影。包裹在白底红色图案的连身战斗服下那赏心悦目的四肢、细长又有光泽的栗色头发、浑圆且闪耀着光辉的褐色瞳孔——她的模样就像绝世宝石那么美丽。
发现我丝毫没有将视线移开的意思之后,亚丝娜光滑洁白的脸颊上隐约出现一抹红霞,她害羞地笑着说道:
「你……你是怎么了?」
我吞吞吐吐回答她:
「……亚丝娜……」
「什么事?」
「……妳不要生气先听我说。今天的头目攻略战……妳能不能不要参加,留在这里等我回来呢?」
亚丝娜先是盯着我看,接着有点悲伤地低下头说道:
「……你为什么要对我说这种话呢……?」
「虽然希兹克利夫那么说,但在无法使用水晶的地方根本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我很害怕……我只要一想到……妳有可能遭遇什么事故……」
「……你是说你要自己到那种危险地方,然后要我在安全的地方等你吗?」
亚丝娜站起身来,昂然走到我面前。她的眼睛里燃烧着怒火。
「如果桐人你一去不回,那我也会自杀。除了已经没有活下去的意义之外,我也不能原谅待在这里等待的自己。如果要逃就两个人一起逃。桐人你想这么做的话,我愿意一起逃走。」
说完,她将右手手指贴在我胸口正中央。眼神开始变得温柔,嘴角也浮现些许笑容。
「不过……我想今天参加攻略战的每个人都感到恐惧,也都想要逃走。但即使害怕,还是有十几个人愿意参加,那是因为团长和桐人,这两个应该是这个世界最强的人,愿意站在前面带领大家的缘故……我是这么想的……我知道桐人你很不喜欢背负这种责任。但是,这不只是为了别人,也是为了我们自己……为了让我们回到原来世界,然后再一次相遇,我希望我们能一起努力。」
我举起右手,悄悄地握住亚丝娜贴在我胸前的指尖。不想失去她的强烈感情充斥我胸口。
「……抱歉……我实在太害怕了。老实说,我真的很想就这样两个人一起逃走。我不想亚丝娜妳死掉,当然我自己也不想死。现实世界……」
我凝视着亚丝娜的眼睛,把接下去的话说完:
「就算回不去现实世界也没有关系……我想和妳一直生活在那个森林小屋里。就我们两个人……一直到永远……」
亚丝娜用另一只手抓紧自己的胸口。接着像是在忍耐什么似地闭着眼睛,皱着眉头。最后从微张的嘴里吐露出无奈叹息。
「啊啊……真像是在作梦。如果真的可以那样就太好了……每天都可以跟你在一起……直到永远……」
话说到这里便停了下来,像要切断那微小愿望般把嘴唇紧紧闭了起来。张开眼睛,抬头看着我时,脸上的表情相当认真。
「桐人,你有想过吗……?我们在真实世界里的身体究竟怎么了?」
这个突然听到的问题让我一时答不出话来。其实所有玩家应该都有这个疑问才对。但既然没
有与现实世界联络的办法,就算再怎么想也没有用。大家心里虽然隐约有着恐惧,但还是勉强不去面对这个问题。
「还记得吗?这个游戏刚开始时,那个人……茅场晶彦的游戏说明。他说nervgear可以容许两个小时的断线。而那个理由是……」
「……为了让我们的身体被搬运到有看护设备的医院去……」
听见我的呢喃后,亚丝娜用力点了一下头。
「实际上过了几天之后,大家都遭遇到持续断线一个小时的事件对吧。」
的确是有这么回事。我看着眼前断线的警告,不断地担心会不会就这样过了两个小时然后被nervgear给烧死。
「我想那时候应该所有玩家都一起被搬运到各家医院去了。一般家庭是没有办法看护像我们这种植物人长达好几年的时间。所以应该是被搬到医院后,重新连接上网络才对……」
「嗯……说不定是这样……」
「如果我们的身体是在医院床上,连接了许多管线才能维持生命的状况下……我不认为可以毫异常地一直持续下去。」
忽然有一种自己全身开始变得稀薄的恐怖感侵袭而来,为了确认彼此的存在而把亚丝娜用力抱了过来。
「……也就是说……不论我们能不能完全攻略游戏……都会有一个最终期限存在……」
「……而这个期限将因每个人的身体状况而有所不同……在游戏里面,关于『外面』的话题算是禁忌,所以这件事我从来没有跟别人说过……但桐人你不一样。我……我呢,想要一辈子在你身边。想要好好跟你交往,真正地结婚,一起白头到老。所以……所以……」
她已经没办法说出接下去的话了。亚丝娜将脸埋在我胸前,终于忍不住呜咽起来。我慢慢抚摸她的背,帮她把接下去的话说完:
「所以……我们现在一定得作战……」
其实恐怖感并没有消失。但是亚丝娜努力忍着想要逃走的心情,准备要开创自己的命运,我又怎么能够在这里放弃呢。
没问题——一定没问题的。只要我们在一起,一定——
为了甩掉袭上心头的恶寒,我的手臂更加用力地紧抱住亚丝娜。
第二十一章
第七十五层科力尼亚市的转移门广场前,已经有一看就知道等级相当高的玩家们聚集在那里,我想他们应该就是攻略组了。我和亚丝娜从转移门里出来,往他们那边走了过去,众人在看到我们之后都紧闭着嘴,面露紧张表情对我们行注目礼。里面甚至还有用右手对我们行公会式敬礼的人在。
我因为感到非常困扰而停下脚步,但身旁的亚丝娜却以熟练的动作回礼,然后往我腹部戳了一下。
「我说啊,桐人你也算是领袖级人物了,不好好跟人家回礼不行唷!」
「怎么会……」
我只好以僵硬的动作敬了个礼。到目前为止的头目攻略战里,我也曾隶属于许多集团,但还是第一次受到这样的瞩目。
「唷!」
我因为肩膀被人用力拍了一下而回头一看,就看到刀使克莱因那绑着低级图案头巾的脸孔在那边笑着。令人惊讶的是,他旁边竟然站着一个巨大的身躯,那是手拿双手斧,身上全副武装的艾基尔。
「什么……你们竟然也要参加啊。」
「有必要这么惊讶吗!」
一脸愤慨的艾基尔粗声粗气说道:
「听说这次作战相当辛苦,我才会丢下买卖跑来帮忙。你竟然没有办法理解我这种无私无欲的伟大情操……」
艾基尔用夸张的动作不断说着话,我则拍了一下艾基尔的手臂对他说道:
「我现在很了解你无私的精神了。那在分配战利品时可以不用算你那份啰?」
一听到我这么说,眼前这个巨汉便把手放在他光溜溜的头上,眉头皱成八字形回答:
「哎呀,这、这个嘛……」
克莱因与亚丝娜听到他没骨气地开始含糊其词,两个人便同时开朗地笑了起来。笑声传染了其它聚集在这里的玩家,大家的紧张似乎稍微得到纡解。
下午一点整,转移门里又出现了几名新玩家。那是身穿红色长衣、手拿巨大十字盾的希兹克利夫,与血盟骑士团的精锐部队。看见他们的身影后,紧张气氛再度笼罩在玩家们身上。
单纯从等级强度来看的话,比我和亚丝娜等级高的应该就只有希兹克利夫本人而已,但他们那种团结的模样就是能让人感到相当有压迫感。除了白红的公会颜色相同之外,他们每个人武器都不一样,但从身上散发出的集团力量,与之前曾见过的军队部队可以说有天壤之别。
圣骑士与他四名手下将玩家集团分成两边后,直接朝我们走了过来。当克莱因与艾基尔被压迫威逼得往后退了几步时,亚丝娜却一脸轻松地与他们互相敬了个礼。
停下脚步的希兹克利夫对我们轻点一下头后,便面向集团开始发言:
「看来没有任何人缺席。感谢大家的参与。我想大家都已经知道状况了。接下来等待我们的,将会是一场严酷战役,但我相信靠着各位的力量一定能够成功渡过危机。让我们为了解放日而战吧!——」
随着希兹克利夫强而有力的叫声,玩家们也一起发出了振奋的吼声。我对他那种宛如磁力的强大魅力感到咋舌不已。在普遍欠缺集团领导能力的在线游戏狂热分子里面,竟然会有像他这样拥有领袖气质的人物存在,还是该说是这个世界让他发现自己在这方面的才能呢?他在现实世界里究竟是从事哪方面的工作啊……
像是感应到我的视线般,希兹克利夫转向我后浮现出些许笑容,接着开口:
「桐人,今天就拜托你了,我很期待你『二刀流』的表现。」
那低沉而柔软的声音中,完全感觉不到任何胆怯,面对可以想见的苦战,竟然还能保持这种轻松的态度,让人不得不说,真是了不起。
在我无言地点头响应后,希兹克利夫再度转头面对玩家集团,轻轻地举起一只手说道:
「那我们出发吧。我会打开直接通往头目怪物房间前面的回廊。」
说完后便从腰间袋子里拿出了深蓝色水晶,其它玩家看到之后马上发出「哦哦……」的惊叹声。
一般的转移水晶仅能将使用者个人转移到指定街道的转移门,但现在希兹克利夫手里的「回廊水晶」道具,是可以纪录下任何地点,然后打开瞬间到达纪录地点的转移门,可以说是非常便利的道具。
只不过它虽然方便,但数量相当稀少,npc商店里也没有贩卖。入手方法只有开启迷宫宝箱或是打倒强力怪物,所以就算人手之后也很少会有玩家直接拿来使用。刚才由众人嘴里所发出的惊叹声,与其说是见到稀有的回廊水晶,倒不如说是因为看见希兹克利夫若无其事地将它拿来使用而发出的吧。
希兹克利夫像丝毫不在意众人眼光似地将右手高举,嘴里喊出「回廊开通」。极为高价的水晶霎时粉碎,他面前的空间出现摇曳着蓝色光芒的漩涡。
「那么,各位,跟我来吧。」
将我们所有人看过一遍之后,希兹克利夫红衣一翻,便往蓝色光芒中踏了进去。他的身影瞬间被炫目闪光包围,接着消失。四个kob成员也马上跟着他走了进去。
不知何时开始,转移门广场周围聚集了许多玩家。应该是听闻头目攻略作战的事而来替我们送行的吧。就在激励喊叫声当中,剑士们一个接着一个纵身进入光之回廊当中,往目的地转移而去。
最后剩下来的只有我和亚丝娜。我们两个轻轻点了点头,手牵着手,同时往光之漩涡里跳了进去。
在经过类似轻微晕眩的转移感觉之后,睁开眼便发现我们已经置身在迷宫当中。这里是一条相当宽广的回廊。墙壁边排列着粗大的柱子,可以在最前方见到一扇巨大的门。
第七十五层迷宫区是由类似有点透明感的黑曜石材质所构成。与下层迷宫那种粗略切割过的凹凸不平表面不同,这里的地板是由磨得像镜子一样的黑色石头呈直线状排列而成。空气又冷又潮湿之外,还有淡淡云霭在地面上缓缓环绕着。
站在我身边的亚丝娜像觉得寒冷般用双臂抱着身体,接着说道:
「……总觉得……有种很不好的预感……」
「嗯嗯……」
我也同意她的看法。
到今天为止的两年内,我们攻略了总共七十四层迷宫区,打倒了同样数量的头目。在累积了这么多经验之后,现在光是看见头目栖息地就大概可以预测出牠拥有什么程度的力量了。
为数三十人的玩家在我们周围三二两两打开选单窗口,开始检查着身上的装备与道具,但可以看得出他们表情都非常僵硬。
我和亚丝娜一起靠在一根柱子的阴暗处,我用手臂悄悄地环抱她纤细的身躯。在战斗之前,一直压抑住的不安整个爆发而出。身体开始发起抖来。
「不要紧的……」
亚丝娜在我耳边呢喃:
「桐人就由我来守护。」
「不……我不是害怕战斗……」
「呵呵……」
发出小小笑声之后,亚丝娜继续说:
「所以……桐人你也要守护我啊。」
「嗯嗯……我一定会的。」
我的手臂用力抱了她一下之后便放开了。希兹克利夫在回廊中央将十字盾实体化之后,全身一震让装备发出声响,然后开口说道:
「大家准备好了吗?这次完全没有关于头目攻击模式的情报。基本上就是由我们kob担任前卫来抵挡敌人攻击,然后大家趁着这个机会认清牠的攻击模式,随机对牠发动反击。」
剑士们无言点了点头。
「那么——我们上吧。」
用尽可能柔软的声音说完后,希兹克利夫便直接走向黑曜石大门,将右手放到门中央。我们全体都开始威到紧张。
我拍了一下并肩而立的艾基尔与克莱因肩膀,对转过头来的两人说道:
「别死啊。」
「嘿,你自己才要多注意一下哩。」
「在靠今天的战利品海捞一笔之前,我是不会死的。」
两个人自大地回答完之后,大门发出沉重的声响慢慢地动了起来。玩家们一起拔出武器,我也同时将背上的两口爱剑拔了出来。看了在我旁边、手持细剑的亚丝娜一眼,对着她点了一下头。
最后,从十字盾内侧高声将长剑拔出的希兹克利夫台局举起右手叫道:
「——战斗开始!」
然后就走进完全敞开的大门里,我们全体则跟在他身后。
房间内部是相当宽广的巨蛋型空间。应该有我和希兹克利夫对决时的竞技场那么大吧。呈现圆弧型的墙壁逐渐向上延伸,一直到了遥远上方才弯曲起来并拢。当三十二个人全部走进房间,围出自然的阵型站定之时——背后的大门马上发出轰然巨响关闭了。在头目死亡或者是我们全灭之前,这扇门应该都没有办法打开了。
众人之间维持了数秒钟的沉默。虽然一直注意宽广的地面,但头目却迟迟没有出现。时间就像是要将我们的神经绷紧到极限般一秒一秒地经过。
「喂——」
不知道是哪个人发出了忍受不了的声音,就在这个时候……
「上面!」
亚丝娜在旁边尖声叫了起来。我赶紧抬头向上看去。
巨蛋的顶端——有个东西贴在上面。
那是个非常巨大而且有长度的东西。
娱蚣——?
在看到的瞬间我便直觉有这种想法。全长应该有十公尺左右吧。牠那由多数体节所组成的身体,与其说像昆虫,更让人想起人类的背脊骨。每一段灰白色圆筒型的体节旁都伸出一对骨头整个外露的尖锐步足。视线沿着牠身体往前移动之后,可以看见逐渐变粗的前端有着一颗脸型凶恶的头盖骨。而且那不是人类的头盖骨。扭曲成流线型的骨头上有着两对共四个往上高高吊起的眼窝,内侧还闪烁着蓝色火焰。整个往前方突出的下颚骨并排着锐利尖牙,头骨两侧还有宛如镰刀状的巨大骨头手臂往外突了出来。
集中视线看向牠之后,怪物的名称便与黄色箭头同时显示出来。「theskullreaper」——骸骨猎杀者。
骸骨娱蚣就在我们所有人胆战心惊的无言注视之下,一边蠕动无数步足,一边缓缓地爬上天花板,牠所有步足忽然全都大大地伸展开来——从队伍正上方落下。
「别待在那,快散开!」
希兹克利夫的尖锐叫声划破冻结的空气,全部成员到这时才好不容易回过神来开始行动。我们急忙从牠应该会降落的地点退开。
但是在落下的娱蚣正下方的三个人动作稍微迟了一点。他们似乎不知道该往哪边移动,只是停下脚步抬头向上望着。
「快来这边!」
我急忙地叫了起来。三个人像解开咒缚般开始往我这里跑——
但是……当娱蚣在他们背后落下的瞬间,整个地面都产生强烈震动。这让他们三个人脚下踩了个空,而娱蚣的右腕——光是刀刃部分就有一个人身高那么长的巨大骨头镰刀,对准他们横扫了过去。
三个人同时从背后被砍飞了出去。当他们在空中时,hp条就已经以猛烈速度减少着——一口气从黄色的警戒区域减少到红色危险区域——
「……!」
然后就这么直接变成零。仍在空中的三具身体连续化为无数结晶然后碎裂。消灭的声音重叠着响起。
「————!」
身旁的亚丝娜不由得屏住呼吸。我也感到自己的身体猛烈僵硬住。
仅仅一击——便造成他们死亡——!
在技能与等级并用的sao里,随着等级上升,hp最大值也会跟着上升,所以不管剑的技巧如何,只要等级高的话就不会那么容易死亡。尤其是今天参加队伍的都是高等级玩家,就算是头目的攻击好了,硬吃上几记连续技应该也能支撑得下去才对——却只吃了一击就——
「这实在太夸张了……」
亚丝娜用沙哑声音嚅嗫。
一瞬间便夺走三条性命的骸骨娱蚣将上半身高高挺起,发出了震天吼叫声,接着以猛烈速度朝一群新玩家突进。
「哇啊啊啊——!」
那个方向的玩家们发出恐慌惨叫声。只见骨头镰刀再度举起。
就在危急之时,忽然有个身影冲进镰刀正下方。而那人正是希兹克利夫。他举起巨大盾牌抵挡住镰刀攻击,几乎要冲破耳朵的撞击声响起,紧接着火花四处飞散。
但是敌人拥有两把镰刀。左侧手腕不断攻击着希兹克利夫的同时,还不忘举起右边镰刀往僵在当场的一群玩家砍了下去。
「可恶……!」
我奋不顾身地飞奔而出。像在空中飞舞般瞬间缩短于敌人之间的距离,朝发出轰然巨响往下挥落的骨头镰刀下方冲了进去,接着交叉左右双剑挡下镰刀的攻击。
身上立刻承受超越常理的冲击力。但——镰刀没有因此而停下。它一边飞散出火花一边将我的剑弹开,往我眼前逼近过来。
不行,力道太强了——!
就在这个时候,一把新出现的剑划出纯白光芒撕裂空气,由下方命中镰刀。撞击声响起。趁着镰刀气势减缓的空档,我马上用尽全身力气将骨头镰刀推了回去。
站在我身边的亚丝娜看了我一眼之后说:
「两个人同时承受的话——可以挡得住!我们能办到的!」
「好——那就拜托妳了!」
我点了点头。感觉只要亚丝娜在我身边,就会有无尽气力由身体里涌现出来。
骨头镰刀这次换成横扫,再度朝我们逼近,我和亚丝娜同时使出往右斜下方砍击。两人完全同步的剑带着两道光芒命中镰刀。在产生强烈冲击后,这次换敌人的镰刀被反弹了回去。
我用力大喊:
「大镰刀就由我们来抵挡!大家快从侧面发动攻击!」
我的声音似乎将大家从咒缚中解放开来,玩家们发出怒吼,举起武器朝着娱蚣身体发动突击。好几记攻击深深地砍入敌人身体,这时候头目的hp条才好不容易有了些微减少。
不过,马上又响起了好几名玩家的惨叫声。趁着反击镰刀攻击的空档看了一眼之后,发现娱蚣尾巴末端的长枪状骨头将好几名玩家给横扫在地。
「呜……」
虽然巴不得能过去帮忙,但我和亚丝娜、以及在稍远处独力抵抗左边镰刀的希兹克利夫,都没有多余力量可以赶过去了。
「桐人……」
我朝发出声音的亚丝娜看了一下。
——不行啊!老是注意那边的话,自己会有危险!
——说的也是……——又攻过来了……!
——以左上斩抵挡下来!
我和亚丝娜只互望了一眼便了解对方的心意,两个人用完全相同的动作将镰刀弹了回去。
勉强将不时响起的哀号与惨叫声赶出自己脑袋,把精神集中在抵挡敌人那藏着凶猛威力的攻击上。结果很不可思议的,中途开始我们两个便不用开口,甚至也不用看对方,就有一种仿佛思绪完全连结在一起的超传导感,让我
们两个人同时以相同技巧响应,并挡下敌人那丝毫不给人喘息机会的攻击。
这一瞬间——就在这个生死一瞬的死斗中,我体验到过去从未有过的一体感。亚丝娜与我融合为一体,成为一股战斗意识不断挥着剑——在某种意义上来说,这是无可比拟的官能体验。虽然有时在抵挡敌人的重攻击时会被余波所伤,因而让hp一点一点减少,但我们在这时根本已经不在意这件事情了。
第二十二章
战斗整整持续了一个小时。
当这场让人感觉似乎永无止尽的死斗终于结束,头目怪物的巨大身躯四处飞散时,我们当中已经没有任何人有多余力气可以发出欢呼声了。有的人像倒下般往黑曜石地板一坐,有的人则是整个躺在地面上剧烈喘着气。
结束了——吗……?
嗯嗯——结束了——
这个共同思绪的对话结束之后,我和亚丝娜的「连结」似乎也就中断了。忽然间强烈疲劳感朝我袭来,这让我承受不住而跪到地板上。我与亚丝娜背对背坐了下来,两个人暂时都无法动弹。
我们一起存活下来了——即使这么想,现在也不是放开胸怀感到高兴的时候。因为牺牲者实在太多了。继战斗开始时就牺牲的三人后,就不断以一定的速度响起刺耳的物体破碎声,当我数到第六个人时就放弃继续数下去了。
「总共牺牲了——几个人……?」
在我左边累得蹲在地上的克莱因拾起头,用沙哑声音对我问道。张开手脚仰卧在克莱因身边的艾基尔,也把脸转向我这边。
右手一挥将地图叫了出来,数了一下上面绿色光点。由出发时的人数反推总共出现了多少牺牲者。
「——总共有十四个人牺牲了。」
虽然是我亲自确认过的人数,但还是难以相信这个事实。
他们每个人都是顶级且经历无数战役的玩家。就算没办法脱离或是瞬间回复好了,只要采取以生存为优先的战斗方式,应该不会马上就死亡才对——虽然是这么想,但——
「骗人的吧……」
艾基尔的声音也失去了平时那种活力。幸存者头上都笼罩了一层阴郁的空气。
好不容易才攻略了四分之三——而上面还有二十五层楼。虽然说仍有好几千名玩家,但认真以攻略为目标,而待在最前线的大概只有几百个人而已吧。如果光是一层的攻略就出现这么多牺牲者,那么我们将面临——最后可能仅剩下一名玩家能够面对最终头目这样的困境。
而在这种情况下,我想残活下来的应该就是那个男人吧……
我的视线往房间深处看去。在全部趴在地上的人群中,只有一个身穿红衣的男人挺直了身子毅然站在那里。那个人当然是希兹克利夫。
当然他也不是完全没受伤。将视线对准他,让箭头出现之后,可以见到他的hp条已经减少了许多。我与亚丝娜得合力才好不容易抵挡下来的骨镰刀,他自己一个人便撑完全场战斗。在这样的情况下,除了受到数值上的伤害外,就算因为过于疲惫而倒下也一点都不为过。
但是他那种悠然而立的身影,却让人完全无法感觉他在精神上有任何疲劳。真是令人难以置信的坚韧度。简直就像机械——像是装备着永动机械的战斗机器一样……
我在因为疲惫而感到意识朦胧的情况下,不断凝视着希兹克利夫的侧脸。这名传说中的男人表情一直都足如此地平稳。他只是无言俯视趴在地上的kob成员以及其它玩家。他那温暖又充满慈悲的眼神——就好像——
就好像看着在精致笼子里游戏着的小白老鼠群一般。
这一剎那间,一股令人恐惧的战栗感贯穿我全身。
意识一口气完全清醒了过来。由指尖到脑中央急速开始发冷。在我心中开始产生某种预感。细微的灵感种子不断膨胀,充满疑问的树芽开始向上伸展。
希兹克利夫的那种眼神、那种平稳度。那不是体恤受伤同伴所露出的表情。他与我们并不站在同等的立场。他那是由遥远的高处给予我们垂怜的——造物神的表情……
我想起之前在与希兹克利夫对决时,他那种超乎常人的恐怖反应力。那已经超越了人类速度极限。不对,应该说是,超越了sao允许玩家能使出的最快速度。
再加上他平常那种态度。虽然身为最强公会领袖却从不曾发出过命令,只将所有事情交给其它玩家,自己则在一旁注视。如果那不是因为信任自己部下——而是因为知道一般玩家不可能得知的情报而对自己的自制呢?
不为死亡游戏规则所束缚的存在。但又不是npc。只是程序的话,不可能表现出那种充满慈悲的表情。
既不是npc也不是一般玩家,剩下来的可能性就只有一个。但要怎么做才能确认这种可能性呢。目前没有……任何办法。
不对,应该有。有一个只有在这一刻、在这个地方才能办到的方法。
我凝视着希兹克利夫的hp条。在经过严酷战斗之后,它已经大大地减少了,但仍未降到一半以下。勉强维持在将近五成左右的hp条目前仍然显示为蓝色。
至今为止从未陷入黄色警戒区域的这个男人,有着常人难以望其项背的压倒性防御力。
与我对决时,希兹克利夫就是在hp快要降到一半以下的瞬间,才在表情上出现变化。而那应该不是因为害怕hp条变成黄色才对。
不是怕变成黄色——我想那应该是——
我慢慢地重新握好右手的剑。以极微小的动作缓缓地将右脚往后移。跟着腰稍微向后一缩,做出低空冲刺的准备姿势。希兹克利夫没有注意到我的动作。他那平稳视线只看向意志消沉的公会成员而已。
如果预测不正确,那么我将被打为犯罪者,然后得接受毫不容情的制裁。
那个时候……就对不起了……
我看了一眼坐在身边的亚丝娜。这个时候她刚好也抬起头,我们两个人便四目相对。
「桐人……?」
亚丝娜露出惊讶表情,只有动嘴而没有发出声音。但这时候我右脚已经往地面一踢。
我与希兹克利夫的距离大概有十公尺,我以紧贴着地板的高度全力冲刺,一瞬间便跑过这段距离,右手的剑一边旋转一边往上刺去。我用的是单手剑基本突进技「愤怒刺击」。因为威力不强,所以就算命中希兹克利夫也不会伤害到他的性命。不过,如果真如我所料——
希兹克利夫以惊人的反应速度注意到拖曳着淡蓝色闪光、由左侧进逼的剑尖后,瞪大了眼睛露出惊愕表情。他马上举起左手盾牌准备抵挡。
但他这个动作我在决斗时就已经见过多次,所以还记得很清楚。我的剑化成一条光线,在空中以锐利角度改变了轨道,擦过盾边缘往希兹克利夫胸口刺去。
就在剑快刺进他胸膛时,碰上了一道肉眼见不到的墙壁。强烈的冲击由剑传到我的手臂。紫色闪光炸裂,我和那家伙之间出现了由同样是紫色——也就是系统颜色所显示的讯息。
「immortalobject」。不死存在。对我们这些弱小且有限制存在的玩家来说,这是绝不可能拥有的属性。对决时,希兹克利夫所害怕的,一定就是让这个宛如神般的保护暴露在众人眼光之下。
「桐人,你做什么——」
看见我突然攻击而发出惊叫声跑了过来的亚丝娜,在看见讯息之后瞬间停止了动作。我、希兹克利夫以及克莱因和周围的玩家们也完全没有动作。在一片寂静当中,系统讯息慢慢地消失无踪。
我放下剑,轻轻向后一跃,拉开与希兹克利夫之间的距离。往前走了几步的亚丝娜来到我右边与我并肩站着。
「系统上不死……?这是怎么回事啊……团长?」
听见亚丝娜困惑的声音之后,希兹克利夫没有做出回答。他只用相当严峻的表情盯着我看。我垂着两手上的剑,开口说道:
「这就是传说的真相。系统似乎会保护这个男人的hp,而不会让它陷入黄
色警戒区域。能够拥有不死属性的……除了npc之外就只有系统管理员了。但这个游戏里面应该没有管理员才对。除了一个人之外……」
我说到这里便停了下来,抬头看了一下天空。
「……其实我在来到这个世界之后就一直有一个疑问……就是那家伙现在究竟是在哪里观察我们,并进行这个世界的调整呢。但是我一直忘记了一个不论是哪个小孩子都知道的,最单纯的真理。」
我笔直地看着红衣圣骑士,接着开口说道:
「那就是『没有什么事,比站在旁边看人家玩角色扮演游戏还要来的无聊了』。我说的没错吧……茅场晶彦。」
周围充斥着让一切完全冻结的寂静。
希兹克利夫面无表情地紧盯着我看。周围的玩家们没有任何动作。不对,应该说没办法有任何动作。
我身边的亚丝娜慢慢向前走了一步。她的眼睛像是在凝视着什么虚无空间似的,不带丝毫感情。只见她嘴唇稍微一动,接着沙哑的声音便传了出来。
「团长……真的……是这样吗……?」
希兹克利夫依然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只是稍微侧头对着我如此说:
「……就当是让我做个参考,可不可以告诉我,你为什么会注意到这件事……?」
「一开始让我觉得奇怪的,就是在之前那次对决时的最后一瞬间,因为你的速度实在是太快了。」
「果然如此。那的确是让我相当懊悔的失误。因为被你的攻势给压制,导致系统的极限辅助产生了效果。」
他轻轻点了点头,嘴唇的一角微微扬起,露出有点像是苦笑的样子,这也是他脸上首度显露出表情。
「我原本预定攻略到第九十五层时,才要把这件事公布出来。」
慢慢地看了一遍所有玩家,脸上笑容变成超然微笑后,红衣圣骑士充满威严地宣布:
「——的确,我就是茅场晶彦。进一步来说,就是要在最上层等待各位的最终头目。」
这时感觉到身旁的亚丝娜有点站不稳的迹象,我的视线仍盯着茅场,直接用右手扶住她。
「……你品味也太差劲了吧。最强玩家直接转变成最凶恶的最终头目吗。」
「你不觉得这是个很好的剧本吗?我原本认为这应该会造成一段不小的高潮,但想不到在进行到四分之三时就被人看穿了。原本就认为你是这个世界里最大的不确定因子,但想不到竟然会有这样的破坏力……」
身为这游戏的开发者,同时也是将一万名玩家的精神囚禁于此的男人茅场晶彦,一边露出似曾相似的浅笑一边耸了耸肩。圣骑士希兹克利夫在容貌上与现实生活中的茅场长得完全不同。但是给人的那种无机质、类似金属般的冷漠气氛,就与两年前降临在我们头上的无脸化身一样。茅场脸上带着笑容继续说道:
「……我本来就预测你将是最后站在我面前的人。在全部共十种独特技能里,『二刀流』技能是赋予全部玩家里拥有最快反应速度的人身上,而那个人将要扮演对抗魔王的勇者角色,不论他最后是获胜或落败。但不管是攻击速度还是洞察能力上,你都已经展现出超乎我想象的力量。不过……这种出乎意料之外的发展,也可以算是在线角色扮演游戏的醍醐味吧……」
这时候,原本像被冻住而无法动弹的一名玩家缓缓站起身来。他是担任血盟骑士团干部的其中一人。那看起来刚毅木讷的小眼睛里,显露出悲惨又苦恼的感情。
「你这家伙……你这家伙……你竟敢把我们的忠诚——还有希望都……给……给……完全糟蹋了——!」
他握紧手里的巨大斧枪,一边怒吼着一边冲了出去。
我们根本来不及阻止他。只见他用力挥舞着重武器朝着茅场砸去——
但是,茅场动作比他快了一步。他左手一挥,在出现的窗口上快速操纵着,结果男人身体马上就在空中停了下来,并掉落在地面发出巨大声响。他的hp条上闪烁着绿色框线。是麻痹状态。茅场的手没有因此停下,继续操作着窗口。
「啊……桐人……」
转过身去,见到亚丝娜已经跪在地上。我立刻确认周遭玩家的情况,发现除了我和茅场之外,每个人都以不自然的姿势倒在地上发出呻吟。
我把剑收回背上后,跪在地上把亚丝娜抱了起来,握住她的手。接着抬起头望向茅场。
「……你究竟想怎么样。把我们全部杀了灭口吗……?」
「怎么会呢?我不可能做出这么过分的行为。」
红衣男微笑着摇了摇头道。
「既然事情已经到达这种地步,那也没办法了。只有把预定提早,先到最上层的『红玉宫』去等待各位到来。虽然半途抛下为了让玩家们有对抗九十层以上强力怪物群的力量,而一路培养上来的血盟骑士团、以及攻略组的各位玩家,并非我的本意,但我想靠你们的力量应该可以到达得了最上层才对。不过……在那之前……」
茅场停止说话之后,那双让人感到充满压倒性意志力的双眸便紧盯着我看。接着他将右手上的剑轻轻插在黑曜石地板上,那尖锐又清澈的金属性声音撕裂周围空气。
「桐人,我得给你识破我真面目的奖赏才行,就给你个机会吧。给你现在在这里和我进行一对一对决的机会,当然我会把不死属性解除。如果你获胜,游戏就算被完全攻略,全部玩家都能由这个世界登出。你觉得如何……?」
一听到他说的话,我手臂里的亚丝娜拚命动着她麻痹的身体,摇着头对我说道:
「不行啊桐人……!他是想趁现在先消灭你……目前……目前我们还是先撤退吧……!」
我的理性也告诉我,这个意见是正确的。那家伙是个可以干涉系统的管理人。嘴巴上虽然说要进行公平决斗,但实际上会进行什么样的操作根本不得而知。这里应该先行撤退,然后交换彼此意见来拟定出对应方法才是最好的选择。
但是……
那家伙他刚才说了什么话?说他一路培养了血盟骑士团?说他们一定能到达……?
「别开玩笑了……」
我嘴里无意识地漏出细微声音。
这家伙把一万人的精神关进自己创造的世界里,而其中不但已经有四千人的意识已经遭电磁波烧毁,他本人还在旁边看着玩家们按照自己所写的剧本,做出愚蠢又可悲的挣扎模样。以一个游戏管理员来说,这应该是最痛快的体验了吧。
我想起在第二十二层里亚丝娜提到关于她的过去。想起当时她靠在我身上所流下的眼泪。眼前这个男人为了自己创造世界的快感,而让亚丝娜的心受到无数次伤害、流了大量的血,无论如何我都没办法就这么退却。
「好吧。就让我们一决胜负。」
我缓缓地点着头。
「桐人……!」
亚丝娜悲痛的叫声再度响起,我把视线朝向手臂中的她。虽然胸口有着像被直接贯穿过去的疼痛,但我还是勉强自己装出笑脸对她说道:
「抱歉。我没办法……在这个时候逃走啊……」
亚丝娜像是还想说些什么似地张开嘴巴,但在途中便放弃了,取而代之的,是她努力挤出来的微笑。
「你没有打算……要牺牲吧……?」
「当然……我一定会赢。用我的胜利来终结这个世界。」
「知道了。我相信你。」
就算落败而被消灭,妳也一定要活下去——虽然很想这么说,但终究还是说不出口
。我只好一直紧紧地握住亚丝娜的右手,来取代这句话。
放开她的手之后,我把亚丝娜的身体横放在黑曜石地板上,接着站起身来。我一边慢慢走向一言不发看着这里的茅场,一边用两手高声将剑拔了出来。
「桐人!快住手……!」
「桐人——!」
往声音来源看去,可以看见艾基尔与克莱因两人努力要撑起身体,同时叫着我的名字。我在行进当中转身面对他们,与艾基尔视线相对之后,对着他轻轻低下头说:
「艾基尔,谢谢你一直以来对剑士职业的帮忙。我知道你把赚到的钱,几乎都用在育成中层区域的玩家上了。」
对着瞪大眼睛的巨汉微微一笑之后,脸稍微移动了一下。
头戴低级图案头巾的刀使抖动着长满胡须的脸颊,似乎想找些话来说般不断急促呼吸着。
我笔直地望着他那深陷的双眼,深深吸了一口气。这时我的喉头不论怎么努力还是开始哽咽,没有办法控制自己不发出断断续续的声音。
「克莱因。那个时候…………真的很抱歉抛下你不管,我一直都很后悔。」
用沙哑声音说完这短短一句话后,老友的双眼边缘出现了小小的发光物体,接着不断滴了下来。
克莱因眼睛里瞬间溢出滂沱的眼泪,他为了再度站起身而剧烈挣扎着,用他那快要撕裂的喉咙如此吼着:
「你……你这家伙!桐人!别跟我道歉!现在别跟我道歉!我不会原谅你的!不在外面的世界好好请我吃顿饭的话,我是绝对不会原谅你的!」
我对着还想继续吼下去的克莱因点了点头后说:
「知道了。就这么约好了,下次就在外面世界见面吧。」
我举起右手,用力伸出大拇指。
最后我又再度凝视着那个少女,是她让我可以说出这两年来深藏在心里的话。
对流着泪露出笑容往我这里看的亚丝娜——
在心里呢喃了一句「抱歉了」后,便转过身去。朝一直保持超然表情的茅场开口说道:
「……不好意思,我有一个请求。」
「什么请求?」
「当然我不觉得会输,但如果我真的落败的话——只要一段时间就好,希望你能限制住亚丝娜,让她无法自杀。」
茅场看起来很意外似的动了一下单边眉毛后,干脆地答应了我的要求。
「好吧,我会设定让她暂时无法离开塞尔穆布鲁克。」
「桐人,不行啊!你不能、你不能这么做啊——!」
亚丝娜一边流泪一边在我背后如此叫道。但我没有回头。只是右脚往后一缩,将左手剑往前,右手剑下垂,摆出自己的战斗姿势。
茅场左手操作着窗口,把我跟他的hp条调整至相同长度。那是接近红色区域,只要完整吃上一记重攻击就能分出胜负的量。
接着那家伙头上出现了「gedintomortalobject」——解除不死属性的系统讯息。茅场操作到这里后便把窗口消去,拔起插在地板上的长剑,将十字盾摆在自己后方。
我的意识十分冷静而且清澈。「亚丝娜,抱歉了……」这种想法像泡沫般在脑里浮现,接着飞散而去后,我的心便被战斗本能所笼罩,开始变得像刀锋一样锐利。
老实说,我也不清楚自己究竟有多少胜算。之前的对决里,在剑技上来说,并不觉得自己比他逊色。但前提是那家伙不使用他口中的「极限辅助」,那种让我停止而只有他自己能动的系统干涉技才行。
这全得看茅场的自尊心了。从他刚才的说话内容来判断,他应该是准备只用「神圣剑」能力来胜过我才对。这样看来,只有趁他还没有使用特殊能力之前尽快决定胜负,我才能有存活的机会了。
我与茅场之间的紧张感逐渐高扬。感觉上就连空气也因为我们两人的杀气而震动了起来。这已经不是对决,而是单纯的杀人战斗了。没错——我将把那个男人——
「杀了你……!」
嘴里锐利地呼出一口气,同时往地上一踹。
在彼此间还有一段距离时,右手剑便横扫了出去。茅场用左手的盾轻松地抵挡了下来。火花飞散,一瞬间照亮了我们两人的脸庞。
金属互相碰撞的冲击声像是宣告战斗已经开始的讯号般,两人之间一口气加快速度的刀光剑影开始压迫周围空间。
这是我至今为止所经验的无数场战斗当中最不规则、最人性化的战斗。我们两个人都曾经见识过对方招式。加上「二刀流」还是由那个家伙所设计,所以单纯的连续技一定会被他全部识破才对。这么一想,就可以理解为什么对决时,我的剑技会全部都被抵挡下来了。
我完全不使用系统上所设定的连续技,仅靠着自己的战斗本能来不断挥舞着左右手的剑。当然这样没有办法获得系统辅助,但是靠着被加速到极限的知觉,让双臂轻松超越了平时的挥剑速度。连我的眼睛都因为残像而看见自己手中有数把,甚至数十把剑的样子。但是——
茅场以令人咋舌的准确度不断将我的攻击挥落。而且只要我在攻击中一出现空隙,他便立刻对我施加锐利反击。而我只能靠着瞬间反应能力来加以抵挡。整个局面就这样僵持不下。为了能够多获得一些敌人的思考以及反应的情报,我把自己的意识集中在茅场双眼。这使得我们两人的视线交错。
但茅场——希兹克利夫那黄铜色的双眸一直相当冷淡。之前对决时曾出现过一下子的人类感情,如今已经完全消失无踪了。
忽然间我背脊上感到一股恶寒。
我现在面对的是一个无情地杀了四千人的男人。一般正常人能做出这种事来吗?承受四千人的死亡、四千人的怨念这种沉重压力还能保持冷静——那已经不能算是人类,而是怪物了。
「呜哦哦哦哦哦哦!」
为了清除自己心底深处所产生的微小恐惧感而怒吼了起来。我将两手动作更为加快,一秒之间连续发动数次攻击,但茅场的表情仍然没有任何改变。他以肉眼几乎看不见的速度挥动着十字盾与长剑,确实地将我全部攻击弹开。
他根本是把我要着玩嘛——!
心里的恐惧感逐渐转变成焦躁。难道说茅场之所以一直采取守势,其实是因为随时可以对我施以反击,而且有自信可以承受住我的一击而仍能存活吗?
我的心开始被疑虑所掩盖。原来对他来说,根本就不需要动用极限辅助。
「可恶……!」
这样的话——这招怎么样——!
我切换自己的攻击模式,使出二刀流最高级剑技「日蚀」。就像日冕般朝全方位喷出的剑尖,以超高速连续二十七次攻击向茅场杀了过去。
但是——茅场他正是在等待这一刻,等待着我使出系统规定的连续技。他嘴角首度出现了表情。而这次出现的是与之前正好相反——是确定自己即将获胜的笑容。
在发出最初几下攻击之后,我就已经发现自己的错误了。竟然在最后一刻不依靠自己的直觉而去寻求系统帮助。连续技已经无法在中途停下来了。攻击结束的同时我将被课以瞬间僵硬时间。而且茅场对于我从开始到结束的攻击,全都了然于胸。
看见茅场完全猜测出我剑的方向,令人眼花撩乱地移动着十字盾挡住我全部攻击,我只能在心里默默如此念道:
抱歉了——亚丝娜……至少妳一定要——活下去——
第二十七击的左侧突刺命中了十字盾中心,迸
出一片火花。接着响起坚硬金属声,我左手握的剑瞬间粉碎了。
「再见了——桐人。」
茅场长剑高高地在停止动作的我头上举起。他的刀身进发出暗红色光芒。接着剑带着血色光芒往我头上降下——
这个瞬间,我的脑袋里出现了一道强劲、剧烈的声音。
桐人——就由我来——守护!
有一道人影以极快速度冲进茅场那闪烁深红色光芒的长剑,以及呆立在当场的我中间。我眼里可以见到栗子色长发在空中飞舞。
亚丝娜——为什么——!
处于系统所造成的麻痹状况而应该无法动弹的她,竟然站在我面前。她勇敢挺起胸,大大地张开双臂。
茅场脸上也出现了惊讶表情。但已经没有人可以阻止挥落的斩击。一切就像慢动作般缓慢地进行着,长剑由亚丝娜肩膀一直切划到胸口,然后停了下来。
我拚了命地朝整个人向后仰躺下去的亚丝娜伸出了双手。她就这么无声无息地倒在我的怀抱里。
亚丝娜视线与我相对之后,脸上露出微笑。接着——她的hp条就这么消失了。
时间顿时停止。
夕阳。草原。微风。天气让人感到有些寒冷。
我们两人并肩坐在山丘上,往下看着夕阳所发出的金红色溶化在深蓝湖面上。
四周响起树叶摇曳的声音与倦鸟回巢时的叫声。
她悄悄握住我的手。把头靠在我肩膀上。
天空中的云开始流动。星星一颗、两颗的开始闪烁。
我们两个人丝毫不感厌烦地看着世界一点一点染上另一种颜色。
不久后,她对我说道:
「我有点困了。可以靠在你膝盖上睡一会吗?」
我一边微笑一边回答:
「嗯,当然可以。妳慢慢睡吧——」
倒在我怀抱里的亚丝娜就跟那个时候一样,脸上露出静谧的笑容。我凝视着她那充满无限慈爱的眼睛。但那时候所感觉到的重量与温暖,现在却消失无踪。
亚丝娜全身一点一点被金色光辉所包围。最后变成光粒开始散落。
「骗人的吧……亚丝娜……怎么会……怎么会呢……」
我以颤抖的声音呢喃。但是无情的光线慢慢地增强——
从亚丝娜眼里轻轻掉落一颗泪珠,一瞬间散发出光芒后又消失了。她嘴唇轻微地、缓慢地,像要留下最后声音般动了起来。
抱歉了
再见
她轻轻地浮起——
在我怀抱中发出更炫目光芒后,变成无数羽毛飘散而去。
接着,到处都看不见她的身影了。
我一边发出几不成声的吼叫,一边用双臂不断地收集着散去的光芒。但是金色羽毛就像被风吹起般上飘,接着扩散,最后蒸发而消失。她就这么消失不见了。
这种事不应该会发生才对。不可能会发生。不可能。不可——我整个人崩溃地跪在地上,最后一根羽毛轻触了一下我撑在膝盖上的右手之后便消失了。
第二十三章
茅场嘴角扭曲,用夸张的动作张开双臂如此说道:
「这可真是惊人。这不就跟单机版角色扮演游戏的剧本一样吗?应该没有方法能从麻痹状态里恢复过来才对……这种事还真的会发生啊……」
但他的声音已经无法传达到我意识里面。这时我只感觉自己所有感情都已经烧尽,仅有不断往绝望深渊掉落的感觉包围着我。
这么一来,我所有努力的理由都消失了。
不论是在这个世界里战斗、回去现实世界、甚至是继续存活下去的意义全部消失了。过去因为自己力量不足而失去公会同伴时,我就应该了断自己的生命。这么一来,我就不会遇见亚丝娜,也就不会再犯下同样的错误。
让亚丝娜不能够自杀——我怎么会说出如此愚蠢、如此轻率的话来呢。我根本完全不了解亚丝娜。像这样——心里开了个空虚大洞的情况下,又怎么能够活得下去呢……
我默默凝视着亚丝娜遗留在地板上的细剑。接着伸出左手,一把将它抓了起来。
拚了命凝视这把太过于轻巧又柔细的武器,希望能从它身上找出任何亚丝娜曾经存在过的纪录,但上面什么都没有。不带有任何感情闪烁着光辉的表面上,没有留下任何关于主人的痕迹。我就这样右手握着自己的剑,左手握着亚丝娜的细剑,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
一切都无所谓了。我只想带着那段两人短暂的共同生活记忆,到同样的地方去找她。
感觉上背后似乎有人在叫着我的名字。
但我没有因此停下脚步,只是用力举起右手的剑朝着茅场杀去。踉呛地走了两三步之后,将剑刺了出去。
看见我这已经不是剑技,甚至连攻击都称不上的动作,茅场脸上出现了怜悯的表情——他用盾轻松地将我手中的剑弹飞之后,右手长剑直接贯穿我胸膛。
我毫无感情地看着金属光辉深深刺进自己身体里。脑袋里根本没有任何想法。有的,只是「这么一来就什么都结束了」这种无色透明的超然领悟。
在视线右端可以见到我的hp条缓慢地减少。不知是不是因为知觉加速仍未停止,似乎可以清楚地见到hp条上消逝的每一分毫血量。我闭上双眼。希望在意识消失那一瞬间,脑袋里能浮现着亚丝娜的笑脸。
但就算闭上眼睛,hp条也仍然没有消失。那可怜地发着红色光芒的条状物,以确实的速度逐渐缩短。我可以感觉到至今一直允许我存在的,那名叫系统的神祇,正舔着舌头等待着最后一刻到来。还有十滴血。还有五滴血。还有——
这时候,我忽然感觉到过去从未有过的强烈愤怒感。
就是这家伙。杀了亚丝娜的就是这家伙。身为创造者的茅场也不过是其中一分子而已。撕裂亚丝娜肉体、消除她意识的,是现在包围着我的这种感觉——这一切都是系统的意思。就是那一边嘲弄着玩家的愚蠢,一边无情地挥下镰刀的数位死神——
我们究竟算是什么?被sao系统这个绝对不可侵犯的丝线所操控的滑稽人偶吗?只要系统说声「好」就能够存活,它喊一声「去死」,我们就得消灭,就只是这样的存在吗?
像是要嘲笑我的愤怒似的,hp条就这么直接消失了。视线里一个小小讯息浮现了出来。「youaredead」。「死吧」这个由神所下达的宣告。
强烈的寒冷入侵我全身,身体的感觉逐渐稀薄。可以感觉到大量命令程序为了分解、切割、侵蚀我的存在而正在我身体里蠢动着。寒冷气息爬上我的脖子,入侵到头脑当中。皮肤的感觉、听觉、视觉,什么都逐渐离我远去。身体整个开始分解——变成多边形碎片——然后四处飞散——
怎么能这么简单就消失。
我睁开自己眼睛。看得见。还可以看得见。还可以看到依然将剑插在我胸口的茅场。还有他那充满惊愕的表情。
不知道是否知觉的加速又再度展开了,本来应该在一瞬间被实行的分身爆散过程,现在感觉上进行地相当迟缓。身体轮廓早已变得朦胧,每个部位的光粒都像要裂开般逐渐掉落消失,但我仍存在着。我仍然活着。
「呜哦哦哦哦哦哦哦哦!」
我尽全力吼着。一边吼一边进行对系统、对绝对神的抵抗。
只是为了救我。那么爱撒娇又害怕寂寞的亚丝娜,都可以奋力股起自己意志力来打破不可能恢复的麻痹状态,奋不顾身地投入无法介入的剑招里了。我怎么可以什么都不做地就这么被打倒呢。绝对不可以。就算死亡已是不可逃避的结果——但在那之前——有件事我一定要——
我握紧了自己的左手。像将细线连接起来般夺回自己的感觉。这让仍有东西残留在手上的触感重新复苏。亚丝娜的细剑——现在我可以感受到她投注在这把剑里的意志力。能够听见她要我加油的鼓励声。
我的左臂超乎常理的慢慢动了起来。每往上抬起一点,轮廓都会产生扭曲,模块也跟着粉碎。但是这动作并没有停止。一丁点、一丁点地耗费自己的灵魂将手向上抬。
不知道是不是傲慢反抗要付出代价,猛烈的疼痛贯穿我全身。但我仍咬紧牙关持续动着手臂。仅仅数十公分的距离感觉上却如此遥远。身体彷佛被冷冻似的冰冷。全身只剩下左臂还有感觉。但冷气也开始急速侵蚀这最后的部位了。身体就像冰雕时的碎冰般不断开始散落。
但是,终于,闪烁着白银光芒的细剑前端瞄准了茅场胸口中央。这时茅场没有任何动作。他脸上惊愕的表情已经消失——略微张开的嘴角上浮现了平稳笑容。
一半是我的意识,一半是受某种不可思议的力量引导,我的手臂挺过了这最后的距离。茅场闭上眼睛承受这无声息刺进自己身体的细剑。他的hp条也消失了。
一瞬间,我们就维持着这种贯穿彼此身体的姿势伫立在当场。我用尽了全身力气,抬头凝视着上空。
这样就——可以了吧……?
虽然听不见她的回答,但一瞬间我感到有一股暖气紧紧包围住我的左手。霎时,连接我那即将粉碎身体的力量解放开来。
在逐渐沉入黑暗的意识中,感到自己与茅场的身体化为数千个碎片飞散而去。两声熟悉的物体破碎声重叠着响了起来。这次全部的感觉确实离我远去,急速向外脱离。听到叫着我名字的细微呼喊声,我想那应该是来自于艾基尔与克莱因的声音吧。此时系统那无机质的声音像要掩盖其它杂音般响起——
游戏攻略完成——游戏攻略完成——游戏攻……
茅场嘴角扭曲,用夸张的动作张开双臂如此说道:
「这可真是惊人。这不就跟单机版角色扮演游戏的剧本一样吗?应该没有方法能从麻痹状态里恢复过来才对……这种事还真的会发生啊……」
但他的声音已经无法传达到我意识里面。这时我只感觉自己所有感情都已经烧尽,仅有不断往绝望深渊掉落的感觉包围着我。
这么一来,我所有努力的理由都消失了。
不论是在这个世界里战斗、回去现实世界、甚至是继续存活下去的意义全部消失了。过去因为自己力量不足而失去公会同伴时,我就应该了断自己的生命。这么一来,我就不会遇见亚丝娜,也就不会再犯下同样的错误。
让亚丝娜不能够自杀——我怎么会说出如此愚蠢、如此轻率的话来呢。我根本完全不了解亚丝娜。像这样——心里开了个空虚大洞的情况下,又怎么能够活得下去呢……
我默默凝视着亚丝娜遗留在地板上的细剑。接着伸出左手,一把将它抓了起来。
拚了命凝视这把太过于轻巧又柔细的武器,希望能从它身上找出任何亚丝娜曾经存在过的纪录,但上面什么都没有。不带有任何感情闪烁着光辉的表面上,没有留下任何关于主人的痕迹。我就这样右手握着自己的剑,左手握着亚丝娜的细剑,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
一切都无所谓了。我只想带着那段两人短暂的共同生活记忆,到同样的地方去找她。
感觉上背后似乎有人在叫着我的名字。
但我没有因此停下脚步,只是用力举起右手的剑朝着茅场杀去。踉呛地走了两三步之后,将剑刺了出去。
看见我这已经不是剑技,甚至连攻击都称不上的动作,茅场脸上出现了怜悯的表情——他用盾轻松地将我手中的剑弹飞之后,右手长剑直接贯穿我胸膛。
我毫无感情地看着金属光辉深深刺进自己身体里。脑袋里根本没有任何想法。有的,只是「这么一来就什么都结束了」这种无色透明的超然领悟。
在视线右端可以见到我的hp条缓慢地减少。不知是不是因为知觉加速仍未停止,似乎可以清楚地见到hp条上消逝的每一分毫血量。我闭上双眼。希望在意识消失那一瞬间,脑袋里能浮现着亚丝娜的笑脸。
但就算闭上眼睛,hp条也仍然没有消失。那可怜地发着红色光芒的条状物,以确实的速度逐渐缩短。我可以感觉到至今一直允许我存在的,那名叫系统的神祇,正舔着舌头等待着最后一刻到来。还有十滴血。还有五滴血。还有——
这时候,我忽然感觉到过去从未有过的强烈愤怒感。
就是这家伙。杀了亚丝娜的就是这家伙。身为创造者的茅场也不过是其中一分子而已。撕裂亚丝娜肉体、消除她意识的,是现在包围着我的这种感觉——这一切都是系统的意思。就是那一边嘲弄着玩家的愚蠢,一边无情地挥下镰刀的数位死神——
我们究竟算是什么?被sao系统这个绝对不可侵犯的丝线所操控的滑稽人偶吗?只要系统说声「好」就能够存活,它喊一声「去死」,我们就得消灭,就只是这样的存在吗?
像是要嘲笑我的愤怒似的,hp条就这么直接消失了。视线里一个小小讯息浮现了出来。「youaredead」。「死吧」这个由神所下达的宣告。
强烈的寒冷入侵我全身,身体的感觉逐渐稀薄。可以感觉到大量命令程序为了分解、切割、侵蚀我的存在而正在我身体里蠢动着。寒冷气息爬上我的脖子,入侵到头脑当中。皮肤的感觉、听觉、视觉,什么都逐渐离我远去。身体整个开始分解——变成多边形碎片——然后四处飞散——
怎么能这么简单就消失。
我睁开自己眼睛。看得见。还可以看得见。还可以看到依然将剑插在我胸口的茅场。还有他那充满惊愕的表情。
不知道是否知觉的加速又再度展开了,本来应该在一瞬间被实行的分身爆散过程,现在感觉上进行地相当迟缓。身体轮廓早已变得朦胧,每个部位的光粒都像要裂开般逐渐掉落消失,但我仍存在着。我仍然活着。
「呜哦哦哦哦哦哦哦哦!」
我尽全力吼着。一边吼一边进行对系统、对绝对神的抵抗。
只是为了救我。那么爱撒娇又害怕寂寞的亚丝娜,都可以奋力股起自己意志力来打破不可能恢复的麻痹状态,奋不顾身地投入无法介入的剑招里了。我怎么可以什么都不做地就这么被打倒呢。绝对不可以。就算死亡已是不可逃避的结果——但在那之前——有件事我一定要——
我握紧了自己的左手。像将细线连接起来般夺回自己的感觉。这让仍有东西残留在手上的触感重新复苏。亚丝娜的细剑——现在我可以感受到她投注在这把剑里的意志力。能够听见她要我加油的鼓励声。
我的左臂超乎常理的慢慢动了起来。每往上抬起一点,轮廓都会产生扭曲,模块也跟着粉碎。但是这动作并没有停止。一丁点、一丁点地耗费自己的灵魂将手向上抬。
不知道是不是傲慢反抗要付出代价,猛烈的疼痛贯穿我全身。但我仍咬紧牙关持续动着手臂。仅仅数十公分的距离感觉上却如此遥远。身体彷佛被冷冻似的冰冷。全身只剩下左臂还有感觉。但冷气也开始急速侵蚀这最后的部位了。身体就像冰雕时的碎冰般不断开始散落。
但是,终于,闪烁着白银光芒的细剑前端瞄准了茅场胸口中央。这时茅场没有任何动作。他脸上惊愕的表情已经消失——略微张开的嘴角上浮现了平稳笑容。
一半是我的意识,一半是受某种不可思议的力量引导,我的手臂挺过了这最后的距离。茅场闭上眼睛承受这无声息刺进自己身体的细剑。他的hp条也消失了。
一瞬间,我们就维持着这种贯穿彼此身体的姿势伫立在当场。我用尽了全身力气,抬头凝视着上空。
这样就——可以了吧……?
虽然听不见她的回答,但一瞬间我感到有一股暖气紧紧包围住我的左手。霎时,连接我那即将粉碎身体的力量解放开来。
在逐渐沉入黑暗的意识中,感到自己与茅场的身体化为数千个碎片飞散而去。两声熟悉的物体破碎声重叠着响了起来。这次全部的感觉确实离我远去,急速向外脱离。听到叫着我名字的细微呼喊声,我想那应该是来自于艾基尔与克莱因的声音吧。此时系统那无机质的声音像要掩盖其它杂音般响起——
游戏攻略完成——游戏攻略完成——游戏攻……
茅场嘴角扭曲,用夸张的动作张开双臂如此说道:
「这可真是惊人。这不就跟单机版角色扮演游戏的剧本一样吗?应该没有方法能从麻痹状态里恢复过来才对……这种事还真的会发生啊……」
但他的声音已经无法传达到我意识里面。这时我只感觉自己所有感情都已经烧尽,仅有不断往绝望深渊掉落的感觉包围着我。
这么一来,我所有努力的理由都消失了。
不论是在这个世界里战斗、回去现实世界、甚至是继续存活下去的意义全部消失了。过去因为自己力量不足而失去公会同伴时,我就应该了断自己的生命。这么一来,我就不会遇见亚丝娜,也就不会再犯下同样的错误。
让亚丝娜不能够自杀——我怎么会说出如此愚蠢、如此轻率的话来呢。我根本完全不了解亚丝娜。像这样——心里开了个空虚大洞的情况下,又怎么能够活得下去呢……
我默默凝视着亚丝娜遗留在地板上的细剑。接着伸出左手,一把将它抓了起来。
拚了命凝视这把太过于轻巧又柔细的武器,希望能从它身上找出任何亚丝娜曾经存在过的纪录,但上面什么都没有。不带有任何感情闪烁着光辉的表面上,没有留下任何关于主人的痕迹。我就这样右手握着自己的剑,左手握着亚丝娜的细剑,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
一切都无所谓了。我只想带着那段两人短暂的共同生活记忆,到同样的地方去找她。
感觉上背后似乎有人在叫着我的名字。
但我没有因此停下脚步,只是用力举起右手的剑朝着茅场杀去。踉呛地走了两三步之后,将剑刺了出去。
看见我这已经不是剑技,甚至连攻击都称不上的动作,茅场脸上出现了怜悯的表情——他用盾轻松地将我手中的剑弹飞之后,右手长剑直接贯穿我胸膛。
我毫无感情地看着金属光辉深深刺进自己身体里。脑袋里根本没有任何想法。有的,只是「这么一来就什么都结束了」这种无色透明的超然领悟。
在视线右端可以见到我的hp条缓慢地减少。不知是不是因为知觉加速仍未停止,似乎可以清楚地见到hp条上消逝的每一分毫血量。我闭上双眼。希望在意识消失那一瞬间,脑袋里能浮现着亚丝娜的笑脸。
但就算闭上眼睛,hp条也仍然没有消失。那可怜地发着红色光芒的条状物,以确实的速度逐渐缩短。我可以感觉到至今一直允许我存在的,那名叫系统的神祇,正舔着舌头等待着最后一刻到来。还有十滴血。还有五滴血。还有——
这时候,我忽然感觉到过去从未有过的强烈愤怒感。
就是这家伙。杀了亚丝娜的就是这家伙。身为创造者的茅场也不过是其中一分子而已。撕裂亚丝娜肉体、消除她意识的,是现在包围着我的这种感觉——这一切都是系统的意思。就是那一边嘲弄着玩家的愚蠢,一边无情地挥下镰刀的数位死神——
我们究竟算是什么?被sao系统这个绝对不可侵犯的丝线所操控的滑稽人偶吗?只要系统说声「好」就能够存活,它喊一声「去死」,我们就得消灭,就只是这样的存在吗?
像是要嘲笑我的愤怒似的,hp条就这么直接消失了。视线里一个小小讯息浮现了出来。「youaredead」。「死吧」这个由神所下达的宣告。
强烈的寒冷入侵我全身,身体的感觉逐渐稀薄。可以感觉到大量命令程序为了分解、切割、侵蚀我的存在而正在我身体里蠢动着。寒冷气息爬上我的脖子,入侵到头脑当中。皮肤的感觉、听觉、视觉,什么都逐渐离我远去。身体整个开始分解——变成多边形碎片——然后四处飞散——
怎么能这么简单就消失。
我睁开自己眼睛。看得见。还可以看得见。还可以看到依然将剑插在我胸口的茅场。还有他那充满惊愕的表情。
不知道是否知觉的加速又再度展开了,本来应该在一瞬间被实行的分身爆散过程,现在感觉上进行地相当迟缓。身体轮廓早已变得朦胧,每个部位的光粒都像要裂开般逐渐掉落消失,但我仍存在着。我仍然活着。
「呜哦哦哦哦哦哦哦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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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握紧了自己的左手。像将细线连接起来般夺回自己的感觉。这让仍有东西残留在手上的触感重新复苏。亚丝娜的细剑——现在我可以感受到她投注在这把剑里的意志力。能够听见她要我加油的鼓励声。
我的左臂超乎常理的慢慢动了起来。每往上抬起一点,轮廓都会产生扭曲,模块也跟着粉碎。但是这动作并没有停止。一丁点、一丁点地耗费自己的灵魂将手向上抬。
不知道是不是傲慢反抗要付出代价,猛烈的疼痛贯穿我全身。但我仍咬紧牙关持续动着手臂。仅仅数十公分的距离感觉上却如此遥远。身体彷佛被冷冻似的冰冷。全身只剩下左臂还有感觉。但冷气也开始急速侵蚀这最后的部位了。身体就像冰雕时的碎冰般不断开始散落。
但是,终于,闪烁着白银光芒的细剑前端瞄准了茅场胸口中央。这时茅场没有任何动作。他脸上惊愕的表情已经消失——略微张开的嘴角上浮现了平稳笑容。
一半是我的意识,一半是受某种不可思议的力量引导,我的手臂挺过了这最后的距离。茅场闭上眼睛承受这无声息刺进自己身体的细剑。他的hp条也消失了。
一瞬间,我们就维持着这种贯穿彼此身体的姿势伫立在当场。我用尽了全身力气,抬头凝视着上空。
这样就——可以了吧……?
虽然听不见她的回答,但一瞬间我感到有一股暖气紧紧包围住我的左手。霎时,连接我那即将粉碎身体的力量解放开来。
在逐渐沉入黑暗的意识中,感到自己与茅场的身体化为数千个碎片飞散而去。两声熟悉的物体破碎声重叠着响了起来。这次全部的感觉确实离我远去,急速向外脱离。听到叫着我名字的细微呼喊声,我想那应该是来自于艾基尔与克莱因的声音吧。此时系统那无机质的声音像要掩盖其它杂音般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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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可真是惊人。这不就跟单机版角色扮演游戏的剧本一样吗?应该没有方法能从麻痹状态里恢复过来才对……这种事还真的会发生啊……」
但他的声音已经无法传达到我意识里面。这时我只感觉自己所有感情都已经烧尽,仅有不断往绝望深渊掉落的感觉包围着我。
这么一来,我所有努力的理由都消失了。
不论是在这个世界里战斗、回去现实世界、甚至是继续存活下去的意义全部消失了。过去因为自己力量不足而失去公会同伴时,我就应该了断自己的生命。这么一来,我就不会遇见亚丝娜,也就不会再犯下同样的错误。
让亚丝娜不能够自杀——我怎么会说出如此愚蠢、如此轻率的话来呢。我根本完全不了解亚丝娜。像这样——心里开了个空虚大洞的情况下,又怎么能够活得下去呢……
我默默凝视着亚丝娜遗留在地板上的细剑。接着伸出左手,一把将它抓了起来。
拚了命凝视这把太过于轻巧又柔细的武器,希望能从它身上找出任何亚丝娜曾经存在过的纪录,但上面什么都没有。不带有任何感情闪烁着光辉的表面上,没有留下任何关于主人的痕迹。我就这样右手握着自己的剑,左手握着亚丝娜的细剑,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
一切都无所谓了。我只想带着那段两人短暂的共同生活记忆,到同样的地方去找她。
感觉上背后似乎有人在叫着我的名字。
但我没有因此停下脚步,只是用力举起右手的剑朝着茅场杀去。踉呛地走了两三步之后,将剑刺了出去。
看见我这已经不是剑技,甚至连攻击都称不上的动作,茅场脸上出现了怜悯的表情——他用盾轻松地将我手中的剑弹飞之后,右手长剑直接贯穿我胸膛。
我毫无感情地看着金属光辉深深刺进自己身体里。脑袋里根本没有任何想法。有的,只是「这么一来就什么都结束了」这种无色透明的超然领悟。
在视线右端可以见到我的hp条缓慢地减少。不知是不是因为知觉加速仍未停止,似乎可以清楚地见到hp条上消逝的每一分毫血量。我闭上双眼。希望在意识消失那一瞬间,脑袋里能浮现着亚丝娜的笑脸。
但就算闭上眼睛,hp条也仍然没有消失。那可怜地发着红色光芒的条状物,以确实的速度逐渐缩短。我可以感觉到至今一直允许我存在的,那名叫系统的神祇,正舔着舌头等待着最后一刻到来。还有十滴血。还有五滴血。还有——
这时候,我忽然感觉到过去从未有过的强烈愤怒感。
就是这家伙。杀了亚丝娜的就是这家伙。身为创造者的茅场也不过是其中一分子而已。撕裂亚丝娜肉体、消除她意识的,是现在包围着我的这种感觉——这一切都是系统的意思。就是那一边嘲弄着玩家的愚蠢,一边无情地挥下镰刀的数位死神——
我们究竟算是什么?被sao系统这个绝对不可侵犯的丝线所操控的滑稽人偶吗?只要系统说声「好」就能够存活,它喊一声「去死」,我们就得消灭,就只是这样的存在吗?
像是要嘲笑我的愤怒似的,hp条就这么直接消失了。视线里一个小小讯息浮现了出来。「youaredead」。「死吧」这个由神所下达的宣告。
强烈的寒冷入侵我全身,身体的感觉逐渐稀薄。可以感觉到大量命令程序为了分解、切割、侵蚀我的存在而正在我身体里蠢动着。寒冷气息爬上我的脖子,入侵到头脑当中。皮肤的感觉、听觉、视觉,什么都逐渐离我远去。身体整个开始分解——变成多边形碎片——然后四处飞散——
怎么能这么简单就消失。
我睁开自己眼睛。看得见。还可以看得见。还可以看到依然将剑插在我胸口的茅场。还有他那充满惊愕的表情。
不知道是否知觉的加速又再度展开了,本来应该在一瞬间被实行的分身爆散过程,现在感觉上进行地相当迟缓。身体轮廓早已变得朦胧,每个部位的光粒都像要裂开般逐渐掉落消失,但我仍存在着。我仍然活着。
「呜哦哦哦哦哦哦哦哦!」
我尽全力吼着。一边吼一边进行对系统、对绝对神的抵抗。
只是为了救我。那么爱撒娇又害怕寂寞的亚丝娜,都可以奋力股起自己意志力来打破不可能恢复的麻痹状态,奋不顾身地投入无法介入的剑招里了。我怎么可以什么都不做地就这么被打倒呢。绝对不可以。就算死亡已是不可逃避的结果——但在那之前——有件事我一定要——
我握紧了自己的左手。像将细线连接起来般夺回自己的感觉。这让仍有东西残留在手上的触感重新复苏。亚丝娜的细剑——现在我可以感受到她投注在这把剑里的意志力。能够听见她要我加油的鼓励声。
我的左臂超乎常理的慢慢动了起来。每往上抬起一点,轮廓都会产生扭曲,模块也跟着粉碎。但是这动作并没有停止。一丁点、一丁点地耗费自己的灵魂将手向上抬。
不知道是不是傲慢反抗要付出代价,猛烈的疼痛贯穿我全身。但我仍咬紧牙关持续动着手臂。仅仅数十公分的距离感觉上却如此遥远。身体彷佛被冷冻似的冰冷。全身只剩下左臂还有感觉。但冷气也开始急速侵蚀这最后的部位了。身体就像冰雕时的碎冰般不断开始散落。
但是,终于,闪烁着白银光芒的细剑前端瞄准了茅场胸口中央。这时茅场没有任何动作。他脸上惊愕的表情已经消失——略微张开的嘴角上浮现了平稳笑容。
一半是我的意识,一半是受某种不可思议的力量引导,我的手臂挺过了这最后的距离。茅场闭上眼睛承受这无声息刺进自己身体的细剑。他的hp条也消失了。
一瞬间,我们就维持着这种贯穿彼此身体的姿势伫立在当场。我用尽了全身力气,抬头凝视着上空。
这样就——可以了吧……?
虽然听不见她的回答,但一瞬间我感到有一股暖气紧紧包围住我的左手。霎时,连接我那即将粉碎身体的力量解放开来。
在逐渐沉入黑暗的意识中,感到自己与茅场的身体化为数千个碎片飞散而去。两声熟悉的物体破碎声重叠着响了起来。这次全部的感觉确实离我远去,急速向外脱离。听到叫着我名字的细微呼喊声,我想那应该是来自于艾基尔与克莱因的声音吧。此时系统那无机质的声音像要掩盖其它杂音般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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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他的声音已经无法传达到我意识里面。这时我只感觉自己所有感情都已经烧尽,仅有不断往绝望深渊掉落的感觉包围着我。
这么一来,我所有努力的理由都消失了。
不论是在这个世界里战斗、回去现实世界、甚至是继续存活下去的意义全部消失了。过去因为自己力量不足而失去公会同伴时,我就应该了断自己的生命。这么一来,我就不会遇见亚丝娜,也就不会再犯下同样的错误。
让亚丝娜不能够自杀——我怎么会说出如此愚蠢、如此轻率的话来呢。我根本完全不了解亚丝娜。像这样——心里开了个空虚大洞的情况下,又怎么能够活得下去呢……
我默默凝视着亚丝娜遗留在地板上的细剑。接着伸出左手,一把将它抓了起来。
拚了命凝视这把太过于轻巧又柔细的武器,希望能从它身上找出任何亚丝娜曾经存在过的纪录,但上面什么都没有。不带有任何感情闪烁着光辉的表面上,没有留下任何关于主人的痕迹。我就这样右手握着自己的剑,左手握着亚丝娜的细剑,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
一切都无所谓了。我只想带着那段两人短暂的共同生活记忆,到同样的地方去找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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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我没有因此停下脚步,只是用力举起右手的剑朝着茅场杀去。踉呛地走了两三步之后,将剑刺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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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就算闭上眼睛,hp条也仍然没有消失。那可怜地发着红色光芒的条状物,以确实的速度逐渐缩短。我可以感觉到至今一直允许我存在的,那名叫系统的神祇,正舔着舌头等待着最后一刻到来。还有十滴血。还有五滴血。还有——
这时候,我忽然感觉到过去从未有过的强烈愤怒感。
就是这家伙。杀了亚丝娜的就是这家伙。身为创造者的茅场也不过是其中一分子而已。撕裂亚丝娜肉体、消除她意识的,是现在包围着我的这种感觉——这一切都是系统的意思。就是那一边嘲弄着玩家的愚蠢,一边无情地挥下镰刀的数位死神——
我们究竟算是什么?被sao系统这个绝对不可侵犯的丝线所操控的滑稽人偶吗?只要系统说声「好」就能够存活,它喊一声「去死」,我们就得消灭,就只是这样的存在吗?
像是要嘲笑我的愤怒似的,hp条就这么直接消失了。视线里一个小小讯息浮现了出来。「youaredead」。「死吧」这个由神所下达的宣告。
强烈的寒冷入侵我全身,身体的感觉逐渐稀薄。可以感觉到大量命令程序为了分解、切割、侵蚀我的存在而正在我身体里蠢动着。寒冷气息爬上我的脖子,入侵到头脑当中。皮肤的感觉、听觉、视觉,什么都逐渐离我远去。身体整个开始分解——变成多边形碎片——然后四处飞散——
怎么能这么简单就消失。
我睁开自己眼睛。看得见。还可以看得见。还可以看到依然将剑插在我胸口的茅场。还有他那充满惊愕的表情。
不知道是否知觉的加速又再度展开了,本来应该在一瞬间被实行的分身爆散过程,现在感觉上进行地相当迟缓。身体轮廓早已变得朦胧,每个部位的光粒都像要裂开般逐渐掉落消失,但我仍存在着。我仍然活着。
「呜哦哦哦哦哦哦哦哦!」
我尽全力吼着。一边吼一边进行对系统、对绝对神的抵抗。
只是为了救我。那么爱撒娇又害怕寂寞的亚丝娜,都可以奋力股起自己意志力来打破不可能恢复的麻痹状态,奋不顾身地投入无法介入的剑招里了。我怎么可以什么都不做地就这么被打倒呢。绝对不可以。就算死亡已是不可逃避的结果——但在那之前——有件事我一定要——
我握紧了自己的左手。像将细线连接起来般夺回自己的感觉。这让仍有东西残留在手上的触感重新复苏。亚丝娜的细剑——现在我可以感受到她投注在这把剑里的意志力。能够听见她要我加油的鼓励声。
我的左臂超乎常理的慢慢动了起来。每往上抬起一点,轮廓都会产生扭曲,模块也跟着粉碎。但是这动作并没有停止。一丁点、一丁点地耗费自己的灵魂将手向上抬。
不知道是不是傲慢反抗要付出代价,猛烈的疼痛贯穿我全身。但我仍咬紧牙关持续动着手臂。仅仅数十公分的距离感觉上却如此遥远。身体彷佛被冷冻似的冰冷。全身只剩下左臂还有感觉。但冷气也开始急速侵蚀这最后的部位了。身体就像冰雕时的碎冰般不断开始散落。
但是,终于,闪烁着白银光芒的细剑前端瞄准了茅场胸口中央。这时茅场没有任何动作。他脸上惊愕的表情已经消失——略微张开的嘴角上浮现了平稳笑容。
一半是我的意识,一半是受某种不可思议的力量引导,我的手臂挺过了这最后的距离。茅场闭上眼睛承受这无声息刺进自己身体的细剑。他的hp条也消失了。
一瞬间,我们就维持着这种贯穿彼此身体的姿势伫立在当场。我用尽了全身力气,抬头凝视着上空。
这样就——可以了吧……?
虽然听不见她的回答,但一瞬间我感到有一股暖气紧紧包围住我的左手。霎时,连接我那即将粉碎身体的力量解放开来。
在逐渐沉入黑暗的意识中,感到自己与茅场的身体化为数千个碎片飞散而去。两声熟悉的物体破碎声重叠着响了起来。这次全部的感觉确实离我远去,急速向外脱离。听到叫着我名字的细微呼喊声,我想那应该是来自于艾基尔与克莱因的声音吧。此时系统那无机质的声音像要掩盖其它杂音般响起——
游戏攻略完成——游戏攻略完成——游戏攻……
茅场嘴角扭曲,用夸张的动作张开双臂如此说道:
「这可真是惊人。这不就跟单机版角色扮演游戏的剧本一样吗?应该没有方法能从麻痹状态里恢复过来才对……这种事还真的会发生啊……」
但他的声音已经无法传达到我意识里面。这时我只感觉自己所有感情都已经烧尽,仅有不断往绝望深渊掉落的感觉包围着我。
这么一来,我所有努力的理由都消失了。
不论是在这个世界里战斗、回去现实世界、甚至是继续存活下去的意义全部消失了。过去因为自己力量不足而失去公会同伴时,我就应该了断自己的生命。这么一来,我就不会遇见亚丝娜,也就不会再犯下同样的错误。
让亚丝娜不能够自杀——我怎么会说出如此愚蠢、如此轻率的话来呢。我根本完全不了解亚丝娜。像这样——心里开了个空虚大洞的情况下,又怎么能够活得下去呢……
我默默凝视着亚丝娜遗留在地板上的细剑。接着伸出左手,一把将它抓了起来。
拚了命凝视这把太过于轻巧又柔细的武器,希望能从它身上找出任何亚丝娜曾经存在过的纪录,但上面什么都没有。不带有任何感情闪烁着光辉的表面上,没有留下任何关于主人的痕迹。我就这样右手握着自己的剑,左手握着亚丝娜的细剑,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
一切都无所谓了。我只想带着那段两人短暂的共同生活记忆,到同样的地方去找她。
感觉上背后似乎有人在叫着我的名字。
但我没有因此停下脚步,只是用力举起右手的剑朝着茅场杀去。踉呛地走了两三步之后,将剑刺了出去。
看见我这已经不是剑技,甚至连攻击都称不上的动作,茅场脸上出现了怜悯的表情——他用盾轻松地将我手中的剑弹飞之后,右手长剑直接贯穿我胸膛。
我毫无感情地看着金属光辉深深刺进自己身体里。脑袋里根本没有任何想法。有的,只是「这么一来就什么都结束了」这种无色透明的超然领悟。
在视线右端可以见到我的hp条缓慢地减少。不知是不是因为知觉加速仍未停止,似乎可以清楚地见到hp条上消逝的每一分毫血量。我闭上双眼。希望在意识消失那一瞬间,脑袋里能浮现着亚丝娜的笑脸。
但就算闭上眼睛,hp条也仍然没有消失。那可怜地发着红色光芒的条状物,以确实的速度逐渐缩短。我可以感觉到至今一直允许我存在的,那名叫系统的神祇,正舔着舌头等待着最后一刻到来。还有十滴血。还有五滴血。还有——
这时候,我忽然感觉到过去从未有过的强烈愤怒感。
就是这家伙。杀了亚丝娜的就是这家伙。身为创造者的茅场也不过是其中一分子而已。撕裂亚丝娜肉体、消除她意识的,是现在包围着我的这种感觉——这一切都是系统的意思。就是那一边嘲弄着玩家的愚蠢,一边无情地挥下镰刀的数位死神——
我们究竟算是什么?被sao系统这个绝对不可侵犯的丝线所操控的滑稽人偶吗?只要系统说声「好」就能够存活,它喊一声「去死」,我们就得消灭,就只是这样的存在吗?
像是要嘲笑我的愤怒似的,hp条就这么直接消失了。视线里一个小小讯息浮现了出来。「youaredead」。「死吧」这个由神所下达的宣告。
强烈的寒冷入侵我全身,身体的感觉逐渐稀薄。可以感觉到大量命令程序为了分解、切割、侵蚀我的存在而正在我身体里蠢动着。寒冷气息爬上我的脖子,入侵到头脑当中。皮肤的感觉、听觉、视觉,什么都逐渐离我远去。身体整个开始分解——变成多边形碎片——然后四处飞散——
怎么能这么简单就消失。
我睁开自己眼睛。看得见。还可以看得见。还可以看到依然将剑插在我胸口的茅场。还有他那充满惊愕的表情。
不知道是否知觉的加速又再度展开了,本来应该在一瞬间被实行的分身爆散过程,现在感觉上进行地相当迟缓。身体轮廓早已变得朦胧,每个部位的光粒都像要裂开般逐渐掉落消失,但我仍存在着。我仍然活着。
「呜哦哦哦哦哦哦哦哦!」
我尽全力吼着。一边吼一边进行对系统、对绝对神的抵抗。
只是为了救我。那么爱撒娇又害怕寂寞的亚丝娜,都可以奋力股起自己意志力来打破不可能恢复的麻痹状态,奋不顾身地投入无法介入的剑招里了。我怎么可以什么都不做地就这么被打倒呢。绝对不可以。就算死亡已是不可逃避的结果——但在那之前——有件事我一定要——
我握紧了自己的左手。像将细线连接起来般夺回自己的感觉。这让仍有东西残留在手上的触感重新复苏。亚丝娜的细剑——现在我可以感受到她投注在这把剑里的意志力。能够听见她要我加油的鼓励声。
我的左臂超乎常理的慢慢动了起来。每往上抬起一点,轮廓都会产生扭曲,模块也跟着粉碎。但是这动作并没有停止。一丁点、一丁点地耗费自己的灵魂将手向上抬。
不知道是不是傲慢反抗要付出代价,猛烈的疼痛贯穿我全身。但我仍咬紧牙关持续动着手臂。仅仅数十公分的距离感觉上却如此遥远。身体彷佛被冷冻似的冰冷。全身只剩下左臂还有感觉。但冷气也开始急速侵蚀这最后的部位了。身体就像冰雕时的碎冰般不断开始散落。
但是,终于,闪烁着白银光芒的细剑前端瞄准了茅场胸口中央。这时茅场没有任何动作。他脸上惊愕的表情已经消失——略微张开的嘴角上浮现了平稳笑容。
一半是我的意识,一半是受某种不可思议的力量引导,我的手臂挺过了这最后的距离。茅场闭上眼睛承受这无声息刺进自己身体的细剑。他的hp条也消失了。
一瞬间,我们就维持着这种贯穿彼此身体的姿势伫立在当场。我用尽了全身力气,抬头凝视着上空。
这样就——可以了吧……?
虽然听不见她的回答,但一瞬间我感到有一股暖气紧紧包围住我的左手。霎时,连接我那即将粉碎身体的力量解放开来。
在逐渐沉入黑暗的意识中,感到自己与茅场的身体化为数千个碎片飞散而去。两声熟悉的物体破碎声重叠着响了起来。这次全部的感觉确实离我远去,急速向外脱离。听到叫着我名字的细微呼喊声,我想那应该是来自于艾基尔与克莱因的声音吧。此时系统那无机质的声音像要掩盖其它杂音般响起——
游戏攻略完成——游戏攻略完成——游戏攻……
茅场嘴角扭曲,用夸张的动作张开双臂如此说道:
「这可真是惊人。这不就跟单机版角色扮演游戏的剧本一样吗?应该没有方法能从麻痹状态里恢复过来才对……这种事还真的会发生啊……」
但他的声音已经无法传达到我意识里面。这时我只感觉自己所有感情都已经烧尽,仅有不断往绝望深渊掉落的感觉包围着我。
这么一来,我所有努力的理由都消失了。
不论是在这个世界里战斗、回去现实世界、甚至是继续存活下去的意义全部消失了。过去因为自己力量不足而失去公会同伴时,我就应该了断自己的生命。这么一来,我就不会遇见亚丝娜,也就不会再犯下同样的错误。
让亚丝娜不能够自杀——我怎么会说出如此愚蠢、如此轻率的话来呢。我根本完全不了解亚丝娜。像这样——心里开了个空虚大洞的情况下,又怎么能够活得下去呢……
我默默凝视着亚丝娜遗留在地板上的细剑。接着伸出左手,一把将它抓了起来。
拚了命凝视这把太过于轻巧又柔细的武器,希望能从它身上找出任何亚丝娜曾经存在过的纪录,但上面什么都没有。不带有任何感情闪烁着光辉的表面上,没有留下任何关于主人的痕迹。我就这样右手握着自己的剑,左手握着亚丝娜的细剑,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
一切都无所谓了。我只想带着那段两人短暂的共同生活记忆,到同样的地方去找她。
感觉上背后似乎有人在叫着我的名字。
但我没有因此停下脚步,只是用力举起右手的剑朝着茅场杀去。踉呛地走了两三步之后,将剑刺了出去。
看见我这已经不是剑技,甚至连攻击都称不上的动作,茅场脸上出现了怜悯的表情——他用盾轻松地将我手中的剑弹飞之后,右手长剑直接贯穿我胸膛。
我毫无感情地看着金属光辉深深刺进自己身体里。脑袋里根本没有任何想法。有的,只是「这么一来就什么都结束了」这种无色透明的超然领悟。
在视线右端可以见到我的hp条缓慢地减少。不知是不是因为知觉加速仍未停止,似乎可以清楚地见到hp条上消逝的每一分毫血量。我闭上双眼。希望在意识消失那一瞬间,脑袋里能浮现着亚丝娜的笑脸。
但就算闭上眼睛,hp条也仍然没有消失。那可怜地发着红色光芒的条状物,以确实的速度逐渐缩短。我可以感觉到至今一直允许我存在的,那名叫系统的神祇,正舔着舌头等待着最后一刻到来。还有十滴血。还有五滴血。还有——
这时候,我忽然感觉到过去从未有过的强烈愤怒感。
就是这家伙。杀了亚丝娜的就是这家伙。身为创造者的茅场也不过是其中一分子而已。撕裂亚丝娜肉体、消除她意识的,是现在包围着我的这种感觉——这一切都是系统的意思。就是那一边嘲弄着玩家的愚蠢,一边无情地挥下镰刀的数位死神——
我们究竟算是什么?被sao系统这个绝对不可侵犯的丝线所操控的滑稽人偶吗?只要系统说声「好」就能够存活,它喊一声「去死」,我们就得消灭,就只是这样的存在吗?
像是要嘲笑我的愤怒似的,hp条就这么直接消失了。视线里一个小小讯息浮现了出来。「youaredead」。「死吧」这个由神所下达的宣告。
强烈的寒冷入侵我全身,身体的感觉逐渐稀薄。可以感觉到大量命令程序为了分解、切割、侵蚀我的存在而正在我身体里蠢动着。寒冷气息爬上我的脖子,入侵到头脑当中。皮肤的感觉、听觉、视觉,什么都逐渐离我远去。身体整个开始分解——变成多边形碎片——然后四处飞散——
怎么能这么简单就消失。
我睁开自己眼睛。看得见。还可以看得见。还可以看到依然将剑插在我胸口的茅场。还有他那充满惊愕的表情。
不知道是否知觉的加速又再度展开了,本来应该在一瞬间被实行的分身爆散过程,现在感觉上进行地相当迟缓。身体轮廓早已变得朦胧,每个部位的光粒都像要裂开般逐渐掉落消失,但我仍存在着。我仍然活着。
「呜哦哦哦哦哦哦哦哦!」
我尽全力吼着。一边吼一边进行对系统、对绝对神的抵抗。
只是为了救我。那么爱撒娇又害怕寂寞的亚丝娜,都可以奋力股起自己意志力来打破不可能恢复的麻痹状态,奋不顾身地投入无法介入的剑招里了。我怎么可以什么都不做地就这么被打倒呢。绝对不可以。就算死亡已是不可逃避的结果——但在那之前——有件事我一定要——
我握紧了自己的左手。像将细线连接起来般夺回自己的感觉。这让仍有东西残留在手上的触感重新复苏。亚丝娜的细剑——现在我可以感受到她投注在这把剑里的意志力。能够听见她要我加油的鼓励声。
我的左臂超乎常理的慢慢动了起来。每往上抬起一点,轮廓都会产生扭曲,模块也跟着粉碎。但是这动作并没有停止。一丁点、一丁点地耗费自己的灵魂将手向上抬。
不知道是不是傲慢反抗要付出代价,猛烈的疼痛贯穿我全身。但我仍咬紧牙关持续动着手臂。仅仅数十公分的距离感觉上却如此遥远。身体彷佛被冷冻似的冰冷。全身只剩下左臂还有感觉。但冷气也开始急速侵蚀这最后的部位了。身体就像冰雕时的碎冰般不断开始散落。
但是,终于,闪烁着白银光芒的细剑前端瞄准了茅场胸口中央。这时茅场没有任何动作。他脸上惊愕的表情已经消失——略微张开的嘴角上浮现了平稳笑容。
一半是我的意识,一半是受某种不可思议的力量引导,我的手臂挺过了这最后的距离。茅场闭上眼睛承受这无声息刺进自己身体的细剑。他的hp条也消失了。
一瞬间,我们就维持着这种贯穿彼此身体的姿势伫立在当场。我用尽了全身力气,抬头凝视着上空。
这样就——可以了吧……?
虽然听不见她的回答,但一瞬间我感到有一股暖气紧紧包围住我的左手。霎时,连接我那即将粉碎身体的力量解放开来。
在逐渐沉入黑暗的意识中,感到自己与茅场的身体化为数千个碎片飞散而去。两声熟悉的物体破碎声重叠着响了起来。这次全部的感觉确实离我远去,急速向外脱离。听到叫着我名字的细微呼喊声,我想那应该是来自于艾基尔与克莱因的声音吧。此时系统那无机质的声音像要掩盖其它杂音般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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茅场嘴角扭曲,用夸张的动作张开双臂如此说道:
「这可真是惊人。这不就跟单机版角色扮演游戏的剧本一样吗?应该没有方法能从麻痹状态里恢复过来才对……这种事还真的会发生啊……」
但他的声音已经无法传达到我意识里面。这时我只感觉自己所有感情都已经烧尽,仅有不断往绝望深渊掉落的感觉包围着我。
这么一来,我所有努力的理由都消失了。
不论是在这个世界里战斗、回去现实世界、甚至是继续存活下去的意义全部消失了。过去因为自己力量不足而失去公会同伴时,我就应该了断自己的生命。这么一来,我就不会遇见亚丝娜,也就不会再犯下同样的错误。
让亚丝娜不能够自杀——我怎么会说出如此愚蠢、如此轻率的话来呢。我根本完全不了解亚丝娜。像这样——心里开了个空虚大洞的情况下,又怎么能够活得下去呢……
我默默凝视着亚丝娜遗留在地板上的细剑。接着伸出左手,一把将它抓了起来。
拚了命凝视这把太过于轻巧又柔细的武器,希望能从它身上找出任何亚丝娜曾经存在过的纪录,但上面什么都没有。不带有任何感情闪烁着光辉的表面上,没有留下任何关于主人的痕迹。我就这样右手握着自己的剑,左手握着亚丝娜的细剑,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
一切都无所谓了。我只想带着那段两人短暂的共同生活记忆,到同样的地方去找她。
感觉上背后似乎有人在叫着我的名字。
但我没有因此停下脚步,只是用力举起右手的剑朝着茅场杀去。踉呛地走了两三步之后,将剑刺了出去。
看见我这已经不是剑技,甚至连攻击都称不上的动作,茅场脸上出现了怜悯的表情——他用盾轻松地将我手中的剑弹飞之后,右手长剑直接贯穿我胸膛。
我毫无感情地看着金属光辉深深刺进自己身体里。脑袋里根本没有任何想法。有的,只是「这么一来就什么都结束了」这种无色透明的超然领悟。
在视线右端可以见到我的hp条缓慢地减少。不知是不是因为知觉加速仍未停止,似乎可以清楚地见到hp条上消逝的每一分毫血量。我闭上双眼。希望在意识消失那一瞬间,脑袋里能浮现着亚丝娜的笑脸。
但就算闭上眼睛,hp条也仍然没有消失。那可怜地发着红色光芒的条状物,以确实的速度逐渐缩短。我可以感觉到至今一直允许我存在的,那名叫系统的神祇,正舔着舌头等待着最后一刻到来。还有十滴血。还有五滴血。还有——
这时候,我忽然感觉到过去从未有过的强烈愤怒感。
就是这家伙。杀了亚丝娜的就是这家伙。身为创造者的茅场也不过是其中一分子而已。撕裂亚丝娜肉体、消除她意识的,是现在包围着我的这种感觉——这一切都是系统的意思。就是那一边嘲弄着玩家的愚蠢,一边无情地挥下镰刀的数位死神——
我们究竟算是什么?被sao系统这个绝对不可侵犯的丝线所操控的滑稽人偶吗?只要系统说声「好」就能够存活,它喊一声「去死」,我们就得消灭,就只是这样的存在吗?
像是要嘲笑我的愤怒似的,hp条就这么直接消失了。视线里一个小小讯息浮现了出来。「youaredead」。「死吧」这个由神所下达的宣告。
强烈的寒冷入侵我全身,身体的感觉逐渐稀薄。可以感觉到大量命令程序为了分解、切割、侵蚀我的存在而正在我身体里蠢动着。寒冷气息爬上我的脖子,入侵到头脑当中。皮肤的感觉、听觉、视觉,什么都逐渐离我远去。身体整个开始分解——变成多边形碎片——然后四处飞散——
怎么能这么简单就消失。
我睁开自己眼睛。看得见。还可以看得见。还可以看到依然将剑插在我胸口的茅场。还有他那充满惊愕的表情。
不知道是否知觉的加速又再度展开了,本来应该在一瞬间被实行的分身爆散过程,现在感觉上进行地相当迟缓。身体轮廓早已变得朦胧,每个部位的光粒都像要裂开般逐渐掉落消失,但我仍存在着。我仍然活着。
「呜哦哦哦哦哦哦哦哦!」
我尽全力吼着。一边吼一边进行对系统、对绝对神的抵抗。
只是为了救我。那么爱撒娇又害怕寂寞的亚丝娜,都可以奋力股起自己意志力来打破不可能恢复的麻痹状态,奋不顾身地投入无法介入的剑招里了。我怎么可以什么都不做地就这么被打倒呢。绝对不可以。就算死亡已是不可逃避的结果——但在那之前——有件事我一定要——
我握紧了自己的左手。像将细线连接起来般夺回自己的感觉。这让仍有东西残留在手上的触感重新复苏。亚丝娜的细剑——现在我可以感受到她投注在这把剑里的意志力。能够听见她要我加油的鼓励声。
我的左臂超乎常理的慢慢动了起来。每往上抬起一点,轮廓都会产生扭曲,模块也跟着粉碎。但是这动作并没有停止。一丁点、一丁点地耗费自己的灵魂将手向上抬。
不知道是不是傲慢反抗要付出代价,猛烈的疼痛贯穿我全身。但我仍咬紧牙关持续动着手臂。仅仅数十公分的距离感觉上却如此遥远。身体彷佛被冷冻似的冰冷。全身只剩下左臂还有感觉。但冷气也开始急速侵蚀这最后的部位了。身体就像冰雕时的碎冰般不断开始散落。
但是,终于,闪烁着白银光芒的细剑前端瞄准了茅场胸口中央。这时茅场没有任何动作。他脸上惊愕的表情已经消失——略微张开的嘴角上浮现了平稳笑容。
一半是我的意识,一半是受某种不可思议的力量引导,我的手臂挺过了这最后的距离。茅场闭上眼睛承受这无声息刺进自己身体的细剑。他的hp条也消失了。
一瞬间,我们就维持着这种贯穿彼此身体的姿势伫立在当场。我用尽了全身力气,抬头凝视着上空。
这样就——可以了吧……?
虽然听不见她的回答,但一瞬间我感到有一股暖气紧紧包围住我的左手。霎时,连接我那即将粉碎身体的力量解放开来。
在逐渐沉入黑暗的意识中,感到自己与茅场的身体化为数千个碎片飞散而去。两声熟悉的物体破碎声重叠着响了起来。这次全部的感觉确实离我远去,急速向外脱离。听到叫着我名字的细微呼喊声,我想那应该是来自于艾基尔与克莱因的声音吧。此时系统那无机质的声音像要掩盖其它杂音般响起——
游戏攻略完成——游戏攻略完成——游戏攻……
茅场嘴角扭曲,用夸张的动作张开双臂如此说道:
「这可真是惊人。这不就跟单机版角色扮演游戏的剧本一样吗?应该没有方法能从麻痹状态里恢复过来才对……这种事还真的会发生啊……」
但他的声音已经无法传达到我意识里面。这时我只感觉自己所有感情都已经烧尽,仅有不断往绝望深渊掉落的感觉包围着我。
这么一来,我所有努力的理由都消失了。
不论是在这个世界里战斗、回去现实世界、甚至是继续存活下去的意义全部消失了。过去因为自己力量不足而失去公会同伴时,我就应该了断自己的生命。这么一来,我就不会遇见亚丝娜,也就不会再犯下同样的错误。
让亚丝娜不能够自杀——我怎么会说出如此愚蠢、如此轻率的话来呢。我根本完全不了解亚丝娜。像这样——心里开了个空虚大洞的情况下,又怎么能够活得下去呢……
我默默凝视着亚丝娜遗留在地板上的细剑。接着伸出左手,一把将它抓了起来。
拚了命凝视这把太过于轻巧又柔细的武器,希望能从它身上找出任何亚丝娜曾经存在过的纪录,但上面什么都没有。不带有任何感情闪烁着光辉的表面上,没有留下任何关于主人的痕迹。我就这样右手握着自己的剑,左手握着亚丝娜的细剑,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
一切都无所谓了。我只想带着那段两人短暂的共同生活记忆,到同样的地方去找她。
感觉上背后似乎有人在叫着我的名字。
但我没有因此停下脚步,只是用力举起右手的剑朝着茅场杀去。踉呛地走了两三步之后,将剑刺了出去。
看见我这已经不是剑技,甚至连攻击都称不上的动作,茅场脸上出现了怜悯的表情——他用盾轻松地将我手中的剑弹飞之后,右手长剑直接贯穿我胸膛。
我毫无感情地看着金属光辉深深刺进自己身体里。脑袋里根本没有任何想法。有的,只是「这么一来就什么都结束了」这种无色透明的超然领悟。
在视线右端可以见到我的hp条缓慢地减少。不知是不是因为知觉加速仍未停止,似乎可以清楚地见到hp条上消逝的每一分毫血量。我闭上双眼。希望在意识消失那一瞬间,脑袋里能浮现着亚丝娜的笑脸。
但就算闭上眼睛,hp条也仍然没有消失。那可怜地发着红色光芒的条状物,以确实的速度逐渐缩短。我可以感觉到至今一直允许我存在的,那名叫系统的神祇,正舔着舌头等待着最后一刻到来。还有十滴血。还有五滴血。还有——
这时候,我忽然感觉到过去从未有过的强烈愤怒感。
就是这家伙。杀了亚丝娜的就是这家伙。身为创造者的茅场也不过是其中一分子而已。撕裂亚丝娜肉体、消除她意识的,是现在包围着我的这种感觉——这一切都是系统的意思。就是那一边嘲弄着玩家的愚蠢,一边无情地挥下镰刀的数位死神——
我们究竟算是什么?被sao系统这个绝对不可侵犯的丝线所操控的滑稽人偶吗?只要系统说声「好」就能够存活,它喊一声「去死」,我们就得消灭,就只是这样的存在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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强烈的寒冷入侵我全身,身体的感觉逐渐稀薄。可以感觉到大量命令程序为了分解、切割、侵蚀我的存在而正在我身体里蠢动着。寒冷气息爬上我的脖子,入侵到头脑当中。皮肤的感觉、听觉、视觉,什么都逐渐离我远去。身体整个开始分解——变成多边形碎片——然后四处飞散——
怎么能这么简单就消失。
我睁开自己眼睛。看得见。还可以看得见。还可以看到依然将剑插在我胸口的茅场。还有他那充满惊愕的表情。
不知道是否知觉的加速又再度展开了,本来应该在一瞬间被实行的分身爆散过程,现在感觉上进行地相当迟缓。身体轮廓早已变得朦胧,每个部位的光粒都像要裂开般逐渐掉落消失,但我仍存在着。我仍然活着。
「呜哦哦哦哦哦哦哦哦!」
我尽全力吼着。一边吼一边进行对系统、对绝对神的抵抗。
只是为了救我。那么爱撒娇又害怕寂寞的亚丝娜,都可以奋力股起自己意志力来打破不可能恢复的麻痹状态,奋不顾身地投入无法介入的剑招里了。我怎么可以什么都不做地就这么被打倒呢。绝对不可以。就算死亡已是不可逃避的结果——但在那之前——有件事我一定要——
我握紧了自己的左手。像将细线连接起来般夺回自己的感觉。这让仍有东西残留在手上的触感重新复苏。亚丝娜的细剑——现在我可以感受到她投注在这把剑里的意志力。能够听见她要我加油的鼓励声。
我的左臂超乎常理的慢慢动了起来。每往上抬起一点,轮廓都会产生扭曲,模块也跟着粉碎。但是这动作并没有停止。一丁点、一丁点地耗费自己的灵魂将手向上抬。
不知道是不是傲慢反抗要付出代价,猛烈的疼痛贯穿我全身。但我仍咬紧牙关持续动着手臂。仅仅数十公分的距离感觉上却如此遥远。身体彷佛被冷冻似的冰冷。全身只剩下左臂还有感觉。但冷气也开始急速侵蚀这最后的部位了。身体就像冰雕时的碎冰般不断开始散落。
但是,终于,闪烁着白银光芒的细剑前端瞄准了茅场胸口中央。这时茅场没有任何动作。他脸上惊愕的表情已经消失——略微张开的嘴角上浮现了平稳笑容。
一半是我的意识,一半是受某种不可思议的力量引导,我的手臂挺过了这最后的距离。茅场闭上眼睛承受这无声息刺进自己身体的细剑。他的hp条也消失了。
一瞬间,我们就维持着这种贯穿彼此身体的姿势伫立在当场。我用尽了全身力气,抬头凝视着上空。
这样就——可以了吧……?
虽然听不见她的回答,但一瞬间我感到有一股暖气紧紧包围住我的左手。霎时,连接我那即将粉碎身体的力量解放开来。
在逐渐沉入黑暗的意识中,感到自己与茅场的身体化为数千个碎片飞散而去。两声熟悉的物体破碎声重叠着响了起来。这次全部的感觉确实离我远去,急速向外脱离。听到叫着我名字的细微呼喊声,我想那应该是来自于艾基尔与克莱因的声音吧。此时系统那无机质的声音像要掩盖其它杂音般响起——
游戏攻略完成——游戏攻略完成——游戏攻……
第二十四章
醒过来时才发现自己待在一个不可思议的地方。
这里有着快让整个天空燃烧起来的夕阳。
脚底下踩着厚厚的水晶地板。透明地板下面有被夕阳染红的云群慢慢流过。抬头仰望,可以见到被夕阳染红的天空无限延伸到远方。一望无际的天空有着由鲜艳朱红色转变为血一般鲜红,再转变为紫色的层次变化。此外还有些微风声响起。
除了闪烁着金红色光芒的云群外,什么东西也没有的天空,飘浮着一个小小水晶圆盘,而我就站在那圆盘边缘。
……这里是什么地方?我的身体应该已经破裂成无数碎片而消失了才对。难道还在sao里面吗……还是已经来到死后的世界了?
试着看了一下自己的身体。皮大衣与长手套这些装备与死亡时的穿著没有两样。但全部都显得有些透明。其实不只是装备而已,就连露在衣服外的身体部分也变成像有色玻璃那样半透明的材质,因为受到夕阳照射而发出红光。
伸出右手,试着轻轻挥了一下手指。熟悉的效果音与窗口同时出现。那么,这里应该还是sao的内部了。
但是窗口里面却没有装备人偶以及选单存在。空白画面上只有小小的文字显示着「最终阶段实行中现在进度为54%」而已。在凝视当中,数字上升到55%。原本以为身体崩坏的同时也会脑死——然后意识也跟着消灭,但现在这是怎么回事呢?
当我耸了耸肩将窗口消去时,我背后忽然有声音响起。
「桐人……」
如同天籁的声音冲击般贯穿我。
心里一边祈祷着刚才听见的声音千万不要是幻觉,一边慢慢地转过头去。
背对着那片彷佛快要燃烧起来的天空,她就站在那里。
长长的头发随风飘动。虽然她洋溢着温柔笑容的脸庞就在我伸手可及的距离,但我完全无法动弹。
感觉上视线只要一离开她,她马上就会消失不见——所以我只能无言地凝视着这个女孩。对方也与我一样,全身呈现虚幻的半透明状态。染上夕阳颜色而发出光芒的身影,比这世上任何东西都还要美。
我努力忍住自己盈眶的热泪,勉强挤出了一个笑容。用呢喃般的声音对她说道:
「对不起。我也死掉了……」
「笨蛋……」
女孩一边笑一边从眼睛里落下豆大的泪珠。我张开双臂,静静地叫着她的名字。
「亚丝娜……」
紧紧拥抱住闪烁着泪光,扑到我胸口的亚丝娜。我发誓再也不放手了。不论发生什么事,我都不会再度松开我的手臂。
漫长拥吻之后,我们两个人的脸好不容易才分开,眼睛凝视着对方。实在有太多关于那场最后战役的事想跟她说、想对她道歉了。但是,我想已经不需要任何言词。我转而将视线朝向被夕阳染红的无限天空,开口说道:
「这里……究竟是什么地方?」
亚丝娜无言地将视线往下看去,接着伸出手指。我朝着她指的方向看去。
距离我们所站的小水晶板相当遥远的天空中——可以见到一个东西浮着。那物体有着将圆锥前端切除之后的形状。全体由无数的楼层重叠起来所构成。仔细一看,可以见到层与层之间有许多山与森林、湖泊以及城镇。
「艾恩葛朗特……」
听见我的呢喃之后,亚丝娜点了点头。不会错的,那就是艾恩葛朗特。飘浮在无限天空中的巨大浮游城堡。我们花了两年时间在那个剑与战斗的世界里持续地作战。而它现在正在我们脚底下。
来到这里之前,曾在现实世界发布sao时的资料里见过它的外观。但这还是第一次由外部眺望它的实体。一种近似敬畏的感情充斥身体,让我不由得屏住呼吸。
这座钢铁巨城——现在正逐渐地崩毁当中。
就在我们的无言注视之下,底部楼层一部分已经分解成无数碎片,有的飞散,有的向下剥落。竖起耳朵一听,还能听见一些掺杂在风里的沉重轰隆声。
「啊……」
亚丝娜发出小小叫声。底层的一大部分崩毁,无数的树木与湖水混在建材当中不断地落下,最后没入红色的云海里。那边应该是有着我们森林家园的地方附近。浮游城那烙印着我们两年来记忆的每个楼层,就像剥开薄膜般一层层慢慢地崩落。每散落一层,我们胸口就被哀悼的感情刺痛一次。
我抱着亚丝娜,直接在水晶浮岛上坐了下来。
心情不可思议的相当平静。虽然不知道我们到底处于何种状况、接下来会怎么样,却完全没有不安的感觉。我做了自己该做的事,也因此失去了生命,现在和我最爱的少女一起看着这世界的终焉。这样就够了——心里有种满足感。
我想亚丝娜应该也跟我一样才对。在我的怀抱里,她半闭着眼睛凝视逐渐崩坏的艾恩葛朗特。我缓缓地抚摸她的秀发。
「很棒的景色对吧。」
忽然有声音在我身旁响起。我和亚丝娜往右边看去,不知何时已经有个男人站在那里了。
那人正是茅场晶彦。
面容不是希兹克利夫,而是身为sao开发者本来的面貌。身穿白色衬衫打着领带,披着一件白色长袍。在他那柔弱、尖瘦的脸上,只有那双带着金属质感的眼睛给人相同的感觉。而那双眼睛现在则是充满着温和的眼神,眺望逐渐消失的浮游城。他的全身也跟我们一样呈现半透明状态。
明明数十分钟前才跟这个男人进行赌上性命的死斗,但见到他之后我的心情仍相当平静。难道说我是将自己的愤怒与憎恨遗留在艾恩葛朗特之后,才来到这个永远是傍晚时分的世界吗。我把视线从茅场身上移开后,再度看向巨城,接着开口:
「那究竟是怎么回事?」
「应该说是……象征性的表现吧。」
茅场的声音也相当平静。
「现在,设置在argus总公司地下五楼的sao用大型主机,正用上所有内存进行将档案完全删除的工作。再过十分钟左右这个世界就会完全消灭了。」
「那里面的人呢……他们怎么样了?」
亚丝娜呢喃道。
「不用担心。就在刚才——」
茅场动了一下右手后,持续看着被叫出来的窗口。
「还存活着的所有玩家,总共六千一百四十七人全部都完成登出了。」
这么说来,克莱因与艾基尔等在那个世界里的朋友,以及两年来成功存活下来的人们,全都平安回到现实世界里了。
我紧紧地闭上双眼,将渗出的液体拭去之后开口问道:
「……死了的人呢?我们两个也是曾经死掉的人,但还能待在这里,那是不是也能将之前死亡的四千人送回原来世界呢?」
茅场的表情没有任何改变,他将窗口消除之后,把双手插进口袋,然后开口说道:
「生命不是这么简单就能复原的东西。他们的意识再也回不来了。死者注定会消失,这个道理不论在哪个世界都一样。至于你们的话——是因为我最后还想跟你们说点话,才会特别创造出这些时间。」
虽然内心想着——杀了四千人的家伙能说这种话吗,但很不可思议的是我并没有生气,取而代之的是产生了更多疑问。恐怕全部玩家,不对,应该说是知道这次事件的所有人,应该都有这个最基本的疑问。
「为什么——要做出这种事情来呢……?」
我感到茅场稍微苦笑了一下。沉默了一阵子之后,他又开口说道
:
「为什么吗——我也已经忘了很久了。究竟是为了什么呢?当我知道完全潜行环境系统的开发之后——不,应该说是从更早之前开始,我就是为了创造出那个城,那个超越现实世界所有框架与法规的世界而活。然后我在最后一刻,见到了能够超越我所创造出来的世界法则的东西…………」
茅场充满静谧光芒的眼神先是朝向我,接着又马上移开。
开始变强的风摇动着茅场的白衣与亚丝娜的头发。巨城已经有一半以上崩坏。拥有许多回忆的城镇——阿尔格特也已经分解并遭到峰峰相连的云层所吞噬。茅场继续开口说道:
「我们从小时候开始就会不断地有许多梦想对吧?我也忘了究竟是从几岁开始,自己就被这个空中浮游城堡的幻想给缠上了……那个幻想中的情境,不论经过多少时间都鲜明地留在我的脑海里。随着年纪增长,影像也越来越真实、越来越扩张。从地面上飞起,直接到那座城堡去……长久以来,那一直是我唯一的愿望。听我说,桐人。我仍然相信——在某个世界里,真的有那座城堡存在——」
忽然间,我彷佛有种自己是在那个世界里出生,长久以来一直梦想能够成为剑士的少年。而少年在某一天遇见了有着淡褐色瞳孔的少女。两个人坠入爱河,最后终于共结连理,在森林里的小小房屋里永远幸福的生活着——
「啊啊……如果真能那样就太好了。」
我如此呢喃道。怀抱中的亚丝娜也静静点了点头。
我们之间恢复了沉默。再度朝远方望去,发现连浮游城之外的部分也开始崩毁。可以看见原本一望无际的云海与红色天空,在遥远彼端被白光吞没而逐渐消失。光之侵蚀在四处发生,而且似乎慢慢往这里接近。
「差点忘记跟你们说……桐人、亚丝娜,恭喜你们完全攻略游戏。」
听到这句话之后,我和亚丝娜抬头看着站在右边的茅场。而他则是以平稳的表情低头看着我们。
「那么——我也该走了。」
风像是要把他带走似的吹了起来——等我们注意到时,已经到处都见不到他的人影。红色夕阳光线透过水晶板,微微闪着光芒。这里再度只剩下我们两个人。
他到底到哪里去了呢。难道是回到现实世界里了吗?
不——我想他应该不会这么做。他应该是把自己的意识消除,出发去寻找存在于某处真正的艾恩葛朗特了吧。
假想世界的浮游城已经只剩下顶端部分。结果我们无缘见到的第七十六层开始脆弱地崩坏。将整个世界包围,消除的光之幕也越来越靠近我们。一碰到那摇摇晃晃宛如极光的光线,云海与满足晚霞的天空便裂成无数细微碎片散落然后消失。
艾恩葛朗特最上层有一座拥有华丽尖塔的巨大鲜红宫殿屹立着。如果按照顺序进行游戏,我们将会在那里与魔王希兹克利夫交手才对。
失去主人的宫殿即使在作为地基的最上层崩落了,也像要抵抗命运般持续飘浮在空中。以红色天空作为背景而显得更加鲜艳的宫殿,让人感觉像是浮游城最后残留下来的心脏一样。
不久之后,破坏一切的浪潮无情地包围住鲜红宫殿。它从下部开始分解成无数红球,然后掉落在云层之中。最高尖塔的四散与光幕完全将空间吞蚀,几乎是在同一时间发生。巨城艾恩葛朗特完全消灭,世界仅剩下几朵夕阳照耀下的红云与小小水晶浮岛,以及坐在浮岛上的我和亚丝娜而已。
我想已经没剩下多少时间了。我们现在应该是在茅场给予我们的,极为短暂的宽限时间里。这个世界消灭的同时,nervgear最终机能也会发动,将我们的一切全部消除才对。
我把手靠在亚丝娜脸颊上后,慢慢地把嘴唇印了上去。这是最后的吻。希望能用上全部时间,将她的全部刻划在我灵魂上。
「要分开了……」
亚丝娜轻轻摇了摇头。
「不,我们不会分开。我们将结合为一体然后消失。所以我们会永远在一起。」
她用细微但极其清楚的声音说完之后,在我怀抱当中改变身体方向,由正面笔直凝视着我。她歪着娇小的头部,面露微笑说道:
「最后告诉我你的名字吧。桐人你真正的名字。」
我感到有些疑惑。好不容易才理解,她是指两年前离开的那个世界里的名字。
自己曾以另一个名字过着完全不同的生活这件事,对我来说就好像发生在某个遥远世界里一般疏远。心里一边抱着不可思议的感慨,一边将由记忆深处浮上来的名字说出来。
「桐谷……桐谷和人。上个月应该满十六岁了。」
感觉上从这个瞬间开始,另一个自己那原本完全停止的时间,开始发出声音流动了起来。和人那藏在剑士桐人内心深处的记忆,开始缓缓浮了上来。就好像在这个世界里穿在身上的铠甲不断剥落一样。
「桐谷……和人……」
一个字一个字清晰地发完音之后,亚丝娜露出有点复杂的表情笑了一下。
「原来你比我小啊。我叫……结城……明日奈。今年十七岁。」
结城……明日奈。结城明日奈。在胸中不断重复着这美丽的五个音符。
忽然,我的双眸溢出灼热液体。
在永远的黄昏里停止运作的感情又再度动了起来。整个人感觉到心脏快撕裂的激烈疼痛感。自从来到这个世界之后,首次让眼泪无止尽的流下。我就像个小孩子似的喉头哽咽,紧握住双手放声大哭。
「对不起……对不起……跟妳约好……要带妳……回到……那世界的……我……」
说不出话来。结果我没办法拯救自己最重视的人。因为自己能力不足,而让她原本应该步上的光辉道路被封闭了起来,如今这种悔恨感变成泪水不断从我眼眶溢了出来。
「没关系……不要紧的……」
明日奈也哭了出来。如同宝石般闪烁着七彩光辉的泪珠不停地由脸颊上滑落,最后成为光的粒子蒸发消失。
「我觉得很幸福了。能够与和人相遇、一起生活,是我到目前为止的人生里,最幸福的一段日子。谢谢你……我爱你……」
世界的终焉已经接近了。钢铁巨城以及无限云海早已在乱窜的光芒之中消失,在白色闪光之中,只剩下我们两个人还残留着。光线不断吞没周围空间,使之变成光的粒子消散而去。
我与明日奈紧紧相拥,等待最后一刻到来。
我想在灼热光线当中,连我们的感情也将会被燃烧然后升华吧。心里只剩下对明日奈的爱恋。在所有的一切都被分解、蒸发的过程当中,我只是不断呼喊着明日奈的名字。
视线被一片光芒所掩盖。白色帷幕将四周完全遮掩,然后变成极小粒子到处飞舞。眼前明日奈的笑容也与充满整个世界的光线混合在一起。
——我爱你……我爱你——
在最后仅剩的一点意识里面,可以听见那宛若动人银铃般的声音。
原来形成我这个存在与明日奈这个存在的轮廓消失,两个人合而为一。
我们的灵魂融合在一起然后扩散开来。
最后消失得无影无踪。
第二十五章
空气里夹杂着许多味道。
我首先为自己仍存有意识而感到震惊不已。
流入鼻孔里的空气含有大量情报。首先是刺鼻的消毒药水味。接着是干布上被太阳晒过的味道、水果甜香以及自己身体的味道。
缓缓地将眼睛张开。一瞬间感觉有两道像要刺进脑袋深处的强烈白光,只好赶紧再度把眼睛紧紧闭上。
不久后谨慎地试着再次睁开眼睛。眼前可以见到各式光团在飞舞。直到现在才发觉有大量液体囤积在眼睛里面。
眨了眨眼睛,试着将它们排出体外。但液体却不断地涌出。原来这是眼泪。
原来我正在哭泣。是为了什么呢?仅有一种由猛烈、深沉的丧失感所造成的悲痛残留在胸口深处。耳朵里面似乎仍有不知是谁发出的细微叫声在回响。
因为强光而瞇起眼睛,然后总算是把眼泪给甩掉了。
我似乎是躺在某种柔软的东西上面。可以看到头上有类似天花板的物体存在。上面有着白灰色光泽的面板呈格子状排列,其中几个似乎有内藏光源而发出柔和的亮光。眼角可以见到应该是空调装置的金属制通风口,从风口里面一边发出低沉的机器声一边吐出空气来。
空调装置……也就是机器。怎么可能会有这种东西。就算冶炼技能再怎么高的达人也没办法做出机器。如果那真的如我所见是机器——那么这里就——
不会是艾恩葛朗特。
我瞪大了眼睛。靠着这些思考,我的意识终于清醒了过来。当我正急忙准备跳起来时——
身体却因为完全使不上力而不听使唤。右边肩膀虽然抬起了几公分,但马上又不争气地沉了下去。
只有右手好不容易可以开始活动。我试着把它从盖住身体的薄布里头移了出来,抬到自己眼前。
一时之间没办法相信,自己的手臂竟然变得如此骨瘦如柴。这样根本没有办法挥剑。仔细看着病态的白色肌肤,可以看见上面长满了无数汗毛。皮肤下面有蓝色的血管纵横,关节上有着细小的皱纹。一切都真实到令人觉得恐惧。可以说太像生物而让人感到相当不习惯。手肘内侧有着用胶带固定住的点滴金属针头,从针头上能见到相当细的管线向上蔓延。视线顺着管线一路追上去,可以发现它连接在左上方一个吊在银色支柱上的透明袋子。袋子里大概还剩余七成左右的橘色液体,正由下方的活栓依一定速度向下滴落。
动了一下摆放在床上的左手,试着想要抓住手的触觉。看来我似乎是全身赤裸躺在由高密度凝胶素材所制成的床上。因为我感觉到有种比体温稍微低一点的湿冷感触传到身上来。这时忽然从久远的记忆里,想起自己很久之前曾经看过一则新闻,这种床是为了一直躺在床上的需要看护者所开发。而它具有防止皮肤发炎以及分解、净化代谢物的功能。
接着我把视线往周围看了一遍。这是间小小的房间。墙壁与天花板同样是白灰色。右手边有扇相当大的窗户,上面还挂着白色的窗帘。虽然看不见窗外的景色,但能见到应该是阳光的黄色光芒透过窗帘布射了进来。凝胶床左边深处有一架四轮式托盘,上面放着由藤木所编制的篮子。篮子里插着一大束颜色朴素的花朵,而那似乎正是甘甜香味的来源。四轮式托盘后面则是一扇关着的四角形门。
从收集来的情报中可以推测出,这里应该是病房才对。而我则是一个人独自躺在里面。
把视线放回抬在空中的右手,忽然想起一件事。我试着把中指与食指竖起来向下一挥。
什么都没有发生。效果音没有响起,选单窗口也没有出现。我又更用力地挥了一遍。接着又一遍。结果都是一样。
这么说来,这里真的不是sao里面了。那么是别的假想世界吗?
但从我五感所获得的大量情报,从刚才就一直高声告诉我有另一种可能性。那也就是——这里是原来的世界。是我离开了两年,以为再也没办法回来的现实世界。
现实世界——我花了不少时间才理解这个单字所代表的意义。对我来说,长时间以来只有那个剑与战斗的世界才是唯一的现实。如今还是没办法相信那个世界已经不存在,自己也已经不在那个世界里了。
那么,我是回来了吗?
——即使这么想,也没有特别觉得感动或是欢喜。只感到有点疑惑与些微失落感而已。
这么说来,这就是茅场口中所说的完全攻略游戏的奖赏吗?明明我在那个世界里已经死亡,身体也完全消灭,而我也接受这个事实,甚至还因此感到满足。
没错——我就那么消失就好了。在灼热光线当中分解、蒸发,与那个世界融合,与那个女孩合为一体——
「啊……」
我不由得叫出声来。这使得两年没有使用的喉咙感到相当疼痛。但这时我根本不在意这点事。我睁大双眼,将涌上喉头的名字叫出声来。
「亚……丝……娜……」
亚丝娜。那个烙印在我心底深处的疼痛感又鲜明地复苏了。亚丝娜,我心爱的妻子,与我共同面对世界终焉的那个女孩……
难道一切都是梦吗……?还是在假想世界里所见到的幻影……?我心里一瞬间有了这样的迷惑。
不,她的确存在。我们一起欢笑、哭泣、同眠的那些日子怎么可能是梦。
茅场那个时候说了——桐人、亚丝娜,恭喜你们完全攻略游戏。他的确有提到亚丝娜的名字。如果我也包含在生存玩家内的话,那亚丝娜应该也回到这个世界来了才对。
一想到这里,我内心便涌现对她的爱恋以及令人发狂的想念。我想见她。想抚摸她的秀发。想亲吻她。想用我的声音呼唤她的名字。
用尽全身力气挣扎着想要站起来。这时才注意到我的头部被固定着。用手摸到扣在下巴的硬质安全带后将它解了开来。头上似乎戴着什么沉重物体。我用两手奋力将它摘了下来。
我撑起上半身,凝视着手中的物体。那是一顶上了深蓝色涂料的流线型头盔。由后脑杓部分长长伸展出来的护垫上,有着同样是蓝色的电缆延伸连接到床上。
这是——
nervgear。我就是靠着它与那个世界连结了两年的时间。nervgear的电源已经关闭。记忆里它的外观应该是有着闪耀光泽,但现在涂装已经剥落,边缘部份更因为剥落的缘故,让里面的轻合金露了出来。
这个里面,有那个世界的全部记忆——心中忽然有了这种感慨,于是我轻抚着头盔表面。
我想应该不会再有戴上它的机会了。但这东西真的善尽了它的职责……
我在心底深处嚅嗫道,然后将它横放在床上。与这顶头盔共同奋战的日子,已经是遥远过去的记忆。接下来在这个世界里有一定得去做的事在等着我。
忽然,感觉可以听见远方有吵杂声音响起。竖起耳朵一听,听觉才像好不容易恢复正常似的,让各式各样的声音冲进我耳里。
确实能够听见许多人的说话声、叫声,还有门的另一边慌忙交错的脚步声以及滚轮转动的声音。
我不知道亚丝娜是不是待在这所医院。sao玩家应该分散在日本各地,以比例来说,她在这所医院里的可能性应该相当低才对。但是,我得先从这里开始找起。不论要花多少时间,我都一定要将她找出来。
我将微薄的被单扯下来后,可以见到瘦弱身体上缠绕着无数管线。贴在四肢上的应该是为了防止肌肉弱化的电极吧。我花了点时间将它们一个个拆了下来。然后完全无视位于床下部面板上
亮起橘色led灯,以及响彻整个房间的尖锐警告声。
我将点滴的针头拔起后,全身才好不容易恢复了自由。我把脚踩到地板上,慢慢地试着用力想要站起来。虽然身体一点一点向上抬起,但膝盖却马上就像要折断似的,这让我不由得苦笑了起来。那种宛若超人的筋力数值补正已经完全消失无踪了。
我抓住点滴架来支撑身体,好不容易站起身来。看了一下房间里面,在放着花篮的托盘下方发现了病服,于是我将它拿起披在自己赤裸的身上。
只做了这些许动作,我便已经开始喘气。两年来完全没有使用过的四肢肌肉,正利用疼痛来向我发出抗议。但我怎么能这样就示弱呢。
有声音在催促着我快点、快点。我全身都渴望着她的气息。在我重新用自己手臂抱紧亚丝娜——明日奈之前,我的战斗都还不算结束。
握紧手中取代爱剑的点滴架,将身体靠在上面,我朝着门口迈出最初的一步。
『sword art online刀剑神域1完』
后记
这部『sword art online刀剑神域』是我为了参加七年前,也就是2002年的电击游戏小说大赏,有生以来第一次写的长篇小说。
但是好不容易完成之后,发现原稿张数已经远远超过当时一百二十张的张数上限,而我又没有毅力与能力把它删减到规定内的张数,只能嘴里一边念着「算了……」然后一边抱着膝盖面对墙壁而已。
小心眼的我,虽然没办法好好删减原稿,但心里还是想着「那就试试把它放在网络上公开好了」,并在那年秋天架设了自己的网站。直一的是非常幸运,一公开就意想不到获得了许多读者的正面回响。而这些感想也成为我创作的原动力,于是让我接着写了续篇、番外篇,当我准备再接下去写续篇与系列作时,才发现已经过了六年的时光。
时间来到了2008年,好不容易又有了「再挑战一次看看吧」这样的心情,我把当时刚完成的别部作品(虽然又再次远超过规定的张数,但这次总算好不容易删到刚好一百二十张)拿去参加第十五届电击小说大赏,受幸运女神眷顾的我,很惶恐地得到了大赏。但我的幸运还不只是如此而已,当责任编辑读了我率性写下并累积起来的这部『sao』系列原稿之后,对我说「这部也出版吧!」时,我的高兴与感动真是永远难以忘怀。
话虽如此,事实上我心里还是存有一丝不安。因为这部作品里有许多在这里根本列举不完的问题,其中最大的一个就是来自于「之前都在网络上公开的作品,因为要出版就突然把它拿下来真的好吗」这样的犹豫。
但是,我必须要说,决定要出版的时间点,确实是在许多条件都刚好符合的情况下才决定的。只要一想到要不是我那时刚好执笔告一段落,而网络游戏这种东西又开始被社会所认知,最重要的是,如果担任我责任编辑的不是三木·工作是恋人·一马先生的话(在一般业务已经忙翻天的情况下,只花了一个礼拜的时间便将我全部原稿读完,真是令我吓了一大跳),这件事便不可能会实现,就更让我有了不努力搭上这一生只有一次等级的幸运连锁,就不是游戏玩家……不对,就成不了作家这样的决心,所以也才会有这部书籍版『sword art online刀剑神域1艾恩葛朗特』的付梓。
一直以来,我都是以「网络游戏、假想世界究竟是什么」这个题目来进行我的创作,而这部作品可以说是我的原点。而如果各位愿意与我一起走到它的终点,我会感到相当高兴。
用许多完美的设计来点缀「近未来假想游戏里的奇幻冒险」这种棘手的设定内容,并且将战斗中的角色们栩栩如生呈现出来的abec老师,还有仔细阅读仍存在许多问题点的初稿,让这部作品得以新生的责任编辑三木先生,真的很谢谢你们。
此外也由衷感谢长久以来,一直在网络上支持『sword art online刀剑神域』的各位读者。如果没有你们的鼓励,这本书就不会出现在这个世界上,当然也不会有身为「川原砾」的我存在了。
最后,当然还是要对把这本书拿在手上阅读的你,献上我最大的感谢!
2009年一月二十八日
川原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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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届点击小说大赏『大赏』作品续集也加速登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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川原砾
插画/hima
某天,少女朋子忽然出现在春雪眼前,还十分亲热地称他为「大哥哥」,
黑雪公主见状便投以冷酷的灭杀眼神,
让春雪连在现实世界,都得面对艰难的考验。
就在这场骚乱发生的同时,「加速世界」中的「灾祸之铠」事件也揭开了序幕。
「灾祸之铠」是一种一旦寄生上去,就会对宿主产生精神污染的强化外装,
而春雪即受命讨伐铠甲。
他终于要踏进多人同时战斗的领域「无限制空间」。
那里是一种禁忌的「加速世界」,
规模远远凌驾于供正规对战虚拟角色单挑打斗的「对战空间」上。
在此同时,春雪所属军团的「王」黑血公主,仍然没有拜托心中不为人知的伤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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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word art online刀剑神域2艾恩葛朗特』也将于2010年上旬发售!!
这部『sword art online刀剑神域』是我为了参加七年前,也就是2002年的电击游戏小说大赏,有生以来第一次写的长篇小说。
但是好不容易完成之后,发现原稿张数已经远远超过当时一百二十张的张数上限,而我又没有毅力与能力把它删减到规定内的张数,只能嘴里一边念着「算了……」然后一边抱着膝盖面对墙壁而已。
小心眼的我,虽然没办法好好删减原稿,但心里还是想着「那就试试把它放在网络上公开好了」,并在那年秋天架设了自己的网站。直一的是非常幸运,一公开就意想不到获得了许多读者的正面回响。而这些感想也成为我创作的原动力,于是让我接着写了续篇、番外篇,当我准备再接下去写续篇与系列作时,才发现已经过了六年的时光。
时间来到了2008年,好不容易又有了「再挑战一次看看吧」这样的心情,我把当时刚完成的别部作品(虽然又再次远超过规定的张数,但这次总算好不容易删到刚好一百二十张)拿去参加第十五届电击小说大赏,受幸运女神眷顾的我,很惶恐地得到了大赏。但我的幸运还不只是如此而已,当责任编辑读了我率性写下并累积起来的这部『sao』系列原稿之后,对我说「这部也出版吧!」时,我的高兴与感动真是永远难以忘怀。
话虽如此,事实上我心里还是存有一丝不安。因为这部作品里有许多在这里根本列举不完的问题,其中最大的一个就是来自于「之前都在网络上公开的作品,因为要出版就突然把它拿下来真的好吗」这样的犹豫。
但是,我必须要说,决定要出版的时间点,确实是在许多条件都刚好符合的情况下才决定的。只要一想到要不是我那时刚好执笔告一段落,而网络游戏这种东西又开始被社会所认知,最重要的是,如果担任我责任编辑的不是三木·工作是恋人·一马先生的话(在一般业务已经忙翻天的情况下,只花了一个礼拜的时间便将我全部原稿读完,真是令我吓了一大跳),这件事便不可能会实现,就更让我有了不努力搭上这一生只有一次等级的幸运连锁,就不是游戏玩家……不对,就成不了作家这样的决心,所以也才会有这部书籍版『sword art online刀剑神域1艾恩葛朗特』的付梓。
一直以来,我都是以「网络游戏、假想世界究竟是什么」这个题目来进行我的创作,而这部作品可以说是我的原点。而如果各位愿意与我一起走到它的终点,我会感到相当高兴。
用许多完美的设计来点缀「近未来假想游戏里的奇幻冒险」这种棘手的设定内容,并且将战斗中的角色们栩栩如生呈现出来的abec老师,还有仔细阅读仍存在许多问题点的初稿,让这部作品得以新生的责任编辑三木先生,真的很谢谢你们。
此外也由衷感谢长久以来,一直在网络上支持『sword art online刀剑神域』的各位读者。如果没有你们的鼓励,这本书就不会出现在这个世界上,当然也不会有身为「川原砾」的我存在了。
最后,当然还是要对把这本书拿在手上阅读的你,献上我最大的感谢!
2009年一月二十八日
川原砾
加速世界elworld2
第15届点击小说大赏『大赏』作品续集也加速登场——!
elworld2
川原砾
插画/hima
某天,少女朋子忽然出现在春雪眼前,还十分亲热地称他为「大哥哥」,
黑雪公主见状便投以冷酷的灭杀眼神,
让春雪连在现实世界,都得面对艰难的考验。
就在这场骚乱发生的同时,「加速世界」中的「灾祸之铠」事件也揭开了序幕。
「灾祸之铠」是一种一旦寄生上去,就会对宿主产生精神污染的强化外装,
而春雪即受命讨伐铠甲。
他终于要踏进多人同时战斗的领域「无限制空间」。
那里是一种禁忌的「加速世界」,
规模远远凌驾于供正规对战虚拟角色单挑打斗的「对战空间」上。
在此同时,春雪所属军团的「王」黑血公主,仍然没有拜托心中不为人知的伤痛……
次时代青春娱乐作品大受注目的续集!!
于2009年12月发售!!!
特报
由川原砾&abec联手打造,
在个人网站上超过650万阅览人数的传说级小说第二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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译者后记
1
本来已经不知道说啥时正好冒出来了个剧场版新消息,所以很开心又可以水一波吐槽。
还记得刚买刀剑小说时进击篇就已经出到4了,如今虽然卷数还未翻倍,但却发生了许多变迁,诸如动画二期国内被禁,三期由万众期待掉落至众矢之的,正篇跨入ur的总体叙事也无惊无波澜,其余的各种企划似乎越来越成为了死板的粉丝向企划。当然除了天下第一的os(笑,但时间流转,sao确确实实不再是原来那个sao了,不再位于角川不可撼动的亲儿子位,不再吸引众多萌新入宅,不再陪伴部分观众或者一批粉丝完成蜕变成长。。。
但重要的还是结果,努力释放厨力的结果,耗时耗力追更爆肝的结果,这些想来一定是不会产生任何后悔感情的才对吧,真心希望能够追随这部物语走向最后。
桐坂亚麻 21.3.27
2
大家好啊,几月不见甚是想念,我是你们的盒饭君。接下25的这段时间,正好是我人生中面临未来抉择的重要时刻,很开心能和组内的大家一起完成纪念这个时刻。最后非常感谢能在这个时期与我分享烦恼的朋友们和妹妹(妹妹赛高!),当然还有在阅读着的你们!剧情迎来一段小高潮,让我们继续期待接下来的故事吧!冲冲冲!
盒饭君 21.3.25
3
大家好,我是青帘卷,负责第7-8章的翻译。在我印象中,这是sao系列里桐人第一次面对真正意义上的反派团队。毕竟原先不管是微笑棺木、死枪、还是加百列等人,都不算以相同的意志和信念聚合在一起的。而本卷里《虚拟研究会》的表现,丝毫不逊于桐人一方,也算是川原难得的一点突破了。而里面出现的穆塔希娜的“影武者”,之后也可能会是重要人物。现在桐人一方有矿、有基地、有人手,不出意外的话对于ur的攻略下一卷会正式开始,让我们拭目以待。
青帘卷 2021年3月
4
大家好这里是参与翻译了第三章的吉尔。实际上前几卷我在翻译的时候往往都是完成了自己的部分就不管了,实际上除了为了某些特定的片段以及为了翻译我所需要的部分而翻找上下文的情况,从21卷开始的三卷主线因为各种原因我都没有完整地看过。
不过借着这个疫情严重的圣诞(身在北美时刻感觉自己身处浣熊市)宅在家的我将之前几卷大致补了一遍。
(此片段夹杂大量翻译的胡言乱语,没有逻辑,想到哪写到哪,请酌情阅读,如果意见不同,你是自由的)
坦白地讲,这几卷下来我对ur篇的故事没有什么太大的兴趣,当然这或许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为现在还处在铺垫的阶段所以剧情比较平淡。
但是我个人是比较喜欢一种新鲜与未知感,简单来讲就是新的邂逅,不论是alo篇的妹妹,ggo篇的诗乃,还是uw篇无数的新角色,在阅读时总能发现和之前不一样的感觉。
不过ur篇的前几卷目前看下来,虽然确实有新角色的出场,但是戏份占比完全比不上我上述的几个例子,更多的时间我更像是在看桐人与他后宫团的日常生活,在刚进入ur大家分散各地时甚至像是在看一两个角色的日常短篇故事集。
这样带来的直观感受就是ur这个世界对于我个人来讲比较“无聊”,相比于其他几个像是世界的游戏,桐人在对应的游戏与对应篇章的女主角生活在游戏里解决问题,ur则是完全的像是游戏的世界,尽管它的真实性,技术力和细节设定更加先进,但是并没有一种生活与冒险的沉浸感,只有一种“游戏设计的任务罢了”的感觉
如果多少有关注过我之前几卷的译者后记,大家一定会发现我每次相比ur的正篇故事,在uw新团长上投入的精力更多(只可惜每次有关团长的戏份的翻译总是被某s姓组员提前抢走)
我个人是更加希望川原不要被已有的旧角色束缚过多,一些旧角色可以在日常事件中逐步边缘化,而只出作为帮手出现在主线故事里。不但不会导致冗余的流水帐过多,甚至还能在主线高潮时拉满情怀地救场(桐人:你们退下,让我来!start burst stre…西莉卡/莉兹:没有那个必要! )
千言万语汇成一句话,gkd团长/神邑摩多摩多
(胡言乱语结束)
因为本人是个连业余翻译都算不上的三流翻译,并不知道翻译工作的核心是什么,所以在翻译以前几卷的时候都是尽量保证原文的完整性,基本上是一对一的翻译。不求好看但求不错
不过这次我尝试在不修改原意的基础上稍微做了些加减与修改,使其更符合我这个国内初中辍学的语文水平的阅读理解。同时我尝试略微在对话中融入一些b站梗文化,理论上会看起来更本土化一些(大概?)
不知道组长和r大校对时会不会允许这种情况发生,如果这些片段到放出时没有被毙掉的话,下次翻译可能会尝试更多。也希望不要因此上了校对的暗杀名单。
那么我们如果有缘下次再见, 谢谢大家
吉尔 2021/2/6 于浣熊市mk3/高橡树市mk2
5
if线特典不见,我是负责25卷9~11三章译制工作的朔泽,一般(被迫)出没地点为译稿尾部的后记感想处。
25卷终于出来了!回想起当时特典本篇双开的翻译地狱还会冷汗直冒。虽然没有上次难产但依旧由于其中某个环节出问题导致慢了一步…rkl大佬和f老师都辛苦了。
我个人对uw有比较深的情结,新篇章还能够继续看到它之后的故事自然是感慨万分,因此也每次都会抢着翻译这部分的内容(…)但大主线ur部分也相当带劲呢。rkl老师似乎后记也关于各种推测论证写了超长一段,详情还请看那边!
普通翻译man的没营养评论环节就到这里,希望你读得开心,这会是我最大的动力。
朔泽 21.4.2
6
感谢各位阅读拉斯观测组2021年献上的首部正传sao25卷翻译,我是sawahiro。
惯例的我又来道歉了……原定于春节期间交出本卷翻译,但总是有人算不如天算的突发情况,翻译突然神隐不见,修图半路失踪等等……频繁出现这种情况,哪怕别人不说,我都觉得会让别人误会是不是故意的,但真不是故意这么拖……神隐的那位从一月开始失联至今,我都很担心他现实有没有事,可惜联系不上……总之一番折腾之下25卷总算是交出我们的答卷了……
本卷剧情的探讨惯例交给rkl后面聊,我就来讲讲今年弊组的开坑内容吧:if系列已经在上个月完坑了。目前已知川原老师今年后面有两本saop小说连续出版,从目前的出版安排来看,今年本篇可能也就停在25卷了,其他的出一本aw或者绝孤都有可能。另外就是预定下半年日本上映的剧场版无星夜的咏叹调,saop系列小说弊组暂无开坑意向,所以大概率今年就没有其他的本篇翻译了。当然剧场版动画如果有什么短篇小说的话,可能会开坑。
于是今年我们随缘(可能有的翻译项目)再见啦!
ps:本卷封面开始,弊组会用组徽替代过去“拉斯观测组联翻”字样标注,不知道有人注意到了吗……
sawahiro 21.4.2
7
各位sao小说的新读者们,初次见面。
从第一卷sao小说起追随到如今的各位旧读者们,好久不见。
上一卷的译者后记中,我将主要的内容放在了ur篇登场的两个新角色上面——也就是解析他们的真实身份,和川原描绘这两个角色的部分目的。我想读完这一卷的各位,也许正如川原在后记中写的一样,对虚拟研究会会长和整合机士团团长是怎样的人物有了一个大致的把握吧。
那么这一卷的译者后记中,我将会把主要的部分,放在推断川原从文库本推出到如今,在sao系列(当然,这其中包括saop)作品内,除了描述虚拟世界和完全潜行技术对作中社会带来的影响之外,隐藏的另一
条关键线路——也就是人工智能(既包括top-down型的ai,也包括bottom-up型的fluct light)的进化上。
让我决定进行这一推断的起因,来自上一卷桐人想到「npc既然能够在ur世界中产生下一代的话,玩家是否也可以……」的时候大脑「被一阵疼痛袭击」这一段文字描述。既然产生了这一现象,那么「玩家产生后代」这件事对于桐人而言,有可能并非「对未来的某种预感」而是「已经发生的事件」。很多读者基于uw世界中cardinal曾对桐人提过「目前的light-cube cluster还有很多空余所以(下略)」这一内容,认为这个事件发生在uw中——如果按照常理推断,的确只有uw符合玩家可以产生下一代的条件。但是,真的只是这样吗?
首先来看川原在sao系列中设下的两个大前提。第一,所有的虚拟世界——既包括游戏内的世界,也包括uw甚至是ur——是唯心主义的世界;第二,以上一条作为基础,只要心意足够强,就可以让灵魂的一部分附着于(数据存储意义上的)一个对象【object】上。这里的object既可以是与人类灵魂等同的人工fl,也可以是一个无生命的物体(如青蔷薇之剑),甚至可以是一个不具备实体的剑技招式(如uw篇沃罗家传的天山烈波)。
那么在这两个前提之下,首先我们思考一下uw的生殖机制——「在系统上登记过婚姻关系的男女之间做出相应行为的时候会有某个概率在母亲体内孕育孩子。具体来说就是在light-cube cluster内载入一个新的原型fl,将双亲的外形要素和思考模式的一部分组合起来,就诞生了新生儿」(摘自文库本第11卷)。
「系统上登记过婚姻关系」这个条件从系统逻辑上很容易判断(祭司对婚姻的认可过程无疑是神圣术的一部分,只要接收到指令,系统就会为对应的fl加上标记——那么具备祭司资格的整合骑士在这一点上所需要的判断条件也大同小异)。问题是「做出相应行为」和「有某个概率」在系统上如何判定?
如果基于最开始的两个大前提,我的推测是这样的:当两个人的心意(产生的数据量)超过「足以形成一个模拟fl」的阈值时,就会触发系统的判断条件,分配一个空的light-cube——而所谓「将双亲的外形要素和思考模式的一部分组合起来」,其基础(注意,不一定是全部内容)则是上述「数据」产生的「模拟fl」。
这一推测的缺陷在于「新fl的分配时间点」存在两个解——「新生儿出生的时间点」和「模拟fl被系统检测到的时间点」。我个人倾向于前者——也就是说我认为在新生儿出生前,都只存在一个附着在母方fl上的模拟fl(从数据存储层面则是一段数据)。
基于这一推测,接下来自然而然的就可以得出这样的结论:既然「两个人足够强的心意」可以产生一个「混合了二者灵魂(或者说心意)的一部分」的数据片段(或者称其为模拟fl),那么这个理论就可以外推到同样存在xxx系统的sao。如果说sao内单独的一个事件并不足以让数据量积累到成为一个模拟灵魂的程度,那么多个同样的事件累加起来呢?
——难道说,川原创作sugary days还包含了这样的意思吗?
接下来的推测陷入了更加恐怖的领域。sugary days的时间段是2024.10.24-10.28,而桐人和亚丝娜遇到结衣是2024.10.30——结衣接近两个人的原因是「接收到了与他人迥异的精神值/脑电波」,而且是「不曾接收过的频率」——「也许,我在那时可能就已经精神故障了吧」(摘自文库本第2卷)。
于是我又要提出问题了:结衣最终被两个人发现,是否是因为「累积的数据量」达到了「形成一个模拟fl(或者说对应的数据片段)」的阈值?在10.24到10.29这几天里,这些数据是按照「我们一般认为的逻辑」附着在亚丝娜的角色数据上,还是说和结衣这个ai产生了数据通信和存储的事件(结衣在这里起到缓存作用)?川原在sugary days的译者后记中特地提到一连串事件结束的两天后桐人夫妇就遇到了结衣,是不是在刻意提醒读者二者之间存在某种关联?
不论这个「模拟fl」附着在什么地方,我们都需要注意一点:sao中的亚丝娜,alo中的亚丝娜和ur中的亚丝娜,在「角色数据」这个层面上是「连续」的(这里的「连续」非常重要)。而sao中的结衣(最终以水晶的形式存在),alo中的导航妖精结衣和ur中的结衣同样也是「连续」的,所以:
原本在sao和alo中不可能发生的,由模拟fl形成一个新的实体(角色)的过程,是否会遵循类似ur中原住民产生新的原住民这一过程,发生在ur世界中?抑或是,这个实体早就已经存在(这等同于认为结衣并不只是mhcp001,而是mhcp001加上桐人和亚丝娜的灵魂数据),而结衣在ur世界中以玩家的身份存在,也是这个实体的产生导致的直接后果(二者实质上已经一体化)?
如果结衣的确是系统内的mhcp001接收到桐人和亚丝娜的数据突破阈值(某种意义上也是突破了一个「限制」)后的产物,那么联想到saop中npc们相比封测时期产生的变化(如boss的攻击模式变动,或是任务npc的反应与封测时期不同),茅场晶彦是否在将sao更改为正式运营版本的时候,就开始了这个「top-down型ai的进化实验」?如果给出一个肯定答案的话,那么接下来的推测无疑是——
作为前提,我们将作中的「心意」定义为一类特殊的「数据流」——这意味着其本质是一个传输数据的过程。那么促使ai进化的惯用手段,就是为ai添加一套「接收人类的数据,并整合到自身的代码中」的机制以产生「同一批次ai的内部差异」。为了提升实验的效率,这一机制必然具有三个重要的特征:普适性(适用于游戏中的所有ai)、传递性(将玩家对自身的影响内化后,通过自己的行为传递到与自身产生接触的下一个ai上)和累加性(被玩家影响的ai更易被进一步影响)。在这个进化实验中,为了保证玩家产生的数据具有足够的可靠性,必然需要解除设备(nerve gear)对玩家大脑的扫描限制——而这可能才是sao这个死亡游戏的真相:一个借助玩家脑波数据训练top-down型ai并促使其进化的实验场。这个实验的最终产物有两个:其一是结衣(读取了大量数据完成自身进化的top-down型ai),其二则是茅场目睹了桐人超出系统限制的心意(本质上仍然是数据量超过系统预设的阈值)后,依靠提升nerve gear扫描功率的手段成功将自身的灵魂复制到了网络上。再进一步的讲,top-down型的ai和bottom-up型的人工灵魂,如果考虑到自身进化的可能性,那么二者之间的鸿沟绝非作中描述的那样不可跨越。
那么茅场的这个实验是否还在继续?这一点并不需要有所疑问,不论是caliber篇登场的,基于北欧神话的npc人物在故事中的行为,还是重村教授基于旧sao服务器开发的ordinal scale(我毫不怀疑kamura公司在这一过程中也获得了一些技术),乃至于神代博士开发的medicuboid再到拉斯的人工灵魂计划,都位于茅场开启的「人工智能进化实验」的延长线上。而桐人——攻略了sao的「英雄」,也只有在将the seed这个种子播撒出去,又经历了在under world二百年的时间之后,才终于站到了能和茅场平等对话的位置吧(毫无疑问,星王与桐人虽然是「同位体」,但在故事中的作用已经不一样了
)。
大概川原早在将sao从web连载修订成文库本的那一刻开始,就有了在作品中增加「人工智能的进化」这一暗线的打算。如今处于连载阶段的saop与ur两篇,一个是开始,而另一个大概率是收尾——在我看来,正如那知名的咬尾蛇,「开始即是结束」的循环真是十分有趣。
写到这里也许会有人问出一些被讨论了无数次也没有统一结论的问题了:「人工智能是否有和我们一样的各项权利?」或是「我们如何看待这些没有实体却有着和我们一样意识的人工智能?」很遗憾,我并不是社会学的研究者,没有办法回答这些问题。或者说,如果sao中刻画的那些和我们拥有同样水平的人工智能出现在我们的世界中,那也应该由相关的专业人员加以讨论并且确定对应的手段。在那之前,无谓的观点输出或是情绪发泄,并没有什么意义。
感谢各位能够耐心读完这篇冗长的译者后记。我们下一卷再会。
rkl 2021.3.27
第二章
心的温度
艾恩葛朗特第四十八层
2024年6月
巨大水车平稳地转动着,那让人心情平静的声音充满了整间商店。
虽然只是间不大的职人等级用的玩家专属房屋,但就因为这个水车,价值也跟着水涨船高。当我在第四十八层主要街道区「琳达司」的街道上发现这间屋子的时候,脑中瞬间浮现「就是这里了!」的念头,接着则是因为它的价格而惊讶不已。
从那之后,我就开始拚命工作,甚至从各方管道借钱,最后只花了两个月就存满目标金额的三百万珂尔。若这里是现实世界,我挥动铁锤的次数应该足以让自己全身长满肌肉,右手布满厚重的茧了。
这么做总算有代价,我比几名劲敌稍早一步拿到了证书,在这间附有水车的房子开了「莉兹贝特武器店」。这是在三个月前,还带有凉意的春天发生的事情。
1
在水车匡啷匡啷的震动声背景音乐下,我慌张地喝完早晨的咖啡——艾恩葛朗特里有这个,实在是太好了——换上冶炼商店的制服,并面对墙上的大镜子整理仪容。
虽然说是冶炼商店,但服装的设计却不是工作服,真要说的话,应该比较接近服务生的制服。暗赭红色的泡泡袖上衣、同色的伞裙,上面再套着纯白的围裙,胸口别上红色蝴蝶结。
这套服装的设计师不是我,是身兼朋友与重要客人、跟我同年的女孩子。她是这么说的:「因为莉兹贝特有张娃娃脸,太正式的服装一点都不适合妳啦。」我原本还觉得这根本是多管闲事!可是换了这套制服后,店铺的营业额就上升了一倍——所以虽然并非我的本意,但从那之后就一直延用这套制服。
她建议的不只服装,就连发型也斤斤计较。我现在这头婴儿粉红的轻柔短发也是在她几近威胁下订制出来的。但是就周围的反应看来,似乎也不是完全不适合我。
我——冶炼商店老板-莉兹贝特,刚登入sao时是十五岁。在现实世界就常让人觉得比实际年龄小,而在来到这个世界后,这种倾向又变得更加强烈。映照在镜中的我,有着粉红色头发、深蓝色大眼睛和小巧的口鼻,配上古典的连身围裙后,更酝酿出如同洋娃娃般的气息。
因为在另一边的我是个跟流行绝缘的认真国中生,所以很难不感到隔阂。直至最近我才好不容易习惯了这个外表,但个性就是改不过来,对客人怒吼、使客人惊慌失措更是家常便饭。
确认没有忘记装备后,我走到店门口,将写着closed的木牌翻过来。露出最灿烂的笑容面对在店外等着的几名玩家,并大声说出「早安,欢迎光临」招呼他们。能自然地招呼客人其实也是最近才习惯的事情。
经营一家店是我从小就抱持的梦想。就算是在游戏中,梦想与现实还是有很大的差距。招呼客人等服务业的难处,在以旅馆为据点摆摊贩售时,就已经尝到讨厌的地步了。
我自觉不擅长摆出笑脸,所以决定以商品质量来决胜负。所以很早就开始专心致力于提升武器制作技能的等级,就结果而言,这是个正确的选择。自从在这里开店后,就有很多固定的客人非常爱用我制作的武器。
大概都打过招呼后,就把接待客人的任务丢给npc店员,我则是躲进与卖场相邻的工作室当中。因为一定要在今天完成的特制订单,还有十件左右堆积在那里。
拉起装设在墙上的控制杆,以水车为动力的风箱开始往火炉送入空气,旋转磨刀石也跟着发出声响。从道具窗口中取出高价的金属素材,放入火红燃烧的炉内,等温度充分上升后再用钳子夹起,放到铁砧上。单膝跪在地上,拿起惯用的铁锤,在自动选单上指定要制作的道具后,接下来就只剩下在金属上敲下固定的次数,制作出武器道具。这个作业并没有什么特殊技巧之类的,虽然完成的武器质量完全是由随机数决定,但相信敲击时的气势会影响结果的我,还是一边集中精神,一边缓缓地举起铁锤。就在准备向金属素材敲下第一击的瞬间——
「早安啊!莉兹!」
「哇啊!」
因为工作室的门突然打开,让我的手整个偏掉。铁锤敲到的不是金属,而是铁砧的边角,伴随着丢脸的效果音蹦出火花。
抬起头来,就看到闯入者搔着头发、吐出舌头笑着。
「抱歉,我下次会多加注意。」
「妳这句台词我已经听腻了……算了,不是在开始敲击后才这样已经很好了。」
叹了口气起身,并重新把金属放回火炉中后,我双手叉腰转过身去,看着那位身高稍微比我高的少女。
「……亚丝娜,早安。」
身为我的挚友,同时也是重要客人的细剑使亚丝娜非常自动地在工作室里走动,往白木制的圆椅坐了下去,接着用指尖梳开长及腰间的栗子色秀发。她的每个动作都像在拍电影一样,就连认识她很久的我也不禁看得入迷。
我也往铁砧前的椅子上坐了下去,并把铁锤靠在墙壁上。
「……所以,这么早就跑过来,究竟是有什么事?」
「啊,要麻烦妳处理这个。」
亚丝娜解开拍在腰间的剑鞘,把细剑连鞘一起轻轻丢了过来。我用单手接下,并稍微把刀身拔出。虽然因为不断使用使得光芒变弱,但锐利度应该没有降低。
「还不到不能使用的程度,要拿来打磨还太早了一点吧?」
「是没错啦,但是我希望可以保持闪闪发亮的样子。」
「嗯?」
我重新审视亚丝娜。白布上印着红色十字架的骑士服配上迷你裙,这打扮与平常没有两样,但靴子像全新的一样闪闪发亮,耳朵上甚至还戴着小小的银制耳环。
「实在是很可疑啊。仔细一想,今天可是平日耶,公会的攻略预定怎么样啦?不是听说第六十三层相当麻烦吗?」
我这么一说,亚丝娜便浮现出害羞的笑容。
「嗯——我今天请假,因为等一下跟人有约……」
「咦咦咦——?」
我不顾椅子被我弄得喀喀作响,直往亚丝娜逼近几步。
「给我从实招来!妳要跟谁见面!」
「秘、秘密!」
脸颊越来越红的亚丝娜撇过头去。我交抱双臂,深深地点头说道:
「原来如此,才觉得妳最近莫名地开朗,原来是交到男友了啊。」
「才、才不是那么回事哩!」
她脸颊上的红晕又更明显了。亚丝娜清了清喉咙,然后余光看着我说:
「……我跟之前真的差很多吗……?」
「这个嘛,我们刚认识时,妳不管睡着还是醒着,满脑子都是攻略迷宫。我还在想妳会不会绷太紧了,可是从春天开始妳就稍微变得不一样了。至少我实在无法想象之前的妳会翘掉平日的攻略活动。」
「是、是吗……果然被影响了啊……」
「所以,是谁?我认识吗?」
「妳应该……不认识吧……应该。」
「下次把人带来让我瞧瞧吧。」
「真的不是妳想的那样啦!根本就还只是……单相思……」
「啥——!」
我这次可是打从心底吓了一跳。亚丝娜不但是最强公会kob的副会长,同时也是艾恩葛朗特前五名的美女,想追她的男人多如繁星,我作梦都没想过会有她反过来倒追的一天。
「怎么说呢,他可是个怪人啊。」
喃喃述说的亚丝娜陶醉地看着半空中,嘴角还露出微笑。这要是少女漫画,用来衬托她的背景肯定是大量的花朵四处飞舞。
「该说是捉摸不定吗…
…还是我行我素……而且还强得乱七八糟。」
「哎呀,比妳还强吗?」
「强太多了,单挑对决的话,我连一分钟都撑不了。」
「哦哦——这样就可以把名单缩减到一定程度了。」
当我开始翻起脑中的攻略组名册的瞬间,亚丝娜慌张地挥舞双手。
「哇啊!不用想象啦!」
「好啦,我就衷心期待妳带他来见我的那一天。不过要是有机会,就多帮我宣传一下吧,拜托啰。」
「莉兹真的很努力推销啊。我会帮妳介绍的——啊!糟糕,快点帮我研磨啦!」
「啊,是是,我立刻动手,妳就稍等一下吧。」
我拿着亚丝娜的细剑站了起来,往装置在工作室角落的旋转磨刀石移动。
从红色剑鞘中拔出细剑。武器类别「细剑」,专有名「闪烁之光」,是我至今冶炼出来的剑当中最高级的逸品之一。即使使用现在能取得的最高级材料,配合最高级的铁锤与铁砧,因为数值完全随机,做出来的武器质量也参差不齐,每三个月能打出一把这种剑就该偷笑了。
用双手支撑住刀身,往缓缓旋转的磨刀石送过去。研磨武器并不需要特殊的技术,只要抵着磨刀石一段时间就能完成。即使如此,我还是不想随便做做了事。
从刀柄开始往前端仔细地滑动刀身。橘色火花伴随着尖锐的金属音飞散开来,同时银色的光芒也逐渐苏醒过来。当研磨完成时,细剑也回复成被朝阳照射时会闪亮反射,甚至还有种穿透感的纯银色。
将剑完全收回鞘中,往亚丝娜丢了过去。同时用指头接住她弹过来的一百珂尔银币。
「谢谢惠顾!」
「下次再请妳帮忙修理铠甲——我还要赶时间,先走啰。」
亚丝娜起身,把细剑吊上腰间的剑带。
「实在让人很在意啊——我也跟妳一起去好了。」
「咦!不、不行啦!」
「哈哈哈,开玩笑啦,不过妳下次要带他来喔。」
「有、有机会再说。」
挥了挥手,亚丝娜便逃跑般飞也似地奔出工作室。我叹了口大气,重新坐回椅子上。
「……真好。」
这突然脱口而出的台词,让我不禁露出苦笑。
来到这个世界一年半,个性生来就是直来直往的我,把热情全投注在让生意兴荣上并一路走到现在。冶炼技能几乎都已经完全习得,还开设了自己的店铺。最近似乎是因为找不到目标,有时也想要谈谈恋爱。
因为女性在艾恩葛朗特占压倒性少数,至今我也不是没被人追过,但就是提不起劲来。果然还是由自己主动喜欢上的人比较好——我是这样想的。所以就这层意义来说,我真的很羡慕亚丝娜。
「我也能触发『华丽的邂逅』这种事件吗?」
我边说边把头摇得跟波浪鼓一样,将这奇怪的想法甩开后站了起来。从火炉中取出烧得通红的铸块重新放到铁砧上。脑中想着这暂时就是我的恋人,同时高举铁锤用力敲下。
响彻工作室的规律敲击音总是能让我的脑中变得一片空白。但只有今天,某种令我焦躁的东西怎么样也挥之不去。
那个男人来店里光顾是隔天下午的事情。
我昨晚勉强把特制武器的订单全部完成,因为睡眠不足而陷在摆设于店头门廊的大摇椅上打瞌睡。
甚至还作了个梦,那是我小学时的梦。我虽然是个认真且文静的孩子,但总是在午后第一节课感到爱困,常在半梦半醒间被老师叫醒。
我很崇拜那个大学刚毕业的年轻男教师,所以觉得被他抓到自己打瞌睡是很丢脸的事,但我又很喜欢他叫人起来的方法。轻轻地摇动肩膀,同时用低沉又平稳的声音——
「那个,不好意思打扰妳……」
「是、是!对不起!」
「呜哇?」
在像上了发条般弹跳站起并大叫出声的我面前,有个一脸惊讶且全身僵硬的男性玩家。
「咦咦……?」
我痴呆地环视周围,这里是并排着桌子的小学教室——才怪。有些过剩的行道树、宽广的石板路与环绕四周的水渠,以及铺满草坪的庭院。这里是我的第二故乡,琳达司的街道。
看来是很久没有过地彻底睡糊涂了。咳了两声掩饰自己的不好意思后,向应该是客人的男子回打招呼。
「欢、欢迎光临。找武器吗?」
「啊,嗯、是的。」
就第一印象而言,实在不觉得他是个高等级玩家。年纪应该比我大一些,黑发、同为黑色的朴素短衫及长裤、靴子,武装只有一把背在背上的单手剑。我店里的商品几乎都是要求高能力值的武器,所以我实在很担心这名男子的等级够不够。话虽如此,我还是面不改色地带他走进店里。
「单手剑都在这个柜子上。」
当我指出陈列量产武器展示品的柜子后,男子便露出困扰的微笑说道:
「啊,这个,我想要的是特制武器……」
这让我越来越担心了。使用特殊素材制造的特制武器价格最低也超过十万珂尔,若是在出示价格后让客人发火或是吓到,我自己也会很尴尬,所以怎么样都要避免这种情况。
「现在金属的价格有点贵,所以费用应该也会跟着提高……」
虽然我这样表示,但黑衣男子却摆出一副这没什么的表情,还回了个令人吃惊的回答。
「妳不用在意预算,我只要妳做出至今最棒的剑就好。」
我好一阵子只能呆呆地望着男子的脸,最后终于开口:
「……虽然你这么说……但没给我个具体的性能目标值……」
我连语气都变得有点顾不得礼仪了,但男子却完全不在意地点点头。
「说的也是。那……」
他取下用细剑带吊在背后的单手剑,往我递了过来。
「跟这把剑同等以上的性能,这样如何?」
就外表看来,我并不觉得那是多了不起的武器。黑色皮革制的柄、同色的剑鞘。不过,就在我用右手接过来的瞬间——
好重!
差点就要掉到地上了。这个筋力要求值实在高到恐怖。身兼冶炼师与战锤使的我,筋力值也算相当高,但似乎还是无法挥动这把剑。
战战兢兢地拔出刀身,几近漆黑的厚重刀刃反射着光芒。一眼就可以看出这是相当锐利的剑。用指尖轻点,将自动选单叫了出来。种类「长剑/单手」、专有名称「阐释者」,制作者名不存在。由此可知这东西不是出于同业的手。
存在于艾恩葛朗特的所有武器,大约可分为两个种类。
一种是我们冶炼师制作的「玩家制造型」,另一种则是在冒险中获得的「怪物掉落型」。因为冶炼师们自然而然对掉落物的武器不抱好感,无名或杂牌等揶揄名称也就跟着横行起来。
但我觉得这把剑在掉落物中也是非常稀少的道具。一般来说,若将玩家制造型的普通价格物,与怪物掉落型的一般出现物做质量上的比较,前者更胜一筹,但偶尔也会出现这种「魔剑」——大概吧。
总之,这东西大大刺激着我的对抗意识。赌上我身为冶炼师的自尊,怎么样都不可以输给掉落物!
把重剑还给那名男子后,我取下一把挂在店铺正后方墙上的剑。这是半个月前冶炼出来,我目前的最高杰作。出鞘的刀身上带有淡红的光辉,看起来就像缠绕着火焰一样。
「这是我目前制造出最好的剑,应该不会输给那把剑才对。」
他不发一语地接过我递去的红剑,用单手挥了几下后歪着头
说:
「稍微轻了点耶?」
「……那是因为使用了速度系的金属……」
「嗯——」
男子摆出一脸适应不来的表情再度挥了几次剑,最后看着我说:
「我可以稍微测试一下吗?」
「测试……?」
「嗯,耐久力。」
他拔出左手上的剑打横放在柜台上,站到前方摆出姿势,右手缓缓举起我的红剑——
察觉到男子意图的我慌张地说:
「等、等等,这么做你的剑可是会断掉喔。」
「断了就表示它不够格啦,到时再说吧。」
「太……」
我硬是把到嘴边的「太乱来了」吞回肚子里。把剑高举过头的男子,眼神带着非常锐利的光芒。瞬间,刀身就被淡蓝色的效果光包围住。
「喝啊!」
趁着气势的一击,剑以非常快的速度挥下。下一瞬间剑与剑互相敲击,冲击的声响令店内的空气为之震荡。炸开来的闪光过于炫目,让我瞇起眼睛退了一步,就在这个剎那——
刀身完美地从中问断成两半飞了出去。
——我最佳杰作的刀身。
「呜啊啊啊啊啊!」
我惨叫着往男子的右手飞奔而去,抢过留在他手上的下半截剑,拚命从各个角度观察。
——不可能修复了。
当我下了这个判断,更因此垂头丧气之后没多久,剩下一半的剑也变成多边形碎片四散消失了。在几秒钟的沉默后,我慢慢拾起头来。
「你……你……」
我的嘴唇颤抖着,右手同时用力揪住男子的胸襟。
「你在搞什么鬼啊!竟然把我的剑弄断了!」
男子也表情僵硬地回答:
「抱、抱歉!我没想到会是发动攻击的剑断掉……」
……瞬间,一把火冒上来。
「所以你的意思是,我的剑比你想象中的还要不堪一击?」
「咦——啊——嗯、大概、就是这样吧。」
「啊!竟然还承认了!」
放开男子的衣服,两手叉腰挺胸说道:
「我话先说在前头!如果有材料的话,能简单砍断你那把剑的武器,要几把我都冶炼得出来!」
「——喔喔。」
听了我顺势吼出来的话,男子露出不怀好意的笑容。
「那我郑重拜托妳,做出一把可以简单砍断这把剑的家伙。」
看着他从柜台拿起黑剑收回鞘中,我的血液也跟着全部往脑袋冲——
「既然你都这么说了,我就陪你玩到底!先去找金属素材吧!」
想到「啊,糟了。」的时候,话已经脱口而出,不过我也没有退路了。男子挑了挑眉,用肆无忌惮的眼神观察我好一阵子。
「……这倒不必,我一个人去会比较好吧。我可不想被妳碍手碍脚。」
「唔呀——!」
这男人到底有多惹人厌啊。我不断挥动双臂,像个小孩般抗议。
「不、不要小看我!我好歹也是个熟练的战锤使!」
「喔喔——」
男子阖闻言便吹了声口哨。根本完全把我当笑话看。
「既然如此,那就让我瞧瞧妳的实力吧——总之,我先付妳刚刚那把剑的钱。」
「不必了!相反的,如果我做出比你的剑还强的武器,我可要好好敲你一笔!」
「请便,要多少钱我都会付给妳——我的名字是桐人,在妳做出剑之前请多指教。」
我交抱手臂,刻意撇过头说:
「请多指教,桐人。」
「哇啊,直接省去称谓了喔。算了,没差啦,莉兹贝特嘛。」
「唔啊!」
——以队友来说,这真是坏到不行的第一印象。
2
跟「那个金属」相关的传闻,大约十天前开始在冶炼师之间流传。
sao中最终的大型任务自然是指突破到最上层。除此之外,还有其它大大小小种类繁多的任务。例如npc委托的任务、担任护卫,还有寻找物品等,虽然任务内容广泛,但因为报酬中有着令人满足的道具,而且一旦有人完成后,就要隔好一段时间才能再触发,其中甚至有只会出现一次的任务,所以非常受到玩家们的瞩目。
这种任务其中之一,是在第五十五层角落的小村庄中发现的。某个担任村长的白胡子npc说——
有只白龙栖息在西边的山中,每天将水晶当食物吃下,并囤积大量经由肚子精制而成的贵重金属。
这很明显是个能得到武器素材的任务,所以立刻就有大队人马组成了攻略队伍,轻松地讨伐山上的白龙。
——然而,什么都没拿到。掉落物只有少量的珂尔与穷酸的装备道具,甚至连药水跟回复水晶的费用都补不回来。
之后大家猜想金属可能是采随机数掉落,所以许多队伍与长老对话、触发事件并把白龙打倒,但还是完全没有出现。一星期内大家宰了不计其数的白龙,却没有任何一个队伍得到金属。最后有人提出一定是少触发了什么任务条件的意见,所以现在大家似乎正努力进行考证。
听完我说的话,那个啜着我原本不想泡的茶,翘着二郎腿坐在工作室的椅子上,名叫桐人的男子回了「啊啊」一声,并轻轻点了点头。
「这件事我也有听说过。确实是很有得到素材道具的可能啦。可是还没有人得到过不是吗?我们现在跑去真的能取得吗?」
「在各种传闻中,有个内容是『队伍里面可能一定要有冶炼师』,因为有进行提升战斗技能的冶炼师没几个。」
「原来如此,那的确有尝试的价值——既然如此,我们就快点出发吧。」
「…………」
我非常受不了地盯着桐人的脸。
「真亏你这么没有危机意识还能平安活到今天。这又不是去狩猎小妖精,要是不好好募集队伍成员……」
「但这么做,就算目标物真的掉落了,也可能分不到吧?那只白龙是第几层的怪?」
「……第五十五层。」
「嗯——这样我一个人应该就能搞定了,莉兹贝特不出手也没关系喔。」
「……你到底是超级强者,还是超级笨蛋啊?算了,我没差,反正看你边哭边转移逃走好像也很有趣。」
呵呵地笑了笑,什么话都没回的桐人迅速喝完茶,把杯子往作业台一放。
「那么,我随时都可以出发,莉兹贝特呢?」
「啊——算了,反正你也没打算加称谓,叫我莉兹就好……白龙栖息的山范围似乎不算大,可以当天来回的话,我稍微准备一下就好了。」
打开窗口,先在连身围裙上装备简单的防具,确认惯用的战锤收进了道具栏后,再检查手上的水晶跟药水的数量是否充足。
我关掉窗口说了声ok,桐人也跟着起身。从工作室来到店面一看,幸好现在一个客人都没有,我便趁机将门口的木牌翻过来。
从玄关抬头往外围看去,透进来的阳光还相当灿烂,看来还要好一段时间天才会黑。不论是成功取得金属还是失败——怎么想都觉得后者机率比较高——我都不希望太晚回家。
话虽如此。
——事情好像演变成有点奇怪的状况……
走出店外,我一边往转移门广场移动,一边在内心仔细思考。
我对悠闲地走在身旁的黑衣男子绝对没什么好印象——应该。不但发言令人火大,还是个自以为了不起的自大狂,最重要的,还弄断了我的杰作。
话是这么说,我却跟这个刚认识的男人并肩走在一起。而且还组了队,准备出发到颇远的楼层进行狩猎,这样不就是——不就是约……
想到这里,我硬是将思考停了下来。过去我从来没碰过这种事。虽然有几名感情不错的男性玩家,但我一定会找各种理由避开两人单独出门的状况。若要这么做,第一个一起出去的,一定是自己主动喜欢上的人,我原本一直是这么打算的。
然而等我回过神来,却是跟这个奇怪的男人……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啊!
完全没发现我内心的纠葛,桐人一看到转移门广场入口处的食物摊贩,就直接往那里冲了过去。当他回过头来,嘴上已经咬着一根巨大的热狗。
「粒乌黑透要吃吗?」
……我的内心瞬间充满无力感,更觉得刚才烦恼的自己根本像个笨蛋。于是我大声回答:
「要!」
口感很脆的热狗——正确来说,那是外表类似热狗的谜样食物——残留在口中的浓厚味道还没完全消失,我们就已经抵达第五十五层北侧那个传说中的村落。
而且在练功区遇到怪物时也没发生任何问题。
考虑到现在的最前线是第六十三层,出现在这里的怪物应该也算是强敌的类别。不过我的等级在65左右,而且说了大话的桐人也有差不多的实力,所以好几场战斗几乎都在无伤的状况下结束。
唯一的失算,就是这个楼层的主题是冰雪地带这件事——
「哈啾!」
当踏进小村落的圈内而放松下来的瞬间,我打了个大大的喷嚏。其它楼层的季节都是初夏,所以太大意了。这里的地面不但积着雪,每间房子的屋檐还垂着巨大的冰柱。
这股仿佛连骨头都能冻结的寒冷,让我整个人喀哒喀哒地发起抖来。而站在一旁的桐人,则是摆出一副惊讶的表情问道:
「……妳没有带别的衣服吗?」
「……没有。」
接着,看来也没穿很多的黑衣男子便操作起窗口,先将大件的黑皮革斗蓬实体化,然后往我的头顶放了上来。
「……你自己不要紧吗?」
「我说啊,这是意志力的问题。」
这男的真是每一句话都要惹人生气耶。不过这件有毛皮衬里的斗蓬看来很暖和,我无法抗拒它的魅力,立刻穿了起来。感觉不到冷风的瞬间,着实让我松了口气。
「好了……哪一间是长老的家呢?」
桐人这么一说,我环视这小小的村落,发现中央广场的对面有间屋顶特别高的房子。
「应该是那间吧?」
「应该吧。」
互相点了点头,我们便迈开脚步。
——几分钟后。
我们如料想般找到了长满白胡子的村长npc,也成功触发了对话。因为他的故事是诉说从漫长的儿童时期开始,经过青年、壮年期时的苦水,然后才唐突地提到栖息在西边山脉的白龙这种拐弯抹角的废话,等他全部讲完时,夕阳已经完全笼罩整个村庄了。
我们筋疲力尽地离开村长家。覆盖住所有房子的雪被夕阳染成橘色,这幅景象实在美不胜收,不过——
「……没想到光是触发事件就花了这么多时间……」
「受不了……怎么办?等明天再挑战?」
转头与桐人对看。
「嗯——不过也有听说白龙是夜行性的啊。是那座山吧?」
往他指的方向看去,就看到不远处耸立着一座陡峭的白色山峰。虽说如此,在艾恩葛朗特构造的限制下,高度绝对不会超过一百公尺,所以爬上山顶应该不是什么多难的事。
「也是啦,出发吧。反正我也想早点看到你哭的样子。」
「妳才不要被我华丽的剑术给吓到腿软咧。」
原本面对面的两人哼了一声便转过身去。不过,该怎么说,明明在跟桐人互相斗嘴,我的心里却开始感到有些小鹿乱撞——
我用力摇了摇头,把没营养的想法重置后,便踏着雪走了出去。
白龙栖息的山脉远看时相当险峻,真的开始攀登时却毫不费力就爬了上去。
仔细想想,至今许多混合队伍都毫无困难地登顶成功,难度本来就不可能太高。
虽然跟时间也有关系,在会出现的怪物当中最强的,只有名为「霜之骸骨」的冰制骷髅。何况骸骨系的怪物完全不是我战锤的对手。我就这么敲出锵锵的清脆声响同时不断击倒敌人。
在堆满雪的路上走了几十分钟,转进陡峭的冰壁,就抵达了山顶。
上层的底部看来距离很近。到处耸立着突破积雪的巨大水晶柱。夕阳的紫光不规则反射而发出七彩光芒,这幅景色只能用梦幻一词来形容。
「哇啊……!」
不禁发出欢呼的我正准备跑出去时,却被桐人一把抓住衣领。
「唔咕……你在干嘛啊!」
「喂,妳先准备好转移水晶。」
面对那过度认真的表情,我只能乖乖点头答应。我将水晶实体化,并放进围裙的口袋里。
「还有,接下来会很危险,所以由我一个人出面就好。只要白龙一出现,妳就躲到那边的水晶后面,绝对不要出来。」
「……什么嘛,我的等级明明就还满高的,我也要帮忙。」
「不行!」
桐人那黑色的瞳眸直视着我的眼睛。在眼神相交的瞬间,我了解到这个人是打从心底担心我的安危,因此屏住气息当场呆立。我什么话都没回,只是再次点了点头。
露出笑容的桐人拍拍我的头,说了声「那么,走吧。」而我只能不断用力点点头。
总觉得突然连气氛都整个改变了。
会跟桐人一起跑来这里,要说是想转换心情呢?还是顺势而为——总之,我完全没有意识到这是要赌上生命的战斗。
何况我升级的经验值本来就有一半以上来自制作武器,根本不曾去过毫不容情的战场。
但我觉得这个人不一样。他有着每天都在充满危机的地方战斗的人才会有的眼神。
抱着混乱的心情走了一会,立刻抵达山顶的中央。
迅速看了看四周,没有发现白龙的踪影。不过看到了那个被水晶柱围起来的空间——
「呜哇……」
开了个直径少说有十公尺的巨大洞穴。表面结冰而闪闪发亮的壁面垂直向下延伸,深处更覆盖着令人看不见底部的黑暗。
「好深啊……」
桐人用脚尖将一小块水晶碎片往洞穴踢了下去。掉下洞穴的碎片反射出的小光点立刻消失不见,而且连个回音也没有。
「妳可不要掉下去啊。」
「才不会咧!」
在我嘟起嘴唇回话没多久,一阵像是猛禽的尖锐叫声,将被最后一抹夕阳染成蓝色的空气撕裂开来,响彻整个冰雪山顶。
「躲到那后面!」
桐人指着附近的大水晶柱,用命令的语调说着。我慌忙照他的话做,对着桐人的背影比手画脚大喊:
「那个……白龙的攻击模式是双手的钩爪、冰冻吐息和暴风攻击……你、你要小心喔!」
很快地补上最后那句话,便看到桐人保持背对着我这种耍帅的姿势,挥出竖起拇指的左拳。他前方的空间几乎同时晃动起来,巨大的对象跟着如渗透般涌出。
局部粗大多边型接二连三凹凸不平地不断出现。随着那些多边型一一接合,情报也跟着逐渐成形的外表而增加,最后巨大的身躯几乎完成——才刚能辨识外貌,令人全身颤抖的吼声再度响起。无数的碎片往四方飞散,接着闪着光芒蒸发消失
。
出现的是鳞片如冰块般闪耀的白龙。牠缓缓拍动着巨大的翅膀悬停在空中。那个姿态令人感到恐惧——其实用非常美丽来形容会更合适。牠瞪着那红玉般的大眼睛,居高临下睥睨着我们两个。
桐人以冷静的动作把手伸向背后,高声拔出漆黑的单手剑。接着,那个声音仿佛信号般,白龙张开了牠大大的下颚——伴随硬质的音效,喷出闪着白光的气体洪流。
「是吐息!快点闪开!」
我不禁如此大叫,但桐人却一动也不动。他直挺挺地站着,将右手的剑往上刺了出去。
那么细的武器怎么可能挡得住吐息攻击啦——我才刚这么想,剑就以桐人的手为中心,开始像风车般旋转起来。从包覆着淡绿色的效果光判断,那应该是剑技的一种。没多久,旋转的速度快得看不见刀身,外表看来就像是光做成的圆盾。
冰的吐息从正面往光盾袭击过去,发出炫目的纯白闪光,让我不禁别过头去。不过,冷气洪流打在桐人用剑做出的盾牌上,就像被吹散般扩散、蒸发。
我连忙凝视桐人的身体以确认他的hp条。可能因为没办法完全挡下吐息,他的生命值正一点一点往左边减少。但令人惊讶的是,那些损伤在经过几秒后又立刻回复了。这应该是超高等级战斗技能中的「战斗时回复」——然而,想让这个技能的等级上升,就必须在战斗中持续受到很大的伤害。以现实层面考虑,这个技能根本不可能安全修行。
他——到底是谁……?
事到如今,我才开始努力思考这名黑衣剑士的身分。实力如此坚强,只会让人联想到是攻略组玩家。但是以kob为主的顶尖公会人员名单中,并没有这个名字。
这时,算准吐息攻击结束的桐人有了动作。他踏出爆炸般的雪尘,往停在半空中的白龙扑了过去。
一般来说,面对飞行的敌人时,理论上都是先使用战戟系或投掷系,这种攻击范围较长的武器将对方拖到地面后,攻击范围较短的成员才跟着加入战局。但桐人却令人惊讶地飞到几乎快碰到白龙头顶的地方,接着在空中发动单手剑连续技。
发出锵锵尖锐的声音,桐人的攻击以眼睛根本跟不上的高速不停往白龙身上招呼。虽然白龙也用左右手的钩爪应战,但效果实在差太多了。
当桐人经过漫长的滞空重新落到地面时,白龙的hp条已经减少了三成以上。
——单方屠杀。看着这让人不敢相信的战斗场面,让我不禁背脊发冷。
虽然白龙瞄准落地的桐人喷出冰冻吐息,但他这次用冲刺进行闪避后再度跳起。随着重低音响起,单发的重攻击也接连击中目标,这时白龙的生命值也大规模地减少。
hp条立刻从黄色变成红色,应该再进行一、两次攻击战斗就会结束了。我决定这次就率直地夸赞桐人的实力而站起身来,从水晶柱后面踏出一步。
这个瞬间,桐人彷佛背后有长眼睛似的,突然大叫:
「笨蛋!还不要出来啊!」
「什么嘛,明明就要结束了不是吗,快点解决……」
当我高声回话时——
飞得比原来更高的白龙将双翼大大展开。两只翅膀在身体前方拍打的同时,白龙正下方的积雪「砰!」的一声飞舞起来。
「……?」
在不禁呆立现场的我前方数公尺处,将单手剑刺入地面的桐人像是要对我说什么似地动着嘴,但他的身影立刻被雪尘掩盖。下一瞬间,我在空气障壁的撞击下被轻轻松松吹到半空中。
糟糕……是暴风攻击!
在空中翻滚时,我才想起了刚刚从自己口中说出的白龙攻击模式。不过很幸运的,这可说没什么攻击力,所以我几乎没有受到伤害。我张开双手,摆出着地姿势。
然而——在雪尘散开后的前方,没有地面存在。
是山顶上的巨大洞穴。我被吹到那个洞穴的正上方了。
思考瞬间停止,身体也整个冻结。
「骗人……」
我在无意识中只能喃喃说出这句话,右手徒然往空中伸出去——
——一只戴着黑皮革手套的手,紧紧抓住了我的指头。
我大大地睁开几乎失焦的双眼。
「…………!」
在遥远的地方跟白龙对峙的桐人以惊人的速度奔驰而来,豪不犹豫地往空中纵身跃起,并用左手抓住了我的手,就这样把我拉到他的怀里。然后将放开的手臂环绕到我背后,紧紧地抱住我。
「抓紧了!」
我听着桐人那在耳边响起的吼声,并且忘我地用双手抱住他的身体。下一瞬间,两人开始坠落。
在巨大洞穴的中央,我们两个人抱在一起直直往下掉落。耳边风声大作,斗蓬也啪嚏啪嚏地翻飞。
若是这个洞穴延伸到楼层表面,从这个高度掉下去肯定会死。这个想法掠过脑袋,但我怎么也不觉得是现实中发生的事,只是呆滞地看着那逐渐远去的白光圆圈。
突然,桐人握着剑的右手动了起来。先是用力往后举起,接着向前方挥了出去。光芒伴随「锵咻!」的一声金属音飞散开来。
强大突进技的反作用力改变了我们落下的角度,往洞穴的壁面弹去。蓝色的冰壁眼看着渐渐逼近,我不由得咬紧牙关。要撞上了——!
就在差点撞上去前,桐人再度举起右手上的剑,全力往壁面刺了过去。就像武器与旋转磨刀石接触时一样,激烈的火花飞散而出。这瞬间的冲击使得落下的速度减缓下来,但还是没办法停住。
彷佛切开金属的声音不断响起的同时,桐人的剑正削着冰壁。我转动脖子往落下的方向看去,已经能看见积满白雪的穴底了。眼看着越来越靠近,只剩不到几秒就要撞上去了。我心想至少不要发出惨叫而拚命咬住嘴唇,并用力抱住桐人。
桐人将手上的剑放开,用双臂紧紧抱住我,并旋转身体使自己位于下方。接着——
冲击。巨响。
顺着爆发之势飞起的雪花轻轻飘落在脸颊上,接着消失.
那股寒冷将飞散的意识拉了回来。睁开眼睛,在非常近的距离下跟桐人的黑色眼睛视线相交。
桐人依旧紧紧抱住我,僵硬地扬起一边嘴角微弱地笑了。
「……还活着啊。」
我也轻微地点了点头,出声回答:
「嗯,还活着。」
数十秒——也有可能是数分钟,我们动也不动地保持这个姿势躺在那里。桐人身上传来的热气让人整个放松下来,脑袋也一片空白。
不久,桐人放开了手臂慢慢站起身来。先将掉在附近的剑捡了起来收回鞘中,接着从腰间的袋子拿出应该是高级回复药水的小瓶子,还拿了一瓶给我。
「好歹还是喝了吧。」
「……嗯。」
我点着头坐起上半身接过瓶子,并确认自己的hp条。我还剩将近三分之一,但直接撞上地面的桐人则已经进入红色区域了。
我拔开瓶盖,把酸甜的液体一口气喝完后,往桐人的方向转过身去。保持有点随便的坐姿,我动起还不太能好好说话的嘴唇。
「那个……谢、谢谢你救了我……」
桐人微弱地露出一如往常的冷笑回答:
「要道谢还太早了。」
将视线往上空一瞥。
「……白龙没有追来是谢天谢地,但现在要怎么做才能离开这里呢……」
「咦……用瞬间转移就可以了啊?」
我伸手探进围裙的口袋,把闪着蓝色光芒的转移水晶抓出来给桐人看。可是——
「应该没用,这原本就
是要让玩家掉落的陷阱,我不觉得能用那么简单的手段逃出去。」
「怎么这样……」
桐人用视线示意我实际试试看,于是我紧握住水晶说出命令:
「转移!琳达司!」
——我的叫声空虚地在冰壁上造成回音,最后消失。水晶只是无言地发出闪光。
桐人不动声色地轻轻缩着肩膀。
「要是我确定可以使用水晶,刚刚在坠落的时候早就用了。因为这里感觉很像水晶无效化空间……」
「…………」
我失望地垂下头去,桐人啪的一声把手放到我头上,还把我的头发摸得乱七八糟。
「好啦,别那么沮丧。不能使用水晶,就表示一定还有别的方法可以从这里离开。」
「……很难说吧,这可能是以让掉下来的人百分之百死亡为条件的陷阱耶……应该说,通常已经死了吧!」
「原来如此,说的也是。」
看到桐人轻易地点头同意,让我再度感到全身无力。
「你……你这个人啊!能不能有精神一点啊。」
看到我瞬间吼出声,桐人露出了笑容说道:
「莉兹还是比较适合生气的表情,就是这股气势!」
「什……」
我的脸不知不觉间红了起来,而且身体僵硬。桐人把手从我头上拿开,并站起身来。
「接下来就开始做各种的尝试吧……点子募集中!」
对于桐人那就算遇到这种状况依然我行我素的态度,我只能露出苦笑。觉得自己也稍微提振起精神后,我啪的一声用双手拍了自己的脸颊,跟着站起身来。
环视周围,这积着薄薄的雪、还算平坦的冰地板确实是洞穴底部。直径应该与洞口相同,大约十公尺左右。经由冰壁反射进来的夕阳余光,从又高又远的入口处无力地照了下来,但应该立刻就会完全被黑暗包围。
看来不论是地面还是周围的墙壁,全都没有像是可以离开的通路。我把双手叉在腰间,拚命地动着头脑,接着将最先浮现的点子说出口:
「那个……找人来帮忙呢?」
「嗯——这里算是迷宫吧?」
遭到桐人简洁地否决掉。
虽然跟登录在朋友名单上的玩家,例如亚丝娜,有类似邮件、名叫友人讯息的联络手段,但是这个机能无法在迷宫中使用。附带一提,也无法追踪对方位置。慎重起见,我还是开启讯息窗口来看了一下,但就如桐人所言无法使用。
「那……大声呼叫来狩猎白龙的玩家呢?」
「这里距离山顶大约有八十公尺……声音应该传不上去……」
「是吗……喂!你也好好想想办法啊!」
当我因为意见不断被打回票而有点动怒地回嘴后,桐人就说出了非常不得了的发言。
「顺着墙壁跑上去吧。」
「……你是笨蛋吗?」
「是或不是,试了就知道……」
在我惊讶的视线下,桐人先是往墙壁靠到最近,接着突然以非常快的速度朝另一边墙壁飞奔而去。积在地板上的雪花激烈地飞起,强风也打到我的脸上。
就在快撞上墙壁时,桐人瞬间低下身去,随着跟爆炸一样的声响往上跳起,在又高又远的墙上立足后,就这样斜着往上方跑去。
「怎么可能……」
距离目瞪口呆地站在那里的我遥远的上方,桐人跟美国拍摄的三流电影中的忍者一样,在冰壁上呈螺旋状往上奔驰。他的身影眼看着越来越小——在爬到约三分之一的高度时,脚一滑跌了一跤。
「哇啊啊啊啊啊!」
桐人啪哒啪哒挥着手臂,对准我的头顶掉落下来。
「哇啊啊啊?」
我尖叫着往后退开。下个瞬间,「砰!」的一声,就在我刚刚站着的地方撞出了一个人形凹洞。
一分钟后,与喝完第二瓶回复药水的桐人并肩靠墙坐着的我,忍不住叹了口大气。
「虽然我一直觉得你是笨蛋,但没想到会笨到这种地步。」
「助跑距离再长一点就爬得上去了啦。」
「才没这回事咧。」
我轻声嘀咕着。
把喝干的瓶子往袋子扔的桐人无视我的吐嘈,用力伸了个懒腰后开口:
「嗯,总之天色也暗了,今天就在这里露宿吧。幸好这个洞穴似乎不会出现怪物。」
确实,夕阳的颜色已经完全退去,深不见底的黑暗完全包围着洞底。
「也是……」
「既然决定了就……」
桐人打开窗口,移动手指,开始把各种东西一个接一个实体化。
大型露宿用提灯、锅子、几个神秘的小袋子,以及两个马克杯。
「……你一直随身携带这些东西?」
「在迷宫彻夜未归可是家常便饭啊。」
他摆出认真的表情回着话,看来不是在开玩笑,并点击提灯点火。啵的一声,明亮的橘色光芒照耀四周。
将小小的锅子放在提灯上,桐人先拿起雪团丢了进去,接着又把装在小袋子里的东西全倒下去。盖上锅盖,连点两下锅子,倒数料理等待时间的窗口便浮现出来。
不久,药草类的芳香传进了我的鼻子。仔细想想,中餐根本只啃了一根热狗。我现实的胃就像清醒过来一样,开始强烈主张自己饿了。
伴随砰的效果音,定时器也跟着消失。桐人拿起锅子,把里面的东西倒进两个杯子里。
「我料理技能的熟练度是零,所以别期待味道啊。」
「谢谢……」
接下递过来的杯子,一股温暖慢慢在双掌间扩散开来。
虽然只是用药草跟肉干简单做成的汤,但食材道具似乎很高级,味道真是好得不得了,温暖渐渐渗透冰冷的身体。
「真是……奇妙的感觉……好不真实……」
我喝着热汤轻声嘀咕。
「像这样……在没来过的地方,跟初次见面的人坐在一起吃着饭……」
「是吗……因为莉兹是职人等级嘛。闯荡迷宫时,跟遇到的玩家组成野团露宿的状况可是屡见不鲜呢。」
「嗯——这样啊……再多讲一些关于迷宫的事嘛。」
「咦、嗯、好吧,我是不觉得多有趣啦……啊!在那之前……」
桐人动手回收两个空掉的杯子,和锅子一起收进窗口。接着又继续操作,这次拿出的是两块大布块。
从摊开后的模样看来,应该是露宿用的携带式床铺。外表跟现实世界里的睡袋很像,但是非常大。
「这可是高级品喔,隔热效果绝佳,还附有对主动怪物用的隐蔽效果。」
他笑着丢了一个过来。我接住后在雪地上摊开,发现这东西大到足以装进三个我。我再度惊讶地说:
「亏你可以带着这种东西到处跑,而且还两个……」
「要彻底利用道具持有量嘛。」
桐人迅速解除武装,钻进左边的携带床铺中。我也跟着解除了斗蓬跟战锤,把身体滑进袋状的布团中。
不傀是他得意的道具,里面确实很温暖,而且还比看起来要轻盈柔软。
我们之间放着提灯,各自躺在相隔大约一公尺的地方。不知为何——我感到有些害羞。
彷佛要驱散这股害羞,我开口说道:
「欸,继续刚刚的话题吧。」
「啊啊,嗯……」
桐人将两只手臂交叉放到头后面,接着开始娓娓道来。
在迷宫区踩到mpk——刻意聚集怪物以袭击其它玩家的恶质犯罪者——
陷阱时的事。面对攻击力虽低但异常坚硬的头目怪物,大家轮流小睡、连续战斗整整两天的事。为了分配稀有道具而举办的百人掷骰子大会的事。
每个故事都很刺激、令人痛快,有时也有些滑稽。而且,所有的故事都明确地指出,桐人是不断在最前线战斗的攻略组成员之一。
然而,如果是这样——这个人的肩上可以说背负了数千名玩家的命运。应该不是可以为我这种人付出性命的人。
我转过身看着桐人的脸,那反射着提灯光芒的黑色眼睛看了我一眼。
「那个……桐人,可以问你一件事吗……?」
「——怎么突然那么慎重?」
「那个时候,为什么要来救我……?又不是保证一定能得救,不对……应该说你也一起死掉的机率还高得多,可是……为什么……」
桐人的嘴角瞬间微微僵住。不过又立刻和缓下来,用平稳的声音回答。
「……比起对人见死不救,那还不如一起死了算了。而且对象又是像莉兹这种女孩子。」
「……你真是笨蛋耶,不会有像你这样的家伙了。」
嘴上这么说着——眼眶却不禁渗出眼泪。我努力地否定自己的内心深处紧紧地揪成一团。
这种老实到不行又直接的温暖话语,在来到这个世界之后还是第一次听见。
不对——即使在原本的世界也不曾听过。
这几个月来持续留在我内心深处,不断刺痛我的那股想多与人接触的心情与寂寞的感觉,突然变成大浪侵袭着我。我想要以能接触到内心的距离,更直接地确认桐人的温暖——
无意识中,简短的话语从我口中流泄而出:
「欸……握住我的手。」
将身体转向左边,从携带床铺中伸出自己的右手,往旁边伸过去。
桐人微微睁大了黑色眼睛,不久便小声地答了一声「嗯」,然后战战兢兢地伸出左手。在指尖相触的瞬间,两人都先缩了一下,接着才再度握住。
用力紧紧握住的桐人的手,比刚刚装了汤的马克杯还要温暖许多,手的下方明明接触着结冰的地面,但我完全没有意识到那股寒气。
插图061
是人的温暖啊……我这么想着。
来到这个世界以后,时常盘据在我一部分内心的那股渴望,我现在似乎终于了解它的真面目了。
因为这里是幻想的世界——真正的身体被放置在遥远的地方,不论我怎么伸手都无法触及,因为害怕意识到这件事,所以我不断订定目标,全心投入工作当中。不断告诉自己磨练冶炼的技术、让店铺更繁荣就是我的现实生活。
但是在我的内心深处,仍然觉得这一切都是假的,只是单纯的档案。我渴望着真正的人的温暖。
当然,桐人的身体也是档案的构成物。现在包围住我的温度,只不过是电子讯号让我的脑产生温暖的错觉。
但是,我终于了解到那根本不是问题所在。感受对方的真心——不论在现实世界或这个虚拟世界,只有这点是唯一的真实。
紧紧握着桐人的手,我面带微笑闭上了眼睛。
心脏跳得比平常快,但很可惜的,睡意却早早就降临,将我的意识带往舒服的黑暗当中。
3
清爽的香气轻飘飘地掠过鼻子,慢慢睁开眼睛,看见白色的光芒充斥整个世界。经由冰壁反射了好几层的朝阳,将积在洞穴底部的雪照得闪闪发亮。
转动视线,发现提灯上放着茶壶,而且还不断飘着蒸气。看来这就是香气的来源。提灯前坐着一个从这个角度只能看见侧脸的黑衣人。一看到那个人影,我的内心就彷佛点起了小小的火焰一般。
桐人转过头来,露出小小的微笑说:
「早啊。」
「……早。」
我也跟着回话。准备起身时,才发现原本摆在外面的右手,已经好好地放回携带床铺当中了。将彷佛还残留在掌中的那股温暖往嘴唇轻触后,我用力地跳了起来。
桐人将冒着热气的杯子往爬出床铺的我递了过来。道了谢接过之后,我在他的身边坐了下来。装在杯子里的是以前没有喝过带有花与薄荷香气的茶。一口接着一口慢慢喝下,内心都暖了起来。
我挪动身体,正好与桐人的身体靠在一起。转过头去,两人的视线便在一瞬间相交,但又立刻撇开来。好一段时间,只有两个人啜着茶的声音。
「欸……」
终于,我将视线放在杯子上小声嘀咕着。
「嗯?」
「……要是就这样无法从这里离开,该怎么办?」
「每天睡觉混日子。」
「你回答得真干脆啊!再多想一下嘛!」
我笑着用手肘戳了戳桐人的手臂。
「……不过,这样也不错……」
说完,准备把头往桐人的肩膀靠过去时——
「啊……?」
桐人突然叫了一声并往前探了出去,害得失去支点的我整个人倒在地上。
「你干嘛啦!」
我在挺起上身的同时发出抱怨,但桐人头也不回地直接站了起来,就这样往圆形洞底的中央跑了过去。
一头雾水的我也跟着站起来,往他身后追了过去。
「到底怎么了?」
「啊,只是有点……」
桐人跪在地上,开始用双手拨开积雪。随着嚓沙嚓沙的声音,挖出了一个深洞。接着——
「啊!」
一道银色的光芒突然射进我的眼睛,有某个东西在积雪的深处反射着朝阳闪闪发亮。
桐人挖出那个东西,用双手紧紧抓住并站了起来。我也兴致勃勃地从非常近的距离观察。
那是个透明的白银色长方形物体,比桐人的双掌更大一些。那是我非常熟悉的形状和大小的商品——金属素材。但这种颜色我还不曾看过。
我动起右手的指头,轻轻点击金属的表面。自动窗口立刻浮现出来,道具名称是「水晶石英铸块」。
「这——该不会是……」
往上看着桐人的脸,他也一副搞不清楚的表情点了点头。
「嗯……应该是我们要找的金属啊…………」
「可是,怎么会埋在这种地方啊?」
「嗯……」
桐人一边仔细观察用右手手指抓住的铸块一边思考着,突然轻轻「啊……」了一声。
「……白龙吃下水晶……在腹中精制而成……哈哈,原来如此!」
他像是想通什么似的笑了出来,并把金属往我这边丢了过来。我慌张地用双手接住,将它紧抱在胸前。
「到底是怎样啦!不要自己想通就算了!」
「这个洞穴不是陷阱,是白龙的巢。」
「咦、咦咦?」
「那个铸块其实是白龙的排泄物,也就是粪。」
「粪……」
我的脸颊抽搐,同时将视线落在怀中的铸块上头。
「嗯!」
接着不由得往桐人那里丢了回去。
「喔!」
桐人非常灵巧地用指尖将它弹了回来。我们像小孩一样互相丢来丢去,最后是桐人迅速开启道具栏,敏捷地将铸块收起来才告一段落。
「好啦,无论如何我们的目标都达成了,接下来就是……」
「如果能离开这里……」
两人互看了一眼,叹了口气。
「总之只能先把想到的方法一个个试试看了。」
「也是啦。啊~~要是跟白龙一样有翅膀……」
话还没说
完,我就因为想到了一件事而张着嘴说不出话来。
「……莉兹,怎么了吗?」
转身面向歪头看着我的桐人。
「欸,你刚刚说这里是白龙的巢对吧?」
「是啊。既然有粪便那就应该……」
「那个怎样都好啦!白龙是夜行性,那天亮之后不就会回来巢穴吗……」
「…………」
与沉默的桐人对看一会,接着两人同时抬头往空中,也就是洞穴入口看去。没想到就在这个瞬间——
在又高又远的圆形白色亮光中,一个黑影如渗透般出现。那个黑影眼看着越来越大。不久,就连一对翅膀、长长的尾巴、长有钩爪的四肢都能看得一清二楚。
「出……出……」
我们一起往后退。当然,并没有任何地方可以逃走。
「出现了——!」
我们同时大叫,并各自拔出武器。
往洞穴中急速降落的白龙,在确认我们的身影后先是尖锐地吼了一声,接着悬停在快要碰到地板的地方。有着细长瞳孔的红色眼睛,浮现出对侵入巢穴者明确的敌意。然而这狭小的洞底没有任何可以躲藏的地方,我只能压抑住紧张,紧握住战锤。
同样握住单手剑的桐人站到我的面前很快地说:
「听好了,躲在我的背后,生命值只要稍有减少,就要立刻喝下回复药水。」
「嗯、嗯……」
这次我乖乖地点了点头。
白龙大大地张开嘴,再次发出吼叫声。翅膀卷起的风压令雪花飞舞,长长的尾巴不断拍打地面,将积雪挖出了深沟。
为了抢得先机,桐人举起右手的剑准备突进。但是——不知为何他突然停止了动作。
「……啊……难道……」
低沉的声音流泄而出。
「怎、怎么了吗?」
「嗯……」
桐人没有回答就把剑收回鞘中。接着突然转过身来,用左手把我的身体抱了过去。
「咦?」
搞不清楚状况而陷入混乱的我,轻轻松松就被桐人扛到了肩膀上。
「等、等一下,你到底想——哇啊!」
随着乓的一声冲击音,周围的景色变得模糊。桐人以猛烈的速度往冰壁飞奔而去。接着在撞上去之前高高地跳起,与昨天尝试脱离方法时一样,在弯曲的冰壁上跑了起来。但似乎没有攀登的打算,轨道保持在水平的状态。白龙弯曲脖子,持续锁定我们为目标。但桐人以比牠跟随的动作还要快的速度持续在冰壁上跑。
几秒后,当桐人终于在洞底着地时,我已经头昏眼花了。反复眨了几次后才睁开的眼睛前方,出现白龙的背影。牠正因为跟丢了我们而慌忙地左右晃着脑袋。
就在我想着「接下来应该打算从背后攻击吧。」的这段时间,桐人不知为何蹑手蹑脚地往白龙走去——伸出了右手,用力抓住白龙摇晃着的尾巴尖端。
这时,白龙发出了尖锐的叫声。惊愕的惨叫——会这么觉得应该是心理作用吧。就在我越来越无法理解桐人的意图,也要发出尖叫声的时候……
白龙突然展开双翼,开始以猛烈的速度上升。
「呜噗!」
空气打在脸上。才刚这么想,我们的身体就如同被弓射出的箭般往空中飞了出去。被龙尾拖着,一边左右摇晃一边在洞穴中上升,离圆形的洞底越来越远。
「莉兹,抓紧啰!」
听到桐人这么说,我便忘我地抱住他的脖子。照射周围冰壁的阳光越来越亮,风声的速度也出现微妙的改变——爆出白色的光芒!当我这么想着的瞬间,我们已经飞到了洞穴外面。
睁开瞬间瞇起的眼睛,就看见第五十五层的全景在眼下宽阔地展开。
正下方是美丽的圆锥形雪山。稍远处有个小村子。在广大雪原与深邃森林的另一侧,主要街道区的每户人家那尖尖的屋顶并排着。看着这些全都在明亮光芒的照射下闪闪发光,我忘了恐惧,不禁发出欢呼。
「哇啊……」
「耶——!」
桐人也放声大叫,右手放开了白龙的尾巴。他轻松地将我横抱起来,顺着惯性在空中转圈飞舞。
飞翔的时间应该只有几秒,但感觉上却有十倍久。我想当时自己是笑着的。满溢的光与风洗涤着心灵,将咸情升华。
「桐人——我啊!」
我放声大喊。
「什么?」
「我喜欢你!」
「什么?我听不见!」
「没——事!」
紧抱住他的脖子,我发出了笑声。不久,这奇迹般的时间结束,我们越来越接近地面了。最后一个转身,桐人将双脚大大地张开,摆出了着地姿势。
「磅!」的一声,雪花向上飞起。在长距离的滑行中,我们像铲雪车一样将白色结晶拨开,同时慢慢减速,最后在山顶的边缘停了下来。
「……呼。」
桐人呼了口气,将我往地面放了下来。我依依不舍地放开了抱住他脖子的双臂。
两人同时抬头往大洞的方向看去,就看见找不到我们的白龙在上空慢慢盘旋着。
桐人握住背上的剑,并稍微将剑身拔出,但又立刻锵的一声收回鞘中。他露出微笑,小声地对白龙说:
「……一直以来的狩猎行为让你很困扰吧。只要把取得道具的方法传开,应该就不会再有人来杀你了。你以后就悠哉地生活下去吧。」
——你对着只是照系统设定好的规则而动作的怪物说什么蠢话啊!如果是昨天的我,肯定会这么想吧。但不知为何,现在的我觉得桐人的话语很直接就渗进内心。我伸出右手,悄悄握住桐人的左手。
在两人的无言注视下,白龙转过头发出一声清澈的吼声,便往巢穴中降落。四周变得一片寂静。
没多久,桐人往这里瞥了一眼说道:
「好啦,回家吧。」
「嗯。」
「要用水晶飞回去吗?」
「……不,走回去吧。」
我微笑着回答,然后牵着桐人的手走了出去。这时,我想起了某事,往桐人的脸看去。
「啊……提灯跟携带床铺那些东西,全都忘在那里了耶。」
「听妳这么一说……算啦,没差。搞不好哪天有人用得上吧。」
我们相视而笑,这次是真的踏上了归途,在山路上慢慢地走着。从距离很近的外围看着天空,是个万里无云的好天气。
「我回来~了~!」
我用力推开怀念的自家大门。
「欢迎回来。」
对着站在柜台、很有礼貌地回话的少女npc店员挥挥手,我环视整个店铺。只不过一天不在,我却有股奇妙的新鲜感。
在昨天那个摊贩买东西吃的桐人,则是咬着热狗跟在我后面进到店里。
「快中午了,好好去餐厅吃个饭嘛。」
听到我的抱怨,桐人笑着挥动左手叫出窗口。
「在那之前,快点把剑冶炼出来吧。」
快速操作起道具栏,将白银的铸块实体化。接住他轻丢过来的素材——同时尽量不去想道具的来源——我点了点头。
「也是,开始动工吧。过来工作室。」
一开启柜台后方的门,匡啷匡啷的水车声变得更大了。拉下墙上的控制杆,风箱开始往火炉送进空气,火炉立刻燃成一片火红。
将铸块丢进炉中,我转头面向桐人。
「单手用直剑对吧?」
「嗯,就拜托妳啦。」
坐上客人用的圆椅,桐人点了点
头。
「了解——话先说在前头,做出来的东西会受到随机数左右,不要抱太大的期待啊。」
「失败的话再去拿素材就好啦。下次我会记得带绳索。」
「……要带长一点的对吧?」
想起那大规模的坠落,我就忍不住笑了出来。往火炉看去,铸块似乎已经烧够了,我便用夹子取出,放在铁砧上。
从墙边拿起我常用的冶炼用铁锤,设定好选单后,我再次往桐人的脸看了一眼。对着沉默地点头的他回以笑容后,我高高举起铁锤。
全神贯注往发出红光的金属敲了下去,随着锵的一声清脆声响,一阵明亮的火花跟着四处飞散。
在说明的冶炼技能项目中,关于这个工程只写了【根据要制作的武器种类与使用金属的等级,对铸块敲击相对应的次数。】
也就是说,用铁锤敲击金属的这个行为中,没有玩家技术介入的余地。虽然只能这样解读,但在各种传闻与特殊现象交错的sao中,有敲击节奏正确与否以及气势会左右结果这项根深蒂固的意见。
虽然我认为自己算是个理性的人,但唯有这个说法,让拥有长年经验的我深信不疑。因此,我有一种信念——在制作武器时绝不思考别的事情,只将意识集中在挥着铁锤的右手,保持内心空明地持续敲击。
但是——
将铸块敲出「锵!锵!」清脆的声音,现在的我却无法挥去脑中的各种想法。
如果顺利制作出好剑,完成了委托——桐人当然会回最前线进行攻略,也就不可能时常见面了。就算会为了要维修剑而过来这里,但了不起十天一次就很不错了。
我不要——我不要这样。我的内心不断这么喊着。
明明渴望人的温暖——应该说,正因为这样,我至今才会对与特定男性玩家进一步发展感到犹豫。害怕内心的寂寞转变成爱慕,因为那不是真正的恋爱,只是虚拟世界创造出的错觉。
但是昨晚,在感觉桐人的手传来温暖的同时,我发现那股犹豫正是捆绑住我的假想荆棘。我就是我——既是冶炼师莉兹贝特,同时也是筱崎里香。桐人也一样,他并不是游戏的角色,而是活生生的真人。那么,这股喜欢他的心情绝对是真的。
冶炼出令他满足的剑后,就把这样的心情跟他说吧。就告诉他,我希望待在他身边,希望他每天从迷宫回到这个家来。
就在铸块的光辉随着冶炼不断增加的同时,我心中的感情也逐渐变得稳固。我有一种心里的感情从右手满溢而出,通过铁锤流进了诞生中的武器这种感觉。
——接着,那个瞬间终于来临。
不清楚究竟是第几次——大约是两百下到两百五十下之间——敲击音响起后,铸块发出了更加耀眼的白光。
长方形的物体发出光芒一点一点地改变模样。前后开始变薄延展,接着应该是刀锷凸起的部分膨胀了起来。
「喔喔……」
桐人用低沉的声音发出感叹,从椅子上起身,往这边靠了过来。我们并肩注视着,对象花了几秒完成生成,一把剑终于就此诞生。
那是一把很美、非常美丽的剑。以单手长剑来说甚至有点奢华,剑身很薄,但是没有细剑那么纤细。像是接收了铸块的特性,感觉视线还能隐隐约约穿透过去。剑刀的颜色是炫目的白,柄则是带点青色的银。
就像在附和「在这个世界,剑就是玩家的象征。」这段诗歌一般,sao中设定的武器种类多到不行。一般认为若把各种类型的武器专有名称从头条列出来,恐怕不下数千种。
与普通的rpg不同,武器的等级越高,专有名称就越多样化。等级低的武器,例如单手直剑,在这个世界存在着无数把冠上「青铜剑」、「钢铁刀」这种无聊名称的剑。但现在出现的最高等级武器,像是亚丝娜的「闪烁之光」,在这个世界恐怕只有一把,只能制造出一次。
当然,不论是玩家制作型还是怪物掉落型,都存在着拥有相同程度性能的细剑,但名称、外观各异。正因如此,高等级的武器会吸引使用者,将它当作分享灵魂的搭档。
因为武器的名称与外观都是由系统决定,就连身为制作者的我们在完成前也无从判断。当我打算用两手从铁砧上拿起闪着光芒的剑时——就因它有着从优美的外表看不出来的重量而感到惊讶。它的筋力要求值不亚于桐人所持有的黑剑「阐释者」。扎稳脚步,一鼓作气将它举到胸前。
伸出支撑住剑身底部的右手手指轻轻点了一下,看着浮现出来的自动窗口。
「呃——名称是『逐暗者』。这名称我第一次听到,所以应该是还没被记载在情报商店名册上的剑——来,试试看吧。」
「嗯。」
桐人点点头,伸出右手握住剑柄,接着以完全感受不到重量的动作轻松举起。挥动左手叫出主选单,以白剑为目标操作着装备人偶。就这样,这把剑在系统上也装备到了桐人身上,能够确认数值上的能力值。
但是桐人立刻关起选单,往后退了几步。将剑换到左手,咻咻地挥了几下。
「——如何?」
等不及的我如此问道。桐人先是沉默地看着剑身好一段时间——最后露出大大的笑容。
「好重……真是把好剑。」
「真的吗?……太棒了!」
我举起右手摆出胜利的姿势。接着将那只手伸出去,与桐人的右拳互击了一下。
以前——自己还在第十层的主要街道区摆摊贩售时,当一心一意做出来的武器受客人赞赏也是这种心情。那瞬间会打从心底觉得,当上冶炼师真是太好了。这也是在钻研技能、只与高等级玩家做生意的这段时间里,不知不觉中忘了的心情。
「……完全……是心的问题啊……」
因为我突然说出的话语而感到奇怪的桐人歪着头纳闷。
「不,没什么,什么事都没有——对了,我们去好好庆祝一下吧!我肚子饿了!」
我为了掩饰害羞,一边大喊一边从桐人背后推着他的双肩。正准备就这么离开工作室——我突然浮现出一个疑问。
「……欸。」
「嗯?」
转过头来的桐人背上吊着黑色单手剑。
「对了——你一开始说,要跟这把剑同等级,对吧?那把白色的剑确实是一把好剑,应该跟你这把掉落物差不多喔。为什么你需要两把相同的剑呢?」
「喔喔……」
桐人转过身来,摆出犹豫的表情盯着我看。
「嗯——我没办法全部跟妳明说。如果妳答应不多问,我就告诉妳。」
「装什么神秘啦!」
「稍微离我远一点。」
我退到工作室的墙边后,左手依然提着白色剑的桐人,用右手高声拔出黑色的剑。
「…………?」
完全搞不懂他要干嘛。既然刚刚操作过装备人偶,现在系统上呈现装备状态的,就只有左手上的剑。就算右手上多拿一把武器也不会有任何效果。不仅如此,还会被视为非正规装备状态而无法发动剑技。
桐人只瞄了一眼我不解的表情,缓缓将左右手上的剑摆出架势。右手的剑在前,左手的剑举到背后,重心放低——接着,下一瞬间。
将工作室染成一片红色的效果光爆发开来。
桐人双手上的剑以肉眼看不见的速度交互往前方挥击。「咻啪啪啪!」的效果音压迫着空气。只是往空中挥击,却让房间里的对象全都喀啦喀啦震动起来。
这很明显是系统规定的剑技。但是——我从来没听过有同时操作两把剑的技能存在啊!
插
第三章
朝露之少女
艾恩葛朗特第二十二层
2024年10月
1
亚丝娜将每天的起床闹钤设定在七点五十分。
若说为什么要设定这种不上不下的时间,那是因为桐人的起床时间是八点整。亚丝娜很喜欢早十分钟醒来,待在床上看着在身旁熟睡的他。
今天早上,亚丝娜也在木管乐器的柔和音效中醒来,之后轻轻地转身趴下,用双手托着脸颊,望着桐人的睡脸。
半年前坠入情网。两周前成为攻略搭档。结婚后,搬到这位于第二十二层的森林里则是在短短六天前。虽然是自己最心爱的人,但老实说,桐人还有太多自己不清楚的一面。真要说的话,睡脸也是其中之一。越是这样看着,就越是搞不清楚他的年龄。
因为桐人那有些冷静又飘怱不定的态度,让亚丝娜一直觉得他比自己稍微年长。但是陷入深沉睡眠时的桐人,天真无邪得甚至可以称为可爱,让人觉得他看来像是个比自己年幼许多的少年。
虽然觉得——不过是问问年龄应该无妨。就算触及现实世界的话题是种禁忌,但两人已经是夫妻,别说是年龄了,为了回到现实后还能再见,本名、住址跟电话都是要先交换的情报。
但是,亚丝娜却迟迟无法把话说出口。
因为她害怕,一旦提到现实世界的事情,这里的「婚姻生活」似乎就会变成假想、空虚的东西。对亚丝娜来说,如今最重要,也是唯一的现实,就是在这森林中的家过着平稳的生活。就算现实的肉体在无法从这个世界脱离的情况下死去,只要能在这里生活直到最后一刻,她就不会有任何悔恨。
所以,过一段时间再从梦中醒来吧——这么想着的亚丝娜悄悄伸出手,抚摸桐人的脸颊。
还真是天真的睡脸啊。
事到如今根本无须怀疑桐人的实力。从封测开始累积的无数经验、不断进行攻略所获得数值上的等级,还有支持这些东西的判断力与意志力。即使输给了血盟骑士团团长的「神圣剑」希兹克利夫,桐人依然是亚丝娜所知的最强玩家。不论是多严峻的战场,只要有他在身旁就不会让人不安。
但是,这样看着躺在身旁的桐人,便感觉他是个纯真、容易受伤的弟弟。这股心情涌上胸口,完全控制不住,更觉得一定要保护他。
放轻气息,亚丝娜探出身子抱住桐人,非常小声地说着:
「桐人……我最喜欢你了,我们要一直在一起喔。」
这个瞬间,桐人微微动了一下,缓缓张开了眼睛。两人的视线以非常近的距离相交。
「哇!」
亚丝娜慌张地飞身后退,在床上正坐,并红着脸开口:
「早、早啊,桐人……你有听见……刚刚的话吗……?」
「早。刚刚的话……妳是指什么?」
面对坐起上半身努力忍住哈欠回问的桐人,亚丝娜用力挥动双手。
「没、没什么,我什么都没说!」
结束由荷包蛋、黑面包、色拉与咖啡组成的早餐,再花了两秒收拾桌面后,亚丝娜啪地双手一拍。
「那么!今天要去哪里玩呢?」
「我说妳啊……」
桐人露出了苦笑。
「不要想到什么就说什么啦。」
「因为每天都很快乐嘛!」
这是亚丝娜发自内心的实话。
虽然是光回想就觉得痛苦的回忆,但在成为sao的囚禁者到喜欢上桐人前的一年半当中,亚丝娜的内心总是结着一层坚硬的冰。
牺牲睡眠提升技能与等级,在受拔擢成为血盟骑士团的副团长后,有时更是以让成员们唉唉叫的高进击速度不断攻略迷宫。内心想着的,只有完成攻略脱离这里而已。并以毫无意义为由,拒绝参与一切无益于攻略的活动。
这么回想起来,亚丝娜就不禁为没能早点与桐人相遇感到后悔不已。自从与他邂逅的那天起,每一天都充满着比在现实世界更缤纷的色彩与惊艳。若是跟他在一起,就连在这里的时间也成为难得的经验。
所以对亚丝娜而言,现在这段好不容易才得到的,只属于两人的时间,每分每秒都能与贵重的宝石匹敌。她希望两个人能一起去更多不同的地方,聊更多各式各样的话题。
亚丝娜将双手叉在腰上,嘟起嘴唇说道:
「所以桐人不想出去玩啰?」
桐人轻笑着挥动左手叫出地图,切换成可见模式给亚丝娜看。窗口中显示的是这层相连的森林与湖泊。
「差不多在这里。」
他所指的是距离两人的家稍远的森林一角。
第二十二层属较低的楼层,面积因此相当宽广。以直径来说,应该有八公里多。中央有巨大的湖泊,南岸是主要街道区「高拉尔」村,北岸则是迷宫区。除此之外的地方全是美丽的针叶树林。亚丝娜与桐人的小屋大约位在楼层的南端,接近外围的地方。桐人现在所指的,是在离家约两公里的东北方。
「这只是我昨天在村里听到的传闻……据说在这边的森林深处……会出现那个喔。」
「啊?」
亚丝娜愣愣地对有所示意地笑着的桐人追问:
「什么?」
「——幽灵。」
一段时间说不出话来的亚丝娜战战兢兢地确认:
「……那是,幽灵系的怪物?像鬼魂或女妖精那种?」
「不是不是,是真的喔。玩家……人类的幽灵,而且是女孩子。」
「呜……」
亚丝娜的表情瞬间僵硬。关于这种话题,她有自信比常人更加害怕,而且严重到当初攻略以恐怖系楼层闻名的第六十五、六十六层古城迷宫时,她就找了各种理由跷掉攻略。
「我、我说啊,这里可是由数字档案所构成的游戏世界耶,怎么可能会出现——幽灵那种东西呢。」
亚丝娜硬是做出笑容,有点认真地反驳。
「这也很难说啊~~」
不过知道幽灵是亚丝娜弱点的桐人,非常乐在其中地火上加油。
「例如啊……怀着怨恨死亡的玩家灵魂,依附在一直接着电源的nervgear……每晚都在练功区徘徊……」
「不要再说了——!」
「哇哈哈,抱歉抱歉,刚刚那个只是轻率的玩笑。虽然我也不觉得会出现真正的幽灵,不过反正要出门,去些好像会发生什么事的地方不是很好吗?」
「呜呜……」
亚丝娜嘟起嘴唇往窗外看去。
在接近冬天的季节里,今天算是好天气。暖洋洋的阳光照耀着庭院的草坪。总觉得这是个最不适合幽灵出没的时间。艾恩葛朗特因构造的关系,除了早晨与傍晚外无法直接见到太阳,不过白天时会有整片充分的光源照亮整个练功区。
亚丝娜面向桐人,抬起下巴说道:
「好啊,走吧!去证明不可能有幽灵存在!」
「那就这么决定了——今天没碰到的话,下次就半夜去哦。」
「绝对不要!我可不帮这么坏心眼的人做便当喔!」
「咳咳,没事没事,当我没说!」
最后又瞪了桐人一眼,亚丝娜才露出笑容。
「那就赶快做准备吧。我负责烤鱼,桐人你把面包切好。」
利落地做好鱼肉汉堡收进午餐盒,两人在早上九点时出门。
踏上庭院的草地后,亚丝娜转身对桐人说:
「让我坐到你肩膀上吧。」
「坐、坐肩膀?」
桐人以慌乱的声音回答。
「因为每次都看着同样高
度的景色很无聊啊。这件事以桐人的筋力数值来说很简单吧?」
「这、这应该是没错啦……可是、妳都几岁了……」
「这跟年龄没关系!好啦,又没人在看!」
「是、是无所谓啦……」
桐人露出受不了的表情,边摇头边背对亚丝娜蹲了下去。亚丝娜撩起裙子,往他的肩膀跨坐上去。
「好啰——不过你要是敢转头我可是会揍你喔~~」
「这未免太不讲理了吧……?」
嘴上抱怨着的桐人以轻松的动作站了起来,亚丝娜的视野也一口气跟着上升。
「哇啊!你看,这里可以看到湖泊耶!」
「我看不到啦!」
「那、等等也让你坐到我肩膀上来。」
「…………」
将手放到全身无力般垂下头的桐人头上,亚丝娜说道:
「出发前进!方向北北东!」
坐在一步步走着的桐人肩膀上露出天真烂漫的笑容,亚丝娜深切地感受到,对于这段两人生活的爱惜之情。她毫不怀疑地觉得,现在的自己肯定是在十七年的人生当中,最有「活着」的感觉。
在小路上走了——虽然实际动着脚的只有桐人——十几分钟后,便抵达了散布在第二十二层的其中一个湖泊。可能是被风和日丽的气候吸引,一早就有数名钓师玩家在湖面上垂着钓线。小道穿过围着湖的小丘,虽然距离左手边的湖畔还有点距离,但注意到两人走近的玩家们纷纷往这边挥手。大家全都露出笑容,甚至还有人出声大笑。
「……不是说没人会注意吗!」
「啊哈哈,还是有人耶。欸,桐人也挥挥手嘛!」
「我才不要!」
虽然不停抱怨,但桐人也没有要亚丝娜下来。亚丝娜知道,其实他内心也觉得很有趣。
不久,道路在小丘右边下坡,延伸到深邃的森林之中。他们穿梭在类似杉树的巨大针叶林中,缓缓地走着。树叶摩擦的声音、小河涓涓的流水声,还有小鸟的鸣叫声,为这晚秋的森林景色增添美妙的伴奏。
亚丝娜往比平常更近的树稍望去。
「好高大的树木喔。欸、你觉得可以爬上这树吗?」
「嗯……」
桐人对亚丝娜提出的问题思考了一会。
「我认为就系统上而言,应该办得到——要试试看吗?」
「算了,这就当作下次的游戏题目吧——说到爬上去啊……」
亚丝娜在桐人的肩膀上探出身子,从树木的缝隙间往远处的艾恩葛朗特外围看去。
「外围那边不是到处都有像支柱一样的东西往上层延伸吗?不知道……从那爬上去会发生什么事。」
「啊,我曾经试过喔。」
「咦咦?」
亚丝娜身体往前倾,盯着桐人的脸。
「为什么没找我一起去?」
「那时候我们还没有这么要好嘛。」
「什么嘛,明明就是你在躲我。」
「……我、我有吗?」
「有啊——不管我怎么约你,你连陪我喝个茶都不肯。」
「那、那是因为……啊,先不管那个……」
就像要把往奇怪方向发展的话题拉回来,桐人接着说下去:
「就结论而言是不能爬的。虽然因为岩石表面凹凸不平,爬起来意外的轻松,但爬到约八十公尺左右时,会突然出现系统的错误讯息,还会被骂,这里是禁止进入的区域!」
「啊哈哈,果然不能做坏事啊。」
「这可一点都不好笑啊。那时我因为吓了一跳,手一滑就掉下去了呢。」
「咦、咦咦?这样肯定会死吧!」
「嗯,我当时也觉得死定了。要是再晚个三秒用水晶转移,我恐怕就要被列入战死者名单了吧。」
「这实在太危险了!别再这么做了哦!」
「是妳先提出来的吧!」
在闲聊的这段时间,森林随着脚步越来越深邃。也许是心理作用,鸟鸣声变得稀疏,从树稍洒落的阳光也跟着变少。
亚丝娜重新观察四周的环境,并对桐人问道:
「那、那个……传闻的地点在哪?」
「这个嘛……」
桐人挥动手指,用地图确认现在的位置。
「啊,快了,再走个几分钟就到了。」
「嗯……那、传闻的具体内容是什么呢?」
虽然不想听,但不听又觉得不安的亚丝娜还是这么问了。
「说到这个啊,这是大约一星期前,木匠玩家来这里捡木材时发生的事。似乎是因为这里的木材质量很好,醉心于收集的玩家回过神来,天色已经暗了下来。正当他慌忙踏上归途时,在稍远的树荫中——有个白色的影子闪过。」
「…………」
其实到此为止已经是亚丝娜的极限了,但桐人还是无情地继续说下去:
「虽然原本以为是怪物而有点慌张,结果却不是。是人,而且还听说是个娇小、留着一头长黑发、身穿白色衣服的女孩子。她当时正缓缓往树林的另一端走去。那名玩家才想着,原来不是怪物而是别的玩家啊,并将视线对上之后……」
「…………」
「——箭头,没有浮现出来。」
「咿……」
喉咙深处不禁发出小小的声音。
「怎么可能——男子这么想着往前靠近,并且出声叫了对方,那名女孩突然停下脚步……缓缓地往他这边转了过来……」
「不、不、不要再说了……」
「这时,那名男子发现了一件事。女孩的白色衣服在月光照射下,竟然——是透明的,可以看见后面的树。」
「————!」
拚命压抑尖叫声的同时,亚丝娜紧紧抓着桐人的头发。
「男子心想,要是这女孩完全转过身来就死定了,于是他开始逃跑。当他终于跑到可以看到远处村庄灯火的地方,想着到这里应该就没问题了而停下脚步……微微转过头去……」
「————?」
「身后没有任何人。真是可喜可贺。」
「……桐、桐人这个笨蛋——!」
亚丝娜从桐人的肩膀上跳下来,准备往他背上用力槌下去——就在这时。
白天的幽暗森林深处,在距离两人有段距离的针叶树干旁,出现了一道白影。
亚丝娜强烈地感受到没来由的不祥预感,战战兢兢地凝视着那个不明物体。虽然没有桐人那么厉害,但亚丝娜的搜敌技能也练到了一定的程度。技能的补强效果自动启动,视线集中处的分辨率瞬间提升。
那白色的物体看来像是缓缓随风飘逸着。不是植物,也不是岩石。是布。正确来说,是样式简单的连身裙。在裙襬下看见的,是两只纤细的——脚。
一名少女站在那里。穿着与桐人所说完全相同的白色连身裙,年幼少女沉默地伫立在那看着两人。
觉得自己快失去意识的亚丝娜勉强开口,挤出满是气音的沙哑声音:
「桐……桐人,那边……」
桐人顺着亚丝娜的视线望去,身体瞬间僵硬住。
「这、这不是真的吧……」
少女动也不动,只是站在距离两人数十公尺外的地方盯着这里看。正当亚丝娜有心理准备,若是对方稍微往这里靠近,自己肯定会昏倒时——
突然——少女的身体摇晃了一下。耳边传来砰的一声微弱的声音,少女彷佛没有动能的机器人偶般,以不像生物的奇怪动作倒在地上。
「那……」
桐
人的双眼瞬间锐利地瞇了起来。
「才不是什么幽灵!」
如此喊着跑了出去。
「桐、桐人,等一下!」
被留在原地的亚丝娜连忙叫住桐人,但他头也不回地往倒在地上的少女跑了过去。
「真是的!」
亚丝娜逼不得已起身追了上去。虽然还是有点心惊胆颤,但也从没听说过幽灵会昏倒,怎么想都觉得那肯定是玩家。
晚了几秒来到针叶树下方时,桐人已经将少女抱了起来。她的意识还没恢复过来。有着长长睫毛的眼帘紧闭,两只手臂也无力地垂在身旁。为了慎重起见,紧盯着那穿着连身裙的身体,但没有发现有任何透明的地方。
插图089
「应、应该没事吧?」
「嗯……」
桐人看着少女的脸庞回答。
「虽说如此……但这个世界既没有呼吸,心脏也不会跳动……」
sao内几乎将人类生理活动的再现全都省略。虽然可以自发性地吸入空气,也会有空气在气管流动的感觉,但这个虚拟身体并不会有无意识的呼吸行为,心脏的鼓动也是,虽然紧张或兴奋时会有噗通噗通的感觉,但无法感受到别人的心跳。
「不过既然没有消失……那就表示还活着吧。不过这真的……相当奇怪……」
桐人说完便歪着头。
「奇怪?」
「因为碰得到,所以不是幽灵。但是,箭头……没有出现……」
「啊……」
亚丝娜重新将视线往少女身上集中。然而,只要是存在于艾恩葛朗特的动态对象,不论是玩家还是怪物,甚至就连npc,在被锁定为目标的瞬间一定会浮现的彩色箭头没有出现。至今还不曾遇过这种现象。
「这是某种bug吗?」
「或许吧。要是在普通的在线游戏,这肯定是个需要呼叫gm的状况。但sao中没有gm存在……而且,不只是没有箭头,以玩家来说她的年纪实在太小了。」
确实如此。桐人抱在双臂里的身体太小了,以年龄来说应该还不满十岁。nervgear装备原则上有年龄的限制,记得是禁止十三岁以下的小孩使用。
亚丝娜轻轻伸出手,触摸少女的额头。冰冷但滑嫩的触感传了过来。
「为什么……这么小的孩子会在sao中……」
她紧咬嘴唇准备起身,并对桐人说道:
「总之,不能把她放在这里。等她醒来应该就能知道一些事情了。带她回我们家吧。」
「嗯,就这么办。」
桐人横抱着少女起身。亚丝娜则环顾着四周,附近只有一根被砍断且腐朽的巨大树干,找不到任何东西像是少女会在这里的理由。
两人几乎是用跑的顺着原路离开森林,回到家时少女的意识还是没有恢复。让少女躺在亚丝娜的床上并盖上毯子,两人一起在对面的桐人床上并肩坐下。
经过短暂的沉默,桐人断断续续地开口说道:
「现在唯一可以确定,既然能够移动到我们家,那她就不是npc。」
「是啊……」
经由系统控制的npc有固定在一定范围内的存在坐标,无法由玩家任意地移动。若是用手触摸或抱住npc,数秒内就会跳出骚扰警告的窗口,并被一阵令人不快的冲击打飞。
对亚丝娜的同意微微点头,桐人接着做出更多的推测。
「而且也不是启动任何任务的事件。就算是那样,在接触到她的时间点,任务列表窗口应该就会更新……所以说,我认为最有可能的情况是——这孩子是在那边迷路的玩家。」
桐人往床那边看了一眼后,接着说:
「假使没有携带水晶,或是不清楚转移方法,应该是从登入以来就不曾到过练功区,而一直待在『起始之城镇』。虽然我不知道她为什么会到这里来,但在起始之城镇应该有认识这孩子的玩家……搞不好有父母或监护人。」
「嗯,我也这么认为。不管怎么想都不觉得这么小的孩子会独自登入。应该是跟家人一起来的……如果平安无事就好了。」
彷佛要将最后一句话吞进嘴里,亚丝娜转头看向桐人。
「欸、她的意识会恢复吧?」
「嗯,既然没有消失,就表示跟nervgear之间还有信号往来。现在应该跟睡眠状态很像,所以,应该再一下就会醒来了……吧。」
虽然用力地点着头,但桐人的话语中仍带着期望的色彩。
亚丝娜起身,跪到少女所躺的床前,伸出右手轻轻抚摸着少女的头。
虽然是在这种情况下,但她还真是个美丽的少女。与其说是个人类的小孩,她所散发出的气息还比较接近妖精。肌肤的颜色是接近雪花石膏的细致纯白,长长的黑发闪着艳丽的光芒,以及带有异国风味的清晰轮廓。若这孩子睁开眼睛露出微笑,肯定会很有魅力吧。
桐人也走到亚丝娜身旁坐了下来。他战战兢兢地伸出右手抚摸少女的头发。
「应该还不到十岁……只有八岁左右吧。」
「差不多吧……绝对是我见过最年少的玩家。」
「是啊,虽然我之前认识一个驯兽师少女,但她应该也有十三岁了。」
这第一次听说的事情,让亚丝娜不禁盯着桐人的脸。
「嗯~~原来你有个这么可爱的朋友啊。」
「嗯,有时会传传邮件……啊、只有这样喔,我跟她之间是清白的!」
「是这样吗?桐人可是很迟钝的呢。」
接着便生气地转过头去。
仿佛察觉到气氛开始变得有点奇怪的桐人起身说道:
「喔,已经这个时间了啊,我们来吃中餐吧。」
「我晚一点再好好跟你问清楚这件事。」
瞪了他一眼,亚丝娜也跟着起身,决定现在先放桐人一马并露出了笑容。
「好,吃便当吧。我来泡茶。」
晚秋的午后时光缓缓过去,即使到了从外围洒入的红色阳光都完全消失的时间,少女仍旧沉睡着。
拉起客厅的窗帘,打开壁灯后,走了一趟村子的桐人也回来了。他无言地摇摇头,告知没有得到任何有关少女的情报。
两人都没有愉快享受晚餐的心情,两三下解决掉简单的汤与面包,便开始确认桐人买回来的几份报纸。
虽称为报纸,但跟现实世界的那种一叠纸张的报纸不同,而是只有一张杂志大小的羊皮纸。纸的表面有系统窗口型的屏幕,能以网页的模式切换显示收集在内的情报。
也因为是由玩家经营的游戏攻略网站,内容非常多样化,从新闻到简单的导引、faq,还有道具清单。其中也有找东西、寻人的字段。两人觉得可能有人在找寻少女,所以焦点都放在这个部分。然而——
「没有耶……」
「嗯,没有……」
花了几十分钟看完所有报纸的两人,失落地看着对方。如今只能慢慢等少女清醒后再问问她了。
若是一般的夜晚,两人经常会闲聊或玩着简单的游戏直到深夜,或出门散步、做些平常不会做的事。但是今天完全没有那种心情。
「今天就早点睡吧。」
「嗯,也好。」
桐人也同意亚丝娜的提议。
关上客厅的灯进入寝室。因为其中一张床让给少女使用,两人只好一起睡另一张床——事实上每晚都这样——两人匆忙地换上睡衣。
将寝室的壁灯关上后,两人便躺上床去。
桐人拥有许多特别的专长,而迅速入睡应该也算是
其中之一。正当亚丝娜转身想跟他聊一下时,他已经发出规律的呼吸声睡着了。
「真是的。」
亚丝娜低声抱怨,翻身面向另一边躺着少女的床。黑发少女依然在淡蓝色的黑暗中持续沉睡着。虽然到现在为止还不想思考少女的过去,但这样看着她,思绪总会往那个方向飘去。
如果少女至今是跟父母或兄姐等监护人一起过日子倒还好,但若是独自来到这个世界,两年来都在恐惧与孤独中度过——这种日子对仅八、九岁的孩子来说,肯定难以忍受。如果换成自己,可能早就疯了。
搞不好——亚丝娜想象着最糟的情况。要是少女在那座森林中徘徊、昏倒的原因,是因为她的精神状况所造成。艾恩葛朗特当然没有心理医生之类的,也没有可以求助的系统管理者。要完成攻略至少还要半年,而且那不是只靠桐人跟亚丝娜的努力就能办到。两人目前离开了前线,还有包含两人在内的部分玩家等级太过突出,造成难以组成均衡的队伍也是理由之一。
不论少女抱持多么深刻的痛苦,自己都无法帮上任何忙——这么一想,无法承受的痛楚突然袭上亚丝娜心头。她无意识地走下床,往沉睡的少女身旁走了过去。
抚摸少女的秀发一会,亚丝娜轻轻掀开棉被,躺到少女的身旁,用双臂紧紧抱住那小小的身躯。虽然少女的身体还是一动也不动,但表情似乎变得比较柔和了。亚丝娜轻声地说:
「晚安,希望妳明天能醒过来……」
2
亚丝娜在早晨的白光中沉睡,一阵平稳的旋律突然传入意识中。是双簧管所演奏的起床闹钤。亚丝娜在清醒前的漂浮感里头,委身于那阵怀念的旋律中。不久,弦乐器的轻快声响与单簧管合奏出主旋律,这时有轻微的声音哼着歌——
——哼歌?
唱着歌的并不是自己,亚丝娜瞬间张开眼睛。
怀中的黑发少女闭着眼睛——哼着与亚丝娜的起床闹钤相同的旋律。
而且完全没有掉拍,但这根本是不可能的事情。因为亚丝娜将闹钤设定成只有自己听得见,照理说不论是谁,都无法跟着只在她的脑中播放的旋律一起哼唱。
然而亚丝娜还是先将这个疑问丢到脑后。比这更重要的是——
「桐、桐人,快点醒来啦!」
在不移动身体的状态下,亚丝娜叫着睡在身后床上的桐人。没多久,便感觉到桐人发出含糊不清的声音坐起身来。
「……早安,怎么了吗?」
「快点,过来这里!」
地板传来微微的叽嘎声。原本毫不在意地隔着亚丝娜往床铺看的桐人,也立刻瞠大眼睛。
「她在唱歌……?」
「嗯、嗯……」
亚丝娜轻轻摇着怀中少女的身体并唤着她。
「起床啰……拜托妳,睁开眼睛。」
少女的嘴唇停止了动作。不久,长长的睫毛微微颤动,接着慢慢睁开眼来。
那湿润的黑色眼瞳以近距离直直迎上亚丝娜的目光。眨了几下眼睛之后,微微张开有点惨白的嘴唇。
「啊……呜……」
少女的声音如同敲响极薄银器般虚幻而美丽。亚丝娜直接抱着少女坐起身来。
「……太好了,妳醒过来了。妳知道自己发生了什么事吗?」
亚丝娜说完,少女先是保持几秒的沉默,接着微微地摇摇头。
「是吗……那妳的名字呢?知道吗?」
「……名……字……我……我的……名字……」
少女侧着头,一根有光泽的黑发跟着滑过脸颊。
「结……衣。结衣。我的……名字……」
「结衣吗?真是个好名字。我是亚丝娜,他是桐人。」
亚丝娜一转头,名为结衣的少女也跟着转动视线。她来回看着亚丝娜跟采出上半身的桐人,接着开口:
「阿……屋吶,通……人。」
吞吞吐吐地动着嘴,发出断断续续的声音。昨晚感到的不安在亚丝娜的脑中苏醒。少女看来至少有八岁左右,加上从登入到现在的时间,实际年龄应该也有十岁了。但少女那发音模糊的话语,就跟刚开始学说话的幼儿一样。
「结衣,妳为什么会在第二十二层?知不知道自己的爸爸妈妈在哪里?」
结衣不发一语往下看着。在好一阵子的沉默之后,用力地甩着头。
「我……不知道……什么、都、不知道……」
将少女抱到餐桌椅上,递给她温热香甜的牛奶。少女用双手捧着杯子,一口一口喝了起来。用余光看着少女,亚丝娜与桐人在离她有些距离的地方讨论着。
「桐人……你觉得呢……?」
桐人露出严肃的表情咬着嘴唇,不久才低头说道:
「似乎是……丧失记忆了。不过,更严重的是,从她的样子看来……可能是受到了什么精神创伤……」
「你果然也……这么认为吗……」
「可恶!」
桐人脸上露出快哭出来的扭曲表情。
「虽然在这个世界中……看过许多残酷的景象……但这实在糟透了,太过残酷了……」
看着那双眼睛渗出泪水,亚丝娜感到某种东西刺进了胸口。她用双臂紧紧抱着桐人说:
「没问题的,桐人……一定有什么我们能帮上忙的地方……」
「……是吗?说的也是……」
桐人拾起头来露出微笑,将手放在亚丝娜的双肩,然后往餐桌走了过去。亚丝娜也跟在他身后。
喀哒喀哒的搬动椅子坐在结衣身旁,桐人以开朗的声音对她说:
「那个,结衣……我可以直接叫妳结衣吗?」
原本面向杯子的结衣拾起脸来,点了点头。
「这样啊。那么,结衣也直接叫我桐人吧。」
「通……人。」
「是桐人喔。桐、人。」
「……」
结衣的脸上浮现出困难的表情,沉默了下来。
「……痛人。」
笑了出来的桐人伸手轻拍结衣的头。
「这对妳可能难了点。不然,看妳想怎么叫都可以喔。」
结衣再次陷入长时间的思考中,就连亚丝娜拿走桌上的杯子,倒满牛奶后再放回她面前,她也没有任何反应。
终于,结衣缓缓地抬起头来看着桐人的脸,战战兢兢地开口。
「……爸爸。」
接着仰望着亚丝娜说:
「阿屋吶……妈妈。」
亚丝娜的身体忍不住颤抖。不知道是将自己跟真正的父母搞错了,或者是——渴求着不在这个世界的父母。但比起思考这件事,亚丝娜先是拚命压抑涌上来的情感,带着微笑点头。
「是啊……结衣,我是妈妈喔。」
听见这句话,结衣首度露出了笑容。整齐浏海下缺乏厌情的黑色眼眸闪着光芒的瞬间,那如同人偶般端正的脸庞也跟着恢复了生气。
「——妈妈!」
看着那伸向自己的手,亚丝娜内心大大地动摇。
「呜……」
拚命忍住快溢出来的呜咽,保持脸上的笑容,亚丝娜从椅子上抱起结衣小小的身体,紧拥住她的同时,也感觉到一滴混合了各种感情的眼泪流了出来,滑落脸颊。
喝了热牛奶、吃完一个小圆面包后,结衣似乎再度感到睡意而开始在椅子上打盹。
亚丝娜在桌子的另一侧看着她的模样,用力擦了擦双眼,往坐在旁边椅子上的桐人看去。
「我——我……」
虽然开了口,却怎么样也无
法让想表达的话成句。
「对不起,我已经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了……」
桐人以关爱的眼神看着亚丝娜好一会儿,才终于呢喃道:
「……妳想照顾那孩子,直到她恢复记忆为止对吧?我懂妳的心情……因为……我也想这么做。不过……真是进退两难啊……这样我们会有好一段时间无法进行攻略,让这孩子回去的时间也会越拖越晚……」
「嗯……这么说也对……」
亚丝娜想着,自己就另当别论,说桐人在攻略组玩家中有着拔群的存在感也绝不夸张。虽然身为独行玩家,但他提供的迷宫区未开发区域地图量,却比许多强力公会更多。即使只是几周的新婚生活,她仍为自己一个人独占桐人而抱着某种罪恶感。
「总之,做我们能做的事吧。」
桐人看着发出鼾声的结衣,接着说下去:
「第一步,就是去起始之城镇找找看这孩子的父母或兄姐,毕竟是这么显眼的玩家,应该至少会有几个认识她的人。」
「…………」
这意见没错。但亚丝娜发现,自己内心有着一股不想跟这名少女分离的感情。这虽然是自己梦寐以求的与桐人两人的同居生活,但不知为何却不排斥就这么变成三个人。可能是因为觉得结衣就像是自己跟桐人的孩子吧——到此都还只是漫不经心地想着的亚丝娜,在这时突然回过神来,连耳根都红透了。
「……?怎么了?」
「什、什么事都没有!」
她对感到狐疑的桐人用力摇着头。
「就、就这样吧!等结衣醒来之后,我们就去起始之城镇看看,顺便在报纸的寻人栏做刊登吧。」
无法看向桐人的脸,亚丝娜快速说着话,同时利落地收拾起桌面。看了在椅子上睡着的结衣一眼,看来似乎已经完全熟睡了。不过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她的睡脸看起来跟昨天不同,变得比较安稳。
被抱到床上的结衣又睡了一整个早上。原本亚丝娜还担心该不会又陷入了昏迷,幸好她在准备好午餐时醒了过来。
虽然为结衣烤了平常不会做的甜水果派,但比起派,来到桌边的结衣似乎对桐人他那吃得津津有味、涂满芥末的三明治更感兴趣,两人因而慌了手脚。
「结衣,这个可是很辣的喔。」
「呜呜~~我想跟爸爸吃一样的。」
「这样啊?既然妳已经做好心理准备,那我也不阻止了。毕竟什么事都要尝试一下。」
桐人递了一个三明治过去,结衣便毫不犹豫地努力张开小小的嘴巴,大口地咬了下去。
在两人紧张的注视下,困难地动着嘴咀嚼的结衣把东西咕噜一声吞下去,便露出了笑容。
「好好吃喔。」
「真是个很能忍耐的孩子。」
桐人也笑着抚摸结衣的头。
「晚饭就来挑战超辣全餐吧!」
「真是的,不要得意忘形啦!我可不会做那种东西喔!」
但如果在起使之城镇找到结衣的监护人,回家时就会恢复只有两个人的状态。这么一想,一抹寂寞便划过亚丝娜的内心。
最后,剩下的三明治也全由结衣清空。面对正满足地喝着奶茶的结衣,亚丝娜说道:
「结衣,我们下午要出门一趟喔。」
「出门?」
正烦恼着不知该怎么对惊讶地抬起头来的结衣说明,桐人就先开口了:
「要去找结衣的朋友喔。」
「朋友……是什么?」
这个回答令两人不禁对望。结衣的「症状」有太多无法理解的地方。与其说是单纯的精神年龄倒退,给人的感觉还比较像是记忆东缺一块西缺一块。
为了要改善这个状况,还是快点找到真正的监护人比较好……亚丝娜如此说服自己后,回答结衣的问题。
「所谓的朋友啊,就是会帮忙结衣的人喔。来,赶快准备吧。」
虽然结衣还是一脸狐疑,但还是用力点点头并站了起来。
少女身上所穿的白色连身裙,除了短短的泡泡袖外,质地也很轻薄,在这个初冬的季节穿出门,光看就觉得冷。虽然就算是冷,也不会因为这样而感冒或受到伤害——在冰天雪地区域全棵的话另当别论——但还是会有不舒服的感觉。
亚丝娜卷动着道具列表,将厚衣服一件件实体化。当好不容易找到符合少女尺寸的毛衣,她的动作便停了下来。
通常要从状态窗口操作装备人偶,才能将衣服穿上。因为布与液体之类柔软对象的再现是sao最不擅长的分野,与其说衣服是独立对象,倒不如说系统将其归类为肉体的一部分。
发现亚丝娜的不知所措,桐人向结衣问道:
「结衣,妳会开启窗口吗?」
少女不出所料,像是完全不懂般歪着头。
「那么,挥动右手指头试试看。像这样……」
桐人的手指一挥,手的下方就跳出一个紫色的方形窗口。结衣看了也毫不犹豫地照做,但窗口却没有打开。
「……这果然是系统出现了某种bug吗?但是状态窗口打不开实在太致命了……这样什么都没办法做耶。」
桐人忍不住咬着嘴唇。就在这时,一直挥着右手手指的结衣,这次换成挥动左手。下一瞬间,手的下方就出现一个发着紫光的窗口。
「出现了!」
在看来很高兴的结衣头顶上方,亚丝娜惊讶地与桐人对看。已经完全搞不清楚状况了。
「结衣,让我看一下喔。」
亚丝娜弯下腰往少女的窗口看去。不过一般来说,只有本人看得到状态窗口,所以画面上什么都没有。
「对不起喔,手借我一下。」
亚丝娜拉着结衣的右手,靠着直觉移动她细小的食指,往应该是切换可见模式的按钮位置点了下去。
直觉没有出错,随着简短的效果音响起,窗口的表面浮现出熟悉的画面。偷看他人的状态窗口,基本上算是严重违反礼仪,所以就算在这种情况下,亚丝娜也尽量避免盯着画面,只想赶快开启道具栏,但是——
「这……这是怎么回事?」
当视线瞥过画面上方的瞬间,亚丝娜忍不住惊叫出声。
选单窗口的首页基本上分成三个区域。最上面是用英文显示的名字跟细长的hp条、ep条,下方的右半边是装备人偶,左半边则配置着指令按钮列表。虽然选项图像显示等样式设计可以自由订做,但基本配置无法改变。话虽如此,结衣的窗口最上方只显示着「yui-mhcp001」这奇怪的名字,不论是hp条或ep条,甚至连等级都不存在。虽然有装备人偶,但指令按钮却比一般少很多,仅有「道具」跟「设定」存在。
不懂亚丝娜为何停下动作而靠过来的桐人,也在看到窗口时吃了一惊。丝毫不在意窗口异常的结衣,则是露出觉得奇怪的表情抬头看着两人。
「这也是……系统bug吗……?」
亚丝娜喃喃说着,桐人则从喉咙深处发出低声呢喃:
「该怎么说……与其说是bug造成的,感觉反而像是原本就这么设计……可恶,我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对没有gm感到烦躁过。」
「毕竟不要说bug了,sao连延迟都几乎不曾发生,对有没有gm自然就不是那么在意了……再想下去也没什么意义,对吧……」
亚丝娜耸耸肩,重新动着结衣的手指打开了道具栏。把从桌上拿起的毛衣放上去后,道具便随着一阵光芒收进窗口中。接着拖曳毛衣的名称到装备人偶上。
下个瞬间,随着一阵铃声的效果音
,光的粒子包围住结衣的身体,淡粉红色的毛衣也跟着物件化。
「哇啊——」
结衣露出开心的表情,张开双臂看着自己的身体。亚丝娜接着将同色系的裙子跟黑色丝袜、红色鞋子一个个装备到少女身上,最后将她原本穿的连身裙放回道具栏,并且关上窗口。
换上一身新装扮的结衣似乎非常高兴,用毛衣轻柔的质地摩擦脸颊,或用双手拉着裙襬。
「来,我们出发吧!」
「嗯。爸爸,抱抱。」
面对天真地伸出双手的结衣,桐人露出了害羞的苦笑,同时横抱起少女的身体。接着维持这个姿势往亚丝娜瞥了一眼说道:
「亚丝娜,最好还是做好随时可以武装的准备。虽然没有要离开街道区的打算……但那里毕竟是『军队』的势力范围……」
「嗯,还是小心为妙。」
亚丝娜点点头,利落地确认自己的道具栏后,便和桐人一起往大门走去。虽然真心希望能找到少女的监护人,但一考虑到要跟结衣分开,亚丝娜就会感到一股不可思议的动摇。相遇至今明明只过了一天,结衣似乎已经彻底占领了亚丝娜内心最温柔的部分。
距离上次来到第一层的「起使之城镇」已经相隔数个月了。
亚丝娜一面感受着复杂的感慨,一面站在刚走出转移门的地方,环视着巨大广场与对面的横向街道。
这里是艾恩葛朗特最大的都市,冒险上必要的机能自然也比其它街道更为充足。物价便宜,也有很多旅馆之类的商家,若只考虑效率层面,将这里当作基地绝对是最合适的。
不过就亚丝娜所认识的人来说,高等级的玩家没有任何人还留在起始之城镇。「军队」的蛮横专制是理由之一,但最重要的是只要站在中央广场抬头看着上空,不论如何一定会想起那时候的事情。
最初只是一时兴起而已。
由实业家的父亲与学者的母亲所生下来的亚丝娜——结城明日奈,从小就在父母的强烈期待下成长。父母都是严以律己的人,虽然对明日奈很温柔,但越是如此,明日奈就越害怕看见他们失望的表情。
就这点来说,哥哥应该也一样。明日奈与哥哥都就读父母所选择的私立学校,不曾闹出问题,成绩也保持在前几名。当年纪相差不少的哥哥考进大学离开家里之后,明日奈更是满脑子只想着要响应父母的期望。学习多种才艺,只跟父母认同的朋友交流。然而不知从何时开始,这样的生活让明日奈感觉到自己的世界不断地缩小、僵硬。她也时常害怕着,如果就这样往既定的方向——进入父母决定好的高中、大学,与父母挑选的对象结婚,自己肯定会被塞进一个比自己更小,而且坚硬无比的外壳,永远无法从中逃出。
所以,当就职于父亲经营的公司而回家住的哥哥,在经由管道取得nervgear与sao,并很少见地眼神发亮述说着这世界首次出现的「vrmmo」时,连电视游乐器都没有碰过的明日奈,便开始对这不可思议的新世界起了些许兴趣。
当然,若哥哥只在自己的房里使用,她应该很快就会忘了nervgear的事情吧。但好巧不巧,哥哥在sao开始营运当天必须到国外出差,而一时兴起的明日奈因此拜托哥哥借自己玩一天。想看看从未见过的世界,只是基于这种心态而已——
接着,世界就完全走样了。
明日奈至今都还记得,当自己化身为亚丝娜,降临在没见过的街道与互不认识的人群中时的那股兴奋感。
然而在那之后,当那个神降临在头上,并宣告这个世界是无法脱离的死亡游戏时,亚丝娜最先想到的,是自己还没完成的数学作业。
如果不快点回去把作业做完,隔天上课就会挨老师骂了。这种事是不该存在于亚丝娜人生中的污点……不过事态的严重性当然不是只有这种程度。
一星期、两星期,日子一天天在毫无作为的状态下过去。但外部的援手怎么样也伸不进来。关在起始之城镇的旅馆房间、蹲坐在床上的亚丝娜不断感受着没来由的混乱。有时会发出尖叫,或着一边喊叫一边敲打墙壁。国中三年级的冬天,再过不久就是联考,新学期也会紧接着到来。对亚丝娜而言,从这个既定轨道上脱轨,就等于人生的完结。
亚丝娜每天都烦恼得几乎要抓狂,但也抱着深沉且黑暗的确信。
比起担心孩子的身体,父母肯定更对因为游戏机而落榜的女儿强烈地感到失望吧。朋友们应该也在悲叹的同时,可怜着、或是嘲笑着团体的淘汰者。
当这股黑色的念头到达临界点时,亚丝娜终于下定决心并离开旅馆。不再等待救援,而要自行从这里离开,也就是成为解决事件的英雄。除了这么做之外,自己没有别的方法能维系周围人们的心。
亚丝娜凑齐了装备,将参考手册全部背下来,接着就往练功区出发。每天只睡两到三个小时,其余时间全都投注在提升等级上。一旦将与生俱来的智力与意志力全都用在游戏攻略上,要挤身最高等级的玩家之列根本不用花乡长的时间。狂剑士「闪光」亚丝娜就此诞生。
然后到了现在——两年过去,十七岁的亚丝娜用怜悯的心回头看着当时的自己。不,不只是游戏刚开始的那段时间。对在那之前,那个只生活在坚硬狭小世界中的自己,也抱着痛切且无奈的怜悯。
自己并不了解何谓「活着」。只是不断牺牲现在,盘算着应该要有的未来。「现在」单纯只是通往正确未来的过程,因此在变成过去的同时,没留下什么就消失在虚无中。
俯瞰着sao世界,深深觉得这些一个都不可少。
只追求未来的人,会像过去的自己那样疯狂地往攻略游戏迈进;想着过去的人,只会抱膝躲在旅馆的房间里。而活在当下的人,则有时会追求犯罪者那种一时的快感。
但在这个世界中,还是有享受着现在,不断制造回忆,同时也为了脱离这里而努力的人们存在。教自己这件事的,正是一年前遇到的黑发剑士。打从亚丝娜希望自己也能像他那样生活后,改变了每一天的色彩。
如果是现在,只要这个人陪在身旁——就连现实世界的那个壳都能打破,她甚至觉得能为了自己而活。
亚丝娜往站在身旁,似乎也抱着属于他自己的感慨眺望这座街道的桐人靠了过去。再次抬头仰望上空的石盖,感受到的疼痛也变得微弱了。
就像要从脑中把感伤驱离般甩了一下头,亚丝娜看着被桐人抱在怀中的结衣脸庞。
「结衣,有没有觉得看过的建筑物?」
「呜……一」
结衣露出烦恼的表情看着广场周围相连的石造建筑物,但没多久就摇了摇头。
「我不知道……」
「毕竟起始之城镇大到不行嘛。」
桐人摸着结衣的头说道。
「到处晃晃应该多少能让她想起一些事情吧,总之先走一趟中央市场好了。」
「也是。」
两人互相点了点头,便往能看见在南方的大街走了过去。
话说回来——觉得有点奇怪的亚丝娜边走边重新审视广场。人实在少得令人意外。
起始之城镇的转移门广场相当宽敞,足以在两年前开始营运时容纳一万名玩家。在铺着石造地板的正圆形空间中央,立着巨大的钟塔,下方则是发着蓝光摇曳的转移门。包围住塔的同心圆细长花圃向外延伸,间格中排着数张雅致的白色长椅。像这种天气很好的午后,因为到处都是暂时休息的玩家们而有些吵闹也完全不奇怪。但所看见的人影全都往转移门或广场出口移动,几乎没有停下脚步或坐在长椅上的人。
如果是
上层的大规模街道,转移门广场总是因为无数的玩家来来去去而混杂。有人天南地北地闲聊,有人募集队伍成员,也有人摆设简单的摊位贩卖,因为聚集的人潮而几乎无法直线前进——
「叹,桐人。」
「嗯?」
亚丝娜对转过身来的桐人问道:
「现在留在这里的玩家有多少人?」
「嗯,这个嘛……还活着的玩家约六千人,而包含『军队』在内,约有三成留在起始之城镇,所以大概是快两千人吧?」
「这样的话,你不觉得人太少了吗?」
「听妳这么一说……会不会都聚集在市场那边呢?」
然而,即使从广场走进大街,到达并排着店铺与摊贩的市场区域,街道依然非常冷清,只有乱有精神的npc商人叫卖声空虚地响彻整条大街。
尽管如此,亚丝娜还是发现了一名坐在大街中央大树下的男子,于是走了过去开口问道:
「那个,不好意思。」
以特别认真的表情抬头看着树稍的男子,头也不回地以嫌麻烦的语气回答:
「啥事?」
「那个……这附近有没有类似寻人窗口的地方?」
听见这句话,男子才总算将视线转向亚丝娜,还毫不客气地盯着她的脸看。
「妳是从别的地方来的人?」
「是、是的……我们在寻找这孩子的监护人……」
说着往站在身后的桐人所抱着的,正迷迷糊糊打着盹的结衣指了过去。
这位身穿朴实轻装,难以分辨所属集团的男子,在瞥了结衣一眼时虽然多少有些惊讶,但又立刻将视线转回头上的树稍。
「……迷路的小孩吗?还真是稀奇啊……有很多小鬼玩家都集中住在东七区河边的教会,去那边问问吧。」
「谢、谢谢。」
因为意外得到了有力的情报,亚丝娜连忙低头道谢,也趁着这个机会提出其它的问题。
「那个……请问你在这里做什么?还有,为什么这里没什么人呢?」
男子虽然露出不悦的表情,但仍以婉转的口气回答:
「其实我很想回妳说是商业机密,不过既然妳是外地人倒也无妨……妳应该也能看到吧?那个很高的树枝。」
亚丝娜顺着男子指着的方向看了过去。高大的行道树树枝上长满了鲜艳的红叶,只要仔细观察,就能发现在树叶的影子下,长着几颗黄色的果实。
「当然,因为行道树是属于无法破坏的对象,就算爬上去,不要说是果实,连一片叶子都摘不到。」
男子继续说着。
「不过那个果实每天都会掉落个几次……虽然只经过几分钟就会腐烂消失,但如果抓住机会捡起来,就能以很好的价格卖给npc,而且吃起来的味道也不错。」
「咦咦——」
讲到食材道具,料理技能完全习得的亚丝娜可是非常有兴趣。
「那个可以卖多少钱呢?」
「……这个请妳务必保密。一个可以卖五珂尔。」
「…………」
看着男子得意的表情,亚丝娜瞬间说不出话来。除了讶异于价格实在太过便宜,更觉得那完全不符合守在树下一整天的劳力。
「那、那个……该说这完全不符合效益吗……如果去练功区随便打倒一只虫,都可以赚到三十珂尔喔。」
话刚说完,这次轮到男子睁大了眼睛。他用只差没把「妳脑袋有问题吗?」说出口的眼神看着亚丝娜。
「妳是认真的吗?到练功区跟怪物战斗……这可是会死人的耶!」
亚丝娜回不出话来。如同男子所言,与怪物的战斗确实是与死亡比邻。但是就亚丝娜现在的感觉而言,这就跟在现实世界走上街头时,一直担心会遇到交通事故一样,只能说担心也没有用。
亚丝娜因为一时之间无法判断究竟是自己对sao的死亡感觉变迟钝了,还是男子过于神经质而陷入一片茫然。两边应该都不算是正确答案吧。然而在起始之城镇,男子所说的肯定是一般人的认知。
完全没注意到亚丝娜的复杂心情,男子继续说道:
「嗯?妳还问了什么?为什么没人?其实也不算没人,只是大家都躲在旅馆房间里。因白天有可能会碰上军队的征税部队。」
「征、征税……那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就是有牌的流氓啦。你们要小心啊,那群家伙对外地人也不会客气的。喔,有个果实快掉下来了……就聊到这里吧。」
男子闭上了嘴,开始以认真的眼神盯着空中。亚丝娜再一次点头道谢后,发现桐人在至今的对话中一直保持沉默,因而转过身去。
只见桐人露出连在战斗中部没看过的认真眼神,盯着黄色果实。看来似乎是打算全力夺取下一个掉落的果实。
「住手啦,真是的!」
「因、因为很让人在意嘛!」
亚丝娜抓住桐人的衣领,拖着他开始走了起来。
「啊、啊啊……看起来很好吃耶……」
亚丝娜于是揪住仍觉得可惜的桐人耳朵,硬是让他转过头来。
「别管那个了,东七区在哪里?年纪较小的玩家似乎都住在教会,先去那边看看吧。」
「……是。」
接过完全睡着的结衣稳稳地抱住后,亚丝娜走到盯着地图前进的桐人身旁,配合他的速度前进。
结衣的体格看起来大概十岁左右,如果是在现实世界中这样抱着,应该只要几分钟手臂就会酸了。但在这里因为有筋力数值的补正,手上感受到的重量就跟羽毛一样。
沿着这人影依然稀少的宽广道路,往东南方走了十几分钟后,终于抵达一个像是广大庭园的区域。染上颜色的阔叶树树林在初冬寒风中萧瑟地摇曳着树稍。
「嗯——就地图来看,这里就是东七区了……那个教会在哪边呢?」
「啊,应该在那边吧?」
亚丝娜往道路右手边的宽广森林对面那特别高的尖塔看去,用视线表示方向。在那有着青灰色屋顶的高塔顶端,十字与圆形结合而成的金属制古埃及十字架正闪闪发着光。那肯定就是教会的象征。这是每个城镇最少都有一个的设施,内部的祭坛能解除怪物的特殊攻击「诅咒」,以及替对抗不死系怪物的武器进行祈福。这在几乎不存在魔法要素的sao中,可以说是最神秘的地方了。另外,只要持续缴纳珂尔,就能承借教会内的小房间,代替旅馆使用。
「等、等一下。」
亚丝娜突然叫住准备往教会走去的桐人。
「嗯?怎么了?」
「啊、没什么……那个……如果我们在这里找到了结衣的监护人,就要把……结衣留在这里对吧……?」
「…………」
桐人那望着亚丝娜的黑色眼睛彷佛因爱怜而变得柔和。他靠了过去,用自己的双手轻轻将亚丝娜连同睡着的结衣一起抱入怀中。
「我也一样不想跟她分开。该怎么说呢……有了结衣的存在,让森林中的家变得跟真正的家一样……我是这么觉得……但是,这绝不是再也见不到面了。等结衣恢复记忆,一定会再来找我们的。」
「嗯……说的也是。」
稍微点了点头,亚丝娜将脸颊贴近怀中的结衣,下定决心迈开脚步。
教会这栋建筑物以街道区的规模来看算小。两层楼高,作为象征的尖塔也只有一个。原本起始之城镇就有复数的教会存在,在转移门广场附近的那间有像豪宅一样的大小。
亚丝娜走到正门的两面巨大门扉前,用右手推开了其中一道门。因
为是公共设施,自然不可能上锁。内部有些阴暗,只有装饰在正面祭坛上的蜡烛火焰微微照亮了石板地。乍看完全没有任何人在。
只将上半身探进入口,亚丝娜出声呼唤:
「请问有没有人在?」
声音拖着回音的效果声消逝,但还是没有任何人出现。
「大家都不在吗……?」
歪着头纳闷,就听见桐人压低了声音否定:
「不,有人。三个人在右边的房间,左边则有四人……还有几个人在二楼。」
「……能靠搜敌技能知道在墙壁另一边的人数?」
「熟练度得练到980。用起来很方便,亚丝娜也提升一下吧。」
「不要,那个修练方法无聊到会让人发疯……话说,他们为什么要躲起来呢……」
亚丝娜放轻脚步踏进教会内部。虽然周围全被一片寂静包围,但感觉得到有人潜藏在里面的气息。
「呃,不好意思,我们是来找人的!」
稍微提高了音量再次出声呼唤,接着——右手边的门扉稍稍开启,从里面传来微弱的女性声音:
「……你们不是『军队』的人吗?」
「不是的,我们是从上层过来的。」
亚丝娜跟桐人完全没有装备剑或战斗用的防具。因为军队所属的玩家要时常配戴做为制服的重武装,光靠外表应该就能判断他们与军队没有关系。
不久,房门打了开来,一名女性玩家战战兢兢地现身。
深蓝色的短发、戴着黑框的大眼镜,眼镜下那藏着胆怯的深绿色眼睛睁得大大的。她身穿朴实的深蓝色素面洋装,手上拿着收在鞘里的小型短剑。
「真的……不是军队的征税大队……?」
亚丝娜为了让女性安心,露出微笑并点了点头。
「是的,我们今天是为了找人才从上层下来这里,跟军队一点关系都没有。」
就在这时——
「从上层来的?这么说你们是真正的剑士啰?」
伴随属于少年的尖锐叫声,女性身后的门大大地敞开,几个人影从里面乱哄哄地跑了出来。接着,祭坛左侧的门也跟着打开,同样跑出数个人影。
在吃惊的亚丝娜与桐人不发一语的注视下,于戴着眼镜的女性两侧排成两大排的,是每个都能称为少年或少女的年幼玩家们。年龄大概在十二到十四岁中间。大家全都很感兴趣地来回观察亚丝娜与桐人。
「真是的,我不是叫你们躲在房间里面吗!」
连忙要孩子们回房的女性看来大约二十岁左右。然而,没有任何一个孩子听从她的命令。
不过,最先冲出房间,有着一头如刺婿般红色短发的少年立刻失望地叫着:
「什么嘛,怎么连把剑都没拿啊。我说啊,你是从上层来的吧?难道没有任何武器吗?」
这后半段是对着桐人说的。
「啊、不,也不是没有……」
惊讶的桐人这么回答,孩子们的表情再度亮了起来,各自鼓噪着说「让我看、让我看」。
「你们怎么可以对初次见面的人用这么失礼的口气说话呢;真的很抱歉,因为平常完全不会有客人造访……」
看见戴着眼镜的女性仿佛因惶恐而低下头,亚丝娜慌忙说道:
「不,没有关系——桐人,我记得还有几个一直放在道具栏里的东西,就让他们看吧?」
「嗯、嗯。」
同意亚丝娜的提议,桐人打开窗口动起手指。不久,一旁的长桌上方就堆积了十来个对象化的武器道具。这是在最近的冒险中得到的怪物掉落道具,因为没空贩卖所以就这样放置着。
桐人将两人装备以外的所有道具取出并关上了窗口后,孩子们便欢声雷动地围了上去。一个接着一个拿起剑或战锤,不断发出「好重!」「好帅喔!」等欢呼。这虽然是让过度保护的家长看到肯定会昏过去的景象,但只要在街道区内,不管怎么使用武器都不可能受到伤害。
「——真的……很不好意思……」
戴着眼镜的女性,彷佛很伤脑筋地摇着头,但仍因孩子们高兴的样子而浮现出微笑并如此说道。
「……啊,这边请。我这就去泡茶……」
被带到礼拜堂右侧小房间的亚丝娜与桐人,在喝了一口热茶后,才总算松了口气。
「你们……是来这里找人的……?」
戴眼镜的女性玩家在对面的椅子上坐下,微微歪着头问道。
「啊,是的。啊……我是亚丝娜,他是桐人。」
「啊!真是不好意思,还没有自我介绍。我是纱夏。」
接着互相点头示意。
「这孩子是结衣。」
抚摸着仍在膝上沉睡的结衣头发,亚丝娜继续说着:
「这孩子在第二十二层的森林中迷了路,似乎还……失去了记忆……」
「是吗……」
名为纱夏的女性瞪大了那对在眼镜后方的深绿色大眼。
「她的装备除了衣服以外什么都没有,我们觉得她应该不是在上层生活……想说是不是可以在起始之城镇找到她的监护人……或是认识她的人,之后听说这个教会聚集了许多小孩一同生活……」
「原来如此……」
纱夏用双手握住杯子,视线落在桌子上。
「……如今住在这个教会的,从小学生到国中生左右的孩子总共约二十人。而这应该是这个城镇所有的年幼玩家了。在这个游戏刚开始时……」
虽然音量微弱,但纱夏以清晰的语调开始娓娓道来:
「那年纪的孩子几乎都因为过于恐慌而多少出现精神上的问题。当然还是有孩子适应了游戏而离开城镇,不过那应该是例外。」
这是当时国中三年级的亚丝娜也体会过的事情。躲在旅馆房间里的那段时间,确实将精神逼到近乎崩溃的地步。
「这也是当然的,原本还是很爱对父母撒娇的年纪,却突然被宣告无法离开这里,甚至还有可能再也回不去现实……那些孩子大部分都陷入虚脱状态,其中似乎也有几个孩子……就这么切断了联机。」
纱夏的嘴角变得僵硬。
「虽然在游戏开始一个月时,我也以攻略游戏为目标,不断在练功区提升等级……某天,当我看到这样的孩子独自在街角徘徊,怎么也放心不下,所以就带回旅馆一起生活。从此,我一想到可能还有这样的孩子就坐立难安,于是开始在城镇四处寻找独自一人的孩子。等回过神来,就已经变成现在这样了。所以,该怎么说……明明有像你们这样在上层战斗的人,我却没能跟上去帮忙,真的很抱歉。」
「快、快别这样说……」
亚丝娜摇着头拚命寻找言词,但喉咙却卡着说不出话来。而桐人就像要接替她一样,开口说道:
「不是这样的,纱夏小姐也努力地战斗着……而且比我努力的多。」
「谢谢。不过我并不是基于义务感才这么做,跟孩子们一起生活是很快乐的。」
纱夏笑着,以担心的眼神看着沉睡中的结衣。
「所以……我们在这两年中,每天一个个区域、一栋栋房子地巡视,寻找是否有需要帮助的孩子。如果有这么小的孩子,我们应该会发现。很可惜……我想她应该不是住在起始之城镇的孩子。」
「是吗……」
垂下头的亚丝娜紧抱住结衣,接着像是振奋起精神地看着纱夏的睑。
「这个问题可能有点失礼,不过,你们是如何赚取每天的生活费呢?」
「啊,关于这点,除了我之外,还有几个比较年长的
孩子守护着这里……他们的等级在城镇周边的练功区闯荡绝对没问题,所以能简单赚取伙食费。虽然不算很多就是了。」
「喔,很厉害啊……就我们刚刚在街上听到的,这里的人认为在练功区与怪物战斗是没常识的自杀行为呢。」
纱夏以点头回应桐人所说的话。
「基本上,我认为现在留在起始之城镇的所有玩家都这么想。我无法说这是不对的,毕竟一考虑到有死亡的危险,也是没办法的事……不过也因此,我们比这个城镇的一般玩家有更高的收入。」
确实,若要一直租借这个教会的客房,每天必须要一百珂尔。这是比刚才那个捡果实的男子日薪高上数倍的金额。
「所以,我们最近被盯上了……」
「……被谁盯上?」
纱夏平稳的眼神在一瞬间变得严肃起来。就在她开口准备接着说下去时——
「老师!纱夏老师!糟糕了!」
房门突然砰的一声打开,数名孩子冲了进来。
「真是的,这样对客人很失礼喔。」
「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
刚才那个红发少年眼中含泪叫着:
「银哥哥他们被军队那些家伙抓走了!」
「——在哪里?」
纱夏摆出彷佛换了个人似的毅然态度起身,并对少年问道。
「东五区道具店后方的空地。军队派了十个人把道路围了起来,只有戈达逃了出来。」
「知道了,我马上过去——不好意思……」
纱夏重新转头面对亚丝娜与桐人,并轻轻低下头去。
「我一定得去救那群孩子,所以晚点再聊吧……」
「老师!我们也要去!」
红发的少年如此大喊,在他身后的几名孩子也发出同意的声音。少年跑到桐人的身边,以非常认真的模样开口。
「哥哥,请你把刚才的武器借我!如果有那个,就算是军队那群人也会立刻逃走的!」
「不可以!」
纱夏高声斥责。
「你们通通在这里等着!」
这时,至今一直不发一语看着事态发展的桐人,就像要劝诫孩子们般举起了右手。他平常虽然总是保持飘怱不定的态度,但在这种时候却发挥出不可思议的存在感,令孩子们全都安静了下来。
「——很可惜——」
桐人以冷静的语气说起话来。
「那个武器所需的能力素质太高了,你没办法装备。由我们去帮忙吧。别看这位姐姐这样,她可是强得乱七八糟啊。」
桐人瞄了亚丝娜一眼,亚丝娜也用力地点头响应,站起身来面对纱夏说道:
「请让我们去帮忙。至少人多一点比较好。」
「——谢谢,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纱夏深深一鞠躬,推了一下眼镜说道:
「那么,我们用跑的过去吧。」
冲出教会的纱夏,摇晃着挂在腰间的短剑一直线跑了出去。桐人与抱着结衣的亚丝娜也跟在她身后。亚丝娜在奔驰中往后瞥了一眼,看见后方跟着一大群孩子,但纱夏也没有赶他们回去的意思了。
越过树林进入东六区的市街,接着穿过小巷。似乎是抄最短距离的快捷方式,在直直跑过npc商店的店门口与民家的庭院时,就看见一群人堵在前方的小路上。从那灰绿与黑铁色的统一装备判断,那至少有十个人的集团正是「军队」的人马。
当毫不犹豫冲入巷子的纱夏停下脚步,注意到她的军队玩家们也跟着回头,还浮现不怀好意的笑容。
「喔!保母登场啦!」
「……快把孩子们放了!」
纱夏以僵硬的声音说道。
「不要说得这么难听嘛。我们只是教他们一些社会常识,马上就会让他们离开了啊。」
「没错没错,纳税毕竟是市民的义务嘛!」
接着男人便发出哇哈哈哈的尖锐笑声,这令纱夏紧握的拳头微微颤抖起来。
「银!凯因!米奈!你们在那里吗?」
纱夏对着男子们的另一侧呼喊,立刻传回少女害怕的声音:
「老师!老师……救救我们!」
「不用在意钱的事情,全给他们没关系!」
「老师……没用的……」
这次是仿佛硬挤出来的少年声音。
「咯嘻嘻。」
其中一个堵住道路的男人,发出痉挛般的笑声。
「那是因为你们积欠的税金太高啦……光把钱交出来是不够的啊!」
「没错没错,不把装备交出来是不行的,再加上所有的防具……一个都不能少啊!」
看见男人们卑鄙的笑容,亚丝娜瞬间察觉到巷子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这群「征税队」恐怕是要求包含少女在内的孩子们连衣服都全部解除。这令亚丝娜内心浮现出近似杀意的愤怒。
纱夏似乎也料想到这点,以只差没直接殴打男子们的气势靠了过去。
「立刻……从那里让开!不然……」
「不然保母老师想怎样?由妳来代替他们付税金吗?」
完全看不出这群嘻笑的男人有任何移动的意思。
在城镇中,也就是街道区的保护圈内,名为犯罪防制指令的程序随时运作着,因此无法做出伤害其它玩家或硬是移动对方等动作。但反过来说,也就无法排除阻扰行进的玩家,更造成像这种堵住通路把人挡起来的「屏障」,甚至是直接以数人包围住对方,让人一步也动不了的「包围」等恶质骚扰。
不过这仅限于在地面上移动时才能办到。亚丝娜看着桐人开口说道:
「桐人,我们上吧!」
「啊啊。」
点头响应,接着随意往地面一踢。
用尽敏捷力与筋力补正跳起的两人,轻轻松松地飞越了以惊讶的表情抬头看着的纱夏与军队成员头上,落在墙壁围住的空地。
「呜哇!」
当场数名男子露出惊愕的表情并向后退开。
在空地的角落,有两名看来不到十五岁的少年与一名少女互相依靠,僵硬地站在原地。防具已经全被解除,只穿着单薄的内衣。亚丝娜咬了一下嘴唇,往孩子们走过去并微笑着开口:
「已经没事了,把装备穿回去吧。」
面露惊讶的少年们立刻用力点头,接着急急忙忙将脚边的装备捡了起来,开始操作窗口。
「喂……喂喂喂!」
这时,其中一名回过神来的军队玩家叫了起来:
「你们是谁啊!想妨碍『军队』执行任务吗!」
「等等。」
一名武装比其它人更高一阶的男子出面制止。看来应该是队长。
「虽然我没见过你们,但你们知道跟解放军敌对代表什么意思吗?要带你们去本部好好谈一谈吗?」
队长的瞇瞇眼带着凶暴的光芒。从腰间将巨大的阔刀拔出来,做出刻意的动作,让刀身在手上啪啪地拍出声音并走了过去。刀的表面反射低沉的落日,发出一闪一闪的光芒。那是不曾受损与修理过的武器特有的剔透光泽。
「还是要到『圈外』走一趟,去圈外?啊啊?」
就在听见这句话的瞬间。
亚丝娜紧咬的牙关发出了声响。虽然内心想着最好能稳健地解决事情,但在看到因害伯而颤抖的少年少女时,她的愤怒已经破表。
「……桐人,结衣就由你照顾了。」
桐人接过结衣后,将不知何时实体化的亚丝娜的细剑以单手抛了出去。她接住并拔剑出鞘,然后往队长快步走去
第四章
红鼻子麋鹿
艾恩葛朗特第四十六层
2023年十二月
1
「绝命重击」的血色闪光贯穿了黑暗,并同时将两只大型昆虫怪物的生命值降为零。
一边用眼角余光确认多边型的碎片四散,并在硬直时间解除的同时收回剑,转身弹开往背后逼近的尖锐大颚攻击。接着,我再次发出相同技能,将发出哪哪唧哪这种刺耳叫声,身体往后仰的巨大蚂蚁解决。
这个单发重攻击技在约三天前,单手直剑技能的熟练度到达950时,出现在剑技列表中,连我自己都很惊讶用起来是如此方便。虽然放出技能后的硬直时间稍长,但比刀身大一倍以上的攻击范围,以及匹敌双手用重枪的威力却足以彻底弥补缺点。当然,如果是在与人对战时使用,应该立刻就会被读出时间空档。但若与只依照单纯ai动作的怪物对战则无妨。毫不客气地连发,以大红色的效果光将冲上前来的敌群全都击飞。
——话说回来,我自觉在微弱的火把光线下,持续战斗约一小时后,集中力果然还是会用尽。从稍早之前开始,即使只是面对以大颚啃咬,然后喷出酸性黏液这种单纯的攻击模式,都无法立刻做出反应。这群大蚂蚁数量虽多,但绝不是小兵。栖息地在只距离现在最前线第四十九层三层的下方,是非常强力的怪物。虽然以等级来说,是在安全范围内,但如果遭到多数围攻,hp条应该很快就会降到黄色区域。
会冒着这样的危险只身跑来已攻略完毕的楼层战斗,理由只有一个。这里是现在所知的练功区中,最能有效率地赚取经验值的最受欢迎地点。这些从周围的山崖上开着数个洞的巢穴,接二连三涌出的巨大蚂蚁拥有高攻击力,但生命值、防御力却很低,只要能持续避开攻击,就能在短时间内打倒大量的怪物。但就如同刚才所说的,一旦遭到围攻,就有可能连稳住阵脚的机会都没有,而直接被连段至死,因此不能算是适合独行玩家的练功区。也因为这里是很受欢迎的地点,所以有一个队伍每次只能使用一个小时的协议。而在等待的队伍中,只有我是独自一人。现在也一样,熟面孔的公会成员们正在山谷的入口等待我练完。但并排的他们脸上,应该都露出了像用印章盖出来的厌烦表情。不对,如果只是让他们不耐烦倒还好,但团队意识强烈的大公会成员们,似乎都以「最强笨蛋」、「离群封弊者」取笑我——不过,当然我并不知道这件事。
看到显示在视野左端的定时器转到五十七分后,我决定在解决下一波怪物的时间点撤退,为了挤出最后的集中力而大大地吸了口气憋住。
先对从左右同时接近的两只蚂蚁中右边的那只,投出匕首牵制牠的动作,接着以间距较短的三连击技「锐爪」解决左边的家伙。在转过身的同时,用「绝命重击」往大大张开的大颚中央砍了下去。在硬直时间当中,我用左臂的手套挥落从稍远处发射过来的绿色酸液。对随着效果音稍微减少的hp条咋舌,同时踢向地面跳起,从空中往蚂蚁最柔软的腹部砍下,给予致命一击。接着用完全习得中最强的六连击技,各三刀解决对面的最后两只后,在下一波怪物涌出前猛然跑了起来。
在五秒之内跑完全长三十公尺左右的蚂蚁谷,直到从狭窄出口连滚带爬地逃出之后,我才首次吐了口气。一边剧烈喘息渴求新鲜空气,一边思考着这痛苦究竟只存在于意识中,还是现实的肉体也一起停止了呼吸呢?还没想出答案,就先感到胃部一阵痉挛,忍耐不住的我数度作呕之后,像块破布般扑倒在严冬结冰的路面。
倒地的我耳边,传来往这里靠近的复数脚步声。虽然是认识的人,但我现在实在懒得打招呼。有气无力地挥了挥右手要他们快走之后,就听见粗犷的声音随着大大的叹气声传了过来:
「我的等级已经跟你们拉开,所以今天就不下场了。听好啦,不要让圆阵崩溃,随时注意掩护身边的人。碰到危险千万别客气,给我大声呼救。还有,女王出现就立刻逃跑啊。」
会长老练地下了指示,六、七人「是!」「喔!」地回话之后,踏得杂草沙沙作响的脚步声逐渐远去。我反复着深呼吸,好不容易调整好气息,同时用右手撑起上半身,虚弱地往一旁的树干靠了过去。
「接着!」
满怀感激地接住飞过来的小瓶回复药水,用大拇指弹开瓶盖后,贪婪地喝了起来。虽然味道是带着苦味的柠檬汁,我却觉得非常好喝。将空掉的瓶子往地面一放,看着它发出小小的光芒消失后,我才抬起头来。
在这死亡游戏sao开始时认识的公会「风林火山」会长克莱因,依然绑着印有低俗图案的头巾,扬起在那之下被杂乱胡须包围的嘴角说道:
「桐人,不管怎么说,这样也未免太乱来了。你今天是几点来这里的?」
「呃……晚上八点左右吧。」
我用沙哑的声音回答后,克莱因就夸张地摆出不满的表情。
「喂喂,现在是凌晨两点,你已经关在这里六个小时了耶。这么危险的练功区,要是气力用尽可是会瞬间死亡的。」
「没事啦,等待的时候可以休息一、两个小时。」
「没人来的话你打算一直打下去吧!」
「我就是想这样才特地挑这个时间来。要是白天来可要等上五、六个小时耶。」
克莱因混着咋舌声丢下「你这笨蛋」这句话,解下腰间的稀有武器日本刀,重重坐到我的面前。
「……嗯,关于你有多强,我从sao开始的第一天起就清楚得不得了……现在等级到哪里了?」
包含等级在内的能力数值情报是玩家的生命线,不轻易询问、提起,是这个sao不成文的规定。不过事到如今并不需要隐瞒克莱因。我缩着肩膀,老实回答:
「今天提升到69了。」
随意摸着下巴的手停了下来,克莱因那双被头巾遮住一半的眼睛瞪得老大。
「……喂,真的假的?你什么时候已经比我高10级以上啦——不过,这么一来我就更不懂了。最近你等级上升的速度实在太不寻常了,肯定是连白天都把自己关在人烟稀少的练功区吧?为何要做到这种地步?我可不想听你说什么……为了完全攻略游戏啊。就算你自己变得再强,攻略头目的进度还是由kob这种强大的公会来下决定啊。」
「别管我啦,身为一个练功狂,光是赚取经验值都觉得很爽快。」
对于我露出自虐笑容吐出来的话语,克莱因摆出认真的表情反驳:
「别开玩笑了……连我都知道,持续狩猎到变得如此憔悴有多辛苦。独行太耗费精神气力了……就算等级接近70,单枪匹马在这个练功区也绝不安全。你要冒险也要有个限度啊,像这样一直在随时可能会死的地方提升等级,有什么意义啊?」
风林火山是以克莱因在sao之前认识的朋友为中心结集而成的公会。每位成员都是讨厌过度干涉的无赖,就连身为会长的克莱因也不例外。
这家伙虽然人很好,但这样的男人特别为我这个离群封弊者设想到这种程度,恐怕是有不得不这么做的苦衷,而我也对那个原因有相当程度的底。抱着帮不擅言词应对的克莱因一把的心情,我面露苦笑开口。
「没关系啦,不需要假装担心了。你想知道我是不是以特殊mob为目标对吧?」
特殊mob,是设定为任务攻略关键的怪物。大部分都是以每几天或几小时一次的频率出现,但其中也有攻略机会只有一次,算是非常接近头目怪物的存在。当然强度也不是开玩笑的。因此通常需要组成如同攻略头目的大型队伍。
克莱因老实地露出僵硬的表情,转过头去搓着下巴
。
「……我才没有特别想知道呢……」
「不用再隐瞒了。你买下了我从阿尔哥那里买了有关圣诞头目资料的情报……这个情报我也买啰。」
「什么!」
克莱因再次瞪大了眼睛,接着用力咋舌。
「阿尔哥那家伙……老鼠这称号真不是浪得虚名。」
「那家伙只要是能卖的情报,连自己的能力数值都会卖——总之,我们都知道彼此的目标是圣诞头目,而且也已经买下所有现阶段能从npc得到的情报了。所以,你应该知道我会这样无谋地赚取经验值,以及不管是什么忠告我都不会停止的理由了吧。」
「啊啊……抱歉啦,你也改用劝诱的说法嘛。」
克莱因原本放在下巴上的手抓了抓头,继续说道:
「到二十四日晚上剩不到五天……不管是哪个公会都一样,想在头目出现前或多或少增加一点战力。但在这种冷到不行的半夜,把自己关在练功区的笨蛋还是很少。不过呢……我们的公会成员好歹也接近十个人了,就算以头目为目标也有充分的胜算。你应该知道,既然是『每年一度』的强力特殊mob,那可不是能单独狩猎的东西啊。」
「…………」
无法反驳的我,低头看着淡褐色的枯野草。
sao开始后一年。在第二次的圣诞节之前,整个艾恩葛朗特开始流传一个传闻。大约一个月前,各层的npc全都开始说着相同的任务情报。
据说在桂花之月——也就是十二月的二十四日晚上十二点整,传说中的怪物「判教徒尼可拉司」将出现在某个森林中的巨枞木下。打倒牠就能获得怪物背上大袋子中满载的财宝——
就连从来只对攻破迷宫区有兴趣的攻略组强力公会,这次也展现了极大的兴趣。因为财宝不论是巨额的珂尔也好,稀有武器也好,都能大大成为攻略楼层头目的助力。若说这是到目前为止只从玩家手中夺取东西的sao系统,好心给的圣诞礼物,怎么能不去领取呢?
但是身为独行玩家的我,一开始也对这个传闻毫无兴趣。不用克莱因说,我也觉得这不是能单独狩猎的对手。而且独自攻略至今所赚取的金钱,只要我想,就连房子也买得起。最重要的是,我不想因为打大家都想攻略的特殊mob而出名,引来无谓的瞩目。
但是两周前——我这样的心情,因为某个npc情报而有了一百八十度的转变。从那之后,我每天都到这个人气练功区,虽然成为众人的笑柄,依然发了疯似的不断提升等级。
克莱因陪着沉默的我,好一段时间不发一语,之后才低声说道:
「果然是因为那个情报的关系吧——『复活道具』的……」
「……啊啊。」
话说到这里,也没有再隐瞒的必要了。我冷淡地承认之后,不知已是第几次了,曲刀使深深叹口气,硬是把话给挤了出来。
「我懂你的心情……没想到竟然会有这种梦幻道具。『尼可拉司的大袋子中,隐藏着能将死者的魂魄救回来的神器』……但是啊……就如同大多数人所说,我也觉得那只是骗人的情报而已。与其说骗人,不如说那只是仍将sao当作普通的vrmmo开发时,写给npc的台词,就这么留下来罢了……也就是说,应该只是让玩家能在没有死亡罚则的情况下复活的道具。但是现在的sao根本不可能有这种事。罚则只有一个,就是玩家本人的性命。虽然我不愿去回想,但开始当天茅场那家伙就是这么说的。」
由茅场晶彦所扮成的gm于事件开始当天所做的说明,也跟着在我的耳边响起——当hp降为零的时候,玩家的意识将从这个世界消失,而且永远无法返回现实的肉体。
我不觉得这句话是骗人的,但是……即使如此……
「……没有任何一个人可以确定,这个世界的死亡等于实际发生的事。」
像是要反抗什么似的,我把这些话说出口。下一瞬间,克莱因皱起了鼻头,丢下这番话:
「死了之后发现自己其实回到现实活得好好的,茅场还会对你说『骗你的』?别闹了,这个问题在一年前就确定了吧。如果只是这种恶劣的玩笑,立刻把全部玩家的nervgear拔下来,事件就解决了啊。既然没办法,就表示这是真正的死亡游戏。在hp变成零的瞬间,nervgear也会立刻变成微波炉,把我们的脑给烧了。如果不是这样……至今被那些混蛋怪物干掉,哭喊着『我不想死』并同时消失的家伙们……到底算什么……」
「闭嘴!」
我用连自己都感到惊讶的嘶哑叫声,打断了克莱因的话。
「你如果真的以为我会连这种事都不懂,那我跟你也无话可说了……确实,茅场在那一天是这么说了,不过啊,在前阵子的楼层头目合同攻略时,kob的希兹克利夫不也说了。只要有百分之一的机率能救同伴的命,就要全力去追寻那个可能性,办不到的人就没资格组队。虽然我不喜欢那个男人,但他说的话很正确。我正在尝试那个可能性。假设在这个世界死亡的人意识没有回到现实,但也没有消失,而是被转移到类似保留区域的地方,等待着这个游戏最后的结果。如果是这样,复活道具就有成立的理由了。」
我少见地长篇大论,将这个最近支撑着我、不可靠的假设说了出来。克莱因收起怒气,改用类似怜悯的眼神看着我。
「……是吗?」
他终于发出的声音与刚刚完全不同,非常地平静。
「桐人……你还是没有忘记,前一个公会的事情吗……已经过了半年了耶……」
我转过头,吐出辩解般的话:
「应该说,怎么可能才过了半年就忘了……全灭耶,除了我以外……」
「是叫『月夜的黑猫团』对吧?又不是攻略公会,还跑到接近前线的地方,最后是盗贼引发了警钤陷阱吧。那不是你的责任,没有人会责怪你,甚至还要夸你竟然能够活下来。」
「不是这样的……是我的责任。不论是阻止他们上前线,要他们无视宝箱,或是在警钤响起后让全部的人逃走,都是我能做到的事……」
——如果我没有隐瞒同伴们自己的等级跟技能。没有告诉克莱因的这个事实所带来的痛苦,狠咬着我的胸口。在那个不机灵的曲刀使准备说出他不擅长的安慰话语前,我抢先接着把话说下去:
「确实是连百分之一的机率都没有吧。不论是我找出圣诞头目的可能性、独自打倒那家伙的可能性、复活道具确实存在的可能性,还有死者的意识有保存下来的可能性……这些全部合在一起,就好比要从沙漠中找出一粒沙。然而……然而却不是零。既然不是零,我就必须为此付出最大的努力。何况……克莱因,你也绝非为钱在伤脑筋吧。那么,你会以牠为目标的理由就跟我一样吧?」
面对我的问题,克莱因哼了一声,握住放在地上的刀鞘回答:
「我跟你这种梦想家不一样。只是……之前,我也有个朋友被干掉了。如果不为了他把所有能做的事情都做了,晚上可是没办法安眠……」
面对站起身来的克莱因,我露出微微的苦笑。
「一样啦。」
「才不一样咧。我们毕竟还是以财宝为主要目标,刚刚说的只是顺便啦……只有那群人在,要是有巨大蚂蚁跑出来就不好了。我稍微去看一下情况。」
「啊啊。」
稍微点了下头,闭上眼睛深深靠在树干上的我,耳边传来渐渐走远的曲刀使小声的话语。
「还有,我会担心你,可不只是为了探听情报啊,你这浑蛋。要是你因为逞强而死在这种地方,我可不会为你使用复
活道具啊!」
2
「谢谢你的操心。那我们就恭敬不如从命,麻烦你保护我们到出口吧。」
这就是公会「月夜的黑猫团」会长启太,对我说的第一句话。
在名为sao的死亡游戏开始五个月后某个春天的黄昏,我为了收集武器素材道具,潜入比当时前线低于十层以上的楼层迷宫区。
活用身为封弊者,也就是封闭测试参加者的知识,于起跑点就一路冲刺,采取强硬的独行这个能以高效率赚取经验值的方法,达到连最前线的怪物都能独自打倒的等级后,在那个地方的狩猎对我来说,是简直轻松到觉得无聊的作业。避开其它玩家,花了约两小时收集完需要的道具量,正准备回家而往出口走去时,遇到了在路上被大怪物群追赶下撤退的队伍。
那是个即使由身为独行玩家的我看来,都觉得非常不平衡的队伍。由五人组成的队伍中,能称为前锋的,只有一名拿着战锤与盾的男子,其它则是只装备短剑的盗贼、拿着棍棒的棍使,以及两名长枪使。即使战锤使的生命值减少,也没有其它能进行切换、当作肉盾的成员。这种成员组合造成只能一点一点撤退。
将视线投向全部的人,确认他们的生命值。虽然还有能从这里逃到出口的余裕,但如果途中有其它的怪物群跑出来就很难说了。我稍微犹豫了一下,从藏身的小路飞奔而出,对着应该是队长的棍使说:
「需要我帮忙在前面撑一下吗?」
棍使瞪大了眼睛看着我,虽然瞬间感到犹豫,但立刻点了点头。
「不好意思,就麻烦你了。如果有危险,请立刻逃跑。」
我点了点头回应并从背后拔出剑来,在战锤使的背后喊了声切换,接着就硬是闯进了怪物前方。
敌人是我刚才独行时解决掉很多只的小妖精群。若全力使出剑技,就能在瞬间把这些怪物清光。即使是毫不抵抗地承受攻击,只靠战斗回复技能补充的生命值都能撑相当长的时间。
但是,我在瞬间感到害怕。我害怕的不是小妖精,而是背后那群玩家的视线。
一般而言,高等级玩家在下层练功区我行我素地大闹是非常不礼貌的行为。若长时间如此,当上层的公会收到扫荡委托,会遭到狠狠的教训,最后会受到被记载在报纸上的失礼玩家列表中之类的处置。虽然我觉得现在算是紧急状况,所以不会有问题,但我还是感到害怕。搞不好要跟我道谢的他们,眼中会浮现嘲讽我为封弊者的眼神。
我将使用的剑技限定在初步的技能,特意花上不少时间与小妖精群战斗。那时我还不知道,这个决定将导致无法挽回的过错。
与使用药水回复生命值的战锤使进行几次切换,终于将小妖精群全部打倒的瞬间,这个不认识的五人队伍发出让我吓一跳的盛大欢呼。他们一个接一个互相击掌,为胜利感到高兴。
虽然内心感到不知所措,但我也摆出不习惯的笑容,回握每个人所伸出来的手。其中唯一的女性玩家,黑发长枪使在最后用双手握住我的手,泪眼汪汪地不断重复对我说:
「谢谢你……真的很谢谢你。因为我非常害怕……当你来救我们的时候,我实在非常高兴。真的很感谢你。」
听见这些话又看到荡漾的泪水时,在我胸口流窜的,是至今仍无法形容的感情。只记得当时觉得有帮助他们、自己强大到帮得上忙真是太好了。
我虽然从游戏开始以来就一直是独行玩家,但也不是第一次在前线楼层帮助其它队伍。不过攻略组之间,有着在战场上本来就要互相帮助的默契。自己总有一天会变成需要帮忙的一方,所以帮助他人时不会特别要求谢礼;被帮助的一方也只会简短地打个招呼。迅速做好战后处理,沉默地往下一场战斗出发。在那里存在的,只有为了不断以最高效率强化自己的单纯合理性而已。
但是他们——月夜的黑猫团却不一样。全员只因为一场战斗的胜利,就获得极大的喜悦,并互相称赞对方的努力。我会在彷佛听见了单机rpg里胜利号角声的景象告一段落后,提议要与他们一起走到出口,可能就是被他们那种充满同伴意识的气氛所吸引吧。更进一步来说,我觉得真正在攻略这个名为sao的疯狂游戏的,其实是他们才对。
「我也有点担心剩余的回复药水数量……不介意的话,我们一起走到出口吧。」
对于我的谎言,启太露出了大大的笑容点头。
「真是谢谢你的关心。」
——不,在黑猫团消失后过了半年的现在,我才了解,我只是单纯觉得很爽快。以身为贯彻利己主义的独行玩家所累积的能力,保护比自己弱小许多的他们,享受被依赖的快感。只是如此而已。
脱离迷宫区回到主要街道区的我,一口答应了启太要在酒场请客的邀请。以对他们来说应该算高价的红酒举杯庆祝。当自我介绍结束,场面冷静下来后,启太威到难以启齿地小声问起我的等级。
我多少料想到会被问到这个问题。所以我在前一刻准备好了适当的假数字。我说出口的数字,正好比他们的平均等级高了三级左右——但比我真正的等级低了二十。
「咦——这个等级能够在那种地方solo吗?」
我面露苦笑回应惊讶的启太。
「讲话不用那么客气啦——虽然是独行,但基本上都在闪躲,只瞄准落单的敌人攻击,所以效率实在不怎么好。」
「喔——是喔,那……桐人,虽然很突然……我觉得应该很快就会有其它公会邀请你……如果你愿意,要不要加入我们公会?」
「咦……?」
面对故作不懂地回问的我,满脸通红的启太越说越激昂。
「看嘛,我们啊,就等级而言是能安全地在刚刚的迷宫练功喔。但是技能构成上……你应该也已经知道了,能当前锋的只有铁雄而已。回复怎么也赶不上消耗,导致在战斗的过程中情况越来越糟。若是有桐人加入,就可以轻松不少,而且……喂,幸,过来一下。」
启太举起手呼喊的,是那名黑发长枪使。这个好像名叫幸的娇小女性握着红酒杯走了过来,害羞地对我点了点头。启太将手放到幸的头上,继续说道:
「这家伙的主技能虽然如你所见,是双手用长枪,但跟另一个长枪使比起来技能值偏低,所以我想趁现在让她转型为拿盾的单手剑士。不过,一来实在没有修行的时间,同时也不太了解单手剑。如果你愿意,可以稍微当她的教练吗?」
插图145
「什么嘛!把人家当成小毛头!」
幸先是鼓起脸颊,接着轻吐舌头笑着说:
「因为啊,我一直都是负责在远处慢慢攻击敌人嘛。突然要我跑到前面去打贴身战,我会害怕啦。」
「只要好好躲在盾牌后面就好啦,要说几次才会懂啊——真是的,妳从以前就是太容易害怕了。」
对于至今都待在充满杀戮的最前线,只知道sao——不,所有mm都是互相争夺资源的我来说,他们的互动既有趣又炫目。注意到我视线的启太害羞地笑着说:
「啊——我们公会成员,在现实世界全是同一所高中的计算机研究社社员。特别是我跟她又住得很近……啊,不过你不用担心,大家人都很好,一定很快就会跟桐人打成一片了。」
包含这么说的启太在内,这群人全是好人的事,我在从迷宫区来到这里的路上就已经知道了。对于欺骗这些人感到些许罪恶感的同时,我也露出笑容用力地点点头。
「那……请让我加入你们吧。还请多多指教喔。」
有了第二名前锋,让黑猫团的队伍平衡度大幅改善了。
不,如果他们任何一人抱着怀疑的态度观察,应该就会发现我的hp条很奇怪地都不会减少。然而这群性情温和的同伴们都相信我所说的,是因为这件使用稀少素材做成的大衣——这不是骗人的——这个理由,完全没有任何怀疑的样子。
在队伍战斗时,我只负责防御,让背后的成员来解决敌人并获得追加的经验值。启太等人的等级迅速提升,我加入后一星期,主练功区便上升了一个楼层。
在迷宫的安全区域里围成圈圈坐下。启太吃着幸做的便当,兴奋地对我述说梦想:
「当然,同伴们的安全是第一要务。但是啊……如果只是追求安全,那把自己关在起始之城镇就好啦。既然这样持续练功、提升等级,我们希望总有一天也能加入攻略组。虽然最前线离我们还很远,如今只能交给血盟骑士团、圣龙联合之类的顶尖公会去进行攻略……欸,桐人,他们跟我们到底差在哪里啊?」
「咦……嗯——情报吧。那些人独占了有关哪个练功区最有效率、怎么做才能得到强力武器等等的情报。」
虽然这正是我能踏足攻略组的理由,但启太似乎对这个答案不太满意。
「这……当然也是一部分理由。但我觉得是意志力。因为他们想保护同伴、保护所有玩家的意志力很强烈。就是因为有这股力量,他们才能在危险的头目战中取得胜利。我们现在虽然还是被保护的一方,但心情上却不会输给他们。所以啊……我觉得只要这样继续加油,总有一天能赶上他们的。」
「是吗……说的也是。」
嘴上虽然这么说,但我内心却觉得绝不是那么了不起的理由。攻略组之所以为攻略组的动机只有一个,就是想一直以顶尖剑士的身分站在数千名玩家顶点的执着。证据在于,如果攻略sao的目的只是保护玩家,那顶尖玩家们就应该尽量提供所获得的情报与道具给中级玩家们。这么一来就能拉高全体玩家的基本等级,加入攻略组的人数也会比现在增加许多。
没有这么做的原因,就在于希望自己随时都是最强的。当然我也不例外。当时的我都在深夜溜出旅馆,独自移动到最前线提升等级。这个行为不断拉大与黑猫团成员的等级差,尽管我知道就结果而言,我不断在背叛他们。
但是,那时的我多少相信着,如果黑猫团的等级真的急速上升,能够加入最前线战斗,到时启太的理想或许真的能改变攻略组封闭的气氛。
事实上,黑猫团也以能称为异常的速度强化战力。当时做为战场的练功区,都是我很久以前攻略完成的地方,不论是危险的地点或效率良好的地点,我都一清二楚。若无其事地引导他们,不断鞭策出最好的效率,使得黑猫团的平均等级终于完全超越了主流阶层。我加入时离最前线还有十层的差距,在短期间内缩短到五层。积蓄也不断增加,连购买公会用房子这种事,也越来越有可能实现了。
不过,只有一点,幸的盾剑士转型计划一直停滞不前。
但这也难怪。想在非常近的距离下与凶恶的怪物交战,比数值上的等级更加重要的,是能够忍受恐惧,战到最后一刻的胆量。sao开始没多久,在贴身战陷入慌乱正是许多玩家死亡的原因。硬要说的话,幸其实是个文静的胆小鬼,怎么样都不觉得适合担任前锋。
我因为知道自己拥有超过做为肉盾所需的等级,所以认为没有急着让幸转型的必要。但其他成员可不这么想。应该说,他们似乎对一直把累人的前锋工作丢给中途加入的我感到过意不去。虽然因团队的感情很好所以没把话说出口,但幸感受到的压力却越来越大。
就在某天夜里,幸的身影从旅馆中消失了。
大家认为无法从公会成员列表上确认所在地点,是因为她独自待在迷宫区。这让启太之下的成员全都乱成一团,并立刻全员出动寻找。
但只有我一个人坚持要到迷宫区以外的地方找看看。表面上的理由是练功区也有几个无法追踪的地点,但真正的原因是,我已经得到由搜敌技能派生出的高级技能「追踪」了。当然,这并非能跟伙伴们明说的事。
启太们往那层楼的迷宫区飞奔而去后,我来到幸的旅馆房间前发动追踪技能,开始追着出现在视野中的淡绿色脚印。
那小小的脚印与大家跟我的预测相反,消失在距离主要街道区有段距离的水渠当中。我歪着脖子往里面走,就在只听见水滴声响的黑暗角落中,看见幸披着最近才刚得到、具有隐蔽功能的斗蓬蹲在地上。
「……幸。」
我一出声,她便晃动及肩的黑发抬起头来,惊讶地喃喃说道:
「桐人……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我犹豫着该怎么回答,最后说了。
「直觉。」
「……这样啊。」
幸微微地笑了出来,再度将脸放回环抱着的膝盖上。我拚命思索话语,接着说出毫无创意的台词:
「……大家都很担心妳,还跑到迷宫区去找人了。快回去吧。」
这次则陷入了好一段时间的沉默。等了一、两分钟,我正想再说一次同样的话,这时传来依旧低着头的幸微弱的声音。
「欸、桐人。我们一起逃走吧。」
我反射性回问:
「从哪里……逃走?」
「从这个城镇、黑猫团的大家、怪物……从sao逃走。」
我对女孩子——对人类并没有了解到能立刻回答这句话的程度。再次陷入长考后,我战战兢兢地问她:
「这是……要一起自杀的意思吗?」
短暂的沉默后,幸发出了轻微的笑声。
「呵呵……对耶,这样应该也不错……不,抱歉,我骗你的。如果有自杀的勇气,我就不会躲在城镇圈内了……不要一直站着,你也坐下来啊。」
我不知该如何是好,便在离幸稍微有点距离的石板地上坐下。从半月型的水渠出口处,可以看见像星光一样微小的城镇灯火。
「……我很害怕死亡。因为害怕,这段时间几乎都睡不着。」
终于,幸开口喃喃低语。
「究竟为什么会发生这种事呢?为什么无法离开游戏呢?为什么明明只是游戏,却真的会死呢?那个叫茅场的人这么做,到底能得到什么?这样做到底有什么意义……?」
其实,对于这五个问题分别都能做出回答。但是连我也知道,幸并非在寻求那种答案。我拚命思考后说:
「大概,没有任何意义……也没有任何人能得到好处。在这个世界变成这样时,大家已经失去了最重要的东西。」
我对忍着眼泪的女孩说出了天大的谎言。因为,至少我从隐瞒自己的强大,潜伏于黑猫团这件事中,得到了秘密的快感。就这层意义来说,我明显得到了好处。
当时,我应该要将所有事情都告诉幸。如果我拥有任何一丁点的诚意,就应该将自己丑陋的利己主义全都开诚布公地说出来。这么一来,幸至少能解放某种程度的压力,得到些许的安心也不一定。
但是我能说出口的,只有一句让谎言变得更加坚固的话。
「……妳不会死的。」
「为什么你能如此断言呢?」
「……黑猫团就算维持原状也是个有一定实力的公会。也取得必要的安全等级了。只要还待在那个公会,妳就能安全活下去。另外,也不需要硬是转型成剑士。」
幸抬起头,对我投以依赖的眼神,但我却无法直视那双眼睛而低下头去。
「……真的吗?我真的能活到最后吗?能活着回到现实吗?」
「啊啊……妳不会死的,一定能活到游戏攻略完成的那一天。
」
这是毫无说服力、一点重量都没有的话。即使如此,幸还是往我靠了过来,把脸靠在我的左肩上哭了一会。
过了一段时间,我传了讯息给启太等人,并带着幸回到旅馆。幸先回房休息,而我则在一楼的酒场等着启太他们回来,告诉他们几件事——幸要花上更久时间才能转型成剑士,可以的话让她继续当长枪战士比较好,还有,我可以继续担任前锋。
启太等人虽然很在意我跟幸之间发生什么事,但还是爽快地答应了我的建议。我松了口气,然而这样根本无法解决真正的问题。
从隔天夜里开始,幸就每晚都到我的房里睡觉。她说只要在我身边,听我说出妳不会死这句话,她就睡得着。如此一来,我必然无法在半夜溜出去赚取经验值。话虽如此,并不代表我欺骗幸及其它同伴的罪恶感也跟着消失。
不知为何,那时的记忆就像被压紧的雪球一样缩得很小,令我难以想起详细情形。只有一件事可以确定,我跟幸之间绝非恋爱关系。我们之间不曾发生过同床共眠、相互依偎、述说爱的话语,甚至是互相凝视这些事。
我们的关系,应该比较接近互舔伤口的野猫吧。幸因为我的话语稍微忘却恐惧,我也因为她的依赖而短暂忘记自己是封弊者的内疚。
没错——我因为窥视幸的苦恼,才首次发现这个sao事件的一部分本质。之前,我恐怕不曾感受过这个化为死亡游戏的sao真正的恐怖。我机械式地打倒在封测时就已完全掌握的低层怪物,不断提升等级,接着就维持这个安全范围,持续待在攻略组当中。虽然我不是圣骑士希兹克利夫,但记忆中,我的生命值不曾掉到危险区域。
靠着我轻松获得的大量资源,当我知道——有无数像这样害怕死亡的玩家存在时,我终于找到能将自己的罪恶感除罪化的方法。当然,那个方法就是持续守护幸以及黑猫团的成员。
我硬是把自己为了快感,隐瞒等级加入公会的事实忘掉,替换成我的行为是为了守护他们、将他们培育成一流攻略组公会这种利己的记忆。每晚都在床边对因为不安而缩成一团的幸,像念咒般复颂着妳不会死、妳不会死、绝对能活下去。每当我这么说着,盖着毯子的幸便会露出些许微笑,视线往上看着我,接着进入浅浅的睡眠。
但是,最后幸还是死了。
那个地下水渠的夜晚经过不到一个月,她就在我的面前被怪物砍倒,身体与魂魄全都四散消失。
那一天,启太为了买一间小小的独栋房屋作为公会基地,带着终于达到目标的全额公会资金,去跟房屋中介玩家见面。我跟幸以及其它三名同伴,原本一边笑着看公会共通道具栏那近乎零的珂尔余额,一边在旅馆等启太回来。但没多久,战锤使铁雄便开口说道:
「趁启太回来前,我们去迷宫区赚点钱,把家具全部准备好,让那家伙吓一跳吧。」
我们五人因此前往之前从未去过、仅低于最前线三层的迷宫区。当然我以前曾在那个迷宫战斗过,也知道那里是容易赚钱但陷阱很多的地点。然而,我却没有告诉他们。
在迷宫区中,也因为等级算在安全范围内,所以狩猎一路进行得非常顺利。花了大约一小时赚取到目标金额,就在大家正准备动身回去买东西时,担任盗贼的成员发现了宝箱。
当时,我极力主张不要管它。但被问到理由时,我却无法把「从这层开始,陷阱的难易度提高了一级。」说出口,只能吞吞吐吐地强调,因为看起来很危险。
警钤陷阱大声响起,怪物立刻如同怒涛般从房间的三个入口涌入。瞬间判断情况危急的我,立刻要大家使用转移水晶紧急脱逃。但那个房间却被指定为水晶无效区域——这时,包含我在内的所有人,全都陷入或轻或重的恐慌当中。
第一个死去的,是引发警铃的盗贼,接着是战锤使铁雄,男性长枪使也跟在他后头死亡。
陷入完全恐慌的我,胡乱使出之前隐藏的高级剑技,接二连三打倒杀过来的怪物。但数量实在太多,让我根本没有机会破坏持续响着的宝箱。
当幸的生命值在遭到怪物群包围下完全消失的瞬间,她向我伸出了右手,仿佛要对我说什么似地开口。那对睁大的眼睛,依然浮现着与每天晚上相同,信赖我到令人心痛的光芒。
我不记得自己是怎么活下来的。当我回过神来,不论是之前的大群怪物,还是四名伙伴的身影,全都不在那个房间里了。但即使是那种状况,我的hp条也只减少了一半左右。
完全无法思考的我,就这样茫然地独自回到旅馆。
将全新的公会房屋钥匙放在桌上,等着我们回来的启太,在把我的话——他们四个人是怎么死的,我又是怎么活下来的事情全部听完后,用没有表情的眼神看着我,只说了一句话。像你这样的封弊者,根本没有资格加入我们。
他自行往城镇外的艾恩葛朗恩外围奔去,并在随后追上的我面前,毫不犹豫地跳过栅栏,往无限的虚空跳了下去。
启太说的全是事实。完全不容狡辩,是我的骄傲自大杀死了月夜的黑猫团四个人——不,五个人。如果没有遇上我,他们会一直留在安全的基础区域内,更不会发生硬是去解除陷阱的情况。
要在sao中生存下来,首先需要的,并非反射神经,也不是数值上的等级,而是充足的情报。我带着他们以高效率提升等级,却疏于给予他们情报。那正是我一手造成的悲剧,是我亲手杀害了发誓要守护的幸。
不论她在最后的瞬间,想说出口的话是多么恶毒的咒骂,我都必须承受。会一心寻求仅是不确定传闻的复活道具,只是为了听见那句话。
3
距离圣诞节剩余的四天中,我的等级又上升了一级,达到70大关。
在这段时间里,我完全不曾睡过。这应该算是代价吧,我有时会感到有如被刺进铁钉的头痛,但就算躺下去恐怕也睡不着吧。
从那次之后,克莱因的公会风林火山就不曾出现在蚂蚁谷了。而我持续混在其它公会的大型队伍中排队,机械般独自狩猎蚂蚁。那些看着我的玩家们的眼神,也终于从嘲笑变成了厌恶。虽然有时还是会出现向我搭话的人,但只要一跟我对上视线,就立刻撇过脸离去。
在一大群以圣诞礼物为目标的人们之间最大的悬案,就是会出现「叛教徒尼可拉司」的巨大枞木究竟在哪里——关于这个问题,我趁着在蚂蚁谷提升等级的空档,得到了几乎可以确信的答案。
我跑逼了所有从各个情报商买来的大树坐标,但那些虽然外表长得像圣诞树,实际上却不是枞树,而是杉树。与有着针一般叶子的杉树不同,枞树叶的前端是细长的椭圆形。因为在现实世界的自家后院有种这两种树,所以我知道这点。
几个月前,我曾在第三十五层练功区的随机转移迷宫「迷路森林」一角,发现了一棵弯曲的巨木。我认为那似乎有什么涵义的形状,可能是某个不明任务的起点而仔细做了调查,但当时什么也没发现。现在回想起来,那棵巨木就是枞树。圣诞节——也就是今晚,特殊mob「叛教徒尼可拉司」应该就会出现在那棵树下。
我毫无感觉地听着宣告等级上升到70的号角声,并将周围的蚂蚁扫荡完毕后,便从袋子里拿出转移水晶。我没向正在排队的玩家们打招呼,直接回到现在居住的最前线,第四十九层主要街道区。
抬头望向转移门广场的钟塔,距离零点只剩三小时了。应该是想一起度过圣诞夜,广场上满是勾肩搭背走在一起的情侣玩家。我迅速穿越他们,往旅馆赶回去。
冲进长时间居住的房间后,我立刻打开装设在房内的收纳箱,从跳出的道
具窗口中把所有回复、解毒水晶及药水之类的,往携带物窗口移动。虽然光是这些就可以算上一笔财产,但全部用完我也不会觉得可惜。
将收藏的稀有单手剑也一并取出,确认过耐久度后,就跟背上那把以蚂蚁为对手导致残破不堪的剑交换,再把包含皮革大衣在内的防具也全换成新品。
当所有的作业结束,正打算关起窗口,我却在看到自己的道具栏最上方时突然停下手来。
在那里,除了有写着「self」,也就是我自己的道具栏分页外,还并排着一个写着「幸」这个名字的分页。
这是感情很好但还没发展到结婚——这类的玩家们自行设定的共通道具窗口。这跟二话不说就将所有道具跟金钱设定为共有的结婚不同,只有这个分页窗口内的道具是两人共有。
连告白、牵手都不曾要求过的幸,在去世前不久说想设定这个窗口。当我询问理由时,她说出的是能轻松交换回复药水之类的道具——如果是这种目的,明明已经有公会成员共通窗口了——这种颇难让人接受的回答,但我还是答应,并设定了只属于我跟幸的共同分页。
即使幸死了,这个分页却遗留着。当然,朋友名单中也还留着幸的名字,但幸在那里的名字已经变成无法联络的灰色,而几个留在共通道具栏的回复药水或水晶之类的,也已经不会再被使用了。
经过了半年,就算公会用的分页已经毫无感觉地消除了,我还是无法把写着幸名字的标示消除。当然——理由不是我相信她还有复活的可能性。我只是无法原谅一旦消除了,心情就能变得轻松一点的自己。
看着幸的名字约十分钟后,我才回过神来关掉窗口。距离零点只剩两个小时。
在走出房间往转移门移动的路上,我一再想起幸在最后一瞬间的表情,脑中思考的,只有她那时究竟想说什么。
转移到第三十五层走出转移门后,来到与最前线完全不同、非常安静的广场。可能因为这里距离中级玩家的主战场还有一点距离,主要街道区又是不值得一逛的农村吧。不过我还是拉起大衣衣领,避开几名在现场的玩家目光,迅速离开街道区。
没有与小兵怪物交手的时间与精神的我,在确认背后没有人跟踪后,便开始全力奔驰。靠着这一个月硬是提升的等级,让我敏捷度数值补正上升了许多,踏在积雪上的脚就像羽毛一样轻盈。虽然太阳穴传来的疼痛依旧没有消失,但也因此让我的脑中完全没有睡意。
经过十来分钟的奔跑,抵达了迷路森林的入口。这个练功区迷宫是由无数的四角形区块分割而成,因为各区之间的连接点是以随机数交替,如果没有地图道具,几乎可说是无法突破。
摊开地图,盯着标示有记号的区块,逆推前往那里的通路。将路径彻底刻进脑中后,我便独自往深夜的幽暗森林走了进去。
经历两次无法闪避的战斗后,我毫无障碍地到达目标枞树所在位置的前一个区块。时间还剩三十分钟以上。
接下来,将和可能会夺走我性命——机率恐怕还非常高的头目怪物单打独斗,我的内心却感受不到丝毫的恐惧感。或者该说,也许这正是我所期盼的情况。在为了让幸复活的战斗中死去,可能是我唯一能够接受的死法——
我并不是想要说出「我在寻找属于自己的葬身之地」这种英雄式的台词。害幸以及四名伙伴无意义地死去,这样的我根本没有资格追求自己死亡的意义。
这么做到底有什么意义?幸曾这样问过我。而我则回答她,没有任何意义。
如今,我终于能将那句话化为现实。在茅场晶彦这个疯狂天才制作的无意义死亡游戏sao中,幸毫无意义地死去。同样的,我也将在没有人会注意到的地方,不被人所记得,也不具任何意义地死去。
如果,我成功打倒头目活了下来,那复活道具一定会从传闻变成现实。我毫无根据地这么想着。幸的魂魄将从黄泉路或冥河回来,到时我就能听见她最后的那句话。总算——总算,让我等到这一刻……
正当我准备踏出步伐走完最后几十公尺时,突然感觉有数名玩家从背后的转移点出现。我惊讶地退开,同时伸手握住背后的剑柄。
出现的是大约十人的集团,站在最前方的,是身穿武士轻铠,腰间挂着长刀的头巾男——克莱因。
公会风林火山的主要成员们各自带着紧张的表情,往站在最后转移点前面的我靠近。我直直凝视着克莱因的脸,挤出沙哑的声音。
「……你跟踪我吗?」
克莱因一边抓着用头巾往后竖起的头发,一边点点头。
「是啊,我们这边有追踪技能的达人。」
「为什么是我?」
「因为我买了你将所有树的坐标情报全买下的情报,结果为了小心起见而派去第四十九层转移门站岗的人,却看到你往没有出现在情报中的楼层移动。我觉得你的战斗能力以及对游戏的直觉真的很强,连在攻略组中都是最强的……甚王在那个希兹克利夫之上。所以啊……桐人,你可不能在这种地方死掉!」
将伸出的右手手指直直往我指了过来,克莱因喊着:
「放弃独自攻略这种无谋的行为,跟我们组成合同队伍。而复活道具就心甘情愿由让怪物掉出的人收下,这样总可以吧!」
「……这样的话……」
我已经无法再相信克莱因是因为把我当朋友、担心我才说这些话了。
「这样的话,根本就没有意义……我必须独自攻略……」
紧握住剑柄,我用因狂热而意识不清的脑袋思考着。
——干掉所有人吧。
过去,在这个死亡游戏开始时,我抛下克莱因这个什么都不懂的初学者,独自前往下一个城镇。我因为这件事后悔了很久,也打从心底为克莱因如此漂亮地活了下来松了口气。
我这时认真地思考,就算要亲手斩杀为数不多的朋友其中之一,坠落成红色玩家也要达成目的吗?内心微弱地喊着,这种事根本毫无意义,但另一道正期盼着自己无意义地死去的声音,却以压倒性的音量吼了回去。
我确信如果稍稍将剑拔出来,从那一刻开始我将再也无法阻止自己。而克莱因则以悲伤的眼神看着右手不停颤抖,内心持续挣扎的我。
就在这个瞬间,区块内出现了第三批侵入者。
而且这次的队伍不只十个人,大略估计有刚才的三倍左右。我愕然看着那个大集团,对着同样惊讶地转过头去的克莱因嘀咕着:
「看来你们也被跟踪了,克莱因。」
「……啊啊,看来的确如此……」
在那个从大约五十公尺远的区块边界,无言地看着风林火山和我的集团中,混着几个最近常在蚂蚁谷见到的人。站在克莱因身旁的风林火山剑士,靠到会长的脸旁低声说道:
「那群人是『圣龙联合』,是一群可以为了攻略特殊头目变成橘色的家伙。」
这个名称我也时常听见。他们的名号与血盟骑士团一样响亮,是攻略组中最大的公会。虽然这群玩家各自的等级应该都在我之下,但我也没有能战胜那个人数的自信。
不过——结局应该都差不多吧?
我突然觉得,不论是遭头目怪物杀害,还是被大公会给宰了,可能都是死得毫无价值。但至少都是比跟克莱因战斗要来得好的选择吧?
我决定这次要拔出背上的剑。我已经懒得思考了。只要像个机械就好,专注于挥剑,将眼前的东西全都宰了,直到坏掉而停止。
但是,克莱因的叫声却让我的手停了下来。
「可恶!这群混蛋!」
曲
刀使比我先拔出了腰间的武器,背对着我发出怒吼。
「桐人,快点过去!这里由我负责!你给我去打倒头目!但是我不准你死!要是你敢死在我面前,我可不会原谅你啊!绝对不会原谅你!」
「…………」
已经没剩多少时间了。我转身背对克莱因,连声谢谢都没说就踏入最后的转移点。
巨大的枞树在记忆中的地点,以记忆中的弯曲模样,静静地耸立在那里。这几乎没有其它树木的方形区块布满了积雪而发出纯白的光芒,看来彷佛是一片生命完全灭绝的平原。
视野角落的时钟来到零点的瞬间,不知从何处传来一阵铃声,我抬头往树稍顶端看去。
以漆黑的夜空,正确来说是以上层的底部为背景,两条光线不断延伸过来。仔细凝视之后,发现那似乎是某种奇形怪状的怪物所拖若的巨大雪橇。
在抵达枞木正上方的同时,一个黑影从雪橇上飞落,我跟着后退了几步。
大大地踢散雪花着地的,是个身高大约有我三倍左右的怪物。虽然还算是人类的外表,但手臂异常的长,因为身体前弯而几乎快要摩擦到地面。小小的红色眼睛,在异常凸出的额头阴影下发着光芒。下半部的脸长满了灰色的弯曲胡须,长度甚至到下腹部附近。
古怪的是,这个怪物穿着红白上衣,戴着同色的圆锥形帽子,右手持斧,左手则提着装满东西的大袋子。设计这家伙的开发者,恐怕是想让一大群玩家在看到这个恶搞圣诞老人丑陋版的头目时,会感到既害怕又好笑吧。但是就独自一人与「叛教徒尼克拉司」对峙的我而言,头目的外表根本不重要。
尼可拉司应该是打算说出任务的台词,而准备动起纠结的胡须。
「啰唆!」
如此嘀咕的我拔出剑后,右脚用力往积雪一踢。
4
玩了超过一年的sao,我的生命值首次进入红色危险区域并停在那里。
当被打倒的头目爆散,只留下袋子时,我的道具栏中已经连一个回复水晶都不剩,从来不曾与死亡如此接近。但这样千钧一发活下来的我,心里却没有涌现任何欢喜与安心。反而只有类似失望的感觉。为什么我活下来了?
在我缓慢地把剑收入鞘中的同时,残留下来的袋子也化为光芒四散消失。头目掉落的道具,应该全都收进我的窗口当中了。用力吐了一口气,挥动颤抖的手叫出窗口。
新道具栏里排列着多到令人厌烦的道具名称。武器与防具、宝石类、水晶类,甚至还有食材,我慎重地卷动条列这各式东西的窗口,只寻找着一样东西。
数秒钟后,那个东西太过干脆地映入我的眼帘。
它的名字是「还魂之圣晶石」。我的心脏剧烈跳动,那种感觉就像这几天——这几个月来完全麻痹了的一部分心脏,突然有血液流过一样。
真的……真的能让幸活过来吗?这样的话,启太、铁雄,还有至今在sao内失去性命的玩家们的魂魄,其实都没被消灭吗……?
也许可以再一次见到幸。光是这样想着,我的心就开始颤抖。不论会遭到什么样的话语咒骂,不论会因为说谎而受到多少责备,这一次我一定要用这双手抱住她,直视那对黑色的眼睛,打从心底把话说出口。不是妳不会死,而是我会保护妳。就为了这一点,我一定会努力让自己变得更强。
因为颤抖的手而数度操作失败之后,我终于将还魂之圣晶石实体化。浮现在窗口上的,是个鸡蛋大小、带着七彩光芒美得无以复加的宝石。
「幸……幸……」
出声呼唤着她的名字,我点了一下宝石,选择自动选单上的说明,那里显示着用熟悉的字体标示的简单解说。
【从该道具的自动选单中选择使用,或者握在手上喊出「复活:玩家名称」,只要是在对象玩家死亡,到该效果光完全消失的那段时间(大约十秒)内使用,就能让对象玩家复活。】
大约十秒。
没有什么比这段像是刻意加上去的话语更加明确、冷酷地对我宣告死去的幸已经不会再回来的事实。
大约十秒。这是从玩家的生命值降到零,虚拟的身体开始四散,到nervgear发出电磁波,将玩家现实的脑破坏掉为止的时间。
我不禁想象着,从幸的身体消失,到她的nervgear在短短十秒后烧死主人的瞬间。幸应该很痛苦吧?在这十秒的时间里,她都在想些什么?对我百般的诅咒……?
「呜啊啊……啊啊啊啊啊……」
我发出野兽般的叫声。
抓住浮在窗口上的还魂之圣晶石,用尽力气将它往雪地上砸。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吼叫的同时,靴子也猛踩着宝石。但宝石只是不痛不痒地闪着光芒,别说破裂,甚至连一丝伤痕都没有。我用尽全身的力量咆哮,将双手插入地面,用指头抓着积雪,最后边滚边持续吼叫。
毫无意义,一切都毫无意义。不论是幸在害怕、痛苦中死去,或是我挑战圣诞头目,不,在这个世界活着,在这里囚禁了一万人这件事也根本没有意义。现在的我已经完全领悟到,只有这点才是唯一的真实。
不知持续了多久的时间,不管我怎么呼喊,怎么吼叫,都没有任何想流泪的感觉。恐怕是因为我的虚拟身体没有这种机能吧?终于,我疲惫地站起身来,捡起埋到雪申的圣晶石,往回去原本区块的转移点走了过去。
留在森林中的,只有克莱因跟风林火山的成员。圣龙联合的成员身影已经完全消失了。我一边制式化地确认克莱因等人的人数没有减少,一边往坐在地上的曲刀使走去。
看得出来只有克莱因一个人疲惫不堪的程度不亚于我。推测应该是跟圣龙联合交涉,进行一对一的决斗,但我的内心并没有浮现任何感慨。
看着我走近的曲刀使瞬间松了口气,表情也和缓下来。但在看到我的表情后,嘴角立刻僵硬住。
「……桐人……」
我将圣晶石往以沙哑声音低语的克莱因膝盖一放。
「这就是复活道具,但不能用在之前已经死去的人身上。你就拿去救下一个死在你面前的人吧。」
只说了这些话,我就准备往出口走去,但克莱因却抓住了我的大衣。
「桐人……桐人……」
两行眼泪划过他那满是胡渣的脸颊,我感到意外地看着他。
「桐人……你……你要活下去啊……就算除了你以外的人全都死光了……你也要活到最后一刻啊……」
我从边哭边重复说着活下去的克莱因手中,将大衣衣襬抽了出来。
「再见。」
只丢下这句话,就迈步往迷路森林外走去。
不知道是怎么走回来的,等我回过神来,人已经回到了第四十九层的旅馆房间。
时间是凌晨三点左右。
我思考着接下来该做什么。这一个月来,作为我生存动力的复活道具虽然确实存在,却不是我所追求的东西。为了得到那个,我成为执着于经验值的蠢蛋,遭人讥笑,最后更失去了珍贵的友情。
持续考虑了一段时间,我决定天一亮就去与这一层楼的头目战斗。如果赢了那家伙,就立刻马不停蹄地挑战第五十层的头目,接着再跟第五十一层的头目战斗。
我已经想不到其它适合愚蠢小丑的结局了。做好决定后,心情也跟着放松,我就这样坐在椅子上,什么也不看、什么也不想,等着早晨来临。
从窗户洒落的月光一点一点地改变位置,最后终于被稀薄的灰色曙光取代。虽然我不知道自己已经有几个小时不曾睡过,但
以跟在最恶劣的夜晚之后来临的最后一个清晨来说,感觉还算不错。
当墙上的时钟指着七点,我正准备从椅子上起身的时候,陌生的闹铃声传进了我的耳朵。
环顾房内,找不到任何可能是音源的东西。总算在视野的角落,发现催促开启主窗口的紫色记号正不断闪烁,接着我挥动手指。
发出光芒的,是道具窗口中那个与幸之间的共同分页。那里收纳了限时启动道具。我困惑地卷动列表,找到了定时启动的讯息录音水晶。
我拿出水晶消除窗口,接着将它放到桌上。
点了点发出光芒的水晶后,就听见属于幸那令人怀念的声音。
桐人,圣诞快乐。
当你听到这段话的时候,我想我已经死了。因为如果我还活着,我打算在圣诞节前一天把这个水晶拿出来,亲口对你说这些话。
那个……我先跟你说明,为什么要录下这段讯息吧。
我啊,应该,活不了太久。当然,我从来不觉得包括桐人在内的黑猫团实力不够。因为桐人很强,其它的成员也越来越强。
该怎么说明才好呢……这一阵子,在另一个公会,一直跟我很要好的朋友死了。她跟我一样是个胆小鬼,所以只待在安全的地点狩猎,但还是因为运气不好,在落单时遭怪物袭击而死。从那之后,我思考了很多事情,最后终于想通了。为了在这个世界一直活下去,不论周围的同伴多强,如果自己没有活下去的意志、没有绝对要活下去的心情也办不到。
我啊,说实话,从第一次走到练功区就一直很害怕。其实根本就不想走出起始之城镇。虽然跟黑猫团的大家在现实时就非常要好,大家在一起也很快乐,但我就是讨厌出去战斗。一直抱着这种心情战斗,总有一天会死吧。这不是任何人造成的,是我自己的问题。
桐人从那个夜晚开始,每晚都对我说绝对没问题、绝对不会死的。所以如果我死了,桐人一定会非常自责、不肯原谅自己吧。所以我才想录下这段讯息。因为我想告诉桐人,不是你的错。有问题的,是我自己。时间会设定在下一个圣诞节,是因为我想至少努力活到那时候。想跟你一起走在下雪的街道上。
其实……我知道桐人的实力有多强。因为当我在桐人床上醒来时,从后面瞄到了你开启的窗口。
虽然努力思考过,但我还是不知道桐人隐瞒真正的等级跟我们一起战斗的理由。但是,想到你有一天可能会自己告诉我们,我就没有对其他人提起了……在知道你非常厉害的时候,我非常的高兴。知道这点以后,只要在你身边,我就能安心地睡着。而且,搞不好对你来说,跟我在一起是件很重要的事,这也让我觉得很高兴。如果是这样,像我这样的胆小鬼硬是爬到上层来也就有意义了。
那个……其实啊,我想说的是,就算我死了,桐人也要努力活下去。活下去,看着这个世界直到最后,请帮我找出创造这个世界的意义,像我这样的胆小鬼来到这个世界的意义,还有我跟你相遇所代表的意义。这就是我的愿望。
呃……好像还剩下不少时间耶。这可以录下好多东西喔。呃,那么,既然是难得的圣诞节,我就来唱首歌吧。其实我对自己的歌喉还颇有自信的喔。就唱「红鼻子麋鹿」吧。其实我还想唱些像是「winterwondend」、「whitechristmas」这类帅气的歌曲,可惜我只记得这首歌的歌词。
为什么只记得「红鼻子麋鹿」呢?在之前的夜晚,桐人曾对我说过,不管是谁,都一定能为别人做些什么。即使是像我这样的人,也会有待在这种地方的意义。在听见这些话的时候,我非常高兴,就想起了这首歌。不知为何,有种我是麋鹿而你是圣诞老公公的感觉……真要说的话,我觉得就像父亲一样。我的父亲在我小时候就离家出走了,所以当我每晚睡在你身边时,我都在想着,父亲该不会就是这种感觉吧。呃,那么,我要唱啰。
有着大红色鼻子的麋鹿先生
总是被大家取笑着
但是那一年的圣诞节
圣诞老公公这么说了
在幽暗的夜路上你那闪亮的鼻子非常的有用
总是在哭泣的麋鹿先生在这一晚露出了笑容
……对我来说,你就像一直在黑暗道路的另一端照亮我的星星喔。桐人,再见啰。能与你相遇,待在你身边,真的是太好了。
谢谢你。
再见。
后记
好久不见,或者该说初次见面,我是川原砾。非常感谢您阅读『swordartonline刀剑神域2艾恩葛朗特』。
在第一集出版后,我就收到非常多「这种结束方式到底要怎么继续啊?」的宝贵意见。再怎么说游戏都完全攻略了,世界也崩坏了,就连我自己在阅读时,都觉得没有任何可以接续下去的要素。
接着,伤脑筋的续集,也就是这本书。抱歉,时间回溯到过去了。而且还是短篇故事集。真的非常抱歉……
我过去也玩过几种网络游戏。但不论在哪一个游戏里,都不曾挤身顶尖集团中。只是过着光是羡慕那些拥有强大的稀有装备与地位的人们,一个接一个轻松解决怪物然后觉得他们「好厉害!好强啊!」的日子(笑)。
因此,不只是第一集的主角桐人与亚丝娜那种「攻略组」=顶尖玩家,我更想写些关于普通中级玩家的故事,而这本第二集所收录的四篇故事,正是这样的内容。不论哪篇故事,基本上都是桐人先生登场并引起大骚动的结构,而觉得他「好厉害!好强啊!」的西莉卡与莉兹贝特的心情,正是身为mmo玩家的我长年不断感受到的东西。真的,一次就好,很想试试看向别人炫耀全服务器只有三把的武器是什么感觉。
另外,还有一个地方要向大家谢罪。虽然本书中四个故事的女主角都是不同的女性玩家,但与她们演对手戏的,就如同刚才所说,都是桐人先生。虽然关于这点我无法向大家解释清楚,但就痛苦的辩解来说,请大家用阅读侦探小说系列时,「虽然犯人与被害人一再改变,但侦探永远是同一个人」的心情来看待……是,办不到对吧,对不起,对不起。
最后,将不断出现的女孩们描绘得既有个性又可爱的abec老师,以及对于奇怪复杂的游戏系统设定不厌其烦,提供非常多点子的责任编辑三木先生,这次也受你们照顾了。
还有将本书阅读到最后的你,真的非常感谢。
2009年五月二十六日川原砾
插图162
加速世界3
elworld
荣获第15届轻小说<大赏>
作品第三集登场——!
川原砾
插画/hima
「游戏结束了,有田学长……
不,应该叫你silvercrow。」
与校内第一美少女黑雪公主的邂逅,让少年春雪的人生有了一百八十度的转变。
外型肥胖又被霸凌的他,现在变成保护公主的「超频连线者」,
也逐渐成长为一名称职的「骑士」,
季节来到春天,
升上二年级的春雪等人面前,出现了一名奇妙的新生。
这名新生可以不让自己出现在「brainburst」的对战名单上,
但在日常生活中却又能巧妙地运用「brainburst」。
置于校内格差(schoolcaste)顶端支配大家的谜样一年级生。
黑雪公主参加校外教学不在的期间,春雪想要揭露这名一年级生的真面目。
「dusttaker」
这名一年级新生叫出了怪模怪样的对战虚拟角色,
以压倒性的力量一步步从春雪身上夺走「最宝贵的东西」。
春雪再度陷入校内金字塔的最底端。
他究竟采取了什么惊人的行动呢……!
期待已久的次时代青春娱乐小说续集!!
2010年年中预定发售!!!
特报!!
由川原砾&abec联手打造,在个人网站上阅览次数超过650万人次的传说级小说第三弹!!舞台终于转向现实世界!!
『swordartonline刀剑神域3』预计将在2010年发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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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川原砾&abec联手打造,在个人网站上阅览次数超过650万人次的传说级小说第三弹!!舞台终于转向现实世界!!
『swordartonline刀剑神域3』预计将在2010年发售!!
好久不见,或者该说初次见面,我是川原砾。非常感谢您阅读『swordartonline刀剑神域2艾恩葛朗特』。
在第一集出版后,我就收到非常多「这种结束方式到底要怎么继续啊?」的宝贵意见。再怎么说游戏都完全攻略了,世界也崩坏了,就连我自己在阅读时,都觉得没有任何可以接续下去的要素。
接着,伤脑筋的续集,也就是这本书。抱歉,时间回溯到过去了。而且还是短篇故事集。真的非常抱歉……
我过去也玩过几种网络游戏。但不论在哪一个游戏里,都不曾挤身顶尖集团中。只是过着光是羡慕那些拥有强大的稀有装备与地位的人们,一个接一个轻松解决怪物然后觉得他们「好厉害!好强啊!」的日子(笑)。
因此,不只是第一集的主角桐人与亚丝娜那种「攻略组」=顶尖玩家,我更想写些关于普通中级玩家的故事,而这本第二集所收录的四篇故事,正是这样的内容。不论哪篇故事,基本上都是桐人先生登场并引起大骚动的结构,而觉得他「好厉害!好强啊!」的西莉卡与莉兹贝特的心情,正是身为mmo玩家的我长年不断感受到的东西。真的,一次就好,很想试试看向别人炫耀全服务器只有三把的武器是什么感觉。
另外,还有一个地方要向大家谢罪。虽然本书中四个故事的女主角都是不同的女性玩家,但与她们演对手戏的,就如同刚才所说,都是桐人先生。虽然关于这点我无法向大家解释清楚,但就痛苦的辩解来说,请大家用阅读侦探小说系列时,「虽然犯人与被害人一再改变,但侦探永远是同一个人」的心情来看待……是,办不到对吧,对不起,对不起。
最后,将不断出现的女孩们描绘得既有个性又可爱的abec老师,以及对于奇怪复杂的游戏系统设定不厌其烦,提供非常多点子的责任编辑三木先生,这次也受你们照顾了。
还有将本书阅读到最后的你,真的非常感谢。
2009年五月二十六日川原砾
插图162
加速世界3
elworld
荣获第15届轻小说<大赏>
作品第三集登场——!
川原砾
插画/hima
「游戏结束了,有田学长……
不,应该叫你silvercrow。」
与校内第一美少女黑雪公主的邂逅,让少年春雪的人生有了一百八十度的转变。
外型肥胖又被霸凌的他,现在变成保护公主的「超频连线者」,
也逐渐成长为一名称职的「骑士」,
季节来到春天,
升上二年级的春雪等人面前,出现了一名奇妙的新生。
这名新生可以不让自己出现在「brainburst」的对战名单上,
但在日常生活中却又能巧妙地运用「brainburst」。
置于校内格差(schoolcaste)顶端支配大家的谜样一年级生。
黑雪公主参加校外教学不在的期间,春雪想要揭露这名一年级生的真面目。
「dusttaker」
这名一年级新生叫出了怪模怪样的对战虚拟角色,
以压倒性的力量一步步从春雪身上夺走「最宝贵的东西」。
春雪再度陷入校内金字塔的最底端。
他究竟采取了什么惊人的行动呢……!
期待已久的次时代青春娱乐小说续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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川原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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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游戏结束了,有田学长……
不,应该叫你silvercrow。」
与校内第一美少女黑雪公主的邂逅,让少年春雪的人生有了一百八十度的转变。
外型肥胖又被霸凌的他,现在变成保护公主的「超频连线者」,
也逐渐成长为一名称职的「骑士」,
季节来到春天,
升上二年级的春雪等人面前,出现了一名奇妙的新生。
这名新生可以不让自己出现在「brainburst」的对战名单上,
但在日常生活中却又能巧妙地运用「brainburst」。
置于校内格差(schoolcaste)顶端支配大家的谜样一年级生。
黑雪公主参加校外教学不在的期间,春雪想要揭露这名一年级生的真面目。
「dusttake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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序章
台版 转自 寒武之纪@轻之国度
深蓝色的三个光点,像小小星座般并排在一起。
桐谷直叶伸出右手手指,触摸着那些光芒。
那是表示完全潜行形式vr游戏机「nervgear」运转状态的led指示灯。装设在头盔前端的光点,从右边起是显示主电源、网路连接、大脑连结的状态。当最右边的光点变成红色时——就表示头盔使用者的脑部已经遭受破坏。
一片雪白的病房正中央,宽广的凝胶床上正躺着陷入永恒沉睡状态的头盔主人。不,这么说可能有点不正确。实际上他的灵魂正在另一个遥远世界里,为了数千名沦为囚犯的玩家不断战斗着。
「哥哥……」
直叶低声喊了一下沉睡中的哥哥,和人。
「已经过了两年了……我马上就要升上高中了……要是你再不快点醒过来,就要被我赶过去咯……」
她将手指由led上往下摸,接着开始描起哥哥的脸庞。和人的脸由于长期昏睡而更加消瘦,那瘦削的侧脸轮廓让原本就给人中性感觉的他看起来更加像个少女。妈妈甚至开玩笑地称呼他是「我们家的睡美人」。
其实变瘦的不只是脸孔。他整个人已经消瘦到让人惨不忍睹的地步,体重很明显比从小就练剑道的直叶要轻多了。哥哥该不会就这样消失不见吧……最近直叶的内心开始常常浮现如此的恐惧感。
但是直叶还是从一年前就尽量不在病房里哭泣。就在一年前,总务省「sao事件应变小组」的成员曾告诉她:在游戏内所有玩家当中,她哥哥的「等级」算是名列前茅——也就是少数几个经常在危险最前线战斗的攻略玩家之一。
现在哥哥一定也是在与死相邻的情况下持续战斗着。所以直叶不能再这里哭泣,而是应该握紧他的手替他加油才对。
「加油……加油哦,哥哥。」
当她和往常一样,紧握着和人那骨瘦如柴的手拼命祈祷时,忽然又声音从后面传了过来。
「哎呀,你来了吗,直叶。」
她急忙转过头来。
「啊,妈妈……」
站在那里的是母亲桐谷翠、由于这个病房是采用磁浮式电动门,所以几乎听不见开闭门的声音。
翠迅速地把右手的波斯菊花束插进床边的花瓶里,然后坐到直叶身边的椅子上。从她棉衬衣、贴身牛仔裤加上皮革宽外套的轻松打扮来看,应该是刚刚下班才对。那略施薄妆的脸庞以及随意将头发往后束起来的打扮,让人看不出她的明年已届不惑之龄。或许跟她是电脑相关情报志的编辑有关也说不定,她本人并没有符合年纪的沉稳性格,所以对直叶来说与其说是她的妈妈,倒不如说比较像是她姐姐。
「想不到妈妈你竟然能过来,校对截稿时间不是快到了吗?」
听到直叶这么说,翠咧嘴笑了一下。
「我把工作推给别人然后就跑出来了。平常就已经不太能来了,今天怎么说也得过来看看他。」
「嗯嗯……今天是哥哥的……生日啊。」
然后两个人都暂时沉默不语,一起凝视着躺在床上的和人。带着夕阳颜色的晚风吹进房里摇晃着窗帘,让病房你充满了波斯菊的香味。
「和人……已经十六岁了呢……」
翠这么嚅嗫了一句。
「……回想起来,那件事简直就像昨天才刚发生过一样。当我和峰嵩在客厅看电影时,和人突然从后面对我们说『请告诉我,我真正的父母亲是谁』……」
翠稍微上了一点口红的嘴唇露出带有怀念气息的淡淡苦笑,而直叶则是一直盯着这样的母亲看。
「那时候我们真是吓了一大跳。和人当时才只有十岁,我们本来打算等到直叶升上高中……也就是再过七年才告诉你们,但没想到那个孩子竟然会去注意自己电子户口档案被消除的纪录……」
关于这部分直叶倒是第一次听见,但她在感到惊讶之前便先跟母亲一样露出了苦笑。
「真像哥哥会做的事。」
「由于实在太令人震惊了,所以我们根本来不及否认。而这好像就是和人他的作战,峰嵩他事后还嚷着『被设计了』然后后悔不已呢。」
两人「啊哈哈」笑了几声之后,又沉默地凝视着熟睡的和人。
虽然从懂事开始就一直和哥哥桐谷和人在一起生活,但正确来说他其实是直叶的「表哥」。
从桐谷峰嵩与桐谷翠夫妻亲生的女儿直叶来说,和人是翠的姐姐,也就是直叶的阿姨所生的小孩。阿姨夫妻在独子还不到一岁便发生事故而过世,重伤之下好不容易捡回一条命的和人则由翠领养。
双亲是在两年前的冬天——也就是和人被囚禁在「sword art online刀剑神域」这个假想世界后不久才告诉直叶这个事实。原本已经因为事件而遭到极大打击的直叶情绪因此而更加混乱,甚至对着翠怒吼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为何事到如今才告诉我。
即使已经过了两年的时间,直叶心里还是存有只有自己一个人被排除在外的疏离感。但到了最近,她才好不容易可以理解当时父母亲的心情。
父母亲之所以会把这个原本预定保留到直叶上高中时的秘密提早告诉她,是想趁和人仍在世时告诉她全部事实,所以才会做出这样苦涩的决定。在sao事件发生后的一个月内,已经出现高达两千人的死者。面对这种状况,他们两个人无论愿不愿意,都必须对和人的死有所觉悟。所以在处理完成所有事情之后,父母亲应该就是抱持着——至少不要让直叶对这件「一直不知道的事情」感到后悔,才会提早告诉她真相吧。
直叶就这样带着各种互相矛盾的感情频繁地到和人病房来探望他,心里还拼命思索着「和人不是自己的亲生哥哥」这件事,对自己究竟会造成什么样的损失。
最后她终于得到「没有任何损失」的答案。
完全不会有任何改变。也不会有丝毫损失。不论是知道真相之前或是之后,自己都一样祈祷和人能够活着并且平安归来。
而这两年来,直叶的祈祷一直都只有实现了一半。
「妈妈……」
直叶凝视着和人的侧脸,小声地说道。
「怎么了?」
「……你觉得哥哥是不是因为这个缘故……所以才会一升上国中便老是沉浸在网路游戏里面?」
虽然问题省略了「因为不是桐谷家亲生的小孩」这些内容,但翠还是马上就摇头回答:
「不会的,跟那没有关系。因为这孩子,六岁的时候便拿我房间不用的零件自己组了一台电脑唷。应该说他在精神方面得到我pc狂热者的遗传吧。」
直叶嘻嘻一笑之后,便用手肘顶了一下母亲的手臂。
「这么一说,我就想起以前曾经听奶奶说过,妈妈在小时候就很喜欢玩游戏了。」
「是啊,我从小学生的时候就开始玩网路游戏了。和人哪比得上我呢。」
两个人再度发出声音笑了一阵子后,翠便用充满慈爱的眼神注视着病床。
「……但是我不论玩哪一款游戏,都从来没有名列前茅过。应该是毅力和恒心不足啊。这方面他不像我,反而是和你比较相像呢。就是因为和持续练了八年剑道的你有这个共同点,所以他才能到现在还存活着。说不定不久之后就要醒过来了呢。」
桐谷翠「砰」地一声将手放在直叶头上然后站起身来。
「那我先回去了。你也别太晚回家啊。」
「嗯,我知道了。」
直叶点了点头。翠再度看了和人一眼后,小声说了句「生日快乐」。接着便迅速眨了
几下眼睛,转身快步离开病房。
直叶把两手放在制服裙子上,用力呼吸之后,再度看着覆盖在哥哥头上的头盔led指示灯。
表示网路连线与大脑连线的蓝色星星正繁忙地不断闪烁着。
和人处于遥远sao伺服器里的意识,现在正藉由nervgear取得无数的讯号。
哥哥目前到底在什么地方呢。是不是在一只手拿着地图,迷失在昏暗的迷宫当中。还是在道具屋立面请人评估商品。又或者是——正勇敢拿着剑与恐怖的怪物作战呢。
直叶悄悄伸出双手,再度包裹住和人那又白又细的右手。
现实世界里,和人皮肤的所有感觉都在脊髓处被nervgear取消而无法传递至大脑。但直叶还是相信只要这么握住他的手,自己的鼓励就能够传达到他心里面去。
因为直叶还能感觉到从哥哥——正确来说应该是表哥的灵魂所散发出来的热量。也能感觉到他想要回到现实世界来的强烈意志。
在白色窗帘外面摇曳的金色光芒,在不久之后转变成朱红色,接着又变为紫色。直到病房被一片昏暗所包围时,直叶依然待在里面。她完全没有任何动作,只是持续听着哥哥那细微鼻息。
而接到医院和人已经醒过来的紧急通知,则是在一个月后的二○二四年十一月七日那一天。
第一章
喀当、喀当。
白木摇椅在屋檐下发出轻快的声响。
晚秋柔和的日照透过柏树树梢投射过来。晚风渡过遥远的湖面吹拂到身上。
把脸颊靠在我胸口暂做歇息的女孩发出微微的鼻息。
充满黄金色彩的静谧时光就这样逐渐流逝。
喀当、喀当。
我一边摇着椅子,一边静静抚摸她栗色的头发。即使在睡眠当中,她的嘴唇依然露出轻微的笑意。
此时一群小松鼠正在前面的庭院里嬉戏。背后厨房里正咕嘟咕嘟地煮着炖肉。我打从内心期盼着,以这座位于森林深处小房子为中心的优雅世界,能够像这样永远持续下去。但其实我自己也很清楚,这个愿望是不可能实现的。
喀当、喀当。
每当椅脚发出声音,时间的沙漏也不断跟着流逝。
为了抵抗这种情形,我准备用力抱紧躺在我胸口的女孩。
但是两腕却只能空虚地抱住空气。
我猛然睁开双眼。前一刻还与我肌肤相亲的女孩,下个瞬间便像烟一般消失不见。我撑起身体,看着四周围环境。
夕阳的颜色简直就像舞台布景一般愈来愈浓厚。悄声接近的黑暗,将森林整个吞噬。
我在逐渐变冷的风中站起身,呼叫着她的名字。
但却没有得到任何回答。松鼠群消失之后的庭院、背后的厨房都找不到她的身影。
不知何时,住家附近已经完全被一片黑暗所包围。小屋子的家具与墙壁就像纸工艺品一样,不断地倒落并且消失。不久之后只剩我和摇椅被留在黑暗当中。明明没有人坐在上面,椅子却依然不停摇晃着。
喀当、喀当。
喀当、喀当。
我闭上眼睛、捣住耳朵,用尽全身力气呼喊着女孩的名字。
由于我的呼喊声实在太过于真实,所以就算清醒之后,也不知道那只是在梦中的呼喊,或是自己确实大声叫了出来。
我依然躺在床上,试着想要回到刚刚梦境的起点而暂时闭上了眼睛,不久之后才宣告放弃并稍微撑开眼睛。
映入视线的不是医院的白色壁板,而是由细长木板贴合起来的墙壁。床的材质也不是凝胶,而是上面铺有棉质被单的床垫,当然手腕上也没有点滴或者注射器。
这里是我——桐谷和人在现实世界里的房间。
我撑起身体之后,环视了一下周围环境。在这个六张榻榻米大小的房间里,铺的是现在十分难得一见的天然木地板。整间房间的陈设十分简单,除了电脑桌、壁橱,以及如今我正坐在上面的铁管床三件家具外,别无他物。
直立式壁橱中层里,放着一个深蓝色的老旧头盔。
这个名为「nervgear」的东西,是将我困在那个假想世界里长达两年之久的完全潜行式vr连接装置。经过漫长的苦战之后,我好不容易从这个机器里被解放出来,也才能过像现在这样,用眼睛、用触摸来感受这个真实世界。
是的,我成功回来了。
但是与我一同战斗且心灵相通的女孩却……
我用力眨了一下眼睛,把视线从nervgear上面移开后站起身来。接着往挂在床对面的镜子瞄了一眼。埋在镜子里的el面板在我脸上显现出现在的日期与时间。
二○二五年一月十九日,礼拜天,上午七点十五分。
回到现实世界已经过了两个月时间,然而我现在都还无法习惯自己的这种姿态。虽然过去曾经存在的剑士桐人与现在的我,桐谷和人基本上有着相同的容貌,但暴跌之后仍未恢复的体重让t恤下面瘦骨嶙峋的身体显得相当虚弱。
我注意到镜子里头自己的脸颊上有两道泪痕,于是便用右手将它们擦掉。
「我变成一个爱哭鬼了……亚丝娜。」
当我嘴里这么说完后,便朝着房间南侧的大窗户走了过去。两手将窗帘拉开后,冬日早晨略为温和的阳光马上将房间里染成一片薄薄的黄色。
***
桐谷直叶敏捷地踏着庭院里的霜柱,让地面发出一阵沙沙的悦耳声。
前几天下的雪虽然都已经融化,但一月中旬的早晨空气依然相当冷冽。
她在结了一层薄冰的池塘边缘停了下来后,先将握在右手上的竹剑靠到旁边的黑松树上,之后为了将残存的睡意从身体里赶出来,开始大口地深呼吸,再将两手放在膝盖上,开始做起伸展运动。
身上仍然有些僵硬的肌肉开始逐渐恢复弹性。随着血液开始慢慢流过脚指、阿基里斯腱、小腿等部位,身上也有了一股刺痛的感觉。
当她将并拢的双手往下伸去,腰部跟着向前倾时——忽然又停止动作。因为她发现朝着池塘探出身子的自己,身影完全映照在今晨刚结的薄冰上。
倒影里的她眉毛上方以及齐肩的头发黑到甚至可以说有些发亮。而同样是深黑色的粗厚眉毛与下方又大又带点好胜气息的双眼,给映在冰面上的少女一种男孩子般的气息。一身复古的白色道服与黑色和式裤裙则更添加了几分阳刚味。
——果然……跟哥哥长得不像……
这是最近常浮现在她脑袋里的想法。每当在洗脸台或是玄关的镜子里看见自己的脸,这个想法便会浮现出来。当然她并不讨厌自己的容貌,而且本来就对外表不是那么在意。但是自从哥哥,和人回到家里来之后,她总是会忍不住在脑袋里比较彼此的长相。
——想再多也没有用。
直叶用力摇了摇头之后,再度开始伸展运动。
暖身结束之后,少女拿起靠在黑松树上的竹剑。手掌用力握住竹剑之后,长年使用的熟悉感触便传了过来,她挺直了身体摆出中段的架式。
她用这个姿势调整了一下呼吸——然后随着气息从正面将竹剑挥下。数只麻雀被撕裂早晨空气的风声所惊吓,从头上的树梢飞了起来。
桐谷家位于琦玉县南部的某个古老城镇。而且还是在保有旧时街道区域里的一栋古老日式建筑。他们家在当地还算是名门,而直叶四年前过世的爷爷,也是个行事带有古风的严厉人物。
他长年任职警察工作,年轻时剑道的技术便已经相当有名。原本期待独生子,也就是直叶的父亲能够继承衣钵,但父亲高中毕业便放弃剑道前往美国就读大学,之后任职于外商证券公司。虽然因为转调回日本分公司而认识母亲并且结婚,但之后也是过着往来于太平洋之间的生活,所以祖父便转将期望寄托于直叶与长她一岁的和人身上。
直叶与哥哥从就读小学的时候开始,便同时开始在附近的道场里学习剑道,但是由于受到担任电脑杂志编辑的母亲的影响,哥哥喜欢键盘的程度更胜于竹剑,于是只学了两年便放弃了。反而原本只是跟着哥哥一起去学剑的直叶,却不知为何特别喜欢这项运动,即使现在祖父已经过世也持续握着竹剑。
直叶今年十五岁。在去年国中的最后一次大赛里拿到全国前几名的成绩,春天时已经确定可以推甄进入拥有知名剑道社团的学校。
只不过——
之前她对自己今后发展从来没有犹豫过,除了原本就相当喜欢剑道之外,能够回应周围的期待更是令她相当高兴。
但是就在两年前,自从哥哥被卷进那件震惊全日本的事件之后,直叶心里便有了难以忽略的动摇,或者也可以说是懊悔产生。自从直叶七岁时哥哥放弃剑道后,两人之间便有了一道很深的鸿沟,而且直叶非常后悔自己没有努力去消弭这道隔阂。
哥哥自从放弃剑道之后,便开始像是要填补内心渴望已久的欲望般沉溺在电脑当中。他从小学生的时候便自己用零
用钱组装电脑,甚至还一边接受母亲的指导,一边学习写起程式来。对直叶来说,哥哥所说的话就像外文一样难懂。
当然,直叶在学校也学过怎样操作电脑,房间里面也放了一台小型电脑。但她顶多只会利用她来收发电子信件或是浏览网页而已,哥哥所在的世界实在不是直叶所能够理解。尤其是对于哥哥埋首其中的网路rpg游戏,她更是有种巨大的排斥感。她实在不觉得自己有办法戴上虚伪的面具,然后和同样戴着面具的人一起亲切地对话。
很小的时候,直叶与哥哥之间的关系可以说亲密到连两人的朋友都相当嫉妒。之后直叶为了弥补哥哥进入另一个世界所产生的寂寞,只有把全部精神灌注在剑道上面。而她愈是专心,两人间的距离也就愈加遥远,最后甚至已经演变成习惯没什么对话的状况。
但是其实她的内心时常感到寂寞。她很想跟哥哥多说点话,很想理解哥哥所在的世界,也很希望他能够来看自己比赛。
遗憾的是,在她把自己心情表明出来之前便发生了那个事件。
如恶梦般的游戏「sao刀剑神域」。将日本全国一万名年轻人意识囚禁在电子牢狱当中,让他们陷入漫长的睡眠。
就在哥哥被送进琦玉市的大型医院里,直叶首次去探病当天。
当她看到被许多管线绑住、头上罩着可憎nervgear而陷入沉睡的哥哥时,直叶发出了可说是有生以来第一次的嚎啕大哭。当时她就这么抱着哥哥的身体,放声痛哭。
说不定再也没有跟他说话的机会了。为什么自己没有早点努力消弭与哥哥之间的距离呢。那其实一点都不困难,自己明明可以办得到。
就是从这个时候起,直叶开始认真思考自己持续练习剑道的意义与动机究竟何在。但是无论她再怎么思考,依然还是得不到任何答案。就再没有哥哥的生活中,直叶渡过了十四岁、十五岁的人生,然后在周围众人的建议之下,决定就读推荐甄试的学校。不过她内心还是相当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应该就这样,顺着这条路继续地走下去。
等哥哥醒过来之后,一定要好好地跟他说说话。要把自己的烦恼与迷惘全部说出来,并且请他给我建议。直叶在心里下了这样的决心。而就在两个月前,奇迹终于出现了。哥哥靠着自己的力量挣脱诅咒,成功地回到现实世界。
——但是这时候,哥哥与自己之间的关系却产生了重大的变化。直叶从母亲口中知道,和人不是自己的亲生哥哥,正确来说应该算是自己的表哥。
因为父亲峰嵩是个独子,而母亲翠唯一的姐姐也在很年轻的时候便已经过世,所以到目前为止直叶都没有任何表兄弟的存在。因此就算突然告诉她和人其实是阿姨的小孩,她也搞不清楚两者之间具体上的差距在哪里。感觉上似乎变得十分遥远,但又有种什么都没改变的感觉。到现在为止,她还是没办法说用言语表达清楚自己与和人之间的关系。
不对……只有某一点确实有所改变了……
在内心轻轻地这么说道后,直叶便像是要斩断思考般迅速地将竹剑用力挥下。由于害怕继续再想下去,她只好把意识集中在身体上,好让自己持续不断地挥舞着竹剑。
当结束规定的次数后,太阳角度已经有了相当大的变化。她一边擦着额头的汗水,一边放下竹剑,转身面向后方——
「啊——」
当直叶看向房子时,马上就停下了脚步。
身穿汗衫的和人不知道从上面时候起就坐在走廊上看着她,两人眼神对上之后,他便咧嘴笑了一下,接着开口说了声:
「早啊。」
在打招呼的同时,他也把拿在右手上的迷你瓶装矿泉水朝她丢了过来。直叶用左手接住矿泉水之后,回应他说道:
「早、早啊。真是的……在旁边看就出个声音嘛。」
「我看你这么努力在练习,就不好意思打扰……」
「才没有呢。因为这已经变成习惯了……」
直叶心里一边对于这两个月来,已经可以像这样自然进行对话感到相当高兴,一边在桐人右边隔了一点距离的地方坐了下来。将竹剑直立着放好之后,直叶扭开宝特瓶瓶盖将瓶口放进嘴里,接着冰凉的液体便舒畅地流进火热的身体里面。
和人用右手握住直叶的竹剑之后,坐在原地稍微挥动了一下。但马上就歪着头说:
「真轻……」
「咦咦?」
直叶将嘴里的瓶口拿出来,看了和人一眼。
「那是竹制的,所以还蛮重的唷。跟碳素纤维制的比起来差了有五十公克呢。」
「啊,嗯。应该说……比想像中轻……还是该说比较起来……」
和人轻轻地将直叶手里的宝特瓶抢过来,然后把剩下来的水一口气全部喝光。
「啊……」
直叶不由得脸红了起来,接着像是要掩饰自己的尴尬般噘起嘴说:
「跟、跟什么东西相比啊?」
但和人没有回答,他只是将空宝特瓶放在走廊然后站起身来。
「直叶,要不要跟我比一场呢?」
直叶哑口无言地抬头看着桐人。
「比一场……你是说剑道吗?」
「嗯。」
原本应该对见到没兴趣的桐人竟然理所当然似地点了点头。
「要戴上护具……?」
「嗯——虽然说点到为止就可以了……不过要是让直叶受伤可就不好了。爷爷的护具应该还在吧,我们在道场里比。」
「哦——」
直叶忘了方才对桐人为什么现在还说出这种话的疑虑,忍不住笑了出来。
「哥哥应该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碰过剑道了吧?有可能赢得过全国大赛国中部前八强的我吗?而且……」
她表情一紧,正色说道:
「你身体不要紧吗……?还是不要太勉强……」
「呵呵,让你见识一下我每天在健身房复健的成果。」
和人微微一笑之后,便快步朝房子后方走去。直叶则是急忙从后面跟上。
占地十分宽广的桐谷家,在本馆东侧还建有一件虽然不大但是相当完善的道场。由于祖父遗言中特别指示不能将它拆掉,直叶也每天都在这里面练习,所以整个道场保养得还算不错。
光着脚进入道场的两个人轻轻行了个礼,然后便各自开始准备了起来。幸好两人的祖父的体格与现在的和人相差不大,所以找出来的护具虽然旧了一点但大小却是刚好。两人同时绑好面具的绳子,在道场中央彼此正面相对。接着再度行了个礼。
直叶从蹲姿迅速站起身后,用心爱的竹剑摆出中段架势。而另一方面和人则是——
「那、那是什么动作啊,哥哥。」
一见到和人摆出来的姿势,直叶马上忍不住笑了出来。那个动作只能用奇特两字形容。他把左脚放在前面并且斜向面对着直叶,接着腰部下沉然后将右手上的竹剑尖端下垂到几乎快碰到地板的程度。左手则只是轻轻靠在竹剑的柄上而已。
「如果有裁判的话,看见你这种姿势一定会火冒三丈的哦~~~」
「你别管,这是我自己的剑术。」
直叶心里其实相当不以为然,但她还是再度摆好架势。和人则是将双脚的距离更为拉开,重心整个向下一沉。
正当直叶想对和人露出一大片破绽的半边身体进攻而蓄力准备向前冲时,心里又觉得有些不对劲。和人那乱七八糟的架势怎么突然变得像回事了。虽然全身都是破绽,但有无法轻易对他发动攻势。简直就像他已经用这个姿势练习了许多年一样——
但这是不可能的事。和人握竹剑的经验仅限于七岁与八岁这两年的时间,而这段时间里面他应该只学到些剑道的基础而已。
和人像是看透直叶的犹豫般突然展开攻击。他蹲低了身子像滑行般移动,竹剑也从右下方往上挑起。虽然速度不是相当惊人,但实在出乎意料之外,这让直叶反射性地跟着动了起来。
她跨出右脚,大喊一声:
「手!」
竹剑随着声音朝和人的下臂挥落。这原本应该是绝佳的时机——但直叶的一击却完全挥空了。
对方用难以置信的动作躲开攻击。和人的左手离开剑柄然后整个贴在身体上。直叶因为对方怎么有办法做出这种动作而大吃一惊,这时和人单用右手握住的竹剑朝她的脸飞来。直叶将脖子一扭,好不容易避开了攻击。
两人位置互换,重新取好距离面对彼此后,直叶整个人的意识已经完全切换过来了。她全身血液都像沸腾起来一样,有种舒适的紧张感、接下来换成直叶发动攻势。那是她先攻击下臂再击中脸部的拿手技——
但和人这次也漂亮地躲过她的攻击。只见他手臂向内一缩、身体一转,在千钧一发之际闪过直叶的竹剑。直叶惊讶到发不出任何声音。打突速度在社团里面获得一定评价的直叶,印象中从没有被人那么漂亮地躲开自己的连续技过。
直叶卯足了全力发动猛烈的攻势。只见她开始用让人无法喘息的速度不断挥剑。但和人这边则是将她的攻击全部躲开。只要看见他在面具下的眼睛,就知道他早已将直叶竹剑的动作完全看透了。
耐不住心焦的直叶,强硬地让两人的竹剑相抵。面对直叶锻炼已久的脚力以及腰力,和人不由得脚下一个踉跄。直叶不放过这个失误,往后退一步之后竹剑随着必杀的气势往和人脸上轰下。
「面~~~~~~!」
等她回过神来时,一切都已经太迟了,只见用尽全力的一击完全在和人面具上炸裂。「啪叽——!」的尖锐声音响彻整个道场。
和人往后连退了好几步后,才好不容易站稳脚步。
「不、不要紧吧,哥哥?」
听见直叶着急的发问之后,和人像是要表示自己没有大碍般轻轻扬起左手。
「……哎呀,我输了。小直真的很强,我看连希兹克利夫也不是你的对手。」
「……你真的不要紧吗……?」
「嗯。结束吧。」
和人这么说完后便往后退了几步,接着做出更令人感到不可思议的动作。他将右手的竹剑往左右两边一挥,然后插进自己的背后。但他马上就整个人为之僵硬,手忙脚乱地隔着面具搔着自己的头。直叶感到愈来愈担心,于是又开口对他说:
「啊,是不是因为打到头才……」
「不,不是啦!是长年下来的习惯……」
和人行了个礼之后用力坐下,然后开始解起面罩的绳子。
两人一起离开道场之后,来到本馆后面的洗手台用水将脸上的汗水冲掉。原本只是抱着玩玩游戏的心态,但却在半途认真起来,现在整个身体都热烘烘的。
「不过真是吓了我一大跳。哥哥你是什么时候开始练习的?」
「嗯——节奏还算可以但是攻击就……没有系统辅助的话果然还是没办法使出剑技……」
和人嘴里又开始呢喃着意义不明的话。
「不过还是很有意思。我就重新来练练看剑道吧……」
「真的?真的吗?」
直叶忍不住激动地问道。她也知道自己的脸上正绽放出笑容。
「小直,你愿意教我吗?」
「当、当然咯!我们再一起练习吧!」
「等我再多长一点肉回来吧。」
被和人用力搔了搔头后,直叶发出「嘿嘿」的笑声。光是想到又可以和哥哥一起练习剑道,就已经让她高兴到快要哭出来了。
「那个——哥哥,我也……」
虽然不知道和人为什么又开始想练剑道,但因为过于高兴而让直叶想讲出自己新的兴趣。可是她马上又改变想法,闭上了嘴巴。
「嗯?」
「没事——现在还是先不要讲好了。」
「什么嘛!」
两人一边用大毛巾擦着头,一边从后门进到家里。由于目前总是睡到快中午才起床,所以早餐通常是由直叶来负责,不过最近和人也开始和她轮流准备起早餐来了。
「那我先去冲个澡。哥哥今天有什么打算?」
「啊……我今天……要去医院……」
「……」
听见和人回答自己随口提出的问题后,直叶兴奋的心情开始有些冷却下来。
「这样啊。你又要去探望那个人是吧。」
「嗯嗯……我能做的也只有那么一点事情了……」
大概在一个月前,直叶从和人那里听说他在那个世界里面有了相当重要的伴侣。当时他们在和人的房里靠着墙壁并排坐着,和人手上捧着咖啡杯,对着直叶娓娓道出事情的经过。如果是以前的直叶,实在没办法相信可以在假想世界里面喜欢上一个人。但是现在的她似乎可以了解这种心情。再加上——和人在提到那个人的事情时,眼眶里还含着眼泪——
和人表示直到最后一刻他都还和那个女孩在一起。他们两个人应该一起回到现实世界来了才对。但是事实上只有和人的意识回归,那个人到现在还是处于沉睡状态。没有任何人能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或者应该说有什么事正在发生。之后和人不到三天便会到收容那个沉睡女孩的医院去一趟。
直叶在心里想像着和人坐在心爱的人面前,然后就和过去的直叶一样握住对方的手,在内心拼命呼唤女孩名字。每当直叶脑袋里浮现这个模样的和人,就会有股难以形容的感觉在袭上心头。现实内心深处感到一阵刺痛,接着开始觉得呼吸困难。让她想用双手抱紧自己,然后整个人瘫坐到地面上。
直叶希望和人脸上能保存笑容。从那个世界回来之后,和人明显比过去要开朗很多了。啦、、他不但经常和职业说话,也变得非常温柔,而且让人感觉不到有任何一丝勉强。简直就像——回到两个人小时候一样。所以直叶才会一见到和人的眼泪,胸口便感到一阵难过。直叶在心里在这么对自己说道。
——但是,我已经注意到了……
注意和人因为想起那个人而低下头时,自己胸中的那股刺痛感里,其实还隐藏着另一种心情。
在厨房入口处,直叶一边凝视着把牛奶倒进杯子里然后大口喝下的和人,一边在心里嚅嗫着。
——哥哥……我已经知道那件事了。
从兄妹变成表兄妹,直叶还不是很能理解这其中到底有什么差别。
但是,她可以确定有一件事情改变了。那时至今为止从来没有想过,但一直隐藏在内心深处的小小秘密。
那就是,「这么说来我喜欢上哥哥也没有关系咯」这件事。
***
我迅速冲完澡、换好衣服,然后便跨上一个月前买的登山脚踏车离开家门,缓缓向着南方骑去。到达目的地为止单程大概有十五公里,虽说这个距离骑脚踏车来回算是有些辛苦,但对于复健中的我来说这样的负担算是刚好。
接下来要去的地方是位于琦玉县所泽市郊外最先端的综合医院。亚丝娜正静静地沉睡在顶楼的病房当中。
两个月前,当我在sao的舞台「浮游城爱恩葛朗特」第七十五层,打倒最终魔王「神圣剑」艾兹克利夫时,那个死亡游戏便被完全攻略了。之后我便在不知名的病房里醒过来,体认到自己已经回到现实
世界里。
但是,那个女孩——我的攻略伙伴,同时也是我最爱的细剑使「闪光」亚丝娜却没有回来。
要想知道她的消息其实不是那么困难。当我在东京的医院醒过来之后,踩着虚浮的脚步离开病房的我马上被护士发现并带了回去。几十分钟之后,有个穿西装的男人带着急促呼吸跑来找我。他自称是「总务省sao事件应对本部」的人。
听说这个有着响亮名称的组织是在sao时间发生之后组成,但在这两年里却什么事都没有做,其实这也没有办法责怪他们。因为随便入侵伺服器而没办法解除事件主谋,也就是程式设计师?茅场晶彦所设计的保护程式的话,一万人的脑袋将会一起被煮熟。没有人可以负得起这种责任。
他们能做的,就只有让受害者能接受到完善的医疗保护以及——其实光是这点就可以说非常了不起了——把极少数的玩家档案呈现在屏幕上面。
他们就是这样从我的等级以及存在坐标上得知,我是比「攻略组」还要厉害的玩家。因此去年十一月,被囚禁在sao里的玩家们突然觉醒时,他们才会为了要得知究竟发生什么事而急忙冲到病房来对我提出侦讯。
当时对忽然出现的黑框眼镜男提出了这样的要求。我愿意把所有知道的事情都说出来,但他们也必须把我想知道的情报告诉我。
我想知道的情报,当然就是亚丝娜究竟在什么地方。眼镜男用手机打了好几通电话之后,采用不知如何是好的表情对我说:
「结成明日奈被收容在所泽的医院里。但她还没醒过来……其实不只是她,全国还有大约三百名玩家还没有醒过来。」
当初还以为是伺服器在处理上发生了延迟。但经过了好几小时甚至好几天之后,包含亚丝娜在内的三百名玩家都没有醒过来。
行踪不明的茅场晶彦所策划的阴谋依然没有结束,这个话题在社会大众之间又引起了一阵骚动。但是我却不这么认为。因为我还记得以崩坏的浮游城爱恩葛朗特作为背景,我和他在橘色世界里那短短几分钟的对话里,他的眼神是那么地清澈。
他确实说过要解放所有存活下来的玩家。在那种情况之下,茅场晶彦实在没有说谎的必要。我相信他一定会亲自结束那个世界,并且把一切相关档案都给消除。
但不知道是发生了什么意外或者是人为所致,原本应该被完全格式化的的sao主要伺服器,现在依然像不可侵犯的黑洞般持续运作着。而亚丝娜的nervgear现在依然把她的灵魂囚禁在伺服器里面。目前我已经没办法得知里面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但如果可以再次回到那个世界的话——
直叶如果知道一定会很生气吧,其实我曾经有一次写下留言,然后在自己的房间里起动nervgear试着连线到sao的伺服器去。但我眼前只出现「无法连接伺服器」这种不带任何感情的字样。
从我复健告一段落可以自由行动开始,我便尽可能地定期造访亚丝娜沉睡的病房,直到现在。
那其实是段相当痛苦的时间。被强迫与爱人分开的那种疼痛,让我灵魂受到很深的伤害。我也知道自己的内心正在淌血。但这是我现在唯一能做的事。现在的我,只是一个无力且卑微的存在。
我慢慢踩着踏板,四十分钟后离开干线道路爬上丘陵地带的蜿蜒小道,最后眼前终于出现了一栋巨大建筑物。那是私人企业所经营的高级医疗机构。
我对着之前曾经被他确认过好几次身分,现在则已经熟稔的警卫举了一下手后通过正门,在广大的停车场角落停好脚踏车。戒指在可以媲美高级饭店大厅的一楼柜台办好通行证,将它别在胸口的口袋后便坐上了电梯。
才几秒钟后我就来到最上端的第十八楼,电梯门平顺地打开。来到无人的走廊后直接向南方走去。这个楼层有许多长期住院的病患,不过很少看见其他人影。不久之后我来到走道尽头,可以见到那里有道涂成浅绿色的房门。门旁边墙壁上可以看到发出暗沉光芒的名牌。
在写着「结成明日奈 小姐」的名牌下方,有一个微小的细缝。我把胸口的通行证拿下来,将它的下端在细缝里滑过。门马上就随着细微的电子声打开。
刚往房门里走了一步,马上就有股清爽的花香包围着我。即使在冬天,房间正中央依然有色彩缤纷的鲜花点缀。宽广的病房深处有门帘将空间分隔开来,我慢慢朝着那里走了过去。
希望门帘对面的女孩已经醒过来了——我把手放在布上,内心祈求奇迹能够发生。接着便悄悄拉开门帘。
最新科技的全自动看护床。与我当初使用的病床同样是由软胶材质所构成。洁白、干净的棉被低照的阳光发出淡淡的光芒。那女孩就睡在中央——
我首次到这里来时,曾经想过她会不会不希望被我看见自己这种没有意识的模样。但很快我就知道那只是我无所谓的担心,她依然是那么美丽。
光艳的深栗色头发大量散布在床垫上。可能是医院无微不至照顾的关系吧,她几乎可以说是透明的嫩白肌肤看起来根本就不像个病人。脸颊上甚至残留着一丝绯红。
体重看起来也没有减轻很多。从脖子到锁骨的光滑曲线可以说跟在那个世界时没有两样。只要没有那个覆盖住她头部的深蓝色头盔,她那粉红色的樱唇或者是细长的睫毛,感觉似乎随时都会颤动并且就此张开。
nervgear的三颗led显示灯都发出蓝色光芒,有时候甚至会像星星般闪烁,而这便是正常接收讯息当中的证明。现在这个瞬间,她的灵魂也仍然被囚禁在某个世界当中。
我悄悄用双手覆盖住她的小手。好让自己感觉到一点她的体温。那双过去曾经触摸我的身体、环绕我背部、和我紧紧相握的手与过去没什么不同。我感到呼吸困难,拼命忍住快要溢出来的泪水,轻轻呼喊着:
「亚丝娜……」
床边的时钟发出微弱铃声将我的意识拉回现实世界。往时钟一看,才发现已经中午了。
「我该回去了,亚丝娜。不过我马上会再来看你……」
当我小声说完准备站起身时,背后传来开门的声音。转过头去,马上就看见两名男性正走进房间里。
「哦哦,你来了吗,桐谷小弟。谢谢你常来看明日奈。」
眼前这个身材魁梧的五十岁左右的男性笑着说道。他穿着相当合身的三件式西服,与体格不符的紧实脸孔流露一股相当干练的精力。只能从那全部往后梳的一头银发上窥知他这两年来心里的煎熬。
他是亚丝娜的父亲,结城彰三。我虽然曾听亚丝娜提过她的父亲是一位企业家,但实际知道他是综合电子仪器制造商「rect」的ceo时,其实让我吓了一大跳。
我轻轻低下头,开口说道:
「您好,我又来打扰了,结城先生。」
「哪里的话,你随时都能来。这孩子也会很高兴的。」
结城先生靠近亚丝娜枕边,轻轻摸着她的头发。只见他暂时陷入沉思状态,不久后又抬起头,先我介绍身后的另一位男性。
「你是第一次见到他吧。他是我们研究所的须乡主任。」
第一印象感觉对方是位相当不错的年轻人。高大的身上穿着灰暗色西装,略长的脸上戴着无框眼镜。薄薄镜片底下的两眼像线一样细,简直就像永远带着笑容一般。外表看起来相当年轻,年纪应该不到三十岁。
那个名叫须乡的男人一边对我伸出右手,一边如此说道:
「你好,我叫须乡伸之。原来你就是那个英雄桐人吗——」
「我是桐谷和人……请多指教。」
我边和须乡握手
边瞄了结城彰三一眼。结果他摸着下巴轻轻缩了缩头。
「抱歉。sao伺服器内部的事情应该是不准对别人提起的。但过程实在太戏剧化了,所以我不禁就对他提起了。他是我得意手下的儿子。从以前就像是我家人一样。」
「对了,社长,关于那件事——」
须乡放开我的手之后,转身面向彰三先生。
「我想下个月是不是就能够正式决定了呢?」
「——这样啊。但你真的愿意吗?你还那么年轻,往后还有大好的人生……」
「我的心意从以前就一直没改变过。趁明日奈小姐还是如此美丽时……我想赶快让她穿上婚纱。」
「……说的也是。确实是时候做出决定了……」
完全不知道这些话是什么意思的我只能保持沉默,结果彰三先生往我这里看了一眼。
「那我就先回去了。桐谷小弟,下次见了。」
结城彰三点了点头后,转过庞大身躯朝着门口走去。开闭门的声音再度响起,最后房间里只剩下我和那个叫做须乡的男人。
须乡慢慢绕过病床的下端站到我的对面来。他用左手捞起一把明日奈的头发,然后在手里发出搓揉的声音。他这种动作,让我有种相当厌恶的感觉。
「……听说你在游戏里面和明日奈一起生活?」
须乡低着头这么说道。
「是的……」
「这样的话,我和你之间的关系就有点复杂了。」
我与抬起头来的须乡四目相对。这一瞬间,我了解到自己对这个男人的第一印象完全是个错误。
从他细长的眼睛里,那有点小的瞳孔当中流露出凶恶眼神,然后嘴巴两端向上吊起微笑着。这种表情让我脑袋里只浮现残酷无情这个形容词。这时我背部感到一阵寒意。
「刚才的对话呢……」
须乡像是无法抑制自己愉快的心情般边笑边说:
「是在说我要和明日奈结婚的事情……」
我顿时哑口无言。这种男人究竟在说些什么。须乡说的话,带着冻人的冷气慢慢缠绕住我的身体。沉默数秒钟后,我才能挤出这么一句话。
「不可能……有那种事……」
「确实,在没有办法确认本人意愿的情况下,法律上是没办法登记结婚的。但我将会成为结城家的养子。其实呢……这女孩从以前就很讨厌我了。」
须乡左手的食指沿着亚丝娜的脸颊滑过。
「双方父母亲不清楚这件事,不过如果真的谈到婚事的话,我想一定会遭到她拒绝。所以呢,这个状况对我来说实在是再好不过了。希望她能够再睡久一点。」
「住手!」
我在无意识下抓住他的手,将之拖离亚丝娜的脸庞。接着我用僵硬的声音质问道:
「你是想……利用昏睡状态的亚丝娜吗!」
须乡再度咧嘴一笑。将我的手甩开后接着说:
「利用?不,这是行使正当的权力。我说桐谷小弟,你知道开发saus』之后怎么样了吗?」
「……我听说已经解散了。」
「嗯。公司因背负开发费再加上事件赔偿金这笔庞大的负债而倒闭。而被委托维持sao伺服器的就是『rect』的完全潜行技术研究部门。具体来说,就是我管理的部门。」
须乡绕过病床前端站到我面前。他那带着恶魔般微笑的脸直接伸到我面前来。
「——换言之,现在就是我在维持明日奈的生命。所以我要求只一点点回报有什么关系呢?」
听见他的轻语之后,我打心里确认了一件事情。
这个男人不止是想利用亚丝娜陷入沉睡的状况,甚至打算拿她的生命来完成自己的目的。
这时我只能呆站在那里,须乡看着我的眼睛然后收起见面至今一直贴在他脸上的浅笑,冷冷地命令我说:
「……我不知道你跟她在游戏里面做了什么样的约定,但我希望你以后不要再来了。也希望你不要再和结城家有任何接触。」
我紧紧握住拳头,但什么事都没办法做。经过了宛若冻结的几秒钟时间后……
须乡将身体移开,一边脸颊似乎因为想忍住狂笑而震动着。他这么对我说道:
「下个月我们将在病房里举行婚礼,届时也会邀请你过来。那我先走了,你就好好珍惜这最后的时光吧,大英雄。」
这时候真希望自己手里自己手里有把剑。
我想直接贯穿他的心脏,将他的头砍飞。须乡完全不理会我的冲动,拍了拍我的肩膀之后便转身离开病房。
之后自己是怎么回到家里,我完全没有印象。等到回过神来时,我已经坐在自己的床上,呆呆地凝视着墙壁。
「是在说我要和明日奈结婚的事情……」
「现在就是我在维持明日奈的生命……」
我的脑海里不断回想起须乡所说的话。没想起一次,就会有股像烧红金属般的愤慨将我贯穿。
但是——这种感觉或许只是我个人的私欲罢了。
须乡他从以前就是与结城家相当熟稔,而事实上他也是亚丝娜的未婚夫。除了结城彰三对他十分信赖之外,他本人也在rect里面担任管理职。亚丝娜从很久以前便预定要当他的妻子,跟他比起来我只不过是在假想游戏里面接触到的人而已。我的这股愤恨感,这股不想把亚丝娜交给那个男人的愤怒,难道都只是小孩子的任性而已吗——
一直以来我都相信,对我们来说只有浮游城爱恩葛朗特才是真实的世界。在那边所交谈的话、所做的承诺,全部都像宝石一样光辉耀眼。
但是名为现实的粗糙磨刀石却无情地将这些回忆磨灭。让我的记忆逐渐模糊。
「我想一辈子陪伴在桐人身边——」
亚丝娜说过的话与她的笑容同时远去。
「抱歉……抱歉亚丝娜……我根本无能为力……」
终于忍耐不住的泪水点点滴落到我握紧的拳头上。
***
「哥哥,换你洗澡咯——」
直叶在二楼和人房间前面喊着。不过却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他似乎傍晚时就已经从医院回来了,但却一直关在房间里,连吃晚饭也没有下楼。
直叶把手放在门把上,稍微犹豫了一阵子。但一想到和人要是在打瞌睡可是会着凉,手上还是施力扭开门把。
响起咔嚓一声后,门房稍微打了开来。房间里一片黑暗。当直叶心想哥哥果然在睡觉时,从房里流出足以令人冻结的冷空气,让她整个人缩了起来。这一定是没关窗户才会这样。
直叶一边为哥哥的粗心大意摇头,一边蹑脚进到房间里。直叶关上门之后,朝着南侧的窗框走了几步,却突然发现到原本以为已经睡着的和人正垂头丧气地坐在床尾。这让她吓得急忙停下脚步。
「啊,哥哥……对不起,我以为你在睡觉……」
直叶急忙这么说道。一阵短暂沉默之后,和人才用异常虚弱的沙哑声音说:
「抱歉……让我一个人静一静好吗。」
「但 、但是……在这么冷的房间里面……」
直叶畏畏缩缩地伸出手,碰了一下和人的上臂。感觉就想摸到冰块一样。
「不行啦,你身体已经这么冰了,这样下去会感冒的。你要赶快去泡个澡。」
一口气说完之后,直叶才在窗户射进来的街灯照明下,发现和人脸颊上有着一道微微的亮光。
「怎……怎么了……?」
「我没事。」
低沉的声音里带有哭音。
「……但是……」
直叶站在这里一阵子之后,和人像是要挡住她的视线般合起双手盖住自己的脸庞。然后用自嘲的声音嗫嚅道:
「我真没用……明明早就决定……无论发生什么事都不能在小直面前露出软弱的模样……」
直叶一听到他这么说,马上直觉到发生了什么事情。她用细微的声音惶恐地问道:
「那个人……亚丝娜小姐她……怎、怎么了吗……?」
和人的身体整个僵硬了起来。他用硬挤出来的声音说:
「亚丝娜……她到很远的地方去了……到我伸出手也……抓不住的地方……」
光凭这一点情报根本无法得知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但是看见蜷曲身子,像个小孩一样哭泣的和人,直叶内心产生了极大的动摇。
她关上窗户、拉上窗帘、把暖气打开,然后悄悄坐在和人身边。犹豫了一下后,她毅然用手臂抱住和人那冰冷的身躯。和人原本缩成一团的身躯,这时才整个放松。
直叶在和人耳边呢喃着:
「加油好吗……不能这么简单就放弃自己心爱的人……」
这是她好不容易才想出来的话,但听见从自己嘴里说出这种话的瞬间,直叶有种痛彻心扉的感觉。那股痛楚是来自于自己胸口深处确定的情感。这是职业强烈意识到自己喜欢和人。
——我没办法再继续欺骗自己了。
直叶把怀抱里和人的身体静静地横放在床上。她将毛毯拉上,接着再把手绕过和人背后。
直叶不断抚摸着和人的背部,不知不觉间他的呜咽已经变成了小小的呼吸声。直叶闭着眼睛,内心这么呢喃着。
——但是我还是只能放弃。只能把这份心意深藏在自己心底。
因为和人的心早已经属于那个人了。
一滴眼泪划过直叶的脸颊然后滴到床单上,接着马上消失无踪。
***
在香甜柔软的温热感觉中,我沉沉睡去。
我心里出现清醒前那种舒适的漂浮感。穿过森林树梢射进房里的阳光,安稳地抚摸我的脸颊。
我闭着眼睛将睡在我身边的女孩抱了过来。一边感受她的鼻息,一边慢慢张开眼睛——
「呜哇?」
我从喉咙深处发出喊叫,然后保持躺在床上的姿势向后飞退十五公分。整个人像装上弹簧般撑起身子,不断看着四周围的环境。
这里不是我常见梦里看见的——位于爱恩葛朗特第二十二层森林里的家。这里是现实世界里我的房间,我的床上,但除了我之外旁边还有一个人。
我哑口无言地毛毯往上卷了起来。然后马上又将它放了回去,用力甩了甩头将睡意驱散之后,再度卷起毛毯。可以看见下面略短的非法与清晰的眉毛。身穿睡衣的直叶正把头埋在我的枕头里熟睡着。
「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我拼命试着回想昨天晚上发生了什么事。对了——昨晚我从医院回来之后,记得曾经和直叶说过话。直叶她努力安慰着因为身陷绝望深渊而忍不住哭泣的我。而我似乎就那样陷入睡眠当中。
「我、我怎么像个小孩一样……」
我一时间因为害羞而不知如何自处,恢复过来之后才再度凝视着直叶的睡姿。不过话说回来,怎么安慰人的人自己也睡在这里了呢……
这时我才回想起,在那个世界也曾发生过同样的事情。那是在第四十层左右认识的女驯兽师,是个和直叶有点像的女孩。我也曾因为她在我床上睡着而感到手足无措。
我不由得发出微笑。虽然亚丝娜与须乡的事情现在仍重重压在我心头,但昨天那种撕裂心扉的疼痛感似乎已经在夜里融化掉了。
那个世界——在浮游城爱恩葛朗特你的各种回忆,全都是我最珍贵的宝物。无论是高兴的事或者悲伤的事,全部都是真实的记忆。我绝不能看轻它们。我和亚丝娜约定好了。要在这个世界里再度相遇。所以一定还有我能过为她做的事情。
当我一想到这里时,昨晚陷入沉睡前直叶对我说过的话又一次在耳边响起。
『不能这么简单就放弃……』
「嗯嗯……说得也是。」
我低声说完后便探出身子,用手指戳着直叶的脸颊。
「喂——起床咯小直。天亮咯!」
「呜呜~~~……」
直叶一边用喉头发出不满的声音,一边用毛毯往上拉,我这次则开始捏起她的脸颊。
「快起来。早上练习的时间快过去了。」
「嗯嗯~~~……」
直叶好不容易才稍微把眼睛睁开。
「啊……早啊,哥哥……」
她含糊不清地呢喃着,然后撑起身体。
她一脸不可思议地盯着我的脸看了一阵子之后,才开始转头看起整个房间。原本无神的眼睛也逐渐变大,同时脸颊也越来越红。
「那、那个,我……」
面红耳赤的直叶一开始只能张大嘴巴整个人僵在那里,但不久之后便以猛烈的速度跳了起来,然后随着「喀锵磅!」这种巨大声响冲出门去。
「真是的……」
我一边搔着头一边站起身来,打开窗户后深深吸了口气,让冷空气将盘踞在四肢的无力感驱逐出去。
当我正想要去冲澡而准备替换衣物时,「那通知」便寄到我电脑里面来了。
由于背后传来「嗡——」这样的电子音,我转身往桌上看去。触碰面板型pc上端的电子信件接受灯信号正闪闪发亮。我坐在椅子上,碰了一下滑鼠让el荧幕亮起来。
在我沉睡的那两年里,现实世界的电脑构造已经有了很大改变。虽然旧但十分优良的硬式磁碟机已经完全消失,后继的固态硬盘也遭到淘汰。在mram这种超高速非挥发性记忆体成为主流的现在,几乎所有操作都不会有所延迟。
在我启动电子邮件软体的瞬间,收件夹便同时更新,而显示在寄件者名单最下方的名字——竟然是「艾基尔」。
大约在二十天前,我与在爱恩葛朗特第五十层主要街道「阿尔格特」经营杂货店的巨釜使艾基尔相约于东京见面。当时虽然已经交换彼此的电子邮件信箱,但这还是他第一次跟我连络。
信件的主题是「look at this」。打开信件之后,发现可能是他太急了吧,本文里面没有任何文字,只附加了一张相片而已。
我一边觉得奇怪一边用放大镜开启影像,但一看见相片的瞬间我忍不住站了起来,探出身子凝视着屏幕。
那是相当不可思议的构图。照那种特殊的色彩与照明来判断,照片里头显示的应该不是现实世界,而是由多边形所构成的假想世界。前景是一整面模糊的金色栅栏。栅栏里面则有一张白色桌子与椅子。有一名身穿白色礼服的女性正坐在椅子上。从栅栏深处可以稍微看见她的侧脸——
「亚丝娜……?」
由于影像放大了许多倍,所以整个像素相当粗糙。但里面那名有着栗色长发的少女,毫无疑问就是亚丝娜。她将双手并拢放在桌子上,从侧脸可以看出她脸上忧郁的神情。仔细一看,还能发现她背后长有像翅膀一样的东西。
我抓起桌上的手机,焦急地从电话簿里找到名字然后拨出电话。连只有几秒钟的电话铃声都让我觉得相当漫长。在「噗滋」这种接通的声音后,艾基尔粗厚低沉的声音便响了起来。
「喂喂——」
「喂,这张照片是怎么回事!」
「……我说桐人啊,你至少也报一下姓名好吗!」
「我没那种时间!快点告诉我!」
「……这得花上一点时间。你能来我店里吗?」
「我马上就去、现在就去!」
我不等对方回答便挂断电话,然后抱着替换的衣服冲出房间。用最短时间洗完澡,头发没吹镜子没看就穿上鞋骑上脚踏车。我从来不曾觉得前往车站那条熟悉的道路竟是如此漫长。
艾基尔经营的咖啡厅兼酒吧位于台东区御徒町的狭小巷弄里。整体是用类似蒙上炭灰的木头所盖成,只有一块金属制的看板挂在小门上好表示这里就是店家的位置。两颗骰子形状的看板上刻着店名「dicey cafe」。
门随着「咔当」的干涩铃声同时被推开,吧柜里的光头巨汉跟着抬起头来咧嘴一笑。目前店里面没有半个客人。
「唷,来得真快。」
「……你的店还是这么冷清。竟然可以撑过之前那两年。」
「少罗嗦,我们晚上生意好得很呢。」
我们两个人就像回到那个世界一样进行着亲切的对话。
我是在上个月底是,试着跟艾基尔取得联系。我从总务省人员那里拿到了一份名单,里头有所有我想知道的熟人他们的真实姓名和地址。虽然像克莱因、西田,或者是西莉卡、莉兹贝特等玩家我都想与他们再度见面,但他们目前在现实世界里一定也有许多事情得花心思去处理与适应,所以我决定隔一阵子再与他们连络。当我第一次到这家店来时是这么对艾基尔说的,结果店主当时有点不高兴地说「那就不用顾虑我的状况吗?」
当我得知本名是安德鲁?基尔博德?密鲁兹的艾基尔在现实世界也是经营商店时,心里有种原来如此的感觉。在血统上算是非裔美国人,但听说他家从父母亲那一代起就住在东京,在自己熟悉的御徒町开了这间咖啡厅兼酒吧则是在他二十五岁时的事情。不但生意兴隆,还娶了个漂亮的太太,正要开始美好人生时却成了sao的俘虏。两年后他回来时其实早已不认为店还会存在,但他的太太却独自守住了这家店。可以说是一段非常感人的真实故事。
实际上这里似乎有许多老顾客。由于打扫得相当仔细,所以全木造店里所有器具都显得十分光鲜亮丽,虽然狭窄的店里只有四张桌子和吧台而已,但却飘荡着一股相当舒适的感觉。
我在皮革坐垫的凳子上一坐,连点咖啡都嫌浪费时间,马上就开始质问艾基尔关于那张照片的事情。
「那张照片到底是怎么回事?」
店主并没有马上回答我的问题,只是把手往吧柜下面一伸,拿出一个长方形盒子,然后往我这里滑过来。我用手指将它停住。
那大约有手掌大的盒子很明显是一款游戏软体。我凝神想确定它是属于哪种游戏平台,马上就注意到右上角印刷着「amusphere」的标志。
「没听过这个硬体耶……」
「『amusphere』。是我们还在另一个世界时开发出来的。它算是nervgear的后继机。」
「……」
当我以复杂心情看着模拟两只戒指的商标符号时,艾基尔简单地加上一些说明。
在发生那么大的事件之后,nervgear虽然被人称作是恶魔机器,但还是阻挡不了完全潜行式游戏机的市场需求。sao事件发生之后才经过半年,知名公司拍胸脯保证「这次绝对安全」的后继机马上就开始贩售,当我们被囚禁在异世界时,其市场占有率已经超越了固有的定点式游戏机。而其后继机就是「amusphere」,它也发行了许多款与sao相同类型的游戏,在全世界获得相当高的支持度。
这些事情基本上我已经知道,但因为是在提不起兴趣去玩同样类型的游戏,所以没有特别了解更详细的情形。
「那也是vrmmo吗?」
我拿起盒子盯着它看。盒子上的插图,是从森林深处抬头往上看的巨大满月。以这个黄金圆盘作为背景,一对少年和少女拿着剑在天空飞翔。他们一身正统奇幻风格的打扮,两个人背后长出一对大大的透明翅膀。插图下方有着非常讲究的游戏名称标志——「alfheim online」。
「alf……heim,online?什么意思啊……?」
「精灵……怎么感觉很温和啊。算是和平系的mmo吗?」
「那你可就错了。这在某种意义上算是很难入门的游戏唷。」
艾基尔把冒着热气的杯子放在我面前笑了一笑。我拿起杯子,一边享受着芳香,一边接着问道:
「你说很难入门指的是哪方面?」
「算是超级技能制。非常重视玩家的技巧。而且鼓励pk。」
「超级……」
「好像是没有所谓的『等级』。虽然可以反复使用来提升各种技能,但就算是一直打怪攻击力也不会增加多少。战斗也是依照玩家的运动能力,说起来就像是没有剑技但有魔法的sao吧。听说视觉影像和动作精准度都直逼sao那样高的水准呢。」
「哇……那真是了不起。」
我噘起嘴巴吹起了无声的口哨。那个浮游城爱恩葛朗特,是疯狂天才茅场晶彦灌注了全部精力才构建起来的产品。我实在没办法相信,除了他之外还有别的程式设计师能创造出同等级的vr世界。
「那鼓励pk是?」
「玩家在创造角色时有许多妖精种族可以选择,而不同种族之间可以互相残杀。」
「那真是蛮难入门的。这种专门做给一小撮人玩的游戏,就算是制作水准再怎么高也不会有人气吧。」
我皱着眉头说完之后,艾基尔那粗线条的嘴角又出现了一抹微笑。
「我原本也是这么认为,但现在可是大受欢迎唷。听说是因为能够『飞行』。」
「能飞……?」
「因为是精灵所以有长翅膀。里面搭载了什么飞行引擎,习惯之后不需要摇杆就可以自由飞翔了。」
我不由得发出 的声音。nervgear发售之后,虽然马上就有许多飞行系的vr游戏,但全部都是在游戏里操纵某种装置来飞行。至于为什么没有推出玩家本身可以飞行的游戏,其实道理相当简单,那是因为现实世界里人类本来就没有翅膀。
在假想世界里,玩家的身体也能做出跟在现实世界时一样的动作。但反过来说,现实世界里人类不可能坐到的在游戏里面也不可能做到。就算背后长有翅膀,也不知道要运用哪边的肌肉来活动它们。
在sao里面,游戏后半段时我与亚丝娜因为超强跳跃力而可以做出类似飞行的动作,但那终究只是跳跃的延长而已,与自由飞翔还是不一样。
「能飞行的话那还真是了不起。要怎么控制翅膀呢。」
「我也不知道,不过听说相当困难。初学者似乎是单手操纵棒状摇杆来飞行。」
「……」
我一瞬间起了想挑战看看的念头,但马上为了打消这种念头而喝下一大口热咖啡。
「——嗯,我大致了解这个游戏了。现在回归主题,那张照片是怎么回事。」
艾基尔再度从吧柜下面拿出一张纸放在我的眼前。那是影印机用的光泽相片纸。上面印有我很在意的那张相片。
「你觉得如何?」
艾尔基这么一问,我稍微凝视了一下相片后才说:
「真的很像……亚丝娜……」
「你也这么想嘛?因为是游戏画面撷取下来的影像档所以解析度不高……」
「快点告诉我,这到底是哪里?」
「就在这里面啊。alfheim online里面。」
艾基尔从我手上拿走
盒子后,把它反过来放在吧柜上。游戏内容与画面照片仔细地排列在盒子背后,而中央则有一张整个是世界的俯瞰图。各种种族以放射线形状割据整个圆形世界,而中央则耸立着一根巨大的树木。
「这叫做世界书。」
艾基尔「喀」一声敲着大叔的插图如此说道。
「玩家现在的目标是比其他种族先一步到达树木上方的城堡。」
「用飞的不就可以到了吗?」
「听说有所谓的滞空时间,不是可以一直飞行。所以玩家们连这棵树最下端的树枝也没办法到达。不过每个地方都会有些喜欢干蠢事的家伙,有五个人按照身高顺序叠罗汉,然后用火箭脱离的方式朝着树枝前进。」
「哈哈哈,原来如此。虽然蠢但不失为一个好办法。」
「唔。他们计划可以算是成功,因为已经很靠近树枝了。虽然最后还是差了一点,但第五个人为了证明自己所到达的高度而在空中拍了好几张照片。这些照片里面,好像有一张拍到很奇怪的影像。听说是拍到了在世界树上的巨大鸟笼。」
「鸟笼……」
我因为他话里那种不吉祥的感觉而皱起了眉头。被囚禁起来……这样的字眼闪过脑海。
「把那张照片放大到极限之后,就是你眼前看见的影像了。」
「但这算是正式的游戏吧?为什么亚丝娜会……」
我拿起盒子,再度凝视着它。
接着把视线朝长方形外盒下方看去。游戏厂商的名称是「rect progress」。
「喂,你怎么了桐人?脸色这么难看。」
「没事……艾基尔,还有没有其他的照片?像是除了亚丝娜之外的『sao未归还者』也一样被囚禁在这款『alfheim online』里之类的。」
听见我的问题之后,店主便在厚实的眉丘上挤出皱纹并摇了摇头。
「不,这我就没有听说了……应该说,如果有那种照片的话就可以确定人是被关在里面了吧。这样我就不会打电话给你而是打给警察了。」
「嗯嗯,说的也是……」
我一边点头,一边想起那个男人——须乡伸手之时所说过的话。
须乡说现在是他在管理sao伺服器。我一直认为虽然他说是管理,但伺服器本身应该仍然像个不可侵犯的黑洞般,根本没办法入侵到内部。
那个家伙应该巴不得亚丝娜就这样沉睡下去才对。在rect子公司所经营的vrmmo里,发现到长得像亚丝娜的女孩子——难道只是偶然吗?
在这一瞬间我甚至有了和总务省解救小组连络的想法,但又马上打消这个念头、因为这张照片根本没办法成为什么证据。
我抬起头,看了巨汉店主一眼。
「艾基尔——这款游戏可以给我吗?」
「是没关系啦——不过你真的要玩吗?」
「嗯嗯,我要亲眼确认一下。」
艾基尔瞬间露出担心的表情。其实我也可以理解她的忧虑。虽然觉得应该不会跟之前一样,但还是有股说不定还会有什么状况发生的恐惧感慢慢从脚底往上窜起。
将恐惧感从心底踢出去之后,我咧嘴露出了笑容。
「像这样就算死亡也没关系的游戏,对我来说只是牛刀小试。不过还得先买游戏机才行……」
「用nervgear就可以玩了。amusphere其实只是nervgear的强化安全版而已。」
「那真是太好了。」
我耸了耸肩之后,换艾基尔笑着对我说道:
「不过要看你敢不敢再把它戴到头上就是了。」
「我早就戴过好几次了。」
我说的是事实。因为心里觉得亚丝娜可能会跟我联络,所以我已经好几次戴上只有连接网路的nervgear。当然,没有任何的声音或者信件传到我这里来。
但现在,只能等待的日子已经结束了。我一口喝完咖啡后站了起来。由于这家店不可能有电子货币收费机这种先进产品存在,于是我便从口袋里掏出硬币并把它们放到吧柜上。
「那我先回去了。谢谢你的咖啡,还有情报的话记得告诉我。」
「情报费就先让你欠着。要把亚丝娜救出来啊——不然发生在我们身上的那个事件就永远没办法结束。」
「嗯嗯,以后找机会在这里半个网聚吧。」
两个人互碰了一下拳头之后,我便转身打开门,走出了咖啡厅。
***
直叶趴在自己床上,把头埋进枕头里面,然后每隔几分钟便因为害羞而不断摆动双脚。
明明时间已经快到中午了,她身上却还穿着睡衣。今天是一月二十号礼拜一,虽然寒假早就已经结束,但直叶就读的国中三年级下学期就可以自由选择到校与否,所以就算上学也只是到剑道社去露个脸而已。
直叶已经不知道是第几次回顾早上发生的事情了。
昨天晚上——为了想给全身冰冷的和人温暖,直叶便和他一起钻进棉被里并紧紧贴着他,但最后却不小心自己也睡着了。平常只要一躺下来十秒钟便能入睡的体质,今天却让自己栽了个大筋斗。
……笨蛋笨蛋,我真是个大笨蛋!
她在内心呐喊着,然后用双手敲打着枕头。
如果自己比和人还要早醒过来的话,就可以偷偷跑出房间,但现在的状况却是自己被他叫醒。这下子真的没有脸可以见他了。
羞耻、害臊以及无法压抑的爱慕等情感全部掺杂在一起,让她胸口痛到几乎无法呼吸。用两条手臂将脸盖住后,感觉到从睡衣上传来些哥哥的味道,这也让直叶的心跳更为加速。
直叶决定先练习挥剑让头脑冷静下来之后,才终于站起身来。由于穿上道服比较容易集中精神,直叶通常比较喜欢以这种打扮练习。但现在她实在很想尽快到庭院里练习,于是便快速地换上了运动服装。
和人今天好像已经出门,母亲?翠通常在中午前出门去上班,父亲?峰嵩这是过完年后便回到美国去了,现在在家里只有直叶自己一个人。她从一楼餐桌上的笼子里抓起一个起司玛芬后粗鲁地咬着,然后一只手拿着铝箔包柳橙汁坐在走廊边。
当直叶咬了一大口玛芬时——和人正好拖着脚步从玄关走到庭院里,两个人就这么四目相对。
「呜咕!」
玛芬的碎片直接滚落到喉咙里去,让直叶忽然间噎住了。虽然想马上喝一口右手拿着的果汁,但这时候才发现吸管还没有插进去。
「呜咕,呜咕~~~!」
「喂喂!」
冲过来的和人一把抢过果汁,迅速把吸管插进去然后推到直叶嘴里。她拼命吸起冰冷的液体之后,才好不容易把卡在喉咙你懂碎片吞了下去。
「呼啊!差……差点就死掉了……」
「你这家伙真是不小心,吃东西不要这么急。」
「呜呜~~~」
直叶整个人变得垂头丧气。和人则是在她身边坐下来,开始解起鞋带。当直叶从旁边一边看着他一边又咬了口玛芬时,和人突然开口说道:
「对了,小直,关于昨天晚上的事情……」
由于好像又要呛到了,直叶只好赶紧再吸了一口果汁。
「嗯、嗯。」
「该怎么说呢……总之就是谢啦。」
「咦……」
听到这出乎意料之外的话后,直叶一脸认真地盯着和人看。
「托小直的福我才能再次打起精神来。我不会放弃,一定会把亚丝娜救出来。」
直叶将胸口的
刺痛感压下来之后,露出了微笑。
「嗯……加油唷。我也好想跟亚丝娜小姐见面喔。」
「你们两个一定会成为好朋友的。」
和人把直叶的头发搔了搔之后便站了起来,接着留下这么一句话:
「那我先进去了。」
直叶一边看着上到二楼去的和人,一边把最后一块玛芬吃进嘴里。
——那我……也可以继续努力吗……
来到庭院之后,直叶开始在池塘边做起热身运动。等身体暖和起来之后,便开始挥起竹剑。
以前只要像这样全力挥着竹剑,杂念便会逐渐消失,但今天不知道为什么各种念头就是在脑袋里盘旋不去。
——我真的可以喜欢上哥哥吗?
昨天贴在和人身边时,她原本已经放弃了这种想法。因为她深深了解到和人心里只有那个人存在。
——不过……就算是这样也没关系。
虽然自己也不清楚为什么会变得这么在意和人,但却很清楚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两个月之前,直叶在接到医院通知后等不及母亲便冲到医院里,而躺在病床上的和人在看见她之后一边哭一边露出了笑容。她伸出手,用令人怀念的声音叫了声「小直」。从那个时候开始,直叶心里就有了这种感情。她想要随时待在和人身边,想多跟他说说话。而现在她已经没办法压抑住自己的这种心情了。
直叶一边不停地告诉自己「只是在旁边看着他就好了」,一边朝着空气挥剑。等她停止动作朝时钟望了一眼时,才发现已经快中午了。
「啊,糟糕,我跟人家约好了。」
她低声说完停止继续挥剑,拿起挂在松树上的毛巾擦了擦汗水。抬起头来,随即看到从云层缝隙里露出了一抹蓝天。
***
我回到房间之后换上了轻松的服装,将手机设定为直接转入语音信箱然后便坐在床上。接着拉开背包的拉链,从里面拿出艾基尔送给我的游戏软体。
「alfheim online」。
听他的形容似乎是款蛮值得一玩的游戏。幸运的是它不是采取等级制,所以应该可以避免因为等级不足而无法自由行动这种事情。
其实要玩一款mm时,原本应该要先在网路或者杂志上收集相关情报才对,但我已经没有耐心去做那种事情,于是我直接打开游戏盒子拿出里面的rom卡,把从壁橱上拿下来的nervgear电源打开,然后把卡片放进插槽里面。数秒钟之后,显示灯便停止了闪烁。
我躺在床上,用双手把nervgear拿到眼前。
那部发出光芒的深蓝色机体,曾几何时上面的涂漆已经出处脱落,而且还有不少碰撞过的痕迹。这不但是囚禁了我两年的枷锁,也是完全没有发生故障一路陪伴着我的战友。
——请再度助我一臂之力吧。
我在心底如此轻语完后,便把nervgear戴到头上。把下颚的固定杆锁上,护罩放下来后闭上了眼睛。
我一边压抑因为不安与兴奋而加快速度的心跳,一边开口说道:
「开始连线!」
透过紧闭的眼睑传过来的朦胧光芒瞬间消失。由视觉神经接受的讯息遭到阻断,完全的黑暗将我包围。
但眼前马上就弹出彩虹般的光芒。接着原本没有固定形状的光芒开始形成nervgear的标志。它一开始只是模糊渗出的光芒,在确定连接上脑部视觉皮质区域后便清楚地浮现在眼前。不久后,标志下面出现了一个视觉连线ok的讯息。
接下来从远处传来许多种不同的声音。原本听来刺耳的声音也慢慢变成悦耳的和声,最后庄重的启动音乐开始在耳朵边响起。然后就是听觉连线ok的讯息。
设定程序接着来到了身体表面感觉与重力感,这时床铺的感觉与体重开始消失。接下来便是依序实行各种感觉的连线测试,ok讯息也不断增加。往后随着完全潜行技术的进步,这种过程应该也会获得大幅度地缩减,但目前也只能静待头盔依序连结我脑袋里的各个部位了。
最后的ok讯息终于闪起,接下来的瞬间我便落到一片黑暗当中。不久之后七彩光芒从下方接近,在穿越那道光芒后我假想的双脚便在这异世界里着地了。
——但在经过这一大串程序之后,我还是处身于一片黑暗当中,目前只是开设账号时所需要的情报输入阶段而已。这时在头上出现了alfheim online的标志,同时有一道相当温和的女性声音传达了欢迎来到游戏里的讯息。
我按照合成语音的指示,开始开设账号与制作角色。在胸口高度左右出现闪着蓝白光芒的键盘,接着系统要求我输入新的id与密码。我的手指很自然且迅速地打出从sao时期便开始使用的账号。如果是客户端下载模式的mmo游戏,这是便要选择缴费方式,但一次购入模式的alo则已经设有一个月的免费游戏期间。
再来便是角色名称输入。我原本毫不考虑准备打上「kirito」,但瞬间还是犹豫了一下。
只有极少数的人知道,现实世界里的桐谷和人便是爱恩葛朗特你的桐人。算一算大概只有总务省的解救小组以及与小组有密切关系的rect社长结城彰三,还有那个叫做须乡的男人,再加上艾基尔以及尚未醒过来的亚丝娜知道而已——虽然只是猜测,但说不定直叶以及双亲都不知道这件事。
sao世界里的事情,特别是关于角色名称的情报,可以说完全没有对外公布。因为在那个世界里面玩家之间经常发生战斗,而最后就是造成现实世界里有许多人死亡这种恐怖的结果。如果让谁杀了谁这种消息传了出去,不难想象一定会产生许多法律诉讼问题。
现在法律上把关于sao事件所发生的全部杀人罪都归咎到行踪不明的茅场晶彦身上。而玩家的亲人所提出的赔偿告诉也由营运公司argus吃下,结果导致argus因此而解散。也就是说,由茅场晶彦独立支撑起来的最大游戏厂商同样也是因为他而结束了营业。但国家还是不希望今后玩家之间有互相提出告诉的情况发生。
虽然是因为须乡伸之知道这名字而多少令人感到有点不安,但这也不是什么显眼的名字,所以我还是排除疑虑输入了桐人这个名字。性别当然是选择男性。
紧接着合成语音要我进行角色设定。但其实也不过就是游戏初期的种族选择而已。语音继续说明容貌是由无数参数里面随机选出,决定之后便没办法更改。如果实在很不满意,也只能在游戏内部支付额外的费用再度抽选。不过对我来说,无论长成什么样子都没有大碍就是了。
玩家可以由九种精灵种族里面选择出即将成为自己分身的游戏角色。语音继续说明每个种族都有自己的优缺点。九个种族除了有rpg游戏里时常可以见到的火、风、大地等精灵外,还有猫妖、小矮妖等不常见的名字。
「初期设定全部结束,祝您好运」的人工语音响起,我再度被一片光芒包围。按照游戏说明,无论是哪个种族都会从自己的根据地开始游戏。地板的触感开始消失,接着便是一阵漂浮与下坠感朝我身上袭来。最后异世界的背景逐渐由光芒里浮现出来。我出现在一座被黑暗包围的小城镇上空。
暌违两个月的完全潜行游戏所带来的刺激感,让全身的假想神经逐渐苏醒过来,而我也愈来愈接近城镇中央的细长城堡——
就在这个时候……
忽然间所有影像都产生紊乱。除了到处出现多边形缺块外,还有快如闪电般的杂讯在视线里到处乱窜。所有物体的解析度全部降低而变成马赛克状,游戏世界开始分崩离析
第二章
高挂半空中的明月,将茂密森林染成像沉在水底般的蓝色。
阿尔普海姆的夜晚虽然相当短暂,但离曙光照射下来还有段时间。虽然平常总是觉得深夜里的森林很恐怖,但对于目前这种撤退行动来说黑暗倒是帮了大忙。
莉法从庞大树阴地下抬头看着又高又远的星空。目前还看不到在天空逡巡的不祥身影。她压低声音对旁边小队成员说:
「等翅膀回复之后马上就开始飞行唷。快点准备好。」
「什么——我的头晕还没……」
伙伴以很没用的声音回答。
「还在头晕吗?真没用……你也该习惯了吧雷根。」
「你说得倒简单,但会害怕的东西就是会害怕嘛。」
莉法抱着「这是拿这家伙没办法」的心情叹了口气。
蹲在大树根部那名叫做雷根的少年,在现实世界里也是莉法的朋友,而且也是跟她同一时期开始玩alo——alheim online这款游戏的。也就是说他明明跟莉法一样有了一年的经验,但是却到现在都还不能克服飞行后的头晕。在空中战斗能力强弱便代表一切的alo里,只是一次两次的乱斗就累成这样,可以说是一点用处都没有。
话虽如此,莉法还是不讨厌这样子的雷根。硬要说的话,他就像是自己放心不下的弟弟一样。有句话说叫相由心生,他的角色有着矮瘦身材再加上黄绿色的河童风格发型。此外长耳朵也整个下垂,脸上更固定是那种马上就要哭出来的表情。
虽说角色的外表是随机决定,但潜行到游戏里首次见到他这个与真实世界差不了多少的模样时,莉法马上就大笑了起来。
不过按照雷根的说法,莉法的外表也跟现实世界差不了多少。她有着以风精灵少女来说,略显魁梧的体格已经相当严肃的眉毛与眼睛。
原本期待在假想世界里能够有符合「优美高雅」这种期望的外表,但却出现客观来说算是可爱的容貌而已。在这款游戏里得非常幸运才能获得完全符合自己心意的外表——事实上就有不少人为了要得到满意的外表而洒下了相当于好几年份月费的追加费用——所以莉法对自己角色的这种外表已经相当满意了。
顺带一提,alo内的容貌完全不会影响角色性能,所以雷根会一下子头晕完全只是因为他平衡感差到极点的缘故。
莉法伸出手,抓住雷根的胸甲后端强行让他站了起来。接着又看了一下背后透明的四片翅膀,发现证明已经恢复飞行能力的浅绿色燐光已经包围住翅膀了。
「好,已经可以飞了。接下来的飞行要直接穿越森林。」
「咦~……追兵一定被我们甩开了啦~再多休息一会儿嘛。」
「你太天真了!只要火精灵里面有个搜索等级高的家伙在,我们马上就会被发现了。只有两个人的话,一定撑不过接下来的空中战斗。所以只能咬紧牙关一口气飞回领土里!」
「好啦……」
雷根软弱回答完之后,左手在空中做出握住东西的动作。这时他手里出现了一根半透明的棒状物体。那根前端附着一颗小球体的棒子,正是在alo飞行时使用的辅助摇杆。雷根轻轻地把棒子往前拉,四片翅膀便轻轻张开,光芒也随之稍微增强了一点。
确认过雷根的状况之后,莉法也展开自己的翅膀然后震动了两、三下。她并不需要使用辅助摇杆。因为她已经习得高级技术的「任意飞行」,而在alo里,身为一流战士的证明便是不需要使用摇杆来飞行。
「那就出发吧!」
低声叫完之后,莉法便奋力往地面一踢飞了起来。她背后的翅膀完全伸直,朝着树梢对面可见的满月紧急上升。风整个打在莉法脸颊上,她的马尾也跟着晃动。
数秒钟后莉法他们穿越森林,来到树海的上空。放眼望去尽是阿尔普海姆的风景。心里涌起一股无限的开放感。
「啊啊……」
莉法一边往更高的天空飞去,一边因为兴奋而发出叹息。这一瞬间、这种感觉可以说没有任何东西可以取代。内心的激昂感让莉法快要哭了出来。从古至今,人类一直都相当羡慕能在天空飞行的鸟类。而现在,在这个幻想世界里,人类终于获得了属于自己的翅膀。
遗憾的是系统有所谓的滞空限制。要是能够随心所欲的飞,莉法愿意付出任何代价。
其实这也是在阿尔普海姆里战斗的所有玩家共同的愿望。比其他种族先一步到达「世界树」上面传说中的空中都市,便能够转生为真正的「光之精灵」——这么一来,滞空限制便会消失,成为这片无限天空名副其实的支配者。
莉法对强化自己的能力与取得稀有道具都没有兴趣。她会在这个世界里持续战斗的理由就只有这一个。
朝着目前无法到达的金色月亮,莉法用力震动了一下翅膀。从翅膀上掉落下来的发光磷粉在夜空下拉出一条像彗星般的尾巴。
「莉、莉法~等等我啊~」
——软弱的声音从下面传来,将莉法的意识拉回现实。她停止上升往下一看,只见握着摇杆的雷根拼命从后面追赶上来。由于使用辅助系统的飞翔上限速度相当低,所以莉法啊、全力飞行的话雷根必定跟不上她。
「喂喂,加油啊加油!」
莉法一边张开翅膀在空中盘旋,一边用双手招呼着雷根。她抬起脸看了一下周围环境,接着凝视着大树海的远方,找到高处位于黑夜当中的世界树之后便以那里为起点,判断出风精灵领土所在的方向。
确认过雷根好不容易到达相同高度之后,莉法这次开始配合他的速度像在空中滑行般飞着。
在旁边的雷根绷着一张脸说:
「会、会不会飞太高了点?」
「负有事故飞高一点才舒服啊。翅膀累了的话可以直接进行滑翔。」
「莉法只要一飞行起来就像变了个人似的……」
「你说什么?」
「没、没有啦,没说什么。」
两人一边开着玩笑,一边朝位于阿尔普海姆西南方的风之精灵领地飞去。
今天莉法是和包含雷根在内的四位好伙伴约好,组队一起到风之精灵领地东北方中立区域的迷宫里狩猎。他们很幸运地没和其他小队遭遇,进行了一次相当充实的冒险。在赚取大量金钱与道具而准备踏上归途时,却遭到火精灵的八人小队伏击。
虽然在alo里面,不同种族间原本就可以进行战斗,但做出这种明显强盗行为的玩家可以说只是少数.尤其是今天冒险时间是现实世界里平日的午后,原本预测应该不会遭遇大规模的袭击部队才对,但对方明显就是抓准了他们大意而展开袭击。
边逃边进行了两次空中战斗后,敌我双方各减少了三个人。原本人数就比较少的莉法小队结果只剩下两个人,但他们在活用飞行速度优于火精灵的先天优势下好不容易甩开追击,来到这个距离风精灵领地不远的地方。虽然因为要等两次战斗而头晕的雷根恢复过来要多花了点时间,但照这个样子看来,应该是可以顺利逃势力范围才对。但心里这么想的莉法随意回头往后面森林看去时——
苍郁并排着的巨木底下忽然有橘色光芒闪烁着。
「雷根!快避开!」
莉法马上大喊,然后朝左下方急速回旋。接着从地上出现三条火线,以猛烈速度穿越树叶间的缝隙冲了上来。
幸好两人的飞行高度相当充足,拖着长尾巴的热线马上就带着烧焦味穿过他们两人刚才所在的位置,最后消失在夜空当中。
但是他们根本没时间感到庆幸。五道暗红色黑影从发出攻击魔法的树海附近窜出,急速朝着莉法他们
飞了过来。
「真是——怎么这么烦人!」
莉法骂完之后,眼神往西北角的方位看去。从这个位置还没办法看见耸立在风精灵领地中央巨大「风之塔」的灯光。
「没办法,准备战斗吧!」
她如此叫完之后便从腰间缓缓拔出弯曲的长刀。
「呜哇——我不行了啦!」
雷根一边抱怨一边拔出短剑,接着摆出战斗姿势。
「虽说对方有五个人,就算输了也是没办法的事,但要是因为这样就轻言放弃的话我可饶不了你!我会尽量多吸引一些人过来,你至少也得想办法打倒一个敌人!」
「我尽量……」
「偶尔也要让我看看你帅气的一面啊!」
莉法戳了一下雷根的肩膀之后,恢复正经的表情并做好冲锋的准备。她将身体蜷曲起来,一个回转增加速度之后把翅膀叠成锐角,接着以猛烈的速度下向冲去。这对着排成楔形阵势的火精灵来说根本是飞蛾扑火。
莉法他们这些从alo初期便开始游戏,经验与装扮都相当丰富的老玩家之所以会如此狼狈地逃走,除了敌人人数众多之外,还有大半是因为火精灵最近发明出来的这个阵型战术。不顾机动力而以重装甲来加强防御,再顺势利用身体重量反复进行长枪的突刺攻击。水平排列着的数根长枪以怒涛般速度冲过来的模样足以给人庞大压力,让风精灵很难将战斗带进自己所擅长的近身乱斗。
但是莉法因为先前的两次战斗,已经稍微察觉到敌人攻击方法的弱点所在。于是她仗着天生大胆的性格,在选定敌人先锋集团的一个人之后便毫不迟疑地俯冲过去。两者间的距离一下便消失。这时莉法将全部神经都集中在敌人摆出来的银色长枪枪尖上。
由风精灵尖锐的突进声与火精灵的钝重金属声所形成的不协调合奏愈来愈激昂,两方交错那一瞬间立刻爆发出足以让大气产生动摇的爆炸声。
莉法咬紧牙关,稍微扭头避开了敌人那拥有必杀威力的枪尖。擦过脸颊的枪尖在脸上留下宛若燃烧般的热气,但这时的她却无视这股疼痛,长刀高举过头马上对准敌人的红色头盔。
「看招……」
然后用力砍了下去。
「啊啊啊啊啊啊!」
她瞬间与对方坚厚头盔深处那充满惊愕的眼神相对,但根本还来不及多想,黄绿色效果光线便整个炸裂。随着传到手上的剧烈反作用力,敌人巨大的身躯整个被弹了出去。
敌人瞬时以螺旋状向下坠去,但他的hp值却因为重装甲的防护而减少了不到三成,不过头部受到那样的冲击,应该没办法马上回到战线才对。莉法马上切换意识,在内心如此叫道。
——就是现在!
敌人重装突进战法的弱点就是错身而过之后得花上不少时间才能重整态势。与剩下四个人的火精灵错身而过时,莉法强行转过身子,将翅膀完全张开然后向左回转。
强大的横向g力挤压着莉法全身。她耐着压力,为了尽快转过身来而做出用右边翅膀推进,以左边翅膀煞车这种勉强的动作,最后终于在视线角落发现同样往左边回旋中的敌人身影。
重武装的火精灵虽然察觉到莉法的企图,但还是没办法缩小回转半径。已经完成转身的莉法立刻用剑朝着他们侧腹扫去。
莉法瞄准身体的横扫攻击漂亮地命中最左边的敌人。整个阵型产生混乱。
——接下来就是将战况强行进入近身乱斗当中!
五名敌人当中,只有刚才坠落的队长能够进行任意飞行,剩下来的全部都得使用辅助摇杆。莉法在混战时的动作可以说比他们敏捷太多了。
莉法稍微找寻了一下雷根的身影,发现他正和最右边的火精灵进行剧烈战斗。平常虽然不怎么可靠,但他也算是资深玩家了。只要能进入近身战便能发挥出短刀使的本领。
使用长刀的莉法也紧贴瞄准的敌人背后不断给予对方损伤。这时她心中忽然有种或许能获胜的念头。唯一的不安要素是刚才的火属性攻击魔法,则表示这五个人里面至少有一个人是魔战士吧。但火精灵能操纵的火焰魔法就算等级不高,也拥有不容小觑的威力。
按照关于阵型的常识,莉法预测魔法师应该是左右两端的敌人其中之一。也就是说,不是她目前正在攻击的敌人,就是那个被雷根紧贴在身边,不断遭受他烦人攻击的敌人。在这种距离之下应该没有机会进行咒文攻击。只要把这两个人击落,接下来的胜负就是五五波了。
「嘿呀啊啊啊!」
莉法随着喊叫声再度使出得意的双手上段斩击。攻击漂亮地命中敌人肩口,已经变红的hp条瞬间减少并且整个消失。
「可恶!」
敌人咒骂完之后,身体马上就被红色火焰包围。接下来随着「轰」一声的效果音化成碎片四处飞散,最后只剩下一盏小小的红色火焰。在这把被称为「残存之火」的火焰尚未消失前,只要使用复活魔法或者道具便可以当场活过来。但经过一分钟之后,死去的人便会自动被传送到自己种族的领地,变成在当地复活。
莉法立刻把死去的敌人从脑海里抛开,锁定新的敌人之后便由空中往对方冲了过去。剩下的三个人仍不习惯使用长枪,面对近身战时动作相当缓慢。虽然硬着头皮不断进行突击,但没有速度的刺击对于擅长闪躲的莉法来说根本就不构成威胁。
莉法再度把视线朝雷根那里看去,看见他正要给对方致命一击。虽然他的hp条也已经减少许多,但还没有到需要恢复魔法的程度。虽然是五对二的压倒性劣势,但照这种情况看来,这次的空中战应该可以获得胜利——莉法的心中如此确信,同时将手里的长刀挥下。
但下一个瞬间,不断由地上升起的火焰整个吞没了雷根的身体。
「呜哇啊啊!」
发出悲鸣的雷根在空中停下了动作。
「笨蛋,别停下来啊!」
在莉法的叫声传到他耳里之前,濒死的火精灵用长枪贯穿了雷根的身体。
「对不起~~~~~~」
同时发出临死前叫声与道歉的雷根立刻被绿色旋风包围。身体像是被称为「残存之火」的死亡效果融化般消失,接着出现与刚才相同的小火焰。
虽然知道他马上就会复活,但伙伴被人打倒总是让人感到很不愉快。即使莉法懊悔得咬牙切齿,但她根本没时间去感到悲伤,只能拼命地不断回旋,方能闪过再度由地面升起的火焰攻击。
……魔法师是一开始打晕的那个家伙吗!
早知如此,就应该在他落下时便追上去结束他的生命、但现在后悔已经太迟了。莉法陷入了绝对的劣势。
但她还是不打算放弃。就算再怎么难看地挣扎,还是不能放弃最后逆转的机会,这就是莉法身为剑士长年所培养出来的美学与矜持。
受到来自地面上的魔法支援后,残存的两名火精灵得以重整态势,再度展开由远距离发动的突袭。
「来吧!」
莉法大声叫完之后,便以长刀摆出上段的姿势。
***
「呜姆唔!」
在经过漫长的下坠之后,我一边发出丢脸的悲鸣,一边坠落在不知名的地方。之所以会发出这种含糊的声音,全是因为一开始着地的不是脚而是脸的缘故。我维持脸部插在茂盛草丛里的动作禁止了几秒钟之后,才慢慢抬起身子向后倒去。
不过终于从自由落体状态当中解放出来的安心感,让我就是这样一直躺在地面上。
目前我正处在夜晚的森林当中。
树龄可能有好几百年,有着许多树疙瘩的森天巨木在我周
围扩展着自己的枝叶。透过树梢可以见到满天星光的夜空,而最上方这是发出金色光芒的巨大满月。
除了虫鸣声之外,还有夜行性鸟类低沉地鸣叫着。远方还传过来动物的吼叫。植物的味道让鼻腔感到发痒。微风轻抚过我的肌肤。环境里的一切都那么真实地触动我的无感。比现实世界还要真实的感觉——这确实是假想世界给人的感触。
在听完艾基尔叙述后其实我还是有点半信半疑,但「alo」的高精细立体感确实与sao相比可说是毫不逊色。不到一年的开发时间竟然可以做出这样的游戏,这种疑问也纵横于我的神经系统中,让我想起许多事情。
「又来到这种地方……」
我闭上眼睛自言自语道。从那个世界被解放出来两个月后,我又再度躺在这个一度以为再也不会进入的全感觉投入型vr世界里。真是学不乖啊——脑袋里忽然浮现的这种念头,让我不由得苦笑了起来。
但是与先前那个世界不同的是,在这里就算hp归零现实世界我也不会死亡,还有保证我随时可以从这里离开……一想到这里,我内心不禁紧张了起来。
刚才的物体显像异常,以及迷般的空间移动到底是怎么回事。说起来为什么会到这种地方来呢。导览语音不是说过会由种族的根据地开始游戏吗?这里怎么看也不像是在根据地里面啊。
「喂,难道……不会吧……」
我半边脸颊勉强露出笑容,接着抬起右手,伸出食指与中指向下挥。但却什么事也没发生。我一边冒冷汗一边又试了好几遍,这才想起刚才教学里面讲过主选单与飞行摇杆都是用左手来呼叫。
改挥动左手手指后,马上主选单视窗就随着轻快效果音一起打开了。设计上几乎与sao的一模一样。我用力盯着排在右边的选单看。
「有、有了……」
最下面表示着「log out」的按钮正发出光芒。我试着按了一下之后,除了无法立刻在一般区域里登出等等的警告讯息之外还有yes/no按键也一起出现了。
这时我猜松了一大口气,单手往草地一撑,上半身坐了起来。
再度看了一下周围环境之后,我发现自己应该是在一片巨大的森林之中。放眼所及尽是相连的巨木,根本见不到一丝灯光。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会跑到这种地方来,但我还是决定先打开地图而把目光往视窗上看去。当我手指往按键上移动时——忽然注意到某件事情,让我整个人停下了动作。
「呜啊……」
我的嘴里忍不住吐出短短的叫声。
视窗最上层显示着桐人这个熟悉的姓名与守卫精灵的种族名称。下方则是生命值、魔力值等能力数值。它们各自显示着400、80这种一看就知道是初期设定的数字。到这里目前为止都没什么问题。
当让我大吃一惊的是位于更下方的习得技能栏位。记得刚刚我上面都没有选择,所以应该全部是空栏位才对,但如今却有高达八个技能的名字陈列在这里。虽然这有可能是守卫精灵的初期技能,但这也是在是太多了一点。我用手指触碰了一下栏位,把技能视窗打开来确认详细内容。
陈列在里面的除了有「单手剑」和「体术」、「武器防御」等战斗系技能外,还掺杂了「钓鱼」等生活技能,可以说相当混杂。更奇怪的是每个技能的熟练度数值都相当高。几乎所有技能熟练度都在九○○左右,里面甚至有到达一○○○而显示完全习得的技能。通常mm里的技能都得花上一段相当漫长的时间才能完全习得,所以初期就显示完全习得是绝对不可能发生的事情。
这怎么想都是应该是程式发生错误了。至于被吹倒这种地方,应该也是系统不安定的缘故吧。
「这游戏真的不要紧吗……不知道有没有gm在管理……」
我一边觉得疑惑一边再度往指令群看去,这时又觉得刚才看过的影像似乎有点记忆,于是再次回过头去看了技能一览视窗。总觉得熟练度的数值相当眼熟。单手剑一○○○……体术九九一……钓鱼六四三……
此时一个有如电击的灵感向我袭来,令我呼吸不由得急促了起来。
难怪我会觉得眼熟了。这正是我在sao世界里花了两年时间锻炼出来的各种技能的熟练啊。虽然「二刀流」等几个技能不见了,但那个应该是因为alo里面没有这些技能的关系吧。也就是说,原本应该与浮游城爱恩葛朗特一起消灭的「剑士桐人」,它的最终数值现在就展现在我眼前。
我整个人陷入了严重的混乱状态,不可能的事情竟然就这么发生了。这是有不同公司营运的,完全不同的游戏。难道说存储档会自己移动吗?还是说——这是……
「在sao里面吗……?」
我整个人瘫坐在地上,用空洞的声音讲出这句话。
花了好几十秒的时间,我才从空白的意识当中恢复过来。
我用力甩了甩头,强迫自己提高思考的速度,然后再次把眼神往视窗望去。
虽然还是搞不清楚状况,但我还是决定先找找看有没有其他的情报。这次我打开了道具栏。
「呜哇……」
出现在里面的是完全变成乱码的数十排文字。里面有奇怪的汉字、数字、英文字母等,根本无法分辨出究竟是什么道具。
这些大概都是我在爱恩葛朗特持有的道具所剩下的残渣吧。看来因为某种不明的原因,旧桐人的资料也存在于这个世界里。
「啊……等等……」
我突然想到了某种可能性。
既然道具还在的话——那么,「那个」应该也还存在才对。我紧盯着道具栏看,然后用指尖将画面向下拖。
「拜托……一定要有啊……拜托……」
没有意义的文字列如同奔流般告诉闪过。心脏早已像在打鼓一般急速跳动着。
「……!」
我的手指在无意识中停了下来。荧幕的正下方,有排发出温暖亮绿色光芒的英文字母。
「mhcp001」。
我甚至忘了呼吸,只是用发抖的手指碰了一下那排字母。道具被选择之后,颜色整个反转过来。我继续移动指尖,按下去出道具的按钮。
视窗表面如渗出般浮现一道光芒。光芒接着马上凝聚成一个小小的物体。那是一个切割成泪滴状的无色透明水晶。中心部位有光芒不断闪烁着。
我用手捧起宝石,慢慢将它拿了起来。我可以感觉到它传过来的微温。光是这点感觉,就让我眼角一阵发热。
神啊,拜托你——我在心里这么祈求着,然后指尖轻轻敲了两下水晶。接下来的瞬间,手中爆发出一道纯白的光芒。
「啊……?」
我一边发出叫声,一边慌忙往后退了一步。发光的结晶体离开我的手浮起,在离地两公尺左右的高度停了下来。紧接着光芒愈来愈强。周围的树木群全都因此染上蓝白色,连月亮都为之失色。
在我瞪大了眼睛守护之下,旋转的白光中心部分开始出现一道影子。影子逐渐幻化成型,接着开始出现颜色。这是肉眼已经可以辨认出四方飘散的黑色长发以及纯白色的洋装。接着细长的手脚。终于,一名双手放在胸前、紧闭双眼的少女,简直就像方才那道光芒的化身般带着光辉轻轻降落在我眼前。
爆发出来的光芒就跟它开始出现时一样霎时消失无影踪。少女在离地面稍微有点距离的地方停止不动,接着长长的睫毛开始有了反应,两眼缓缓张开。最后她用宛若夜空般的深色眼睛笔直地向我看来。
我整个人无法动弹、发不出任何声音,甚至连眨眼睛都办不到。
少女看着我
,樱唇慢慢绽放出笑容。那是个只能用「宛若天使」来加以形容的美丽微笑。在她的微笑鼓励之下,我张开口说:
「是我啊……结衣。还认得我吗……?」
说完之后,我才回过神来赶紧看了一下自己的身体。现在的我,跟在之前那个世界时的模样完全不同的了。虽然自己没办法确认,但除了服装之外应该连长相也完全改变了才对。
不过看来我的担心完全是多余的。少女——结衣的嘴唇张开,那令人怀念的银铃般声音马上就响了起来。
「我终于又见到你了,爸爸。」
结衣脸上斗大的眼泪闪烁着光芒,接着伸出双手直接往我胸口扑了过来。
「爸爸……爸爸!」
她重复叫了好几声之后,细长手臂便紧绕着我的脖子,然后把脸颊贴了上来。而我也紧紧抱住她那娇小的身躯。从喉咙发出无法压抑的呜咽。
结衣。这个在目前已经消失的sao世界里与我们相遇,只跟我们一起生活了短短三天便消失的少女。时间虽然短暂,但那些日子已经在我脑袋里留下不可抹灭的回忆。在爱恩葛朗特那段漫长且辛苦的战斗当中,那无疑是让我感受到真正幸福的短暂时光——
我一边沉浸在类似乡愁的酸甜感觉中,一边抱紧着结衣持续站在当地。既然都有这种奇迹发生了,我和亚丝娜也一定能够再度见面才对。我一定要再次夺回过去的那种生活。
这是我回到现实世界之后首次有了这种确信。
「我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森林里,我在刚才坠落的空地角落找到一棵被切断的树并坐在上面。首先压抑住说明亚丝娜状况的冲动,对着坐在我膝盖上的结衣如此问道。
把脸颊靠在我胸口露出幸福笑容的结衣,用一副摸不着头绪的表情抬头看着我。
「……?」
「我是说,这里其实不是在sao里面啊……」
我对结衣大略说明一下她消失之后所发生的事情。像是把快被伺服器删除的结衣压缩起来,当成客户端环境程式的一部分保存下来。还有完全攻略游戏与爱恩葛朗特的消灭。以及这个叫做阿尔普海姆的新世界与不知道为什么存在的旧桐人档案等等。但是只有关于亚丝娜目前还没觉醒这件事,我实在是没有办法轻易告诉她。
「请稍等一下。」
结衣闭上眼睛,然后歪着头像是在倾听什么声音一样。
「这里是——」
忽然又打开眼睛看着我说:
「这个世界应该是『sword art online刀剑神域』伺服器的备份。」
「备份……?」
「对。主要程式群与图档形式完全相同。我能以这种姿态再度出现在这里就是最好的证明。不过cardinal系统的版本有些旧。此外这里的游戏组件完全是不同的东西……」
「唔姆……」
我陷入沉思当中。
这个alheim online是在sao事件发生的十二个月之后开始发售,当时argus已经消灭,而rect刚被请求接下善后处理工作不久。如果rect也吸收了argus的技术资产,那就很有可能直接使用这些资产来经营一款新的vrmmo游戏。作为游戏骨干的全感觉模拟/回馈程式只要拿既有的东西来使用,就可以省下相当大的开发费用。这么说起来,也难怪我会因为这个世界的精密度与sao差不多而感到惊讶了。
总之alo就是在sao的备份系统上运行,这部分我可以理解。但是——
「但……为什么这里会有我的个人资料呢……」
「让我来看一下爸爸的档案。」
结衣再度闭上眼睛。
「……看来没错了。这的确是爸爸在sao里使用的角色档案。储存档案的格式几乎是一样,所以两个游戏共通技能的熟练度也就直接覆盖上去了。hp和mp由于是不同格式,所以没办法继承。拥有的道具嘛……看来都已经损毁了。这样下去的话会被除错程式检测出来。我想还是把道具全部丢弃比较好。」
「这样啊,原来如此。」
我把手指在道具栏上滑过,将所有道具全部一起框选了起来。这里面应该有好几样道具充满这我在爱恩葛朗特的回忆,但现在也只有舍弃感伤来进行这些动作了。而且反正没办法分辨出名字,也不可能将它们实体化了。
下决心把它们全部删除之后,剩下来的就只有正规的初期装备而已。
「这些技能熟练度怎么办?」
「系统上来说是没有问题的。虽说与游戏时间对照起来多少有些不自然,但只要不被人类gm直接看见就没问题了。」
「这、这样啊。唔姆……这下可不是封弊者而真的是作弊者了。」
——不过呢,角色实力强一点总不是件坏事。何况我接下来还得要爬上什么世界树去找亚丝娜才行。原本就没有打算认真锻炼这个角色。
此外,在仔细看过能力值窗口后,大概可以了解这个世界里角色的能力值并不是那么重要。根本看不见sao里面有的敏捷度与筋力值这些东西,hp与mp每次上升的幅度也相当小。就算各种武器技能的熟练度增加也只是能装备的武器变多而已,对于威力并没有什么影响。当然sao最大的特征,也就是各种剑技根本不存在。
总言之,这款alo呢,是一款按照玩家本人的动作判断力决定强弱,相当重视动作要素的线上游戏。不像sao那样,在面对低等级的敌人时就算一直站着让对方攻击,hp也不会降低多少。
唯一的未知数是被sao排除在外的「魔法」。我发现技能栏里登陆着看来应该是守卫精灵初期技能的「幻属性魔法」。只有这东西是我所不熟悉的——看来只有试着使用或者被击中之后才能了解了。
关闭视窗之后,我对依然把脸靠在我胸口,像猫一样眯着眼睛的结衣问道:
「话说回来,结衣你在这个世界里面算是什么样的存在呢……?」
她的真实身份并不是个人类。是sao的精神状态管理系统有了异常变化,结果便产生了她这个人工智慧,也就是所谓的「ai」。
在二○二五年的现在,已经有好几个研究机关发表了「极为接近人类的人工智慧」。程式的「智慧性动作」发展到极限之后,模拟智慧与人类真正智慧间的分界线便愈来愈暧昧,现在最先端的ai已经几乎与人类没有两样了。
结衣或许就是像那样的存在,又或者应该说她才是第一个出现的真正ai也说不定。但对我来说这些事根部就不重要。我只知道我很疼爱结衣,而她也把我当成父亲一样尊敬,光是这样就足够了。
「嗯——这个alfeim online里面也备有辅助玩家用的模拟人格程式。名称是『导航妖精』……我就是被归类在这里面。」
「喂、喂?」
我急忙发出声音呼唤她、当我准备跳起来时,才好不容易注意到膝盖上坐着一个小人。
小人的身高大约在十公分左右吧。从那淡紫红色,类似花瓣模样的洋装里伸出细长的手脚,背上还有两片半透明的翅膀,完全就是妖精的模样。惹人怜爱的脸孔与黑长发虽然大小有点不同,但一看就知道她是结衣。
「这就是我身为精灵时的模样。」
结衣在我膝盖上站起身来后,把两手放在腰部然后动了一下翅膀。
「哦哦……」
我有点感动地用手指戳了戳她的脸颊。
「好痒哦!」
结衣一边笑一边从我的手指底下逃开,然后随着「当啷」的效
果音一起浮上半空中。最后就这样坐到我肩膀上面。
「……那还是跟之前一样有管理者权限吗?」
「没有……」
她用有些丧气的声音回答道。
「只能提供查询与登入广域地图档案而已。虽然接触到的玩家就可以确认他们的能力值,但似乎没办法进入主要资料库……」
「这样啊……其实呢……」
我用认真的表情开始说出真正的主题来。
「亚丝娜……妈妈她好像在这里。」
「咦……妈妈她……?」
结衣从我肩膀上飞起来,在我面前停止.
「发生什么事了吗……?」
「……」
我原本打算从须乡的事情开始说明,但在说出口前又改变了心意。之前就是人类的负面情绪让结衣快要毁坏。我不想再让她继续遭到人类恶意的污染了。
「……亚丝娜她在sao伺服器消灭了之后也没回到现实世界。我是得到情报说有人在这世界里看见长得像亚丝娜的人,才会来到这里。当然有可能只是长得像而已……我现在应该可以说是急病乱投医了吧……」
「……竟然有这种事……爸爸,真的很抱歉、如果我有权限的话就可以搜寻玩家的资料档案了……」
「没关系,我已经知道大概在什么地方了。好像是叫做……世界树吧。你知道在哪里吗?」
「啊,这我知道。大概是在这里的东北方。不过距离相当远。换算成现实世界里的距离,大约有五十公里左右。」
「呜哇,那真的很远。是爱恩葛朗特底部直径的五倍吗……话说回来,我为什么会出现在这种什么东西都没有的森林呢?」
当我这么提出忽然想到的问题后,结衣也用一脸疑惑的表情回答说:
「这我也不清楚……可能是位置情报损坏,或者是与从附近通路潜行的玩家搞混了,我不能确定就是了……」
「如果是这样,怎么不干脆让我掉在世界树附近就好了。嗯——我听说这个世界里面好像可以飞行呢。」
我站起身来,转过头往肩膀后面看去。
「哦哦,果然有翅膀。」
背后有浅灰色的透明流线型羽翼——或者应该说比较像是昆虫的翅膀伸了出来。但是我根本不知道该怎么活动它们。
「要怎么样才能飞?」
「好像有辅助摇杆的样子。请伸出左手,然后做出握拳的动作。」
结衣再度坐到我的肩膀上,我遵从她的指示伸出左手。当我握拳之后,马上就有一根简单的棒状摇杆出现了。
「嗯,手往前拉便是上升,往后倒便是下降,往左右是回旋,按下按钮是加速,放开则是减速。」
「嗯嗯……」
我慢慢把摇杆往前倒。结果我背后的翅膀便一下子伸展开来,接着开始缓缓放出燐光。我则继续拉着摇杆。
「哦……」
身体忽然浮了起来,然后以缓慢的速度从森林里往上升。浮到一公尺左右高度时,我将摇杆恢复到原来的位置,接着按下棒头的球状按钮。身体立刻向前方滑行。
当我在试着下降与回旋时,就已经大概熟悉整个操作方式了。与以前曾经玩过的飞行系vr游戏相比算是很单纯的操纵系统。
「原来如此。我大致了解了。不过我还是想先了解一下一些基本情报……离这里最近的城镇在哪里?」
结衣忽然抬起头来。
「怎么了?」
「有玩家接近了。似乎是三个人在追一个人……」
「哦哦,战斗当中吗。那我们去看一下吧。」
「爸爸,你怎么老是这么悠闲啊。」
我戳了一下结衣的头,然后操作视窗把初期道具的单手用直剑装备到背上。接着又把剑拔出来挥了几下。
「呜哇啊,这剑还真是迷你啊。而且又那么轻……就先将就着用吧……」
把将收回剑鞘之后,我再度叫出摇杆然后握着它。
「结衣,拜托你带路了。」
「了解。」
结衣用银铃般的声音回答完后便从我肩上飞了起来,我也飞着从后面跟了上去。
***
火精灵所发射的火焰魔法终于击中了莉法的背部。
「呜咕!」
当然不会有疼痛或是烧烫感,但却像是被人用力从后面推了一把,而她也因为这冲击而失去了平衡。幸好为了逃亡她已经先展开风属性的防御魔法,所以hp值还算是充足,但距离风精灵领地仍然相当遥远。
除此之外,莉法也注意到自己的加速已经开始变得迟钝了。又是那讨人厌的滞空限制。再过几十秒钟翅膀便会失去力量,也就无法继续飞行了。
「呜呜……」
莉法咬紧牙关,为了逃进树海而开始全速俯冲。既然敌人里面有魔法师在,就算用魔法隐藏起来也没有用,但乖乖等死实在不符合她的个性。
冲进树梢间的缝隙,穿透好几层枝叶后,终于愈来愈接近地面。当她往下充实速度也愈来愈慢。好不容易在前方发现一块草长得相当茂盛的空地,于是赶紧准备降落那里,她一边用鞋底滑行来减速,一边冲进正面的大树后面趴了下来。接着马上高举双手,开始发动隐身魔法。
在alo里要使用魔法,得像奇幻电影里面那样实际咏唱出「咒文」才行。为了要让系统辨识,还得要有一定的音量与明确的发音,如果在半途停顿的话那魔法就会失败,得从头再咏唱一遍。
当她将背下来的咒文用最快的速度成功咏唱完之后,淡绿色的气流便从脚底涌了上来接着盖住了莉法的身体。
这样子敌人的视线便看不见她的身影了。但只要对方有高等级的搜敌技能或者是使用识破魔法就能够破解。莉法屏住呼吸,用力缩起身体。
不久之后,好几道火精灵特有的厚重飞翔声传了过来。感觉他们在自己身后的空地降落下来。先是金属铠甲摩擦的声音重叠在一起,接着便是低沉的喊叫声。
「不,风精灵本来就很会隐藏了。还是用魔法吧。」
说完之后那道厚重的声音便开始咏唱起来。莉法原本忍不住想骂出声来,但还是赶紧闭上了嘴巴。几秒钟后——身后草地上的窸窣声愈来愈是靠近。
有几道小小的影子越过巨木树根往这里爬了过来,一看之下才发现是有着红色皮肤与眼睛的蜥蜴。这是火属性的识破魔法。数十匹搜寻者呈放射状被发射出来,只要它们一碰见隐身中的的玩家或是怪物,马上就会燃烧起来显示敌人藏身的地点。
——别过来,到那边去!
蜥蜴前进的方向是由随机决定的。所以莉法也只能看着那些小爬虫,拼命祈求它们不要过来。但最后她的愿望还是落空。一匹蜥蜴接触到包围莉法的气膜。它瞬间发出一声尖锐的鸣叫后,便开始燃烧了起来。
「发现了,就在那里!」
感觉金属铠甲的声音已经愈来愈靠近。莉法在无计可施的情况下,只好从树木的阴影里冲了出来。她一个打滚后站起身子,拔出长剑摆出战斗姿势,这时三名火精灵也停下来把长枪对准莉法。
「害我们浪费了那么多时间!」
最右边的男人将头盔的护甲掀起,然后用隐藏不住兴奋的口气如此说道。
站在中央,看起来像是队长的家伙则是用冷静的声音说:
「虽然不好意思,但我们也是执行任务。留下金钱和道具的话我们就放你一马吧。」
「搞什么,快上吧!好久没遇到女性对手了耶!」
这次则换成左边的男人一边掀开头盔一
边这么说道。说完便用那沉醉于暴力且执着的眼神看着莉法。
从一年的游戏经验里可以知道,像他这种对「狩猎女性玩家」表现出异常执着的家伙可以说不在少数。莉法意识到自己的肌肤因为厌恶而起了鸡皮疙瘩。如果是不断地说些下流的话,或是除了战斗之外随意抚摸女性玩家身体,可以马上通报为性骚扰行为。但互相砍杀本来就是游戏的目的,所以没有任何限制。甚至还有些家伙在网路上散布谣言,说杀害vrmmo里的女性玩家可以获得至高的快乐。
连正常营运的alo都有这种情况发生了。那么现在已经成为传说的「那个游戏」内部……光想就让莉法感到背部一阵发冷。
莉法两脚在地上踏稳之后,把爱用的双手剑高举过头部摆出备战动作。接着用凶狠的眼神瞪着火精灵们。
「我就算死也要再带一个人陪葬。不怕掉经验值的家伙就过来吧。」
她低声说完后,两边的火精灵便兴奋地发出怪声并且挥舞着长枪。队长一边用手制止他们一边说道:
「放弃吧,你的翅膀也到极限了吧。我们可是还能飞唷。」
确实被他说中了。alo里在地面上遭到敌人的飞行攻击可以说是最不利的情况。更何况现在还是一对三。但莉法还是不想放弃。对她来说,乖乖把钱交出来然后求饶是绝对办不到的事情。
「真是个倔强的女孩。没办法了。」
队长耸了耸双肩后,摆好长枪,翅膀发出声音浮了起来。左右两边的火精灵左手也握住摇杆,随着队长一起上升。
莉法把力量灌注在手臂上,心里做出即将同时被三根长枪贯穿,也要让最前面的敌人尝到自己全力一击的觉悟。敌人从三个方向包围住莉法——就在他们准备要突击时……
后面的灌木丛突然摇晃了几下之后,便从里面跳出一道黑色的人影。人影直接穿过火精灵身边,在空中以圆锥状转了几圈之后便发出巨大声响掉落在草地上。
所有人都惊讶地盯着闯入者看。
「呜呜,好痛……看来着陆是我的弱点……」
一名有着浅黑色肌肤的男性玩家,随着毫无紧张感的声音站了起来。他有着宛若刺猬般的威风发型以及有点上扬的大眼睛,直接给人一种相当爱捣蛋的感觉。从背上伸出来的黑色透明翅膀可以证明他的种族是守卫精灵。
虽然莉法心里想着以遥远东方为根据地的守卫精灵在这里做什么,但在确认过她的装备之后,便又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看错了。他身上仅穿着简单的黑色紧身上衣与长裤,没有任何盔甲,武器也只有背上一把细剑。怎么看都是个只有初期装备的新手。一个新手竟然跑到这么里面的中立区域来,真不知道这家伙在想些什么。
由于实在不想看见搞不清楚状况的新玩家惨遭狩猎,于是莉法忍不住大叫:
「你在干什么!快逃啊!」
但是黑衣少年看起来根本没有移动的打算。难道他不知道这款游戏有允许砍杀异种族的规则吗?只见他把右手插进口袋里之后,看了一眼莉法与在上空的火精灵后,接着开口这么说道:
「三个重战士袭击一个女孩子,这也太难看了吧~」
「你说什么!」
被他这种温吞的话语一刺激,两名火精灵在空中移动然后从前后包围住少年。两人把长枪朝向下方,作出准备突进的姿势。
「呜……」
虽然想去救人,但因为火精灵队长还在上空牵制着莉法,让她根本无法动弹。
「自己一个人跑到这种地方来,你这家伙是笨蛋吗?我们就如你所愿干掉你吧!」
跑到少年前方的火精灵大声地将头盔丢了下来,紧接着展开翅膀,牵引着红宝石光芒开始突击。而位在后面的另一个火精灵似乎准备在少年闪躲时给予他致命一击,所以特别晚了一些才冲下来。
这根本不是新手应付得来的状况。莉法实在不愿意见到长枪刺穿少年身体的那一刻,于是只能咬紧牙根然后将视线移开——就在长枪即将刺进身体之时——
令人难以置信的事情发生了。
少年的右手依然插在口袋里,只是随意伸出左手便将带着必杀威力的长枪尖端抓住。防御效果光与音效让空气产生了震动。就在因为震惊而瞠目结舌的莉法面前,少年利用火精灵的来势,手臂一转便将抓住的长枪往后丢去。
「哇啊啊啊啊啊……」
一边发出悲鸣一边往后飞的火精灵在撞上待机的伙伴后,两个人纠缠在一起然后掉落在地面上。随即「喀锵喀锵!」这类沉重的金属声便跟着响起。
少年一个转身,把手放在背后的剑上——然后停止动作,用稍微有点困惑的表情看着莉法。
「那个……杀这些人应该没关系吧?」
「……我想应该没关系啦……因为你不杀他们,他们也一样准备杀掉你……」
莉法已经不知如何是好,只能呆呆地这么回答。
「这倒是,那我就不客气咯……」
少年右手将背上那把细剑拔出来,然后慢慢地将它垂放在地面。
嘴里虽然很威风地说要杀了他们,但动作却感觉不到有任何气势。只见他一边将重心往前移,一边把左脚向前跨出一步——
突然间,少年的身随着「滋磅!」一声的冲击声音消失了。至今为止不论是面对什么样的敌人,莉法从来没有看不见对方攻击轨道的经验,但刚才的攻击就连她的眼睛也追不上。莉法急忙把头往右边看去后,发现少年蹲低身子停在很远的地方。手里的剑似乎已经从正面挥下去了。
而两名火精灵当中,准备站起身的那个人被一团红线所包围,接着便四处飞散。只留下一团小小火焰飘浮着。
——速度实在太快了!
莉法有种强烈的战栗感。在目睹这种从未见过的异次元动作后,遭受到强烈冲击的她全身开始发起抖来。
在这个世界里,决定角色运动速度的因素就只有一个,那就是脑神经对完全潜行系统电子信号的反应速度。脑部在接收amusphere发出的电流后加以处理,然后做出运动信号的回复。这中间的反应愈快,角色的反应速度也会跟着上升。除了天生的反射神经之外,一般来说经过长时间的联系也能够提升反应速率。
虽然不是她自夸,但莉法的速度也可算是风精灵里面前五强。她靠着长年锻炼出来的反射神经与长达一年的alo经历,最近在一对一的时候已经愈来愈有自信速度不会输给任何人,但是——
在莉法与空中的火精灵队长的哑然注视之下,少年静静地站起身,再度摆出战斗姿势并且转过身来。
突击轻松就被闪过的另一名火精灵,到现在还没办法理解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只见他为了找寻失去踪影的敌人,往完全错误的方向张望着。
面对这样的对手,少年毫不留情地再度摆出往前冲刺的模样。莉法这次屏气凝神,决心一定要看清楚少年的动作。
他一开始的动作绝对称不上快。那是不慌不忙且相当轻柔的动作。但当他踏出的脚步踩到地面那一瞬间——
少年的身影再度随着足以震动大气的声音消失。这次她总算勉强看见了。感觉就像是在看录影带时按下快转键一般,瞬间晃过的影像直接烙印在莉法眼睛里。少年剑由下段往上挑,直接将火精灵的身体从中切成两半。甚至连效果闪光都比他的动作还迟了一步。少年就这样移动了数公尺,然后高举着挥完的剑停在当场。此时宣告死亡的火焰再度喷起,第二名火精灵也被消灭了。
莉法原本将注意力完全集中在少年的速度上,这时才注意到少年的剑所造成的惊
人攻击数值。那两名火精灵的hp条虽然不是毫发无伤,但至少也还剩下一半。竟然一击就把他们消灭,实在是太过于异常了。
alo里攻击值的计算方式并不是那么复杂。只是将武器本身的威力、攻击的位置、攻击的速度、被攻击者的护甲综合起来而已。刚才的情形里,武器的攻击力可以说是最低数值,而且火精灵身上装备的应该是相当高级的铠甲。也就是说少年的攻击准确度与恐怖的攻击速度竟然能完全掩盖那些不利要素。
少年再度缓缓站起身,抬头看着在上空盘旋的火精灵队长。他把剑扛在肩上,开口说道:「怎么样?你也要打吗?」
听到少年那完全没有紧张感的语调,回过神来的火精灵也只能苦笑着回答:
「不了,我赢不了你,所以还是算了吧。如果要我留下道具我会照办。魔法技能差一点就要到达九○○了,我不想掉经验值。」
「你这人还真老实。」
少年短暂笑了几声。接着又看向莉法说道:
「那边的大姐你觉得如何?如果有你要和他打的话我就不打扰了。」
不请自来解决掉两个人后竟然讲出这种话,让莉法只能露出苦笑。刚才那种至少要带一个人陪葬的决心也在不知不觉间消失了。
「我也无所谓,不过下次一定会给你们好看的唷,火精灵先生。」
「老实说跟你单挑我应该也没办法获胜。」
说完后,红色重战士便打开翅膀、留下燐光飞了起来。他在擦过树梢后,便像融合在夜空里一样逐渐远去。接下来只剩下莉法与黑衣少年,以及两盏残存之火留在现场,而火焰在一分钟过后消失了。
莉法再度有点紧张地看着少年的脸。
「……那接下来我该怎么办才好?应该向你道谢吗?还是应该要逃走?或者应该要跟你战斗?」
少年把右手的剑迅速往左右两边甩了一下之后,将它收进背上剑鞘里,发出一道声响。
「嗯——我自己是觉得这个场面有点像正义骑士由坏蛋手里救出公主的感觉啦……」
少年牵动单边脸颊露出了笑容。
「然后感动的公主便一边流泪一边抱住我……」
「你、你是笨蛋吗!」
莉法忍不住大叫了起来。瞬间感到脸上一阵发热。
「那我还宁愿跟你打一场!」
「哈哈哈,开个玩笑嘛。」
少年那种笑得十分高兴的面孔,让莉法有种气得牙痒痒的感觉。当她努力想要怎么回嘴时,却不知从何处忽然有道声音响起。
「就、就是啊,这样不行唷!」
那是个小女孩的声音。莉法马上四处张望,不过还是找不到任何人影。结果少年有点慌张地说:
「啊,不是说过要你别出来嘛!」
莉法的视线往少年看去,发现有个发光物体从他衣服胸前的口袋里飞了出来。那小东西一边发出银铃般的声音一边在少年脸边飞着。
「能够抱住爸爸的就只有妈妈和我而已!」
「爸、爸爸?」
莉法虽然吓了一跳,但还是往前走了几步,仔细一看之下才发现那是一名可以坐在手掌上大小的妖精。原来是可以从辅助窗框召唤出来的导航妖精啊。但是那种妖精应该只会用固定的答案回答游戏相关问题而已。
莉法忘了对少年的警戒心,一直盯着那只到处飞的妖精看。
「啊,没有啦,这个是……」
少年紧张地用双手把妖精包住后,脸上露出宛如抽搐般的笑容。莉法一边看着他的手心一边问道:
「嘿,你那个就是所谓的宠物妖精吗?」
「咦?」
「就是在封测促销活动所办的抽奖里面可以抽中的……哇——我还是第一次见到耶~」
「我、我是……呜咕!」
妖精似乎还想说些什么,但少年的手却盖住了她的脸。
「对、对,就是那个。我抽奖运气一向很好。」
「这样啊……」
莉法重新把少年打量了一遍。
「怎、怎么了嘛?」
「没事,只是觉得你真是个怪人。从封测时期就参加的人竟然还只有这种初期装备。但实力却又这么强……」
「呃嗯——这是因为之前我只有开设账号,一直到最近才开始游戏。前阵子都在玩别的vrmmo。」
「这样啊——」
虽然还是觉得有点奇怪,但是如果已经在其他游戏里习惯了amusphere,也就可以说明他为什么会有这种异于常人的反射速度了。
「这件事就算了,但是你一个守卫精灵为什么会跑到这里来闲晃呢。你们的领地应该是在遥远的东方吧。」
「我、我因为迷路……」
「迷路了?」
少年用很不少意思的表情说出来的答案,让莉法忍不住噗哧一笑。
「路、路痴也该有个程度吧——你真是个怪人!」
看见少年脸上出现受伤表情,莉法打从心底笑了出来、她狂笑了一阵子之后,才把右手上的长刀收进腰间的刀鞘,然后开口说:
「不过还是要跟你道谢。谢谢你救了我。我叫做莉法。」
「……我叫桐人,这孩子是结衣。」
少年将手打开之后,鼓着腮帮子的妖精便露出脸来。只见她点了一下头后便飞了起来坐到少年的肩膀上。
莉法不知道为什么,竟然会有种想跟这个名为桐人的少年多说点话的想法,当她发现到这点之后,连她自己都觉得有些惊讶。虽然自己也不是有多怕生,但这对不擅长于在这个世界里交朋友的她而言,依然可以说时间相当难得的事情。加上对方看起来也不像坏人,于是她便直接问道:
「你接下来有事吗?」
「嗯,也没什么事……」
「这样啊。那……我请你喝一杯当成谢礼吧。如何?」
名叫桐人的少年听见之后便露出笑容。莉法则是在心里发出了感叹。在这个感情表现相当粗糙的vr世界里,很少有人能够笑得如此自然。
「那太好了。我正想找人告诉我有关这个游戏的各种情报呢。」
「各种情报是……?」
「就是关于这个世界的事情。特别是……」
少年收起笑容,视线朝着东北方看去。
「那棵树的事情……」
「世界树?好啊。别看我这样子,其实也算是老玩家了。那……虽然有点距离,不过北方有个中立村。我们就飞到那里去吧。」
「咦?有个叫司伊鲁班的城镇不是比较好吗?」
莉法有些惊讶地看着桐人的脸。
「是那样没错……但是你真的什么都不懂耶。那里可是风精灵的领地唷。」
「那有什么关系?」
听见桐人无所谓的发言,莉法不禁半晌说不出话来。
「……要说有什么关系嘛……就是你在城镇里不能攻击风精灵,但我们却可以攻击你。」
「哦,原来是这样……但也不会马上就杀过来吧?而且还有莉法小姐你在啊。风精灵的国度应该蛮漂亮的才对,我还真想见识一下~」
「叫我莉法就可以了……真的是个怪人。不过你真的要去的话我倒是无所谓……只是不能保证你的生命安全就是了。」
莉法耸了耸肩后这么回答。听见有人想去自己喜欢的风精灵领地,莉法心里也觉得相当高兴。而且如果带这附近不常见到的守卫精灵回去的话,大家一定会吓一跳吧,她心里忽然涌起这么一股恶作剧的念头。
「那就一鼓作气飞到
司伊鲁班去咯。刚好快到热闹起来的时间了。」
稍微确认一下视窗,现在时间是现实世界里的下午四点。她还可以在在游戏里待一段时间。
这时莉法的飞翔力也已经恢复了大半,于是她轻轻震动了一下重新取得光芒的翅膀。结果桐人有些疑惑地问:
「咦,莉法不用辅助摇杆就能飞行了吗?」
「嗯,是啊。你呢?」
「我才学会这东西的使用方法而已。」
桐人用左手做出操纵杆的模样。
「这样啊。任意飞行是有诀窍的,有天份的人一下就能抓住了……要不要试试看。不要把摇杆叫出来,你往后面转一下。」
「嗯,好。」
桐人说完后便半转过身子,而莉法则伸出食指在桐人那不算大的背部,大概是肩胛骨上面一点的位置碰了一下。
「你感觉到我现在碰的地方了吗?」
「嗯。」
「这个呢,虽然是叫做任意飞行,但不是真的靠想像力就能飞。是假设这里和这里有骨骼和肌肉长出来,然后靠它们来运动翅膀。」
「假想的骨头……和肌肉……」
桐人不甚确定的声音回答完后,试着动了一下肩胛骨。结果骨头顶端,那对贯穿衣服的虚拟灰色翅膀也随着动作小小地震动了起来。
「嗯,对,就是这样。一开始先全力动肩膀和背部的肌肉,抓住它们和翅膀连动的感觉!」
话才说完,少年的背整个便在内侧收缩。翅膀的震动频率开始提升并且发出「嗡~~~~~~」的声音。
「对,继续保持下去!再做一次刚才的动作,再用力一点!」
「姆姆姆……」
桐人发出低吼声,两条手臂也跟着往内缩。在感觉到产生充分推力的瞬间,莉法从后面用力往他的背部向上一推。
「呜哇?」
守卫精灵一下子就像火箭一样朝正上方冲去。
「呜哇啊啊啊啊啊啊——」
桐人的身体愈来愈小,悲鸣也跟着远去.叶子才刚刚发出声音,他就已经消失在树梢的上方了。
「……」
莉法与从 肩膀上滚下来的妖精面面相觑。
「糟糕!」
「爸爸——!」
两人同时急着向上飞,从后头追了上去。她们脱离树海之后在夜空里四处张望,不久之后便发现在金色月亮上有一道黑影正忽左忽右地到处移动。
「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快帮我停下来~~~~~~~~~」
丢脸的悲鸣声响彻整个宽广的天空。
再度面面相觑的莉法以及那只叫做结衣的妖精同时开始笑了起来。
「啊哈哈哈哈哈……」
「对、对不起啦爸爸。实在太好笑了~」
她们一起在空中盘旋并且捧腹大笑。当笑意好不容易稍微减少了一点时,又再度听见桐人的悲鸣,让他们又再次大笑了起来。
当他们笑得花枝乱颤时,莉法心里忽然想起,自己究竟有多久没有像这样笑得这么开心了。至少这是来到这个世界之后第一次有这样的经验。
等尽情笑过之后,莉法才抓住桐人的衣领,让到处乱飞的他停了下来,接着再次传授他任意飞行的诀窍。以一个初学者来说他算是相当有天份,大概十分钟左右便抓住诀窍而可以自由飞翔了。
「哦哦……这……这真是太棒了!」
桐人一边做出回旋或是翻筋斗的动作一边大叫着。
「我说得没错吧!」
莉法也边笑边叫着回答他。
「怎么说呢……这真令人感动。真想就这样一直飞行下去……」
「嗯嗯!」
莉法也十分高兴地拍动翅膀到桐人身边,然后配合他的轨道开始平行飞行。
「啊——太过分了,我也要加入!」
妖精也在两人中间站了位置,然后一起开始飞了起来。
「习惯了之后,就要练习让背肌和肩胛骨的动作减到最小。动作老是这么大的话,空中战时就没办法好好挥剑了。那我们就直接飞到司伊鲁班去吧……要跟上来唷!」
莉法急转弯之后看转了方向,接着便朝着森林远方飞行。虽然飞没多久便顾虑到桐人而稍微放慢了速度,但马上就追到旁边的桐人开口这么对她说:
「速度再快一点也没关系唷。」
「真的吗?」
莉法笑了一下后将翅膀叠成锐角,缓缓进入加速状态。然后心想要给桐人一点颜色瞧瞧而渐渐加快速度。打在身上的风压逐渐变强,耳边不断有风声呼啸而过。
但令人吃惊的是,就算莉法已经加到七层左右的速度,桐人依然还是可以跟在她身边。一般人在到达系统设定上的最高速度之前,就会因为心理压力而放慢速度,第一次的任意飞行就可以加速到这种范围,可见桐人有着非常坚强的意志力。
莉法抿起嘴,开始最大加速。她从来没有在这种速度下进行过编队飞行。因为身边从没有能够撑得下去的伙伴。
眼睛下方的树海像激流般不断向后退去。由风精灵所发出来类似弦乐器高音的飞翔音,与守卫精灵类似管乐器的翅膀声合奏出相当优美的乐章。
「啊呜——我不行了~」
那只名叫结衣的妖精就这样飞进桐人胸口的口袋里。莉法与桐人见到她这种模样后相视一笑。
回过神来时,才发现前方已经到了森林尽头,遥远那头开始出现各种颜色的光点群,此外中央还耸立着一座发出最耀眼光芒的高塔。这里就是风精灵领地的首都「司伊鲁班」,以及这里的地标「风之塔」。城镇离两人愈来愈近,他们马上就看见了最大街道以及在上面行走的大量玩家。
「哦,已经可以看见了!」
桐人以不输给风的声音大声说道:
「我们在正中央的高塔底部着陆!对了……」
莉法忽然想起一件事,让她的笑容整个僵住了。
「桐人,你知道怎么降落吗……?」
「……」
桐人的表情也变得相当紧张。
「我不知道……」
「就是啊……」
但这时高塔已经占据了视线的大半。
「抱歉,已经来不及了。只能祝你好运。」
莉法嘿嘿地笑完之后,一个人开始紧急减速。只见她将翅膀完全张开来煞车,接着把脚向前伸准备降落在广场上。
「怎……怎么这样,不要啊啊啊啊——」
看着黑衣的守卫精灵随着惨叫朝高塔外墙撞去,莉法只能在心里替他祷告。
数秒后,「磅碰——!」一声注意震撼空气的巨大响声猛然响起。
「呜呜,太过分了,莉法……我会得飞行恐惧症啦……」
翡翠色的高塔底部,桐人坐在开满各种颜色花朵的花圃上以怨恨的表情说道。
「我眼睛都花了~」
坐在他肩膀上的妖精看来也是头昏眼花。莉法双手叉腰,强忍住笑意这么回答他说:
「都是你自己太得意忘形了~不过没想到你可以活下来,我还以为你死定了呢。」
「呜哇,这也太过分了吧!」
虽然以最高速度撞上墙壁,但桐人的hp也还剩下一半以上。不知道是运气好还是他受身做得很结实,真是个充满谜团的新手。
「好啦好啦,我帮你回复嘛。」
莉法朝着桐人抬起右手然后咏唱回复咒文。闪烁蓝色光芒的水滴从她手掌里出现,接着滴在桐人头上。
「哦,真神奇。这就是魔法吗?」
桐人满怀兴趣地环顾自己的身体。
「只有水精灵才能使用比较高等的治愈魔法就是了、这是很有用的咒文,你还是记下来比较好唷。」
「这样啊,原来种族之间也有擅长与不擅长的魔法吗?那守卫精灵擅长什么魔法?」
「寻宝相关以及幻惑魔法吧。因为这两种都不适于战斗,所以守卫精灵是最没有人气的种族。」
「呜哇,真的应该事先调查一下才对。」
桐人耸了耸肩后站了起来。大大伸了个懒腰之后,视线往周围看了一圈。
「哦哦,这里就是风精灵的城镇吗?真是漂亮啊。」
「很漂亮对吧!」
莉法再度眺望自己已经住惯了的城镇。
司伊鲁班的别名是「翡翠之都」。城镇整体是由高瘦尖塔群所构成,而塔与塔之间还有复杂的空中走廊互相连接。整座城镇的色调虽然有深浅不同,但清一色全部都闪烁着翡翠绿的光芒。这些建筑物浮现在夜空当中的模样,只能用奇幻世界来形容。尤其是坐落在风之塔后面的「领主馆」,莉法相信其壮丽程度不输给阿尔普海姆的任何建筑物。
当两个人与一只妖精无言地看着光之街道上往来的人群时,右手边忽然有人对他们搭话说道:
「莉法!你平安无事吗!」
转过头去一看,马上就发现一名黄绿色头发的少年一边拼命挥手一边靠了过来。
「啊,雷根。嗯,好不容易活下来了。」
在莉法面前停下来的雷根,眼睛边发出光辉边继续说:
「太厉害了,在那么多人包围之下还能逃出来,真不愧是莉法……呃……」
他似乎现在才发现莉法身边的黑衣人,只见他长大了嘴站在那里停顿了好几秒钟。
「这……这不是守卫精灵吗?为什么会在这里……?」
雷根往后飞退,手立刻往腰间的短刀摸去。但莉法急忙制止了他。
「啊,不要紧的雷根。就是这个人救了我。」
「哦……」
莉法指着哑然失声的雷根,对着桐人说道:
「这家伙叫雷根。是我的伙伴,在跟你相遇之前被那些火精灵给干掉了。」
「抱歉没能来得及救你。我叫桐人,请多指教。」
「啊,你好你好。」
雷根握了握桐人伸出来的右手,然后点了一下头之后……
「现在不是打招呼的时候!」
他又再度飞退。
「莉法,这个人真的没问题吗?该不会是间谍吧?」
「我一开始也有怀疑过。但是以一个间谍来说他实在太过天然呆了。」
「啊,真过分!」
莉法与桐人两个人啊哈哈地笑了起来,雷根在旁边用怀疑的眼神看了他们一阵子后,才干咳了几声后说道:
「莉法,西格鲁特他们都已经先在『水仙馆』占好位置了,说要在那里进行宝物分配。」
「哦,是这样啊。嗯~……」
被敌人杀死之后,系统会依乱数让角色被夺走三成所持有的非装备道具,但如果是组队的话就可以享有保险栏位,预先放进这个栏位里的宝物在死亡时会自动传送到伙伴身上。
莉法他们今天也已经预先把在狩猎里得到较有价值的宝物放进保险栏位里了,所以最后变成莉法一个人带着今天所有收获的情况。那群火精灵也是因为知道这一点,才会这么死缠着她不放,最后在桐人的帮助下总算能把所有宝物带回司伊鲁班来。
虽说在这种情况下,依照惯例应该要与先前死亡而被传送回来的伙伴约在熟悉的店家里进行道具分配,但莉法在犹豫了一阵子后却这么对雷根说:
「我今天不去分配了。反正也没有适合我技能的道具。我把它们交给你,你们四个人把它分了吧。」
「那……莉法你不过来吗?」
「嗯。我跟桐人说好要请他喝一杯当成谢礼了。」
「……」
雷根露出明显与刚才不同的警戒心来盯着桐人看。
「喂,你可别乱想啊!」
莉法用靴子踹了一下雷根的脚尖,然后叫出交易视窗将获得的宝物全部传送到他那边去。
「下次狩猎的时间决定了之后就用电子邮件通知我。时间上可以配合我就会去参加。那先这样咯,再见!」
「啊,莉法!」
不知为何突然觉得有点害臊起来的想法,强行中止与雷根的对话后,便拉着桐人的袖子走开了。
「刚才那个男孩是莉法的男朋友吗?」
「是恋人吗?」
「什么?」
听见桐人以及从他肩膀露出脸来的结衣异口同声的问题后,莉法一个不小心踢到石头地板。她赶紧张开翅膀让自己重新站好。
「才、才不是哩!只是小队成员而已啦。」
「但是你们看起来感情很好啊。」
「因为我们在现实世界里也认识,他是我的同班同学。但就仅止于此。」
「这样啊……跟同班同学一起玩vrmmo,还真不错。」
听见桐人这似有所感的口气之后,莉法绷起脸看着他说:
「嗯——其实这有好也有坏啦——比如说会想起功课还没做什么的……」
「哈哈哈,原来如此。」
两人一边交谈一边在小路里行走。许多擦身而过的风精灵玩家在看见桐人的黑发时都会露出惊吓的表情,不过看见他身旁的莉法之后,虽然还是有所怀疑,但也都没说什么便离开了。莉法虽然没有很积极参加各种活动,但至少也在司伊鲁班定期举行的武斗大会里拿过几次优胜,所以大家对她也还算熟悉。
不久后,一间小小的酒吧兼旅馆出现在两人的眼前。由于里面的甜点种类相当丰富,所以莉法时常来这家叫做「铃兰亭」的店家光顾。
他们推开回转门后看了一下店里,发现没有其他玩家在里面。现在真实世界里的时间才刚到傍晚时分,还得经过一段时间才会有冒险结束的人到这里来喝一杯。
莉法与桐人在店里深处靠窗座位上面坐了下来。
「来,今天我请客,你可以尽量点。」
「那我就不客气了……」
「啊,不过现在要是吃太多的话,登出之后就会很辛苦唷。」
莉法一边瞪着充满吸引力的甜点菜单一边呻吟道。
虽然很不可思议,但在阿尔普海姆里面进食之后确实会产生饱足感,而且感觉在回到现实世界以后仍然会持续一阵子。虽然对莉法来说,不用担心卡路里问题二可以尽情享受自己喜欢的甜点也是vrmmo最大的魅力之一,但回到现实世界后没有食欲的话可是会被妈妈大骂一顿。
事实上就常有玩家利用这种系统来进行减肥结果却造成营养失调,或者是把全部精神放在游戏上的独居重度玩家因为忘记进食而衰弱死亡的新闻出现。
最后莉法点了水果芭芭乐慕斯,桐人点了树果派,令人惊讶的是连结衣也点了起司饼干,而饮料则是要了一瓶香草红酒。npc的女服务生很快便将他们点的各种食物送到桌子上。
「那么……再度谢谢你救了我!」
两人轻碰了一下装有不可思议绿色液体的酒杯后,莉法便将冰冷的液体一口气倒进干渴的喉咙里。桐人一样大口将饮料喝干后,有点不好意思地边笑边这么说:
「哎呀,其实也只是碰巧遇见了而已……不过话说回来,那群家伙还真是好战哪。这里时常有那种集团pk吗?」
「嗯——火精灵和风精灵之间原本感情有不太好了。两个种族的领
第三章
一对小鸟依偎在一起,在白色桌子上歌诵着早晨的到来。
她出右手后,指尖一瞬间碰到那闪烁着碧玉般光辉的羽毛。但下一刻两只小鸟便无声无息地飞了起来。它们在空中画了一道弧形之后便朝着光线射入的地方飞去。
她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从后面追了几步。但马上就碰见挡住去路的金色栏杆。小鸟们从缝隙中溜出去后朝着天空愈飞愈远。
亚丝娜在栏杆旁站了好一阵子,直到小鸟们融入天空的颜色之后才慢慢转过身子坐回到椅子上。
她面前摆着一组冰冷僵硬的白色大理石圆桌及椅子。旁边还有一张附有顶蓬的豪华白色大床。这个房间里只有这些摆设。当然——如果这里还能被称为是房间的话。
呈现正圆形且铺满白色瓷砖的地板,从这一头走到另一头大概要二十步左右的距离,墙壁全部由金碧辉煌的金属栏杆所构成。栏杆间的缝隙虽然大到以亚丝娜的身材似乎很容易便能穿过去,但系统并不允许她这么做。
呈十字状交叉的栏杆垂直地上升,最后呈现半圆球形将人关在里面。它的顶点附着巨大的圆环,由一根相当粗的木头穿过圆环来支撑着这个构造物。此外还可以见到一棵向四处生长的参天巨树,它的枝叶足以覆盖周围大半的宽广天空。而撑起构造物的木头便是与这棵巨树的树干相连结。
也就是说,这房间根本就是挂在一棵莫大的树上的黄金鸟笼——不对,这种形容似乎又有些不正确。有时候会来游玩的小鸟们根本可以在这里自由出入。被囚禁在这里的只有亚丝娜一个人,所以应该说是监牢才对。
纤细、优雅、美丽,却有冰冷的树上监牢。
亚丝娜从这里醒过来已经过了六十天左右的时光。当然这不是很准确的数字。在这个没有办法留下任何记号的地方,她只能够在自己脑袋里计算着日期,而这里的设定似乎根本不到二十四小时便已经算过了一天,所以就算根据自己的生理时钟来作息,起床时也不一定都会是白天或是晚上。
每当她醒过来时,便会告诉自己说今天已经是第几天了,但最近也开始对这个数字愈来愈没有自信。说不定自己已经重复过许多遍相同的日期——实际上已经过了许多年了。愈是兴起这种念头,就愈是让亚丝娜沉浸在过去那段与「他」共同渡过的回忆里。
那个时候——
浮游城爱恩葛朗特整个崩坏,世界在光芒之中逐渐消灭。亚丝娜与男孩紧紧相拥,等待着意识消失的瞬间。
当时她并不感到恐惧,因为自己已经把想做的事情完成,也确定渡过了一段毫无悔恨的人生。可以跟他一起消失甚至让亚丝娜感到喜悦。
光芒包围两个人后,肉体也会随之消失,彼此的灵魂互相交融然后往高空飞翔而去——但忽然他的体温消失了。自己也瞬间被一片黑暗所包围。亚丝娜拼命伸出双手并且呼唤着男孩的名字。但是无情的洪流还是将她往黑暗中带走。接着便是断断续续的光芒闪烁。亚丝娜感觉自己正被带到某个不知名的地方,让她不由得发出悲鸣。不久后面前出现一片七彩光芒,而自己更是进到光线里面——等醒过来时便已经倒在这个地方了。
支撑哥德式风格大床顶蓬的墙壁上钉着一面巨大镜子。自己映在上面的影像与过去有些细微的差异。脸蛋与栗色长发虽然与往常一样,但是穿在身上的却是一袭薄到令人不安的白色洋装。胸口附近则点缀着一条鲜红似血的缎带。大理石瓷砖的寒冷气息不断经由双脚传达到身上。除了没有装备任何武器之外,背上竟然还长了一对不像鸟儿而像昆虫的不可思议透明翅膀。
一开始她还以为自己真的来到了时候的世界了。但现在她已经知道不是那么回事。虽然就算挥手也不会出现选单视窗,但这里不是爱恩葛朗特,而是另一个假想世界。是电脑所制作出来的数位监狱。亚丝娜是因为人类的邪恶企图而被幽禁在这里。
如果是这样的话自己就不能认输。不能被邪恶的企图打败。亚丝娜就是靠着这种心理来对抗每天不断侵袭着自己的孤独与焦躁感。但最近已经感到愈来愈难支持下去了。她发现绝望的毒素已经慢慢侵蚀着自己的心灵。
亚丝娜坐在冰冷的椅子上,放在桌面的双手交叉,然后向往常一样对着内心里的他这么说道。
——快点……快点来救我啊,桐人……
「你出现这种表情的时候最美了,蒂塔妮亚。」
鸟笼里忽然响起另一道声音。
「你那种快要哭出来的表情,真想让人把它冷冻下来永久保存。」
「那你大可以这么做。」
亚丝娜一边把头转向声音来源一边这么说道。
金色栏杆的一部分,也就是面对被称为「世界树」的那一部分被设置了一道小门。可以见到嵌有阶梯的树枝一直延伸到门外面,而楼梯本身则是连结着与世界树树干间的通路。
从那道门走进来的,是个身材相当高的男人。
一头丰沛的金发正随着步行晃动着,头上还戴着一顶白银圆冠。身上穿着一件浓绿色的宽大长袍,上面还装饰有银色的细线。背上长着跟亚丝娜相同的翅膀,但男人的不是透明而是巨大的蝴蝶翅膀。像漆黑天鹅绒般的四片翅膀上有着翠绿的鲜艳花纹。
男人有着像是设计出来一样的端正容貌。除了光滑的额头外还有高听得鼻梁,从细长的眼睛里,甚至可以见到与翅膀图案相同颜色的瞳孔正绽放出光芒。他薄薄的嘴唇虽然展露出微笑,但那却是个藐视一切事物的邪恶笑容。
亚丝娜扫过男人的脸孔后,便像是看见什么脏东西般将脸转到一边去。接着更用没有抑扬顿挫的声音说:
「——你的话应该什么事情都办得到吧,毕竟你可是系统管理者啊。看是要杀要剐都随你高兴。」
「怎么又说这种无情的话了。至今为止,我有用任何强硬手段来碰过你一根手指吗,蒂塔妮亚?」
「你把我关在这里竟然还有脸说这种话。另外请不要用那种奇怪的名字叫我。我叫做亚丝娜,奥伯龙——不,应该叫你须乡才对。」
亚丝娜再度抬头看着须乡伸之的化身——「妖精王奥伯龙」。这次她不再把眼神移开,而是不断地用强有力的视线瞪着他。
男人很不愉快地动起嘴唇,接着丢出这么一段话:
「真实扫兴啊。在这个世界里我是妖精王奥伯龙,而你则是女王蒂塔妮亚。玩家们总是带着憧憬的眼神抬头看着阿尔普海姆,而我们就是这片土地的支配者……这样不是很好吗?究竟要到什么时候你才能接受身为我的伴侣这个事实,然佛对我敞开心胸呢?」
「你等再久也没有用。我对你的感觉只有轻蔑与厌恶。」
「哎呀哎呀,还真是倔强……」
奥伯龙再次扬起单边的嘴角笑了一下,接着伸出右手缓缓靠近亚丝娜的脸颊。
「但是呢……我最近觉得……」
亚丝娜原本打算别过头去,但奥伯龙的手却抓住她的下颚,强行将她的脸转了过来。
「用力量把这样的你抢夺过来也是一件相当愉快的事情……」
奥伯龙用老虎钳般的力道固定住亚丝娜的脸之后,接着又用左手抚摸起她的脸。细长的手指从脸颊开始缓缓往嘴唇移动。那种粘稠的感触让亚丝娜背部感到一阵发冷。
强烈的厌恶感让她进闭起眼睛和嘴唇,而奥伯龙用指尖摸了好几次亚丝娜的嘴唇后,直接往她脖子缓缓摸了下去。不久之后手指来到绑在胸口领子附近的那条鲜红缎带。只见他似乎在享受亚丝娜的羞耻与恐怖心一般,抓住缎带的一端慢慢、慢慢往下拉——
「住手!」
亚丝
娜终于忍不住而发出沙哑的声音。
奥伯龙听见之后喉咙深处发出了满足的咕咕声,然后手才离开了缎带。他边摇晃手指边笑着说道:
「开玩笑的。我不是说过了?我不会对你用强硬的手段。反正马上你自己就会来求求我喜欢你了。这只是时间的问题而已。」
「——别说蠢话了,你疯了吗?」
「呵呵,你也只有现在才能嘴硬了。马上你的感情就会由我随心所欲地控制。我说……蒂塔妮亚啊……」
奥伯龙把手撑在桌上后,探出了整个身子。他脸上带着充满恶意的笑容,朝鸟笼外面环视了一圈。
「你能看见吗?现在也有数万人的玩家潜行在这个广大世界里享受着游戏的乐趣。但是呢,他们根本就不知道,完全潜行系统不是只能拿来应用在娱乐市场上而已!」
这出乎意料的话让亚丝娜也闭上了嘴巴。奥伯龙用演戏般的夸张动作张开双臂接着说:
「别开玩笑了!这种游戏只是附加产品而已。完全潜行用的游戏介面、也就是nervgear以及amusphere是将电子脉冲波的焦点只集中投射在脑的皮质区上,然后给予假想的环境讯号——如果把这种限制取消的话将会有什么结果呢?」
奥伯龙那双碧绿色的瞳孔中闪烁着某种脱离常规的光芒,令亚丝娜本能性地涌起一股恐惧感。
「——那就代表着有可能可以控制脑部感觉处理以外的机能……也就是思考、感情、记忆等等!」
听见奥伯龙这完全不像正常人的一段话,亚丝娜也只能哑口无言。她深深呼吸了几次之后,好不容易才挤出声音来说:
「……怎么可能,这种事绝对不可能被允许……」
「你说谁会不允许?世界各国早就都在进行这项研究了。不过呢,这个研究一定需要人类来做实验。一定的要能够直接用语言表达出自己正在想些什么的被试验者才行!」
在发出「嘻嘻」这种尖锐的笑声之后,奥伯龙像是跳起来般从桌上撑起身体,接着用急促的脚步在亚丝娜周围走了起来。
「高等脑机能的个体差异性相当大,所以需要大量的被试验者。但因为是对脑进行测试的实验,所以害怕发生问题而无法进行人体实验。整个研究也因此迟迟没有进展。只不过呢——某一天当我在看新闻时,忽然发现了一件事情。这里不是刚好就有多达一万人的研究素材嘛!」
亚丝娜的肌肤因为恐惧感而起了鸡皮疙瘩。她对于了解奥伯龙说这么一段话究竟是什么意思了。
「——茅场学长虽然是个天才但也是个大笨蛋。都已经开发了这么棒的器材,却只是把它拿来创造游戏世界便满足了。虽然我没办法对sao伺服器本体动手脚,但在路由器上弄些小手段,在玩家从那里解放出来的瞬间,将一部分人绑架到我的世界来就不是那么困难了。」
精灵王双手合起来做出一个大杯子的形状后,像是看着隐形美酒般用舌头舔着嘴唇。
「结果,我等了好久sao才终于被完全攻略!虽然没办法全部抓过来,但我还是得到了三百个左右的被实验者。在现实世界里面根本没有任何设施可以收容下这么多的人数,真是太感谢假想世界了!」
奥伯龙似乎对自己疯狂的念头感到相当兴奋,开始滔滔不绝地说着。亚丝娜从以前就非常讨厌他的这种性格。
「靠着这三百个旧sao玩家的帮忙,只花了一个月时间研究便有了相当大的进展!在人类记忆里头埋下新的物件,然后诱导被实验者对该物件产生情绪的技术已经大致完成了。这也可以说是在操纵灵魂——实在是太了不起了!」
「爸爸……爸爸怎么可能允许你做这种研究!」
「那个老头当然什么都不知道。这个研究是由包含我在内的少数小组在秘密的情况下进行。不这么做的话就没办法当成商品来出售了。」
「商品……?」
「美国某个企业已经伸长了脖子等我们研究结束了。这一定可以卖个好价钱。当然,总有一天我要连rect也卖掉——」
「……」
「我马上就要变成结城家的人了。首先从养子开始,但最终将成为rect名副其实的继承人,也就是你的配偶、为了那一天的到来,你不觉得在这个假想世界里先练习一下不是也不错吗?」
亚丝娜强忍住背后寻梭的战栗感,小声但相当坚定地摇着头说:
「我绝对……我绝对不会让你得逞的。等我回到现实世界后,一定会马上把你的恶行公诸于世。」
「哎呀哎呀,你怎么还是听不懂呢。我之所以会把实验的事情对你全盘托出,是因为你马上就会忘记所有事情了!残留下来的就只有对我的……」
奥伯龙忽然停止说话,稍微歪着头沉默了一阵子。接着马上就挥动左手叫出视窗,然后对着它这么说道:
「我马上过去,等我的指示。」
关上视窗后,他脸上再度浮现笑容,接着又说:
「——事情就是这样,不知道你是否了解你疯狂爱上我,完全服从于我指示的日子已经愈来愈近了!当然我也不希望马上就把你的脑袋拿来做实验。所以下次见面时希望你可以稍微顺从一点啊,蒂塔妮亚。」
他用温柔的口吻说完之后,又摸了一下亚丝娜的头发然后才转身离开。
亚丝娜并没有看着那男人快步朝门口走去的模样。她只是低着头,拼命对抗着奥伯龙最后一句话所带来的恐惧感。
不久后「喀锵」的开关门声音响起,接着又回归一片寂静。
***
换上制服,背着竹剑袋子从剑道社社团走出来后,一阵微风从校舍中间吹了过来,轻轻抚摸着直叶的脸颊。
现在时间是下午一点半,由于第五节课已经开始了,所以学校里面可以说是一片死寂。一、二年级的学生当然正在上课中,而可以自由上学的三年级生中,此时会来学校的也只有参加高中入学考前集中研讨班的人。所以现在也只有直叶这样的推甄组学生才能悠闲地漫步在校园里。
虽然非考生的身分让她可以很轻松,但只要遇上同班同学一定会被挖苦个一两句。所以直叶其实很不想到学校来、但是剑道部的指导老师是个非常热心的人。他替即将进入剑道强校就读的心爱弟子感到非常担心,于是严格命令直叶每两天就要到学校的道场来一次,好接受他的指导。
指导老师表示,最近直叶在练剑时会出现某种奇怪的习惯。直叶心虚地想着「那是一定的」。虽然说只是短时间,但她几乎每天都在阿尔普海姆里面耍着那完全不讲究章法的武侠空中必杀技。
不过幸运的是直叶身为剑道社社员的技巧并没有因此而退步,今天也因为连续从过去曾是全日本排名前几名的三十多岁男性指导教师手下抢得两胜而暗暗觉得兴奋。
不知为何,她最近可以很清楚地看见对手的刺击。在与强敌比赛时,只要全力集中精神,感觉时间的流动就会变得相当缓慢。
她回想起几天之前与和人的那场比赛。那个时候,和人很轻松地便躲过直叶卯足全力的击进。他那敏捷的反应简直就像只有他身处于不同的时间洪流当中一样。直叶心想,难道说——完全潜行中的经验,也会给现实中的肉体带来某种影响吗……
当直叶一边陷入沉思一边朝脚踏车停车场前进时,忽然有人从校舍的阴影处叫住她。
「莉法……」
「呜哇!」
吓了一跳的直叶往后面退了一大步。出现在那里的是一名戴着眼镜的高瘦男学生。他那看起来像是困扰而下垂的细长眉毛简直与雷根一模一样。而且今天
似乎下垂得更为严重。
直叶把右手叉在腰上,夹杂着叹气声说:
「不是说过在学校不要这样叫我吗!」
「抱、抱歉。直叶……」
「你这个人……」
直叶单手放在竹剑套的盖子上后向前逼近了一步,男学生则带着僵硬的笑容拼命摇着头接着说:
「抱歉抱歉,桐谷同学。」
「……什么事啊?长田同学。」
「有件事想跟你说……要不要到什么地方去坐一下?」
「在这里讲就可以了。」
长田慎一一脸沮丧地垂下肩膀。
「……话说回来,为什么推甄组的你会在学校里啊?」
「啊,我有话想对直……桐谷同学说,所以从早上一直等到现在。」
「呜哇!你这家伙真闲……」
直叶再度向后退了几步,然后在背后高起的花坛上坐了下来。
「有什么事?」
长田保持着微妙的距离坐在直叶身边,开口说道:
「……西格鲁特他们说今天下午又要去打猎了。说这次是要去海底洞窟,火精灵不太去那个地方……」
「不是跟你说过打猎的事情用电子邮件通知我就可以了。很抱歉……我有一段时间不能参加了。」
「咦、咦咦?为什么?」
「我要到阿鲁恩去一趟……」
耸立在阿尔普海姆中央的世界树,它的根部有一座相当大的中立都市。那里便是中央都市阿鲁恩了。从司伊鲁班要到那里去,除了距离遥远之外,途中还有许多无法飞行的区域,得花上好几天的时间才能到达。
长田张大了嘴僵硬了好一阵子后,才慢吞吞地接近直叶然后说:
「难、难道是要和昨天那个守卫精灵一起去……?」
「啊——嗯,没错。我说要带他过去那里。」
「你、你在想什么啊……莉……直……桐谷同学!怎么可以和那种可疑的男人一起在外面过夜呢……」
「你脸红个什么劲啊!少在那里胡思乱想了!」
直叶用竹剑套子戳了一下来到她身边的长田。而长田的眉毛这时已经完全变成了八字眉,只见他用哀怨的眼神盯着直叶看。
「……之前我约你到阿鲁恩去,你马上就拒绝我了……」
「跟你去的话路上不知道要全灭几次呢!总之就是这个样子了……也帮我向西格鲁特他们打声招呼吧。」
直叶说完后迅速站了起来,说了声「再见!」后便挥了挥手直接朝脚踏车停车场跑去。长田那种表情简直就像被主人斥责过的小狗一样,让直叶感到有些罪恶感。但即便直叶这么对待他,学校里还是已经出现一些流言了。因此直叶也不打算缩短与他之间的距离。
……只是带路而已,就这么简单。
她像是要说给自己听一般在心里呢喃着。一想起那名叫做桐人的少年,还有他那充满谜团的黑色瞳孔,直叶整个人就没办法冷静下来。
直叶的脚踏车停在广大停车场的角落里,她迅速解开车上的锁然后跨了上去,接着立刻踩起踏板往前冲。虽然冬天冰冷的空气不断刺痛脸颊,但直叶却毫不在意地从学校后门冲了出去,而且就算到了极为倾斜的下坡也不按煞车便直接往下骑。
直叶一心想要快点飞翔。只要想到能够与桐人用最快速度并肩飞行,她的内心便觉得雀跃不已。
还不到两点她便已经回到自己家里。
庭院里见不到桐人的脚踏车。可能是去健身房还没回来吧。
其实直叶认为桐人的体格几乎已经恢复到跟遭遇sao事件之前没有两样了。但他似乎不因此而感到满足,可能是觉得假想世界与真实世界里的自己差异实在太大了吧。
不过这也是理所当然的事,因为要把自己的角色锻炼到接近游戏内的角色原本就是难如登天——但直叶也不是不能了解和人的心情。因为她自己也曾因在现实世界里尝试「飞行」而不知道摔倒了几次。
她由走廊进到家里面后,把道服放进洗衣机里然后按下开关。接下来回到二楼自己的房间,脱下灰色水手服与裙子,然后把它们挂在墙上。
她身上仅穿着内衣,将手放在自己胸口。从学校骑车狂飙回来对直叶来说根本就不算什么运动,但原来早就应该平静下来的心跳到现在还是维持在每分钟九十下左右的次数。
实在不想承认这不只是因为运动的缘故,所以直叶试着深呼吸好让自己冷静下来,但愈是这么想鼓动的节奏就愈是加快。我到底是在胡思乱想些什么,只不过是带他到阿鲁恩去而已,而且我已经有哥哥了啊,不对,应该说这才是胡思乱想,我这个大笨蛋!直叶开始觉得这么自问自答的自己实在非常愚蠢——于是她套上一件宽大的t恤然后躺在床上。
她从床头拿起amusphere并按下电源,戴到头上后闭上眼睛。深深吸了口气后,最后说出魔法咒文——
「连结开始!」
经过连线程序,当她的意识转移到精灵剑士莉法身上时瞬间睁开眼睛,马上铃兰亭一楼的景象便鲜明地出现在眼前。
桌子对面的位子上当然没有任何人在。距离约定好的时间还有几十分钟的空档。在那之前得先做些旅行的准备才行。
从店里走出来后,发现司伊鲁班的街道已经被美丽的朝阳所覆盖。
可能是顾及每天只有在固定时间才能上线的玩家吧,阿尔普海姆大约每十六个小时便算是一天经过。因此有时候会出现与现实世界里的白天夜晚一致,也有时会像这样完全不同。选单视窗的时间显示器上同时记录着现实时间与阿尔普海姆的时间,一开始多少会感到有些混乱。但现在她却相当喜欢这样的系统。
急忙在各个商店转了一圈把东西都买齐了之后,刚好时间也差不多到了。她回到旅馆推开回转门,刚好看到黑色身影正在里面那张桌子前实体化。
完成登入的桐人眨了眨眼睛,确认靠近的人是莉法后便露出了微笑。
「唷,你来得好早。」
「没有,我也才到而已。刚才去买了些东西。」
「啊,对了。我也得好好准备一下才行。」
「我已经把该准备的道具都买齐了,所以没关系——啊,但是……」
莉法的视线落在桐人那简单的初期武装上。
「还是先想办法把你的装备换一下吧。」
「嗯嗯……我也是这么想的。这把剑感觉很不可靠……」
「你有钱吗?没有的话我可以借给你。」
「这个嘛……」
桐人挥了一下右手叫出视窗,瞄了一下后,脸上不知为何出现抽搐的表情。
「……这个叫『尤鲁特』的单位就是了吗?」
「对啊……没有吗?」
「不、不是,我有。而且还不少。」
「那我们快点去武器店吧。」
「嗯、嗯……」
急忙站起来的桐人,像是想起什么事情似地看着身体各个部位,最后则是往胸口的口袋里看去。
「……喂,出发咯,结衣。」
结果黑发妖精睡眼惺忪从口袋里冒出来,接着打了个大呵欠。
在莉法常去的武器店买完桐人全身的装备之后,街道已经完全笼罩在晨光之下了。
说是全身的装备,但桐人其实对防具并没有什么特别的要求。只是买了强化防御属性的长大衣而已。之所以会花这么多时间,是因为桐人一直没有办法找到满意的剑。
经营商店的玩家不断将长剑递给他,而他每接过来挥了一下之后立刻便回答「
更重一点的」,最后在没办法的情况下只好妥协选了一只几乎跟他身高一样的大剑。前端较细的刀身闪烁着沉甸甸的黑色光芒。这大概是比较多巨人型玩家的土精灵或者暗精灵所使用的装备。
alo里是由「武器本身的攻击力」与「武器被挥动时的速度」这两个条件来决定攻击数值,不过光是这样的话,对在速度补正上占优势的风精灵与猫妖比较有利。所以便藉着让肌肉型玩家能比较好控制高攻击力的巨大武器来取得平衡。
就算是风精灵,在提升熟练度之后也可以装备榔头与斧头iu,但因为固定隐藏数值的筋力值不足所以还是没办法在实战时使用。虽然守卫精灵属于全方位的种族,但桐人的体型怎么看也是速度型的角色。
「你真的挥得动那把剑吗?」
莉法惊讶地问道,而桐人则是一脸轻松地回答:
「没问题。」
……既然当事人都这么说了,莉法也不好再多说些什么。付完钱、结果将之后,桐人就把它背在自己背上,但剑鞘的尖端几乎都已经要碰到地面了。
莉法心里觉得她的模样简直就像在模仿剑士的小孩子一样,于是她只好一边强忍住笑意一边说:
「嗯,那就这样就是那万事俱备了!接下来几天就请你多指教咯!」
说完便伸出右手,桐人也不好意思地便笑便回握了一下她的手。
「我才要请你多多指教呢!」
从口袋里飞出来的妖精用力拍着两人的手然后说:
「加油吧!目标世界树!」
莉法与背着巨剑、肩膀上坐着妖精的桐人一起走了几分钟之后,眼前便出现了闪烁着翡翠色光芒的优美高塔。
那是风精灵领土的象征,风之塔。当莉法心里正觉得无论看过几遍都不会感到厌烦时——转头往身旁的桐人一看,马上就发现黑衣的守卫精灵正用厌恶的表情盯着昨天自己撞上去的那块墙壁。莉法强忍住笑容,用手肘顶了他一下。
「出发前要不要先练习一下着陆的方法?」
「……不用了。我以后会很小心地飞行。」
桐人用不高兴的表情回答道。
「不过话说回来,为什么要到塔这里来呢?有事情要办吗?」
「不是……要进行长距离的飞行都是从塔尖开始出发。因为那里是最高的地方。」
「哦哦……原来如此。」
桐人正在点头时,莉法从背后推了他一下然后就向前走去。
「来,快走吧!在天黑之前希望可以穿越森林。」
「地理位置我完全不清楚,就拜托你带路了。」
「交给我吧!」
莉法砰了一声拍了一下胸脯后,忽然想起什么事情般往塔的深处看去。
风精灵领主馆邸壮观的剪影浮现在朝阳之下。莉法与馆邸的主人,也就是名为朔夜的女性玩家从以前就认识了,所以一瞬间兴起想跟她声招呼,表示自己会暂时离开一阵子的念头,但她随后注意到屹立在建筑物中心的细长旗杆上没有挂着风精灵徽章的旗帜。虽然这种情况不常见,但这是表示领主今天一整天都不在的意思。
「怎么了?」
桐人疑惑地问道,莉法听见之后摇了摇头回答了声「没什么」。决定之后再用电子邮件通知朔夜后,莉法便重新迈开脚步走进风之塔正门。
塔的一楼是个圆形的宽广大厅,周围被各式各样的商店所包围。大厅中央设置了两座以魔法力量来运作的自动升降梯,目前正有许多玩家从里面出现或是消失。阿尔普海姆时间里天才刚刚亮而已,但现实时间里却已经到了傍晚时分,可以说是来往人潮正要开始增加的时候。
当莉法拉着桐人的手臂,准备冲进正好降下来的右侧升降梯里时……
忽然从旁边出现好几名玩家,其中两个人还挡住了他们的去路。莉法在快要撞上他们之前,好不容易才张开翅膀停了下来。
「拜托,太危险了吧!」
莉法发射性抱怨完后,抬头一看之下才发现挡在眼前的这个身材高大的男子,是自己也认识的人。
对方有着在风精灵里面算是鹤立鸡群的身高,以及粗犷但相当有男子气概的脸型。要拿到这个外型,需要极佳的运气,不然就是得投入大量的资金。男人身上装备着略厚的纯银铠甲,腰间带着一把略大的宽刃剑。额头上绑着一条宽大的银色头带,还有着长达肩膀的浓绿色波浪长发。
男人的名字是西格鲁特。是这几个礼拜中与莉法一起行动的小队成员,而他在小队里是负责前锋的任务。莉法仔细一看,发现站在他两边的人也同样是小队成员。原本以为雷根应该也在而看了一下四周,但却没有发现他那引人注目的黄绿色头发。
一直以来,西格鲁特都是和莉法争夺风精灵最强剑士宝座的强者,而且他不像莉法那样不愿意与主流派阀扯上关系,在政治上也是相当活跃的实力者。现在的「风精灵领主」——也就是每个月投票一次决定出来,可以制定税金使用方法的指导者玩家——是由朔夜担任,但身为她助手的西格鲁特也相当有名气,可以说是超级活跃的玩家。
莉法根本比不上他从惊人的游戏时间里得到的各种技能数值与稀有装备,所以在跟西格鲁特一对一对决时,总是变成运动性较占优势的莉法要如何攻破他那顽强防御的持久战。也因为如此,在狩猎时他担任前卫可以说是相当可靠,但缺点就是他的言行举止总有些自己为是,让讨厌被约束的莉法时常有想逃走的感觉。虽然在现在的队伍可以很有效率地赚取金钱与经验值,但最近莉法还是开始有了想退出的念头。
而现在打开双脚大喇喇站在莉法面前的西格鲁特,从他紧闭嘴角那种独特的角度可以判断出,他正展现自己最强烈的傲慢态度。这下事情可麻烦了——莉法心里一边这么想着一边开口说:
「你好啊,西格鲁特。」
虽然微笑跟他打了招呼,但西格鲁特似乎没有回答的心情,只是夹着吼声回应:
「你想要脱离队伍吗,莉法?」
西格鲁特看起来相当不高兴,莉法虽然一瞬间有了说出「只是去一下阿鲁恩就回来」这种话来平息他怒气的想法,但忽然间又觉得这样实在太过于麻烦,等回过神来时才发现自己已经在点头了。
「嗯……是啊。我钱也存够了,所以想暂时休息一阵子。」
「太任性了把。你就没想过会给其他伙伴带来困扰吗?」
「等一下,你说我任性……?」
这下子连莉法也有些不高兴了。莉法在上上次的比武大会里,经过一番激战之后打倒了西格鲁特,而他在落败后自己主动跑来邀请莉法组队。而莉法那时提出的便是,只能在有空时参加小队行动以及想要退出时随时都可以退出这两个条件。她认为自己已经把不愿意接受束缚的想法表达得很清楚了——
西格鲁特扬了一下自己那粗厚的眉毛然后继续说道:
「你是我小队的一员这件事已经是众所周知了。你要是没有任何理由便离开然后加入别的小队,我的脸不就丢大了吗!」
「……」
听到西格鲁特这傲慢无比的台词,莉法也只能无言以对地站在当场。虽然说不出话来,但她心里却有种「果然如此吗」的想法。
参加西格鲁特的队伍一阵子之后,被当成莉法同伴一起加入的雷根,就曾经用与平常不同的认真表情忠告过她了。
当时他说还是不要跟这个小队混得太熟比较好。问他理由之后,他表示西格鲁特或许不是因为莉法的战力才邀她加入,而是希望提高自己小队品牌的附加价值——说得更现实一点,他根本只是想让赢
过自己的莉法变成同伴,或者应该说是变成部下来维持自己的名声而已。
莉法虽然笑着说那怎么可能,但雷根却拼命的想让她相信、他表示——alo这种高难度mmo里女性玩家本来就是稀有的存在,因此对女玩家向来都有不当成战力而是当成偶像来崇拜的倾向,尤其是像莉法这种可爱的女孩更是比传说中的武器还要稀少,所以会被拿来炫耀也是理所当然的事,里面还有许多人根本就有不良企图只不过自己绝对没有那种想法只是想与她有纯洁且真实的往来关系等等。
当他开始因为慌乱而夹杂了一些胡说八道时,莉法便用全身的力道给了他一记肝脏攻击,好让他安静下来,接着莉法也认真考虑了一下。虽然雷根这么说,但由于她实在对自己被当成偶像这种状况没有什么真实感,考虑太多的话又会让原本就得记住许多事情的mm变得更加复杂,所以她决定不再多想,就这样一直没发生什么问题地参加小队活动直到今天为止——
在面对站在眼前充满愤怒与焦躁的西格鲁特,莉法感到全身都被一种沉重的丝线给缠绕住了。在alo里她所冀求的就只有摆脱所有束缚全力飞翔的感觉。那种抛开一切,想要飞到各个地方的感觉,就是她唯一的需求。
但这难道只不过是她的无知与天真罢了吗?在这个所有人都拥有翅膀的假想世界里,应该可以忘却现实世界的重力,这种想法真的只是幻想而已吗?
莉法/直叶想起小学时常在剑道场里欺负自己的高年级学生。入门之后就一直没有敌手的他,曾几何时在比赛里却却赢不了年纪比自己小而且又是女生的直叶。结果他为了报复便聚集了数名同伴埋伏在直叶回家路上对她做些卑鄙的恶作剧。当时那个高年级学生僵硬的嘴角,就跟现在的西格鲁特一样充满了愤恨。
结果现在也是一样吗——
被无处可发泄的失望给笼罩后,莉法整个人显得垂头丧气。这时候站在她后面,像影子一样隐藏住气息的桐人忽然这么低声说道:
「同伴可不是你的道具唷!」
「咦……?」
由于没办法马上理解这句话的涵义,莉法只能瞪大眼睛回头看向桐人。同一时间西格鲁特也发出了吼声。
「……你说什么……?」
桐人跨出一步,站到莉法与西格鲁特之间,与高过自己整整一个头的大汉面面相觑。
「我是说你不能把别的玩家当成你宝贝的剑或是铠甲一样锁在装备栏里面!」
「你……你这家伙……!」
听见桐人率直的发言后,西格鲁特的脸瞬间红了起来。他立刻卷起从肩膀往下垂的披风,把手放在剑柄上。
「只会挖些垃圾的守卫精灵少恬不知耻了!莉法,你也别跟这种家伙混在一起!我看他一定是被领地放逐出来的『领地叛徒』吧!」
西格鲁特用马上就要拔剑似的态度吼出这一段话,让在旁边听见的莉法因为愤怒而吼了回去。
「别说这种失礼的话!桐人他可是我的新伙伴唷!」
「你说……什么……」
西格鲁特脸上浮现青筋,然后用惊讶的声音吼道:
「莉法……你想要背弃领地吗……」
听到这句话,莉法也吓得瞪大了眼睛。
alo的玩家根据他们游戏型态大略可以分为两种类型。
一种是像目前为止的莉法与西格鲁特这样,以领地为根据地然后与同种族的玩家组队,并且将一部分赚来的金钱上缴给执政部来为种族发展尽一份心力的团体。另一种则是离开领地以中立都市为根据地,异种族之间组队来攻略游戏的团体。前者通常因为后者欠缺目的性而相当鄙视他们,称呼这些放弃领地的——不论是自愿或者是被领主所流放——玩家为领地叛徒。
莉法虽然对身为风精灵一份子的归属感相当低,但一半因为她很喜欢司伊鲁班这个地方,另一半则是因为惰性使然,所以才会一直待在领地里面。但是现在听见西格鲁特的这番话,让她心里想要被解放的欲望急速增强。
「嗯嗯……没错。我是要离开这里。」
冲出口的就是这么一句话。
西格鲁特嘴唇扭曲,稍微露出一点咬紧着的牙齿,忽然拔出腰间的宽刃剑。接着用快要冒出火来的眼神瞪着桐人。
「……我本来觉得不用理这只到处爬的小臭虫,但做出这种小偷似的行径实在是太嚣张了。竟然敢厚着脸皮跑到人家的领地里面来,那么就算被干掉应该也不能有所怨言吧……?」
听见西格鲁特宛如演戏般的说词,桐人也只有做出耸了耸肩的动作。
虽然对他的大胆感到难以置信,但莉法还是做出一旦开始战斗便要砍向西格鲁特的觉悟,跟着也把手放在腰间的长刀上。紧张的气氛笼罩了整个环境。
就在这个时候,西格鲁特背后的同伴小声地嚅嗫道:
「现在不行啦,西格大哥。在众目睽睽之下杀掉毫无还手能力的玩家……」
四周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已经围了一圈注意到有事情发生而准备看热闹的人群。如果是正当的对决,或者是对方很明显是间谍的话就算了,但现在西格鲁特如果杀掉像观光客一样完全没有攻击权力的桐人,确实不能说是多光明正大的行为。
西格鲁特咬紧牙龈瞪了桐人好一会之后,才把宽刃剑收回刀鞘里面。
「你到外面去之后记得要躲好啊。莉法——」
他对桐人丢下这么一句话之后,又把视线朝着后面的莉法看去。
「……你现在背叛我,不久之后一定会后悔的!」
「总比留下来而感到后悔好多了!」
「我劝你还是先练习一下怎么哭着跪下来求人,好替想回来时做准备吧!」
放声说完这段话之后,西格鲁特便转过身子朝风之塔出口走去。跟在后面的两名小队成员原本似乎想说些什么般。看着莉法的脸一段时间后,最后似乎还是放弃说话而追着西格鲁特离开了。
他们的身影消失了之后,莉法才大大吐了一口气,然后看着桐人的脸说:
「……抱歉,把你卷进这种风波里来……」
「不,是我不好,刚才的行为似乎是在火上加油……不过,就这样舍弃领地真的没关系吗……?」
「啊——……」
莉法因为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最后只好静静地推着桐人的背要他赶快出发。从看热闹的人群当中离开之后,他们刚好坐上降下来的电梯。按下最上层的按钮,半透明玻璃管底部的圆盘状石头便发出一点点绿色闪光,接着便以很快的速度向上升起。
数十秒之后。电梯一停下,玻璃壁面瞬间便打了开来。明亮的朝阳与舒适的微风也在同一时间流进来。
莉法快步从管子里走到风之塔最上层的展望台上。虽然已经数不清来过这里多少次了,但这往四方扩展的壮大全景无论看多少遍都会让她感到无比兴奋。
风精灵领地位于阿尔普海姆的西南方。西侧有一大半是草原然后接着海岸线,最后是一片闪烁着蓝色光芒的无尽大海。东侧则是相连到天边的苍郁森林,森林深处则与一排带着薄紫色的山脉连接。而山稜(读作“leng”,通“棱”)线更远方,就是几乎与天空同化的高耸阴影——世界树了。
「呜哇……真是漂亮的景色……」
跟着莉法走下电梯的桐人,眯着眼睛看了一下四周的环境。
「离天空真近……好像伸手就能碰到天空一样……」
抬头看着天空的桐人眼睛里浮现出近似憧憬的感情,而站在他身边的莉法则是静静把右手举向天空然后说道:
「
就是啊。一看见这片天空,就会让我觉得很多事情其实都很微不足道了。」
「……」
桐人用有些不好意思的眼神看向莉法。莉法回了一个笑容之后又继续这么说道:
「……刚好是个好机会。其实我本来就打算有一天要离开这里了。但还是觉得一个人很恐怖,所以一直没办法下决心……」
「这样啊。但是……像这样因为吵架而离开……」
「照刚才那种样子看来,原本就不可能和平脱队了。为什么……」
接着莉法办自言自语地说道:
「为什么,要那样子互相束缚呢……难得我们都有翅膀了……」
回答她这个问题的不是桐人,而是从他夹克肩部的大衣领钻出来的妖精,名字应该是叫做结衣吧。
「人类真是复杂啊……」
她发出清脆声音飞起来之后,马上又降落在桐人另一边的肩膀上,接着把小小双手交叉在胸前歪着头说:
「我没有办法理解,为什么要用那种复杂的方式来寻求他人的理解呢?」
莉法一瞬间忘了她只是程式,只是一直盯着结衣的脸看。
「寻求理解……?」
「在我的认知里面,寻求他人的理解的冲动便是人类行为的基本原则。所以那也是我的基本程式,如果是我的话……」
结衣忽然把手放在桐人的脸颊上,接着蹲下来发出很大的声音亲了他一下。
「就会这么做。非常简单明了。」
看着吓得瞪大了眼睛的莉法,桐人苦笑地用手指戳了一下结衣的头。
「人类的世界可是更加复杂的地方唷。要是随便做出像你这种行为,可是会被控告性骚扰的!」
「也就说是要注意所谓的顺序与形式吧?」
「拜托你别再记些奇怪的玩意儿了……」
莉法只能呆呆在旁边看着桐人与结衣之间的对话,最后好不容易才挤出这么一句话来。
「这、这ai真是太厉害了。每只宠物妖精都像你这样吗?」
「那是这家伙特别奇怪啦。」
桐人边说边抓起结衣的衣领,接着把她塞进自己胸口的口袋里。
「原、原来如此。寻求他人的理解吗……」
这么说来——自己想在这个世界里任意飞翔的愿望,其实也是冀望得到某个人的理解吗。脑海里忽然闪过和人的脸孔,心脏也发出「怦通」一声巨响。
难道说……自己是想利用这对精灵的翅膀,在现实世界里飞跃各种障碍,然后直接扑进和人的怀抱里吗……?
「怎么可能……」
是我想太多了。莉法在心里对自己说道。我只是想飞行而已。就这么简单。
「嗯?你说什么?」
「没、没什么。来……我们该出发了。」
对桐人露出笑容后,莉法仰头往天空看去。这时受黎明阳光照射发出金色光辉的云朵已经全部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整片蔚蓝天空。看来今天也是好天气。
利用设置在展望台中央,名为地标石的石碑让桐人保存回来时的坐标后,莉法便轻轻震动背后的四枚翅膀。
「准备好了吗?」
「嗯嗯。」
桐人与从他胸口前口袋冒出脸来的妖精点头表示同意,而莉法在确认完后正准备起飞时——
「莉法!」
此时忽然有个人几乎快跌倒地冲出电梯然后叫住了她,莉法把只好微浮起来的双脚再度降落到地面上。
「啊……雷根……」
「太、太过分了吧,跟我说一声再出发也不迟啊。」
「抱歉——我忘了……」
听见她这句话后肩膀整个脱力的雷根,抬起脸来后重新振作起来般,用相当认真的表情说道:
「莉法,听说你脱离队伍了?」
「嗯……虽然有一半是因为当时的情势所逼的。那你要怎么办?」
「那还用说吗,我的剑只为莉法你效劳啊……」
「啥——我根本就不需要。」
莉法的话再度让雷根差点跌倒,但这种程度还不足以让他感到挫折。
「总、总之事情即使这样,我当然要跟你一起离开……虽然很想这么说,但因为有点事让我非常在意……」
「……什么事?」
「现在还没有确切的证据……我还想再查清楚一点,所以暂时还是先留在西格鲁特队伍里好了。桐人先生——」
雷根用他所能表现出来最严肃的表情转向桐人。
「她有喜欢惹麻烦上身的坏毛病,请你要多注意唷!」
「嗯、嗯嗯。我知道了。」
桐人则是一脸觉得很有意思的表情点了点头。
「——还有,我想跟你把话说在前头,她可是我的呜哇!」
语尾的悲鸣是因为莉法用尽全力往雷根的脚踩下去所造成。
「你少在那里胡说八道了!我应该暂时都会在中立区域里面,有什么事传电子邮件给我吧!」
迅速讲完后,莉法便展开翅膀慢慢浮了起来。她转头对着一脸依依不舍的雷根,用力挥了挥右手。
「……我不在的时候也要好好练习任意飞行唷。还有,别太靠近火精灵的领土!那我先走咯!」
「莉……莉法也要保重身体唷!我马上就会赶过去了!」
明明没过多久就可以在学校里和这个流泪大叫的角色本人见面了,但心里还是涌起了一股离别的哀伤,于是莉法只好急忙将脸转往别的方向。她看向东北方之后,固定翅膀的角度开始滑翔。
随即赶到她身边的桐人,一脸强忍住笑容的表情问道:
「你说他在真实世界里也是你的朋友?」
「嗯……算是吧。」
「这样啊……」
「你这句『这样啊』是什么意思……」
「没有啦,只是觉得很羡慕而已。」
口袋里的妖精也接着桐人之后继续说道:
「我可以理解那个人的感情。他真的很喜欢莉法小姐对吧。那么莉法小姐,你也一样喜欢他吗?」
「我、我不知道啦!」
莉法终于受不了而大声吼了起来,接着便因为要掩饰自己的害羞而加快了速度。虽然早就习惯雷根这种毫不掩饰的态度,但不知为何有桐人在旁边就会让莉法感到很不好意思。
回过神来之后,才发现不知不觉已经离开城镇,来到森林的边缘地带了。莉法将身体转了半圈后维持着倒退飞行的姿势来凝视着逐渐远去的翡翠街道。
一想到要从生活了一年的司伊鲁班里离开,就有股近似乡愁的感觉刺痛着她的胸口,但朝未知世界出发的兴奋感又冲淡了这种刺痛。她在心里对这座城镇说了声再见,接着便再度转过身去。
「——来,快点飞吧!利用一次的飞行就要到达那座湖唷!」
莉法用手指指着远方闪耀光芒的湖面,开始全力震动起翅膀。
***
亚丝娜拼命忍住潮湿又冰冷的指间划过自己上臂时的触感。
她现在正坐在鸟笼中央那张巨大的床边。随意披着绿色宽外袍的奥伯龙正横躺在上面,他一把抓过坐在旁边将头转向别处的亚丝娜左手就开始抚摸起来。看来他应该是在享受那种「只要我想的话随时都可以侵犯你」这个状况带来的快感吧,只见他那端庄的人造脸孔上露出了比往常还要粘稠的笑容。
不久前,奥伯龙进入鸟笼之后便横躺在床上,当他要亚丝娜到身边去时她实在很想拒绝,而开始抚摸起亚丝娜时她差点就准备要狠狠揍下去。
当她之所以咬紧牙关硬是压下厌恶感而遵从奥伯龙的指示,就是怕对方比现在更加限制她的自由。当然奥伯龙心里正期待着亚丝娜能够反抗。这样他就能够在尽情欣赏完亚丝娜痛苦的表情后,再给予她系统上的舒服来展现自己的实力。但趁着还残留一丝逃走的可能性时——至少要保持笼子内部可以自由活动的状态才行。
只不过她的忍耐还是有限度、如果这个男人真的摸起她的身体,她马上就会用拳头全力朝男人的脸中央捶下去。亚丝娜一边这么想着一边把身体绷得跟石头一样,可能是摸了许久亚丝娜也没有任何反应而感到失望了吧,奥伯龙放开手后仰躺在床上。
「哎呀哎呀,你这女人还真是固执啊!」
他有点不太高兴地说道。只有这个声音与记忆中的须乡完全相同,也是造成亚丝娜厌恶感的根源。
「反正只是虚幻的身体而已嘛。摸一下也不会少块肉啊。一整天待在这里很无聊吧?你就不会想要快乐一下吗?」
「……你是不会了解的。这跟是真实还是假想的身体没有关系。至少对我而言是如此……」
「你是想说我会污染你的心灵吗?」
奥伯龙用喉咙深处发出咕咕的笑声。
「反正在我巩固自己的地位之前是不打算放你出来了。你还是先学会让自己快乐的方法比较好唷。你知道吗?那个系统实在是太深奥了!」
「我没兴趣。而且……我不认为自己会一直被你关在这个地方。一定会有人来救我的。」
「什么?你是说谁会来救你?难道是那个英雄桐人吗?」
一听见这个名字,亚丝娜的身体不由得震动了一下。奥伯龙的笑容愈来愈深,并且撑起了上半身。他用那种——「终于找到能让亚丝娜感到心灵痛苦的弱点了」的态度,开始滔滔不绝地说起话来。
「他……本名应该是桐谷吧?前几天我在真实世界里遇见他了。」
「……」
一听到这里,亚丝娜马上把头抬起来,直接正面盯着奥伯龙看。
「哎呀,很难相信那个瘦弱的小鬼竟然是完全攻略sao的英雄!还是说他就是那种只会打电动的宅男呢?」
奥伯龙的表情愈来愈是兴奋。
「你知道我是在哪里碰见他的吗?在你的病房里面啊……就是你真实身体所在的地方。在昏睡的你面前,我告诉他下个月要跟你结婚时,他脸上的表情实在是太棒了!简直就像骨头被人抢走的狗一样,实在是笑死人了!」
奥伯龙一边发出「呜嘻、呜嘻」这种断断续续的奇怪笑声,一边把身体转过来。
「那么你是相信那种小鬼可以救你出去咯!我可以跟你打赌,那个小鬼绝对没有胆量再戴上nervgear了!再说,他根本不可能知道你在这里。对了,得把婚礼的邀请函寄给他才行。他一定会来看你穿婚纱的模样。还是要给我们的英雄一点小小的甜头才行嘛!」
亚丝娜再度慢慢低下头去,然后背对着奥伯龙,把身体靠在从床上方垂下来的镜子上。她整个人肩膀无力地下垂,手紧紧地抓住坐垫。
可能是看见亚丝娜这种样子让他感到很满足吧。从镜子里可以见到奥伯龙下床然后站起身来。
「可惜的是,那个时候我已经先把监视摄影机切掉了,所以没能拍下他垂头丧气的模样。如果有拍下来的话就可以拿来给你看了。下次有机会的话我一定会试着这么做。我得先暂时离开了,蒂塔妮亚。到后天为止你会很寂寞吧,不过也只好请你暂时忍耐了。」
最后奥伯龙又发出咕咕的笑声,然后便转身准备离开。只见他晃着身上的宽外袍往门口走去。
亚丝娜从镜子里确认奥伯龙愈来愈小的身影,然后一边装出啜泣的模样一边在内心大声呐喊着。
——桐人他……桐人他还活着!
被人囚禁在这个世界之后,这一直就是亚丝娜最担心的事情。会不会只有自己被传送到这个世界,而桐人的意识就这样消灭了——虽然一直强迫周口你要去想,但这种想法却一点一点侵蚀着亚丝娜的心境。
但是现在奥伯龙却亲自把她的忧虑给清除掉了。
这男人虽然头脑很好,但其实是个愚蠢的家伙。从以前就一直是这样,没有办法压抑自己那股想用言语挖苦人的冲动。虽然在亚丝娜的双亲面前装得非常乖巧,但是须乡对他人恶毒的批评,已经让亚丝娜和她哥哥对这个人感到相当厌恶了。
刚才也是一样。如果真的要让亚丝娜的心灵就此折服,他就不应该讲出关于桐人的话题,而是应该说桐人已经死了。
桐人还活着。他还活在现实世界里面。
这句话在亚丝娜心里面重复了好多遍。每说一次,她心里的那盏灯光的火苗便愈来愈炽烈稳固。
只要他还活着,就绝对不会坐视不管。他一定会找出这个世界然后赶过来。所以自己也不能只是被关在这里面。一定要找出一件自己也能办到的事并且加以实行。
亚丝娜继续对着镜子做出悲伤的模样。在镜子里面可以见到走到远方的奥伯龙稍微转过身子,确认一下亚丝娜的模样。
门旁边有一块小小的金属板,上面排列着十二个小按键。依照正确顺序按下按钮就可以将门打开。
其实根本不用这样大费周章,只要把这里设定为只有管理者权限才能打开就可以了,但奥伯龙似乎有他自己坚持的原则,不愿意把带有系统气息的设置带到这里来。无论如何都想当自己是精灵王,然后以虐待自己的王妃为乐。
这也就是他的愚蠢以及性格上的瑕疵。
奥伯龙抬起手来操纵着金属板。他站的地方离亚丝娜相当遥远,因为远近效果而让细部表现减少,没办法看清楚他是在按哪些按钮。这点奥伯龙早已确认过了,于是他认为只要有这种系统,这座牢笼就可以算是坚若磐石。
事实上他想得一点都没错——如果是直接看向奥伯龙的话。
他接触nervgear所创造出来的假想世界还没有多久时间,所以有许多事情是他不清楚的。比如说这个世界里的镜子不会产生光学现象这件事。
亚丝娜假装哭泣,然后在最近距离下看着镜子。镜子里清楚地映照出奥伯龙的身影。如果是现实世界里的镜子,就算怎么把脸贴近还是不可能看得清楚,但是在这个身为游戏物体的镜面上,会将所有应该映射出来的东西以高解析度的画素完全呈现出来。就连远近效果也没办法影响到镜子里的世界。亚丝娜可以很清楚地看见他手指的动作。
她是前一阵子才想到这个主意。但直到今天才有机会在奥伯龙要离开房间前自然接近镜子。她绝对不能放弃这种千载难逢的机会。
……8……11……3……2……9。
亚丝娜把那双纯白色手套按下的号码牢牢地记在心底。门被打开后,奥伯龙低身穿越门口,接着便又是一阵关门的声音。精灵王一边摇晃着黑底碧绿色花纹的翅膀,一边从巨木的道路上远去,不久后便看不见他的身影了。
亚丝娜耐着性子等待着出现在鸟笼地板上的栏杆影子慢慢改变形状。
目前所知道的情报还不算多。
这里是一款名为「alfheim online」的游戏内部,它是与sao相同类型的vrmmo游戏,虽然令人难以置信,但这款游戏已经正式招募玩家并且上线营运当中。奥伯龙/须乡利用alo伺服器将原本sao玩家的一部分,约三百名玩家的头脑「监禁」起来,并且把他们拿来进行非法的人体实验。亚丝娜知道的就只有这么多了。
她曾问过须乡为什么要在众所皆知的游戏里做出违法实验这种危险的行
为,他则是用鼻子冷哼一声后如此回答。你啊——知不知道要运行这种系统得花多少钱?光是一台伺服器就要几千万啊!上线运营的话除了可以增加公司利益之外还可以顺便进行我的实验,这样不是一石二鸟吗!
简单说也就是关于财务方面的问题吧,但这对亚丝娜来说正是绝佳的状况。如果是完全封闭的环境那就无计可施了,但如果是与现实世界相连结的话,那一定会有某些破绽才对。
她已经从奥伯龙嘴里套出这个世界的一天结束比现实世界还要来得快。但光是凭这点还是很难推测出现实世界目前是几点,然而这个困难的问题则又是奥伯龙本人在无意识的情况下提供了答案。
他是在工作结束之后,每两天会到这里来一次,可以知道他应该是使用公司里的仪器来进行潜行。由于亚丝娜了解他有严格遵守自己生活周期的习惯,所以应该都是差不多的时间里到这里来。如果亚丝娜要有所行动的话,是在他回家并且睡着了之后会比较合适。
当然与这个阴谋有关的应该不只他一个人而已。但这很明显是犯罪行为。所以不太可能alo营运企业里所有人都知道这件事情。最多也只有几个人——如果他们都是须乡直属的部下,那就不可能几乎二十四小时全天监视着alo内部才对。因为不会有上班族愿意每天晚上熬夜加班。
如果可以趁他不注意时离开这个鸟笼,并且连接到应该存在于某地的系统终端然后登出的话就好了。即使做不到这点,至少也要想办法对外界发出讯息——亚丝娜躺在床上,保持着把脸埋在枕头里的姿势,静待着时间慢慢流逝。
***
莉法有点佩服又有些受不了地看着桐人的战斗。
他们正在风精灵领土东北方的广大「古森林」上空,还差一点就要离开森林到达高原地带的地方。司伊鲁班已经在遥远后方,无论怎么定眼凝神都看不见那座翡翠之塔了。
由于他们已经进入到中立区域的深处,所以出现怪物的等级也愈来愈高。现在桐人正一口气面对三只同样的怪物。那是长着翅膀的独眼大蜥蜴「邪恶闪烁者」,其战斗力在风精灵的初级迷宫里已经可以算是魔王等级了。
基本能力值虽然不高,但棘手的是从它紫色独眼所施放出来的「邪眼」——这是诅咒系的魔法攻击,一旦被击中后一时之间所有数值便会大幅降低。所以莉法便待在远距离处持续进行援护,每当桐人中诅咒时便赶紧施放解咒魔法,但老实说她自己也怀疑起究竟有没有这么做的必要。
桐人握着几乎与身高相同的巨剑,像是字典里没有过防御或回避这两个名词一般,只是狂暴地不断把蜥蜴轰落。他完全不在意蜥蜴用尾巴所做出的远距离攻击,只是一边挥剑一边向前突进,有时甚至一次就将数只蜥蜴卷进攻击暴风当中。恐怖的是他一击的威力让原本有五只的邪恶闪烁者一下子数量便减少,而最后一只在hp剩下两成左右时便开始逃跑。当它发出可怜的悲鸣准备逃进森林时,莉法对那家伙伸出左手发射了追踪系的真空攻击魔法。四~五枚发出绿色光辉的回旋镖状刀刃飞过空中,像是缠绕住蜥蜴身体般将它的鳞片割裂。最后那只蓝色爬虫类的巨大身躯变化成多边形碎片四处飞散,今天第五场战斗也轻松结束了。
随着巨大金属声响一起将剑收进剑鞘之后,桐人慢慢朝莉法飞了过去,而莉法则是对着他举起了右手。
「辛苦了——」
「谢谢你的援护——」
两个人用力击掌之后又相视一笑。
「不过……该怎么说呢,你的战斗方式也太夸张了吧。」
莉法说完之后桐人便抓了抓头然后回答:
「会、会吗?」
「一般来说应该是要更加注意回避然后不断重复进行打带跑战术才对。但你根本就是攻击再攻击嘛!」
「这样不是可以比较早结束吗?」
「像刚才那样只出现一种怪物的话还没问题。如果出现接近型与远距离型的混合,或者是和组队的玩家战斗时,无论如何都一定会被魔法击中的,所以还是要注意一下比较好。」
「魔法没有办法回避吗?」
「远距离攻击魔法有好几种,重视威力的直线轨道魔法只要看出发射方向就能躲开了,但有高追踪性能的魔法或是广范围攻击魔法就躲不开。要是对方有使用这方面魔法的魔法使在的话,一定需要高速移动来计算错身而过的时机。」
「唔姆……之前玩的游戏里面完全没有魔法……看来还有许多要学的事情啊……」
桐人像是拿到一本困难问题集的少年一样抓着头。
「哎呀,我想你一定马上就能抓住诀窍啦……毕竟你眼力那么好。现实世界里有从事什么运动吗?」
「完、完全没有……」
「这样啊……算了,这不是重点。那我们继续前进吧。」
「嗯。」
互相点头之后,两人便震动翅膀再度开始移动。在夕阳照耀下闪烁着金绿色光芒的草原开始出现在森林的另一端。
之后两人便没有再遇见怪物,离开古森林来到山岳地带。刚好飞行能力也到了极限,于是他们便在山麓缓坡的草原上降落。
鞋底一边在草地上滑行一边着陆的莉法,停下来后便把两条手臂整个往上伸展。明明是真实身体没有的器官,但经过长时间飞行之后,很不可思议的是翅膀根部还是会有疲劳感产生。迟了几秒钟着地的桐人也同样把手放在腰部然后伸展背肌。
「呵呵,累了吗?」
「不会,我还可以继续!」
「哦,这么拼命。虽然还想飞下去……但空中旅行要先到这里告一段落了。」
听见莉法所说的话之后,桐人扬起眉毛这么问道:
「哎唷,为什么?」
「看也应该知道吧,因为那座山。」
莉法用手指着立在草原前方,山顶冠雪的那座高山。
「它可是比飞行上限还要高唷,要渡过这座山就得先穿越山洞才行。这好像即使从风精灵领地要到阿鲁恩最困难的地方。从这之后的地带就连我也是第一次来了。」
「原来如此……洞窟啊,会很长吗?」
「相当长。途中有一座中立的矿山城市,我们可以在那里休息……桐人,你今天时间上没问题吗?」
桐人挥动右手叫出视窗来确认了一下时间,接着点了点头。
「现实时间是晚上七点。我应该没有问题唷。」
「嗯嗯,那我们就再努力一阵子吧。现在这里轮流登出吧。」
「轮、轮流?」
「嗯嗯,就是轮流登出去休息的意思啦。这里是中立地带,没办法立即登出。所以就轮流登出,留下来的人帮忙照顾成为空壳的角色。」
「原来如此,我了解了。那莉法你先请吧。」
「那我就不客气咯。麻烦等我个二十分钟!」
说完后,莉法就叫出视窗然后按下登出键。按下警告讯息的确认键后,周围风景便像往中央一点流进去般逐渐远去,接着消失无踪。
躺在床上觉醒过来的直叶几乎等不及拔下amusphere便起身往房间外面冲去。她蹑着脚步跑下楼梯。看来杂志校对截稿日接近的翠还没有回家,和人可能也待在房间里头吧,一楼显得相当安静。
直叶打开冰箱之后,不断拿出预先买好的两个培果、生火腿、奶油起司与蔬菜等食物。接着迅速把圆麦面包切开,涂上一层薄薄的芥末酱接着把火腿等食品全部都夹进去,最后把完成后的两个培果三明治移到盘子上。再将牛奶倒在小小的牛奶锅里后放在ih电磁炉上,然后直叶回到楼梯口
,对着二楼大声叫道:
「哥哥,你要吃饭了吗?」
……但是没有任何回应。可能是在睡觉吧,直叶耸了耸肩之后便回到厨房里面。把开始有点冒烟的牛奶倒进大马克杯之后,就把它和盘子一起拿到饭桌上面去,把碗盘丢进洗碗机里后立刻朝着浴室冲去。就算是在假想世界里的战斗还是会因为紧张而流汗,从长时间的潜行恢复过来而没有洗澡换衣服的话便会觉得很不舒服。
她用超高速度脱完衣服后冲进浴室里面,将有点烫的热水从头淋下去。
其实因为玩vrmmo而随便吃饭、洗澡的话一定会挨母亲的骂,所以直叶总是会注意不让团队行动超过刚入夜的时间。但这次就没办法了。和桐人的旅行可能只到明天,如果不顺利的话可能就得拖到后天。可能是个性上的问题吧,直叶一直不喜欢长时间的组队活动,尤其是还要到隔天更是会让她感到有种窒息感,但很不可思议的是这次竟然没有那种感觉。甚至可以说——
……我竟然觉得很兴奋。
她一边感觉热水淋在自己的眼睑上,一边在心里这么说道。
瞬间睁开眼睛之后,从正面的镜子里也可以见到一双黑色眼睛正看着自己。眼神深处那高扬和一点点困惑的感觉混合在一起,让她产生了一阵动摇。
以剑道选手来说,直叶在现实世界里的体格绝对不能算是魁梧,此外最近还感觉胸部似乎变得更大了。
感觉现在这副真实存在的身躯,似乎将她藏在内心深处的细微纠葛完全都给展现出来,直叶只好再度紧紧闭上眼睛。
……我也不是喜欢上他了。这跟一起冒险的人根本没有关系……只是进入一个新世界所带来的兴奋感而已。
她在心里这么嗫嚅着,其实她这么做也不只是要说给自己听而已,这也是个千真万确的事实。
回想起来,从前每一天几乎都有这种感觉。
随着实力愈来愈强,活动范围也逐渐变得宽广,光是在不熟悉的土地上空飞行便能让自己心跳不已。但是自从被人奉承为风精灵领土里老经验的强力玩家后,增长的知识也同时造成阻碍,不知不觉之间每天便被掩埋在惰性当中了。为了种族全体而战这种义务,就像是一道加诸在翅膀上面的透明枷锁一样。
alo里将放弃领地的人称为「renegade<领地叛徒>」,这英文单字原本是「叛教者」的意思。舍弃成为义务的教义而被赶出故乡的人们……至今为止一直被人认为是下流背叛者的这群人,说不定心里也有一丝骄傲存在——
直叶一边茫然地这么想着,一边迅速洗完头发与身体然后将泡沫冲掉。从墙壁上的凹槽里拉出干毛巾,操作旁边的面板之后,从天花板缝隙里便降下了强烈的暖风。等头发差不多干了时她便走出浴室,用宽大的浴巾包起身子然后跑向客厅。看了一下时钟,发现跟人家说大概要花二十分钟的时间,而现在已经过了十七分钟了。
她把另一盘培果三明治包上保鲜膜后,撕了一张便条纸在上面写下「哥哥,肚子饿了就吃这个吧」,然后把它夹在盘子下面。
直叶回到二楼自己房间后,以飞快的速度换上运动服躺在床上,接着戴上休眠状态中的amusphere。
以等不及的心情通过连线程序,钻过七彩光圈后,马上就有草原微风带着清爽的芳香来迎接直叶/莉法。
「让你久等了!有怪物出现吗?」
莉法由待机姿态——单膝跪地的姿势——站起身来问道,躺在旁边的桐人把嘴里的绿色吸管状的物体拿开后点了点头。
「欢迎回来。什么事都没发生唷。」
「……你那是什么?」
「我在杂货店里买的……npc说是司伊鲁班的特产。」
「我怎么不知道有那种东西。」
结果桐人轻轻把那个物体丢过来。莉法单手接过之后,虽然心里很是紧张,但还是装出一脸没事的样子把它含进嘴巴里。吸了一口后,香甜的薄荷香气整个在嘴里扩散开来。
「那这次换我登出了。护卫就拜托你了。」
「嗯,快去吧。」
桐人叫出视窗然后登出,他的角色马上自动变成待机姿态。莉法在他旁边坐下,一边呆呆看着天空一边吸着薄荷烟斗时,小妖精忽然偷偷摸摸地从桐人胸前口袋里钻了出来,让她吓了一大跳。
「哇啊!你……你就算主人登出也可以活动吗?」
接过结衣脸上露出那还用说的表情,把小手叉在腰部点了点头。
「那是当然咯……因为我就是我啊。而且他也不是我的主人,是爸爸。」
「话说回来……为什么你会称呼桐人爸爸呢?难道说,那个……是他这么设定的吗?」
「……因为是爸爸她救了我。他对我说我是他的小孩。所以他就是我爸爸。」
「是、是哦……」
还是没办法搞懂究竟是怎么回事。
「……你喜欢爸爸吗?」
莉法随口这么一问之后,结衣忽然用相当认真的表情回看着她说:
「莉法小姐……所谓的喜欢,究竟是什么样的感觉呢?」
「什、什么感觉……」
莉法不由得含糊以对。考虑了一下之后才回答了这么一句话。
「……想一直跟他在一起,而在一起的时候又感到心跳加速。大概就是这种感觉吧……」
她的脑海里出现和人的笑容——不知道为什么,身边闭着眼睛蹲在地上的角色,侧脸竟然和和人的笑容重叠在一起,这让莉法吓得屏住呼吸。曾几何时,自己竟然从桐人身上感觉到类似内心深处对和人的爱慕,这使得莉法拼命摇着头。看见这一幕的结衣,用讶异的表情对她问道:
「你怎么了,莉法小姐?」
「没没没没事!」
莉法忍不住大叫了起来,就在这个时候——
「什么没事啊?」
「哇!」
桐人忽然抬起头,让莉法吓到真的跳了起来。
「我回来了。发生什么事了吗?」
桐人对莉法露出了搞不清楚状况的表情,然后从待机姿势站起身来。最后是站在他肩膀上的结衣这么说:
「欢迎回来,爸爸。我刚才在和莉法莉法小姐说话唷。我们在谈喜欢——」
「哇,都说没事了!」
急忙发言打断结衣所说的话之后莉法也站起身来。
「这、这么快就回来啦。应经吃饱了吗?」
为了掩饰害羞的心情这么问完后,桐人便笑着点了点头。
「嗯。家人帮我做好放在桌上了。」
「这样啊,那我们赶紧出发吧。在夜深之前不到达矿山城市就没办法登出了。来,到达洞窟入口之前还要再飞一阵子!」
看着她快速说话的模样,桐人和结衣都感到相当奇怪。但莉法却不理会他们,依然张开翅膀并且轻轻开始震动。
「嗯,好。那我们出发吧。」
桐人虽然还是一脸狐疑,但也跟着将翅膀打开——但忽然又转身朝刚才飞过来的森林看去。
「……?怎么了?」
「没有啦……」
莉法问完后,桐人忽然一脸认真地看着苍郁的森林内部。
「总觉得好像有人在看着我们……结衣,我们附近有其他玩家吗?」
「不,没有任何反应。」
妖精摇了摇她娇小的头部。但是桐人却还是没办法接受地绷着一张脸。
「你说有人看着我们……这个世界有这种像第六感的东西吗?」
听见莉法的问题后,桐人用右手抚摸着
后记
各位读者好久不见了,我是川原。谢谢各位阅读本作品。
首先按照惯例,还是要先从道歉启事开始……
与先前出版的《加速世界3》一样,这本《sword art online刀剑神域3》也是「未完待续」的状态,真的非常抱歉!
此外也要为又出现新的女主角向大家道歉,实在是不好意思。我想大家可能也开始要觉得不愉快了……但今后的故事发展应该也差不多是这样……不过仔细一想,《加速世界》其实也是这种情形啊。我也不是故意要这么写的。但因为我实在没有以多视点来描写各个人物的能力,所以一旦女性角色增加之后,就一定会和男主角有所牵扯。
……抱歉其实有四成是因为我喜欢这种情节……
这部《sao3》是我在二○○九年出版的最后一本书。当我在写这篇后记时,接到了第十六届电击小说大赏得奖作品已经出炉的消息,我心里不禁有种「想不到已经过了一年了吗」的感慨而发呆了一阵子。
回想起在第十五届颁奖典礼的时候,我因为被前辈作家身上所散发出来的作家气息给震慑住而根本没办法好好打招呼。不过即使是现在也一样,在编辑部里遇见前辈时也只能张大嘴巴呆站在那里。
虽然散发不出什么作家的气息,但至少到目前为止都一直有新作品上市,我想这都是各位读者不断支持我的结果。现在要想到明年的事情似乎还有点太早了,但我想自己依然会努力不懈地敲打键盘,一步一步慢慢爬着这永无止尽的电击坡道。
以细腻且充满魅力的手法将一堆新登场角色<几乎都是女性>呈现出来的插画家abec老师,这次也谢谢您了!还有因为准备活动而身陷忙碌地狱之中,却又被我忘记截稿时间技能<自动发动型>添了许多麻烦的担当编辑三木先生,真的要在这里跟您说声抱歉!
还有就是要对看完本书的你献上我今年最后的感谢。
二○一○年也请大家多多指教了!
二○○九年十月一日 川原 砾
各位读者好久不见了,我是川原。谢谢各位阅读本作品。
首先按照惯例,还是要先从道歉启事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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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外也要为又出现新的女主角向大家道歉,实在是不好意思。我想大家可能也开始要觉得不愉快了……但今后的故事发展应该也差不多是这样……不过仔细一想,《加速世界》其实也是这种情形啊。我也不是故意要这么写的。但因为我实在没有以多视点来描写各个人物的能力,所以一旦女性角色增加之后,就一定会和男主角有所牵扯。
……抱歉其实有四成是因为我喜欢这种情节……
这部《sao3》是我在二○○九年出版的最后一本书。当我在写这篇后记时,接到了第十六届电击小说大赏得奖作品已经出炉的消息,我心里不禁有种「想不到已经过了一年了吗」的感慨而发呆了一阵子。
回想起在第十五届颁奖典礼的时候,我因为被前辈作家身上所散发出来的作家气息给震慑住而根本没办法好好打招呼。不过即使是现在也一样,在编辑部里遇见前辈时也只能张大嘴巴呆站在那里。
虽然散发不出什么作家的气息,但至少到目前为止都一直有新作品上市,我想这都是各位读者不断支持我的结果。现在要想到明年的事情似乎还有点太早了,但我想自己依然会努力不懈地敲打键盘,一步一步慢慢爬着这永无止尽的电击坡道。
以细腻且充满魅力的手法将一堆新登场角色<几乎都是女性>呈现出来的插画家abec老师,这次也谢谢您了!还有因为准备活动而身陷忙碌地狱之中,却又被我忘记截稿时间技能<自动发动型>添了许多麻烦的担当编辑三木先生,真的要在这里跟您说声抱歉!
还有就是要对看完本书的你献上我今年最后的感谢。
二○一○年也请大家多多指教了!
二○○九年十月一日 川原 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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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先按照惯例,还是要先从道歉启事开始……
与先前出版的《加速世界3》一样,这本《sword art online刀剑神域3》也是「未完待续」的状态,真的非常抱歉!
此外也要为又出现新的女主角向大家道歉,实在是不好意思。我想大家可能也开始要觉得不愉快了……但今后的故事发展应该也差不多是这样……不过仔细一想,《加速世界》其实也是这种情形啊。我也不是故意要这么写的。但因为我实在没有以多视点来描写各个人物的能力,所以一旦女性角色增加之后,就一定会和男主角有所牵扯。
……抱歉其实有四成是因为我喜欢这种情节……
这部《sao3》是我在二○○九年出版的最后一本书。当我在写这篇后记时,接到了第十六届电击小说大赏得奖作品已经出炉的消息,我心里不禁有种「想不到已经过了一年了吗」的感慨而发呆了一阵子。
回想起在第十五届颁奖典礼的时候,我因为被前辈作家身上所散发出来的作家气息给震慑住而根本没办法好好打招呼。不过即使是现在也一样,在编辑部里遇见前辈时也只能张大嘴巴呆站在那里。
虽然散发不出什么作家的气息,但至少到目前为止都一直有新作品上市,我想这都是各位读者不断支持我的结果。现在要想到明年的事情似乎还有点太早了,但我想自己依然会努力不懈地敲打键盘,一步一步慢慢爬着这永无止尽的电击坡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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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一○年也请大家多多指教了!
二○○九年十月一日 川原 砾
各位读者好久不见了,我是川原。谢谢各位阅读本作品。
首先按照惯例,还是要先从道歉启事开始……
与先前出版的《加速世界3》一样,这本《sword art online刀剑神域3》也是「未完待续」的状态,真的非常抱歉!
此外也要为又出现新的女主角向大家道歉,实在是不好意思。我想大家可能也开始要觉得不愉快了……但今后的故事发展应该也差不多是这样……不过仔细一想,《加速世界》其实也是这种情形啊。我也不是故意要这么写的。但因为我实在没有以多视点来描写各个人物的能力,所以一旦女性角色增加之后,就一定会和男主角有所牵扯。
……抱歉其实有四成是因为我喜欢这种情节……
这部《sao3》是我在二○○九年出版的最后一本书。当我在写这篇后记时,接到了第十六届电击小说大赏得奖作品已经出炉的消息,我心里不禁有种「想不到已经过了一年了吗」的感慨而发呆了一阵子。
回想起在第十五届颁奖典礼的时候,我因为被前辈作家身上所散发出来的作家气息给震慑住而根本没办法好好打招呼。不过即使是现在也一样,在编辑部里遇见前辈时也只能张大嘴巴呆站在那里。
虽然散发不出什么作家的气息,但至少到目前为止都一直有新作品上市,我想这都是各位读者不断支持我的结果。现在要想到明年的事情似乎还有点太早了,但我想自己依然会努力不懈地敲打键盘,一步一步慢慢爬着这永无止尽的电击坡道。
以细腻且充满魅力的手法将一堆新登场角色<几乎都是女性>呈现出来的插画家abec老师,这次也谢谢您了!还有因为准备活动而身陷忙碌地狱之中,却又被我忘记截稿时间技能<自动发动型>添了许多麻烦的担当编辑三木先生,真的要在这里跟您说声抱歉!
还有就是要对看完本书的你献上我今年最后的感谢。
二○一○年也请大家多多指教了!
二○○九年十月一日 川原 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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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外也要为又出现新的女主角向大家道歉,实在是不好意思。我想大家可能也开始要觉得不愉快了……但今后的故事发展应该也差不多是这样……不过仔细一想,《加速世界》其实也是这种情形啊。我也不是故意要这么写的。但因为我实在没有以多视点来描写各个人物的能力,所以一旦女性角色增加之后,就一定会和男主角有所牵扯。
……抱歉其实有四成是因为我喜欢这种情节……
这部《sao3》是我在二○○九年出版的最后一本书。当我在写这篇后记时,接到了第十六届电击小说大赏得奖作品已经出炉的消息,我心里不禁有种「想不到已经过了一年了吗」的感慨而发呆了一阵子。
回想起在第十五届颁奖典礼的时候,我因为被前辈作家身上所散发出来的作家气息给震慑住而根本没办法好好打招呼。不过即使是现在也一样,在编辑部里遇见前辈时也只能张大嘴巴呆站在那里。
虽然散发不出什么作家的气息,但至少到目前为止都一直有新作品上市,我想这都是各位读者不断支持我的结果。现在要想到明年的事情似乎还有点太早了,但我想自己依然会努力不懈地敲打键盘,一步一步慢慢爬着这永无止尽的电击坡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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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抱歉其实有四成是因为我喜欢这种情节……
这部《sao3》是我在二○○九年出版的最后一本书。当我在写这篇后记时,接到了第十六届电击小说大赏得奖作品已经出炉的消息,我心里不禁有种「想不到已经过了一年了吗」的感慨而发呆了一阵子。
回想起在第十五届颁奖典礼的时候,我因为被前辈作家身上所散发出来的作家气息给震慑住而根本没办法好好打招呼。不过即使是现在也一样,在编辑部里遇见前辈时也只能张大嘴巴呆站在那里。
虽然散发不出什么作家的气息,但至少到目前为止都一直有新作品上市,我想这都是各位读者不断支持我的结果。现在要想到明年的事情似乎还有点太早了,但我想自己依然会努力不懈地敲打键盘,一步一步慢慢爬着这永无止尽的电击坡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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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抱歉其实有四成是因为我喜欢这种情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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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想起在第十五届颁奖典礼的时候,我因为被前辈作家身上所散发出来的作家气息给震慑住而根本没办法好好打招呼。不过即使是现在也一样,在编辑部里遇见前辈时也只能张大嘴巴呆站在那里。
虽然散发不出什么作家的气息,但至少到目前为止都一直有新作品上市,我想这都是各位读者不断支持我的结果。现在要想到明年的事情似乎还有点太早了,但我想自己依然会努力不懈地敲打键盘,一步一步慢慢爬着这永无止尽的电击坡道。
以细腻且充满魅力的手法将一堆新登场角色<几乎都是女性>呈现出来的插画家abec老师,这次也谢谢您了!还有因为准备活动而身陷忙碌地狱之中,却又被我忘记截稿时间技能<自动发动型>添了许多麻烦的担当编辑三木先生,真的要在这里跟您说声抱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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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部《sao3》是我在二○○九年出版的最后一本书。当我在写这篇后记时,接到了第十六届电击小说大赏得奖作品已经出炉的消息,我心里不禁有种「想不到已经过了一年了吗」的感慨而发呆了一阵子。
回想起在第十五届颁奖典礼的时候,我因为被前辈作家身上所散发出来的作家气息给震慑住而根本没办法好好打招呼。不过即使是现在也一样,在编辑部里遇见前辈时也只能张大嘴巴呆站在那里。
虽然散发不出什么作家的气息,但至少到目前为止都一直有新作品上市,我想这都是各位读者不断支持我的结果。现在要想到明年的事情似乎还有点太早了,但我想自己依然会努力不懈地敲打键盘,一步一步慢慢爬着这永无止尽的电击坡道。
以细腻且充满魅力的手法将一堆新登场角色<几乎都是女性>呈现出来的插画家abec老师,这次也谢谢您了!还有因为准备活动而身陷忙碌地狱之中,却又被我忘记截稿时间技能<自动发动型>添了许多麻烦的担当编辑三木先生,真的要在这里跟您说声抱歉!
还有就是要对看完本书的你献上我今年最后的感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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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九年十月一日 川原 砾
各位读者好久不见了,我是川原。谢谢各位阅读本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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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先前出版的《加速世界3》一样,这本《sword art online刀剑神域3》也是「未完待续」的状态,真的非常抱歉!
此外也要为又出现新的女主角向大家道歉,实在是不好意思。我想大家可能也开始要觉得不愉快了……但今后的故事发展应该也差不多是这样……不过仔细一想,《加速世界》其实也是这种情形啊。我也不是故意要这么写的。但因为我实在没有以多视点来描写各个人物的能力,所以一旦女性角色增加之后,就一定会和男主角有所牵扯。
……抱歉其实有四成是因为我喜欢这种情节……
这部《sao3》是我在二○○九年出版的最后一本书。当我在写这篇后记时,接到了第十六届电击小说大赏得奖作品已经出炉的消息,我心里不禁有种「想不到已经过了一年了吗」的感慨而发呆了一阵子。
回想起在第十五届颁奖典礼的时候,我因为被前辈作家身上所散发出来的作家气息给震慑住而根本没办法好好打招呼。不过即使是现在也一样,在编辑部里遇见前辈时也只能张大嘴巴呆站在那里。
虽然散发不出什么作家的气息,但至少到目前为止都一直有新作品上市,我想这都是各位读者不断支持我的结果。现在要想到明年的事情似乎还有点太早了,但我想自己依然会努力不懈地敲打键盘,一步一步慢慢爬着这永无止尽的电击坡道。
以细腻且充满魅力的手法将一堆新登场角色<几乎都是女性>呈现出来的插画家abec老师,这次也谢谢您了!还有因为准备活动而身陷忙碌地狱之中,却又被我忘记截稿时间技能<自动发动型>添了许多麻烦的担当编辑三木先生,真的要在这里跟您说声抱歉!
还有就是要对看完本书的你献上我今年最后的感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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序章
台版 转自 [emailprotected]论坛
昂首仰望,可以看见微暗的远方有几道闪烁的光芒。
但那不是星星,而是由宽广岩洞顶端垂下来的无数冰柱所发出的微弱磷光。也就是说目前所在位置是在地底洞窟中。问题在于这个地底洞窟的规模实在太过于惊人了。
由所在地到屹立在远方的壁面,换算成实际距离单位大约超过三十公里。而到达顶端的高度最少也有五百公尺。平面上则散布无数的断崖、峡谷,以及冻结成一片雪白的湖泊与雪山,此外甚至还可以见到一些零星散布的山寨与城堡。
这种规模早已经不能称为洞窟,而应该称之为地下广场,不对,应该是「地底世界」才对。
实际上也是如此。因为这里是处于精灵国度阿尔普海姆地底的另一个区域,同时也是被恐怖邪神级怪物所支配的黑暗与冰之世界。它的名字便是——
「幽兹海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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昂首仰望,可以看见微暗的远方有几道闪烁的光芒。
但那不是星星,而是由宽广岩洞顶端垂下来的无数冰柱所发出的微弱磷光。也就是说目前所在位置是在地底洞窟中。问题在于这个地底洞窟的规模实在太过于惊人了。
由所在地到屹立在远方的壁面,换算成实际距离单位大约超过三十公里。而到达顶端的高度最少也有五百公尺。平面上则散布无数的断崖、峡谷,以及冻结成一片雪白的湖泊与雪山,此外甚至还可以见到一些零星散布的山寨与城堡。
这种规模早已经不能称为洞窟,而应该称之为地下广场,不对,应该是「地底世界」才对。
实际上也是如此。因为这里是处于精灵国度阿尔普海姆地底的另一个区域,同时也是被恐怖邪神级怪物所支配的黑暗与冰之世界。它的名字便是——
「幽兹海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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昂首仰望,可以看见微暗的远方有几道闪烁的光芒。
但那不是星星,而是由宽广岩洞顶端垂下来的无数冰柱所发出的微弱磷光。也就是说目前所在位置是在地底洞窟中。问题在于这个地底洞窟的规模实在太过于惊人了。
由所在地到屹立在远方的壁面,换算成实际距离单位大约超过三十公里。而到达顶端的高度最少也有五百公尺。平面上则散布无数的断崖、峡谷,以及冻结成一片雪白的湖泊与雪山,此外甚至还可以见到一些零星散布的山寨与城堡。
这种规模早已经不能称为洞窟,而应该称之为地下广场,不对,应该是「地底世界」才对。
实际上也是如此。因为这里是处于精灵国度阿尔普海姆地底的另一个区域,同时也是被恐怖邪神级怪物所支配的黑暗与冰之世界。它的名字便是——
「幽兹海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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昂首仰望,可以看见微暗的远方有几道闪烁的光芒。
但那不是星星,而是由宽广岩洞顶端垂下来的无数冰柱所发出的微弱磷光。也就是说目前所在位置是在地底洞窟中。问题在于这个地底洞窟的规模实在太过于惊人了。
由所在地到屹立在远方的壁面,换算成实际距离单位大约超过三十公里。而到达顶端的高度最少也有五百公尺。平面上则散布无数的断崖、峡谷,以及冻结成一片雪白的湖泊与雪山,此外甚至还可以见到一些零星散布的山寨与城堡。
这种规模早已经不能称为洞窟,而应该称之为地下广场,不对,应该是「地底世界」才对。
实际上也是如此。因为这里是处于精灵国度阿尔普海姆地底的另一个区域,同时也是被恐怖邪神级怪物所支配的黑暗与冰之世界。它的名字便是——
「幽兹海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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昂首仰望,可以看见微暗的远方有几道闪烁的光芒。
但那不是星星,而是由宽广岩洞顶端垂下来的无数冰柱所发出的微弱磷光。也就是说目前所在位置是在地底洞窟中。问题在于这个地底洞窟的规模实在太过于惊人了。
由所在地到屹立在远方的壁面,换算成实际距离单位大约超过三十公里。而到达顶端的高度最少也有五百公尺。平面上则散布无数的断崖、峡谷,以及冻结成一片雪白的湖泊与雪山,此外甚至还可以见到一些零星散布的山寨与城堡。
这种规模早已经不能称为洞窟,而应该称之为地下广场,不对,应该是「地底世界」才对。
实际上也是如此。因为这里是处于精灵国度阿尔普海姆地底的另一个区域,同时也是被恐怖邪神级怪物所支配的黑暗与冰之世界。它的名字便是——
「幽兹海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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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那不是星星,而是由宽广岩洞顶端垂下来的无数冰柱所发出的微弱磷光。也就是说目前所在位置是在地底洞窟中。问题在于这个地底洞窟的规模实在太过于惊人了。
由所在地到屹立在远方的壁面,换算成实际距离单位大约超过三十公里。而到达顶端的高度最少也有五百公尺。平面上则散布无数的断崖、峡谷,以及冻结成一片雪白的湖泊与雪山,此外甚至还可以见到一些零星散布的山寨与城堡。
这种规模早已经不能称为洞窟,而应该称之为地下广场,不对,应该是「地底世界」才对。
实际上也是如此。因为这里是处于精灵国度阿尔普海姆地底的另一个区域,同时也是被恐怖邪神级怪物所支配的黑暗与冰之世界。它的名字便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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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那不是星星,而是由宽广岩洞顶端垂下来的无数冰柱所发出的微弱磷光。也就是说目前所在位置是在地底洞窟中。问题在于这个地底洞窟的规模实在太过于惊人了。
由所在地到屹立在远方的壁面,换算成实际距离单位大约超过三十公里。而到达顶端的高度最少也有五百公尺。平面上则散布无数的断崖、峡谷,以及冻结成一片雪白的湖泊与雪山,此外甚至还可以见到一些零星散布的山寨与城堡。
这种规模早已经不能称为洞窟,而应该称之为地下广场,不对,应该是「地底世界」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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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幽兹海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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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那不是星星,而是由宽广岩洞顶端垂下来的无数冰柱所发出的微弱磷光。也就是说目前所在位置是在地底洞窟中。问题在于这个地底洞窟的规模实在太过于惊人了。
由所在地到屹立在远方的壁面,换算成实际距离单位大约超过三十公里。而到达顶端的高度最少也有五百公尺。平面上则散布无数的断崖、峡谷,以及冻结成一片雪白的湖泊与雪山,此外甚至还可以见到一些零星散布的山寨与城堡。
这种规模早已经不能称为洞窟,而应该称之为地下广场,不对,应该是「地底世界」才对。
实际上也是如此。因为这里是处于精灵国度阿尔普海姆地底的另一个区域,同时也是被恐怖邪神级怪物所支配的黑暗与冰之世界。它的名字便是——
「幽兹海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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昂首仰望,可以看见微暗的远方有几道闪烁的光芒。
但那不是星星,而是由宽广岩洞顶端垂下来的无数冰柱所发出的微弱磷光。也就是说目前所在位置是在地底洞窟中。问题在于这个地底洞窟的规模实在太过于惊人了。
由所在地到屹立在远方的壁面,换算成实际距离单位大约超过三十公里。而到达顶端的高度最少也有五百公尺。平面上则散布无数的断崖、峡谷,以及冻结成一片雪白的湖泊与雪山,此外甚至还可以见到一些零星散布的山寨与城堡。
这种规模早已经不能称为洞窟,而应该称之为地下广场,不对,应该是「地底世界」才对。
实际上也是如此。因为这里是处于精灵国度阿尔普海姆地底的另一个区域,同时也是被恐怖邪神级怪物所支配的黑暗与冰之世界。它的名字便是——
「幽兹海姆」。
第五章
「哈啾~!」
发出一声不该出自女孩子口中的粗鲁喷嚏声后,风精灵族的少女剑士莉法急忙用双手掩住嘴巴。
她迅速看了一下出口的方向。心里担心刚才的喷嚏声会不会让落单的邪神给听见,接着它那恐怖的大脸将会出现在入口。幸好只有轻飘飘的雪片从入口吹入。当雪片在靠近小庙地板上的营火时,马上就在空气中融解了。
莉法将厚重的外套衣领拉紧之后,退回到庙里墙壁边蹲了下来。接着「呼~」一声叹了口气。她用力眨了几下眼睛,才把温暖营火带来的睡意从脑袋里赶出去。
这间石造小庙是个长宽大概只有四公尺左右的狭小空间。墙壁和天花板上吓人的怪物浮雕在晃动的火焰照耀之下也跟着扭动,那种模样让人看了实在心慌。但是莉法往旁边一看之后,就发现那个将背靠在墙上席地而坐的同行者,正以非常安稳或者应该说是一脸蠢样地打着瞌睡。
「喂,快起来——」
莉法一边小声说着一边拉了一下对方尖锐的耳朵,却只有得到同行者的几句梦话响应。至于另一名伙伴小妖精,则是已经在他膝盖上缩成一团睡着了。
「喂,睡着就会直接登出啰——」
莉法又拉了一下对方的耳朵。结果同行者的头直接就往莉法大腿上一躺,然后开始蠕动找寻最舒服的位置。
莉法吓得挺直了背部,双手在空中不断开合,心想着到底要怎样打醒他才好。
不过话说回来,在这种状况之下也难怪他会打瞌睡。
因为出现在视线下方的现实世界时间早已经超过凌晨两点。通常莉法自己在这种时候也早已登出,然后在床上熟睡了。
是的,这座幽兹海姆——以及位在其上的一整片阿尔普海姆并不是真正的异世界。它们是构筑在服务器内部的假想世界,而服务器目前应该放置在真实世界里日本国首都东京的某处。
莉法和同行者都是使用一种名为「amusphere」的游戏机来完全潜入这个世界。
要脱离这个假想世界其实相当简单。只要左手的食指和中指一起往下一挥,然后在出现的主选单窗口上按下「log out」按键就可以了。或者是只要在这个地方熟睡,当机器探测出脑波变化时便会自动中断联机。而早上便会在现实世界的床铺里醒来。
但现在因为某些原因,使得他们必须抵抗强烈睡意来让自己保持在清醒状态。
因此莉法只好狠下心来用左手握着拳头,然后朝同行者那尖尖的头发正中央敲了下去。
「哐当」的轻快效果音伴随着肉体攻击的特殊黄色效果闪光响起,同行者也发出奇怪的叫声跳了起来。莉法微笑着对用两手按住头部到处乱看的他说道:
「早安啊,桐人。」
「早、早安…………」
同行者是个有着浅黑色肌肤与一头黑发的守卫精灵族剑士,名叫桐人。原本有着少年漫画主角那般豪放面容的他,这时却以一脸沮丧的表情问道:
「……我睡着了吗?」
「还靠在我的大腿上哩。只捶你一拳算是便宜你了呢。」
「……那真是不好意思。为了道歉,莉法也可以在我大腿上睡……」
「不用了!」
她用力别过头去,不断斜眼瞪着桐人。
「别再说蠢话了,赶快用你在梦里想到的好主意来脱离这鬼地方吧?」
「梦……你这么一说我倒想起来了……我差点就能吃到巨大的水果奶油布丁了呢……」
「我真是傻了才会问你这个问题」莉法一边这么说一边无力地垂下肩膀。接着她又看了一下小庙的入口,结果还是除了在黑暗中随风飞舞的雪片之外,就没有别的动静了。
至于为什么会无法登出,那是因为莉法、桐人以及在他膝盖上呼呼大睡的小妖精结衣,现在都被困在幽兹海姆这个地底世界,没办法回到地面上去。
当然他们可以随意离开这个游戏。但是这座小庙既不是旅馆也不是安全地带,所以就算意识回到现实世界,没有灵魂的游戏角色也还会残留在现场一段时间。
而被留下来的游戏角色可以说非常容易吸引怪物。在这种情况下一旦遭受袭击,角色便只能毫无抵抗地减少hp,没两下就会「死亡」然后被送回存盘地点「司伊鲁班」去。这么一来,他们远道由风精灵领地到这里来就变得毫无意义。
莉法和桐人的目的是到阿尔普海姆的中央都市「阿鲁恩」去。
他们是今天正确来说应该是昨天晚上才由司伊鲁班出发。两人飞过广大的森林地带,穿越漫长的矿山隧道,还击退了敌对势力火精灵的袭击。最后在风精灵领主朔夜的感谢中与他们告别时,已经是超过凌晨一点了。
途中虽然去上了几次厕所而休息了一下,但这时也已经连续潜行达八个小时。
这时央都阿鲁恩看起来还在遥远的彼方,不可能马上就到达。于是莉法他们便决定让旅途先在这里告一段落,到附近村落的旅馆里登出游戏。因此他们便降落到刚好映入眼帘的森林村落里。
当时就算麻烦,也该叫出地图来确认一下村庄的名称与里面究竟有没有旅馆才对。想不到——
「没想到——竟然整座村庄都是怪物的拟态……」
似乎刚好回想起同一段记忆的桐人叹了口气之后这么说道。莉法也跟着叹了口气后点了点头。
「就是说啊……到底是谁说阿鲁恩高原没有怪物出没的!」
「好像是莉法你说的吧……」
「我不记得有说过这种话。」
他们俩持续着这种无力的斗嘴,然后又一起叹了口气。
莉法和桐人降落到神秘村落里时,刚开始只是怀疑怎么没有任何居民——也就是npc的影子。但是当他们觉得至少会有旅馆的店主而准备进入最大建筑物的瞬间……
构成村子的三栋建筑物全部同时崩毁。他们还没时间为忽然变成光滑肉瘤的旅馆感到惊讶,脚下的地面就忽然裂开,底下则是不停蠕动的暗红色洞窟。没错,在他们眼中看起来像村庄的物体,其实是埋在地面下的恐怖巨大蚯蚓怪物,利用嘴巴周边突起物变化而成的诱饵。
莉法和桐人,以及在桐人胸前口袋里的结衣全被这股强烈的吸力给吞噬。当他们被巨大蚯蚓的光滑消化管不断向前搬运时,莉法心想如果就这样被胃酸溶化的话,可以确定这绝对是她玩alfheim online一年来最糟糕的死法!
所幸莉法他们并不合蚯蚓的口——正确来说应该是不合它的胃才对,在历经三分钟左右的消化器官之旅后,终于被它给排放了出来。莉法一边因为全身沾满黏液的感觉而起鸡皮疙瘩,一边准备用背后翅膀来减低掉落速度时,却又发生让她更为惊恐的情形。
她竟然无法飞行。就算肩胛骨再怎么用力,再怎么让翅膀震动也无法产生浮力。她和接着被排出来的桐人便在不知名的微暗中直线落下,最后「磅!」地一声埋在深深的雪地里面。
莉法拼命挣扎后,终于将脸由雪地里拉出来。此时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整片广阔的岩壁,取代了原来有着月亮与星光的夜空。当她心里想着「呜哇,原来是洞窟,所以才飞不起来」,然后绷着脸环顾四周时,立刻发现眼前的雪原上有抬头才能看清楚的异形正缓慢移动当中。那无疑是在照片里才见过的「邪神级怪物」。
待在她身边的桐人原本正张开嘴巴准备大叫,但莉法在急忙全力按住他嘴巴的同时,也了解自己究竟来到了什么地方。自从潜入alo后,她首次来到这个一望无际的地底世界,同时也是难度最高的练功场「幽兹海姆」。也就是说
,那只巨大蚯蚓不是要捕食玩家,而是为了把玩家强制移动到这个冰之国度的陷阱。
好不容易躲过足有五层楼高的多脚型邪神后,莉法他们才狼狈地找到这间小庙并躲进来避难,接着还在里面讨论起该如何应对目前的状况。但是在这个无法飞行的地方,可以说根本没有简单的脱出方法,所以这一个小时以来他们只能蹲在墙边盯着营火发呆——这就是他们目前的状况。
「那个……别说离开的方法了,我根本连这个幽兹海姆是什么样的练功场都不知道啊……」
好不容易才将瞌睡虫赶跑的桐人,用恢复锐利视线的黑色瞳孔,边看着外面的黑夜边这么说道。
「在到这里来之前,风精灵领主她们确实提过这个地方对吧。当我把手里的金钱交给她们时,她们确实说过『要在幽兹海姆进行野营狩猎来打倒邪神等级的怪物,才有可能赚到这种金额』这种话吧。」
「啊——嗯,确实说过。」
莉法一边点头一边回想。
在被大蚯蚓吞进去的不久前,正当风精灵族与友好的猫妖族正在举行领主会谈之际,敌对种族火精灵趁他们不注意时前来偷袭这次的聚会,莉法和桐人由敌人的大部队手中解救了两位领主。当时桐人还把巨额的金钱交给领主她们,表示要让她们拿去当成军队资金。收到大量货币的风精灵领主朔夜当时确实曾说过这样的感想。
「……话说回来,桐人你是在哪里赚到那么多资金的?」
面对莉法这突如其来的问题,桐人支支吾吾了一阵子后才这么回答:
「那是一个以前对这个游戏非常着迷,现在已经砍账号的朋友送给我的……」
「这样啊……」
确实常常听说砍账号的玩家会很大方地将装备与金钱送给朋友。莉法似乎可以接受这样的说法,于是又回归本题说道:
「刚才说到哪了?对了,就算朔夜曾这么说又怎么样?」
「没有啦,既然领主都那么说了,那就表示也有玩家在这个练功场进行狩猎对吧?」
「好像是有没错……」
「那就表示除了刚才那只巨大蚯蚓的单向通路之外,也有能双向通行的道路存在才对啰。」
莉法这时才理解桐人究竟想说些什么,于是她点了点头后回答说:
「应该是有没错……虽然说我也是第一次到这个场所来,所以并没有实际走过,不过央都阿鲁恩的东西南北确实都各有一座大型迷宫,而迷宫最深处就有通往幽兹海姆的阶梯。地点是在……」
莉法挥了一下左手叫出选单,然后把地图显示出来。几乎是圆形的幽兹海姆平面图虽然被显示出来,但由于莉法几乎没有到过里面的任何区域,所以除了现在所在地的周边之外全部都是一片灰色的状态。她说完之后便用右手食指依序在平板地图的上下左右各指了一下。
「应该是在这里、这里、这里和这里。我们现在的小庙是在中央与西南壁的中间左右,所以最近的应该是西边或南边的阶梯。只不过……」
她耸了耸肩后继续说道:
「有阶梯的迷宫里面当然都有邪神守护着。」
「那邪神大概有多强呢?」
面对桐人这种不知死活的问题,莉法先是横眼瞪了他一下后才继续说道:
「就算你再怎么强,这次也是派不上用场的。据说这个练功场开放之后马上就冲进来的火精灵大队,在遇上第一只邪神时立刻就被全灭了。连你刚才经过一番苦战才获胜的尤金将军,听说独自一个人遇上邪神也绝对撑不过十秒钟。」
「……那可真是棘手……」
「据说现在要在这里进行狩猎,至少要有负责防御的重武装玩家、高歼灭火力的玩家、担任支持?回复的玩家各八个人才能够存活。像我们这两个轻装剑士,只够出去让邪神一脚踩扁而已。」
「我可不想被踩扁。」
桐人虽然点头同意,但暗地里似乎燃起了挑战心般地不断动着鼻子。莉法又瞪了他一眼之后才开口继续说:
「总之我们九成九连迷宫都到不了。在这种距离之下,走在路上时遇见落单邪神,只要被它盯上我们就是只有死路一条了。」
「这样啊……在这个区域里面又不能飞行……」
「没错。要有日光或月光的地方才能恢复翅膀飞行能力。但正如你所见,这里没有这两种光线……唯一只有黑暗精灵在地底也能够稍微飞行一段时间……」
说完之后,他们便互相看了一下对方的翅膀。无论是风精灵莉法背后的浅绿色翅膀,或者是守卫精灵桐人的灰色翅膀,这时都失去磷光而萎缩了起来。失去飞行能力的精灵根本就只是尖耳的小丑罢了。
「这样的话,最后希望就是能加入刚才莉法所说的狩猎邪神大队,然后跟他们一起回到地面上去……」
「是没错啦……」
莉法点了点头之后,便将视线往小庙外面看去。
微暗的蓝色当中所能见到的,就只有一望无际的雪原、森林以及屹立在遥远彼方的异形城堡。当然,那座城堡里一定有魔王级的邪神与它的一大堆部下,当莉法他们接近的瞬间八成就会有让人很不愉快的事情发生。当然也看不到其他玩家的踪影。
「……这个幽兹海姆是为了取代地上的高级迷宫,最近才刚追加进来的最困难区域。所以会来这里的队伍大概都在十组以下。这些队伍在偶然之间来到这座小庙附近的可能性,可能比只靠我们自己赢过邪神的机率还要低……」
「看来真的得靠我们的运气了。」
桐人只能无力笑了笑。接着他看向在他膝盖上熟睡,身高只有十公分左右的少女,然后伸出右手食指来戳了一下她的头。
「喂——结衣,快醒醒啊——」
听见他的呼叫之后,少女长长的睫毛动了两、三下,接着包裹在粉红色洋装的娇小身体才撑了起来。结衣用右手掩住嘴巴,左手高高举起,打了一个大大的呵欠。她这样的动作实在很惹人怜爱,让莉法一个不小心就看呆了。
「呼啊……早安啊——爸爸、莉法小姐。」
小妖精以银铃般声音打着招呼,而桐人则是温柔地对她说道:
「早啊,结衣。可惜现在还是晚上,而且我们也还在地底。可不可以麻烦你搜寻一下附近有没有其他玩家在?」
「我知道了。请稍等一下……」
结衣点点头之后闭上了眼睛。
跟在桐人身边的小妖精结衣,其正式名称是「导航妖精」,任何人只要付出额外的费用就可以由选单里面呼叫他们出来。但是就莉法所知,导航精灵通常只会用毫无感情的合成音念出辅助系统里的记载事项,从没见过像结衣这样有丰富感情表现的个体。应该说根本就没听过还有自己专属姓名与个性的导航妖精。
莉法一边想着重复招唤同一只精灵的话是不是就能够和他变得这么熟稔,一边等着结衣开口说话。
过没多久,睁开眼睛的小妖精,很抱歉似地垂下了长耳朵,甩动黑色的长发说道:
「对不起,在我可以读取的档案范围内没有其他玩家的反应。应该说如果当初我有注意到那个村庄没有登录在地图上的话,现在就不会……」
坐在桐人右膝上的结衣沮丧地低下头,而莉法则反射性用指尖摸着她的头说:
「别这么说,那不是结衣的错。毕竟那时候是我拜托你专心警戒周围有没有其他玩家的。所以你千万不要在意。」
「谢谢你……莉法小姐。」
看着结衣以湿润的眼眸望着自己,让莉法实在无法相信眼前的这个妖精居然是由程序代码所驱动的。莉法
露出一个发自内心的微笑,轻轻摸了一下结衣的脸颊之后看向桐人。
「嗯,这样的话就只有奋力一搏了。」
「什么奋力一搏……?」
莉法对着桐人豪气地一笑,接着开口说:
「当然是试试看我们能不能靠自己回到地面上啰。反正继续坐在这里也只是浪费时间而已。」
「但、但是你刚才说绝对不可能成功的不是吗……」
「我是说九成九不可能成功,所以要赌在那百分之一的可能性上。其实只要看出落单邪神的移动模式,然后慎重行动的话就有可能成功。」
「莉法小姐好帅!」
莉法对努力拍着小手的结衣眨了一下眼睛,接着便准备站起身来。
但这时桐人却拉住她的袖子,用力把她拖了回来。
「做、做什么?」
莉法一个踉跄后坐回地面,原本打算要开口抗议,但看见桐人在至近距离之下的眼神后又闭上了嘴巴。桐人就这样一直凝视着莉法,然后以非常正经的口气坚定地说道:
「不……你还是在这里登出吧。我会守护你的角色直到消失为止。」
「咦?为、为什么?」
「现在已经超过凌晨两点半了。你说过自己在真实世界里是学生吧?今天你已经为了我连续潜行超过八个小时以上,我不能再让你陪我耗下去了。」
「…………」
这突如其来的说词让莉法没办法做出反应,而桐人则是凝视着她继续平静地说道:
「光是直线前进都不知道要花多少时间了。现在还要一边躲开那种超大型怪物的搜敌范围一边移动,实际移动距离可能要加倍也说不定。就算能够安全到得了阶梯应该也已经天亮了。虽然我自己有非到阿鲁恩去不可的理由,但今天不是假日,所以你还是登出去休息比较好。」
「我……我……我不要紧,就算熬个一整晚也……」
莉法勉强挤出笑容,正准备摇头的时候——
桐人却在此时放开她的袖子,以中止这段谈话的气势向她低头说道:
「莉法,一直以来真的很谢谢你。如果没有你,光是收集这个世界的情报就不知道要花掉我多久的时间。因为有你才让我只用了半天时间就能到这个地方来。我真的不知道该如何向你道谢才好。」
「…………」
莉法无法忍受胸口突如其来的刺痛,只能用力紧握双拳。
她不知道胸口为何会如此地疼痛。但是她的嘴唇几乎是自动张开,然后勉强挤出僵硬的声音。
「我、我也不是为了你才这么做的…………」
「咦……」
把视线由抬起头的桐人身上移开后,莉法用僵硬的声音继续说道:
「是……是因为我自己也想要来才能一路陪伴你到这里。我还以为你能了解呢。什么叫不能让我再耗下去了。难道你认为一直以来我都是在勉强自己跟你同行吗?」
amusphere读取到莉法内心涌起的感情,直接忠实地让她两眼的泪水即将夺眶而出,她只好用力眨了几次眼睛将眼泪挡回去。坐在桐人膝盖上的结衣一脸担心地交互看着两个人,而莉法则像是要逃开她的眼神般朝着小庙出口站起身来。
「今天的冒险……是我玩alo以来最愉快的经验。有好多事情都让我兴奋不已、心跳加速。让我好不容易开始相信,这里也是另一个真实的世界,但现在却……!」
她用右臂迅速擦干双眼的泪水,接着就往黑暗的外头冲去。
就在这一瞬间——
忽然有股不像雷鸣也不像地鸣的巨大怪异声响在极近的距离内响起。
这道「吼噜噜噜噜」的声响,无疑是从超大型怪物喉咙里所发出来的咆哮声。接着足以让地面产生摇晃的脚步声也跟着响起。
莉法内心一边想着「糟糕,刚才的叫声把落单邪神给引过来了,我这个大笨蛋!」并因此而自责,一边决定自己当诱饵来把邪神引开。于是她再度准备往外冲去。
但是不知何时已经站在她身后的桐人却用力抓住她的左臂要她留下来。
「放开我!我来把敌人拖走,你就赶紧趁隙离开……」
虽然她压低声音如此嚅嗫道,但旁边的桐人却以敏锐目光看着外面然后迅速说道:
「不,等一下。情形有点奇怪。」
「有什么好奇怪的……」
「敌人不只有一只而已。」
听见这句话后莉法急忙竖起耳朵,结果由邪神发出来的咆哮,除了一道类似大型引擎的重低音之外,还混杂着一道类似寒风的咻咻声。莉法先是屏住呼吸,然后才准备将抓住自己的手臂甩开。
「如果是两只的话那我就更应该出去!等你被其中一只给盯上就来不及了!死亡的话就得从司伊鲁班重新出发唷?」
「不是那样的,莉法小姐!」
乘在桐人肩膀上的结衣轻声叫道。
「接近中的两只邪神级怪物……似乎正在互相攻击!」
「咦?」
莉法眨了几下眼睛之后,再度把注意力集中在耳朵上面。接连不断的震天脚步,听起来确实不像是直线前进,而像是在滚动般的不规则震动。
「但、但是……怪物之间互相攻击,这究竟是……」
莉法瞬间忘了几乎压垮心脏的悲伤,茫然地低声说道。结果桐人像是下定决心般这么嚅嗫着:
「我们去看看到底怎么回事吧。这种小庙也不是防空洞,一直待在里面也不是办法。」
「说、说得也是……」
两人互相点了点头之后,莉法将手放在长刀之上,然后跟着桐人往雪花纷飞的微暗空气中走去。
才走了几步,声音来源的两只邪神马上就映入他们眼帘。由小庙东边不断接近的它们,简直就像两座晃动的小山一样。高度应该有将近二十公尺吧。两只的色泽都是邪神级怪物特有的蓝灰色。
定眼一看之下,可以发现两只的大小有些微差异。发出「吼噜噜噜噜」那像发电机般吼叫声的个体比「咻咻咻」啼叫的个体还要大一点。
而大型邪神还可以说稍微有一点人类的形状,它有着三张直向连在一起的巨大脸孔,脸孔旁边还长出四根手臂宛若巨人。那类似邪教神像的四方形脸孔各自发出「吼噜、吼噜」的叫声,听起来简直就像引擎连续发动的声音。此外四只手上还轻松挥舞着像工地现场钢筋般的四角形巨剑。
另一方面,较小型的邪神则已经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它的外形了。巨大耳朵与长长鼻子让它的脸就跟大象一样,但后面身体却是像馒头般的扁平圆形,而支撑这种身体的则是将近二十只左右带有钩爪的长脚。整体来说,大概就像是——有着象头的水母吧。它虽然伸出尖锐的爪子来逼退巨人的攻击,但爪子却被像暴风般的四角铁剑挡住而根本没办法抓到巨人的脸。小型邪神因此不断被逼退,每当剑前端砍过馒头型身体时,就会有全黑液体像雾一般飞散。
「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莉法已经忘了要隐藏自己的身体,只是茫然地如此呢喃着。
alo里面通常只有在三种情形之下怪物才会互相攻击。第一就是某一边的怪物是擅长于驯兽技能的猫妖族玩家所操纵的「宠物」。第二种情形就是某一边受到音乐精灵所演奏的乐曲所煽动。再来第三种就是被幻属性的魔法给迷惑了。
但是这三种情形很明显都不适用于现在眼前进行的死斗。如果是宠物的话目标箭头应该会变成黄绿色,但两只邪神的箭头都还是一般怪物的黄色。空气中能听到的也只有两只邪神的吼叫声与震动声,根本
没有音乐,甚至也见不到任何幻惑魔法发动时的光线效果。
莉法他们只能呆站在那里看着这场大战,而两只邪神也丝毫不在意他们的目光,只是不断进行着激烈的死斗。目前依然是三头巨人占优势,象水母屈居劣势的情况。最后象水母的一只脚被巨人用剑从根部完全打断,飞出来的脚就掉在莉法他们附近,让他们的身体随着震动而摇晃着。
「喂、喂,继续待在这里好像不太妙吧……?」
身边的桐人虽然如此呢喃着,但莉法点了点头之后却还是没有任何行动。因为她的目光没办法从象水母身上移开,从伤口迸发出来的血液将白色雪原染成一片黑色。
受伤的象水母发出一声尖锐的「咻咻」声后,再度试着逃离现场。但是巨人似乎不打算让对方逃走,它除了往象水母如馒头般的身体扑过去之外,手中的铁剑还更用力往象水母身上招呼。无法承受压力而倒在地上的象水母,发出的声音也愈来愈虚弱了。它灰色外皮上被划下好几道残忍的伤口,而巨人的剑更是无情地对伤口不断发动攻击。
「救救它吧,桐人……」
当这句话由自己的口中说出来的时候,莉法也感到十分惊讶。桐人脸上先是出现比她惊讶三倍左右的表情,接着又交互看着莉法和两只邪神,最后才简短地问道:
「救、救哪一边?」
确实,跟勉强还算是人类形状的巨人相比,象水母的外型确实是相当惊悚。但这种情况之下其实根本就不用多加考虑了。
「当然是被欺负的那边啰。」
桐人面对马上这么回答的莉法,提出了一个非常简单的疑问。
「怎、怎么帮?」
「这个嘛……」
这次莉法实在没办法马上回答。因为她自己也没有任何点子。但就在她犹豫该怎么办的时时候,象水母的青灰色背上已经又多了好几道伤痕。
「…………桐人,你快想点办法!」
莉法在胸前握紧双手如此大叫着,但守卫精灵的少年也只能看着天空然后用两手搔着满头黑发。
「要我想办法我也~」
但这时候桐人的手忽然停了下来,接着再度凝视着两只邪神。他瞇起双眼,黑色瞳孔深处闪烁着脑内正进行高速思考的光芒。
「……如果那种外型有其意义的话……」
桐人低声说完之后,忽然看起四周环境,接着又小声地对肩上的结衣说道:
「结衣,附近有什么有水的地方吗?无论是河川或湖泊都可以!」
结果小妖精不问理由马上就闭起眼睛,然后迅速点头回答:
「有的,爸爸!北方约两百公尺左右的地方,有一座结冰的湖泊!」
「好……听好啰,莉法,我们要拼命跑到那里去。」
「咦……咦?」
外型——是指那个三头四臂的巨人吗?那跟有水的地方又有什么关系呢?
桐人不理会充满疑惑的莉法,轻推了一下她的背部之后,便直接从腰带里拔出类似钉子的物体。那应该是投掷用的锥子才对,但莉法至今为止从没见过有人使用这种武器。那是因为在alo中有魔法这种超强力的远距离攻击方法,所以修炼这种单调的武器投掷技能可说是一点意义都没有。
但是桐人却相当熟练地一边将全长十二公分左右的锥子在手指上转动着,一边做出投掷的动作。
「……要去啰!」
他的右臂随着准备投掷的声音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挥出,铁锥带着蓝色光芒在空中以直线飞去——
飞锥直接命中三头巨人最上方的脸那发出暗红光线的两眼之间。
令莉法惊讶的是,巨人的hp值竟然微微减少了大概一个画数左右。那种像玩具一样的武器竟然可以贯穿邪神级怪物的坚强装甲,可见他的飞剑技能一定经过相当程度的锻炼。
当然这点伤害对邪神那庞大的hp值来说根本就不值得一提,但这种时候最重要是要让对方产生损伤。因为——
「吼吼吼噜噜噜噜噜噜噜!」
发出这样的吼声后,巨人那三张脸与六只眼睛都转了过来,这就是它已经把目标从象水母转到莉法与桐人身上的最佳证明。
「……要逃啰!」
桐人大叫完之后,马上转向北边然后踢起雪片全力往前冲。
「等等……」
莉法只能不断开合着嘴巴,然后急忙从后面追上逐渐远去的守卫精灵。紧接着后面马上有震天的咆哮与震动传了过来。巨人立刻开始追起他们两个人。
「等等不不要啊啊啊啊啊啊!」
莉法一边发出悲鸣,一边将脚底下的速度提升到极限。但前面的桐人却以不输奥运短跑选手的漂亮姿势,持续拉开与莉法之间的距离。虽然在贯穿地面山脉的「鲁古鲁回廊」中她就已经体验过桐人逃走的速度,但被丢下来的话可就一点都不好玩了。
「太~~过~~份~~了!」
在莉法发出尖叫声当中,背后的巨大震动声也持续不断接近。邪神身高大概有莉法的十三倍,所以两者之间步伐的差距应该也是这样的倍数吧。莉法一边担心那像钢筋的大剑会不会马上挥下来,一边用尽全身力气正确来说应该是脑部所发出来的运动命令来追上桐人。
结果前面的黑衣少年忽然啪沙一声将雪踢散然后停了下来。接着他又转过身子,张开双臂来挡住莉法。即使是在这种情况之下,被对方这样抱在怀里,莉法还是羞红了脸颊。她一停下来后马上转头往后看去。
三头巨人已经接近到抬头就能看见的吓人距离。再过几秒钟马上就能追上他们了。要是被它的铁剑打中一下,身为轻装战士的桐人和莉法,hp值一定马上就会归零。
——你到底打算做什么!
正当莉法以不成声音的音量对紧抱着自己的桐人如此问道时……
由地底传出了「啪叽啪叽」这样奇异的声音。
那是巨人宛如大树般的脚踩破埋藏在雪面下冰层时发出的声音。桐人之所以会停下来,是因为这里是被积雪覆盖的广大结冰湖正中央。
大概十五公尺前方的雪原整片下陷,阴暗清澈的水面整个露了出来。三头巨人掉下自己所创造出来的湖泊里,接着马上激起一条高高的水柱。
「就、就这样沉下去吧……」
莉法拼了命地祈祷,但事情果然没有那么容易解决。巨人马上就有一个半的脸孔露出水面,接着啪嚓啪嚓拨着水往他们这里前进。看来它是用我两条手臂当成桨在湖面下划水。全身像岩石一样的邪神竟然如此会游泳。如果让它沉到湖底就是桐人的作战,那他的赌注可以说完全失败了。
莉法站起身来决定至少要再跑一段路,但抱住她的桐人却是一动也不动。他用几乎快触犯性骚扰防范规范的力道压住莉法,然后一直凝视着迫近的巨人。
「……啊,难、难道说,你……」
——「想直接就这样死亡吗」的直觉闪过莉法脑海里。
就像他刚才曾经说过的,为了让莉法能够登出而准备和邪神同归于尽,然后再度从存盘地点风精灵首都司伊鲁班出发。
莉法绝不允许他这么做。莉法光是今天和他一起同行,就能感受到桐人想到央都阿鲁恩中心点「世界树」去的强烈决心了。这名守卫精灵少年是为了要去世界树上见一名等待他的人,才会进入alo,然后历经千辛万苦而来到这个地方。
「不行,你快点逃……」
莉法虽然挣扎着想从他怀中逃离,但她嘴里的细微叫声这时又被另一道水声给掩盖过去了。
吓了一跳的莉法往声音来源看去,随即
看到迫近的三头巨人身后又出现了一道新水柱。
「咻噜噜噜!」的吼叫声无疑是来自刚才不断被巨人欺负的象水母。亏他们已经把巨人拖走了,它却自己又从后面追了上来。
莉法瞬间忘了自己的状况,只是惊讶地瞪大了眼睛——
先是水面被分割开来,然后象水母将近二十只脚全部缠上了巨人的脸与手臂。
巨人立刻发出「吼噜吼噜!」的愤怒叫声并且挥舞手里的铁剑。但是在水里挥剑的动作相当迟缓,根本无法摆脱对方脚的纠缠。
「……原、原来……」
莉法用沙哑的声音轻声说道。
那头象水母原本就是生长在水里的邪神。在陆地上的时候,有大半的脚为了支撑它那巨大的碗型身体而派不上用场,但现在进入湖里面之后整个身体便浮在水面上,全部的脚都可以拿来攻击。相对地巨人需要用两条手臂来游泳,攻击力已经被削弱了一半。
也就是说,桐人刚才嘴里的「外型」指的原来是象水母邪神。现在一想起来水母确实是水里的动物,莉法对于自己连这么简单的事情都没注意到而感到丧气,进而更握紧了双手。
象头邪神以如鱼得水,不对,应该说是以水母得水的气势压制着三头巨人,让巨人的头整个沉到水底。两头超大型怪物的缠斗溅起了滔天巨浪,浪花在碰到了冰岸之后喷出大量水沫。
这时象水母发出更为尖锐的叫声,然后身体开始发出蓝白色光芒。光线接着变成细微的火花,透过二十只脚流入水中。
「啊……」
「太棒了!」
莉法与桐人同时大叫了起来。三头巨人的hp开始急剧减少。利用观测技能一看之下,发现每当火花闪烁时三头巨人高达数十万的hp值便不断下降。
也许是巨人的最后悲鸣吧,水面下闪烁了数次红色闪光,然后浮起了好几道蒸气柱,但这些对水母邪神的hp值没有任何影响。不久之后,吼噜噜的吼叫声开始慢慢减少,最后完全停止——紧接着便产生超大规模的多边形爆发效果,让莉法的视线完全看不见东西。
瞬间莉法将自己的脸转向旁边。当她把头转回来时,留在现场的箭头便只剩下一个而已。
咻噜噜噜噜噜噜噜噜……一阵类似胜利的吼叫声之后,象水母将自己所有的脚高举起来。
接着又马上将它们放了回去,开始在湖面上游起泳来。
当它巨大的身体爬上岸边时,身上流下来的水简直就跟瀑布一样。莉法一边吞着口水,一边看它踩着冰雪向他们走过来。
邪神愈来愈接近的沉重脚步让莉法他们的脚底随之震动,而当它停在他们眼前时,可以再度感受到它确实十分巨大。光是一只与巨人作战时看起来像细小触手般的脚就足足有两手合抱起来那么粗。那些脚就像高耸入云的大树一样,让他们只能看见馒头型身体的轮廓。
它身体前面的头部实在与大象非常相似。脸颊两旁圆滚滚像耳朵的部分或许应该称为鳃还比较合适,脸孔下方有着与脚差不多长的鼻子垂下来。两边各有三个像黑色镜头般的眼睛正发出光芒,虽然这看起来有些吓人,但由于排列形状就跟饭团一样,所以整体的表情倒还算是逗趣。
「那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办…………」
桐人轻声说道。
莉法确实说过要帮助这只有点像大象的邪神,但接下来的行动她就完全没有想过了。现在停在他们眼前的是一只恐怖的邪神级怪物,而且箭头也依然是代表敌人的黄色,只要它那带有锐利钩爪的脚往下一踏,莉法他们一定马上就会魂归西天了。
但是反过来说,现在这一刻它没有发动攻击就已经是很不寻常的现象。像幽兹海姆这种高级的练功场,所有怪物一旦在视线里发现玩家的踪影,应该马上就会像抓狂般发动攻击才对,既然它没有这么做的话,是不是静静待着象水母就会自动离去了呢……
但莉法这样的想法在一秒钟之后便被打破了。邪神发出一声「咻咻」的啼叫后,长长的鼻子就往他们两人伸了过来。
「咿……」
原本桐人已经准备向后逃走,但至今为止一直没有发言的小妖精结衣,忽然用可爱的手把他的耳朵拉了过去。
「不要紧的,爸爸。这孩子没有在生气。」
……孩子?莉法听见这种称呼之后差点没让下巴整个脱臼——
前端分裂开来的鼻子一下就把他们两个给卷了起来。接着便像拔萝卜般迅速将两人抬离地面。
「咿呀~~」
发出这种狼狈叫声的桐人与连声音都发不出来的莉法,就这样被象邪神轻松地抬到数十公尺的高度然后慢慢放进嘴里——幸好没发生这种事情,象邪神只是把他们两人丢到自己的背上。
他们一屁股掉在象邪神身体上,一度弹起来之后才又坐了上去。远看似乎相当光滑的象水母身体其实长满了灰色短毛,当桐人和莉法在它身体中央坐定之后,象水母才满足地叫了一声,然后像是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般开始移动。
「…………」
莉法和桐人互相看了一眼之后,也就不再努力想弄清楚目前的状况,只是茫然看着四周围的风景。
虽说幽兹海姆被称为是永夜的国度,但也不是完全的黑暗。覆盖在头顶的冰柱群全都发出些微磷光,让整片雪原都染上了一层薄薄的蓝色。即使这里是超危险区域,这样的景色依然非常迷人。莉法他们由距离地面数十公尺的高度见到了漆黑的森林、险峻的断崖以及建立在上面的高塔与遥远的古城。
象水母的二十只脚持续踩着沉重脚步,而桐人在它背上摇摇晃晃过了一分钟左右后,终于开口如此呢喃道:
「也就是说……这应该是某种任务的开端吧……?」
「嗯……」
莉法歪着头,小声地回答:
「如果是任务,在开始的时候应该会有start标志出现才对……」
她用左手在视线左上角画了一画。
「如果没有出现的话,就不是有明确开始与结束的委托型任务,而是偶发性的事件……不过如果是这样的话,就有点麻烦了……」
「为什么?」
「如果是任务的话,在结束时一定会得到某种报酬。但事件就有点像是玩家参加型的戏剧,不一定都会有好结果啊!」
「……也就是说,有可能最后会有很悲惨的结局?」
「当然有可能了。我之前曾在类似恐怖电影的事件里因为选错了行动选项,最后被魔女放在锅子里煮死了。」
「这、这游戏也太恐怖了吧……」
桐人脸上露出僵硬的笑容,接着开始摸起腰部下方丰盛的邪神毛发。
「……嗯,反正已经误上贼船,错了,应该说误上水母才对。而且从这个高度跳下去一样会受到很大的伤害,我们也只能撑到最后了……不过——那个……虽然有点迟了……」
「怎、怎么了?」
一脸严肃的守卫精灵先是凝视着莉法,然后忽然低下头说道:
「莉法……刚才很对不起。说出那种忽视你心情的话来。嗯……或许我心里真的有某个地方太小看这个游戏了。觉得再怎么说也不过是游戏而已。但……不论是真实或是虚拟,所感觉到的事物与想法其实都是最真实的,我明明应该是最了解这一点的人……」
桐人低下头来,脸上闪过一抹悲哀的表情。
莉法总觉得曾在哪见过这种表情,但她为了将这种感觉从脑袋里赶走而用力摇了好几次头。
「不……其实我也有不对的地方。那个……如此拼命地解救了我和风精灵族的你,怎么
可能会认为alo只不过是个游戏呢,这一点我很清楚……」
——包含alfheim online在内,这个称为「vrmm」的新类型游戏,总是会在某些地方考验着玩家。莉法最近对这一点有很深刻的感受。
夸张一点来说,游戏所考验的便是玩家的尊严。既然这是个游戏,就不可能永远获胜。不论是掉入敌方玩家所设的陷阱而进退两难,或者是被敌人从正面打得一败涂地,这些都是随时有可能会发生的情形。
当那种时候发生时,玩家能够努力挣扎到什么样的地步、落败时又是否能保有尊严。这些都是游戏考验玩家的地方。如果是往常那些映在平面屏幕上的游戏,只要玩家不打出图示,角色脸上的表情就不会有任何变化,当然也可以在实时通讯上利用表情文字来舒缓失败所带来的悔恨感。但是在完全潜行环境下的角色将会忠实呈现玩家当时的感情。有时候玩家甚至会流下悔恨的眼泪。
而有些人就是不想被人看见这种表情,于是在情况对自己不利时马上就笑着放弃比赛,甚至有许多人在输掉的瞬间便登出了。当然莉法也不希望自己哭泣的脸让别人给看见。
但是眼前这名不可思议的守卫精灵,似乎完全不会做这些表面功夫。在鲁古鲁回廊里遭受火精灵突袭而陷入九死一生绝境时、被尤金将军的魔剑打得毫无还手之力畤,桐人都毫不隐瞒自己的愤怒与悔恨,只是拼了命地挣扎并且在最后成功扭转劣势。认为这个世界「只不过是游戏」的人,是不可能做到这种事的。
「……那个……我说你啊……」
——在到alo来之前,都是玩什么游戏?真实世界里又是什么样的人呢?
原本准备这么问的莉法急忙又闭上了嘴巴。就算是彼此交情很好,在vrmmo里面也不应该询问其他玩家现实世界里的事情。
莉法对感到疑惑的桐人摇了摇头表示没事,然后微笑着说道:
「那……我们这样就算合好啰。我到几点都没关系,因为我已经可以自由选择去不去学校了。」
说完后她便伸出右手,而桐人也笑着说「这样啊」,然后与她握手。莉法为了掩饰害羞的心情而用力摇着手,当她发现到桐人肩膀上的结衣也很高兴地微笑着时,害羞的心情又更加地强烈了。放开手后,她便马上把红透耳朵的脸庞转往另一边。
载着两个人的象水母完全不在乎背上乘客的对谈,只是不断踩着沉重的步伐往前走。随意往前进方向一看之后,莉法瞬间忘了自己发烫的脸颊,开始紧紧皱起眉头来。
「怎么了?」
听见桐人的声音后,莉法一边伸出右手一边这么回答道:
「我们刚才不是说过应该要往西方或是南方角落前进吗?但这孩子好像完全走往相反方向……你看。」
手指前方有一道巨大剪影逐渐从黑暗当中浮现出来。幽兹海姆呈现平缓弧形的顶端上,有许多呈倒圆锥形的构造物垂了下来。此外还有许多由复杂分枝所构成的网状物体包围了非常巨大的冰柱。
由远近效果的模糊程度来判断,冰柱距离莉法他们应该还有十公里左右吧,但由于它实在太过巨大了,让距离感产生了混乱。冰柱里还埋有几道光点,那缓慢且有周期性的明灭模样看起来甚为庄严。
「……那些包围冰柱的网状物不知道是什么东西……」
「我也只在屏幕照片上见过而已……那是世界树的根部。」
「咦……」
桐人迅速瞇起了眼睛,莉法瞄了一下他的侧脸后便继续说明:
「贯穿阿尔普海姆的根部会直接垂到幽兹海姆的顶端。也就是说这头邪神不是走向幽兹海姆的外围,而是前往它的中心部份。」
「这样啊……世界树就是我们的最后目的地了……难道没有通路能从这里爬上那些树根到外面去吗?」
「我没听过有那种通路。话说回来,你看,最长的树根也只有到天花板和地面的中间而已。但就算是那个位置也已经超过两百公尺了,在这个无法飞行的练功场更是绝对不可能到达的地方。」
「这样啊……」
桐人轻轻叹息了一声之后,又重新打起精神来笑着说道:
「嗯,现在只有把一切交给这只不知道是象鼻虫还是巨型等足虫的家伙了。不知道会被送去龙宫城接受盛大欢迎还是被它当成明天的早餐就是了。」
「等、等等。什么是巨型等足虫啊。要说的话应该也是大象或是水母吧?」
莉法噘起嘴巴反驳之后,桐人一脸惊讶地扬起眉毛说:
「咦——你不知道吗?别名又叫做深海大虱,那是在深海海底,像这么大的鼠妇虫……」
他边说边用两手比出相当宽的幅度,莉法上半身抖了一下之后急忙将桐人的嘴遮住。
「我知道了,那我们来给它取名字吧!取个可爱点的名字!」
看着身体下方长满毛的躯体以及前端若隐若现的圆头,桐人心里拼命想着适合大象的名字……猛象……不好……象人类……也不是……
「那就叫当叽好了!」
听见桐人忽然这么说,莉法吓得直眨眼睛。这确实是个可爱的名字,不过他到底是从哪想出来的呢。等等大象当叽,怎么好像听过这个名字。
花了两秒左右探查着记忆深处后,答案终于浮现出来。那是小时候家里一本绘本当中曾出现过的大象名字。内容是从前战争末期,政府对动物园发出处死猛兽的命令,饲育员只好一边哭泣一边拿了有毒的饵想要杀害聪明的大象当叽,但它却不吃毒饵而一直重复着万岁的动作直到饿死为止。当莉法的母亲念这本绘本给她听时,她马上就大哭了起来。
「这名字有点触霉头耶……」
她低声说完后,桐人也一脸抱歉的点了点头。
「好、好像是耶。我脑海里也开始有印象了。」
「咦——你也看过那本绘本吗。那……没关系。就叫这个名字好了!」
莉法拍了一下手之后,便摸了摸脚下的短毛。
「喂——邪神,从今天起你就叫当叽了……」
当然怪物没有任何反应,而莉法他们也就当它已经接受了。如果能用驯兽技能把这只邪神变成宠物的话,系统便会允许玩家帮它取名字,但就算是猫妖族的大师级驯兽师也没有人曾成功驯服过邪神级怪物。
坐在桐人肩上的结衣也接在莉法后面挥着自己的小手,对比自己大上数百倍的巨大身躯说:
「当叽先生,初次见面——今后也请你多多指教!」
或许是偶然也说不定吧,这次邪神头部两旁不知是耳朵还是鳃的东西竟然动了几下。
被取名叫做当叽的象水母沿着冰冻的河川一路北上。
这段时间里面他们曾近距离遭遇过好几次在练功场里徘徊的落单邪神。但不知道为什么,所有邪神都只是由树丛或是山丘的另一边看了一下他们然后便离开了。
或许是把莉法他们当成是当叽的附属品了吧,但这样就又会有个疑问产生,那就是为什么三头巨人型邪神会袭击当叽呢?莉法能想出来的理由就只有移动中与他们擦身而过的邪神全部都跟当叽一样,外型完全不像人类而已。
当她转头想要寻求桐人的意见时,想不到这个守卫精灵竟然在这种状况之下也开始打起瞌睡来了。莉法原本又握紧了拳头,但灵机一动之下,伸手便抓起一大把累积在当叽背上的雪块。
在雪球对象快要消失前,莉法赶紧将它们从桐人黑衣的衣领里丢了进去。
「呜哇!」
被冰冷效果直接击中之后,桐人发出奇怪叫声跳了起来。而莉法则是向
他道了声早安之后提出刚才的疑问。守卫精灵脸上虽然暂时出现了懊恼的表情,但随及边想边这么说道:
「……也就是说,比较像人类的邪神与像野兽的邪神之间也发生了斗争吗……」
「或许吧……说不定人型邪神就只攻击当叽和它的伙伴呢……」
幽兹海姆大概是在一个月前的大型更新里才刚导入的新练功场,由于难度相当高,所以几乎都是没经过探索的地带。如果这种状况真是某种事件的话,那么莉法他们很有可能就是最先发现到这一点的玩家。如果是一般狩猎邪神的队伍发现当叽与巨人的战斗,那他们应该都会在一旁隔山观虎斗,等到当叽被杀掉之后便直接和巨人发生战斗——
「嗯,知道所有内幕的只有当叽和这场事件的程序设计师了。我们就顺其自然吧。」
桐人说完之后便将身体往后一躺,然后把两条手臂当成枕头还翘高了脚。从肩膀上轻飘飘飞起来的结衣在停到桐人胸口上之后也做出跟他一样的动作。对于这两个人过于放松的态度叹了口气后,莉法心里一边盘算着这次要是再睡着就要对他施放结冻系魔法,一边看了一下视线角落的时刻表。曾几何时蓝白色的数字已经超过凌晨三点。
对至今为止最晚到凌晨两点就一定会下线的莉法来说,接下来就是未知的领域了。她心里一边抱着「我竟然也会因为网络游戏而熬夜」的感慨,一边摸着脚边的短毛。
这只怪异邪神一点都不理会背上的人,只是按照一定速度持续走着——
当它爬上被雪与冰掩埋的山丘之后,终于停下了脚步。
「呜哇…………」
莉法移动到当叽的头部附近,然后往前一看,接着便不由得发出巨大的惊呼声。
她眼前出现一个洞穴。
而且是规模超乎想象的洞穴。它的直径宽广到让对面看起来只是一片蓝色迷蒙,巨大的垂直洞穴就在眼前张开血盆大口。险峻直立的峭壁被深厚冰层所掩埋,冰层由上部的透明白色往下依序形成浅蓝、蓝、深蓝最后是漆黑的层次。就算再怎么集中精神往洞穴下面看,也只能见到一片深沉的黑暗而已。
「掉下去的话不知道会怎么样……」
连桐人也用紧张的声音这么说道,停在他肩膀上的结衣则用相当认真的口气说:
「我能进入的地图档案里,洞穴的底部构造没有获得定义。」
「呜哇~也就是无底洞的意思吗?」
莉法和桐人一起往后退,准备回到当叽背部中央。但是邪神的身体却率先动了一下。
——难道是要把我们丢进这个洞里吗?
莉法内心虽然如此大叫着,但幸好这个邪神似乎不是那么忘恩负义的怪物。它将二十只脚全部往内侧折起,一边保持着背部平衡一边让巨大身躯往下降去。
数秒钟之后身躯的最下端便碰到了雪地。邪神「咻噜噜」的小小叫了一声后,又开始把长鼻子给吸进身体内侧——然后就完全不动了。
「…………」
莉法他们先是互相看了一眼,然后才畏畏缩缩地从背上下来。
离开几步之后回头一看,发现在那里的已经不是头象水母。它把头和身体都收进身体底下,现在静静待在那里的,就只是一颗很普通的大馒头罢了。
「……这家伙到底打算做什么……」
桐人茫然地说道,莉法从他身边往前走了几步后便开始拍起邪神身上的毛皮。
「喂——当叽。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办啊?」
但邪神却完全没有反应,莉法再用力拍打了一次之后,她感觉右手上的触感有了变化。两人坐在上面移动时,当叽的身体感觉像是树脂坐垫那样有弹性,但现在却全部都变硬了。
莉法担心它是不是因为完成任务就死去了,于是便赶紧把一边耳朵靠在毛皮上。结果从内部深处传出「轰轰」这样周期性的重低音,莉法这才安心地把脸从邪神身上移开。
看来应该是还活着吧。被巨人所攻击的损伤也没有大碍,黄色箭头上表示的hp条现在已经完全复原。
「这么说来……会不会只是睡着了?我们都还没办法睡耶?」
当莉法噘起嘴唇,生气地轻拉一下邪神的毛时,背后的桐人忽然开口说到:
「喂,莉法。你快看上面,很壮观哦!」
从远处看起来像倒圆锥形的世界树根部,现在几乎就在他们头顶正上方。巨大冰柱被到处盘据的黑色根部所包围。其直径应该与下方的垂直深洞差不多宽吧。凝神一看之下,可以发现冰柱内部似乎存有某种构造。透过清澈的冰柱可以见到里面有通路与大厅,而当中的火把还透过冰柱发出蓝色光芒。
「真的很壮观……如果那全部都是一座迷宫的话,无疑将会是alo里最大规模的迷宫……」
莉法一边感叹,一边无意识地伸出手去。但是到大冰柱下端至少也有两百公尺以上的距离,所以就连可以在地下飞行的黑暗精灵也无法到达。
「怎么样才能到那里去呢……」
听见这个问题之后,桐人似乎准备说些什么。
但是坐在他肩上的小妖精却抢先用尖锐的声音说:
「爸爸,有其他玩家正从东边接近——一个人……不对,之后还有……二十三个人!」
「……!」
莉法倒吸了一口气。
二十四个人。很明显是为了狩猎邪神所联合起来的队伍。
这本来是他们梦寐以求想要遇上的对象。只要跟对方说明事情经过然后加入他们,应该就可以从有楼梯的迷宫那里回到地面上了。
但是在这种状况接近之下的玩家,他们的目标显然就是——
莉法咬紧嘴唇往东边看去,几秒钟之后,马上就有踏着雪地的细微声响传了过来。如果莉法不是长于听觉的风精灵,一定听不见这种声音。但现在虽然听得见声音却看不见对方的人影。对方应该是施行了隐形魔法吧。
莉法马上抬起手,准备咏唱识破魔法。但在她开始咏唱之前,离她十公尺左右的空间忽然有像水般的薄膜产生扭曲,接着一名玩家便随着「啪嚓」的声音出现在他们眼前。
那是一名男性玩家。他有着略带蓝色的皎白肌肤以及同样淡蓝色的头发,毫无疑问一定是水精灵族的人。男性身穿刻有类似鱼鳞模样的灰色皮革铠甲,肩膀上还挂着小型弓箭。
由他一身斥侯的打扮来看,应该是负责侦查?搜敌的工作吧,看他身上装备的等级与敏捷的身手,这名男性应该是等级相当高的玩家。
相貌机警加上眼光敏锐的斥侯,又在雪地上踏出一声脚步声后,开口说出莉法最害怕的一句话。
「你们两个要不要打那只邪神啊?」
当然男性指的是在莉法两人身边缩成一团的当叽。
看见莉法没办法马上回答,男性脸上的表情瞬时变得险峻起来,接着又这么说道:
「如果要打的话就快点攻击。不打的话可不可以请你们离开。不然会被卷入我们的攻击范围当中。」
当男人话还没说完时,他背后的棱线处就又有好几道脚步声响起。看来是本队的队员已经追上来了。
如果他们是以中立区域为据点的种族混合队伍的话,那就还有希望……
但莉法的希望却完全落空。越过雪线边缘出现的二十几名玩家,全部都有着白色肌肤与蓝色长发。也就是说这只狩猎邪神的队伍,是由遥远东方的「弦月湾」来到这里的水精灵族精锐部队。
如果是由「领地叛徒」所组成的混合部队,或许就会放过同样由风精灵与守卫精灵组成搭档的莉法和桐人。但是代表水精
灵族展开行动的这群人可就没那么好说话了。应该说他们如果杀了别种族的莉法与桐人,反而还能获得荣誉点数。人单势薄的莉法他们根本是绝佳的猎物,但对方还像这样给予他们警告,已经可以说是仁至义尽。
——但是现在也只有让他们接受自己的不情之请了。因为总不能让把我们当成伙伴的当叽被这群人杀掉。
莉法在心里如此想着,然后她便像要保护当叽一样挡在那名斥侯的面前,开口低声说:
「……我也知道这是违反游戏礼仪。但能不能请你们把这只邪神让给我。」
听见这句话后,眼前的男人与他身后的大部队都流露出轻微的苦笑。
「如果是低等级的练功场就算了,想不到来到幽兹海姆还能听见这样的台词。像你这种能到这里来的老玩家,应该也知道『这练功场是我包的』、『这只怪是我的』这种话是行不通的吧。」
男人所说的话可说是再正确也不过了。这种强调练功场或怪物是自己所有的话,连莉法自己听了都觉得受不了。当然如果正和那只怪物战斗当中的话就能拥有优先权,但现在当叽只是缩成一团而已,所以莉法他们完全没有妨碍水精灵们攻击的权利。
莉法只能咬紧嘴唇然后低下头去,这时忽然有个人影站到她面前,而那当然就是桐人了。
莉法一惊之下停止了呼吸。心里想着他该不会又要像在跟尤金将军对峙时那样大吹牛皮,或者是——准备要跟他们作战了吧。即使对方人多势众,他还是不惜拔剑相向吗?
这实在太鲁莽了。从能够到幽兹海姆进行狩猎这点来看,就能知道眼前这二十四个人都是元老级的玩家。光看重战士铠甲与魔法师法杖上闪烁的光芒,马上就能理解在鲁古鲁回廊和莉法他们战斗的火精灵部队,战力根本跟这群人没得比。
但是桐人所采取的行动完全出乎莉法的意料之外。
黑衣守卫精灵完全没碰到背上的大剑,只见他当场深深一鞠躬,然后说:
「拜托你们。」
传出来的声音让人可以感受到他的真诚。
「……箭头虽然是黄色的。但这只邪神是我们的伙伴……不对,应该说是朋友。这家伙原本已经快要死亡,但好不容易才撑到这个地方来。我们想让它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桐人说完之后将头垂得更低,但他所对面的蓝发斥侯瞪大眼睛愣了一秒钟之后……
脸上便浮现出——极为夸张的爆笑。而他背后的集团也毫不顾忌地放声大笑起来。
「喂……喂喂,你这家伙真是玩家吗?不会是npc吧?」
大大张开双手的斥侯,收起笑容后摇了摇头,然后拿下肩膀上施有美丽装饰的弓,接着又从箭筒里抽出一只银箭然后将它架到弓上。
「……抱歉,我们也不是到这座练功场来玩的。刚才差点就被一只较大的邪神给全灭了。我们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才回收所有残存之火,刚刚才好不容易重整整个队伍。现在能杀的怪物我们当然不愿意放过。所以……我给你们十秒钟时间从那家伙身边离开。时间一到,我就要当你们不存在了。魔法师队——开始施放支持魔法。」
男人迅速一挥手之后,排在部队最后面的魔法使们便不断开始咏唱起咒文来。每当各种颜色的光线效果出现,战士们身上就被各种增强能力的魔法所包围。
「十……九……八……」
弓箭使斥侯倒数的声音穿透好几种效果音响了起来。
莉法紧握住双手的力道让骨头几乎快要发出声响,全身还因为愤怒而剧烈震动着,但最后还是用沙哑的声音对眼前的桐人说:
「……我们走吧,桐人。」
「嗯嗯…………」
低声回答之后,桐人也低着头转过身子,然后沿着无底洞边缘往西方前进。这时莉法也跟在他身边。而他们身后的倒数则持续着。
「三……二……一……开始攻击!」
听见这丝毫不自夸的冷静指示之后……
重装战士们一起往前冲去的金属摩擦声与攻击魔法的凶猛发射声同时响起。
不断从他们背后响起的强烈爆炸声,让脚下的地面也产生震动。朝这边推过来的热风让莉法的绿色马尾激烈摇晃了起来。
离开三十步以上的距离之后,莉法和桐人同时转过头去。
这时正是战士们的剑、斧头与枪不断朝当叽巨大身体上招呼的时候。马上就产生一阵强烈的效果光线与剧烈的爆炸声。战士们的高级装备顺利穿透邪神级怪物当叽的防御力,让它的hp值不断减少。
持续了几秒钟的物理攻击之后,八名战士拉开了与当叽之间的距离。但咏唱完攻击魔法的魔法师们马上就取代战士发射第二波攻击,此外还有数名弓箭使也加入射击。
当叽那缩成一团,高达四公尺以上的躯体上不断有猛烈的爆发产生。爆炸接着形成一条条火柱,将当叽的毛皮完全烧焦。它的hp继续减少,一下子便少了十分之一左右。
这时在爆炸声之间,可以听见「咻噜噜、咻噜噜」这种类似笛子的声音。
那无疑是当叽的啼叫声。象头邪神这时的叫声比被三头巨人欺负时还要细微而且断断续续。
莉法已经不忍心再看下去,于是她把头转向左边。
结果却看到让她更加感到冲击的景象。
桐人双手握拳站立在那里,而小妖精结衣一边从桐人胸前口袋探出头来,一边以她娇小的双手用力抓住口袋边缘。
她那惹人怜爱的脸庞已经因为悲伤而扭曲,大颗的泪水由她黑色眼珠里不断流出。看见导航妖精那拼命忍住哭声,肩膀因为痛哭而不断震动的模样,莉法双眼里也流下了热泪。
——如果这只水精灵部队是无情残忍的pk集团就好了!
这样莉法就可以憎恨他们。可以跟即将死去的当叽约定将来一定会帮它报仇。
但他们现在只是在行使mmo玩家的正当权利而已。远从上个世纪的初期桌上型rpg开始,打倒怪物来赚取金钱与经验值便已经是这种游戏的第一目的,即使经过数十年进化而成为现在的完全潜行型rpg,目的也丝毫没有改变。支配这整个阿尔普海姆的游戏规则以及礼仪,让莉法无法指责这群水精灵。
就算对方是怪物,但再怎么说它也曾和莉法他们心灵相通并且一起旅行过一阵子。现在游戏里这种让人无法保护自己伙伴的礼仪是怎么回事?让人没办法说「那孩子是我们的同伴,请不要杀害它」的规则又有什么意义呢?
莉法一直相信这个世界有所谓「灵魂的自由」。相信在真实世界里无法表现的感情,也可以在这个地方流露出来。但是玩家们似乎也随着能力强化、装备晋级、等级提升而加重了绑在自己翅膀上的束缚。那些水精灵在懵懂无知的新手时期,看见不主动攻击人的怪物也会觉得它们很可爱而舍不得杀害它们吧。
莉法这时只能抱持着无法发泄的郁闷站在当场,耳朵里听着不断传过来的剧烈攻击声以及当叽那愈来愈虚弱的啼叫声。它的hp应该已经低于五成了吧。最多只能再撑两分钟——不,大概六十秒吧。
「桐人……」
「莉法……」
他们两个人同时开口说道。
莉法猛然扬起视线看着守卫精灵的黑色眼珠,然后开口说:
「我决定要去救它……」
「我也要去。」
莉法把原本要说出口的「你就先离开这里朝阿鲁恩前进吧」这句话吞了回去后,点了点头。这时候两个人杀过去的话,撑不到十秒钟便会死亡已经是可预见的结局。这场行动对他们来说完全没有任何利益。
但只是站在旁边冷眼旁观,实在是有违莉法——还有桐人的信念。莉法他们从三头巨人手底救出当叽,之后当叽它也回过头来救了莉法他们。就算那只邪神只是根据写在服务器角落的单纯指令来行动,但眼睁睁看着自己认定并且命名的伙伴被杀害而不伸出援手,那玩vrmmo就根本没有意义了。
「那个……我今天会再和你一起从司伊鲁班出发到阿鲁恩去的。」
她迅速说完之后,桐人也边点头边把手放在剑上。
「那就拜托你了。结衣……你要躲好唷。」
「好……好的,爸爸、莉法小姐。你们要加油唷。」
当小妖精那泪流满面的脸躲进口袋里去时,桐人和莉法便一起将剑拔了出来。站在水精灵部队边缘的一名魔法师,在听见「喀锵——」这种尖锐的声音之后,转过头来以惊讶的视线看着他们。
他们首先瞄准了防御力较低的魔法师部队。仅用眼神确认过彼此的想法后,他们便同时全力冲刺。脚边的积雪高高地溅起,空气也为之震动。
一口气将距离拉近的莉法,从较远处就将两手高举过头的绿色长刀挥下。
「嘿呀~~!」
「啪咻!」的清澈斩击声随着猛烈的气势响起。变成绿色闪电的刀刃在后排左端的魔法师肩口上炸裂。
虽然感觉已经确实命中要害,但水精灵身上那件淡蓝色长袍似乎真的是非常高级的装备。他的hp只不过减少了三成左右。魔法师原本打算举起法杖,但是接下来又有一道漆黑闪光横向划过他的身体。紧接着发出了「咚磅!」的沉重冲击声。桐人手上大剑的神速一击让魔法师的hp条又减少了将近四成左右。
水精灵还来不及发出声音身体已经浮在半空中,莉法的连击则是毫不容情地又往他身上招呼。手腕、手腕、脸部的攻击各让他丧失了一成的hp,好不容易才让他的生命值归零。
一道蓝色水柱「啪嚓」一声喷起,然后魔法师便被消灭了。莉法抛开漂浮的残存之火,马上面向下一名敌人。
这时候将全部注意力放在施放远距离魔法攻击当叽的其他魔法师们,终于也注意到事情有点不对劲了。其中一个人一脸惊讶地叫道:
「你……你们疯了吗!」
「嗯,这我们自己也不清楚耶……!」
如此大叫响应后,莉法往雪地上一踢便冲了过去。
但水精灵族精锐部队的反应也相当迅速。他们立刻中断咏唱当中的大型咒文,开始念起简短的快速咒语。但是莉法和桐人冲刺的速度稍微比他们快了一点。他们抢得能以第二名魔法师当作盾牌的位置,再度互相使出剑技。眼前的魔法师们虽然强行施法,但却几乎都是直线轨道型的攻击魔法,这些魔法在擦过莉法他们的衣服之后便向后逸去。
虽然有一、两发追踪型攻击混在里面,但莉法即使被击中也还是绷着脸利用身体重量使出突刺来终结第二名敌人的生命。这时桐人的目标已经换到下名敌人身上。他将与身高差不多的巨剑扛在肩上,经过一瞬间的蓄力后,发出了像要割裂大地般的一击——
这时忽然有一道声音响起,结果原来是由射穿桐人左肩的银箭所发出的声响。
仔细一看,站在中间位置的斥侯领队已经用险恶的表情架上第二只箭。接着他开口用强而有力的声音命令道:
「剑士队,快回来!魔法师队遭受袭击了!」
随后发射出来的第二只箭对准莉法胸口中央飞了过来。宛若流星般拖着长长尾巴的银箭实在太过快速,莉法只好用左腕来抵挡。「咚!」一声沉重的冲击音过后,她的hp条立刻减少了一成以上。莉法的脚一个踩空,像雷射般的高压水流魔法攻击便飞过来射穿她的右脚。虽然不会有痛楚,但令人不舒服的麻痹感还是让她的脸扭曲了起来。
而桐人在让第三名敌人的hp减少一半时,整个人被无法闪避的冰龙卷风给击倒在地上。当莉法赶到桐人身边准备使用回复魔法时,看见敌人魔法部队已经开始咏唱较大型的攻击魔法。此外原本围在当叽身边的重装战士们也一脸凶狠地往这里杀了过来。
——到此为止了吗?
他们冲杀进来已经过了将近五十秒的时间。面对如此庞大的队伍,这样的战果应该已经算是相当不错了。这样的话,当叽应该也可以原谅我们才对。
蹲在地上的莉法直接闭上眼睛,然后将脸伏在桐人胸口,等待着魔法或者弓箭将他们hp归零的瞬间。
但是在攻击声还未响起之前,莉法就先听见宛如把直笛声音加强数万倍的啼叫声。这道让冰冷空气产生强烈震动,也让远方雪山发出回声的啼叫声毫无疑问是来自于当叽。但很明显可以听出与刚才软弱的悲鸣完全不同。
难道说它真的要死去了吗?莉法一想到这里,马上用扭曲的表情往山丘上看去。
她随即见到当叽椭圆形身体上有了几道很深的裂痕。接着裂痕愈变愈长,最后互相连结起来。
「啊…………」
莉法一边发出细微的叫声,一边预想着会有大量邪神的黑色血液由裂痕里喷出来。
但是——
迸发出来的却是非常刺眼的纯白光芒。
由当叽身体放射出来的环状白光伴随着「咕哇哇哇」这种尖锐声音包围住水精灵剑士、射手、魔法师们的身体。瞬间,缠绕在他们身体上的支持魔法光芒以及咏唱当中的攻击魔法效果全都变成白烟蒸发了。
……广域解咒能力!
这是只有一部分高等级的魔王级怪物才拥有的能力。最下级的落单邪神应该无法操纵如此强大的力量才对。由于没办法理解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莉法、桐人以及其他二十二名水精灵瞬间都僵住了。
在所有视线的注视之下,当叽那由裂痕里发出白色光芒的身体整个碎裂了。不对,应该说喷飞出来的只是又厚又硬的壳而已。现在由依然耀眼的光芒里面,开始有像螺旋状尖塔般的物体伸了出来。
得仰头才能看见的巨大光之螺旋,在轻轻回转一圈之后便分解开来。
呈放射状展开的,是带着纯白光辉的四对总共八张翅膀。
「……当叽………………」
彷佛听见莉法的呢喃一样,翅膀根部那唯一跟以前一样的象脸抬了起来。接着它又高高举起长鼻,将大耳朵整个打开来——
再度发出「咻噜噜噜噜噜!」的高声啼叫后,已经不再是水母的邪神张开八片翅膀垂直飞了起来。
原本圆滚滚的身体变成了细长流线型状。腹部虽然同样垂着二十只脚,但现在不像以前那样是长着钩爪的触手,而是类似植物的蔓藤。莉法注意到它原本剩下一成左右的hp条已经一口气全部恢复了。
当叽停留在十公尺左右高度的翅膀,在没有任何前兆下便开始发出与刚才不同的蓝色光芒。
「啊……糟糕……」
桐人发出惨叫声。他马上抱住莉法的身体,两个人一起趴到雪地上。
接着便开始有恐怖又强烈的电击从当叽所有脚上往地面发射。
还来不及发出悲鸣,被闪电击中的水精灵们便随着爆发被轰飞了出去。剑士们虽然都挺过了这波攻击,但弓箭使与魔法师当中有人受到一击,角色便整个烟消云散了。
「退到山丘底下!以密集阵型来回复hp并且重整支持态势!」
斥侯队长马上从震惊当中回过神来叫道,活下来的二十名左右水精灵马上一起冲下斜坡。
接着重装剑士们开始围起人墙,而他们背后的魔法师则开始展开咏唱。
但是当叽滑过天空、追逐敌人的翅膀这次又充满纯白光线。
第六章
二〇二五年一月的现在,亚丝娜/结城明日奈可以说是遭到双重囚禁。
第一层禁锢是围住四周的黄金栅栏。关住她的虽然只是个把尺寸加大的美丽鸟笼,但无论用什么方法也没办法破坏它纤细的栏杆。
因为每根栏杆之间足有一公尺宽的鸟笼并不是由金属而是由数位代码所构成,只是假想世界的3d物件。只要系统上写入「无法破坏」的程序,那么就算是用大铁锤来敲打也无法伤它分毫。
而第二层禁锢便是亚丝娜所潜行的这座假想世界。
世界的名称是「alfheim online」。简称alo。是由名为「rect?progress」的企业所营运的假想大规模网络rpg也就是所谓的vrmmo游戏。
alo本身其实是很普通的网络游戏,目前也在正常营运当中,里头有数万人的一般玩家付出连接费用来享受这个游戏。但是有一个男人却因为自己的私欲,暗地里利用这款游戏进行着非常巨大的不合法?非人道计划。
驱动alo的基础系统,是二〇二二年至二四年里震撼整个日本的「sword art online」这款游戏的复制品。
sao将不分男女老少的一万名玩家囚禁在假想世界里,并且造成四成左右的人死亡。而其开发?营运企业「argus」也遭受这起恐怖事件的波及而迅速倒闭。sao服务器于是被委托给知名电子机械制造商「rect」的完全潜行技术研究部门来维持与管理。而担任这个要职的邪恶男子,不只利用拷贝的基础系统来建立alo并将其交给子公司来营运,还把完全攻略死亡游戏时就应该马上被解放出来的一部分sao玩家,大概三百人的意识给直接「绑架」到alo服务器里面来。
男人的目的是要利用这三百人的脑做实验,研究靠完全潜行系统来操纵记忆以及感情的技术。
这个男人也将亚丝娜的意识监禁在alo世界里面。他将亚丝娜的分身关在黄金鸟笼里,然后将鸟笼高挂在耸立于阿尔普海姆中央,其他玩家绝对不可能到达的「世界树」枝头上。而男人的目的就是要趁亚丝娜在现实世界里昏睡时成为她的丈夫,进而得到亚丝娜父亲,也就是rect董事长?结城彰三后继者的位子。sao事件解决至今已经过了两个月,他的两个目的也几乎都快要达成了。
这名野心男子的名字叫做须乡伸之。
而他的另一个名字则是阿尔普海姆的支配者「精灵王奥伯龙」。
亚丝娜用费尽千辛万苦才获得的开锁密码将门打开后,终于成功来到鸟笼外面。她一边看着快要沉到平缓地平线下的鲜红太阳,一边向前走着。
粗大「世界树」的树枝上嵌有一条道路,而道路低处的壁面与路面上还都雕刻有精致的图案,再配合左右两旁新芽所形成的天然扶手,整体给人一种奇幻世界的感觉。由时常会出来露脸的小动物与小鸟这些活动物体的配置来看,也可以确定她是在「游戏内部」。
虽然心里想着这里应该不会有怪物出现才对,但亚丝娜还是提高警觉地走了几分钟路程,最后终于在树叶帘子对面见到应该是世界树本体的巨大墙壁。树枝与树干接合的部分有个类似树洞的黑色孔道,小路便一直延伸到里面去。亚丝娜在无意识之间一边垫起脚尖,一边慎重地往洞穴口靠近。
来到树洞前面时,可以发现入口本身是模仿天然树洞而做成扭曲的椭圆形,但里头则有一道很明显是出自于人工的长方形大门。门上虽然没有门把,但却有一面触控式面板。她心里一边祈求门没有上锁一边碰了一下面板。
结果门无声地往右边滑去。屏住呼吸确认里面没有其他人的气息之后,亚丝娜便迅速闪身入内。
内部是一条灰白色直线往前延伸的通道。通道里头有些阴暗,只是每隔一段距离便会有橘色照明灯照耀着无机质的壁面。与外部通路那漂亮的树木造型不同,这里似乎是任何物体都懒得配置,可以说是没有任何装饰品的单调通道。
简直就像是游戏世界忽然变成办公室的书库或者是某些严肃的地方一样。赤脚的亚丝娜感觉全白的地板上不断有冰凉的冷气传到自己脚上。这种感觉无情地宣告着她即将进入敌人根据地,亚丝娜不由得咬紧自己的嘴唇。
须乡伸之是被与茅场晶彦不同的疯狂思想所支配的男人。
身为企业的一份子,却利用自己身分绑架了三百个人脑部来进行危险的人体实验,他的精神状态已经不正常了。他一切的行动都是来自自己永无止尽的欲望。一直以来他都是被永远想要更多的无穷贪念所驱使着。从小就认识他的亚丝娜非常了解他的这种性格。
须乡现在已经获得亚丝娜的一部分,更因为确定自己不久后将会得到她的全部而有了某种程度的满足。当他知道亚丝娜自己尝试由鸟笼脱身而出这件事时铁定会暴跳如雷。到时候他将尽可能给予亚丝娜最大的屈辱,甚至还有可能直接把亚丝娜拿去当成他邪恶研究的试验品。一想到这里,亚丝娜的双脚就几乎快要失去力量。
但如果在这里转身回到鸟笼去的话,亚丝娜就可以说在精神上完全输给了须乡。如果是桐人的话,就绝对不会站在这里犹豫不决。就算手里没有剑他也会大步向前迈进。
亚丝娜挺直腰杆,凝视通道前方。好不容易才让重如铅块的脚往前踏出一步。一旦跨出第一步之后,后面的脚步很自然便不断跟上来。
这似乎是条永无止尽的道路。上下左右的面板别说是接合线了,甚至见不到任何瑕疵,让人开始怀疑起自己到底有没有在移动。亚丝娜只能靠着偶而出现在天花板上的橘色灯光不断向前走,最后看见正面出现第二扇门之后才终于松了一口气。
这扇门与第一扇门可以说完全一模一样。亚丝娜再度慎重地用手指碰了一下面板。果然门又无声地向旁边滑去。
这次门里面也是与刚才完全相同的通道,只不过左右两边皆可通行。虽然已经感到有些厌烦,但亚丝娜还是穿过那扇门。惊人的是,几秒钟后自动关闭的门瞬间便融入墙里不留任何痕迹。亚丝娜急忙在墙壁上到处摸着,但似乎已经没办法再将门打开了。
亚丝娜耸了耸肩之后,决定把门的事情抛在脑后。反正她也没打算再回到那里去了。她抬起脸来往左右两边看了一下。
通路这次已经不是直线而是呈平缓的圆弧形。经过短暂考虑之后,亚丝娜开始往右边的通道走去。
随着她不断前进,脚底也发出细微「啪哒啪哒」的脚步声。当她又开始觉得有些奇怪,想说自己是不是沿着圆形通道重复走了好几圈时——终于有墙壁以外的东西进入亚丝娜的视线当中。
弯道内侧,浅灰色的墙壁上贴着某张类似海报的东西。亚丝娜忍不住跑过去一看之下,发现那是这个地方的导览图。她立刻聚精会神地看了起来。
长方形物体上部以极为普通的字体写着「研究室全图 c层」这样的内容。下方则是简单的平面图。看来她目前的位置是在三层正圆形通道的最上面一层。
亚丝娜目前所在的c层除了通道之外便没有任何东西。刚才通过那条连接鸟笼的直线道路并没有被标示出来。但是下方的b层与更下方的a层里,圆环通道的内侧则有各式各样的设施——像是「档案阅览室」、「主屏幕室」、「休息室」等等。
楼层之间的移动似乎是靠地图上标示在圆环顶端的电梯来实行。由俯瞰视点所画出来的圆形三楼层之间有一条垂直线将其连结起来,代表电梯的直线甚至还延伸至楼层下方。
视线沿着表示电梯的直线一路往下看后,发现最下方是一间长方形的宽广房间。见到标示在上面的文字时
,亚丝娜马上感觉到背后一阵恶寒。那上面的文字是「实验体收藏室」。
「实验体……」
轻声说出来的名词在亚丝娜嘴里留下苦涩的味道之后才消失不见。
这里无疑就是须乡的非法研究设施。确实,只要把所有研究都搬到假想世界里进行,那就可以轻易瞒过公司了。就算秘密快要被发现,也只要一根手指就能把所有证据消灭,甚至连一张纸都不会留下来。
至于这个设施的主要目的,其实从「实验体」这名词就可以知道。被须乡绑架的旧sao玩家。他们的精神就是被以某种形式监禁在导览图标示的收藏室里面。
亚丝娜静静考虑了一阵子之后,转过身子继续开始在通道里前进。快步走了几分钟后,通道左手边的外侧墙壁上便又出现了平淡无奇的电动门。旁边墙壁上依然设有面板,上面还有个朝下的小三角形。
亚丝娜深呼吸一下之后用手指碰了那个三角形。结果门马上就往旁边滑开,接着出现一间长方体房间。踏进房间里并将身体半转过来后,马上就见到与现实世界电梯同样的操纵面板。
亚丝娜迅速看了面板,接着按下并排的四个按钮里最下面那个按钮。门立刻关上,接着是相当轻微的下坠感包围住身体。搭载亚丝娜的小箱子无声地朝假想大树根部下降,几秒钟之后便伴随着假想的减速感逐渐停了下来。光滑的纯白色电梯门上忽然出现前一刻还没有的直线裂缝,接着便往左右打开。
亚丝娜尽可能不让自己发出任何声响,悄悄往门外跨出一步。
眼前是与上层同样没有任何装饰的通道,直线向前延伸。亚丝娜确认过没有人之后开始向前走去。
奥伯龙只给了亚丝娜一件简单又单薄的洋装,实在让人觉得有些心慌。但是她倒是很庆幸自己现在是打赤脚。如果脚上有穿鞋子的话,就一定会有脚步的效果声音会出现。亚丝娜从前在sao里面,尝试不让怪物注意到自己存在由背后攻击或是伏击时,也曾舍弃防御力而光着脚。
除了实战之外,亚丝娜也曾与桐人、克莱因、莉兹贝特等人在阿尔格特的废墟地区玩过好几次「偷袭游戏」,原本就是轻装备的她由于几乎没有发出声音的因素,所以在游戏里总是能拿到好成绩。但是不知为何对桐人的背后攻击总是无法成功,有一次终于忍不住试着打赤脚来接近他,但就在木剑快要击中桐人时便被察觉。桐人不但轻松躲过攻击还把亚丝娜的脚抓来搔痒,让她差点就要笑死了。
跟不晓得是否还存在的真实世界比起来,现在还比较想回到那个时候——亚丝娜随着忽然浮现的眼泪而有了这种想法,但她随即摇了摇头将自己的感伤抛到脑后。
桐人他在现实世界里等我。自己唯一应该去的地方就是他的臂弯。因此亚丝娜现在只能不断前进。
通路其实没有多长。走着走着前方便出现一扇平板门。
亚丝娜心里打算如果门锁着的话,就到上层实验室里去寻找系统控制面板。结果她一站到门前,门便出乎意料之外的静静往左右两边打开了。亚丝娜还因为门内所射出来的强烈光芒而眯起了眼睛。
「…………?」
一看见内部,亚丝娜便倒吸了一口气。
里面是一片非常广大的空间。
可以说像是一座超巨大的活动会场。除了遥远的左右两边以及正面深处的垂直壁面之外没有其他细部物体,所以远近感似乎暂时失去功能。天花板上全部发出白光,而同样是白色的楼层里——紧密且整然有序地排列着许多类似短柱般的物体。
确定视线当中没有任何会动的东西后,亚丝娜便畏畏缩缩地往里面走去。
根据亚丝娜的观察,柱型对象大概是以十八根为一列而摆设着。如果这里是正方形空间的话,那依照十八的平方来算,已经快要接近三百根短柱了。她一边压抑自己的恐惧心,一边接近其中一条短柱。
白色圆柱由地板上一直延伸到亚丝娜胸部左右的高度。尺寸大概有两手合抱那么粗。由平滑表面的狭小细缝里可以见到里面似乎飘浮着某种物体。而浮着的物体,怎么看都像是人类的脑髓。
尺寸虽然与真实的脑髓差不多,但色泽就没有真实感了。它是由青紫色的半透明素材所构成。以假想物体来说实在非常细致,与其说是利用全息光学所呈现的立体影像,倒不如说是把蓝宝石直接加工后的雕像。
仔细观察之后,可以发现透明脑部的各个地方都会有电流周期性出现,而当电流消失时便会产生彩色火花。简直就像把好几根极细的仙女棒集中起来一样。
在亚丝娜皱着眉头凝视之下,呈放射状的一部分电流网络竟然加强了脉动。最末端的火花也由之前的黄色变成红色并且开始不断闪烁。脑髓下方所表示的半透明表格持续纪录这些激烈的反应。格旁边不断流出来的细微记录上有许多数字与符号混在一起,偶而还可以见到pain、terror这样的单字。
……他正感到痛苦。
亚丝娜直接产生这样的感觉。
眼前的脑髓现在正因为巨大的痛苦、悲伤或者是恐惧而不断挣扎着。不断出现的火花便是脑部的悲鸣。亚丝娜眼前忽然浮现了脑髓主人的幻影。他的脸孔已经整个扭曲,嘴巴虽然张开到已经快要脱臼的地步,但还是不断重复着无声的吼叫。
由于受不了这样的想象,亚丝娜不由得后退了几步。脑袋当中闪过在上层见到的导览表上写着「实验体收藏室」——以及奥伯龙所说过的话——「操纵感情的技术」。将那些情报与眼前的景象结合之后,亚丝娜得到了一个结论。
也就是说,这个脑髓以及周围其他数百具脑部,全都不是由计算机所生成的假想物体,而是真正的人类——也就是过去sao玩家们的实时屏幕影像。原本游戏被完全攻略时他们就应该被解放出来了,但须乡却将他们关到这个地方,然后利用nervgear「在他们身上进行操控思考、感情、记忆这样的恶魔实验。
「竟然……做出如此残忍的事情……」
亚丝娜用两手捂住嘴巴,然后在喉咙里如此嚅嗫着。
这里所进行的研究跟复制人技术一样,是人类绝对不可以进入的禁忌领域。这除了是犯罪行为之外,也代表人类的思考,亦即灵魂这个最大且最后的尊严正在遭受践踏与破坏。
亚丝娜转动僵硬的脖子将视线往右边看去。距离她两公尺左右的地方也有同样的圆柱,里头也有蓝色透明的脑髓浮在上面。虽然造型与眼前这个完全一样,但对面那个「某个人」的脑髓上面的电流较为缓慢。迸出来的火花也是黄色中略带一点红色,看起来简直就像浓稠的液体一样。
而它的后面……以及更后面,那些整齐排列在一起,看起来似乎有无限数量的俘虏们,透明脑髓都被染上各式各样的色彩,而他们本人则都在发出绝望的悲鸣。
亚丝娜拼命压抑住自己恐慌的心情,然后将停留在眼角的眼泪擦掉。
这是绝对不可原谅的事情。不,应该说亚丝娜绝对不允许有这种事发生。自己和桐人绝对不是为了让须乡做这种事而赌上性命战斗的。她一定要将须乡所干的坏事揭发出来,让那个男人受到应有的惩罚。
「等我一下……我马上会救你们出来……」
低声说完之后,亚丝娜便由侧面轻轻摸了一下正感到痛苦的脑。接着她坚定地抬起头来,快步朝房间深处走去。
当一边前进一边数的圆柱数目超过十根时,亚丝娜耳朵里忽然听见像是人类讲话的声音。
她马上反射性地低下身体,然后整个人贴在附近的圆柱上。
亚丝娜慎重地看着四周围并寻找声音的
来源。类似讲话的声音是由右手边深处所流出来。
亚丝娜保持着几乎可以说是爬行的姿势,慢慢往那个方向前进。
当她经过了几根圆柱的阴影之后,在前方见到了相当奇怪的东西。
「…………?」
她急忙把身体缩了回去。眨了好几次眼睛之后,才又畏畏缩缩地把头探出去。
——现在已经消失的艾恩葛朗特,其第六十一层被称为是「虫虫乐园」。整个楼层就如它的名字一样充满了虫系怪物,对包含亚丝娜在内的大多数女性玩家来说,那里就像是地狱一样。而怪物之中最讨人厌的,是一种叫做「公牛蛞蝓」的巨大蛞蝓型怪物。它那有黑色斑纹的灰色表皮被一层浓稠的黏液所包围着。那种以大小共三对的眼柄瞪人然后由嘴里伸出触手攻击过来的模样实在可以说是亚丝娜的恶梦——
但目前在离亚丝娜数公尺远的地方,背对着她讲话的两只生物就与公牛蛞蝓非常相像。
巨大蛞蝓们盯着一根圆柱里的脑髓看然后热烈地交换着意见。右边的蛞蝓一边晃动长眼睛一边用尖锐的声音说:
「喂,这家伙又在做关于史皮卡的梦了。b13和14区域也已经突破界限。16也出现了很高的数值……太棒了!」
左边的蛞蝓一边用触手碰着浮在实验体周围的全息图窗口一边回答:
「这只是偶然吧?才第三次而已不是吗?」
「不,这是感情诱导线路形成的结果。虽说是我把史皮卡的影像插进他的记忆领域当中,但这种出现频率已经超出界限值了。」
「嗯——总之还是继续把他列为观察对象好了……」
亚丝娜心里一边对这两只用尖锐声音谈话的蛞蝓感到厌恶,一边再度躲进柱子的阴影底下。
虽然不清楚为什么会是那种模样,但他们应该是帮助须乡从事非人道试验的部下。从他们谈话里听不见一丝良心不安的感觉。
亚丝娜紧握起右手,心里想着如果这只手里有剑的话……就能给这两个丑陋家伙应有的报应了。
她好不容易才让燃烧起来的怒火沉静下来,接着慢慢向后退去。与蛞蝓们隔了一段距离之后,亚丝娜再度朝着房间深处前进。
她谨慎地以最快速度经过一根根圆柱,最后终于来到房间最深处。果然可以见到有一块黑色立方体飘浮在远方的白色墙壁前面。
那块黑色立方体让她想起曾在艾恩葛朗特底层的地下迷宫里见到过的系统控制台。如果能使用那个控制台来进入管理者权限的话,或许就能由这个疯狂的世界里登出也说不定。
但接下去的路程就没有任何可以作为掩护的物体了。亚丝娜深深吸了一口气,下定决心后便从圆柱阴影里跑了出去。
她尽量不发出任何声音并全力朝着系统控制台冲过去。虽然只有十公尺左右的距离,但感觉上像是永远到不了一样。
每跑一步就会担心是不是有人从背后叫住她。但亚丝娜还是死命动着僵硬的双脚,好不容易才来到控制台前面。她立刻转身看了一下。在并排着许多圆柱的远方,可以看见有触手稍微在摇晃着。看来蛞蝓们还在热烈交谈当中。
亚丝娜再度面向漆黑的控制台。黑色斜切的台子虽然没有任何动静,但是它的右端有一道细缝,细缝上端可以见到一张应该是卡片钥匙的银色物体插在里面。她一边祈祷一边伸出手,抓住卡片之后便一口气将它向下滑去。
「碰——」的效果音响起,让亚丝娜吓得把脖子缩了起来。细缝左边浮现了淡蓝色窗口与立体键盘。
可以见到窗口上排满了各种选单。亚丝娜按耐住焦急的心情,由最旁边开始确认起细小的英文字体。
她在左下方发现了「transport〈转送〉」的按钮,接着用发抖的手指碰了按钮一下。结果一道新窗口随着「噗」的声音浮现。上面标示着整间研究设施的平面图。看来可以利用系统随意跳跃至各个地方。
但是亚丝娜已经不愿意继续待在这里了。她拼命动着眼睛,见到右边角落上有个「eit virtualbo〈脱离假想实验室〉」的按钮正发出细微光芒。
「就是这个了……!」
她嘴里轻轻叫了一声,然后又碰了一下该按钮。上面接着又出现了一个新窗口。小长方形上面有着「eecute log-off sequense?〈确定要登出吗?〉」的短文与ok、cel的按钮。
神啊——
她一边在心里拼命默念着,一边伸出右手准备触碰ok按钮时——
突然有条灰色触手从背后紧紧缠住亚丝娜的右手。
「…………!」
亚丝娜奋力压抑快要冲出嘴的悲鸣,拼命想把手指接近按钮,但纤细的触手简直就像是钢丝一样根本不允许她的手再往前移动一分。接着又有新的触手缠上她准备伸出去的左手。亚丝娜的双手就这样被往上绑了起来,整个人被吊在半空中。
捕获者把亚丝娜被高高吊起的身子半转过来。结果果然就是刚才那两只巨大蛞蝓抓住了她。
有着橘色虹彩,大概有网球那么大的四颗眼珠在纤细眼柄上晃动着。没有任何感情的眼睛像是在检查亚丝娜的脸孔与身体一样直盯着她看,但不久后左边蛞蝓的圆形嘴巴便蠕动起来,发出犹如杀鸡般的声音。
「——你是谁?在这里做什么?」
亚丝娜隐藏内心的恐惧,极力装出平静的声音说:
「快把我放下来!我是须乡先生的朋友。是他让我来这里参观的,但我现在想要回去了。」
「咦?我怎么没听说有这回事?」
右边蛞蝓的两根眼柄像是表示怀疑般弯了起来。
「你有听说吗?」
「没有。不过让外人见到这些设施应该不太妙吧!」
「啊……等等……」
圆圆的眼珠往前伸过来,直盯着亚丝娜的脸看。
「……你应该就是须乡老大关在世界树上面的那个女孩对吧……」
「啊——啊——这我倒是有听说。老大真是狡猾,竟然把这么可爱的女孩……」
「呜……」
亚丝娜回头往控制台看去,并且伸出左脚准备用脚尖去触碰按钮。但是蛞蝓嘴巴附近又伸出新的触手将她的脚也给绑住了。她虽然试着扭动身体来抵抗,但在她成功之前,全息图窗口便因为时间过久而恢复成最原始的画面。
「喂喂,别乱动啊!」
蛞蝓不断伸出触手,开始把亚丝娜全身绑得紧紧的。无情的触手整个深深陷入她腹部和大腿上的娇柔肌肤里面。
「好痛……!住手……快放开我,你们这两只怪物!」
「啊——真是过分。我们这可是在做深部感觉的测试实验耶。」
「对啊对啊。要像这样操纵这副身体可是要经过相当的训练唷!」
假想世界特有,宛如被蚕丝绵包围起来的钝重疼痛感,让亚丝娜绷起了脸。但她还是努力对着蛞蝓们骂道:
「你们也算是科学家吧……?帮忙须乡做这种非人道的研究……难道一点都不会觉得可耻吗?」
「嗯——比把实验动物的脑露出来然后插上电流要人道多了吧。这些家伙都只是在作梦而已啊。」
「对啊对啊。我们偶尔会让他们做非常舒服的美梦唷。我看他们还应该感谢我们哩。」
「……你们疯了……」
亚丝娜边感觉到一股冻人的寒气边这么嚅嗫道。这种没感情的蛞蝓才是这群家伙的真正外表。
蛞蝓们完全不在意亚丝娜所说的话,开始看着对方然后交谈起来。
「老大他应该出差去了吧?你到现实世界去请示一下该怎么做吧。」
「啧,真是麻烦。亚那,你可别趁我不在时一个人享受啊。」
「知道了知道了。你快点去吧。」
一只蛞蝓把触手从亚丝娜身上移开之后,就靠着那根触手敏捷地操纵起控制台。按了好几次按钮,他巨大的身躯就这么无声的消失了。
「…………!」
看见眼前的情况之后,亚丝娜不由得心急如焚起来,开始拼命摇晃着被绑紧的身体。通往现实世界的出口——自己梦寐以求的通道就在眼前。那扇门像故意要让人心焦般打开了一道小缝,然后从里面洋溢出刺眼的光芒。
「放开我!放开我!让我出去!」
亚丝娜虽然疯狂的大叫,但是蛞蝓的触手却丝毫没有放松。
「不行啊——我会被老大给杀了。倒是你一直待在这种什么都没有的地方一定觉得很无聊吧?要不要一起来试一下电子毒品?那些人偶我已经玩腻了。」
在他说话的同时,又湿又冷的触手便开始摸起亚丝娜的脸颊。
「住……住手!你想做什么……?」
她虽然拼了命的抵抗,但蛞蝓却不断伸出新的触手。所有触手开始摸起亚丝娜手臂和脚的肌肤,甚至开始侵入她的洋装里面。
亚丝娜一边忍受着全身被抚摸的不舒服感,一边将全身放松装出一副没有力气再抵抗的模样。一根得意忘形的触手开始靠近她的嘴巴。当它碰到亚丝娜嘴唇的瞬间——
她马上抬起脸来,用力往触手咬下去——
「哇呀!痛痛痛痛痛痛!」
她完全不理会蛞蝓的悲鸣,毫不留情地把牙齿咬进触手里面。
「停、快停!好痛!我知道了、我知道了啦!」
确认潜入衣服里的触手已经撤退后,亚丝娜才松开嘴巴。被咬到痛得受不了的触手马上缩了回去。
「好痛啊,忘记疼痛缓和装置已经关起来了……」
当蛞蝓将眼柄缩了回来并发出呻吟时,他身边忽然出现了一道光柱。另一只蛞蝓随着效果音出现了。
「……?你在干什么?」
「没事没事。倒是老大他怎么说?」
「气到整个人抓狂了。要我们马上把她关回鸟笼,然后变换门的密码并二十四小时监视她。」
「啧,还以为能够享受一下呢……」
亚丝娜由于太过于失望而感到眼前一片黑暗,千载难逢的机会就这么从指尖溜过了。
「至少不要用传送,让我用走的送她回去吧。我还想体验这种触感。」
「你也真是爱玩耶。」
绑着亚丝娜的蛞蝓开始蠕动没有脚的身体并转向收藏室入口。当两只蛞蝓将视线移开的瞬间,亚丝娜迅速伸出了右脚。她的脚尖夹住插在控制台细缝里的卡片钥匙然后将它拔了出来。
同一时间窗口也因此而消失,但蛞蝓们似乎没注意到这件事。亚丝娜接着便像虾子般弓起身子,然后将脚尖上的卡片移动到被绑在身体后面的手里。
「喂喂,不要乱动啊。」
蛞蝓再度将亚丝娜的身体抬起来后慢慢朝出口移动。
「喀嚓」一声后鸟笼的门被关上。蛞蝓的触手在操纵了一下密码锁后对着亚丝娜挥了一挥。
「再见了——有机会的话再来找你玩——」
「我不想再见到你们了!」
亚丝娜冷冷说完之后便走到对面的栏杆去。两只蛞蝓虽然依依不舍地看着亚丝娜,但不久之后还是改变身体的方向,慢慢从树枝上离开了。
不知不觉间黑夜已经包围了整个世界。亚丝娜一边低头看着遥远下方闪烁的小小街灯,一边嚅嗫道:
「我不会认输的——桐人。绝对不会放弃。一定会从这里逃出去。」
她说完后把视线移到手里的卡片钥匙上。虽然没有控制台卡片便派不上用场,但现在这已经是她唯一的希望了。
亚丝娜走近床铺,假装要躺在床上然后将卡片塞到大枕头下方。
闭上眼睛后,沉睡的薄纱慢慢包围住她那已经疲累的脑袋。
第七章
当我来到还留有一点残雪的庭院时,早晨冻人的冷空气迅速将我包围。但即使是这样,停留在脑袋里的睡意却还是挥之不去。
摇了好几次头之后,我才下定决心往庭院角落的洗脸处走去。转开已经有点历史的银色水龙头,然后用手接住流下来的自来水。
将冰冷到让人怀疑怎么没连水龙头都结冻的冷水泼到脸上后,被强迫清醒过来的神经马上发出疼痛感来表达抗议。我不理会疼痛又往脸上泼了两、三次水之后,直接从水龙头上喝起水来。
当我用挂在脖子上的毛巾擦脸时,走廊边缘的玻璃门被拉了开来,穿着运动服的直叶也来到了庭院里。早晨总是相当有精神的她,今天很难得也跟我一样睡眼惺忪地摇着头。
「早啊,小直。」
对她打了声招呼后,她摇摇晃晃来到我面前,一边眨着眼睛一边说:
「早啊——哥哥。」
「怎么看起来还那么想睡。你昨天晚上几点上床睡觉啊?」
「嗯——大概凌晨4点左右吧……」
我感叹地摇了摇头。
「不行唷,小孩子那么晚睡。你在干什么啊?」
「那个——……就上网啊……」
这个答案让我有点惊讶。从前的直叶绝不可能因为上网而熬夜。我不禁有一种「自己不在的这两年里面,这家伙也有所改变了吗」的感慨。
「不要那么晚睡啊。虽然我也没资格说你就是了……」
把后半句话含糊在嘴里带过后,我从昨晚的记忆里想起一件事,于是便对直叶说道:
「喂小直,你向后转一下。」
「……?」
直叶歪着还未清醒的脸半转过身子。我把右手放在水龙头下淋了许多水后,轻轻拉开直叶运动服衣领,然后在她毫无防备的背后滴了一些冰水。
「哇呀——————!」
直叶整个人跳起来发出了震天的悲鸣声。
接着直叶在伸展运动与挥剑练习时也露出一脸生气的模样,但约好请她吃附近复合式餐厅的宇治金时覆盆子冰淇淋圣代后,她总算是原谅我了。
由于今天两个人都睡过头,所以运动结束依序淋浴完毕时,时钟上的指针已经超过九点。
母亲按照惯例还在寝室里昏睡当中,所以便由直叶和我两个人负责准备早餐。
将洗好的西红柿切成六等分后,旁边正在将莴苣切丝的直叶看着我的脸说:
「哥哥,你今天打算做什么?」
「嗯——中午过后我跟人有约了……中午之前想到医院去一趟。」
「这样啊……」
得知亚丝娜目前状况之后,两天到医院去看她一次变成我最重要的习惯。
我在现实世界里只是个无力的十六岁少年,能帮亚丝娜做的事可以说相当有限。不应该说完全没办法帮她做些什么。我能够做到的就只有握着她的手祈祷而已。
我的脑海里浮现艾基尔送过来的照片。
靠着那个线索而踏入了阿尔普海姆的假想世界,花了两天时间终于到达照片里那名少女的所在地附近,但却还没有确实的证据能够证明她就是亚丝娜。有可能自己完全找错方向了也说不定。
但可以确定那个世界确实有些古怪——
希望亚丝娜永远沉睡的男人?须乡。靠他经营的企业来营运的alfheim online。残留在那个世界的「桐人」档案,与sao精神状况管理系统ai「结衣」的存在……目前还不知道这些碎片能拼出什么样的图案来。
今天下午alo的服务器定期维护结束之后,我将会在那个精灵国度里尝试挑战突破「世界树」。每当一想到这里,兴奋的心情就会让我感到自己背部正在震动。我实在没办法继续待在房间里,想着自己前进的方向是否正确一直到维护结束为止。
所以我决定在那之前先去跟现实世界里的亚丝娜见面,再度确认由她身体散发出来的体温。虽然须乡曾以亚丝娜的现状要挟我别再去医院了,但那个男人应该也没有什么具体的办法可以阻止我才是。
当分工合作处理完西红柿与莴苣后,我将它们和水芹一起放进钵里,然后淋上色拉酱加以搅拌。当我进行作业时,身边的直叶原本完全没有说话,但不久后她便抬起头来说:
「哥哥……我可以跟你一起去医院吗……?」
「咦……」
我不禁感到有些疑惑。至人早为止直叶从没有主动向我询问过关于sao的事情。除了之前曾向她提过亚丝娜的事情之外,我在游戏里的角色名称以及其他事情全部没对她说过。
想起前天晚上因为遭受亚丝娜婚约事件的打击而在直叶面前哭泣那件事,内心虽然感到有些狼狈,但我还是尽可能用平静的表情点了点头。
「嗯嗯……好啊。亚丝娜一定会很高兴的。」
结果直叶也笑着对我点头,但她的笑容里面似乎带着一丝阴霾,于是我继续盯着她的眼睛。但直叶马上就转过身子,抱着放色拉的钵往餐桌走去。
由于她之后没有什么异状,所以我也马上就忘记直叶那看起来有点僵硬的笑容。
「哥哥,你学校的事该怎么办呢?」
直叶坐在我对面的椅子上,一边发出声音嚼着生菜一边这么问道。
这是个相当重要的问题。我在十四岁,也就是国中二年级的秋天被囚禁到sao里面,花了两年时间才从里面逃脱出来,现在我已经十六岁了。本来今年四月开始应该就是高中二年级的学生,但我当然没参加过学测,而且脑里的记忆空间大部分都被sao相关的庞大信息给填满,就算想参加也没办法。应该要花上好一段时间才能忘记道具价格或怪物的攻击模式来改记住历史年号或英文单字吧。
那个戴眼镜的总务省职员应该告诉过我关于学校的事情才对。虽然当时脑袋里尽是亚丝娜的我只是漫不经心地听着,但我还是拼命回忆起来然后回答:
「这个嘛……总务省好像说过要利用在都立高中合并过程中空下来的校舍,成立一所专门的临时学校来给从sao回来的国高中生就读。当然不用考试就能入学,毕业之后也能获得参加大学学测的资格。」
「原来如此。那真是……太好了……」
直叶虽然一瞬间露出笑容,但马上又皱起眉头含糊的说:
「…………但又好像有种要把所有人集中起来的感觉……」
「哦,你倒是很敏锐嘛。」
我听见妹妹的话之后对她笑了一下。
「我想这就是政府的主要目的了。再怎么说我们这两年来都是生活在充满杀戮的死亡游戏里面,政府应该也很担心我们心理层面会不会受到什么影响吧。把我们集中到一个地方来统一管理,这样他们才有办法安心。」
「怎、怎么会……」
看见直叶脸上的表情整个垮了下来,我便急忙接着说道:
「但是先别理集中管理这些事,政府肯用这种社会援助的方式来对待我们已经是很好了。比如说如果我现在想考普通高中的话,今年就一定得在补习班里拼个一年才行吧。当然这所临时学校也不是强制一定要去就读,也可以选择靠自己的实力去参加学测就是了……」
「哥哥的成绩这么好,就算靠自己也一定没问题的!」
「那已经是过去的事了。我都两年没看书了。」
「那我来当你的家教吧!」
「哦。那就拜托你教我数学和信息处理吧。」
「呜……」
对说不出话来的直叶笑了笑之后,我便把涂上奶油的吐司塞进嘴里。
老实说我现在根本没心情去想学校的事情。我只在意亚丝娜的事情,对于自己是学生这件事情根本还没有什么真实感。
虽然回到这个世界来已经过了两个月,但两把爱剑不在背上的感觉还是让我相当心慌。就算知道这里是现实世界,不会有要夺走我生命的怪物出现,还是会觉得非常不安。今后就算进到学校里就读或是年纪增长,我的本质也都还是「剑士桐人」。「桐谷和人」才是假想存在这样的意识应该还会存在心里好一阵子吧。
或许这是因为在我心里,「sword art online」这款游戏还没完全结束的缘故吧。必须等亚丝娜回到这个世界来,我才能放下手里的剑。等到将她夺回来之后,我的世界才会再度开始转动——
利用手机付完两人份车资之后,我便带着直叶从公交车的下车门来到道路上。虽然平常都是骑车到医院来,但今天停止体能训练而选择了坐公交车。
直叶抬头看了一下眼前的医院后瞪大了眼睛说道:
「呜哇——好大的医院。」
「里面的设备也跟饭店差不多唷。」
我对守卫抬起手打了声招呼后穿过了大门。经过徒步得走上好几分钟的漫长林木道路之后,我们才终于踏进暗棕色的建筑物里面。一向身体健康的直叶很难得来到医院,于是她不断四处张望着。我拉着她的衣领拖着她一起到柜台,请他们发行通行证之后便和直叶一起进到电梯里面。我们在最顶楼步出电梯,然后在无人的走廊上一路走到尽头。
「这里……!」
「嗯嗯。」
我点了点头。然后将通行证放进门旁的细缝里。直叶看着旁边的金属门牌然后开口低声说道:
「结城……明日奈……她的角色名称就跟本名相同(注:日文里亚丝娜发音与明日奈相同)吗。很少有这种人对吧?」
「你倒是很清楚嘛。就我所知直接用本名的人也只有亚丝娜而已……」
我一边说一边将卡片往旁边滑去,接着led灯便伴随着细微的电子声变成绿色,门也跟着打了开来。
房间里随即流出一股浓郁的花香。我很自然地降低呼吸声,接着往公主安眠的寝室内走去。同时我也从紧跟在我后面的直叶身上感觉到紧张的气息。
把手放在纯白布帘上后,我像往常一样简短地祈祷着。
下一刻我静静将布帘拉开。
***
直叶这时甚至忘了呼吸,只是凝视着躺在大床上的沉睡少女。
一瞬间她差点以为眼前的少女根本不是人类而是精灵一定是住在世界树上,传说中真正的光之精灵。眼前的少女就是给人这种清新脱俗的感觉。
身边的和人也暂时无言地伫立在当场,但不久后便轻叹了口气以细微的声音说:
「我来跟你介绍。她就是亚丝娜……『血盟骑士团』副团长、人称『闪光』的亚丝娜。出剑速度与准确度是我到最后都望尘莫及的……」
稍微停顿一下后,和人便把视线放回少女身上接着继续说:
「亚丝娜,她是我妹妹直叶。」
直叶微微往前走了一步,畏畏缩缩的说:
「你好啊……亚丝娜小姐。」
当然,沉睡中的少女没有答话。
直叶接着把视线移到囚禁少女头部的那顶深蓝色头盔上。那是直叶以前每天见到,有时会对它感到非常厌恶的「nervgear」。它前端发出深蓝色光芒的三颗led指示灯正显示——少女亚丝娜的意识依然存在。
哥哥现在应该也跟从前的我一样,体验着心爱的人被关在那个游戏里的深沉悲痛吧。直叶一想到这里,心里便激起了一阵涟漪。
这个像精灵般美丽的人,灵魂竟然被残留在某个异世界当中,这实在是太残酷了。直叶希望她能赶快回到现实世界的和人身边,让他能早日取回发自内心的笑容。
但直叶同时也不想看见和人无言凝视着亚丝娜的表情,于是她垂下了视线。她稍微有点后悔来到这个地方了。
向和人提出同行的要求时,直叶心里想着今天一定要确认自己的心情。
自从母亲翠对她说出真相之后,直叶在这充满后悔与期盼的两年里,内心开始产生一股疼痛感。那种感觉究竟是对哥哥的敬爱,或者是对表哥的爱慕呢。自己究竟希望在和人身上得到什么呢?
就这样一直待在和人身边……然后作一对感情良好的兄妹。但自己真的这样就满足了吗?
除了一起运动、一起吃饭之外,自己难道就真的别无所求了吗?
这是和人回来后的两个多月以来,直叶不断询问自己的问题。
于是她心想:如果能直接与占据和人内心的那个「女孩」见面,是不是就能够得到答案了呢。
但直叶如今站在这间充满金色静谧阳光的病房里时,内心却感到一阵恐惧。她害怕得知真正的答案。
当她一边让自己不去看和人,一边准备开口说「不打扰你们,我先出去了」时——
和人忽然往前走去而让直叶错失开口的机会。他绕过床铺底端然后在对面的椅子上坐了下来。直叶视线里自然映出和人的身影。
和人用双手包围住亚丝娜由纯白床单里露出来的小手,静静地看着少女沉睡的脸庞。当直叶见到和人脸上的表情时——
「呜…………」
有一股尖锐痛楚直接深深贯穿直叶的心脏。
她心想,这到底是什么样的眼神啊。那种眼神简直就像花了好几年……不对,应该说从前世到今生、甚至到来世都不断在寻找命运伴侣的旅人一样。温柔、平稳的光芒深处,可以感受到和人疯狂的爱意,他甚至连眼珠的颜色都跟平时不同。
就在这个瞬间,直叶知道自己心里追求的究竟是什么,但她同时也了解到自己将永远无法达成目的。
她甚至连回家路上与和人说过什么话都记不得了。
回过神来之后,直叶已经躺在自己床上,凝视着天花板上海报的一片蓝天。
这时床头板上的手机发出轻快声音。那不是来电铃声,而是昨天晚上睡前设定好的闹钟。
下午三点,正是alo的服务器定期维护结束,那个世界的大门再度打开的时刻。
她不想在现实世界里流泪。因为一旦哭出来反而会让自己无法死心。
因此她决定在精灵国度里稍微流些眼泪。如果是那个总是充满元气的莉法,一定能够马上就恢复笑容。
直叶将闹钟停止,接着拿起放在旁边的amusphere。静静戴上之后,再度躺到床上。最后闭起眼睛,开始让灵魂飞翔。
她以风精灵族少女的身分在阿尔普海姆央都「阿鲁恩」外围一间旅馆里醒了过来。
昨晚正确来说应该是今天早上,莉法好不容易才从地下世界幽兹海姆里脱身而出。爬完树根上漫长的阶梯之后,结果让人失望的是出口在阿鲁恩街道外围。背后树根上打开来的巨大树洞几秒钟后便合了起来,似乎也不会再次打开的样子。
接着他们一边揉着快闭上的眼睛一边到最近的旅馆登记住房,甚至连订两间房的时间都没有便躺在床上直接睡眠登出了。
莉法撑起身体后坐在床沿。街上的喧嚣、空气的味道以及自己肌肤的颜色都改变了,但刺进心底深处的悲痛感却没有消失。她低下头去,任由痛楚变成液体囤积在自己的眼角。
数十秒之后,她身边随着轻快的效果音出现了另一道人影。莉法慢慢将头抬了起来。
黑衣少年看见莉法的模样后稍微瞪大了眼睛,但马上就用温柔的声音对她说道:
「你
怎么了……莉法?」
他那平稳又宛若夜里微风的笑容跟和人有些相似。一见到他,莉法的眼泪便从双眼滑落,变成光点飞散在空中。她勉强在脸上挤出微笑然后开口说:
「桐人……我……我、失恋了……」
桐人深黑的眼眸直盯着莉法看。这个外表看起来相当成熟又带着神秘感的少年一瞬间让莉法有想对他说出一切的冲动,但最后还是咬紧牙根忍耐了下来。
「抱……抱歉,竟然对刚认识的人说出这种奇怪的话来。把真实世界里的问题带到里面来算是违反礼仪吧……」
莉法保持着笑容然后迅速这么说道。但脸颊上的泪水却完全没有停止的迹象。
桐人伸出左臂,将戴着薄薄手套的手放在莉法头上。接着像要安慰她般轻轻地摸了两、三下。
「不论是在外面还是在这里,难过的时候就尽情地哭吧。谁说游戏里面就不能表达自己的感情。」
在假想世界里行动或是说话时一定会有些不自然的地方。但是桐人不论是带有韵律感的柔软声音,或是摸莉法头时的手部动作却都是那么顺畅。这些情报直接温柔地包围并且流入莉法的感觉神经。
「桐人…………」
低声说完后,莉法便将头静静靠在身边的少年胸前。每当悄悄流下的泪水滴落在桐人衣服上时,就会散发出淡淡光芒并且开始蒸发。
——我喜欢哥哥。
莉法像是要确认自己的心意般在胸口深处呢喃着。但她马上又接着说道。
——但是我却不能把这种心情说出来。我得把它埋藏在心底深处。直到有一天完全淡忘为止。
就算实际上是表兄妹,但一直以来和人与直叶之间都是以兄妹相称。如果把自己这种心情表露出来,那么和人及爸妈一定会感到相当困扰与烦恼吧。最重要的是,和人的心已经完全被那个美丽女孩给占据了……
所以我得把这份感情全部忘记才行。
变成莉法的模样,把头靠在不可思议少年桐人的胸前,直叶觉得,有一天自己应该能够忘怀这份情感才对。
虽然维持了这种姿势很长一段时间,但桐人却是一直默默摸着莉法的头。
终于,莉法随着窗外遥远的钟声响起而撑起身体看着桐人的脸。这次她脸上已经有了与往常一样的笑容。泪水在不知不觉间已经停了下来。
「……已经不要紧了。谢谢你,桐人。你人真好。」
听见莉法这么说后,桐人很不好意思的搔着头回答:
「但我常被人说不贴心耶。你今天要不要先下线?我一个人应该也没问题才对……」
「不用,都来到这里了,我就陪你到最后吧。」
莉法迅速从床上跳了起来。她转了一圈半后面向桐人,接着伸出右手。
「来——我们走吧!」
桐人嘴角也浮现平常的笑容,点了点头后便握起莉法的手。当他站起身时,像是想起什么事情般忽然往天空看去。
「结衣,你在吗?」
话还没说完,两个人之间的空间有一道光芒凝结,接着那个熟悉的小精灵便出现了。她边用右手揉着眼睛边打了个大呵欠。
「呼哇~~……早啊……爸爸,莉法小姐。」
小妖精说完后降落在桐人肩上。莉法看着她的脸对她打招呼时顺便问道:
「早啊,结衣。那个——我昨天就有点想问了……你们导航妖精晚上也需要睡眠吗?」
「怎么可能。不过爸爸不在的时候我便会把输入路径中断然后进行既存档案的整理与检验,这可能就跟人类的睡眠行为相当类似吧。」
「但你刚才还打呵欠……」
「人类在展开起动程序时不是都会那么做吗?爸爸的话平均需要约莫八秒……」
「不要说些奇怪的话!」
桐人用食指戳了一下结衣的头,然后打开窗口叫出背后的大剑。
「我们出发吧!」
「嗯!」
莉法点了点头,然后也将爱刀挂在腰间。
两人一起走出旅馆时,刚好是早晨太阳完全升起的时刻。并排在一起的npc商店大部分都已经开店,反而是夜间营业的酒吧与诡异的道具店都紧闭门户并挂起「closed」的牌子。
现实时间是平日的下午三点过后,但每周一次的定期维护结束时怪物和宝物的出现机率也会重新设定,所以往来的玩家出乎意料的还不少。
今天凌晨时由于太过想睡而没有仔细观察周围环境,但现在这样看着走在大马路上的人群可以说是充满了新鲜与惊奇感。
这里面有矮小粗壮的身体上穿着金属铠甲,肩上还扛着巨大战斧的大地精灵、娇小的身体只到大地精灵腰部左右,身上带着银色竖琴的音乐精灵、拥有不可思议的浅紫色皮肤,带着黑色珐琅质皮革装备的黑暗精灵等各种种族的玩家们边走边高声谈笑着。另外在随处可见的石头板凳上,红发的火精灵少女与蓝发的水精灵青年含情脉脉地凝视着对方,旁边还有带着一头大狼的猫妖经过。
这里的景色跟街道与居民全部统一成绿色基调的司伊鲁班完全不同,这个地方可以说充满了让人心情雀跃不已的活力。莉法也迅速忘了心底深处的疼痛而露出了笑容。
她心里不禁有了「在这里的话,风精灵与守卫精灵看起来也会跟一般情侣一样吧」的想法,但她还是急忙将这种想法抛到脑后。然后将视线往道路前方看去
「呜哇……」
有些让人难以置信的景色出现在她哏前。
阿尔普海姆的央都阿鲁恩是由圆锥形的超巨大高楼构造所组成。现在莉法所站的地方是离中心相当远的外环部,但还是没办法将重重连结起来的阿鲁恩街景尽收眼底。
阿鲁恩高耸入云的街道表面上蜿蜒着好几根灰绿色的弯曲粗大圆筒。它们与由浅灰色岩石所构成的建材质感完全不同。而每根圆筒的直径都大概有一栋两层楼建筑那么宽。
宛若要包围阿鲁恩中央街道到处蜿蜒的圆筒状物体,其实就是树木的根部。由深层地底幽兹海姆贯穿厚重地壳往上生长的树根,以扭曲的形状逐渐往上聚合并且愈来愈粗壮,最后在阿鲁恩街道的顶点集合为一。也就是说,阿鲁恩街道与从幽兹海姆顶端伸出来的巨大冰柱是互相对称的构造。
当莉法将视线往更上方移去的同时,背上也感到一股足以令人发抖的兴奋感。
由底层开始便有一棵笔墨难以形容其巨大程度的树干笔直朝天空生长。被青苔以及其他植物所覆盖的金绿色树干愈往高处就愈像是和天空融合在一起,颜色也慢慢转变为浅蓝色。最后树干四周全被一片白色物体所包围。当然白色物体不是雾气而是白云。云层是为了标示出飞行限制区域而存在,而树干则是贯穿了云层继续往上方伸展。
在树干快要完全与蓝色天空混在一起而看不清楚的地方,隐约可以见到树干上有粗大树枝呈放射状往外扩展开来。树枝虽然不多但涵盖的范围却相当宽广,甚至连莉法他们所在的外环部上空也被树枝给盖住了。由这种超乎想象的尺寸来看,如果这里有宇宙存在的话树木顶端应该已经突破阿尔普海姆的大气层一直延伸到外层空间去了吧。
「那就是……世界树……」
身边的桐人以敬畏的声音如此嚅嗫道。
「嗯……很壮观吧……」
「对了——你说过那树上面有城市,然后……」
「据说精灵王奥伯龙与光之精灵就住在里面,而最先谒见精灵王的种族就能转生为光之精灵……」
「…………」
桐人无言地抬头看着巨树,但不久
后便以认真的表情回过头来说道:
「可以从外侧爬上那棵树吗?」
「树干周围都是禁止入侵的区域,所以不可能爬树。就算用飞的过去,在还没到达上层时翅膀就已经超过限制的飞行秒数了。」
「我听说有群人靠叠罗汉的方式突破了高度限制……」
「啊啊,你说那件事啊。」
莉法持续嘻嘻笑着。
「当时他们还差一点点就要到达树枝了。结果gm似乎也慌了手脚,他们马上就修正了程式。现在云层上面一点的地方已经被设下障壁了。」
「……原来如此……总之我们先到根部去吧。」
「嗯,了解了。」
两人互相轻轻点了点头,然后便往大马路上走去。
在人来人往的混合队伍里面穿梭了几分钟之后,可以看见前方有一道巨大石头阶梯以及上方敞开的大门。穿过那道大门之后终于就要到达世界的中心,阿鲁恩中央城市了。他们抬头仰望天空,发现这时世界树看起来已经像是一面巨大的墙壁了。
他们一边感受庄严的气氛一边爬上楼梯,正准备穿越大门时——
结衣突然从桐人胸前口袋里探出脸来。她用非常认真的表情抬头凝视着上空。
「喂喂……你怎么了?」
桐人像是害怕别人发现般用细微的声音问道。莉法也歪着头看向小妖精的脸。但是结衣只是无言的睁大眼睛看着世界树上方。经过几秒钟之后,从她小小嘴唇里终于发出了沙哑的声音。
「妈妈……妈妈在上面。」
「什…………」
这次换成桐人绷紧了脸。
「真的吗?」
「不会错的!这个玩家id是属于妈妈的……坐标就在这里的正上方!」
桐人听见之后,立刻用火热的视线抬头看着天空。他的脸色变得苍白,紧咬的牙关用力到几乎快发出声音
忽然间他背上的翅膀张了开来。灰色透明的翅膀瞬间发出白热般光芒,当「磅!」的爆破声在空气中响起时,他人已经从地上消失不见了。
「等……等等啊,桐人——」
莉法急忙大叫,但黑衣少年只是以惊人速度不断往上飞去。虽然不知道究竟是怎么回事,莉法也只得张开翅膀跟着追了上去。
虽说垂直上升与紧急下降都是莉法的得意技巧,但这时却根本追不上像火箭般加速的桐人。黑色身影一下子就变成小小的黑点。
穿越构成阿鲁恩这座城市的无数尖塔群,来到街道上空只花了不到几秒钟的时间。在塔上露台休息的玩家们虽然觉得奇怪而将视线移了过来,但桐人擦过他们眼前之后还是继续上升。
不久之后视线里便看不到任何建筑物,取而代之的是宛如金绿色绝壁般的世界树树干。桐人顺着树干平行飞行,整个人像颗黑色子弹般冲向天际。他愈来愈接近树干周围的一大片白云。莉法这时则是在后面拼命追赶,一边忍受打在脸上的风压一边大叫:
「小心啊,桐人!马上就要碰到障壁了!」
但是桐人似乎听不见她的声音。化身为飞箭准备要贯穿天际的他,像是要把假想世界钻破一个洞般往前突进。
是什么原因让他这么着急呢?在世界树上的某个人对他来说真有这么重要吗?
结衣叫那个人「妈妈」。那么应该是女性啰?能让桐人如此急着寻找的那个人究竟是什么身分?
一想到这里,莉法的胸口深处便又感到一阵刺痛。那跟由和人身上感觉到的痛楚完全相同。
注意力一个不集中,往前冲的速度马上便慢了下来。莉法摇了摇头抛开杂念,将全部精神集中在背后的翅膀上。
晚桐人几秒钟之后莉法也冲进了层层云海当中,放眼所及尽是一片浓密的白色。如果以前听见的传闻属实,这片云海上方已经被设定为不可入侵的区域。她开始减缓速度,接着穿透云层。
忽然一片深蓝色的世界在她眼前展开。与在地面上见到的不同,这里是一整片没有任何瑕疵的蔚蓝天空。头顶上则是如同撑天支柱般往四方扩展枝叶的世界树树干。桐人加快速度对准了当中的一根树枝冲了过去。
几秒钟之后,彷佛落雷般的撞击声让大气为之晃动。撞上透明墙壁的桐人就像只被枪击中的黑鸟般反弹,接着无力地飘在空中。
「桐人——」
莉法发出悲鸣并急忙往桐人身边飞去。由这种高度直接坠落到地面,除了hp会马上归零之外,登出后在现实世界里也会残留不良影响。
但是在莉法追上去之前,桐人似乎就已经恢复意识。他摇了两、三次头之后再度开始上升。但随即就又被障壁挡住,只能在空中撞击出光线效果。
好不容易来到相同高度的莉法,抓住桐人的手臂拼命地大叫:
「桐人,快别这样!没用的,没办法再上去了!」
但是桐人双眼发出有如被附身般的光芒,依然不断尝试往上突进。
「我得过去……我得到那边去才行啊!」
世界树的粗大树枝在他眼前横跨过天空。虽然这时候的树枝已经比在地上时清楚多了,但按照细部绘图的缺少程度来看应该还是有一段距离。
这时候结衣从桐人胸口飞了出去。她边洒着闪亮的光粒边朝着树枝上升。
对了,如果是属于系统的导航精灵……虽然莉法一瞬间有这种想法,但是透明障壁同样冷酷地拒绝了结衣娇小的身体。壁面上一道七彩光芒如同水面上的波纹般扩散并将结衣推了回来。
但结衣却用让人难以相信她是程序的严肃表情,拼命用两手推着障壁开口说道:
「警告模式的声音或许能传到那里去……!妈妈!是我啊!妈妈!」
***
「……!」
亚丝娜忽然感觉到耳边有细微的呼叫声,于是她将原本趴在桌子上的脸抬了起来。
她急忙看着四周围,但金色鸟笼里当然没有其他人的身影。连时常会到这里来的小鸟现在也不在里面。目前只能见到阳光与落在地板上的栅栏影子而已。
当她觉得可能是自已听错了而将两手放回桌上时……
「……妈妈……!」
这次她很清楚地听见了声音。亚丝娜迅速由椅子上站起身来。
那是一道小女孩的声音。这道宛若银弦所发出的声音与亚丝娜遥远的记忆产生了强烈的共鸣。
「是……是结衣吗……?」
亚丝娜发出细微的声音之后冲到栅栏旁边。她用两手抓住金属棒,拼命地看着四周。
「妈妈……我在这里啊……!」
由于那道声音像是直接在亚丝娜脑海里响起,所以她无法马上分辨出来源。但她随后还是感觉到声音是来自于下方。不过就算她再怎么定眼凝神,也无法看透包围巨树的白色云海。但声音确实是由下方传了上来。
「我……我在这里啊……!」
亚丝娜大声嘶吼着。
「我在这里啊……!结衣……!」
如果——结衣这名在sao里遇见的「女儿」出现在这里的话,那么「他」一定也在这里了——
「……桐人!」
不知道从这边发出的声音能不能让他们听见。亚丝娜立刻看了一下鸟笼内部。除了声音之外还有什么让他们得知自己存在的手段——
这个鸟笼里所有物体都被定位系统给锁住,亚丝娜早已确认过没有办法将任何东西丢到笼子外面。她在很早之前曾尝试过将茶杯以及坐垫丢下去以吸引下界玩家的注意,但最后还是以失败告终。满心焦躁的亚丝娜只能握紧金色栏杆。
不对——
还有唯一的希望。那件物品以前不属于这里。算是规格外物体。
亚丝娜跑到床边,然后从枕头底下将它抓了出来。那是一张小小的银色卡片钥匙。她再度回到栏杆前面。接着战战兢兢地将握住卡片的右手伸出栅栏。如果是以前的话,这时候手便会被透明墙壁挡住了。
「……!」
右手没受到任何阻碍便伸出栅栏。银白色的卡片在太阳光的照耀下发出闪亮的光芒。
——桐人……拜托你一定要注意到……!
亚丝娜一边祈祷一边毫不犹豫地放开手。卡片无声地在天空中飞舞,最后一边发出闪亮光辉,一边一直线朝着云海落下。
***
几乎要将我全身撕裂的激烈焦躁感折磨着我,驱使我挥出右拳大力敲打着透明障壁。拳头就像被强力磁铁的相斥磁力给弹了回来,然后在透明墙壁上形成一道七彩波纹。
「这到底算什么嘛……!」
我从紧咬的牙根里挤出这么一句话。
好不容易历尽千辛万苦才来到这里。关闭亚丝娜灵魂的牢狱就近在眼前。但我却被「游戏系统」这种无机质的程序代码给挡在外面。
强烈的破坏欲望充满我全身,在我心中激起一阵白热的火花。
登入这个alfheim online两天,遵循游戏规则而一路来到这里,这段期间持续累积在我内心深处的焦躁感一起爆发了出来。我露出虎牙,右手用力握住剑柄准备将剑拔出。
就在这个时候——
充满愤怒之火的视线前方忽然有一道白光闪烁。
「……那是……?」
我瞬间忘了激愤,凝视着光芒。某件发光物体正缓缓往我们这里掉落。光芒有如飘扬在盛夏青空中的雪片,或是长途跋涉的蒲公英棉毛一般,朝着我的方向落下。
我就这样停在空中将手放开剑柄,朝着光芒伸出双手。在感觉相当漫长的几秒钟后,白色光芒缓缓降落在我手里。我立刻有了某种温暖的感觉,接着把手收到胸前打开。
这时结衣与莉法则由左右两边探头过来看着我的手。而我则是默默凝视着手里的物体。
「……卡片……?」
莉法呢喃了一声。那确实是小小的长方形卡状物体。清澈的银色表面上没有任何文字与装饰。我稍微瞄了一下莉法的脸。
「莉法,你知道这是什么吗……?」
「嗯……我没见过这种道具耶。你何不点一下试试看?」
我听从她的话用指尖在卡片表面上点了一下。但如果是游戏道具的话绝对会弹出来的窗口并没有出现。
这时候结衣探出身子,一边摸着卡片边缘一边说道:
「这是……这是系统管理用的登入码!」
「…………?」
我停止呼吸,凝视着手中的卡片。
「……那只要有这个的话就能行使gm权限了吗?」
「不……要从游戏里进入系统的话,必须要有相对应的控制台。我也没办法直接叫出系统选单……」
「这样啊……但是这种东西不会没来由的掉下来吧。这应该是……」
「是的。是妈妈注意到我们而故意丢下来的。」
「…………」
我静静握紧卡片。刚才亚丝娜还碰过这张卡片。我感觉到似乎可以从这上面读取到一点她的意识。
亚丝娜也在奋战当中。她也拼命想办法要逃离这个世界。我应该还有能做的事情才对。
我看着莉法然后开口说道:
「莉法,请告诉我。通往世界树里面的大门是在哪里?」
「咦……那道门的话在根部的巨蛋里面……」
莉法很担心似地皱起眉头。
「但、但你一个人是办不到的。那里有守护骑士防卫着,至今为止无论什么样的大军团都没办法突破。」
「就算是这样我也非去不可。」
将卡片收进胸前口袋之后,我静静握着莉法的手。
回想起来,这名风精灵少女真的帮了我很大的忙。在这个完全不熟悉的世界里,如此焦急的自己之所以能顺利来到这个地方,绝大部分都是依靠她的知识与开朗笑容的鼓励。总有一天我一定要在现实世界里向她说明一切,然后好好向她道谢才行……我心里一边这么想一边开口说:
「这几天真的很谢谢你,莉法。接下来就让我一个人去吧。」
「……桐人……」
这时莉法已经快要哭出来,甚至连话也说不清楚了。我握紧她的手然后又放开。接着便让结衣坐在肩膀上并后退拉开与她的距离。
我最后又看了一眼这名飘浮在空中的长马尾少女,在深深对她鞠了个躬后便转身离开。
我叠起翅膀,利用重力来加快自己的速度,接着一直线朝着世界树最下端前进。
经过数十秒让眼睛几乎睁不开的急速下降后,错综复杂的阿鲁恩街道终于出现在世界树底部。我在上方巨树的树根之间发现了一座大露台,接着变换姿势并开始减速。
我利用完全敞开的翅膀一边减速一边确定降落地点。在伸出去的双脚碰到石板时已经用尽全力来煞车了,但还是发出响彻四周的巨大撞击声。在露台上眺望风景的几组玩家全都用惊讶的表情看着我。
我等他们将视线移开之后才对肩膀上的结衣小声说道:
「结衣,你知道怎么到巨蛋去吗?」
「嗯,爬上前面的楼梯之后马上就到了。但是——爸爸,这样真的不要紧吗?由至今为止的情报来判断,要突破大门应该是相当困难。」
「也只有尽量试试看了。而且就算失败也不会真的死亡。」
「是这么说没错……」
我伸出手来轻轻摸了一下结衣的头。
「何况再继续浪费时间下去我就要发狂了。结衣你也想早点见到妈妈吧。」
「嗯……」
我在结衣点着头的脸颊上戳了一下,接着便朝着眼前的巨大阶梯走去。爬上幅度相当宽广的阶梯后,我发现这里已经是阿鲁恩的最高处。蜿蜒在阿鲁恩这座巨大圆锥状城市表面的世界树树根在我眼前集中起来形成一根树干。虽说是集合成一根,但由于直径实在太过于粗大,所以从这里看起来就只是一面弯曲的墙壁而已。
这座墙壁上的一个地方,摆放了两尊大概有玩家身高十倍左右的精灵骑士雕像。而雕像之间则耸立了一座上面有华丽装饰的石造大门。这个最终任务的起始点见不到任何其他玩家的身影。应该是「不可能突破」的观念已经在所有玩家之间形成共识的关系吧。
但是我无论如何都要穿越这扇门,然后突破那些叫做守护骑士的家伙,最后到达通往世界树的大门。
——等等我,亚丝娜。我马上就过去了……
我在胸口深处如此嚅嗫着并将这句话深深刻在心里。
又走了数十公尺,当我站在大门前面时,右侧的石像发出重低音并开始动了起来。我有些意外地抬头一看,结果发现石像庄严头盔下的双眼发出蓝白色光芒低头看着我,最后还张开嘴 巴。随即有一道如同大岩石滚落般的声音响起。
「不知天高地厚的精灵啊,汝是否欲前往王城?」
同—时间,我眼前出现询问是否要挑战最终任务的yes、no按钮。我毫不犹豫地用手按下yes按钮。
结果这次换成左边的石像发出巨大声音。
「如此一来,汝应展示背后双翼足以在天际翱翔。」
当骑士像远雷般的回声仍未消失时,大门中央便裂了开来。接着
门更一边发出地鸣一边缓缓往左右两边分开。
这巨大的声音让我不由得想起艾恩葛朗特里的楼层魔王攻略战。当时那种让人为之屏息的紧张感再度出现,我的背后也产生一阵冷颤。
我对自己说完「就算在这里被打倒也不会真的死亡」后,就把这种想法抛到脑后。赌上解放亚丝娜的这场战斗,在某种意义上可以说比过去任何艰辛的战斗都还要来得沉重。
「要冲啰,结衣。你可要躲好。」
「爸爸……加油哦!」
我摸了一下结衣躲进口袋里的头之后便拔出背后的大剑。
厚重的石头大门随着完全敞开而静了下来。门里面则是一片黑暗。我往里头踏出一步,正当开始考虑是不是要使用夜视咒文而准备举起右手时,突然有一道炫目的光芒由头顶上降下。
我不由得眯起了双眼。
门里面是个相当宽广的圆形巨蛋状空间。虽然让我想起与希兹克利夫对战时那个艾恩葛朗特第七十五层的魔王房间,但这里的直径应该超过那房间好几倍。
巨蛋内部就像在树里面一样,地板是由许多如同粗壮藤蔓的物体紧密交缠而成。藤蔓在外围部份垂直上升,除了形成墙壁之外也缓缓延续到屋顶上面。
纠结的藤蔓到了呈半球形巨蛋模样的屋顶上时便较为稀疏,形成了类似彩色玻璃的图样。而白光就是由屋顶后面照射下来。
最后——在屋顶的顶端部分可以见到一扇圆形的门。这扇带着精致装饰的圆形大门,被分割为十字状的四片石板给封闭了。通往树上方的道路应该就在这扇门的后面才对。
我双手握着大剑,深吸了一口气。接着将力量灌注在两脚上并张开翅膀。
「——冲吧!」
发出激励自己的叫声之后,我用力往地上一踢。
往上飞不到一秒钟的时间,屋顶的发光部分就开始有异状产生。一扇发出白色光芒的窗户忽然像沸腾般产生泡沫,看来似乎马上有东西要从里面出现。下一瞬间光芒便幻化成人的形状,接着像水滴滴落般掉进巨蛋里面。一进到巨蛋里,它马上就伸出手脚、展开背后的四片翅 膀并发出咆哮。
那是一名全身穿戴白银铠甲的巨大骑士。脸部由于被类似镜子的面具遮住而看不见。右手上拿着比我手上武器还要长的大剑。这无疑就是莉法所说的守护骑士了。
守护骑士将镜子脸对准了急速上升的我,接着再度发出不像人类的怒吼并由正面开始俯冲。
「给我让开~~!」
我一边大叫一边挥下手里的大剑。随着两者之间的距离归零,脑中忽然有一股像冰冷火花爆开的感觉向我袭来,在那个世界超越极限的战斗当中曾有过好几次的加速感又回到我身上。手里的剑对着守护骑士面具上映照出来的自己用力挥下。
我和那家伙的剑在空中互击,接着像闪电般的效果光线撕裂整个空间。骑士再度准备将整个被弹开的剑由头上挥落,但我却随着剑的去势钻进他怀里。身高大约有我两倍的巨人,领子被我用左手抓住,然后我整个人贴在他身上。
在面对cpu驱动的怪物时,基本上要确认敌人武器所能及的攻击范围,然后尽量处身于攻击范围之外。但在面对这种巨大敌人时,在最近距离之下也常会有死角出现。当然一直停留在这里相当危险,但只是争取一点时间让失去平衡的身体恢复过来的话则没有关系。
我将右手握住的剑往回一扯,接着将剑尖贴在守护骑士的脖子上。
「嘿呀!」
用力一拍翅膀,将全身体重量放在剑上然后向下一压。剑马上随着「喀!」这种硬物碎裂的声音深深刺入骑士脖子里。
「咕啊啊啊啊啊啊!」
守护骑士发出与神圣外表不符的野兽叫声后便全身僵住了。接下来他巨大的身躯便被纯白色的残存之火所包围然后四处飞散。
——行得通!
我内心欣喜地叫道。这种守护骑士在能力上远远不及sao各楼层的魔王。一对一的话应该是我占优势。
甩开身体周围的白色火焰后,我抬头看向上方的圆形大门。接下来当我看见那种景象时,脸上表情不由得紧绷了起来。
我距离巨大屋顶还有很遥远的一段距离,但那些形成屋顶的彩色玻璃以及所有窗户上都开始出现白色骑士。数量大概有数十——不对,应该有数百名吧。
「————呜哦哦哦!」
为了要鞭策一瞬间感到胆怯的自己,我开始吼叫了起来。不论来多少人马,只要把他们全部干掉就可以了。我震动翅膀,开始全力冲刺。
刚从屋顶上掉下来的几名骑士为了阻止我前进而来到我眼前。我瞄准最前面一名的身体再度挥出长剑。
这次为了避免两剑碰撞造成的身体僵硬,我将注意力集中在敌人斜砍下来的剑尖上,接着回转身体来躲过攻击。虽然因为没办法完全看穿攻击,稍微被剑尖划过肩膀而受到伤害,但我还是无视这点小伤继续把所有注意力都集中在自己的攻击上。
我的大剑直线砍进守护骑士的面具里面,接着将他一刀两断。白色火焰马上喷起,从消失的巨大身躯后面又出现下一名骑士。
发现敌人的剑已经进入攻击轨道后,我判断出已经完全没有躲避的空间。只能咬紧自己的牙根,用左拳拳背来挡开攻击。
随着刺骨的冲击,视线左端的hp条减少了一成左右。但是敌人剑的轨道也因此偏离我的身体,骑士的身躯更因此失去了平衡。我马上用右手上的剑对着他脖子砍了下去。
这次由于攻击速度遭到削落,所以没办法一击便将他击杀。此时右方又有新的守护骑士逼近。我在将身体转向的同时,也利用去势将左脚靴子在受伤骑士的面具上用力一踹。
幸好我从过去的剑士桐人能力档案里,继承了在这个世界被人认为没有用处的体术技能,光靠这一记踢腿似乎就成功削减了敌人的hp值。往后仰的巨体被火焰包围,接着响起悲鸣的音效并爆散开来。
在千钧一发之际我又用剑挡开第三名骑士的巨剑。
「嘿啊啊啊啊!」
我随着吼叫声将握紧的左拳朝镜子面具轰下。「哔叽!」一声过后,镜子表面呈放射状碎裂,骑士同时发出痛苦的吼叫声。
「下去!给我下去啊!」
我奋力大喊着。今天凌晨在幽兹海姆里与水精灵战士作战时未曾感受到的一股燃烧般的破坏冲动,如今正在驱使着我向前。现在我将右手上的剑放在骑士脖子上,开始用左拳不断捶着对方的面具。
是的——我以前曾生活在这样的世界里。曾经一个人在迷宫最深处里彷徨、曾因为不断面临死亡而消磨灵魂,但依然像要用怪物的尸骸来建造自己的墓碑般,不停挥舞着手里的剑。
最后拳头终于贯穿敌人面具,里面立刻有黏液状发光体四处飞散。我随着内心追求杀戮的欲望,左手直接往光芒深处插了进去。当手臂贯穿敌人头部的同时骑士全身也开始溶解,我的身体也被白色火焰所包围。
那时候的我,内心就像石头般干枯坚硬。心里觉得什么完全攻略游戏、解放所有玩家都无关紧要了。我只是不断地拒绝他人,一味追求着下一个战场。
这时又有四、五名守护骑士高举手中光芒四射的大剑,发出像怪鸟般的叫声降了下来。我嘴角露出狰狞的笑容,背上翅膀划破天空直接就往那群骑士冲了过去。剧烈的加速感让我全身神经产生震动,连结脑部与假想肉体的电子脉冲波变成蓝白色火花横跨我的视线。
「呜哦哦哦啊啊啊啊啊啊啊!」
我随着吼叫声将两手握住的剑横向一扫。敌人的剑
马上被弹开。我接着像风车般转动身体,将速度提升至极限然后把剑砍向所有骑士的脖子。
「喀!喀!」的钝重声音连续响起,两颗被镜面包围的头颅高高飞向天际。如白色玫瑰般盛开的死亡火焰让我的神经发热,整个人也因此更加亢奋。
将自己置身于死地当中,我才能感受到自己的生命。投身于生死一线的战斗,将生命燃烧到最后才倒地死亡,我曾经认为这样才对得起那些在眼前死去的玩家。
我完全不停止旋转的速度而直接改变身体方向,伸出去的右脚脚尖如同锥子般剌入新出现的守护骑士胸前。尖锐又带有钝重感的刺耳声响起,我的身体整个穿透骑士巨大的身躯。在残存之火当中停下动作后,马上左右两边就各有两把剑朝我逼近。以手上的剑挡下右边来剑,另外以左腕接下左边来剑,完全不去注意hp条的我直接把他们给推了回去。
下一刻我马上抓住右边骑士的手腕……
「咕呜呜呜哦哦哦哦!」
我一边咆哮一边将敌人高高举起,最后把他往左边骑士身上砸去。当两名骑士重叠在一起时再用剑将他们贯穿,给予他们最后一击。
我感觉不论要花多少时间、面对多少敌人,我都可以一直持续战斗下去。就像那个时候一样,让杀戮的怒火燃烧自己,狠下心肠来残杀敌人——
不——不是这样的……
——克莱因、艾基尔、西莉卡、莉兹贝特以及亚丝娜这群人拼命为我早已干枯的心灵灌注了水分。
我……我是为了救出亚丝娜,然后让那个世界真正终结才到这里来的——
我抬起脸,将视线朝屋顶看去。想不到石门这时已经在离我不远的地方。
当我准备朝着石门上升时,某样发出声音的物体贯穿了我的右脚。
那是只散发着冰冷光芒的箭。箭雨像是早已看准我停下动作的瞬间般不断朝我降下。身上连续中了两、三根箭,hp条也开始迅速减少。
环视了一下周围之后,发现不知不觉间在远距离下包围我的守护骑士们都将左手对准我,接着用扭曲的刺耳声音咏唱着咒文。第二波光箭立刻随着尖锐的声音朝我杀到。
「呜哦哦哦哦哦!」
虽然我已经挥舞大剑将不少箭弹开,但还是有好几只箭命中了我的身体。这时hp条直接进入黄色警戒地带。我抬起头,凝视着上方的大门。
要独力击败进行远距离攻击的敌人可以说是相当困难。于是我决定采取强行突破的策略朝大门冲去。降下来的光箭虽然贯穿我全身上下,但终点就在眼前了。我咬紧牙关承受着冲击,伸出左手准备触碰石门——
但是——
再过几秒便要碰到石门时,忽然有一道猛烈冲击撞上我的背部。一名不知道什么时候接近的守护骑士,在镜面面具上露出扭曲笑容的气息并将剑插在我背上。我的身体失去平衡,加速也停了下来。
这时十数名守护骑士像是发现猎物的白色食尸鸟般由四面八方向我涌来。我的身体随着「咚咚」的钝重声音不断被剑刺穿,甚至连确认hp条的时间都没有。
视线里卷起一道带有绿色磷光的黑色火焰。我花了一点时间才领悟到那是我自己的残存之火。这时在火焰前面浮现了一道小小的紫色文字。「you are dead」。
下一瞬间,我的身体就这样四处飞散。
紧接着就像电源被关闭一样,身体慢慢失去了知觉。
在艾恩葛朗特七十五层里与圣骑士希兹克利夫同归于尽而倒下时的记忆鲜明地闪过脑海,我瞬间感到一阵强烈的恐惧。
但我的意识当然没有就此消失。在思考能力有一半停止的状态下,我有了自从sao封测以来首次的「游戏内死亡」体验。
那是一种不可思议的感觉。视线里的物体失去色彩,一切都被一片紫色所包围。视线中央以与系统颜色相同的细小文字写着「复活剩余时间」,然后右边还有不断减少的数字。视线远方可以见到杀掉我的白银守护骑士们,一边发出满足的声音一边回到屋顶上的彩色玻璃里去。
我的四肢完全没有感觉。现在的我和在这个世界里被砍倒的所有玩家一样,只是一道小小的残存之火,就算想动也动不了。我的心中充满了恐惧、悲伤与卑微的感觉。
是的——我就是这么悲惨。感觉这就是自己在心底某处一直认为这只是个游戏的报应。我所谓的实力其实只不过是名为能力值的数字而已。但我却还天真地认为无论哪个游戏,我都能够超越极限并办到任何事情。
我想与亚丝娜见面,想被她那能包容一切、治愈心灵的温暖臂膀环绕,想在她怀抱里解放所有思考与感情。但她却已经在遥不可及的地方了。
显示在视线里的秒数逐渐减少。我没办法立刻想出当它归零时,我将会变成什么模样。
但无论如何,在这之后我所能做的也只有一件事。那就是再度回到这个地方挑战守护骑士。不论被打倒几次、就算绝对无法获胜——我还是愿意削减、耗损自己的存在,一直努力到自己在这个世界里完全灰飞湮灭为止……
就在这个时候。我朝正下方看去的视线里,忽然横向冲出一道人影。
有人从打开的入口侵入到巨蛋里面,然后以猛烈的速度急速上升。
虽然很想放声大叫「别过来」,但我却发不出任何声音。瞄了一下上空后,发现排在屋顶的白色窗户上又不断产生许多守护骑士。
白色巨人们一边发出刺激神经的叫声,一边通过我身边朝侵入者杀了过去。我已经亲身体验过他们不是单枪匹马就能抵挡的对手。心里虽然拼命祈求入侵者现在赶快逃走,但人影还是一直线朝我飞了过来。
最前列的几名守护骑士依序将右手上的大剑挥落。虽然侵入者以敏捷的行动力躲开这些攻击,但以时间差袭击过来的剑还是划过了入侵者身体。光是这样,便足以将入侵者那娇小的身躯弹开。
但对方却反而利用这个弹力来增加速度,只见那道人影绕过前排骑士们持续上升。随着入侵者愈来愈接近我,屋顶上为了阻止这人而产生的骑士数量也愈来愈增加,并发出奇怪的合唱回旋飞翔。
人影的右手上虽然握着长刀,但都只有拿来防御。在将敌人全部吸引到一个地方后,入侵者反而利用他们当成障壁,然后以优越的机动力确实缩小与我之间的距离。看得出来入侵者已经用尽吃奶的力气来飞行了。
终于来到我眼前时,那玩家流着眼泪大声喊道:
「——桐人!」
来的人正是莉法。风精灵族少女伸出双手,用力将我抱住。
由于已经相当接近石头大门,所以骑士们绝对不允许入侵者继续上升,他们在上空集结起一道厚厚的人墙。但是莉法在抱住我之后便马上回转,接着朝出口直线冲了过去。
背后立刻传来如同诅咒般的咒文咏唱声。下一瞬间白色光箭破空飞来。虽然莉法左摇右晃的让敌人无法准确瞄准,但降下来的飞箭就如同骤雨一般。当她被无法躲过的一箭射中时,震动也同时传到我身上。
「呜……!」
莉法虽然因为这个攻击而屏息,但往前冲的速度却丝毫没有降低。光箭随着「咚咚」的声音不断贯穿莉法身体。她显示在我视线上端的hp条马上减少了一半。
当然对她的追击不仅只有光箭而已。我看见以猛烈速度逼近的两名骑士由左右两方挥下十字长剑。
莉法往右方螺旋飞行躲过一边的攻击,但另一方的金属物体则扎实地砍中她的背部。
「啊……」
莉法发出悲鸣似的声音,接着像皮球般弹了出去,整
个人撞上了近在眼前的地板。数度弹跳之后,像要把地面翻起来般滑行了一阵子才停下来。这时数名骑士为了要给她最后一击而降了下来。
莉法以发抖的单手撑起身体并让背上的翅膀拍动了一下。她就靠这样的推进顺势往地面上一滚——接着我的眼前便被一片光亮所包围。我们来到巨蛋外面了。
***
由前所未有的绝望当中逃出生天后,莉法将因为恐惧而发冷的身体整个瘫在石板上大口喘息着。当她往背后看去时,发现应该是任务的设定时间已经结束了吧,巨大的石门开始缓缓关闭,里头的白色巨人们也全都向上飞起。
手臂当中还有一道小小的黑色残存之火正在晃动。莉法她虽然在心底深处呼唤了一句「桐人——」但目前根本没时间让她继续沉浸在感伤当中了。莉法撑起身体,将背靠在旁边巨石像的脚上,接着挥动右手叫出道具窗口。
由于莉法没有完全习得水属性以及神圣属性的魔法,所以没办法使用高等复活魔法。因此她将「世界树的树汁」这个道具实体化,然后用手拿起出现的蓝色小瓶子。
关上窗口拔开小瓶子的瓶盖,将闪亮液体倒在桐人的残存之火上。当场就有像复活魔法般的立体魔法阵产生,几秒后黑衣少年的身影再度出现。
「……桐人……」
莉法坐在地上,用笑中带泪的神情呼唤着少年的名字。桐人也露出了哀戚的笑容,然后单脚跪在石头地板并将右手静静放在莉法手上。
「谢谢你,莉法。但是……不要再做这种危险的事情了。我不要紧的……我不能再给你添麻烦了。」
「什么麻烦……我……」
当她准备说我一点都不觉得麻烦时,桐人已经先站了起来。他转过身子再度朝那扇连结着世界树内部的大门走去。
「桐、桐人!」
惊讶的莉法将力量注入还在发抖的脚上,勉强让自己站了起来。
「等、等等……一个人是办不到的!」
「或许吧……但我还是得去……」
莉法看着背对自己这么说道的桐人,感觉他就跟一尊背负着无法承受之重的玻璃雕像一样。莉法拼命地想要找话来安慰他,但喉咙却像烧焦般发不出任何声音。她最后只能死命伸出双手来抱紧桐人的身体。
她感觉自己已经深深被这名少年所吸引。虽然心底有个声音告诉她:这或许只是为了忘记和人而勉强自己喜欢上这个人罢了,但心底同时也觉就算是这样也无所谓。她认为这是自己最真实的心情。
「不要……再这样了……拜托请你恢复成往常的桐人吧……我……我,觉得自己已经喜……」
莉法的右手轻轻被桐人握了起来。接着耳朵里便听见他平静但充满张力的声音。
「莉法……抱歉……我不过去的话,一切就不会结束,然后什么事情都没办法重新开始。我一定得再见到她才行……」
「得再见到……亚丝娜……」
莉法一瞬间无法理解自己听见的话。蒙上一整片空白的意识当中,桐人所说的话不断发出回音并慢慢消逝。
「……你刚才……刚才……说什么……?」
桐人微微歪着头,然后开口回答:
「啊啊……亚丝娜,就是我要找的人的名字。」
「但是……那个人是……」
「。」
莉法用两手捂住嘴巴,接着往后退了半步。
记忆残像慢慢由整个冻结的脑海里渗了出来。
几天前在道场和她比赛的和人。
初次相遇时,在古森林里击退火精灵的桐人。
记忆中两个人在战斗结束之后,都是迅速左右甩着右手上的剑然后收回背上。动作可以说完全一模一样。
这时两个人的剪影完全重叠在一起,然后放射出光芒并慢慢溶化。莉法瞪大了眼睛,从颤抖的嘴唇里挤出一道微弱的声音。
「……是哥哥……吗?」
「咦?」
听见莉法叫声后桐人惊讶地扬起眉毛。他漆黑的瞳孔直盯着莉法眼睛看。瞳孔里浮现的光芒就像水面上月亮那样缓缓摇晃,接着——
「——小直……直叶……?」
黑衣的守卫精灵利用几乎不成声音的呢喃叫出了这个名字。
周围的石头地板、阿鲁恩的街道与巨大的世界树,感觉包围这一切事物的世界正在开始崩坏,莉法/直叶摇晃着身子退了好几步。
与眼前这名少年一起旅行的几天里面,莉法感觉到这个假想世界的色彩愈来愈鲜艳。光是与他一同飞行,便让莉法的心头感到十分雀跃。
当她身为直叶时喜欢着和人,所以变成莉法时深深被桐人所吸引这件事让她多少有些罪恶感。但是一直以来,阿尔普海姆世界对莉法来说只是假想飞行仿真器的附属品而已,是桐人教会她这里也是另一个真实世界。因此莉法才能了解自己在这个世界的感情并不是数字档案,而是货真价值的感觉。
直叶勉强把爱慕和人的心冻结,感觉上只要能够待在桐人身边,总有一天她就能忘记深埋在心底的痛楚。结果——成为这个世界基盘的「现实」、给予精灵角色生命的其实还是真正的人类这种「真相」,却以想象不到的形式暴露在莉法面前。
「……太过分了……这实在太过分了……」
莉法口中一边梦呓般的低语,一边左右摇着头。她已经没办法继续待在这个世界了。她将视线桐人身上移开,接着挥了一下左手。
触碰一下弹出来的窗口左下角,甚至看也不看浮现出来的确认讯息便直接敲了下去。紧闭的眼睑底下一道彩虹光轮扩散、变淡,接着则是黑暗来访。
在自己床上醒过来后,最先见到的就是映照在阿尔普海姆天空里的一片蔚蓝。平常总是给人一阵憧憬与乡愁的颜色,现在却只能带给直叶痛苦。
直叶缓缓地将amusphere从头上拿下,放在眼前。
「呜……呜……」
喉咙深处流出再也无法压抑的呜咽。两手握住由两道细细圆环重叠在一起的单薄机体,放任自己的冲动在手上灌注力量。圆环开始弯曲并发出些微悲鸣。
原本想直接破坏amusphere,让回到那个世界的道路永远封闭。但最后她还是办不到。这对在圆环背后那名叫做莉法的少女来说,实在太过于残忍了。
把机械放回床上后,直叶撑起了身体。双脚踏上地板,闭上眼睛并将头垂了下去。此时的她已经不愿意去想任何事情。
但这时一道略带顾忌的敲门声打破了寂静。接下去从门的另一边传来音频与桐人不同,但口气却完全一样的声音。
「——小直,我能进去吗?」
「住手!不要开门!」
直叶反射性地大叫。
「让我一个人……静一静……」
「——你怎么了,小直。虽然说我也很惊讶……」
感觉疑惑的和人继续说道:
「……如果是因为我又使用了nervgear的话,那我道歉。不过我一定得用才行。」
「不是,我不是为了这件事而生气。」
感情的洪流忽然贯穿直叶全身。她迅速从床上站起来,对着门说道:
「我……我……」
自己的心情擅自变成眼泪与话语溢了出来。
「我——背叛了自己的心。背叛了喜欢哥哥的感情。」
终于对他说出了「喜欢」这个字眼,但这个字眼却像一把利刃般直接切裂直叶的胸口、喉咙与嘴唇。她一边感觉火烧般的痛楚,一边用沙哑的声音继续说道:
「我本来已经决定放弃,忘了一切,准备要喜欢上桐人。不对,我已经喜欢上他了。但是——但是……」
「咦……」
和人霎时说不出话来。最后他只能低声说:
「你说喜欢……但我们是……」
「我已经知道了!」
「……咦……?」
「我早就知道了!」
虽然心里明知道不应该继续。但就是无法让自己停下来。直叶将灌注澎湃感情的视线转往和人,接着用发抖的嘴唇继续说道:
「我和哥哥并不是真正的兄妹。这件事情我两年前就知道了!」
不行。母亲当初不是为了让自己像这样宣泄内心的感情,才拜托自己不要把已经知道这件事的实情告诉桐人。她是希望自己多花一点时间来仔细思考这件事情所代表的意义。
「哥哥之所以会放弃剑道然后开始避着我,是因为很早之前就知道这件事了对吧?因为我不是真正的妹妹才疏远我的对吧?那为什么现在才要对我那么好呢!」
虽然心里很清楚自己不可以说这种话,但嘴里的话就是停不住。每当直叶的声音在走廊冰冷的空气中响起,和人黑色瞳孔里的表情就跟着慢慢流失。
「当哥哥从sao里回来时……我真的很高兴。而且就像小时候那样对我那么好,真的让我很开心。觉得哥哥终于肯正视我的存在了。」
直叶脸颊上落下两滴再也忍耐不住的泪水。她粗暴地将它们擦掉后,便将紧绷到极点的声音由胸口推了出来。
「……但是……早知道是这种结局的话,那不如一直保持冷淡还好一点。这么一来我便不会注意到自己喜欢哥哥……不会因为知道亚丝娜的事情而难过……也不会为了取代哥哥而喜欢上桐人了!」
听见这些话之后和人稍微睁大眼睛,脸上表情整个僵住。经过所有事物都完全静止般的几秒钟后,他眼神动摇低下头去,只开口说了这么一句话。
「……抱歉……」
醒过来之后的两个月里,和人看着直叶的眼神常带着关爱的光芒。但现在那道光芒已经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深沉的黑暗。这情形看在直叶的眼里,心中悔恨的感觉就像一把利刃般,随着激痛狠狠刺进她心底。
「不要管我了……」
她没办法继续看着和人的脸,只觉得罪恶感与自我厌恶已经快将她压垮,于是直叶像逃走般关上门并往后退了几步。当脚跟碰到床时,她直接横躺在床上。
直叶在床上卷缩起身体,肩膀开始因为呜咽而震动。泪水不断由她眼眶中溢出,接着在白色床单上留下些许痕迹后消失无踪。
***
我在关上的房门前伫立了好一阵子。
接着转过身子,将背靠在门上然后缓缓地坐到走廊上。
因为不是真正的妹妹所以才疏远她,其实直叶这样的指责基本上并没有错。但是在我注意到电子户口档案里有被消除的纪录,因而对现在的双亲提出质问时才十岁而已。所以具体来说,我并没有刻意想和直叶保持距离。
从那时候起我便没办法理解人与人之间的距离感究竟是怎么回事。
除了对于亲生父母完全没有印象之外,桐谷峰嵩·翠夫妇在告诉我事实之后对我的态度也完全没有改变,所以可以说没受到什么外在性的冲击。但还是有一种奇怪的感觉在我内心萌芽并且根深蒂固。
那就是在面对某个人时,内心一定会产生「这个人究竟是谁呢?」的疑问。就算是认识相当久、了解非常深的对象应该说即使是在面对家人的时候,我也时常会浮现这种想法。想着「这究竟是什么人?而我真的了解这个人吗?」
或许这种奇怪的感觉,就是让我往网络游戏发展的原因之一也说不定。因为透过网络接触的游戏角色,一定会有另一张脸孔存在。没有人真正知道对方的事情。大家就是在这样的前提下做交流,说起来算是虚伪的世界,但对我来说却是相当舒服的地方。我从小学五、六年级时便开始沉溺于网络游戏,甚至根本可以说是一头就栽进那个不久之后会造成我被幽禁两年的世界里。
名为「sword art online」的那个世界,只要没有死亡游戏的规则,对我来说就是最棒的理想国度。那是个永远不会醒的虚伪梦境,也是个永远不会结束的假想世界。
我在那个世界里,扮演着名字叫桐人的某个人。
但是无法登出的完全潜行型网络游戏这种异常状况,不久之后便不顾我的意愿让我直接了解到一个真理。
那就是不论现实世界还是假想世界,本质其实都是一样的。
因为人类的脑部就是靠处理五感所接收的情报来认识这个世界。而网络游戏之所以能成为虚伪的世界,就只是建立在将游戏机电源关上之后就可以随时脱离这点上面而已。
脑部接受电子脉冲波后所认识的无法登出的世界。
基本上就跟真实世界没有两样了。
当注意到这点时,我好不容易才理解到,从十岁开始就一直困扰着我的疑问实在相当无聊。为了对方究竟是什么人而烦恼根本没有任何意义。我们只要去相信并且接受别人就可以了。我们所认识的那个人,其实就是他最真实的模样。
直叶细微的呜咽声透过房门传了过来。
回到这个世界,刚见到她脸的瞬间,我率直地认为能再见到她真是太好了。我为了取回因为毫无意义的疑问而与她保持距离的数年时间,决定从今以后要去除一切隔阂,以自己最直接的方式来对待她。
但恐怕在这两年里面,直叶她也重新定位了对我的认识。知道我不是真正的哥哥而是表哥之后,因为突然产生的距离感而困惑,然后持续在探索该如何与我相处吧。一直认为她还不知道真相的我,完全没有注意到她的心情。
我在直叶面前好几次表露出对亚丝娜的思念,甚至还因为想着亚丝娜而在她面前哭泣。不难想象这会对直叶造成多么深的伤害。
不,还不只是这样而已。
明明是个计算机白痴又讨厌游戏的直叶,之所以会开始玩vrmmo的理由应该也是为了我才对。直叶是为了理解我的世界而潜行到假想世界里面,花了很长一段时间来培育出另一个自己。那名在阿尔普海姆世界里救过我好几次的少女莉法——她就等于是我眼前的直叶。
至于登入之后首次遇见的玩家为什么会是她,结衣曾推测过可能是与从附近联机至alo的玩家搞混了也说不定。但其实不是附近,我们根本就是从同一栋房屋里进行潜行,所以ip位置也完全一样。我和莉法之间是注定会相遇的,但我变成桐人的时候脑袋里还是只想着亚丝娜的事情,这点同样也让直叶变成的莉法受到伤害。
我用力闭上眼睛,然后又啪一声迅速睁开,接着两脚用力站了起来。
我要为直叶做我所能办到的事情。当言语没办法完全表达心情时就伸出自己的双手,这是sao世界里许多人以身作则教给我的道理。
***
力道强劲的敲门声晃动着直叶已经虚脱的意识。她的身体不由得僵硬了起来。
虽然她准备张开口叫对方「不要开门」,但喉咙里却只能发出沙哑的声音而已。不过和人没有转开门把,他只是在门外简短地这么说道:
「小直……我在阿鲁恩北边的露台上等你。」
那是相当冷静平稳的声音。直叶感觉到他说完后便离开了。走廊对面响起开关门的声音,接着又是一片寂静。
直叶紧闭眼着眼睛,再度缩起身子。涌出的泪水啪哒啪哒地直往下滴落。
和人声音里面没有任何动摇的感觉。
第八章
好不容易将两把飞出去的剑找回来后,莉法和桐人一起降落在有守护神像的大门广场前,这时想不到真的乖乖在这里等的雷根也跑了过来。他看见站在莉法旁边的黑衣少年之后表情马上为之一变,接着歪着头说道:
「那个……现在到底是怎么回事?」
莉法边笑边回答:
「他、我和你三个人要去攻略世界树啰!」
「这、这样啊……什……什么?」
雷根整个人脸色苍白并向后退了好几步,莉法拍了一下他的肩膀,对他说了句「加油啰」之后抬头看着眼前巨大的石门。夹在两尊守护神像之间的巨门像是要拒绝入侵者般带着冰冷空气耸立在那里。
莉法嘴里虽然说着要攻略世界树,但在看过连桐人这种等级的剑士也遭受那么悲惨的下场后,老实说她觉得就算多了两个人也没多大帮助。莉法稍微瞄了一下身边的桐人,发现他也是紧闭着嘴唇露出一脸沉重的表情。
这时桐人像是想起什么事情般抬起头来。
「结衣,你在吗?」
他话还没说完,空中随即有光粒凝结,接着熟悉的小妖精现出了她的身影。她两手用力叉腰,一脸愤慨地噘起嘴巴说道:
「爸爸你太慢了!你不叫我的话我就不能出来了!」
「抱歉抱歉。稍微有点事耽搁了。」
桐人一边苦笑一边伸出左手,而小妖精则是一屁股坐到上面去。结果旁边的雷根忽然快速地探出头来紧盯着小妖精看,接着又爆出一大串话来。
「呜哇,这、这就是宠物妖精吗?我还是第一次见到!呜哦哦,太厉害了,真的好可爱哦!」
结衣见到他的样子马上瞪大眼睛向后退去。
「这、这人是怎么回事啊?」
「喂,你看你都吓到人家了!」
莉法用力拉着雷根耳朵,把他拖离结衣身边。
「你不用理这个家伙没关系。」
「嗯……我知道了。」
桐人以无奈的表情眨了两三次眼睛后,再度看向结衣问道:
「那么——你从上一场战斗里面有得到什么情报吗?」
「有的。」
结衣可爱脸上出现严肃的表情然后点了点头。
「那些守护骑士能力值上并不高,但涌出的模式可以说相当异常。距离圆形石门越近涌出的比例就越高,最靠近时可以达到一秒钟涌出十二只的速度。照这种速度来看……只能说这款游戏的难易度是被设定在无法攻略的等级了……」
「嗯。」
桐人一边点头一边同意结衣的看法。
「守护骑士的个体大概击中一、两次就可以解决,所以才不容易注意到,但他们集合起来根本就跟绝对无敌的大魔王一样。我想应该是将最终任务的难易度设定在似乎可以突破的程度,好藉此来吸引玩家兴趣并且不断煽动玩家的挑战心吧。不过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可就麻烦了……」
「但是爸爸的技能熟练度也同样是属于异常状态。所以只看瞬间性突破能力的话,爸爸或许能办到也说不定。」
「…………」
桐人暂时默默考虑了起来,但不久后便抬起头凝视着莉法说:
「……抱歉。可以陪我再冒一次险吗?我也知道聚集更多人马或是寻找别的路径都比现在勉强冲进去要好多了。但是……我心里总有种不祥的预感。似乎剩余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莉法听见这句话后,一瞬间想要传送讯息到风精灵领地司伊鲁班的领主馆去。她心想不知道能不能请领主朔夜派风精灵族的高等级玩家们前来救援。
但她马上又轻咬嘴唇放弃了这个想法。今天凌晨时在幽兹海姆里遭遇到的水精灵族身影在她脑海里浮现。他们凡事讲求效率与安全,完全不理会莉法他们的请求而准备击毙毫无抵抗能力的邪神。
当然她不认为好朋友朔夜也跟那群水精灵族一样。但再怎么说朔夜她也是背负着重大责任的领袖。在这个位置上的人绝对不能感情用事,必须以全族的利益为前提来进行各种决策。就算他们总有一天会攻略世界树,也应该得等到做好完善准备之后才会付诸实行。她不可能为了莉法一个人的要求便将部队投入这场很可能会遭到全灭的战斗里。
经过短暂沉默之后才抬起头的莉法,用坚定的口气对桐人说:
「我知道了。那我们就再试一次看看吧。我一定会竭尽自己所能来帮忙……当然雷根也是。」
「咦、咦咦~……」
被莉法用手肘一戳之后,雷根虽然跟往常一样把眉毛垂成相当困扰般的八字型,然后发出丢脸的声音,但在碎碎念了我和莉法永远是一体同心等话后便用力点了点头。
石门一边发出宛如来自地底的低沉声音一边缓缓打了开来,感觉上里面似乎有浓厚的妖气流出,让莉法不由得轻轻拍动了一下翅膀。刚才为了解救桐人而冲进去时根本没有多余精神去注意别的事情,但现在再度站到门前便有了相当强烈的心理压迫感。
不过很不可思议的是这时内心却相当平静。
自己目前正处身于风暴当中。无论是在现实或是假想世界里,所有事物都在暴风吹动下而不断发生变化。虽然不知道这场风暴最后会造成什么样的结果,但她现在也只能朝着远方的灯火奋力飞去。
莉法与雷根也随着桐人拔出武器。包含结衣在内的四个人互相看了一眼之后打开翅膀。
「……要冲啰!」
以桐人的叫声作为讯号,所有的人一起往巨蛋里冲去。
按照事前商量好的战略,桐人一开始便猛烈加速往屋顶中央的大门冲刺。莉法和雷根两个人则停留在地面附近开始咏唱起回复魔法。
可以见到屋顶发光部分开始有类似黏液状物体滴落并且不断变成白色巨人。他们边发出恐怖的咆哮边往桐人进攻。当第一波的守护骑士与和他们相比显得十分渺小的桐人交错那一瞬间,响雷般的爆炸声与光芒让巨蛋内部整个摇晃了起来。
看见好几名巨人受到桐人一击而分尸之后,莉法身边的雷根低声呻吟道:
「太厉害了……」
那把剑的威力确实大得吓人。虽然桐人已经如战神般奋力作战,但莉法在见到他前方所出现的景象时,还是不由得全身一阵发冷。
敌人的数量实在太多了。由网状屋顶所产生的守护骑士,其规模已经可以说完全超过游戏的平衡度。现在玩家们都认为地下世界幽兹海姆是难度最高的练功场,但里面迷宫的怪物涌出速度跟这里比起来根本只是小巫见大巫。
守护骑士们聚集成好几个部队,然后成群结队朝桐人展开攻击。每当他们冲过去时空间里便会连续产生炫目的闪光,接着被轰飞的骑士身躯便会像雪片一样落下,但只要有一名被消灭几乎就会有三名新的骑士出现。
当桐人来到距离圆形石门还有一半距离的地方时,hp值终于减少了大约一成左右。但莉法和雷根呈现待机状态的回复魔法马上就发挥作用。桐人身体被绿色光芒所包围,hp条也开始回复。
但是——
当咒文传达到桐人身上时,发生了一件恐怖的事情。
在最低处飞行的一群骑士马上发出简短的怪叫声并将视线朝着莉法他们看去。
「呜哇……」
雷根发出类似痉挛的声音。
莉法感觉到守护骑士们由镜子面具深处投射出来的视线完全集中在自己身上。这让她不禁咬紧了牙根。
为了避免成为骑士们的攻击目标,莉法与雷根决定除了对桐人施展回复咒文之外便不咏唱其他任何咒语。那是因为怪物通常是在玩家入
侵反应范围或是以弓箭、咒文由远距离攻击它们时才会展开反击。
但看来这群守护骑士与外面的怪物不同,他们身上背负着充满恶意的系统规则。如果对巨蛋内部的玩家施放回复咒文也会引起他们注意的话,那前卫、攻击手、后卫以及补血者这样正统的队伍分配就根本没意义了。
由五、六名骑士所构成的小队无视莉法心中「别过来!」的祈祷,开始拍动四片翅膀俯冲过来。他们右手上超越莉法身高的大剑正放射出嗜血的光芒。
莉法马上对着雷根大叫道:
「我来引开他们,你继续施放回复咒文!」
她不等雷根回答便开始准备上升。但一直以来在战斗当中都相当遵从莉法指示的雷根,这次却抓住她的右手要她稍等一下。莉法惊讶地回过头后,雷根便用以往不曾见过的认真表情以及因为紧张而发抖的声音说:
「莉法……我虽然还不是很清楚,但这次攻略很重要对吧?」
「——是啊。现在这个时候其实已经不能算是游戏了。」
「……虽然比不上那名守卫精灵……但我会想办法阻止那些守护骑士……」
话才刚说完,雷根便握着遥控器往地面一踢飞了上去。莉法被他突如其来的动作吓到,只能站在当场看着他不断远去,最后由正面冲进守护骑士群里。
「笨、笨蛋……」
——当莉法心里想着那群家伙不是你能应付的对象时,已经再也追不上雷根了。她只好将视线往更远的方向看去,这时又发现桐人原本已经完全恢复的hp再度开始减少。莉法只好再次开始咏唱回复咒文。当她快速念着咒语时,也因为在意雷根而一直看着他的背影。
雷根发射了他在飞行当中准备好的风属性广范围攻击魔法。绿色风刀呈扇状向外放射,缠上骑士后割裂他们的身体。虽然骑士们的hp条只减少了九牛一毛的数值,但他们同时也因此将目标转移到雷根身上。
白色巨人群边发出扭曲的怒吼声,边往与他们对峙的那个瘦小绿色少年攻去。雷根就像一艘在暴风雨中的小船般摇摇晃晃地飞行,他在千钧一发之际穿越那些巨剑并绕到巨人群身后去。骑士们一个急回转后又朝着他追过去。
这时莉法的咏唱结束,在遥远上空战斗的桐人又被一片回复光芒所包围。但同时再度有几名守护骑士产生反应而开始下降。这一团骑士马上和追着雷根那群人会合,因此由巨人集合而成的白色带状物体厚度马上就增长了一倍。
原本空中战斗就不是雷根的得意项目,但他却以惊人的集中力不断躲过往他身上招呼的巨剑。虽然有时会因为被剑擦过身体而减少一些hp,但到目前为止还没受到什么致命性的攻击。
「……雷根……」
他那种拼尽全力的飞行模样让莉法不由得非常感动,但很明显的,他已经撑不了多久了。每当莉法的回复咒文传达到桐人身上,降下来的骑士数量也随着增加。
最后追逐雷根的守护骑士群终于一分为二并开始展开左右夹击的动作。宛如下雨般的无数剑尖里,终于有一根击中雷根背部,将他的身体整个轰飞出去。
「雷根,够了!快逃到外面去!」
再也看不下去的莉法对着雷根如此大叫。一旦退出巨蛋之后,在内部战斗仍持续的时间里面就无法再度穿越那扇大门。莉法做出接下来只有靠自己硬撑到极限为止的决心,一边咏唱回复咒文一边准备起飞。
但就在这时候,雷根稍微回头看了她一眼。看见他脸上出现充满某种决心的笑容之后,莉法又将原本已经打开的翅膀收了起来。
雷根身上虽然不断遭到剑吻,但还是开始咏唱新的咒文。马上有一道紫色效果光包围他的身体。
「……?」
注意到这是黑暗属性魔法的光辉时,莉法不禁屏住呼吸。随着咒文立刻就有复杂的立体魔法方阵展开。由它的大小判断,这应该是相当高级的咒文。由于是风精灵领地里不常见到的黑暗魔法,所以莉法无法立刻得知它拥有什么样的效果。
魔法方阵创造出几道中心轴并随着旋转而不断巨大化,最后魔法全方位包围起所有冲过来的骑士群。复杂的光纹一瞬间凝聚变小——接着又散发出恐怖的闪光。
「啊……!」
莉法因为过于刺眼的光亮而别过头去。接着是一阵天崩地裂般的爆炸声响起,整个巨蛋内部也因此而产生震动。
呈现一片白色的视线经过一秒之后才回复过来。莉法用手挡在眼睛上方然后拼命凝视着爆炸的中心点部分,但她马上就因为过于震惊而说不出任何话来。刚才如此密集的骑士群已经被清除地一乾二净。现场只有紫色残光还在空中摇晃着。
这魔法的威力实在太惊人了。风魔法甚至是火魔法中应该都没有拥有如此威力的广范围攻击魔法才对。莉法除了心里惊叹雷根那家伙到底是什么时候学会这种密技之外,嘴里还发出痛快的叫声。只要连续施放几记这种魔法,应该就有可能打开通往石门的突破口了。当她决定先帮雷根回复而伸出手来时她的身体再度僵住了。
残存爆炸余光的场所已经见不到雷根的瘦小身躯。取而代之的是一道微弱的残存之火飘浮在那里。
「——自爆魔法……?」
莉法呆呆地嚅嗫着。话说回来——印象当中确实曾听过黑暗魔法里面有这样的法术存在。但在死亡的同时还会比平常多掉数倍的经验值,所以也就是所谓的禁咒。
莉法静默了好一阵子之后才紧紧闭上自己的眼睛。或许有人会认为这只不过是游戏、只不过是一些经验值,但雷根为了达成目的的努力与热情可以说是货真价值的牺牲。莉法心里想着这下可绝对不能轻易撤退了,她下定决心后张开眼睛凝视着上空。下一刻——
莉法见到那个景象之后,感觉自己双脚上的力量正在流失。
不知不觉间巨蛋的屋顶已经被一大群蠕勫的白色物体给挤得水泄不通。
变成一道小黑点的桐人还差一点点,真的只差一点点就能到达屋顶了。每当他手里的剑光一闪,就会有许多断裂的骑士肢体掉落下来。但这其实只是像精卫填海般的举动而已。由守护骑士身体所组成的白色肉墙只有稍微凹陷,接着马上又填补起来阻挡住桐人的去向。
「呜哦哦哦哦哦哦哦!」
如战神般作战的桐人那呕心泣血的吼叫声也微微传到莉法耳里。虽然她反射性举起双手准备施放回复咒文,但双手随即又无力地垂了下来。她嘴里嚅嗫着:
「……没用的,哥哥……这、这根本不可能……」
桐人表示那个人被囚禁在这个世界里面,但老实说莉法到现在还是无法完全相信这件事。这里再怎么说也只是个娱乐用的假想世界,莉法实在很难相信对她来说就等于是恶梦一样的「sao世界」也开始侵蚀这里了。
但是现在莉法感受到至今为止从未有过的「系统的恶意」。感觉上原本应该以公正平衡角度来运转整个世界的无形存在——一到这个空间里就变得只对玩家充满杀意,只是不断挥舞着手里沾血镰刀的死神。这就是神的杀意。没有任何人能够抵挡。
忽然一阵如同诅咒般的扭曲低音在巨蛋内响起。
一部分守护骑士停止移动,伸出左手来咏唱咒文。那是桐人首次挑战时封住他行动的光箭咒文。被那种武器射中之后会有短暂的麻痹,接着便会尝到全部骑士的巨剑攻击。
莉法因为脑海里浮现桐人再度被无数刀刃刺穿的景象而整个人冻结。
就在这个时候……
背后突然传来一阵海啸般的吼声,刺激了莉法萎缩的翅膀。
「咦……?」
莉法急忙转过头去,而这时映入她眼帘的是——一大群身穿鲜绿色闪亮铠甲的风精灵战士以密集队形由打开的大门外冲了进来。
这群玩家身上所有的装备都发出让人一看就知道是传说武器等级的光芒。他们如春风般吹拂过莉法身边然后朝屋顶直线上升。总人数大概有五十人左右。
说不出半句话来的莉法将视线集中在那群玩家身上,让表示着他们姓名的箭头不断出现。虽然因为深邃的帽沿而看不清楚他们的脸,但箭头上面每一个名字都是风精灵领地里知名的实力派玩家。守护骑士群在听见他们的怒吼之后停下瞄准桐人的咒文咏唱,再度开始移动。
一道战栗夹杂着感动的感觉让莉法背部开始震动了起来。但参加巨蛋攻略战的还不只有他们而已。
风精灵族的精锐部队通过大门几秒钟之后,门口再度有怒吼声响起。而且声音里面还混杂着类似远雷般的野兽吼叫。
新冲进来的这一团人人数比风精灵部队少了很多。全部大概只有十名左右吧。但他们的体积都相当巨大。
「飞龙……!」
莉法由于太过惊讶而大叫了起来。那是一群有着铁灰色鳞片的飞龙集团,而每头龙从头部到尾巴的长度大概都有玩家的好几倍吧。龙的额头、胸口以及又长又粗的两翼前端闪烁的装甲,代表着它们并不是野生怪物。
坐在龙背上的玩家们,手里都紧握着从龙额头装甲两边延伸出来的银链降生。龙骑士们身上虽然也都穿着全新的铠甲,但跟铠甲比起来,由他们头部两边冒出来的三角形耳朵与腰部下方的细长尾巴更是引人注意。
他们无疑正是猫妖族最终战力的龙骑士队。身为猫妖族最后王牌的他们一直都隐藏在猫妖族领地内,甚至连屏幕影像都完全没有外流。但现在这群传说中的战士就在莉法眼前飞翔着。
莉法被一股全身血液都要为之沸腾的兴奋感所包围,打直了翅膀一直站在原地。这时忽然有人从背后对她说话。
「抱歉,我们来迟了。」
转头一看,站在那里的人正是穿着高木屐与和服便装的风精灵族领主·朔夜。而靠在她身边的猫妖族领主亚莉萨·露则是边动耳朵边开口说道:
「抱歉唷——虽然已经动员所有小矮妖打铁工匠来打造这些人的装备以及龙铠,但还是一直到刚刚才完成唷~现在除了从守卫精灵那里拿到的金钱,连我们和风精灵族的金库也都空无一物了!」
「也就是说在这里全灭的话我们两种族就破产了。」
朔夜将双手环抱在胸前笑着说道。
——她们来帮助我们了。两个人都不顾丧失领主地位的危险,竟然这么快就赶过来了。这只超越掠夺资源这种vrmmo的本质,完全视风险计算为无物的两种族混合部队,一定会发挥出gm所想象不到的力量。
「……谢谢……谢谢你们两位……」
莉法好不容易才以发抖的声音挤出这么一句话。她心里想着「果然这个世界里,还是有比规则与礼仪等常识还要重要的东西」,然后就再也说不出话来了。
但是两位领主则是异口同声的说等一切结束后再道谢也还不迟,接着便以严肃的表情凝视着屋顶。这时朔夜将握在右手里的扇子啪一声打开。
「那么我们也行动吧!」
互相用力点了点头后,三人便往地上一踢飞了起来。而她们眼前的白色守护骑士墙也早就垂下好几道长长的人龙来迎击风精灵部队。桐人虽然还是在中央进行着激战,但他似乎也注意到援军的存在了。只见他停下无头苍蝇般的冲刺动作,开始与墙壁隔开一段距离。
迅速上升至巨蛋中央部份后,亚莉萨·露高举起右手,用她那可爱又清澈的声音叫道:
「飞龙队!喷火攻击准备——!」
十名龙骑士组成包围莉法她们三人的圆阵后便滞空不动。只见翅膀整个张开的飞龙将脖子缩成s型,接着从牙齿深处露出些微橘色光芒。
紧接着朔夜也举起涂着红漆的扇子。
「风精灵队,附加攻击准备!」
围成紧密方阵的风精灵部队也一边突进,一边将右手上的长剑举到头上。他们的刀身上都布满了翡翠色的电网。
由于他们聚集了相当多人,所以如白蚁群的守护骑士一边发出怪声一边往这里杀了过来。
亚莉萨·露以长长的虎牙咬紧嘴唇,一直等到守护骑士来到最近距离时才用力挥下右手,提高声音说:
「飞龙咆哮,发射————!」
十头飞龙听见号令后便将含在嘴里的红莲业火一起喷了出去。暗红色火线拖着长长尾巴飞过整个天空。十道火柱像是要包围风精灵队与在前方的桐人般横跨众人眼前往守护骑士群里冲去。
炫目光芒随着「磅!」一声巨响照亮了整个巨蛋。几秒钟后,膨胀起来的火球不断爆炸并形成一片巨大的火焰障壁。剧烈爆炸声让整个世界产生摇晃。变成碎片的白色骑士残骸呈放射状扩散并拖着白色火焰逐渐燃烧成灰烬。
但几近于无限的守护骑士马上又从肉壁里生出新的一群,他们立刻开始强行突破熊熊燃烧的烈火。他们像液体般扩散成一张大口,似乎是准备以此掩盖在最前线的桐人。
在这些白色肉块杀到之前,朔夜迅速挥下手里的扇子并大叫着:
「狂狼风暴、发射!」
风精灵部队以一丝不乱的动作将长剑刺了出去。由五十把剑各自迸发出来的绿色闪电扭曲着划过天际并深深贯穿守护骑士群。
接着又是一道白色闪光将整座巨蛋染成白色。这次虽然没有爆炸,但四面八方都有巨大的闪电激射,而被闪电击中的守护骑士全都变成了碎片。
大集团被这两次攻击粉碎,守护骑士所构成的墙壁中央部份终于产生了一块大凹陷。但屋顶四周围的液体表面马上像是要填补这块凹陷般又开始慢慢隆起。
莉法确信这是他们唯一的机会。于是她立刻丢开长刀的刀鞘,从空中开始突进。而领主们也做出跟她相同的判断。朔夜尖锐的声音像鞭子般延伸至每个角落。
「全员,突击!」
那无疑是这个世界里所举行过的最大规模战斗。后方断断续续有火焰放射出来,守护骑士也因此而不断着火并往下掉落。采取弹头型密集阵型的风精灵部队为了在肉壁上穿出更深的洞而不断用手上具有强大威力的长剑砍倒直直进逼的巨人们。
站在弹丸尖端的是黑衣守卫精灵的瘦小身影。他身上装备的等级明显劣于风精灵战士们,但手中那以神速挥动的剑无论碰到什么都能令其灰飞湮灭。
莉法冲进风精灵队在中央所打开的缝隙,一路到达桐人身后。她用长刀弹开守护骑士想从后面偷袭桐人的剑,接着刀身深深插到镜子面具底下的白色发光体里。用尽全身力气将刀横向一扫之后,骑士的头颅飞上天空,身体也随着发出白色火焰。
桐人稍微往后一看,然后只用嘴唇这么说道:
「小直——我的背后就拜托你了!」
「交给我吧!」
用视线如此回答完之后,莉法将背紧靠在桐人背上。两个人接下来便开始旋转起来,不断砍倒出现在眼前的守护骑士。
如果是一对一的话,巨人骑士也不是那么容易打倒的对手。但是与桐人紧贴在一起,把速度提升到与他相同的境界时,莉法感觉到骑士们的动作越来越慢了。不对或许应该说是自己神经的反应速度变快了吧?这时一种脑袋中心部份可以直接掌握所有信息的感觉包围住莉法,过去她在几次剑道比赛里面也曾有过几次这种稀有的经验。
感觉上自己已经跟桐人合为一体。青白色电子
脉冲波直接流过两人连结起来的神经,让她不用回头看也能知道背后桐人的动作。一名守护骑士正与桐人用剑互击,但她一个转身便将敌人的头砍了下来。莉法才刚在一名骑士身上造成伤口,桐人的剑便往该伤口深深刺了进去。
桐人、莉法、风精灵部队、飞龙部队整合为一个发出光热的能源体,他们开始溶化、挖掘并深深侵入不断出现的守护骑士人墙里。就算骑士的数量是无限的,但巨蛋内的空间却是固定的。只要不断前进,到达终点的瞬间终究会降临。
「嘿呀~~~~!」
被莉法随着吼叫声直接切成左右两半的守护骑士,躯体就这么崩坏并且消散不见。
骑士身后一瞬间可以见到巨蛋的屋顶。
「哦哦哦!」
发出怒吼的桐人从莉法背后离开,变身为黑色闪电往肉壁的缝隙里冲去。最后的守护骑士群为了阻止他而一边发出怨恨吼叫一边由上下左右逼近。它们的总数大约有三十名左右。
「桐人!」
莉法本能性地将自己的手用力往后拉,然后将自己的剑朝桐人左手丢了过去。
边回转一边飞行的淡绿色长刀刀柄就像被吸过去般落入桐人手里。
「呜……哦哦哦哦哦哦————!」
桐人右手上的大剑与左手上的长刀,随着让整座巨蛋产生震动的怒吼以惊人速度交互发动攻击。
剑先从右上方砍下来。接着又从左下方向上撩起。发出光芒的两把剑慢慢改变角度画出一个正圆形。那简直就像日全蚀时在太阳旁边出现的日冕一样。被卷进这数十记超高速连续斩击的骑士们,身体都像纸片般向周围四处飞散。
随后马上扬起一阵剧烈的白色残存之火风暴,但桐人这次已经可以很清楚看见后面的景象。巨蛋那布满网状树枝的屋顶中央,有一扇分割为十字型的圆形大门。那扇贯穿世界树树干,一直通往阿尔普海姆的最后之门。
黑衣少年身后拖着光影直接朝着石门飞去。他终于突破了骑士们的守卫线。
莉法眼前又有好几名骑士重叠起来,立刻就将瞬间打开的隙缝填满了。看见桐人突破防卫线之后,朔夜马上在后方大叫:
「全员转身,撤退!」
随着风精灵部队一起转身,在飞龙咆哮援护之下急速下降的莉法瞬间回头看了一眼屋顶。虽然被守护骑士墙壁挡住而看不见桐人,但莉法心里面还是浮现出桐人的身影。她见到桐人正朝着那过去未曾有人到达过的场所高高地飞去。
飞啊——快过去吧——冲进那道门里!穿越巨树、翱翔天际,一直到世界的核心为止。
***
我以脑神经几乎都要为之灼伤的速度冲过最后一段距离。
眼前就是那座巨大的圆形大门。被分割为四等分的石板组合成十字型状挡住了门口。那女孩——亚丝娜就在这道门后面。她正和我被残留在那个世界的一半灵魂在一起。
背后传来守护骑士们宛若悲鸣的巨大怨叹声。感觉他们已经转过身子来追我。此外从石门周围的屋顶发光部分也立刻有新骑士掉下,他们也全部对准了我冲过来。
但我还是比他们快了一步。现在石门已经在我伸手可及的距离。
但是——但是……
「……打不开……?」
这料想不到的事态让我不由得大叫了起来。
石门竟然打不开。原本以为来到它面前时那可恨的沉重石板便会自动打开,但现在那紧闭的十字沟道却连丝毫摇晃都没有,它依然在那里挡住我的去路。
现在已经没有减速的时间了。我将右手上的剑摆在腰间蓄力,然后随着准备将石门击碎的大剑一起向前冲。
下一瞬间我便随着猛烈的冲击撞上了石门。这时剑尖插在石板上并且爆出大量火花。但是——它的表面却没有任何损伤。
「结衣——这是怎么回事?」
陷入混乱的我如此大喊着。难道这样还不够吗?不只要击退那群守护骑士,还需要某件道具或是触发某个事件才能打开门吗?
当我因为难掩冲动而准备再度挥下手里的剑时,结衣带着银铃般的声音由我口袋里飞了出来。她用娇小双手轻轻摸着紧闭的石板。
「爸爸……」
她马上转过头来开口快速说道:
「这扇门不是因为任务参数才打不开的!它单纯就是要使用系统管理者权限才能打开。」
「你——你的意思是?」
「也就是说……玩家是绝对打不开这扇门的!」
「什……」
我不禁说不出半句话来。
那么这个最终任务——到达世界树上的空中都市就能转生为真正的精灵,根本只是摆在玩家眼前却永远得不到的诱饵吗?除了将难易度提升到极限之外,门上还加了一道永远无法解开,名为系统权限的锁吗……?
我忽然感到全身脱力。这时背后又传来守护骑士朝我杀过来的吼叫声。但我已经连握剑的力气都没有了。
——亚丝娜,我好不容易、好不容易才来到这里……还差一点就能遇见你了……难道说由你手上掉落下来的那一点余温,就是我们两人间的最后一次接触吗……?
不对。等一等,那、那确实是……
我迅速睁开眼睛。马上用左手摸索着腰间的口袋。最后终于让我找到那张小卡片。结衣曾说过这是系统登入码……
「结衣——快用这个!」
我将掏出来的银色卡片拿到结衣眼前。结衣见到卡片后瞬间瞪大眼睛,但随即用力点了点头。
她用娇小的手摸着卡片表面。此时可以看见有几道光线由卡片传到结衣手上。
「我把登入码转移到上面去!」
简短叫了一声后,结衣便用双手手掌敲了一下门的表面。
我因为刺眼的光线而眯起眼睛。结衣手所碰到的部分产生了放射状蓝色闪电线条,接着石门开始发出光芒。
「——要开始传送了!爸爸,抓住我!」
我用左手指尖紧紧抓住结衣伸过来的娇小右手。光线先传到结衣身上,接着也流入我体内。
头部后方的守护骑士们突然发出怪声。我还来不及防御,好几把大剑便朝我插了下来。但是——这些剑简直都像失去实体一般,完全没有带来任何痛楚便穿透我的身体。不,应该说是我的身体开始透明化了才对。只见身体影像逐渐变薄,接着开始溶化在光线当中。
「——!」
我整个人忽然被向前拉去。这时石门已经变成发出白色光芒的屏幕,我和结衣则变成一道奔流往里面冲去。
我的意识陷入短暂的空白状态。
恢复过来后我摇了好几次头、眨了数次眼睛来驱除残留在身上的传送感。虽然跟在艾恩葛朗特里使用转移水晶后的感觉有些类似,但它不像转移水晶一样必定会让人在大门广场的喧嚣当中出现,目前我们周围可以说是没有任何声音。
我由单膝跪地的姿势下缓缓站起身来。眼前马上就见到恢复原本十岁少女姿态的结衣那十分担心的表情。
「你不要紧吧,爸爸?」
「——嗯嗯。这里是……?」
我一边点头一边看着四周围环境。
这真是个奇怪的地方——与司伊鲁班还有阿鲁恩那种施加过多精致装饰好符合最新游戏形象的街道完全不同,映入眼帘的是一整片没有任何细部与纹路的平凡白色面板。
这里看起来像是在某条通道的途中。而整条通道不是直线,而是缓缓向右弯曲。往后一看发现后面的通道也是一样呈弯曲状。看来这不是漫长的弯道,就是圆形
的通路。 「我也不清楚……导航用的地图情报里面没有这个地方……」
结衣也以困惑的表情这么说道。
「知道亚丝娜在什么地方吗?」
一问之下,结衣刻闭上眼睛,接着用力点了点头。
「嗯,非常——非常接近了。妈妈在上面……就在这边。」
由白色洋装下伸出来的赤脚往地板一踢后,马上静静地跑了起来。我将右手的剑放回背上,急忙从后面追了上去。原本在左手上的长刀已经消失不见,应该是被传送到这里时就回到系统上所有者的莉法身边了吧。如果她没有将长刀丢过来的话,我一定无法突破最后的障壁。
我一瞬间闭上眼睛,对残留在左手上的感触表达自己的谢意。
追着结衣跑了数十秒钟后,可以见到左侧,也就是外圈部份有一扇没有任何装饰的门。
「可以由这里转移到上层去。」
听见停下来的结衣这么说后我点了点头,接着将视线移到门旁边但我的身体就此瞬间僵硬住了。
出现在那里的是上下并排的两个三角形按钮。虽然在这个世界里还是首次见到,但是在现实世界里却常可以看见这种形状的物体。这应该是电梯的按键不会错了。
身穿战斗服、背着大剑的我忽然有一种自己不应该站在这里的感觉,这让我不由得绷紧了脸。我错了——是这个地方不对劲才对。如果这真是电梯按键的话,那这里就不是游戏内部了。那……究竟是什么地方呢?
但这问题也只有短暂停留在我脑袋里几秒钟的时间而已。只要亚丝娜在这里,那这里是什么地方根本一点都不重要。
我毫不犹豫地伸手按下朝上的三角形。门马上就随着「碰」的效果音滑开,接着后面出现了一个箱型小空间。我和结衣一起进到里面,转过身来便看见门旁边果然设置了并排着好几个按钮的面板。如果发光的按钮是现在位置的话,这上面应该还有两层楼才对。稍微犹豫了一下之后,我便按下最上面的按钮。
效果音再度响起。门关上之后立刻就有股上升感包围住我。
电梯马上就停了下来。门打开之后出现在眼前的,是一条与刚才相同的弯曲道路。我看着紧握我右手的结衣然后开口说道:
「应该是这层楼没错吧?」
「嗯。已经——很靠近了,就在那里而已。」
话还没说完,结衣就拖着我走出电梯。
我拼命压抑着加速的心跳,继续在通道里跑了数十秒左右。虽然途中内圈出现好几道并排在一起的门,但结衣完全不予理会直接跑了过去。
不久后,结衣在一处没有任何东西的地方停了下来。
「这后面……有一条通道……」
结衣一边嚅嗫着,一边用手在外圈光滑的墙壁上抚摸。一会儿后她的手忽然停止,结果墙壁上出现与打开石门时相同的蓝色光线,光线在墙上划出直角后便继续在墙上跑动着。
粗大线条最后在墙上画出四角形,而四角形更在发出「噗」一声后便从墙壁上消失。里面果然出现一条光滑又平淡无奇的笔直道路。
结衣默默踏入通道后便加快速度往前跑去。看她稚嫩脸上无法压抑的渴望神情越来越浓厚,我就知道亚丝娜已经在我们附近了。
我一边在内心专心念着「快点、再快一点」一边不断向前跑去。不久后,前方道路到了尽头,眼前出现一扇四方形的门挡住我们的去路。但结衣完全没有停下脚步,她直接伸出左手,顺势便将门给打开。
「————!」
逐渐西下的巨大太阳出现在我们正面。
整片世界都是一望无际的夕阳景色。由于视点位置让人感到有些不对劲,我才发现这个地方的设定高度实在是超乎想象。眼前除了可以见到缓缓画出弧形的地平线外,还能听见强风吹过的声音。
我立刻想起了那个瞬间。
和亚丝娜并肩坐着,一起看浮游城末路的那个永恒的夕阳世界。这时耳朵旁又响起她的声音。
「我们要永远在一起……」
「嗯嗯——你说的没错。所以我回来了。」
低声说完之后,我便将视线朝脚边看去。
现在踩在脚下的不是水晶地板,而是相当粗壮的树枝。
因为一直注视深红太阳而变得模糊的视线这时也开始恢复过来。我发现头顶上有着像要撑起天空的树枝,往四面八方伸展,而枝桠上也有相当茂盛的树叶。视线下方还可以见到好几根树枝扩展,而更下方则是一片薄薄的云海。至于遥远地面上则稍微可以见到几条蜿蜒在绿色草原上的河流。
这里正是世界树的顶端。也是莉法……直叶她渴望来到的世界之巅。
但是——
我缓缓回过头去。眼前只有如同墙壁般屹立在那里的世界树树干笔直往上伸展开枝散叶。
「根本没有什么空中都市嘛……」
我呆呆地说道。这里有的只有那条平淡无奇的白色通道而已。那种东西不可能是传说中的都市。说起来如果真如最终任务的宣传台词所写的那样,在突破巨蛋里的石门时应该就要有事件发生了才对。但我的耳朵却没有听见任何奏乐声。
也就是说,这款游戏根本就像是个里面空无一物的礼盒。只是利用好看的包装纸与缎带来包装外表,但里面其实装满了空洞的谎言。我该怎么对如此渴望转生为高等精灵的莉法解释才好呢。
「……不可饶恕……」
我忍不住对运转这个世界的某个人这么呢喃着。
这时右手忽然被轻轻拉了一下。结衣一脸担心地抬头看着我的脸。
「啊,对了。我们快走吧。」
这些事情等救出亚丝娜之后再来想吧。毕竟这才是我来到这里的主要目的。
眼前这根粗壮的树枝朝着夕阳伸展而去。而树枝中央还崁有一条人工小径。小径前方虽然被茂盛的枝叶给遮住了——但树梢后面似乎有物体反射夕阳而发出金色光芒。我和结衣朝着那道光芒跑了过去。
我拼命压抑住马上就要爆发的焦躁与渴望,只是不断在树枝上前进着。只要想到再过几分钟——或是几十秒那个瞬间就要来到,我开始加速的知觉就开始觉得每一刻都变得像是一个世纪那般漫长。
又钻又爬地经过一片深色浓密的奇异树叶之后,我发现道路还是继续往前延伸。每当因为树枝扭曲而出现忽上忽下的短阶梯时,我便振翅直接将它们跳过。
不久后目标的金色发光物体终于出现清楚轮廓。那是一道由金属所制成的栅栏不,应该说是一只鸟笼才对。
我们行走的树枝上方还另有一根与它平行的树枝,而传统式下宽上窄的筒状鸟笼就是被挂在那根树枝上。只不过那是只非常巨大的鸟笼。不要说是小鸟了,甚至连猛禽都能关得进去。是的——那应该是被拿来当成别种用途的鸟笼——
我从感觉上似乎已经是相当久远的记忆里,挖出艾基尔在自己店里时所讲过的话。曾有五名玩家利用叠罗汉方式逼近世界树,然后在极限高度下拍摄了影像。那张照片拍到树上有一名少女被关在不可思议的鸟笼里。对了,不会错的。亚丝娜她就在那只鸟笼里面。
结衣那拉着我右手的小手也因为确信亚丝娜在那里而加强了力道。我们以几乎可以算是在空中滑行的速度跑着,接着跳过最后一段阶梯。
崁有小径的树枝忽然急遽变细并连结到鸟笼底端,道路就这样到了尽头。
金色鸟笼的内部这时也已经清楚地呈现在我们眼前。里面有一株巨大的盆栽以及各式各样的花盆点缀着白色瓷砖地板。中央则是一张附有顶蓬的豪华公主床。
旁边还有一张纯白圆桌与一张椅背相当高的椅子。一名少女坐在椅子上,两手合在一起置于桌面,似乎在进行祈祷般垂着头。
少女有着一头柔顺的直长发。身上穿着与结衣类似的白色薄洋装。此外少女背后也长有优美的纤细翅膀。鸟笼里的一切事物这时都被快下山的夕阳照成一片红色。
少女的脸庞因为被阴影遮住而看不清楚。但我早已经知道她是谁。应该说我怎么可能会不知道。吸引我们两人灵魂的磁力变成一道透明闪光,直接串联起我和少女的心灵。
下一个瞬间,少女——亚丝娜迅速抬起头来。
或许是太过于思念她了吧,她那令人怀念的身影在我脑海里早已升华为充满光芒的女神形象。那种时而像是把锋利刀刃的伶俐美、时而让人感到亲切又调皮的温暖再度在脑海里浮现。
而在那段短暂又令人怀念的日子里,总是在我身边的那张脸庞这时先是出现惊讶的表情,接着又用原本合起来的双手捂住嘴巴。她黄褐色的大眼睛盈满了快要溢出来的光辉,接着马上变成眼泪停留在睫毛上。
我一边飞过最后一段路程,一边用几乎快听不见的声音呢喃道:
「亚丝娜——」
结衣也同时大叫了起来。
「妈妈……妈妈!」
小径与鸟笼连接的终点部分有着一道比壁面还要密集的栏杆所组成的四方门,门旁有一片应该是门锁的小金属板。门虽然紧闭着,但拉着我手的结衣却依然不减速度,在门前直接将右手在身体左侧扬起。这时她手上开始出现蓝色光芒。
她把手往右边一挥,门和金属板随即一起飞了出去。接着两样物体便化为光粒并消失无踪。
结衣放开我的手,用力伸直自己的双臂并再度大喊着:
「妈妈——!」
她一口气由打开的入口冲进鸟笼里。
亚丝娜这时也踢倒椅子迅速站起身。她原本捂住嘴巴的双手也完全打开,接着由她嘴唇里发出颤抖但相当清楚的声音。
「——结衣!」
结衣往前冲的娇小身躯马上扑进亚丝娜的胸口。两人栗色与漆黑的长发在空中摇曳并且发出夕阳的橘红色光芒。
紧紧相拥的结衣与亚丝娜把脸颊靠在一起,像要确认彼此的存在般又叫了一次对方。
「妈妈……」
「结衣……」
不断由两人脸上落下的泪水,在夕阳照射之下发出如火焰般的光辉后消失不见。
我放慢奔跑的速度,静静地往亚丝娜走去,但在离她还有几步的距离时便停了下来。抬起头来的亚丝娜眨了眨眼让眼泪滑落,接着由正面看着我。
我就跟那个时候一样无法动弹。我害怕继续靠近并用手去触碰她的话,她马上就会消失无踪——而且我现在的样子与过去完全不同。守卫精灵无论是浅黑色皮肤或是刺猬般发型都与过去的桐人完全没有共通点。我只能忍住眼泪,站在当地一直凝视着亚丝娜。
但亚丝娜果然跟那个时候一样张开嘴唇,然后叫出我的名字。
「桐人——」
一瞬间的寂静之后,我也开口叫着她的名字。
「亚丝娜……」
我跨出最后两步然后张开双臂,用力抱紧娇小的亚丝娜以及在她胸口的结衣。怀念的香气飘散在空气当中,怀念的温暖整个渗透到身体里面。
「抱歉……我来迟了……」
我用颤抖的声音低声说完后,亚丝娜她从至近距离之下笔直地看着我的眼睛回答道:
「不会,我一直相信……你一定会来救我的……」
这时已经不需要任何言语。我和亚丝娜两人一起闭起眼睛,互相将脸靠在对方的肩膀上。亚丝娜也将手臂绕到我背后并用力抱紧我。结衣在我们两个人之间呼出感到非常幸福的一口气。
——我心里想着这样就够了。
如果这个瞬间就是我生命的最后一刻,那么即使就此死去我也毫不后悔。原本在那个世界就应该结束的两条生命变成在这里完结,我们两人就是为此而活到现在……
——不对,不应该有这种想法。我们现在才终于要开始属于我们的未来。这么一来,那个剑与战斗的世界总算结束,我们也可以一起展开名为现实世界的全新旅程了。
我抬起头这么说道:
「我们回现实世界去吧。」
解开彼此的拥抱之后,我和亚丝娜紧握着对方的手,而结衣则是被亚丝娜用另一只手抱着。我看了一下小女孩的脸,对她问道:
「结衣,可以从这里让亚丝娜登出吗?」
结果结衣瞬间皱起眉头,接着又立刻摇了摇头。
「妈妈的角色被复杂的程序代码给限制住了。要解除的话必须要有系统控制台才行。」
「控制台……」
正当我感到疑惑时,亚丝娜以紧张的声音这么说道:
「我在研究室的最下层发现到应该是控制台的东西。啊……研究室就是……」
「你是说那条白色空无一物的通道吗?」
「嗯。你们是经过那边来到这里的吗……?」
「嗯嗯。」
看见我点头之后,亚丝娜似乎有些不安地绷起了脸。
「没有什么奇怪的东西在吗……?」
「没有,我们没遇上任何人……」
「……须乡的手下有可能在那边徘徊。到时候你就用手里的剑把他们给砍了!」
「咦……须乡?」
听见亚丝娜说出来的名字后,我在惊讶的同时也马上了解到是怎么回事。
「就是那个男人把亚丝娜关在这里的吗……?」
「嗯嗯。还不只是这样而已——须乡他还在这里进行恐怖的……」
亚丝娜愤怒的想要说些什么,但马上又摇了摇头。
「剩下的等回到现实世界里再说吧。须乡他现在不在公司里的样子。得趁现在夺取服务器然后解放大家……我们快走吧!」
虽然还有许多事想问,但目前最重要的就是让亚丝娜回到现实世界。我点了点头后便转过身子。
我抓住亚丝娜抱着结衣的手,马上朝着门已经消失的入口跑去。前进了两、三步,当我缩起身子准备钻过栏杆时……
——我感觉有人正看着我们。
我脖子后方忽然产生一阵让人不舒服的感觉。在sao世界里,被怪物之外的橘色箭头杀人玩家躲在暗处盯着时就是这种感觉。
我马上放开亚丝娜的手,改握住背上的剑柄。当我准备拔剑而稍微动了一下手腕的瞬间……
鸟笼里忽然进水了。某种高黏性的深色液体「咚噗」一声将我包围住。
不对,看来不是鸟笼进水。因为我目前还可以呼吸,但空气却感觉异常沉重。只要我想移动身体,就会像处身于极为浓稠的黏液里一样感觉到强烈的抵抗感。这时我的身体变得相当沉重,甚至连站立都感到相当痛苦。
同时外界的亮光也逐渐离我远去。原本充满整个鸟笼里的夕阳光芒现在已经慢慢被深沉的黑暗所掩盖。
「——怎、怎么了?」
亚丝娜大叫了起来。她的声音也像从深海里发出来般扭曲不清。
我一边有种非常厌恶的战栗感,一边想要转过头来抱住亚丝娜和结衣。但是——身体却完全无法行动。黏稠的空气像是有意志般缠着我的身体。
不久之后整个世界终于陷入一片黑暗当中。不对,这种形容有点不太妥当。我还可以很清楚地看见穿着白色洋装的亚丝娜与结衣。但除了她们之外,视线里其他背景都被一片浓密的黑色给掩盖住了。
我咬紧牙根拼命动了一下右手。鸟笼的栏杆应该就在我附近才对。我心里想着要抓住栏杆,然后把身体拖离开这个空间——但伸出去的手却什么都没碰到。
原来不只是外表而已。我们是真的被丢进一个未知的黑暗世界里了。
「结衣——」
当我准备问她清不清楚这是什么状况时……亚丝娜手臂里的结衣忽然仰起身体并发出悲鸣。
「哇呀!爸爸……妈妈……小心啊!有某种……不好的东西……」
话还没说完,结衣娇小的身体表面便有紫色闪电爬过,然后瞬间爆出炫目的闪光——等我们回过神来时,亚丝娜臂弯中已经见不到她的身影了。
「结衣?」
「结衣——?」
我和亚丝娜同时叫道,但没有得到任何回答。
在浓稠的深沉的黑暗当中,只有我和亚丝娜被留了下来。我拼命伸出手想把亚丝娜的身体拉过来。这是以不安的表情瞪大眼睛的亚丝娜也朝我伸出手来。
但是我们两个人手指碰到对方之前,一股剧烈的重力忽然压在我们身上。
我简直就像被丢进一座深沉的黏液沼泽底部一样。由于承受不住压在全身的重量,我一只脚不禁跪了下去。同一时间亚丝娜也整个人倒了下来,两手撑在看不见的地板上。
亚丝娜看着我的眼睛,张开嘴巴说着:
「桐……人……」
不要紧的,无论发生什么事我都会保护你——当我准备这么回答时……一道夹杂黏稠笑声的尖锐声音在黑暗中响了起来。
「嗨,这个魔法滋味如何啊?我预定在下一次更新时导入它唷,效果是不是太强了一点?」
我记得这道带有浓烈嘲弄感的声音。这道声音正是来自于在沉睡的亚丝娜面前,揶揄我是英雄的那个男人。
「——须乡!」
我一边挣扎着想要站起来一边愤怒地大叫。
「啧啧,在这个世界里可不可以别用那个名字叫我啊。直呼你们国王的名讳未免也太没礼貌了吧。应该要叫我——奥伯龙陛下才对!」
那道声音的语尾往上升后整个变成了尖叫,同时也有某样东西用力敲打着我的头部。
转动头部之后我才发现,那男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站在那里了。他脚上穿着满是刺绣的靴子,而穿着白色紧身裤的另一只脚则放在我头上左右来回移动。
将视线往上移之后,可以见到他那身刺眼的绿色长袍,以及上方那像是塑造出来的端正脸孔。不对——那原本就是塑造出来的结果。但完全由多边形构造出来的美貌上没有丝毫生气,看起来反而让人觉得相当丑恶。他鲜红的嘴唇整个扭曲,脸上浮现出过去曾见过的那种笑容。
就算外表不同,我也可以很清楚地知道这个男人就是须乡。他就是强行夺走亚丝娜灵魂并把她关在这种地方,让我恨之入骨的那个男人。
「奥伯龙——不,须乡!」
亚丝娜虽然倒在地板上,却还是坚强地抬起头尖声叫着。
「我亲眼见到你所做的坏事了!竟然做出那种残忍的事情……我绝对饶不了你!」
「什么?谁饶不了我啊?你吗?还是他呢?该不会跟我说是神吧?很可惜,这个世界里除了我之外就没有别的神了,呵呵——」
须乡用夹杂刺耳笑声的声音说完后,又更加用力地踩着我的头。我因为无法承受重量而整个人趴到地上。
「快住手,你这卑鄙小人!」
须乡完全不理会亚丝娜的骂声,直接蹲了下来从我背上的剑鞘里拔出大剑。巨剑垂直立在他伸长的食指上,接着开始旋转了起来。
「话说回来——桐谷小弟,不对……应该叫你桐人比较好吧。没想到你真的会来到这个地方。不知道该说你是勇敢呢还是愚蠢。不过看你现在这样狼狈地倒在地上,我想应该是后者吧,呵呵。我听说我可爱的鸟儿从笼子里逃出去,所以赶回来要给她严厉的处罚,结果可真令人惊讶啊!鸟笼里竟然有蟑螂混进来了!倒是——刚才好像还有还有一个奇怪的程序在运作……」
须乡说完之后便迅速挥动左手叫出窗口。他歪着嘴注视发出蓝光的窗口一阵子之后,才又用鼻子哼了一声然后将窗口关闭。
「……逃走了吗?那到底是什么?说起来你们到底是怎么爬到这里的?」
知道结衣应该不是被他给删除了之后,稍微感到安心的我开口回答:
「用这双翅膀飞过来的。」
「——哼,随便了。反正之后直接问你的脑袋就能知道。」
「……什么?」
「你不会以为我是因为兴趣而制作出这整个世界的吧?」
须乡让剑在他指尖上不断反弹着,然后露出阴险恶毒的笑容。
「靠着前sao玩家们的牺牲奉献,思考·记忆操纵技术的基础研究已经完成了八成左右。再过一阵子我就可以完成直接操纵人类灵魂这种过去从未有人成功过的神技了!而且我今天又得到这么棒的新实验体。哎呀,实在太让人高兴了!光是想到能窥看你的记忆、改写你的感情我就感到兴奋不已哪!」
「怎么可能……办到那种事情……」
对方那超乎想象的发言让我一边感到惊愕一边这么说道。须乡这时则再度把右脚放在我头上,然后用脚尖戳着我。
「你又不怕死地戴上nervgear了对吧?那你现在的状况就跟其他实验体完全相同。小孩子果然就是这么笨。连狗被踢过一次之后都知道要学乖了。」
「须……须乡,你敢这么做的话我绝饶不了你!」
亚丝娜脸色苍白的大叫着。
「你要是敢对桐人出手,我一定饶不了你!」
「小鸟儿啊,只要一个按钮就能让你现在的憎恨变成绝对服从的日子马上就要来临啦!」
须乡用陶醉的表情说完之后重新握好剑,然后用左手指尖慢慢抚摸刀身。
「接下来!在窜改你们的灵魂之前,我们就来办个有趣的派对吧!啊啊……终于到了这个期待已久的时刻。现在最棒的客人也来到了现场,我拼命的忍耐也算值得了!」
他将身体转了个圈,接着大大张开双臂。
「现在这个空间的所有档案情报都会被纪录下来!你们就尽量作些生动的表情吧!」
「…………」
亚丝娜紧咬住嘴唇,接着又凝视我的眼睛迅速说道:
「桐人……你现在马上登出。然后到现实世界里揭发须乡的阴谋。我不要紧的!」
「亚丝娜……!」
听见她这么说之后,我心里的挣扎几乎快将身体撕裂。但我还是马上点头并挥动左手。有这么多情报的话,就算没有物证也能让解救小组有所行动也说不定。只要能夺回在「rect·progress」的alo服务器,就可以让须乡招认所有罪行了。
——但是窗口却没有出现。
「啊哈哈哈哈哈!」
须乡弯下身体,捧着肚子放声大笑。
「我不是说过了,这里是我的世界!没有任何人可以从这里逃出去!」
他让身体不断向上弹起并且跳舞般走动着,但突然又扬起左手。弹了一下指头之后,被无尽黑暗所掩盖的天空上便有两条锁链垂了下来。
随着刺耳金属声降下来的锁链前端,有两只发出暗沉色泽的宽大金属环挂在上面。须乡拿起其中一只金属环后抓起倒在我眼前的亚丝娜,然后将她的右手随着「喀叽」这种金属声锁进圆环里面。接着他又轻轻拉了一下垂在黑暗当中的锁链。
「哇呀!」
锁链忽
然往上卷,亚丝娜的右手也被抬了起来。锁链一直上升到她的脚尖已经快碰不到地面时才停了下来。
「你这家伙想干什么……!」
我虽然这么叫道,但须乡却完全不理我,只是哼着歌然后拿起另一边的圆环。
「我准备了许多小道具唷。那我们就先从这里开始吧。」
须乡边说边将亚丝娜的左手也锁上,然后又拉了一下锁链。另一条锁链也开始上升,最后亚丝娜便以两手被强行往上拉的姿势吊在半空中。强烈的重力似乎仍然对她产生影响,让她优美的眉毛皱了起来。
须乡两手抱胸站在亚丝娜眼前,接着吹起低级的口哨。
「真漂亮。npc的女性果然做不出这种表情。」
「哼……!」
亚丝娜先是恶狠狠地瞪着须乡,然后便低下头紧紧闭住眼睛。须乡在喉咙深处发出咕咕的笑声,接着绕到亚丝娜身后。他用手抓起亚丝娜的一缕长发,放在鼻子上用力吸了一口气。
「嗯——真是香啊。要忠实呈现亚丝娜在现实世界里的香味可花了我好一番功夫哪。真希望你能体会我特别把解析机搬到病房里的苦心。」
「快住手……须乡!」
我全身燃烧着无法压抑的怒火。红色火焰流过我的神经,让压在身体上的重力瞬间消失无踪。
「呜……哦……」
我伸出右手,将身体由地板上撑了起来。立起一边膝盖之后,把全身力量灌注在上面来慢慢抬起自己的身体。
须乡用演戏般的夸张动作把左手插在腰上并左右摇着头。他走到我眼前来时歪着嘴说:
「哎呀,观众只要乖乖……趴在地上看就行了!」
两脚忽然被他横扫过去,失去支撑点的我再度跌在地上。
「咕啊——」
几乎让肺部破裂的冲击使我不由得发出悲鸣。我再度把手撑在地上然后抬头往上看去,只见须乡露出只有嘴角上扬的狠毒笑容然后右手拿着我的剑直接往我背上用力刺了下来。
「呜……!」
被厚重金属贯穿的感觉将我神经当中的火焰完全熄灭。剑似乎穿透我胸口中央而深深插入地面。虽然没有疼痛感,但却有一股强烈的不舒服感觉袭上心头。
「桐……桐人!」
我朝发出悲鸣的亚丝娜看去,准备开口告诉她我不要紧。
但是在我开口之前,须乡便忽然抬头看着黑暗天空然后说:
「系统指令!将疼痛缓和装置变更为第8级。」
他话刚说完,一股被利刃刺入的疼痛感马上由背上传了过来。
「呜……咕……」
听见我发出呻吟声后,须乡便发出相当愉快的笑声。
「呵呵呵,这只是开胃菜而已唷。我会一个阶段一个阶段的把它增强,你好好期待吧。降到第3级以下时,似乎登出之后也会有休克症状出现唷。」
他说完后便拍了一下手,然后又回到亚丝娜背后。
「须……须乡!现在马上就放我下来!」
当然他还是丝毫不理会亚丝娜的吼叫。
「我呢,最讨厌像他这种小鬼了。这种没有任何能力与背景,只会出一张嘴的小虫子。呵呵,所以得像在标本箱里的虫子一样把他钉住才行。而且你现在都自身难保了,还有时间替他担心吗,小鸟儿?」
须乡从后面伸出手来,用食指在亚丝娜脸颊上轻轻摸着。亚丝娜虽然转动脖子想躲开他,却因为强烈的重力而无法如愿。
指尖在亚丝娜脸上到处游移了一阵子,最后来到了她的脖子上。这时亚丝娜脸上露出厌恶的表情。
「快住手……须乡!」
我一边死命想撑起身体一边大叫着。结果亚丝娜露出坚强的笑容,以颤抖的声音对我说:
「不要紧的,桐人。我不会因为这点小事就受到伤害。」
须乡一听见她这么说,马上就发出了杀鸡般的笑声。
「就是得这样才行。我看你还能嘴硬多久三十分?一小时?还是一整天?拜托你要尽量延长我的乐趣啊——」
须乡这么大叫的同时,右手也抓住亚丝娜领口的红色缎带。他接着将缎带连布料一起扯了下来。血一般的缎带无声地飞舞在空中,最后落在我眼前无力地躺在地面上。
洋装的胸口部分因为被撕裂而大大敞开,可以从该处见到亚丝娜白皙的肌肤。亚丝娜的脸因为羞耻而扭曲,紧紧闭起来的眼睑边缘不断微微震动着。
须乡一面伸出右手准备触碰亚丝娜的肌肤,一面歪着头嘻嘻笑着。他的嘴唇像上弦月般上扬,接着更吐出长长的红色舌头。他的舌头上发出黏液滴落般的声音,然后由亚丝娜脸颊下方舔了上去。
「呵、呵,告诉你我现在脑袋里在想些什么吧。」
须乡依然吐着舌头,接着以疯狂的声音在亚丝娜耳边嚅嗫道:
「在这个地方好好享乐之后。我就到你的病房去,只要锁上房门、关上摄影机,那里就是密室了。就我和你两个人独处而已。然后我要在那里设置大型屏幕,一边播放今天的录像一边再度好好享受你真正的身体。首先要夺取你心灵的纯洁——接下来再玷污你身体的贞节!太有趣了,你不觉得这是很独特的经验吗!」
须乡完全发狂的尖锐哄笑充满整个黑暗空间然后慢慢消失不见。
亚丝娜虽然一瞬间睁大了双眼,但还是很坚强地紧闭着嘴巴。
只是难以压抑的恐惧还是变成两粒透明的泪水停留在她睫毛上。须乡这时竟用舌头舔了舔她的眼泪。
「啊啊……好甜、好甜啊!来,为了我再多流一点眼泪吧!」
似乎要烧尽所有一切的熊熊怒火一直线贯穿我的头部,在我眼里激起一串猛烈的火花。
「须乡……须乡……你这家伙!」
我一边狂吼一边狂乱地动着四肢并准备站起身来。但插在我胸口的剑却丝毫没有任何动摇。
我感到眼泪正从双眼里流出。这时像只虫子在地上蠕动、挣扎的我发出了咆哮。
「你这家伙……我要杀了你!杀了你!绝对要杀了你!」
须乡那疯狂的笑声在与我的怒吼重叠之后显得更加清晰。
如果现在有谁能帮助我的话——
我的两手指尖用力抓着地面,
一边尽量想让身体往前移动,一边在心里这么祈求着。
我愿意付出任何代价来换取让我现在能站起来的力量。即使是付出生命、灵魂也在所不惜。只要能让我砍倒那个男人,让亚丝娜回到应该回去的地方,无论是厉鬼还是恶魔我都愿意跟他签订契约。
这时须乡用两手摸着亚丝娜的手臂与纤足。每当他的手移动就会有邪恶的电子脉冲波强制性刺激亚丝娜的感官,但她只能死命咬着嘴唇来忍耐这种侮辱。
看见她这种模样之后,我感觉整个脑袋被完全烧焦。愤怒与绝望的火焰吞噬着我的身体,思考回路也整个变成灰烬。当它变成像骨头色干枯的块状物时,我就无法思考。也不用再思考了。
我原本认为只要有一把剑就可以做到任何事情。因为我是站在一万名剑士顶点的英雄。因为我是打倒魔王,拯救世界的勇者。
由企业根据营销理论所建构起来的假想世界,说到底也不过只是一款游戏,但我却错把它当成另一个现实世界,错认在那里面锻炼出来的能力就是真正的实力。从sao世界里被解放——或者说是被放逐而回到现实世界之后,我不是对自己贫弱的肉体感到失望了吗?心里某个地方还想回到那个自己才是最强勇者的世界去不是吗?
所以我这笨蛋才会在知道亚丝娜灵
魂被关在新的游戏世界里时,自认为可以靠自己的力量救她出来。结果放弃了求助于真正有力量的大人这个正确选项,自己不知死活地跑到游戏里面。但其实这一切只是为了再度取回幻想中的能力,超越其他玩家来满足自己那丑恶的自尊心而已吧?
所以这种结果——根本是我应该尝到的报应。是啊,我只是个因为得到某人给予的力量便欢欣鼓舞的孩子。但事实上根本连名为系统管理权的id都无法打倒。在这里面能够轻易获得的,就只有悔恨这种感觉而已。如果不想再悔恨,那就连思考都放弃吧。
「你要逃避吗?」
——不是的,我只是认清现实而已。
「你要屈服于过去曾否定过的系统力量吗?」
——那有什么办法。我只是玩家而他是系统管理者啊。
「你这发言已经辱没了那场战斗。那埸让我得知人类的意志力能凌驾系统,让我领悟未来可能性的战斗。」
——战斗?那根本没有意义。单纯只是数字的增减而已吧?
「你应该知道不只是那样而已。来,站起来吧。站起来拿着你的剑。」
「——站起来啊,桐人!」
那道声音像雷鸣般响起,接着又像闪电般贯穿我的意志。
原本已经逐渐远去的感觉瞬间像重新联机般全回来了。我立刻用力睁开双眼。
「呜……哦……」
由喉咙深处发出沙哑的声音。
「哦……哦哦哦……」
咬紧牙根,发出像濒死野兽般的吼声后,我将右手撑在地面上并且立起手肘。
当我准备撑起身体时,贯穿背部中央的剑却还是重重压在我身上。
——怎么能这么狼狈地趴在这种东西下面呢。我绝不允许自己屈服在这种没有灵魂的攻击之下。在那个世界里承受过的所有刀刃都比它还沉重且疼痛。
「呜……咕……哦哦!」
我配合简短的咆哮,用尽身体里所有的力量让身体撑了起来。剑在发出「喀叽」的钝重声后离开了地板,并且由我背后脱落掉到地面上。
须乡先是呆呆看着摇摇晃晃站起身的我。但他马上就皱着眉头并将手从亚丝娜身上移开,用像演戏般的动作耸了耸肩膀。
「哎呀哎呀,我明明都已经固定物体的坐标了,难道是有什么bug存在吗?营运小组那群没用的家伙……」
他一边碎碎念一边走到我眼前,举起右拳准备将我揍飞。
但我却伸出左手在空中抓住他的拳头。
「唷……?」
我一边瞧着须乡再度出现的惊讶表情,一边张开嘴巴。直接重复了一遍在脑海里响起的一连串话语。
「系统登入。id『希兹克利夫』。密码……」
当我说完整串复杂的英文与数字之后,包围我的重力便消失了。
「什……什么?那id是怎么回事?」
须乡露出牙齿惊讶地大喊后,甩开我的手往后飞退,并且将左手往正下方掸去。蓝色系统窗口马上就出现在他眼前。
但是在他手指有所动作之前,我已经先发出声音指令。
「系统指令,管理者权限变更。将id『奥伯龙』变成等级1。」
须乡手底下的窗口瞬间消失了。他瞪大了眼睛,视线在空无一物的空间与我之间来回了好几次后,很不高兴地又挥了一下左手。
但什么事情都没发生。给予须乡精灵王能力的魔法滚动条已经不会再出现了。
「比……比我还高阶的id……?怎么可能……怎么可能……我是支配者……创造者……是这个世界的帝王……神……」
这时须乡发出类似将测试音效快转好几倍的尖锐声响。我一边看着他那整个垮下来的美貌一边开口说:
「不是吧?这个世界和居民都是你偷来的。你只是在偷来的宝座上唱独角戏的盗贼国王。」
「你……你这小鬼……敢对我说这种话……你一定会后悔……看我把你的头砍下来当装饰品……」
须乡对我伸出像钩子般弯曲的食指并用尖锐的声音说:
「系统指令!生成物体id『断钢神剑』!」
但是系统已经不再对须乡的声音有反应了。
「系统指令!这烂东西听不懂我说的话吗!这……这是神的命令啊!」
我将视线从狂吼的须乡身上移开,往被吊起来的亚丝娜看去。
这时她被须乡粗暴撕破的洋装已经变成像是盖在身上的破布一样。她除了发丝凌乱之外,脸颊上也还留着些许泪痕。但亚丝娜的眼神仍然充满光辉。她的灵魂没有因此而受挫。
——我马上就会结束这一切。再忍耐一下。
我凝视着亚丝娜深褐色的眼睛,在心里如此呢喃道。亚丝娜以细微但很确实的动作点了点头。
看见亚丝娜遭受凌虐的模样后,让我内心再次喷起一道新的怒火。我稍微抬起视线并开口说道:
「系统指令,生成物体id『断钢神剑』。」
我眼前空间立刻产生扭曲,微小数字列以猛烈的速度流入并形成一把剑的模样。剑慢慢从尖端开始出现色泽与质感。那是一把剑身闪着金色光芒,上面还有美丽装饰的长剑。这无疑与那把被封印在幽兹海姆中心部迷宫尖端的武器完全相同。但众多玩家梦寐以求的最强之剑,却只要一个指令就能够出现,这让我有种无法言喻的不快感。
我抓起剑柄,将它丢给瞪大眼睛的须乡。看见他以笨拙的动作接住剑之后,我便轻轻抬起左脚。
往地板上爱剑的剑柄用力一踩之后,剑立刻随着声响一边旋转一边垂直飞了上来。我接着便用右手对准带着暗沉钢铁光芒的剑柄横扫过去。一阵沉重的声音过后,剑已经握在我的手里了。
将朴质的黑铁色大剑对准须乡之后,我开口说道:
「该是盗贼之王与镀金勇者一决胜负的时刻了……系统指令,将疼痛缓和装置降到0级。」
「什……什么……?」
听见将假想痛楚界限完全解除的指令后,拿着黄金之剑的精灵王脸上出现了动摇的表情。他开始往后退了一两步。
「别想逃。那个男人——茅场晶彦在面对任何场面时可都是绝不退缩的啊!」
「茅……茅场……」
一听见这个名字,须乡的脸马上就整个扭由了起来。
「茅场……希兹克利夫……是你吗?又是你在妨碍我吗!」
须乡将右手的剑高举起来,用异常尖锐的声音大喊着:
「你已经死了吧!尸骨无存了吧!那为什么连死了都要阻碍我!你总是这样……老是喜欢与我做对!脸上一直都挂着那种一切都了然于心的表情……然后从旁夺走所有我想要的事物!」
他忽然用剑对我刺来,然后嘴里又叫道:
「像你这种小鬼……又知道些什么!你能了解……在那家伙底下工作、跟那家伙竞争有多痛苦吗?」
「我知道。因为我也输给那个男人并且变成他的手下。但我和你不同我从没想过要取代他。」
「小鬼……你这小鬼……死小鬼啊啊啊啊!」
须乡随着沙哑的悲鸣向前冲过来并对我挥下手里的剑。当他来到剑的攻击范围里面时,我用右手上的剑轻轻横向一扫,剑尖便稍微划过精灵王光滑的脸颊。
「好烫!」
须乡高声叫着并且用左手按住脸颊,最后整个人向后飞退。
「咿……啊啊啊……!」
他瞪大眼睛发出悲鸣的身影让我更加怒火中烧。一想到亚丝娜被这种男人关住,还让他虐待了两个月,
第九章
「那我们今天就上到这里。我会传送回家作业档25和26给你们,记得下周末前要上传过来。」
模拟大钟的铃声宣告上午课程已经结束,当老师将大型面板荧幕的电源关上之后,教室中开始飘荡着一股慵懒气氛。
我操纵着插在电脑上的旧式鼠标,打开下载结束的回家作业档案后瞄了一眼内容。我对着看来相当令人伤脑筋的一长串问题叹了口气,然后拔下鼠标、关上平板电脑并将它们一起放进背包里。
话说回来,这里的铃声与艾恩葛朗特第一层·「起始之城镇」里的教堂钟声实在很相似。如果这栋校舍的设计者是故意这么设定的话,那他黑色幽默的品味可以说相当令人佩服。
不过穿着同样制服的学生们似乎没有注意到这件事就是了。他们和谐地一边谈笑,一边三三两两的离开教室往食堂走去。
拉上背包的拉链,将它背到肩上准备站起身来时,旁边位子上跟我感情不错的男学生抬头看着我说道:
「啊,小和,要去食堂的话记得帮我抢个位子。」
在我回答他之前,坐在更旁边位子上的学生便笑着对他说:
「别问小和啦,今天是他和『公主』见面的日子吧。」
「啊,对哦。可恶,真令人羡慕。」
「嗯,就是这么一回事。所以抱歉啦……」
我决定在这群家伙开始调侃我之前赶紧离开,于是举起手打了声招呼后便迅速走出教室。
快步走过贴着暗绿色面板的走廊,接着由逃生门来到中庭之后,好不容易从吵闹午休时间当中解脱的我才松了一口气。眼前这条铺着崭新炼瓦的小径在刚发芽的树木之间一路往前延伸。虽然在树梢上方可以见到校舍水泥整个外露的粗糙外表,但整体来说这座美丽的校园实在让人看不出这里原本是已经废校的旧校区。
持续在穿越绿色隧道的小径上走了几分钟后,我来到一座圆形的小庭园。庭园里的花圃外围均衡设置了几张白木板凳,而一名女学生正坐在其中一张板凳上抬头看着天空。
少女那一头栗色长发笔直地垂在以深绿色为基调的制服外套后面。她的肌肤白净剔透,但最近脸颊上终于逐渐出现有如玫瑰般的血色。
女孩专心看着蓝色天空并且将穿着黑色长袜的纤足往前伸直,接着以平底船形鞋的脚尖部份不停敲着炼瓦。由于少女这副模样实在十分惹人怜爱,于是我便把手放在树干上,站在庭园入口一直默默地凝视着少女。
结果她突然转过身来,一见到我之后脸上随即露出笑容。但立刻又装出不在乎的表情闭起眼睛,然后哼一声把头别到一边去。
我一边苦笑一边接近板凳,开口对她说:
「让你久等了,明日奈。」
明日奈瞄了我一眼之后便噘着嘴说道:
「真是,为什么桐人你老喜欢躲在暗处偷看人家啊?」
「抱歉抱歉。嗯——说不定我有成为偷窥狂的资质呢……」
「恶——……」
在露出厌恶表情并往后缩的明日奈身边坐下来后,我大大地伸了个懒腰。
「啊啊……又饿又累……」
「桐人你怎么像个老头一样啊……」
「老实说这一个月里感觉就像老了五岁一样……还有——」
我将手放在脑袋后面,侧眼看着身边的明日奈。
「应该叫我和人而不是桐人才对吧。在这里叫人角色名称算是违反校规唷。」
「啊,对哦。不小心就……但那我要怎么办啊!根本每个人都知道了嘛——」
「谁叫你要用同样发音的名字来做角色名称。不过……我好像也已经被发现了……」
在这所特殊「学校」里就读的学生,全都是国中、高中时期被卷入那个事件里的旧sao玩家。这里除了因为积极杀人而必须接受心理咨询并被赋予一年以上治疗与观察义务的橘色玩家之外,也有不少像我这种为了自卫而攻击过其他玩家的人。此外在游戏里犯下的窃盗与恐吓等罪行由于不会留下纪录,所以也没办法清查。
因此学校为了避免纠纷,基本上禁止提起在艾恩葛朗特里的名字,但这么做其实没什么意义,因为每个人的长相都跟在sao里一模一样。像明日奈她的身分在刚入学时马上就被人发觉了,而我在游戏里的名字以及其他事情也早被—部分旧sao高级玩家们所知晓。
其实要大家把那段过去当成没发生过,本来就是不可能的事。在那个世界里的经验全都不是作梦而是事实,这些记忆也只能靠我们每个人自己去接受与释怀。
明日奈的双手原本抱着膝盖上的小竹篮,但我这时静静拉起她的左手并用双手将它包住。她的手虽然还相当瘦弱,但和刚醒过来时相比已经是好多了。
她为了赶上入学,经过了一段相当严酷的复健过程。而且她一直到最近才能够不靠拐杖走路,目前医生仍严禁她进行包含跑步在内的各种运动。
自从她醒过来后我便时常到医院去看她,但每当我看见明日奈一边流泪一边进行步行练习的模样,心中就会有一股锥心刺骨的疼痛感。想起那段日子的我,不知不觉间便不断摸着明日奈修长的手指。
「桐人……」
听见她的声音后我抬起头来,结果脸颊微红的明日奈用难以置信的声音说道:
「你不知道吗?从食堂里面可以看见这里耶!」
「唔……」
抬起头往上一看后,我发现由这里确实可以见到树木上方那最高层校舍的大片采光玻璃。于是我急忙把手放开。
「真是的……」
明日奈露出一副真受不了你的表情然后叹了口气,接着又再度别过脸说:
「粗心鬼没便当吃!」
「呜哇,饶了我吧。」
拼命道歉几秒钟后,明日奈终于露出笑容并打开膝盖上的竹篮。她拿出一份裹着餐巾纸的小包然后交给我。
我接过来后急忙打开餐巾纸,结果里面是塞了满满莴苣的大汉堡。令人食指大动的香味直击胃部,我立刻张开大口咬了下去。
「这……这个味道是……」
我拼命地嚼着嘴里的汉堡,大口吞下喉咙之后瞪大了眼睛看着明日奈的脸。
「呵呵。你还记得啊?」
「怎么可能忘记。这是在第七十四层安全地带里吃到的汉堡……」
「哎呀——我可是费了一翻苦心才重现这种酱料的呢。你不觉得很没道理吗。在那里面时拼命想要做出现实世界里的味道,但现在却又为了要重现里面的口味而大费周章。」
「明日奈……」
一回想起过去那段幸福的日子,内心涌起一阵强烈感伤的我不由得又凝视着明日奈。
这时明日奈也马上回看我,然后带着微笑小声说道:
「你嘴巴上沾到美奶滋了。」
当我吃完两个大汉堡而明日奈吃完一个小汉堡时,午休时间也差不多要结束了。准备帮我从小保温瓶里倒杯花茶的明日奈一边用两手拿着纸杯一边开口说:
「桐人,你今天下午还有课吗?」
「我下午还有两堂……真是的,现在教室里都不是黑板而是el面板,而且不用笔记本而是用平板电脑,回家作业也都是以无线网络传送过来,这样的话在自己家里上课还不是一样吗?」
明日奈看着抱怨的我然后「呵呵」笑了一声。
「说不定面板和pc不久后也要被淘汰了呢。之后或许都会变成全息投影也说不定……而且我们就是因为来学校才能像这样见面啊。」
「这倒是没错啦……」
虽然我
和明日奈已经把所有自由选修科目都排成一样,但我们原本学年就不同,所以课程内容也不一样,现在一个礼拜里只能见面三天而已。
「况且听爸爸说这里将会成为次世代学校的模范呢。」
「这样啊……那彰三伯父他还好吗?」
「嗯。有段时期相当消沉,一直责怪自己没有看人的眼光。他从ce0的位子上退下来之后已经算是半退休了,可能是不知道怎么打发空下来的时间吧。我想等他找到新的兴趣之后,马上就会恢复精神了。」
「这样啊……」
我啜了一口茶,然后学起明日奈抬头看着天空。
至于被明日奈的父亲结城彰三先生认为是未来女婿的那个男人——须乡。
下雪当天在医院停车场里被逮捕的须乡,之后也很难看地不断想逃避罪名。他只是一味保持沉默,并完全否认自己的犯行,最后还想把所有罪过都推到茅场晶彦身上。
但是他的一名部下在被列为重要证人并被检方带走之后,便将所有事情全盘托出。借着在rect progress横滨分公司里设置服务器,利用sao未归还者三百人来进行非人道试验的犯行被揭发之后,须乡便再也无法狡辩了。但听说开始公开审判的现在,他已经在申请精神鉴定了。虽说他主要的罪状是伤害罪,但目前社会大众最注意的是他掳人监禁的罪名是否能够成立。
而他所着手,利用完全潜行技术来进行洗脑的邪恶研究,也被发现除了初代nervgear之外便没有机械可以实现。现在nervgear几乎已经全部报废,而且似乎还能够开发出对抗须乡实验结果的措施。
所幸沦为实验体的三百名未归还者都没有残留遭到实验时的记忆。此外也没有脑部出现实质障碍或是发生精神异常的玩家,他们所有人在接受完善的治疗之后都可以正常回归到社会当中。
但是rect progress公司与alfheim online,不,应该说vrmmo这种类型的游戏则全都受到了无法回复的打击。
原本光是sao事件就已经造成相当大的社会不安了。而声称这全都是一名狂人所引起的偶发性犯罪,这次保证绝对安全的alo以及其他vrmmo,却又再度因为须乡这次所引起的事件而让社会大众认为所有vr世界都可能会被利用来犯罪。
rect progress最后因此而解散,而rect总公司也受到很大的伤害,但在更换社长以下的营运阵容之后总算是慢慢渡过了危机。
当然alo也被迫停止营运,虽然其他持续营运中的五、六款vrmmo游戏玩家并没有减少许多,但由于社会上的批评声浪实在太过猛烈,据说这些游戏今后恐怕也难逃停止经营的命运。
但以强大力量将这种状况整个反转过来的——
就是茅场晶彦托付给我的「世界的种子」。
在这里我必须提一下关于茅场的事情。
当二〇二四年十一月sao世界崩坏的时候,茅场晶彦果然也随之死亡——这件事是在两个月前的二〇二五年三月时被证实的。
茅场在长野县人烟罕至的森林里有一栋山庄,而他以希兹克利夫这个身分存在于艾恩葛朗特的两年当中就是潜伏在这栋建筑物里面。
当然茅场的nervgear没有被加上「死亡枷锁」,所以他可以随时登出,但身为公会血盟骑士团团长的他曾经连续登入游戏里长达一个礼拜的时间。
而在这段时间内帮忙照顾他的,是茅场同时任职于argus开发部与都内工科大学时,与他进行同一项研究的研究所女学生。
在该研究室里的这名女性,从学生时代便与须乡熟识,表面上除了景仰须乡这个前辈之外,也对他存有相当强烈的对抗心。但实际上这名女性私下曾多次对须乡表达爱慕之意——这件事是上个月被保释出来的那名女性亲口告诉我的。
我勉强从解救对策室工作员那里问出那名女性的电子邮件信箱,在犹豫了许久之后才传了一封「我对你没有怨恨,只是想跟你谈谈而已」的电子邮件给她。结果在一个礼拜之后我就收到了回信。这名叫做神代凛子的女性还特别由现在居住的宫城县来到东京,然后在东京车站附近的咖啡厅里结结巴巴地对我述说事情经过。
茅场似乎从以前便决定要随着sao世界的崩坏来结束自己的生命。但他选择的死亡方式可以说相当异常。他利用改造完全潜行系统后所制成的机器来对自己大脑进行超高密度扫描,结果脑部整个烧焦而死。
扫描成功的机率根本不到千分之一——这名让人感到有些可怜但又相当坚强的女性这么说道。
如果真能如茅场所愿,他就能把自己的记忆和思考,也就是大脑内部的电流反应全部转换成数字码,然后将自己的脑变成真正的电脑而存在于网络当中。
我犹豫了很久之后,对她说出在旧sao服务器内部和茅场对话过这件事。另外也将茅场救了我和亚丝娜,以及他托付给我一样东西的事情告诉她。
女性低着头过了几分钟,从眼里落下一滴泪水之后对我说道。
——我原本到他潜伏的山庄去准备要结束他的生命。但最后却无法下手。害得许多年轻人因此而失去生命。
他和我所做的是无法被饶恕的事情。
如果你还恨他的话,就请你把他托付的档案给消除吧。
但是,如果……如果你心里还存有憎恨以外的感情…………
「桐人——桐人啊……关于今天的网聚……」
手肘被戳了一下后,我才终于回过神来。
「啊啊——抱歉。刚才在发呆……」
「真是的。不管在这里还是在那边,你只要一放松,就会变成一个成天只会发呆的大笨瓜耶!」
明日奈无法忍受似地摇了摇头,接着又露出宛若和煦阳光的笑容,接着把头靠在我的肩上。
***
食堂西侧窗户边,我坐在从南方数来第三个圆桌前,用力吸着铝箔包里剩下来的草莓优格。由于发出了不符合少女形象的巨大噪音,坐在我对面的绫野珪子脸色变得相当难看。
「真是的,莉兹……里香小姐,可不可以请你喝东西时小声一点。」
「但是……啊——桐人那家伙又靠那么近……」
我的视线前方是只有从这张桌子才能透过树梢看见的中庭板凳,而板凳上有一名男学生正和一名女学生并肩坐在一起。
「真是不害臊,竟然在学校里做出……」
「这、这样偷看人家不太好吧!」
我瞄了珪子一眼,然后故意用调侃她的口气说:
「你还敢说我哩,西莉卡自己刚才还不是一直盯着看。」
珪子也就是短刀使的西莉卡——或许应该反过来说——她马上满脸通红的低下头去,接着大口大口地吃起虾肉炒饭。
我将喝完的铝箔包捏扁丢进几公尺外的垃圾桶后,把脸撑在桌子上后大大叹了一口气。
「啊——啊……早知道会变成这样,当初不要签订什么『一个月休战协议』就好了。」
「那都是莉兹小姐你提出来的不是吗!说这个月就让他们两个人去卿卿我我……实在是太天真了啦!」
「你脸上黏着饭粒唷。」
我再度叹了一口气,然后抬头朝着采光玻璃后面流动的白云看去。
我不知道桐人是怎么查到我的信箱,不过他在二月中左右寄了封电子邮件给我。
我当时感到相当惊讶,脑袋里一边响着恋爱大赛第二回合就要开始的钟声,一边赶紧跑去和他见面。而桐人在
咖啡厅里所说的话更是让我大吃一惊。
桐人他直接卷入了那起让社会为之骚动的「alo事件」,而社会大众并不知道亚丝娜其实也是这事件里特殊型态的受害者。
当桐人告诉我亚丝娜她很想见我之后,我当然马上就去探病了。当我见到亚丝娜那副随时都可能消失不见,宛若雪精灵的模样之后,以往在艾恩葛朗特里那种想要保护她的心情也再度受到强烈刺激。
幸好亚丝娜她日复一日逐渐恢复了元气,也同时能够进入这所学校就读。但是我只要一见到她,就会觉得她不是情敌而是应该保护的妹妹,结果在一个不注意之下便把眼前这个同样喜欢上桐人的朋友卷进来,组成了「到五月底为止我们就在旁边守护着他们吧」的同盟,但是将最后一块blt三明治(注:培根、生菜、蕃茄所做成的三明治)随着第三次叹息一起送进嘴里之后,我朝着西莉卡看去。
「今天的网聚你会去吗?」
「当然——听说莉法……直叶也会来。这是我第一次在网聚里见到她,很期待呢!」
「西莉卡和莉法感情真的很好呢。」
我再度露出不怀好意的笑容。
「可能你和她同样是『妹妹』,所以有亲近感吧?」
「哼……」
西莉卡鼓起脸颊,将最后一口虾肉炒饭塞进嘴里然后同时笑了起来。
「莉兹小姐还敢说我呢,你自己现在还不是完全一副『姐姐』的模样。」
我们两个人之间爆发了好几秒钟的火花,然后才同时抬头看着白云,又同时叹了一口气。
***
艾基尔的店「dicey cafe」那扇不友善的黑门上挂了一块同样不友善的木牌,上面还有不友善的字迹写着「今日已出租」。
我看着身边的直叶说道:
「直叶你有见过艾基尔了吗?」
「嗯,在另一个世界里一起狩猎两次了。他真的很魁梧耶~」
「先告诉你,他本人也是那种模样。你要先做好心理准备喔。」
亚丝娜在瞪大了眼睛的直叶身后嘻嘻笑着。
「我第一次来这里时也吓了一大跳呢!」
「老实说,我也吓到了。」
直叶脸上这时露出了怯意,我砰一声拍了一下她的头之后便一口气把门推开。
大量欢呼声、拍手声、口哨声随着门被打开时的「喀啷」铃声一起响起。
不是很宽敞的店里此时已经挤满了人。扩音器里发出超大音量的bgm惊人的是那竟然是艾恩葛朗特的npc乐团所演奏的阿尔格特街道主题曲——而店里所有人手里的杯子都发出液体亮光,看来气氛已经是相当热络了。
「喂喂——我们可没迟到啊!」
吓了一大跳的我这么说完之后,穿着制服的莉兹贝特走出来说:
「嘿嘿,主角当然是要最后登场啦。所以我告诉你们的集合时间比较晚。来,快进来快进来!」
我们三个人马上被拉进店里,然后又被推到店深处的一座小舞台上面。这时店门磅一声被关上,接着bgm暂停,灯光也全都拉了过来。
忽然聚光灯整个照在我身上,接着莉兹贝特的声音再度响起。
「桐人,恭喜你完全攻略了sao——!」
所有的人一起齐声说道。接下来便是一连串礼炮声与拍手声。
我脸上因为惊讶而呆滞的表情就这么被数台相机给拍了下来。
今天的网聚——「艾恩葛朗特攻略纪念派对」原本是由我和莉兹、艾基尔所共同策划,但在不知不觉之间他们便瞒着我进行了这样的安排。店里参加者的人数大概超过我预期的一倍以上。
干杯之后所有人都开始做了简单的自我介绍,接着在我的演讲——当然这也是原本没有的项目结束之后,就轮到艾基尔特制的好几盘巨大披萨登场,这时宴会完全陷入一片狂欢状态。
我在受到所有男性参加者有些粗暴以及女性参加者有点过于亲密的祝福后,疲累不堪地来到了柜台前并整个人摊在圆凳上。
「老板,来杯加冰块的纯波旁酒……」
当我随便点完饮料之后,穿着白色衬衫、打着黑色蝴蝶结领带的巨汉便低头狠狠瞪了我一眼。惊人的是,几秒钟之后果然有一只装着冰块注满琥珀色液体的平底杯滑了过来。
畏畏缩缩舔了一口之后,发现原来其实只是普通的乌龙茶而已。当我抬头看着露出「骗到你了吧」笑容的店主并垂下嘴唇时,有一名身穿西装的瘦高男子坐到我旁边来。男人除了西装上搭配了一条很没品味的领带之外,额头上竟然还绑着一条印有低俗图案的头巾。
「艾基尔,给我来杯正牌的波旁酒。」
男人——刀使克莱因接住平底杯之后便转动圆凳,然后用色眯眯的表情看着店内角落那张女孩子们正发出娇笑声的桌子。
「喂喂,不要紧吗。你等一下不是还要回公司?」
「哼,不喝酒哪能加班啊。不过话说回来……这可真是秀色可餐哪……」
我对快流下口水的克莱因叹了口气,然后喝了一大口乌龙茶。
不过这确实是一副很养眼的美景。莉兹贝特、西莉卡、纱夏、由莉耶尔、直叶等女性玩家全部聚集在一起的这幅景象,实在让人很想把它拍下来当装饰品呢。虽然为了给结衣看我还真的有在录像就是了——
我身旁另一边的圆凳上也坐着一个男人。虽然他也是穿着西装,但看起来就是与克莱因不同,一副就是很正经的上班族模样。而他就是元「军队」最高负责人辛卡。
我举起杯子对他说道:
「对了,听说你和由莉耶尔小姐结婚了对吧。虽然有些迟了——但还是要恭喜你。」
我们两个人的杯子互相碰了一下。辛卡似乎有点不好意思地笑着说:
「哎呀,到现在还是在拼命习惯这个现实世界。而且工作也好不容易才上轨道而已……」
克莱因也举起杯子,探出身体说:
「嗯,真的很值得庆祝!可恶,早知道也在里面找个对象。话说回来,我是你们新生『mmotoday』的读者唷。」
辛卡再度露出羞涩的笑容。
「哎呀,不好意思。我们的内容还不是很充足……而且对于现在的mmo来说,攻略档案或是最新消息都已经慢慢失去意义了……」
「简直就像是宇宙诞生的浑沌一样。」
我点了点头后便抬头看向摇着雪克杯的店主。
「艾基尔,之后『种子』的状况如何?」
秃头巨汉露出会吓哭小孩的笑容后愉快地说道:
「那可真是不得了。现在大概有五十个镜像服务器……下载总数达到十万,实际运作的超大型服务器大概有三百台吧……」
茅场晶彦的思考仿真程序托付给我的「世界的种子」——
我和茅场的女性助手谈过之后又过了几天,在结衣的帮忙之下把由nervgear局域网络传送到内存芯片的巨大档案拿到艾基尔店里。因为我认为只有这个身为我知己的男人可以帮忙种子发芽。
我当然对茅场以及他所创造的浮游城艾恩葛朗特怀有憎恨的感情。那个死亡游戏的世界让好几名与我心灵相通的友人失去了生命。一想到在恐惧当中死去的他们——还有那个女孩,我就无法饶恕茅场。
但很遗憾的是,我也无法否认在强烈的憎恨当中还对他存有一丝的认同感。
就因为有生与死的存在,那座城堡才会变成真正的异世界。我心里虽然渴望脱离那个世界,但同时也深爱着它。在我心底深处确实有着希望它永远存
在的感情。
因此我想,至少要确认那颗「种子」会发出什么样的芽来。
世界的种子。
那是由茅场所开发出来的,借着完全潜行系统来运作全感官vr环境,名为「the seed」的相关程序套件。
茅场在整理过自动管制sao服务器的「cardinal」系统后,除了将系统规模缩小为可以在小型服务器里运作之外,该系统里面还包含着游戏组件的开发环境支持。
也就是说如果你想要创造一个vr世界,只要准备一台带宽还可以的服务器并下载这个套件,然后设计3d对象或者是配置套件里既存的对象接着让程序运作,你就可以诞生出一个属于自己的3d世界了。
要开发控制五感输入·输出的系统程序可以说相当困难。实际上全世界营运当中的vr游戏,都是根据茅场在argus所开发出来的cardinal系统所制造,而要使用这套系统必须付出非常高额的权利金。
随着argus消灭,程序的权利也转移到rect手里,但现在又因为rect progress解散而正在寻求愿意买下该程序使用权的企业。不过由于金额过于庞大以及社会大众对于vr游戏的批判,使得没有企业愿意出手收购,而这也让此类型的游戏开始陷入衰退状态。
这时候登场的就是标榜完全不需要权利金而且小巧又机能充实的vr控制系统「the seed」了。艾基尔先运用他的关系彻底检验了我所得到的程序,确定里面不存在任何的危险因素。
我们不清楚茅场真正的意图究竟为何——而且就算是程序本身没有危险,但这个程序流出到市面上之后,应该也只有茅场本人才知道会造成什么样的状况吧。只是我想茅场创造出这程式的动机应该相当单纯。
那就是不断追求「真正异世界」的梦想。
我拜托艾基尔把「the seed」上传到全世界各地的服务器里,让不论是个人或者是企业都可以自由下载这个程序。
alfheim online原本应该已经死亡,但同时也是alo玩家的几家新兴企业经营者又让它重新复活了起来。
他们先共同出资来建立一所新公司,然后由rect手里以几近免费的低价接收了alo所有档案。
崭新的阿尔普海姆大地便在新的摇篮里再生,玩家原本的档案也完全被继承过来。因为那个事件而离开游戏的玩家几乎不到全体的一成。
当然新诞生的世界不只有阿尔普海姆而已。
原本没有能力支付庞大权利金的企业乃至于个人,多达数百名人员表达愿意成为营运者的意图,因此不断有vr游戏的服务器开始运作。当然这些游戏里面有的需要收费也有的完全免费,但这些游戏相当自然地就互相连结起来并且订定了几条最高原则。目前已经慢慢建立起「在某个vr游戏里创造出来的角色也可以转换到另一个游戏里使用」这样的结构了。
而且the seed还不是只能利用在游戏上而已。像是教育、交流、观光等等,每天都有新领域的服务器诞生,所以每天也都会有新世界出现——相信不久之后,vr世界的「现实世界换算面积」大于日本这个国家的日子就会来临了。
辛卡一边苦笑,一边用怀有梦想的眼神继续说道:
「我们现在正目睹一个新世界的诞生。只靠mm这个名词已经不足以概括形容这个世界了。虽然我也很想更新网页的名称……但是却又找不出个足以形容它的名词。」
「嗯~~……姆……」
克莱因把手臂交叉在胸前,皱着眉头拼命思考着。我戳了一下他的手肘,边笑边说:
「喂,把公会取名为『风林火山』的家伙没人会期待你的品味啦!」
「你说什么!我告诉你,新生·风林火山可是有一堆人想加入呢!」
「这样啊——如果有可爱的女孩子就好啰~」
「呜……」
我看着克莱因无话可说的脸笑了一阵子后,再度看着艾基尔说:
「喂,续摊的预定没有改变吧?」
「嗯嗯,今天晚上十一点在世界树城市集合。」
「那么……」
我放低了声音说:
「那个可以动了吗?」
「没问题。不愧是『传说中的城堡』,听说用了一整个新的服务器群呢。但不论是使用者或是资金都大幅增加了!」
「如果可以顺利成功就好了。」
——旧sao服务器已经完全被初期化并且报废了。但是在交给新alo营运者的argus开发档案里,竟然有着令人意想不到的物品存在。
我一口气将杯子里的乌龙茶喝光,然后就这样握着杯子抬头看向店里的天花板。黑色天花板看起来就像深夜的天空一样。这时忽然有淡灰色的云流过,月亮出现将整片世界染成蓝色。接着在遥远处出现了巨大的——
「喂——桐人,到这边来!」
完全处于亢奋状态的莉兹贝特一边用力挥手一边大声叫唤着我。
「……那家伙不会是喝醉了吧……」
我的眼光停留在她手里那杯装有粉红色液体的巨大杯子上,结果视法律为无物的店主听见我的呢喃后,一脸无所谓的说:
「酒精浓度百分之一以下不要紧的啦。而且明天又放假。」
「喂喂……」
我摇了摇头之后便起身离开。看来这会是个相当漫长的夜晚哪。
***
莉法飞翔着穿透了漆黑的夜空。
四张翅膀在大气中挥动撕裂空气,让莉法不断加快速度。
如果是在以前的话,为了用有限的飞翔力量来尽可能延长飞行距离,就必须考虑以最有效率的巡航速度或者是不断重复加速与滑行的滑翔飞行法来飞行。
但现在这些都已经是过去式了。因为束缚她的系统枷锁已经不存在。
结果世界树上根本没有空中都市。根本就没有所谓的光之精灵,宣言要让第一个谒见他的种族转生的精灵王根本就是个冒牌货。
但是这个世界在历经一次崩坏再度重生之后,新的支配者——不对,应该说是调整者们便给予所有精灵能够永远飞翔的翅膀。虽然种族依然是风之精灵而不是光精灵,但对莉法来说这样就已经足够了。
莉法比集合时间早了一个小时登入,由最近时常待在这里的猫妖领地首都「弗莉莉亚」里起飞后,已经持续飞行了快要二十分钟。这段时间里面她没有停下来休息过,只是依照本能全力震动着翅膀。但发出草绿色光芒的魔法动力到现在依然没有失去力量,它还是一直遵照着莉法的意思持续运作着。
根据桐人表示,这个新世界里的加速理论就跟汽车非常类似。
飞上天空之后马上将翅膀往左右张开并加大振幅,利用所谓「扭力重视」——这名词也是桐人所说,但莉法不太清楚是什么意思——的飞行方法来用力排开空气。
速度慢慢增加之后,就配合将翅膀叠成锐角,然后也逐渐缩小振幅。当达到最高速度时,翅膀除了几乎叠成一直线之外还会以看不见的速度震动着,因此从地面上看起来根本就像带着颜色的彗星掠过天际一般。到达这个阶段时速度便难以再增加,至于能加快到什么样的程度就要看玩家个人的勇气了。一般玩家不久后都会因为恐惧与精神上的疲劳而开始减速。
上周举行的「阿尔普海姆横贯大赛」里,莉法在与桐人经过了剧烈竞争之后以些微差距赢得比赛。由于两个人实在领先其他参赛者太多,所以第二届大赛能不能顺利举行还是个问题。
……那个时候真的很快乐……
莉法一边飞一边因为回想起那时候的事情而笑了出来。在终点前追上来的桐人为了让莉法发笑而使用了讲冷笑话这种卑鄙手段,而莉法也真的整个人大笑了起来。最后她为了报复而将解毒药水实体化并朝桐人丢了过去,如果不是药水有击中桐人的话莉法早就输掉这场比赛了。
像那样在比赛当中的飞行虽然也很过瘾——但还是把脑袋放空之后,纯粹只为了突破界限而不断加速的时刻最让莉法感到开心。
经过数十分钟的飞翔之后,莉法的速度已经快提升到极限。这时被一片黑暗所包围的地面看起来就像不断像后流去的线条,而前方刚出现的小街灯也马上就消失在身后了。
当身体感觉已经到达学会飞行以来的最高速度时——莉法瞬间张开翅膀并反转身体开始急速上升。
从头顶上厚厚的云层缝隙里可以见到巨大满月正发出光芒。而莉法就像火箭般朝着这蓝白色的玉盘直线上升。
几秒钟之后,莉法随着产生细微变化的风声一起冲进云海。她就像颗子弹般贯穿这层黑色面纱。突然在距离莉法非常近的地方发生闪电,云层也整个被染成白色,但她还是毫不在意的往前突进。
不久之后她终于穿透云海。眼前的宝蓝色月光包围整个世界,眼下则是一片云的平原。这里唯一能见到的物体便只有远方那贯穿云海的世界树尖端而已。此时速度终于开始有点下降,但莉法还是紧闭着嘴唇努力伸长指尖,只是一心朝着满月前进。可能是心理作用吧,感觉上像银盘般的月亮直径好像一点一点变大了。莉法这时甚至可以清楚见到月亮上有几道陨石坑。
其中一个巨大坑洞的中央似乎可以见到一群闪烁的光芒。难道这只是莉法眼睛的错觉吗?还是说那是某一座无人知晓的月球人街道所发出的光芒呢?如果可以——可以再靠近一点的话——
但是世界的尽头,也就是名为限制高度的墙壁终于挡住了莉法。到此就没办法再继续往上升了。但是……
莉法用力伸长了右手,像是要抓住月亮般张开手指。
我想到更高、更远的地方去。越过平流层,脱离重力束缚,一直到那个月世界为止。不对,之后还要跨过行星轨道、超越彗星直达一大片星海——
终于,她的上升速度完全归零,接着变成负数。莉法就这么张开双臂,在夜空当中变成自由落体。月亮开始慢慢离她远去。
但是莉法却闭上眼睛,脸上浮现微笑。
虽然现在还无法达成——
但根据桐人表示,这款alfheim online也有加入更大vrmmo集合体的计划。而且—开始就是要和以月球表面为舞台的游戏互相连结的样子。这么一来,莉法就可以直接飞到月球上去了。不久之后其他游戏世界将被设定为不同行星,到时候有渡船横跨星海到各个行星的日子就会来临。
届时莉法将可以随意飞行到任何地方。但是……却还是有一个她永远到达不了的场所。
莉法心头忽然涌起一丝寂寞。
她一边朝软绵绵的云海落下,一边用双手抱紧自己的身体。
她知道自己觉得寂寞的理由。那是因为今天晚上在现实世界里,桐人——和人带自己去参加的那个派对所造成的。
当然她感到非常开心。因为一直以来她只能在这个世界里与新朋友们见面,而今天是她首次能和他们在现实世界里相见并且聊天。举行派对的三个小时可以说一转眼间便过去了。
但是她同时也在里面感觉到他们之间那种看不见但却十分牢固的羁绊。他们在目前已经消失的「那个世界」浮游城艾恩葛朗特里共同作战、哭泣、欢笑、相恋的记忆——即使现在已经回到现实世界,也仍然在他们心中放出强烈光芒。
直叶喜欢桐人的心情到现在依然没有改变。
晚上在门前道晚安时、白天一起跑步到车站时,她总是有一股类似和煦阳光的心情。她也曾一边流着痛苦的泪水,一边想着如果他们是真正的兄妹,甚至是生活在不同城市的陌生人就好了。但是现在每天在同一个屋檐下的生活已经让她感到非常幸福。就算不是全部也没关系,自己只要能在和人心里占据一个小小的位子就够了。
——自己好不容易才能这么想了。
但在那场派对里头,直叶心里就是有一种和人不久后将会离她远去的预感。自己绝对无法进入那群人的羁绊当中。那里面根本没有直叶的容身之处。因为直叶她没有关于「那座城堡」的记忆。
莉法缩起身体,像流星一样不停往下坠落。
马上就要到达云海了。集合场所是新设在世界树上的世界树城市,所以该是要展开翅膀准备滑翔的时候了。但是因为内心充塞着寂寞心情,让她无法运动自己的翅膀。
寒风吹拂过她脸颊同时也将她胸口的温暖给带走。她就这么一直往黑暗的云海里深深沉去——
突然身体像被什么东西接住而停止落下。
「——?」
莉法惊讶的张开眼睛。
桐人的脸随即就出现在她眼前。他用两手抱着莉法,在快到云海前的空中盘旋着。在莉法说出「为什么——」前,浅黑色肌肤的守卫精灵便开口说道:
「我还担心你究竟要上升到什么地方去呢。时间快到了所以我过来接你。」
「……这样啊……谢谢……」
莉法微微一笑之后张开翅膀从桐人怀里飞了出来。
运作这座新alfheim online的营运体从rect progress公司接收过来的全部游戏档案里面,也包含了旧sword art online的角色档案。因此营运体在旧sao玩家联机至新alo开设帐号时,特别让他们可以选择是否继承原本角色包含外表在内的所有档案。
因此经常和莉法玩在一起的西莉卡、莉兹贝特等人除了附加上精灵的种族特征之外,长相基本上都与现实世界里的她们非常相近。但是桐人在面临这个选项时却没有让以前的外表复活,选择了继续使用这个守卫精灵的外表。此外他还将那些惊人的能力值全部初期化,开始重头锻炼起自己的各项能力。
莉法现在忽然很想知道他这么做的原因,于是她同样停在半空中并对着桐人问:
「哥哥……桐人,为什么你不像其他人那样恢复原来的面貌呢?」
「嗯——……」
结果桐人把双臂交叉在胸前,眼神望向远处某个地方。他微微笑了一下才回答:
「那个世界里的桐人,任务已经结束了。」
「这样啊……」
莉法也轻轻笑了笑。
最先遇见守卫精灵战士的桐人,然后和他一起旅行到世界树的人就是自己。一想到这里莉法就觉得有些开心。
他们以站姿在空中移动着,结果莉法忽然握起桐人的右手说:
「桐人,我们来跳舞吧……」
「咦?」
莉法拉着瞪大眼睛的桐人,开始在云海上像滑行般横移了起来。
「这是最近才开发出来的高级技巧。就像这样一边停在半空中一边慢慢地横向移动。」
「原、原来如此……」
桐人像是被激发了挑战心一样,以非常认真的表情配合着莉法的动作滑行。但他马上就向前倒去并且失去了平衡。
「呜哇!」
「呵呵,你往前面加速才会这样。你弄错了,只要产生一点上升力,然后同时往横向滑行……」
「唔唔……」
被莉法拉着手臂,东摇西晃地奋斗了几分钟之后,桐人便以他那
惊人的适应力学习到了跳舞的诀窍。
「哦……原来如此,是这样吗……」
「对对。好厉害哦!」
微微笑了一下之后,莉法便从腰间的口袋里拿出一个小瓶子。拔开栓子让它飘浮在半空中之后,随即从瓶口溢出带着银色光芒的粒子,同时也开始能听到有清澈的弦乐重奏传了出来。
这是音乐精灵的高等级吟游诗人将自己演奏装进瓶子后拿来贩卖的道具。
莉法配合着音乐慢慢地踏起舞步。
他们两人的身影便这样在空中忽远忽近、忽大忽小地跳着舞。在这当中桐人一直牵着莉法的手,而莉法则是一直凝视着他的眼睛,随着移动方向即兴踩着舞步。
两人就在湛蓝月光照耀下的无尽云海里不停旋转着。原本缓慢的动作开始越来越加快,光是一个踏步就能飞出老远的距离。
莉法翅膀上飞散的绿色光芒与桐人翅膀上洒下的白光互相重叠、碰撞并且消失。这时风声忽然整个消逝。莉法也静静闭上眼睛。
她用心灵感受桐人由指尖传递过来的全部心意与感情。
莉法心想这或许是最后一次了。
至今为止两个人曾有过好几次心灵相通的魔法时刻。但这可能是最后一次了。
桐人——和人有属于他自己的世界。属于他自己的同学、伙伴,还有最心爱的人。他的翅膀太过于强壮、步伐太过于辽阔,让莉法根本追不上他。
从两年前他到那个世界旅行而不再回来的那天起,他们两个人便开始渐行渐远了。虽然为了想接近他而获得精灵的翅膀,但和人和其他人的心到现在还有一半留在那空中的梦幻城堡里。
科学技术的进步已经让假想世界越来越真实。它已经超越了游戏的领域,把假想变换成现实。但人类还没有灵巧到能在好几个现实世界里生活。和人之所以对那个世界有那么深的依恋,一定是因为他在那个直叶永远无法到达的梦幻世界里累积了太多欢乐、悲伤以及爱情的经验。
莉法感到自己眼睛里流下了泪水。
「——莉法……?」
耳边响起了桐人的声音。
莉法睁开眼睛,边微笑边看着他的脸。这时由瓶子里传出来的音乐声先是越来越淡,然后随着瓶子破裂的细微声音同时消失。
「我今天就先回去了……」
莉法放开桐人的手后这么说道。
「咦……?为什么……」
「因为……」
她的眼中再度流下泪水。
「哥哥和大家……都离我太遥远了。我没有办法跟你们到那边去……」
「小直……」
桐人以认真的眼神看着莉法,接着轻轻摇了摇头。
「没那回事。只要你愿意就可以到任何地方去。」
不等莉法回答,桐人便再度紧握起她的手并转过身子。
「啊……」
他用力拍动翅膀开始加速。只见他直线朝着耸立在云海远方的世界树飞去。
桐人不理会莉法的意愿,只是以猛烈速度向前飞行。他紧握住莉法的手丝毫没有放松,而莉法也只能在后面拼命跟着他前进。
世界树的体积也随着他们越来越接近而大到足以遮蔽整个天空。这时可以见到树干分叉出好几根树枝的中央部位上出现了一大群光点。而那便是世界树城市的灯光。
桐人对着中央最为高大而且发出耀眼光芒的塔飞去。
随着距离越来越近,原本看起来是一大团的发光群,现在也分为建筑物窗里的光芒与照亮道路的街灯了就在这个时候……
忽然连续响起好几道钟声。这是宣告阿尔普海姆已经到了午夜十二点的钟。世界树内部目前设有连结阿鲁恩与世界树城市的电梯,而这口钟便摆在这个大空洞的上方,它的钟声可以传遍整个世界。
桐人张开翅膀进行紧急煞车。
「哇啊?」
莉法一时停不下来而差点撞上他。但停在半空中的桐人张开双臂轻轻抱住了莉法。
「看来是来不及了。它要下来啰——」
「咦?」
由于不了解这句话的意思,莉法只能呆望着桐人的脸孔。桐人笑了一下并眨了眨眼睛,最后用手指向天空的一角。莉法在他臂弯里改变身体方向,抬头看着夜空。
莉法只见到——巨大的满月正发出清澈的蓝色光芒。
「月亮怎么样了吗……?」
「看仔细一点。」
桐人将手往更高处指去。莉法定睛凝神看着天空。
光辉的正圆形右上方边缘——稍微出现一点缺角。
「咦……?」
莉法瞪大了眼睛。她一瞬间有了「是月蚀吗……?」的想法,但随即想起阿尔普海姆里从没有发生过这种现象。
侵蚀月亮的黑影面积不断增加。但它的形状并不是圆形。黑影就像三角形楔子般持续钉入月亮当中——
这时莉法耳朵忽然又听见一道重低音。由远方传来一种让整片天空为之震动的「轰隆轰隆」声响。
影子终于整个盖住月亮。但是由远方照射下来的月光却还是让三角形影子的轮廓朦胧地浮现出来。只见它越来越大、越来越靠近。
看来那似乎是个圆锥形的物体。但目前为止还无法掌握与它之间的距离感。莉法皱着眉头仔细观察起那个物体。结果——
那个浮游物突然发出了光芒。
一道眩目的黄色亮光往四方散去。
看来它是由许多薄薄层状物所堆积起来的物体。光线就是由层状物里发射出来的。它的底端垂下三根柱子,柱子前端还发出刺眼的光芒。
是船吗……?还是房子……?莉法歪着头这么想着。在她思考的期间,该物体的外表也因为逐渐接近而不断变大。现在它已经遮蔽住一部分的天空了。大气里的重低音让莉法的身体震动了起来。
这时她发现最下层与上层之间似乎有什么东西存在。那看起来像是几根小突起物由下方往上延伸。不——那应该是——
建筑物!数栋排着好几层楼窗户的巨大建筑物聚集在一起。但是——如果以建筑物的大小来换算的话,那这有着几十层的物体光是一层就有风之塔那样的高度了。这么一来,那个浮空圆锥的整体高度……不就有几百公尺,不对,应该有几公里才对……?
「啊……难道……难道那是……」
想到这里时,莉法脑里忽然灵光一闪。
「那是……!」
她转过头来看向桐人。
桐人用力点了点头,接着用兴奋的声音说道:
「没错——那就是浮游城艾恩葛朗特!」
「——!但是……为什么?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浮在空中的巨城好不容易减缓来势,在快碰到世界树顶端树枝的地方停了下来。
「因为我想要跟它做个了断。」
桐人沉稳地说道。
「这次一定要从第一层到通到第一百层来完全征服那座城堡。之前才通过四分之三的楼层就结束了。莉法——」
他砰一声把手放在莉法头上,接着才又继续说:
「我现在已经变弱了……你会帮我的忙吧?」
「……啊……」
这时莉法根本发出不声音,只是凝视着桐人的脸。
——只要你愿意就可以到任何地方去。
泪水再度由她脸上流下,滴落到桐人胸口。
「——嗯。无论……你要去什么地方……我都会跟着你……」
当她靠在桐人身边抬头看着巨大浮游城时,脚下忽然有声
音传上来。
「喂——你太慢啰,桐人!」
莉法将视线朝下方看去,马上就见到满头红发上绑着黄黑色头巾,腰间还挂着一把惊人长刀的克莱因飞了上来。
他身边则跟着带有大地精灵的茶色肌肤,背上扛着一把巨大战斧的艾基尔。
此外还有垂着小矮妖专用的银造榔头,身上纯白与蓝色围裙礼服发出亮光的莉兹贝特。
当然也少不了长着带有光泽的黑色耳朵与尾巴,肩膀上还停着一匹水蓝色小龙的西莉卡。
这时由莉耶尔与辛卡也牵着手飞了过来。
而纱夏似乎还没习惯飞行的样子,她手里握着遥控器摇摇晃晃地飞着。
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与他们会合的,连朔夜与亚莉萨·露还有数名风精灵与猫妖玩家也都赶了过来。
另外下方还有一边挥手一边上升的里根。
结果竟然连火精灵将军尤金与他的部下们也出现了。
「喂,再不快点要丢下你们啰!」
克莱因留下叫声后便与一大群人争先恐后地在夜空中往上飞,朝向天空中的城堡直线前进。
最后面则是穿着白色束腰外衣与迷你裙,腰间挂着白银细剑,肩膀上停着一只小妖精的亚丝娜甩着一头长长秀发在两人面前停了下来。
「来,我们走吧,莉法!」
莉法畏畏缩缩地握起对方伸出来的手。亚丝娜笑了一下之后拍动背上水蓝色翅膀并转过身子。
她肩膀上的结衣也飞了起来,最后在桐人肩膀上着地。
「爸爸,快一点嘛!」
桐人清澈的视线往艾恩葛朗特看了一下,接着又低下头去沉默了一阵子。这时他的嘴唇微动似乎在叫着某个人的名字,但由于声音实在太小了而听不清楚。
当桐人再次迅速抬起头来时,往常那种自傲的笑容已经再次回到他的脸上。他将翅膀完全张开,用手笔直指着天空开口说道:
「好——我们走吧。」
<全文完>
后记
大家好,我是川原砾。谢谢各位购买我的第八本作品《sword art online刀剑神域4妖精之舞》。
本篇虽然是由上下两集所构成的故事,但它除了是第1集的续篇之外,也是篇非常非常漫长的终章。当初开始写这篇故事时,我只是想写主角·桐人寻找并发现女主角·亚丝娜的故事而已,但在加入许多要素之后就造成了这么一大长篇的内容了。
而要素之一,便是「很普通地玩着rpg而已真的能够成为一本小说吗」的错误试验。
我在创作《sao》第1集时,认为rpg小说如果不附加上什么条件就无法成立。因为游戏内的主角就算遇见九死一生的危机,现实世界里的他依然完全不会受到任何伤害。为了要消弭「只不过是游戏」所以「只要重来就好了」的双重不利要素,我只好在第1集里加上了死亡游戏,也就是游戏里的死亡就等于真正死亡的条件。
但是在我心中一直残留着「难道真的是这样吗」的疑问。感觉如果rpg小说一定要有附加条件才能成立的话,那我身为mmo玩家所得到的兴奋与感动也不过只是假像而已。于是是否能够借着故事表达出「与朋友们组队后,战战兢兢地突破首次进入的迷宫时那种乐趣」,便是这分成上下两集的「妖精之舞」最重要的题目。
至于我的企图是否已经成功……从看完本书最后一页的你会不会有「我也想玩玩看mmo」这样的心情就能知道了(笑)。
以正统「虚拟世界网络游戏」为故事内容的sao系列将从下一集起完全转移方向,开始进入横冲直撞的暴走状态。喜欢我作品初期气氛的读者或许会感到非常不适应,但唯一不变的就是,故事内容还是全由桐人氏所干出来的好事所构成(笑),如果大家也能支持他今后的冒险我会感到相当高兴。
与上一集相同为大量出现的角色们与怪物群画下美丽插图的abec老师、因为我补写作业延迟给而您添了不少麻烦的担当编辑三木先生,这次也非常感谢你们!当然也要对一直支持着我的读者们献上足以塞爆你们硬盘容量的感谢!
二〇—〇年一月二十八日 川原砾
大家好,我是川原砾。谢谢各位购买我的第八本作品《sword art online刀剑神域4妖精之舞》。
本篇虽然是由上下两集所构成的故事,但它除了是第1集的续篇之外,也是篇非常非常漫长的终章。当初开始写这篇故事时,我只是想写主角·桐人寻找并发现女主角·亚丝娜的故事而已,但在加入许多要素之后就造成了这么一大长篇的内容了。
而要素之一,便是「很普通地玩着rpg而已真的能够成为一本小说吗」的错误试验。
我在创作《sao》第1集时,认为rpg小说如果不附加上什么条件就无法成立。因为游戏内的主角就算遇见九死一生的危机,现实世界里的他依然完全不会受到任何伤害。为了要消弭「只不过是游戏」所以「只要重来就好了」的双重不利要素,我只好在第1集里加上了死亡游戏,也就是游戏里的死亡就等于真正死亡的条件。
但是在我心中一直残留着「难道真的是这样吗」的疑问。感觉如果rpg小说一定要有附加条件才能成立的话,那我身为mmo玩家所得到的兴奋与感动也不过只是假像而已。于是是否能够借着故事表达出「与朋友们组队后,战战兢兢地突破首次进入的迷宫时那种乐趣」,便是这分成上下两集的「妖精之舞」最重要的题目。
至于我的企图是否已经成功……从看完本书最后一页的你会不会有「我也想玩玩看mmo」这样的心情就能知道了(笑)。
以正统「虚拟世界网络游戏」为故事内容的sao系列将从下一集起完全转移方向,开始进入横冲直撞的暴走状态。喜欢我作品初期气氛的读者或许会感到非常不适应,但唯一不变的就是,故事内容还是全由桐人氏所干出来的好事所构成(笑),如果大家也能支持他今后的冒险我会感到相当高兴。
与上一集相同为大量出现的角色们与怪物群画下美丽插图的abec老师、因为我补写作业延迟给而您添了不少麻烦的担当编辑三木先生,这次也非常感谢你们!当然也要对一直支持着我的读者们献上足以塞爆你们硬盘容量的感谢!
二〇—〇年一月二十八日 川原砾
大家好,我是川原砾。谢谢各位购买我的第八本作品《sword art online刀剑神域4妖精之舞》。
本篇虽然是由上下两集所构成的故事,但它除了是第1集的续篇之外,也是篇非常非常漫长的终章。当初开始写这篇故事时,我只是想写主角·桐人寻找并发现女主角·亚丝娜的故事而已,但在加入许多要素之后就造成了这么一大长篇的内容了。
而要素之一,便是「很普通地玩着rpg而已真的能够成为一本小说吗」的错误试验。
我在创作《sao》第1集时,认为rpg小说如果不附加上什么条件就无法成立。因为游戏内的主角就算遇见九死一生的危机,现实世界里的他依然完全不会受到任何伤害。为了要消弭「只不过是游戏」所以「只要重来就好了」的双重不利要素,我只好在第1集里加上了死亡游戏,也就是游戏里的死亡就等于真正死亡的条件。
但是在我心中一直残留着「难道真的是这样吗」的疑问。感觉如果rpg小说一定要有附加条件才能成立的话,那我身为mmo玩家所得到的兴奋与感动也不过只是假像而已。于是是否能够借着故事表达出「与朋友们组队后,战战兢兢地突破首次进入的迷宫时那种乐趣」,便是这分成上下两集的「妖精之舞」最重要的题目。
至于我的企图是否已经成功……从看完本书最后一页的你会不会有「我也想玩玩看mmo」这样的心情就能知道了(笑)。
以正统「虚拟世界网络游戏」为故事内容的sao系列将从下一集起完全转移方向,开始进入横冲直撞的暴走状态。喜欢我作品初期气氛的读者或许会感到非常不适应,但唯一不变的就是,故事内容还是全由桐人氏所干出来的好事所构成(笑),如果大家也能支持他今后的冒险我会感到相当高兴。
与上一集相同为大量出现的角色们与怪物群画下美丽插图的abec老师、因为我补写作业延迟给而您添了不少麻烦的担当编辑三木先生,这次也非常感谢你们!当然也要对一直支持着我的读者们献上足以塞爆你们硬盘容量的感谢!
二〇—〇年一月二十八日 川原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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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篇虽然是由上下两集所构成的故事,但它除了是第1集的续篇之外,也是篇非常非常漫长的终章。当初开始写这篇故事时,我只是想写主角·桐人寻找并发现女主角·亚丝娜的故事而已,但在加入许多要素之后就造成了这么一大长篇的内容了。
而要素之一,便是「很普通地玩着rpg而已真的能够成为一本小说吗」的错误试验。
我在创作《sao》第1集时,认为rpg小说如果不附加上什么条件就无法成立。因为游戏内的主角就算遇见九死一生的危机,现实世界里的他依然完全不会受到任何伤害。为了要消弭「只不过是游戏」所以「只要重来就好了」的双重不利要素,我只好在第1集里加上了死亡游戏,也就是游戏里的死亡就等于真正死亡的条件。
但是在我心中一直残留着「难道真的是这样吗」的疑问。感觉如果rpg小说一定要有附加条件才能成立的话,那我身为mmo玩家所得到的兴奋与感动也不过只是假像而已。于是是否能够借着故事表达出「与朋友们组队后,战战兢兢地突破首次进入的迷宫时那种乐趣」,便是这分成上下两集的「妖精之舞」最重要的题目。
至于我的企图是否已经成功……从看完本书最后一页的你会不会有「我也想玩玩看mmo」这样的心情就能知道了(笑)。
以正统「虚拟世界网络游戏」为故事内容的sao系列将从下一集起完全转移方向,开始进入横冲直撞的暴走状态。喜欢我作品初期气氛的读者或许会感到非常不适应,但唯一不变的就是,故事内容还是全由桐人氏所干出来的好事所构成(笑),如果大家也能支持他今后的冒险我会感到相当高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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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在我心中一直残留着「难道真的是这样吗」的疑问。感觉如果rpg小说一定要有附加条件才能成立的话,那我身为mmo玩家所得到的兴奋与感动也不过只是假像而已。于是是否能够借着故事表达出「与朋友们组队后,战战兢兢地突破首次进入的迷宫时那种乐趣」,便是这分成上下两集的「妖精之舞」最重要的题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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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要素之一,便是「很普通地玩着rpg而已真的能够成为一本小说吗」的错误试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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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在我心中一直残留着「难道真的是这样吗」的疑问。感觉如果rpg小说一定要有附加条件才能成立的话,那我身为mmo玩家所得到的兴奋与感动也不过只是假像而已。于是是否能够借着故事表达出「与朋友们组队后,战战兢兢地突破首次进入的迷宫时那种乐趣」,便是这分成上下两集的「妖精之舞」最重要的题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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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〇—〇年一月二十八日 川原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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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篇虽然是由上下两集所构成的故事,但它除了是第1集的续篇之外,也是篇非常非常漫长的终章。当初开始写这篇故事时,我只是想写主角·桐人寻找并发现女主角·亚丝娜的故事而已,但在加入许多要素之后就造成了这么一大长篇的内容了。
而要素之一,便是「很普通地玩着rpg而已真的能够成为一本小说吗」的错误试验。
我在创作《sao》第1集时,认为rpg小说如果不附加上什么条件就无法成立。因为游戏内的主角就算遇见九死一生的危机,现实世界里的他依然完全不会受到任何伤害。为了要消弭「只不过是游戏」所以「只要重来就好了」的双重不利要素,我只好在第1集里加上了死亡游戏,也就是游戏里的死亡就等于真正死亡的条件。
但是在我心中一直残留着「难道真的是这样吗」的疑问。感觉如果rpg小说一定要有附加条件才能成立的话,那我身为mmo玩家所得到的兴奋与感动也不过只是假像而已。于是是否能够借着故事表达出「与朋友们组队后,战战兢兢地突破首次进入的迷宫时那种乐趣」,便是这分成上下两集的「妖精之舞」最重要的题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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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〇—〇年一月二十八日 川原砾
序章
台版 转自 watashi101、葉月零、折原あずさ、哦☆卖糕的、葉月和、奇跡のかけら@sosg论坛
『agi(注:敏捷度)万能论根本只能说是幻想而已!』
尖锐的男性声音响彻整个宽广的酒店。
『agi确实是相当重要的能力值。到目前为止,只要速射与回避这两个能力够突出就能够称为强者了。』
微暗店内的中央飘浮着四面全息图面板,而映照在面板上的玩家正以充满自信的声音这么说道。
这是网络电视节目「mmo动向」的人气单元「本周的优胜者」。虽然由现实世界里的电视或者是透过网络也能收看这个节目,但无数vrmmo世界内的旅馆与酒店也经常播放本节目,而玩家们也特别喜欢在「内部」收看。
尤其当特别来宾是来自于「那个世界」时就更吸引人注意了。
『但那已经是过去的事情了。花了八个月拼命提升agi的废人玩家们,我必须对你们说——请节哀顺变。』
他那种充满调侃的语调让店内各处都响起了大量嘘声,甚至有些酒瓶与杯子被丢在地面上而散发出多边形碎片。
但是「他」没有加入这场骚动,只是缩着身体静静坐在沙发上。
由深深拉下来的吉利服头套与盖住下半边脸部的厚布之间,射出一道冷冷的视线环顾着店里。
画面中趾高气昂的男人固然可憎,但这些呆呆看着电视的玩家同样也令人不愉快。每个人虽然都不断发出嘘声,但一方面也像是参加祭典般不断起哄着。
「他」实在没办法理解,这些人为什么能够那么天真呢。电视里的那个男人只是偶然拿下世界最强的宝座而已,接着马上就转变成游戏里最大的榨取者,开始掠夺全体玩家的部分连接费用,还自认为是职业玩家。
其他玩家心里应该也跟「他」一样嫉妒并憎恨那个男人才对。如果说这是丑恶不堪的情绪,那么这些人用皮笑肉不笑的笑容来隐藏自己这种情绪就不丑陋又滑稽吗?
「他」服装底下的肌肉全部紧绷起来,由轻轻紧咬的齿缝中呼出一口气。现在还不是时候。再过一会儿才是扣下板机的时间。
将视线移回全息图屏幕上之后,发现镜头正整个拉远,映照出坐在男人右边的主持人以及坐在左边的另一名特别来宾。
身穿流行电音类型服装的少女主持人用甜甜的声音说:
『人家说全vrmmo里难度最高的游戏便是「gun gale online」,而您不愧是该游戏里的首席玩家,一开口便是如此劲爆的发言。』
『没有啦,一辈子可能只有一次机会来上这个「mmo动向」。当然要把想说的话全说出来啊。』
『太客气了。您应该也会参加这次的「the bullet of bullets」吧?』
『那是当然,而且既然要参赛就一定会以夺取优胜为目标。」
男人撩起那夸张的蓝银色长发并傲慢地看着镜头这么说道。这时店里再度响起一片嘘声。
mmo动向虽然不是gun gale online——通称ggo的内部频道,但无论是主持人还是现场来宾都不是真人而是游戏角色。「本周的优胜者」是每个星期都会邀请各个vrmmo游戏的高等级玩家前来接受访问的节目,而这周的来宾则是在ggo上个月所举行的最强者淘汰赛「the bullet of bullets(简称bob)」里获得冠军与季军的两位玩家。
『但是zed先生……』
听了银发男一连串傲慢的言词后,获得季军的男性终于忍不住开口说道:
『bob应该都是单人的遭遇战吧。再度对战时不能保证你一定能获胜,我想你刚才那种自己的类型占绝对优势的发言应该是言过其实了吧。』
『不不不,这次的结果就代表全ggo目前的倾向。暗风你是agi类型,所以我能理解你不想同意我说法的心情……』
名为zed的优胜者马上如此反驳道。
『……一直到前阵子为止,敏捷度超高且能迅速射击强力实弹枪械的角色确实是最强类型。因为同时回避率也会提升,所以也能弥补耐久力不足的缺点。但是mmo这种游戏与单机版游戏不同,它的平衡度是无时无刻不在改变的。尤其等级型原则上是没办法更换能力值,所以得先预测将来的趋势来分配能力点数才行。在这个等级范围里最强的类型不代表接下来也会是最强。你只要想一下就知道了嘛。今后出现的枪械,装备时需要的str(筋力)以及命中准确度都会不断上升。不断回避就可以不受伤害通过弹幕的天真想法已经不适用了。我和暗风你的战斗便象征着这种情况。你的子弹被我的耐弹装甲减低了许多杀伤力,反而是我射击的命中率将近七成左右。说明白一点好了,今后已经是str-vit(体力)型玩家的时代。』
面对这一连串的批评,那名叫做暗风的男人脸上终于因为悔恨而扭曲了起来。
『……但那是zed你在大会举行前得到了刚好符合你str的稀有枪械才能有这种结果吧。你付了多少钱买那把枪?』
『真讨厌,那当然是我自己打怪得到的啊。这么说起来,最重要的能力值或许是运气也说不定呢,哈哈哈……』
「他」一边用充满怨恨的眼神看着全息图屏幕里那个大笑的银发男,一边动起包在服装下的右臂。从腰间的手枪皮套里找到突出来的握把,接着紧紧握住这冰冷又坚硬的金属。时间马上就要到了——确认一下视线角落的时间后,发现还有一分二十秒。
坐在他邻桌的二人组一边喝着啤酒一边这么低声说道:
「哼,竟然敢这样大放厥词。以前到处宣称agi型最强的不就是zed本人吗?」
「现在想起来,那可能是他故意引导错误流行的陷阱也说不定……被他给摆了一道……」
「这么说……现在的str-vit最强论也是骗人的啰?」
「那到底什么才是真正的最强呢。拼命狂升luk吗?」
「那你试试看啊。」
「才不要哩。」
两人组说完便嘻嘻笑了起来。这种声音更燃起了「他」的怒火。既然发现被骗了,怎么还能笑得那么开心呢。真让人无法理解。
——但是,你们那愚昧的笑容也马上就要冻结起来了。因为你们即将见到真正的力量与真正的最强者。
是时候了。
「他」无声地站了起来。然后在桌子之间一步步往前进。没有任何人注意到「他」的存在。
愚蠢的群众啊……准备品尝恐惧吧。
「他」嚅嗫完之后便在酒店的中央,也就是全息图面板的正下方停了下来。接着由配备在吉利服腰间的皮套里拔出一把粗糙的手枪。
枪身上闪烁着有如把所有黑暗凝缩在上面的冰冷金属光辉。这把手枪连握把都是金属制,有着直排锯齿状突起的中央部份还有一个星型刻印。外表看起来就是一把很普通并且没什么威力的手枪。
但是这把手枪拥有「真正的力量」。
「他」拉下滑套发出「喀嚓」的声音,装上首发子弹后,以缓慢的动作将枪口对准了上空——也就是巨大的全息图面板。面板里最强的玩家zed正在大笑着,而枪口就瞄准了他的额头。
「他」维持了一阵子这种动作之后,周围的人也发出一阵感到讶异的声音。
即便是没有pk限制的ggo,在街道里面也是没办法攻击别人。就算可以发射子弹,但别说要伤害到玩家了,就连物体都没办法破坏。
「他」这种无意义的动作让几个人发出了嘲笑声。但是「他」却完全不为所动,只是拿着黑色手枪持续用等边射击法站着。
而面板屏幕里的zed依然说出充满轻视味道的发言。
zed的肉身应该躺在现实世界某处,藉由头上的「amusphere」联机至mmo动向的虚拟摄影棚吧。所以他当然无法知道gun gale online世界的首都「sbc格洛肯」购物街的某间酒店里,正有个人拿着枪对准电视里的自己。
但是这时「他」张开嘴,用尽所有力气大叫着:
「zed!虚伪的胜利者啊!现在就是你接受真正制裁的时候了!」
在吓了一大跳的玩家们注视之下,「他」拾起左臂,用指尖依序碰额头、胸口、左肩与右肩,等于是划了一道十字架。
在他放下左手的同时,右手也扣下板机。
滑套整个向后滑动,黄色发射火焰闪烁。接着是尖锐的爆炸声响起。
在酒店有限灯光的微暗下,金属子弹直线飞去——直接命中全息图面板表面并引起小小的光线效果。
但产生的影响也仅止于此,画面中的zed依然滔滔不绝的讲着话。
这次店内真的涌起了一阵嘲笑。可以听见「好痛哦~」 「真的发射了耶」这些揶揄的话。但zed的讲话声盖过这些声音继续说道:
『……所以说,无论是能力值还是技能,最后还是要看玩家本人的能力……』
但声音到此忽然就中断了。
客人们的视线回到面板上。
zed只是张着嘴,瞪大了眼睛僵在那里。他的手慢慢举起,做出抓住胸口中央的动作。
接着他的身影忽然消失,只剩下由多边形所组成的椅子留在当场。主持人急忙慌张的说:
『哎呀,看来是断线了。我想他马上就会重新联机,请大家稍待片刻……』
但是店里没有任何人在听主持人说话。一片寂静当中,所有人又把视线移回「他」身上。
「他」将对着屏幕的枪收回来,维持水平握枪姿势。接着慢慢转过身体,眼神扫过店里面的玩家。
看完一圈之后,「他」再度高举黑色手枪大叫道:
「……这就是真正的力量,真正的强劲!愚蠢的人们啊,把我的名字随着恐怖牢牢记住吧!」
他用力吸了口气——
「我和这把枪的名字是『死枪』…………『death gun』!」
「他」将手枪放回皮套里,挥动左手叫出选单窗口。
「他」一边按下注销键,一边感受着胜利感与异常强烈的饥饿感。
第一章
「欢迎光临。请问是一位吗?」
我对殷勤低头的服务生回答「我跟人约好了」之后,环顾了一下宽广的咖啡厅。
结果店内深处的位子上马上就有人毫不客气地大叫着我的名字:
「喂——桐人,这边这边。」
响着优雅古典音乐的空间里原本只有些轻微的谈笑声,但这时全都停了下来,并以带着责怪的眼神看着我。我只好缩起脖子,快步走向声音的主人。穿着一件旧皮外套与破牛仔裤的我,跟这间大多数都是刚买完东西的贵妇的店内实在是很不搭,因此也让我在心里对把我叫来这里的罪魁祸首感到更加气愤。
如果对方是个妙龄美女也就算了,但很可惜的是,现在对我挥手的是个身穿西装的男性。我直接表现出不满的态度,用力往椅子上坐了下去。
服务生立刻从旁边递上冰水与毛巾,并且将菜单递了过来。当我拿起包着真皮的菜单时,对面位置上传来开朗的声音说道:
「今天我请客,想吃什么尽量点吧。」
「不用你说我也会这么做。」
我没好气的答完之后往菜单上一看,发现连最便宜的「奶油泡芙」都要一千两百日币,虽然差点直接回答综合咖啡一杯,但仔细一想,眼前这人可是坐享高薪的官员,而且他付的交际费也都是国民的血汗钱。觉得这实在太过分的我,极力以平静的声音不断点餐。
「嗯……我要巧克力圣代……还有覆盆子的千层派……然后加上榛果咖啡。」
好不容易说完一长串名称后,才发现我点的食物总共加起来共要二千九百日币。这实在让我很想对他说我吃汉堡和奶昔就好,请把差额用现金补给我。顺带一提,其实我根本不知道自己点的东西究竟长什么样子。
「好的。」
服务生以流畅的动作离开之后,我才松了口气抬起头来。
眼前这个正大口吃着上面有许多生奶油的布丁的男人,名字叫做菊冈诚二郎。他戴着黑框眼镜、顶着一头死板的发型。那张古板纤细的脸孔看起来就像个国文教师,但他其实是个货真价实的国家高级公务员。他所属的单位是总务省综合通信基盘局高度通信网振兴课第二个室,省内的名称是通信网路内假想空间管理课,简称「假想课」。
也就是说这个男人的任务是监视目前呈现无秩序混乱状态的vr世界……亦即国家的探员,但这其实是个很冷门的差事。他本人时常感叹自己的怀才不遇,但老实说,其实我也有同感。
这位被打落冷宫的菊冈先生一脸幸福地将最后一口布丁塞入嘴里后,终于抬起头来对我露出天真的笑容:
「哎呀桐人,不好意思哦,让你大老远跑一趟。」
「真这么想的话就别把我叫到银座来。」
「这家店的生奶油真的是超级美味。我要不要也点个泡芙呢……」
我边用散发着柑橘类芳香的毛巾擦手,边夹杂着叹息说道:
「……还有,你凭什么叫我桐人啊……」
「别这么说嘛。一年前你在医院里醒过来时,我可是最先冲到你身边的人呢。」
——很不幸的是,他说的是事实。从「那个死亡游戏」里脱出之后,最先来到我病房里的人就是担任对策小组国家探员的菊冈。
一开始我当然也对他很是客气,但当我注意到这个男人并不是基于善意才接近我之后,便自然而然变成这种不客气的说话方式了。或者应该说,是他故意让我变成这种样子的——不过这可能是我想太多了吧。
瞄了一眼正在犹豫要不要加点泡芙的菊冈,在心里告诫自己不要又被他拖去蹚什么浑水后,我开口说道:
「……新闻里说相模湾底部发现了某种稀有金属的巨大矿床,相关处室的高官们全都高兴地手舞足蹈了耶。你干嘛还在这里为了一个小小的泡芙而犹豫不决啊。」
结果菊冈抬起头来,眨了好几次眼睛之后才笑着说道:
「哎呀,不论可以拿到多少利润,都轮不到毫无相关的总务省啊。嗯……为了国家预算,我看还是忍耐一下吧。」
看见眼前的官员「啪嚓」一声合上菜单后,我又因为这家伙的炫耀行为而叹了口气。
「那可不可以进入正题了。不用说……应该又是虚拟犯罪的相关搜查了吧?」
「嗯嗯,桐人你真聪明,这样我也省事多了。」
菊冈大剌剌地回答完之后,便从放在旁边椅子上的公文包里拿出极薄的平板电脑。
——没错,总而言之这个男人就是利用我这个日本网络史上最大犯罪「sword art online事件」的生还者来提供情报给他。
某些书籍里面似乎将公安警察的情报来源称为「协力者」或者是「眼线」,然后将给予这些人代价让他们不断提供情报的行为称为「营运」。如果按照这种说法,每次都被蛋糕引诱过来的我就是「菊冈营运之下的眼线」了。
想到这里虽然不是很舒服,但这个男人曾告诉我收容亚丝娜的医院,所以我还欠他一分人情。
如果没有那个情报,我便没办法在现实世界里快速找出结城明日奈。当然也就无法注意到须乡伸之的恶魔计划,更不可能阻止他将亚丝娜占为己有。
所以我才会暂时继续担任菊冈的「线民」。只是决定讲话不再客气,也会尽量点些高价的蛋糕。
这时候我的营运者不知道能不能理解我的心情,只见他用指尖戳着平板电脑然后慢吞吞地说道:
「哎呀,这个啊……最近虚拟空间相关的犯罪件数越来越多……」
「是吗?具体来说呢?」
「嗯……光是十一月接到假想财产的强盗与损毁案件就高达一百件以上。而且vr游戏里面的纠纷引发现实世界里的伤害事件有十三件。里面还有一件是伤害致死……这案件被媒体大肆报导过,我想桐人你也应该知道才对。就是自己将装饰用西洋剑磨利,接着在新宿车站到处挥舞造成两人死亡的事件。呜哇——刀刃有一百二十公分长然后重三点五公斤。竟然能挥得动这种东西。」
「听说是走火入魔的玩家在吸毒之后产生了错乱……光看这一件的话确实是让人觉得罪无可赦。但以整体来看的话这种件数……」
「没错。在全国所发生的伤害事件里面确实只是微不足道,我也不会因此而做出vrmmo游戏会造成社会不安这种短视的结论。但是呢,你之前不也说过……」
「——vrmmo游戏会让人降低在现实世界里伤害人的心理障壁。这点我承认。」
这时服务生再度无声无息地出现,然后在我眼前放下两个盘子与一个杯子。
「请问您的餐点都到齐了吗?」
我点了点头之后,对方便将写着惊人金额的账单翻过来放在桌子角落后离开。我先啜了一口带有榛果香味的咖啡之后继续说道:
「……一部份游戏里面pk行为已经被日常化了,在某种意义上来说,这可以说是在现实世界里杀人时的演习。某些比较极端的游戏里,只要手腕被切到便会喷血,肚子被割到甚至连内脏都会跑出来。听说迷上这些游戏的重度玩家甚至以自杀来取代按下注销键呢。」
听见有「咳咳」的干咳声后往旁边的桌子看了一下,发现两名上流社会的贵妇正狠狠瞪着我。我缩起脖子,小声继续说道:
「每天重复那种行为的话,总是会有出现想在现实世界里试试看的家伙。我也认为必须要想出什么对策来预防这种事情才可以。只不过利用法律规范行不通就是了……」
「真的行不通吗?」
「没错。」
我用金色汤匙慎重地
挖起极薄的派皮以及叠了好几层的粉红色奶油,接着将它们放进嘴里。脑袋里不禁涌起这一口要价上百元吧的想法。我一边享受派皮逐渐溶化的口感,一边继续着血腥的话题:
「……除非进行网络锁国。vrmmo本身可以说对线路不会造成什么负担,所以就算国内再怎么取缔也只是造成使用者和业者全部移到海外去而已吧。」
「唔姆……」
菊冈严肃的视线看着桌上,沉默了数秒钟后开口这么说:
「……那个千层派看起来很好吃耶。可以分我吃一口吗?」
「…………」
我随着第三次叹气将盘子推到菊冈面前。这个政府官员高兴地挖走了大概有两百八十日币的份量然后放进嘴里。
「但是呢,桐人啊……我没办法理解为什么要pk呢。与其互相残杀,大家一起合作不是比较好玩吗?」
「……你也是alo的玩家,所以多少有点了解吧。早在完全潜行技术出现之前,mm的基本就已经是互相掠夺了。说得更极端一点,我认为没有结局的网络游戏让玩家持续玩下去的最终原动力就是……追求优越感的冲动本能。」
「哦?」
菊冈一边嚼着千层派一边扬起眉毛希望我做进一步的说明。我虽然在内心咒骂着「为什么我得向你说明这种事情呢」,但还是带着要给他点颜色瞧瞧的心理这么说道:
「……不只是游戏这样而已吧。我想你也应该承认,这个社会的基本构造就是想出人头地对吧?你应该也有这样的经验才对。就算同样在总务省,但总是会嫉妒因为大学比你好就靠着派系力量快速升职的家伙,相反的,看见层级比你低的人对你鞠躬哈腰就会觉得飘飘然对吧。就是因为你的自卑感和优越感取得了平衡,所以你才能在这里悠闲地吃着蛋糕。」
菊冈吞下千层派之后苦笑着说:
「你真的是有话直说耶。那桐人你自己又怎么样呢,有取得平衡吗?」
当然我自己也有一大堆自卑感,但我完全不想对这个男人吐露。于是我装出一副平静的表情回答:
「嗯……至少我还有个女朋友。」
「说得也是,这一点我就真的是羡慕得要死了。下次在alo里也介绍女孩子给我认识嘛。那个风精灵的领主是我喜欢的类型。」
「话先说在前面,你搭讪的时候要是说我是高级官员的话,可是会被砍死的哦。」
「我还真想被她砍一次看看呢。然后——?」
「然后在现实世界里要得到优越感其实还满困难的。要非常努力才有可能获得机会。比如说要拿到好成绩、要在运动方面有所表现、要让自己变得更帅气、更可爱……这些事情都得花上相当多的时间与力气,而且还不一定能得到结果。」
「确实如此。我当初拼命用功但还是考不进东大。」
看见边笑边这么说道的菊冈后,已经懒得吐槽他的我便马上接下去继续说道:
「这时候mm(注:大规模在线角色扮演游戏。)就是最好的良药了。这东西只要牺牲现实世界里的时间就一定可以变强,也可以得到稀有的道具。当然这也算是一种努力,但终究还是游戏。怎么样还是比用功与锻炼筋骨来得轻松多了。只要穿上高价的装备、显示出自己的高等级然后在大街上走动,弱小玩家们的羡慕眼神就会集中在自己身上……或者是说可以有这样的错觉。然后到练功场去时,可以用压倒性的力量解决怪物,解救遭受危机的小队。而这样也可以有被感谢、被尊敬的——」
「错觉?」
「……不过这只是我个人的看法。mmo游戏当然也有其他要素。但是以前也有过以交友为主要目的的网络游戏,却没有一个像mm那么成功。」
「……原来如此,也就是说这样的游戏没办法满足优越感啰?」
「没错。接下来——vrmmo游戏便出现了。而这种游戏走在路上可是能够实际感受到别人的眼神。再也不用隔着荧幕凭空想象了。」
「嗯嗯。确实如此,你和亚丝娜并肩走在世界树城市时每个人一定都会看你。」
「……你也是有话直说耶。总之只要花时间在vrmmo游戏上,无论是谁都可以得到优越感。而且这种感觉比成绩好、足球踢得棒、拥有大量金钱都要简单且原始,是属于人类本能的一种。」
「……那也就是……?」
「也就是『实力』。无论是物理或是肉体上的实力。那种能够用自己的手破坏敌人的感觉就跟毒品一样会让人上瘾。」
「…………『实力』……也就是最大的『力量』吗……」
菊冈以缅怀过去的口气接着说道:
「……每个男孩子都会有这种憧憬……像看了格斗漫画之后便与主角做出同样的修行等等。但大部分都会马上知道事情没有那么简单而把梦想转换到其他更实际的事物上……原来如此——如果是在vrmmo里的话,就能再度见到那个梦想了,我说得对吗?」
我点了点头,接着用咖啡湿润一下难得因为讲太多话而干枯的喉咙。
「没错。一部分格斗游戏为了追求真实性,甚至和真正的格斗技流派互相合作呢。」
「哦?怎么个合作法?」
「总之呢……就是在游戏里培育某个角色,最后便能够成为某某流空手道或是某某流拳法的达人。舞台也完全重现新宿或是涩谷等实际的地点,然后玩家能够在里面凭自己的双手痛扁那些不良分子。不过……游戏里面当然无法教导格斗家应该有的精神素养。所以完全沉浸在这种游戏里的玩家,就有可能会想在现实世界里使用由游戏角色那里学来的空壳技巧……最后也真的就使用了。我必须很痛心地承认确实有这种可能性存在。」
「是这样啊……vrmmo世界里的『实力』侵蚀到现实世界了吗?那个……我说桐人啊……」
菊冈再度很严肃地看着我。
「那真的仅止于心理上的侵蚀而已吗?」
「你这是什么意思?」
「不只是对暴力的心理障壁降低或者可以取得伤害人的知识与技术而已……实际上也可以给玩家真实世界里的肉体某种物理上的影响……会不会有这种可能性呢?」
这次换成我开始思考了起来。
「……你的意思是,比如刚才所说在新宿挥舞着三点五公斤重西洋剑的男人,他的肌肉会因为受到游戏世界的影响而变强壮……是这样吗?」
「嗯,没错。」
「嗯……完全潜行机器对神经系统的影响好像才刚开始被研究而已。基本上那只是躺在床上而已,基本体力应该会下降才对,不过如果是火灾场的蛮力的话又如何呢……说起来——这方面的事你应该比我清楚才对吧?」
「我到大脑生理学的医生那里去问过了,但完全听不懂他在说什么。刚才讲了那么多……其实这次约你见面的主题就是这个。你看一下这边……」
菊冈操纵平板电脑,然后把它朝我移了过来。
接过来后一看,马上就见到液晶屏幕上有一个男人的脸部照片与地址等个人资料。戴着银框眼镜的男人有着一头杂乱长发,脸颊与脖子上有厚厚的脂肪。
「……这谁啊?」
从我这里拿回电脑后,菊冈便用手指开始操纵了起来。
嗯……上个月……十一月十四日那天。东京都中野区某栋公寓里面,正在打扫的房东闻到了异臭。他按了发出臭味的房间对讲机但没有响应。而且里面也没有人接电话。但是房间里的电灯却还亮着。于是房东便解除电子锁进到房间里面,结果便发现这个男人……二十六岁的茂村保已经死在
里面。之后分析出这时他已经死了五天了。房间里虽然很乱但不像是被搜过的样子,而遗体就躺在床上。然后头上……」
「戴着amusphere吗……」
其实我自己房里也有一台这种机器,这时我脑海里一边浮现这由两个圆环连结起来的头盔状完全潜行机器一边这么说道。而菊冈听见之后也点了点头。
「没错。房东马上联络家属——由于是相当怪异的死法,所以立刻进行了司法解剖。结果死因是心脏衰竭。」
「心脏衰竭?也就是心脏停止跳动吗?为什么停止跳动?」
「原因不明。」
「…………」
「由于已经死亡了一段时间,而且也不像是他杀,所以并没有进行精密的解剖。只是知道他几乎已经两天没有进食,一直联机在游戏里面。」
我再度皱了一下眉头。
老实说这种案例其实很常见。因为即使在现实世界里不吃任何东西,也只要在里面吃假想食物就会有虚伪的饱足感,接着就能够再撑好几个小时了。对被称为「废人级」的重度玩家来说,除了可以省下饭钱之外还能增加游戏时间,所以别说是一天了,许多人根本是两天才吃一次饭。
但是持续这种生活习惯的话,一定会对身体产生不良影响。他们几乎都有营养失调的毛病,要是发作起来晕倒又刚好是一个人住的话,就会这样直接死亡……但其实这也不是很稀奇的事情。
我闭上眼睛帮茂村氏悼念了一下之后,开口说道:
「……这确实是很可怜,但……」
「没错,虽然悲惨,但最近已经常可以见到这种事发生了。所以这宗怪异的死亡案件也没有成为新闻,而家人也因为想隐瞒是在游戏当中忽然死亡而不愿多谈。在某种意义上来说,这也是vrmmo所造成的死亡侵蚀……」
「……你不是为了让我听这种普通的论点才把我叫来的吧?这案件里有什么特别的地方?」
听见我的问题之后,菊冈便瞄了一下电脑然后回答:
「这位茂村先生的amusphere里面只有安装一款游戏而已。『gun gale online』……你知道这款游戏吗?」
「那当然了……那是日本唯一有『职业』玩家的mmo游戏。虽然我没玩过就是了。」
「他在gun gale online……简称ggo里面似乎是等级相当高的玩家。还在十月所举行的最强者决定战里获得优胜。角色的名称是『zed』。」
「……那他就是在登入到ggo里面时死亡的吗?」
「不,好像不是。当时他用zed这个角色,参加了『mmo动向』这个网络电视台的演出。」
「啊啊……mm0动向的『本周的优胜者』吗。对了,前阵子我好像也听说因为特别来宾断线而中断了节目……」
「我想就是那时候了。他在演出当中心脏突然出现了毛病。根据纪录可以知道发生这件事情时是几分几秒。但接下来就是未确认情报了……有玩家在部落格里写着在他发作的时候,ggo里也发生了一件很奇怪的事。」
「ggo内部也有播放mmo动向吧?」
「嗯嗯。在酒店里面可以看到。」
「ggo世界的首都,『sbc格洛肯』的酒店里也有播放。而发生问题的那个时间点,似乎有一名玩家出现奇怪的举动。」
「…………」
「据说他对着电视上的zed大叫什么接受制裁吧、去死吧等等的,然后还对着屏幕发射子弹。看见这种景象的玩家偶然录下了声音档,然后把它上传到影片网站上。档案里面也记录着日本标准时间……嗯……对电视射击是在十一月九日下午十一点二十分两秒。而茂村他是十一点二十分十五秒时突然从节目里面消失的。」
「那是偶然吧……」
我一边将另一盘甜点拉过来一边这么说道。
用汤匙在茶色筒状物上挖了一口之后将它放进嘴里。结果马上就被它冰凉的程度吓了一大跳。原本以为是蛋糕的东西结果竟然是冰淇淋。尽力抑制甜味的浓密巧克力在嘴里散开,将菊冈的话题所带来的苦涩感给掩盖过去。
当我将圣代的三分之一给送进胃里之后,才继续说道:
「如果是ggo的顶尖玩家,那一定会比其他mmo遭受到更多的嫉妒与怨恨。要枪击现实世界里的本人是需要很大的勇气,但在游戏里对他开个枪应该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吧。」
「嗯,但是另外还有一件类似的事件。」
「…………什么?」
这次我拿着汤匙的手终于停下动作,抬头看着还是面无表情的菊冈。
「这次是在十天之前的十一月二十八日。地点是琦玉县琦玉市市大宫区某处,这次也是从两层楼公寓的房间里发现一具尸体。报纸的业务员发现电灯没关却没有人响应,觉得里面的人假装不在而感到很气愤,一转门后发现没上锁。入门一看便见到有个戴着amusphere的人躺在床上,同样也发出异臭……」
这时刻意传来的「咳咳!」声打断了我和菊冈的对话,往旁边一看,结果是刚才那两名贵妇用类似眼球妖怪的邪眼瞪着我们。但菊冈这时候却发挥了令人意外的胆识,他只是对她们微微点了点头然后继续说道:
「……嗯,关于尸体的详细情形我就省略不谈了,只是这次的死因也是心脏衰竭。名字嘛……这个也跳过好了。简单来说死者是二十一岁的男性。而他也是ggo的顶级玩家。角色名称好像是……『薄盐鳕鱼子』?不知道正不正确就是了。」
「以前sao里面有个叫『北海鲑鱼卵』的家伙,说不定是他的亲戚。那个鳕鱼子也上电视了吗?」
「没有,这次是在游戏里面。由amusphere的纪录文件里得知断线时间是在尸体被发现的三天之前,也就是十一月二十五日下午十点整。而死亡推定时间也是在那个时候。他当时好像正在格洛肯市的中央广场出席中队——也就是公会——的集会,当他在讲台上高谈阔论时,被闯入集会的玩家给击中了。由于是在街道里面所以没有受伤,但就在他愤怒地准备逼近枪击者时便忽然断线了。当然这也是写在网络留言板上的情报所以无法确定真实性……」
「发动攻击的玩家与『zed』时是同一个人吗?」
「我想应该是吧。他也在讲出制裁、力量等话后报上了与上次一样的角色名称。」
「……什么名字……?」
菊冈看着平板电脑.皱起眉头说道:
「『死枪』……还有『death gun』。」
「death……gun……」
——就是死枪的英文直译吗。
将汤匙放在空盘上之后,我在口中重复呢喃了好几次那个名词。就算是再怎么搞笑的角色名称,也还是会创造出该角色的一部分印象。死枪这个名字最先让人联想起的是冰冷的黑色金属。
「……zed与薄盐鳕鱼子确定都是死于心脏衰竭吗?」
「你的意思是?」
「脑部……没有任何损伤?」
一听见我这么问,菊冈马上就像了解我想说什么一样微微一笑。
「我也很在意这件事。问过负责司法解剖的医师之后,他表示脑部没有出血或者是血栓的异常现象。」
「…………」
「而且nervgear那时候……啊,我可以说这件事吗……?」
「没关系。」
「……nervgear在让使用者死亡时,是利用几乎能让信号组件烧断的高出力微波来
破坏脑的一部分,但amusphere在设计上原本就没办法发出那么强力的电磁波。开发者断言那个机械只能用相当平稳的微波将听觉或视觉这些五感情报送进脑部。」
「你已经连制造商都问过了吗?菊冈先生你动作倒是很快嘛……这种偶然与谣传所创造出来的消息怎么能让你这么在意呢?」
当我凝视着菊冈眼镜深处的细长眼睛时,他脸上一瞬间没了表情,然后马上又咧嘴一笑:
「因为我这个被打落冷宫的人每天都很闲啊。」
「那下次就陪我一起攻略艾恩葛朗特的最前线吧。尤金老大称赞你有成为优良魔法师的资质呢。」
老实说我也不认为这男人真像他的外表与行事作风一样是个笨蛋官僚。他在alo里制作了一个角色,并不是真的对游戏有兴趣,而是这样做比较容易收集vr世界里的情报。以前拿到的名片上确实写着总务省这种头衔,但其实我觉得这一点很可疑。他真正的所属说不定是与国家治安有密切关系的单位也说不定。
但先不论这件事,当现在的「假想课」还是「sao事件受害者救出对应本部」时,就是这个男人到处奔走才能确立将所有玩家收容到医院里去的体制。而且再加上亚丝娜那件事欠他的人情,也让我目前是以六分好意四分警戒的态度来面对他。
不知道菊冈晓不晓得我目前的心情,只见他一边搔着后脑勺一边不好意思地笑了起来。
「哎呀,背咒文是还可以,只不过咏唱我就不行了。我从以前就不会说绕口令……话说回来,这件事我也认为有九成是偶然不然就是谣言。所以从现在起我要说的就是假设问题了。桐人——你觉得有没有可能因为游戏内部的枪击而让玩家本人产生心脏衰竭呢?」
菊冈这句话让我产生了某种想象,于是我轻轻皱起了眉头。
穿着一身黑而且看不见脸的狙击者……朝着虚空扣下手枪的板机。而发射出去的是黑色幻影子弹。子弹贯穿了假想空间的障壁,侵入数据错综复杂的网络世界。接着子弹又数次弯曲着直角由路由器经过路由器,再由服务器跳过服务器而不断往前突进。最后在某栋公寓的房间里,藉由设置在墙壁上的网络链接器实体化,然后射进躺在床上的男人心脏……
轻轻摇头甩开这种妄想后,我便竖起一根指头然后说:
「我觉得这根本不可能……假如说那个……叫做『死枪』的攻击者真对『zed』与『薄盐鳕鱼子』的amusphere传送了什么信号……」
「唉唷,这里就是重点了。可能办得到这种事吗?」
「嗯……这是假设送出去的不是致命性力量而是正常的感觉信号……你还记得前阵子引起骚动的『想象力病毒』吗?」
「啊啊,那个吓人邮件的事件吗?」
所谓的『想象力』,是由个人所开发出来的amusphere专用邮件软件。用户可以潜入软件生成的假想空间,然后对着相机发出要传递的讯息,接着软件将会将文件压缩成邮件形式。收到邮件的人只要再生档案,眼前就会出现寄件人的虚拟形象然后讲出讯息,不久之后又进化成可以添加许多影像、音乐,最后甚至连触感都可以藉由邮件来传送,结果引发了一阵大流行。
但是不久之后软件被人发现安全漏洞,于是利用这个漏洞的病毒邮件便开始到处横行并且引起了骚动。收到邮件后当你潜入假想空间时,不论你在哪里邮件都会强制性被打开,然后眼前便会出现一大票不是色情就是血腥的吓人影像与声音——
当然马上就有修正档案被上传,事件也开始逐渐沉静下来……
「——几乎所有amusphere使用者都安装了『想象力』软件。如果有未知的防护漏洞,让人可以得知对象的邮件信箱或是ip位置的话……」
「我懂了……只要事先设定寄件时间,然后在枪击的同时寄送某种讯息——理论上来说这是可能的。」
菊冈将两手瘦巴巴的手指合起来,然后把下颚靠在上面并点了点头。
「那么我们就当他成功这么做了。但是——传送出去的不是带有致命诅咒的子弹,而是十分正常的感官刺激。」
「也就是能让心脏停止的触感……或是味道、气味……景象、声音……等等。我们一个一个来考虑吧。首先是触觉,也就是皮肤的感觉。」
我停止说话,用右手的食指划过左手手掌。然后回想起刚才原本以为是巧克力蛋糕但却是冰淇淋时的惊讶感。
「……如果传送非常寒冷的感觉呢?会不会引起像忽然跳进一大盆冰水里所引起的心脏麻痹?」
「嗯……跳进冷水里而引起心脏停止,是因为温度差的冲击造成全身血管收缩,进而对心脏造成负担……应该是这样才对吧?」
「——那这条路线也不行吗?就算脑部有了假想的冰冷感,也不会对手脚的毛细孔发生影响吧……」
「那你觉得这个情况如何……」
这次换成菊冈一边搓着手一边说道。或许是我想太多了吧,但总觉得他看起来很高兴。
「很小的虫子……跟甲虫比起来,可能线形虫类会比较适合。就像被人丢进满是毛虫或是蜈蚣的洞穴里那样的触感。当然也附上影像。呜哇,光是想象我就起鸡皮疙瘩了。」
「…………」
虽然不愿意但我也随着想象了一下。
悠闲走在练功场里时,脚底下的地面忽然消失,整个人跟着掉进深邃的洞穴里。而那里面有一大堆细长的生物蠕动着,它们除了爬满你全身之外,还从袖口或是衣领钻进衣服里面……
「这确实让人起鸡皮疙瘩……」
我摩擦着双臂并摇了摇头。
「但是这种程度的陷阱,在『想象力病毒』里面就有过了。像是忽然有巨大毛虫或是超大水母从头上掉下来。但我想没有任何人因此而心脏停止……说起来在登入vrmmo时,原本在无意识中就已经做好面对突发状况的心理准备了。因为练功场里可能突然就有怪物出现啊。如果这样心脏就停止的话,那根本就不用玩游戏了。」
「说得也是。」
菊冈耸了耸肩,拿起杯子后轻轻晃了一下。
「那接下来就是味觉与嗅觉了……像是嘴里忽然出现恐怖的恶臭什么的……比如说把kiviak的味道在嘴里再生。遭到这种攻击的人当然会马上想吐。然后这种呕吐的反射性动作直接影响到真正的肉体……」
「这样的话就不是心脏衰竭而是因为呕吐物窒息而死了吧?还有那个kiviak到底是什么?」
问完这个问题后菊冈眼里马上闪烁着喜悦的光辉,让我开始感到非常后悔。这男人最喜欢讲些恶心的兴趣了。明明是个社会精英却还交不到女朋友,可能就是因为这个缘故吧。
「哎呀,你不知道kiviak吗?那是爱斯基摩人的食物,首先呢在刚进入夏天时要抓些叫做海燕的候鸟,然后把它们塞进挖空海豹内脏后制成的皮囊。接下来将其放置在冰暗的地方经过好几个月之后,海豹的油脂便会渗入海燕里,然后整个发酵,或者应该说是腐败吧。这时候才把鸟拿出来,享受已经溶化为巧克力状的软绵绵内脏。听说味道似乎比鲜鱼罐头还要臭,不过一旦习惯之后就会上瘾的样子……」
「喀当!」一声巨响让我们往旁边看去,结果发现隔壁桌的两名贵妇正遮着嘴巴站起来落荒而逃。我重重叹了口气,打断菊冈的话开始说道:
「我有机会去格陵兰的话会试试看的。还有那个什么罐头的就不用说明了。」
「唉唷,真的不用吗……」
「别一脸遗憾的样子。再怎么样也不可
能因为吃到臭气冲天的食物便心脏衰竭吧。讲下一个吧。接下来应该是影像……但是……」
我用咖啡的芳香消除菊冈所讲的臭味话题后才继续这么说道。
「与刚才毛毛虫的时候一样,要用带有某种主题的影像让人心脏停止我觉得还是有所困难,不论那是多么恐怖或是残酷的影像。而且这根本不可能调查得出来吧。」
「唔……你刚才说某种主题对吧?」
「嗯嗯。这是我出生之前就已经发生的陈年往事,所以知道得不算清楚。这事件好像是小孩子看着电视上播放的动画,结果全国就同时有好几个人昏倒了。」
「你说那个啊——我那时在念幼儿园,所以我当时有看见那个节目。」
菊冈很怀念似的笑着继续说:
「嗯……那应该是红色与蓝色光芒连续闪烁的画面,结果引起了某些儿童的病状发作。」
「应该就是那个了。跟那时候一样,如果是传送猛烈的闪烁光芒影像到他们面前的话呢。普通人在这种时候应该会马上闭起眼睛。但传送到脑里的话就算闭眼睛也没用吧。也有可能就是这样而引发了某种休克症状。」
「嗯,确实如此。」
菊冈点了点头,但马上就又摇着头说:
「——但是呢,这个问题当初在开发amusphere时好像就有被讨论过了。结果好像设置了应该说是安全装置还是限制器的东西。amusphere没办法产生固定振幅以上的信号影像。」
「喂——你啊……」
我这次用带着百分百怀疑的眼神瞪着菊冈的脸。
「你是不是早就把这些可能性全部都调查过一边了,总务省的精英们绞尽脑汁想过的问题,应该不用再来问我的意见吧。你到底想做什么?」
「哎呀哎呀,你别这么说嘛。桐人你的想法给了我很大的刺激与参考唷。而且我很喜欢和你说话啊。」
「我可不喜欢。至于听觉嘛——如果已经有限制器的话,听觉应该也会被纳入规范吧。那事情就到此结束了。结论——游戏内的干涉要让玩家心脏停上是不可能的事情,『死枪』他的枪击和那两个人的心脏衰竭只是偶然同时发生。我要回去了。谢谢你的招待。」
我有预感再继续谈下去准没有什么好事,于是快速道完谢之后便从位子上站起来准备离开。
但是菊冈却急忙叫住我。
「哇,等等嘛。接下来才要进入主题。你可以再点一道蛋糕没关系,拜托再听我讲一下吧。」
「…………」
「哎呀,桐人你帮我做出这个结论我就安心多了。我也跟你有同样的看法。这两件死亡不是因为游戏内的枪击事件所造成。因此呢,我要在这里拜托你——」
虽然我这时深深觉得自己不应该来的,但还是继续听他说了下去。
「可不可以帮我登入gun gale online,然后接触那个自称『死枪』的男人……」
说完后这个公务员露出天真无邪的笑容,但我却用最冰冷的声音对他说:
「什么接触?你就老实说吧,菊冈先生。你是要我去让那个『死枪』射一下看看对吧。」
「没有啦,哈哈哈。」
「才不要哩!如果真有个三长两短怎么办!你就自己去让人家射中然后心脏衰竭吧!」
我说完后便再度站起身来,这时菊冈用力抓住我的袖子。
「刚才我们两个不是一致同意没有那种可能性了吗?而且这个『死枪』在挑选目标上似乎有很严格的坚持。」
「……坚持?」
我只好再度坐下然后回问道。
「yes。『死枪』在游戏里攻击的两个人『zed』与『薄盐鳕鱼子』都是有名的顶级玩家。也就是他应该不会攻击没有实力的人。我的话不论花多少年都不会变强的。但是如果是连茅场都承认是最强的你……」
「我也没办法!ggo不是那么简单的游戏。里面有一堆职业玩家啊。」
「就是这个,你刚才也说过的职业玩家是怎么回事?」
我发现自己正被菊冈拖入这蹚浑水当中,但还是不情不愿地开始解释起来。
「……职业就是职业啊。那是一群靠游戏来赚钱的家伙。gun gale online是所有vrmmo里唯一采取『游戏货币转换现实货币』系统的游戏。」
「……哦?」
即使菊冈他身为探员,但在游戏方面的知识却还是比不上我,所以我想他这次的疑问应该是真的。
「简单来说,就是可以把游戏里赚到的钱兑换成现金。正确一点讲的话应该是换成电子货币而不是日币,不过现在已经可以用电子货币进行所有付款,所以也是一样。」
「……但是这么做还能赚钱吗?营运业者应该也想要获利吧?」
「当然不是所有玩家都能赚到钱。这和柏青哥以及赌马一样。每个月的联机费需要三千元。这在vrmmo里算是相当高的价位。而玩家一个月平均能兑换的金额也不过是十分之一……大概只有几百元而已。但是……应该说它带有很大的赌博性质在吧……偶尔会有得到相当稀有道具的家伙出现。当他们把那种道具在游戏内拍卖掉,然后把得到的金钱经过转换,大概就可以得到数万或是数十万电子货币。只要听到有这种好事,就会觉得有哪一天也会轮到我对吧。所以说整个游戏内部就像一座巨大的赌场一样。」
「唔姆,原来如此……」
「而那些职业玩家就是每个月都能够赚取固定收入的家伙。顶尖玩家听说每个月都能赚到二十万到三十万的样子,以现实世界的基准来看或许没什么了不起……但已经足够过一般的生活了。也就是说这些家伙是从广大的玩家群所付出的联机费里赚取自己的收入。我刚才说ggo的顶级玩家比其他游戏更容易遭人嫉妒就是这个道理。因为他们就像利用国民的税收来吃贵死人蛋糕的公务员一样。」
「桐人你讲话还是这么严厉。不过我就喜欢你这种个性。」
我不理会菊冈装傻的发言,准备将整个话题做个结束。
「——就因为这个理由,所以ggo的高等级玩家灌注在游戏上的时间与热情,可以说让其他mmo玩家完全无法与之相比。像我这种没有任何知识的家伙,就算闯进去也没有人会理我。而且说起来那款游戏就如同它的名字一样是以枪械为主……而我最头痛的就是那种飞来飞去的道具了。抱歉,你还是另请高明吧。」
「等等嘛,我没有别人可找了啊。你是我唯一在真实世界里可以取得联络的vrmmo玩家。而且……如果你认为面对职业对手负担太重了,那你也把这个当成工作不就得了。」
「……啥?」
「我会以协助调查费的名义来支付你报酬。就跟……ggo顶尖玩家每个月所赚取的费用一样好了。就这个价钱——」
看见菊冈竖起三根手指的动作后——
老实说我不禁有点头晕目眩。只要有这份收入,我就可以组一台最新24核心级cpu的电脑了。但我心里同时也产生一个疑问。
「……这就有点奇怪了,菊冈先生。你为什么这么看重这件事?这无疑是穿凿附会的谣言,不然就是网络上常有的神秘现象话题。因为心脏麻痹的两人没有出现在游戏里面,才会开始有这种传说出现的。」
听见我直截了当的问题后,菊冈用细细的手指将眼镜戴好,顺便也隐藏住自己的表情。他一定是在考虑要对我透露几分真话几分假话。真是个滑头的家伙。
「——其实呢,是我的上头相当在意。」
开始讲话的
高级公务员脸上又出现了常见的笑容。
「完全潜行技术对现实世界的影响,可以说是目前各个领域里最受瞩目的课题。除了对社会、文化有莫大影响之外,生物学上也正热切讨论着假想世界究竟会对人类生存方式产生什么样的影响。如果结论是有危险性的话,应该又会有制定法律来加以规范的动作出现吧。事实上sao事件当时就已经几乎要提出这样的法案了。但是我——应该说假想课认为不应该让这股潮流开倒车。一方面也是为了你们这些享受vrmmo游戏的新世代着想。因此在这件事引发不必要的议论,进而被促进规范派拿来利用之前,我们想先了解整件事的正确内容。当然如果只是谣言那是最好了。但我们还是希望要有证据。这个理由不知道你能不能接受呢——」
「……我就把它解释为你了解vr游戏世代年轻人的理念与善意吧。但如果真的那么在意的话,怎么不直接和营运企业联络呢?只要分析纪录文件,马上就能知道枪击『zed』与『鳕鱼子』的人究竟是谁了。就算游戏内的登录数据全部都是假的,只要用ip位置来询问网络业者,应该就能知道本名与地址了吧。」
「——我的管道再多,也没办触及太平洋的另一端啊。」
苦着一张脸的菊冈这次散发出真正的焦躁感。
「gun gale online的开发?营运企业『zaskar』……这个来历不明的团体把服务器设置在美国。虽然游戏内对于玩家的支持做得相当完善,但现实世界里别说是公司的所在地了,就连电话号码与电子信箱都未公开。真是的,自从那个『种子』公开之后,奇怪的vr世界就如同雨后春笋般冒了出来?」
「是这样吗……」
我听了之后只是耸了耸肩膀。知道vrmmo开发支持程序套件「the seed」由来的就只有我和艾基尔而已。同样的,一般社会大众到现在都还以为,突然出现在新生alfheim online里的浮游城艾恩葛朗特,目前仍然沉睡在已经消失的argus所管理的旧sao服务器里面。
「因此呢,想要得知事情的真相,就只有直接到游戏里面试着和对方取得接触了。当然为了以防万一。我们会准备好万全的安全措施。桐人你只要到我们准备好的房间里进行潜行就可以了,如果屏幕监控中的amusphere出力有了什么异常,我们马上就会切断联机。我不会要你去让死枪射射看,只希望你能够用亲眼见到的景象来判断究竟是怎么回事就可以了。你愿意尝试吗——?」
回过神来时,才发现目前已经不是我能够摇头拒绝的状况了。
真不该来赴约的……虽然我深深感到后悔,但同时也开始对这件事产生了一点兴趣。
由假想世界里干涉现实世界的能力……如果这真的存在的话,会不会就是茅场品彦所追求的世界改变的开端呢?三年前冬天开始的那个事件,难道到现在还没结束吗……?
如果真是这样,那我应该有见证这道洪流去向的义务才对。
我用力紧闭双眼,深深呼了一口气之后才这么说道:
「……好吧。虽然很不愿意陪你蹚这种浑水,但我就尽量试试看吧。不过我不知道能不能顺利遇上那个『死枪』哦。说起来我根本就怀疑他是否真的存在。」
「啊啊……关于这个嘛……」
菊冈那无邪的脸笑了一笑。
「我刚才不是有说过吗?最初的枪击事件里,当时在现场的玩家录下了声音档。我把文件压缩之后带过来了。这就是『死枪』的声音。你听一下看看吧。」
面对朝我伸出无线耳机的菊冈,我这次真的在心里咒骂着「最好你的心脏也停止」然后又狠狠瞪了他一眼。
「谢谢你的热心哦……」
接过耳机并将它塞进耳朵里后。菊冈便用手指在屏幕上按了一下。马上我耳朵里就听见了喧嚣的声音。
接着忽然间声音完全消失。一道尖锐的声音划破紧绷的沉默。
『这就是真正的力量,真正的强劲!愚蠢的人们啊,把我的名字随着恐怖牢牢记住吧!』
『我和这把枪的名字是「死枪」…………「death gun」!』
那是道不太像是人类,而且带着金属感的声音。
话虽如此,但我还是强烈感受到叫声是由活生生的玩家所发出来。因为声音的主人不是在扮演什么角色,而是真正散发出渴望杀戮的本能性冲动。
第二章
由千代田线大手町车站c10号出口来到地面上。接着往左手的手表看了一眼。
距离约定好的下午三点还有五分钟以上。当结城明日奈准备将手放下来时,忽然看见表面上显示日历的小窗子。
二〇二五年十二月七日,星期天。
其实今天也不是什么特别的纪念曰。但是明日奈的胸口隐约含有某种感慨的心情。她抬起头,开始在永代大道上朝着皇居正门走去,嘴里还无声地呢喃着:
——已经快要一年了……
当然前面还省略了「回到这个世界来」这句话。
明日奈先是被关进钢铁浮游城,接着又被转换到树上的鸟笼里,她是今年一月中旬才回到现实世界中的。假想世界里的记忆虽然逐渐变成回忆,但她偶尔还是会对自己生活在现实世界这件事感到不可思议。
整齐排列在宽广步道上的石材。行道树被冷风吹动的树梢。把脸埋在大衣衣领或是围巾里的往来行人。还有缓缓走在人群当中的明日奈本身。
这些全部都不是由数字码所建构的3d对象,而是真正的矿物、植物与生物。
但是「真实」的定义又是什么呢?如果是原子或分子的集合体,那假想空间里的多边形应该也是一样吧。因为那些存在也是停留在服务器记忆装置内的电子。只不过是基本粒子的不同而已。
这么一来就是可逆性的问题了吧。存在于现实世界里的东西不论是生物还是非生物,一旦被破坏之后就绝对不可能复原。但如果是在假想世界里的话,就能够很简单地将物体的每一个字节都完全重现。
…………不对。
也不是所有物体都能重现。那个世界——艾恩葛朗特里确实存在着永远无法挽回的失去。明日奈在浮游城生活的两年里所接触、感觉、得到以及失去的全都是不容质疑的「真实」。
这样的话……
「……现实世界与假想世界的分别……到底在哪里呢……」
无意识之中嚅嗫出这个问题——
「情报量的多寡啊。」
结果旁边马上有人这么回答,明日奈因此整个人轻轻跳了起来。
「哇、哇?」
急忙将视线往旁边看去后。发现那里有张正眨着眼睛的少年脸孔。
眼前的少年有着略长的浏海,以及纤细中带着一点敏锐的容貌。身上穿着没有图案的黑色毛线t恤以及黑色皮外套,下半身则是一条褪色的牛仔裤。
由于这副模样与他过去所使用的角色实在太过相像,让人觉得看不见他背后的长剑剑柄是件很不自然的事情。明日奈用深呼吸溶化自己心底深处涌起的甜蜜痛楚,然后笑着这么说道:
「……吓我一跳。怎么突然就出现了,你是用了转移水晶吗?」
结果少年——桐谷和人脸上露出了一个明显的苦笑。
「哪有突然出现。我只是准时在约好的地点出现而已吧。」
「咦……」
听他这么一说之后,明日奈才看了一下四周围的环境。
眼里映入午后柔和阳光照耀之下的步道以及闪闪发亮的壕沟水面。不远前方的桥连结着戒备森严的大门,这里确实是和人指定的皇居大门前面。自己一边想着事情一边向前定,不知不觉间就来到目的地了。
明日奈脸上的微笑变成不好意思的笑容,轻轻耸了耸肩然后说:
「啊哈哈,我怎么好像进入自动操纵状态了。嗯……还是要先打声招呼……午安啊,桐人。」
「这样太危险了吧,现实世界里可没有导航机能唷。午安啊……亚丝娜。」
互相打过招呼后,和人忽然间眯起黑色眼睛,一直盯着明日奈。
「怎……怎么了,为什么突然……」
觉得自己是不是有哪里不对劲的明日奈将双臂在身体前面重叠起来这么问道。结果和人急忙摇头,然后吞吞吐吐的说:
「啊,没有啦,那个……就觉得这身衣服很适合你,让人回想起以前的日子……」
「咦……?」
明日奈不由得低头看了一下自己的服装,两秒钟之后她就明白桐人所说的意思了。
今天是她今年冬天第一次穿上大衣。而那是一件白色的粗花呢大衣。大衣下面则是象牙色的毛线衫与红色菱形图案的裙子。
换言之整体色彩都是过去公会「血盟骑士团」的指定颜色。现在回想起来,在艾恩葛朗特里时,她几乎每天都穿着红色与白色构成的骑士服。和人应该是想起那时候的事情了吧。
用指尖碰了一下自己左腰附近后,明日奈再度微笑着说道:
「……是啊,不过没有细剑就是了……说起来——桐人你今天也是穿得一身黑啊。」
明日奈这么一说,和人也不好意思的笑着回答:
「我也没有双剑。哎呀……平时总是特别注意不要同时穿黑色的衣服,但今天早上小直把我的衣服全拿去洗了,所以只剩下这两件。」
「因为累积了一大堆衣服不洗才会有这种下场。」
她说完后便往和人的肩膀戳了一下,接着更将手绕上和人的手臂。
「那今天我们两个人偶然都穿上『那时候的颜色』这实在太巧了。」
明日奈看着和人那离自己稍微高一点位置的眼睛这么说道,结果他干咳了几声后以不带感情的声音回答:
「哎呀,一年里时常见面的话,总是会有这么一天的嘛。」
「真是的,这种时候只要说『就是啊』不就好了吗!」
轻轻噘起嘴之后,明日奈拉了一下穿着皮衣的手臂。
「快点走吧,不要一直站在这里说话。天色马上就要变暗了。」
「嗯、嗯……」
明日奈紧贴在点头的和人身边,然后两人开始走过壕沟上面的桥。
老早就开始下山的朱红色夕阳照着古意盎然的白色大门,并在桥上投射出一道漆黑的影子。虽然是礼拜天,但可能是季节不对的缘故吧,今天这里几乎见不到观光客的身影。
经过穿着厚重大衣的警察身边穿越大门后,他们在小小的售票亭拿取塑料制入场券。银色栅栏后面,是让人完全不敢相信这里是东京都心正中央的静谧树木群。
提出礼拜天到哪去走走的人是明日奈,而指定在「皇居大门前」相见的人则是和人。
皇居当然是不对外公开,但是壕沟内侧被称为「东御苑」的东北角每个礼拜固定有几天会开放给一般人进入——其实明日奈在今天之前一直不知道有这么回事,所以这当然也是她第一次到这里来。当她走在宽广又漂亮的步道上时,忽然又有种不可思议的感觉,于是她便问站在右边的少年说道:
「……话说回来,你为什么选在这里见面呢?桐人你对历史那么有兴趣吗?」
「嗯,不是那样啦。主要的理由嘛……是因为前阵子有点事被叫到这附近来……」
和人瞬间像是想起什么事情般地用鼻子轻哼了一声,但马上就又恢复成原来平稳的笑容然后说:
「这件事我等一下会跟你说。先别谈这个,你不觉得皇居是个很有趣的地方吗?」
「……有趣,哪边有趣了?」
明日奈眨了眨眼后,和人穿着皮衣的手臂便动了起来,他指着周围苍郁的森林说:
「这里南北约两公里,东西是一点五公里。与北之丸公园和外苑合起来的话面积足足有两百三十万平方公尺,这已经占了千代田区的百分之二十,整体来说可是比梵蒂冈或是白金汉宫要大得多了,不过还是比不上凡尔赛宫就是了……而且不只是平面而已,这里的地底下没有任何地下铁或是隧道
经过,当然所有的飞机也禁止飞过上空。也就是说这个地方是垂直贯穿过东京中央的巨大禁区。」
说完之后,明日奈试着在脑海里描绘出东京的地图。她左手手指一边在空中旋转着,一边点头表示同意。
「确实,都心的干线道路大概都是环状几号线或是放射几号线这样的名字。它们的中心全都是这个地方吧……」
「对对对,也就是说东京不像京都那样呈棋盘状,而是一座呈同心圆状的放射型都市。而且它的中心不只是物理上的禁区。连情报也完全被屏除在外。就像是旧alo的『世界树』那样……啊,抱歉。让你想起不愉快的经验了。」
「不会,我不要紧的。」
过去曾经被囚禁在旧世界树上很长一段时间的明日奈,摇了摇头要和人不用在意后马上接着问:
「物理上的禁止进入还能够理解……什么叫做情报上的禁区?」
「啊啊,那是因为……」
和人忽然迅速将视线往周围的树木上看去,接着以很小的动作指了几个地方说:
「你看,那里和那里都有监视器对吧,那套监视系统完全是与世隔绝的。这里有着独立的封闭网络。外界完全无法联机到里面去。」
「这样啊……话说回来,那些监视器的模样确实很奇怪。」
和人手指的前方,可以见到上端有黑色球体的竿子竖立在那里。它看起来的确不像监视器,而像个照明灯。
「我听说这是实验中的次世代保全技术……总之呢——……这个地方不但是东京的中心,同时也是被隔离的『异世界』……这么说或许有些夸张就是了。」
「啊哈哈,确实有点夸张。」
当他们进行对话当中,步道绕过巨大的石壁变成相当倾斜的上坡。默默爬了一阵子之后,视界一下子变得相当宽敞。
眼前是一片几乎看不清对面的大草皮。草地由于目前正是冬天而呈现枯萎的浅褐色,周围树木的叶子也几乎都掉光了,但如果是春天的话,这儿一定是幅赏心悦目的景象吧。
「这里就是江户城的本城遗迹。常在古装剧里出现的后宫,好像就是在草皮稍微靠北边的地方唷。」
「我们去看看吧!」
重新握好和人的手后,明日奈开始加快脚步。人影依然相当稀少,而且几乎都是外国观光客的样子。途中他们与带着一对可爱金发姐妹的夫妇擦身而过时,忽然就被他们拜托帮忙拍照。和人亲切地答应了他们,结果外国人太太便笑着说「也帮你们拍一张吧」,于是他和明日奈便有些不好意思的排在一起拍了张照片。
用手机接收了相片档之后,年幼的姐妹向他们挥手道别。看着在橘色夕阳中逐渐远去的一家人,明日奈不知不觉问叹了一口气。
「……累了吗?」
听见和人这么问之后,明日奈便轻轻瞪了他一眼。
「才—不—是—呢!我们将来,不知道能不能像他们……嗯……算了啦。」
不禁脱口而出的话让明日奈的脸颊发热,于是她开始往前跑去。
「喂喂,等等啊!」
与追上来的和人稍微比赛了一下后,马上就来到一条将草皮分为南北两部分的小路上。在分叉路口看见一张凳子后,两人在上面坐了下来。
但明日奈依然把脸别到旁边去,这时和人只好畏畏缩缩的开口说:
「嗯……那个……结衣一定会高兴有个妹妹的。」
听见和人这直截了当的说法,明日奈虽然再度脸红,但还是忍不住轻轻笑了出来。
「说、说得也是。」
「什么嘛,这时候笑出来也太过分了吧……」
「啊哈哈,抱歉抱歉。不过如果结衣也能在现实世界里和我们一起生活就好了……」
结衣是他们两个在旧sao服务器里遇见的少女。她真实身分是玩家的精神状况自动管理程序,也就是所谓的ai。而她把明日奈当成母亲、把和人当成是父亲看待,在艾恩葛朗特崩坏的时候,和人让她的核心程序躲到自己的nervgear里而免于被消灭,现在她则是在和人房间里特别为她准备的桌上型专用电脑里过「生活」。
但是基本上只能在完全潜行环境下——也就是在alo里面才能和结衣接触。虽然现实世界里使用手机也能和她通信,但因为电池容量的问题让和人他们没办法「一直和她在一起」。
没错,就算明日奈有多疼爱结衣这个女儿,而结衣又有多喜欢这个妈妈,两个人之间还是一直存在着假想世界与现实世界的障壁……
这时和人忽然默默握紧明日奈的手。
「不要紧,总有一天。一定可以一起生活的。只要完全潜行技术更加进步,到时候扩增实境一定会更加普及。」
「嗯……一定……一定会的。」
「是啊。现实与假想的境界今后将会越来越暧昧。虽然现在还有情报量差异这个障壁在……」
听见和人的话后,明日奈一边深深点头一边用力回握他的手,但忽然又抬起脸来说道:
「话说回来,和人你刚才也说过这句话对吧。你说假想世界与现实世界最大的不同就是情报量的多寡。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嗯……」
和人的视线瞬间游移了一下,接着才又往两人重叠放在板凳上的手看去。
「比如说在alo里面像这样握手还是跟在现实世界里有所不同对吧?」
听他这么一说,明日奈便将注意力集中在左手上。
像是手贴在一起时的手掌弹力、足以驱散冬天寒气的体温等,都是alo的妖精角色之间也能有的触感。但是那种皮肤吸在一起的黏着感以及掌纹的摩擦感,以及两个人血液同步之后所传出来的细微脉动,这些都是最尖端的完全潜行技术也无法重现的感觉。
「嗯……这倒是。真正的手可以有各种感觉……原来如此,这就是『情报量较多』的状况吗?」
「没错。但今后amusphere会越来越进化,最后连皮肤感觉与悸动也完全呈现出来时又怎么样呢?到时候光凭触感还能分辨出是真正的手还是游戏角色的手吗?」
「可以唷。」
明日奈毫不考虑的回答看来出乎和人的意料之外,他只是眨了几下眼睛而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但明日奈凝视着他的脸并补上了一句话:
「桐人你的手的话就能分辨得出来。如果是别人的手可能就没办法了。」
一听到这里和人的手温度稍微上升,整个人心跳也开始加速。明日奈露出「吓到你了吧」的笑容,接着继续说道:
「不只是触感,还有像外表、声音、口味、气味等都还是现实世界里的情报量比较多。所以……就算现在的amusphere装上了扩增实境机能……」
「嗯嗯。在一见到或是触碰到的瞬间,就能知道它是不是真的东西了。」
扩增实境机能也就是能在清醒状态下使用amusphere将现实的视觉、听觉与数字情报结合起来。只要能实现这个技术,现行的桌上型pc与手机都将遭到淘汰。因为直接可以在视线当中表示出假想的操作画面,可以立刻搜寻资料传送邮件,甚至是在道路上加上导航或是显示出人与物的情报标签,可以说有无限多的用途。
现在rect这些主流情报机器制造公司努力研究当中的机体,仍然有身体的动作会造成电子脉冲波失焦或是必须额外附加大容量电池等许多问题,因此距离实用化还有很长一段距离。
「……可惜的是。有人表示现在的头盔型机器没办法实现扩增实境的普及化。但是总有一天会找出技术的突破口
才对,只要我们在现实世界里也可以接收大容量的五感数字情报……或者不需要床与电源线就可以随时进入完全潜行状态……」
明日奈听见和人的呢喃后点了点头,然后接下去说:
「到时我们就能够超越世界的障壁,永远和结衣在一起了。那一天一定会来临的……」
「嗯嗯,一定会的。」
过去在艾恩葛朗特第二十二层想起暂别的结衣时,他们两人也曾说过与刚才类似的对话。注意到这件事的明日奈感到内心有一股暖流扩散开来,于是便将头轻轻靠在身旁的和人右肩上。
当时那个会再和她见面的誓言在几个月后便实现了。
所以刚才的那番话也一定会被实现才对。
接近冬至时的夕阳简直像坠落般隐藏在西方的树林后面。准备回巢的鸟群们飞舞在鲜红天空之中。
数百年前眼前的广大草皮上曾经有座城堡,而当时生活在里面的人可能也同样这么看着夕阳吧。而经过数百年之后,又是谁会在这个被隔离在时间洪流之外的异世界看着红色天空呢……
「…………啊啊……」
明日奈忽然感到胸口充塞着一股乡愁,于是轻轻地叹了口气。身旁的和人稍微往她看了一眼。两人眼神交会之后微微一笑。
「我似乎可以了解你带我来这里的理由了。」
「咦……是、是吗?」
「嗯。如果世界是由『时间』的直线与『空间』的平面所构成,那么东京……也就是我们这个现实世界的中心无疑就是这个地方。然后……现在因为『the seed』而不断扩张的假想世界,中心轴便是那座已经不存在的『城堡』。所以这种夕阳的景色才会这么让人怀念……」
听完明日奈所说的话之后,和人眨了两三次眼睛,接着露出大大的笑容。
「对哦……说得也是。其实我也没有这么具体的想法。只是……听完明日奈刚才的发言之后,我了解到一件事。」
「咦,什么事?」
「就是艾恩葛朗特的形状啊。那种层基圆锥状构造或许就是象征着『时间轴与空间面』吧。」
明日奈考虑了一下之后也慢慢点了点头。
「没错……或许真是那样吧。但这样的话,团长想要创造的世界将会越来越窄,最后整个凝聚起来并且消灭。不过他的预定却在中途就被某个人引起的大爆炸所破坏了。」
「不、不好意思哦……副团长大人。」
两个人同时默默笑了起来。几秒钟之后和人用力吸了口气,然后就这样握着明日奈的手由板凳上站了起来。
「那我们也该回去了。这里五点就要闭园了。」
「嗯。下次也带莉兹和莉法她们来吧。在那片草皮上吃便当感觉一定很不错。」
「说得也是,等春天的时候吧。」
借着和人的手站起来后,明日奈最后又抬头看了一下往四方扩散的红色天空。
这时她心里有了想回家的念头。这当然不是指位于现实世界世田谷区宫坂的结城家。而是两个人在旧艾恩葛朗特第二十二层里的那座「森林小屋」。
虽然那间小小木屋随着浮游城崩坏一起消灭了——但现在明日奈有个能让胸口感到一阵温暖的计划。在这个计划实现之前,在阿尔普海姆世界树上的「世界树城市」里所租的房子,便是亚丝娜和桐人以及结衣的家。
两人朝着北侧的平川门出口走去。这时明日奈对着和人问道:
「你今天晚上能登入吗?我想要跟结衣讲讲今天发生的事。」
「嗯嗯,可以啊。大概是晚上十点左右吧。」
笑着点了点头之后,和人脸上突然出现了有些为难的表情。
「咦……你有什么事吗?」
「没有什么事啦。今天晚上是没关系……那个……亚丝娜……我……」
难得和人会这样吞吞吐吐,但他在犹豫了几秒钟之后,立刻讲出让明日奈吓得心惊胆跳的话来。
「……我最近可能会将alo的『桐人』转移到另一个游戏里去……」
「……咦、咦咦咦?」
可能是被明日奈的叫声吓到了吧,附近树梢上有好几只鸟儿飞了起来。
第三章
薄暮。
低垂的云层因为开始倾斜的太阳而染上一片黄色。
荒野上尽是岩石与黄砂,旧时代遗物的高层建筑废墟所留下来的影子慢慢拉长。如果再待机一个小时以上的话,就得考虑是不是要换成夜间战斗装备了。
由于使用夜视镜会削弱那种杀人或是被杀的紧张感,所以诗乃不是很喜欢这样的战斗。蹲在水泥阴影下的诗乃叹了口气,内心期望目标的队伍能在阳光消失之前赶快出现。其实现在和诗乃一起进行这郁闷伏击的五名同伴也跟她有一样的想法。
一名在小组里担任前卫的成员像是要说出所有人心情般,将小口径短机关枪放下来然后说道:
「真是的,到底要等到什么时候嘛……喂……戴因啊,真的会来吗?不会是假情报吧?」
那名叫做戴因的男人有着魁梧身材与粗犷脸孔,而他也是这个中队的队长。这时他一边移动挂在肩上的大柄突击步枪,一边摇着头说道:
「那些家伙这三个礼拜几乎每天在同一时间、同一条路线上进行狩猎。这可是我亲自确认过的。今天确实是有点晚了,但一定是因为拼命打怪而延迟了吧。但这样我们等一下也可以有更多的收获,你就别抱怨了。」
「但是……」
担任前卫的男人还是有些不满的噘起嘴唇。
「今天的猎物是我们上个礼拜才袭击过的家伙对吧?有可能会因为警戒而更换路线啊……」
「距离我们上次袭击已经过了六天了。那天之后他们还是一直到同一座练功场狩猎。因为他们是专门打怪的中队……」
戴因的嘴角浮现嘲弄般的笑容。
「所以不论被袭击几次,也会觉得反正再打怪赚回来就好了。对我们这种对人中队来说是再好不过的猎物了。我们可以再干个两、三票都没问题。」
「但我还是没办法相信耶。一般被袭击过一次之后都会想些对策的吧。」
「隔天或许会特别警戒,但马上就会忘记了啦。因为练功场出怪的规律每天都是一样。所以每天打怪的他们也就变得跟怪物一样规律了。真是一群没有自尊的家伙。」
诗乃越听越感到不愉快,原本就躲在围巾里的脸也就埋得更加深了。感情的起伏会让扣下扳机的手指产生迟疑。就算知道这一点,但内心还是对装出一副什么都懂的戴因涌起一股不快感。
嘲笑一成不变狩猎着怪物的队伍,对自己是pvper(注:对人玩家)感到骄傲,但是这种不断袭击同一队伍的行为似乎不会伤到他的自尊心。与其在这种中立练功场耗费好几个小时,倒不如到地下遗迹的迷宫里面与高等级中队一战还比较有收获。
当然这么做的话,一败涂地然后掉装备「死亡遣返」回到街上的机率也大为增加。但是战斗不就是这么回事吗,只有在这样的紧张感当中,灵魂才能够得到锻炼。
诗因是在两个礼拜前被邀请加入戴因所率领的这只中队。但一参加之后她马上就后悔了。虽然对诗乃宣称他们是以对人为主的队伍,但却是个只攻击战力比自己低许多的队伍,只要稍微有一丁点危机马上就撤退,以安全为第一目标的集团。但是诗乃到目前为止完全没对中队的方针提出批评,她只是默默地按照戴因的指示扣下扳机。当然她不是为了显示出自己多有忠诚心。哪一天在战场上面对戴因时。诗乃会依照目前取得的情报来判断他的思考与行动,然后将必杀的一发子弹送入他眉间。
虽然很讨厌他这种性格,但这个在上一次bullet of bullets里得到第十八名的男人。无论是能力或是肩上那把稀有「sig·sg550」突击步枪所发射的五点五毫米弹威力都确实让人不能小觑。所以现在只要闭上嘴巴,睁大眼睛观察戴因在毫无警戒下所透露出来的情报。
这时戴因继续这么说道:
「说起来……那些为了狩猎怪物而尽买些光学枪的家伙,不可能马上就每个人都准备好对人用的实弹枪吧。最多就是其中一个人准备多了一只支援的火力而已。为了把那个家伙干掉,我今天特别要诗乃把狙击枪给带来了。这次作战可以说完全没有死角。你说对吧,诗乃?」面对这忽然抛过来的话题,诗乃埋在围巾里的脸只是微微点了一下。但她还是紧闭着嘴巴,显示出没有意思加入谈论当中的态度。
戴因像是感到没趣般用鼻子哼了一声,但担任攻击手的家伙却对诗乃咧嘴一笑然后说道:
「这倒是真的。只要有诗乃的远距离狙击,我们就一定占优势了。倒是诗乃啊——」
攻击手脸上浮现松弛的笑容,但他还是趴在地上注意不让自己跑到掩蔽物阴影外面去。他就这样慢慢来到诗乃身边然后说。
「今天攻击完之后你有空吗?我也想要提升狙击技能,想说能不能请教你一些问题呢……要不要去哪里喝个茶?」
诗乃迅速看了一下男人挂在腰间的武器。这男人的主要武器是实弹系短机关枪「h&k·ump」。他似乎是属于agi型,正面战斗的回避力算相当高。但无论是等级或是装备都不是需要特别注意的对手。花了一些时间想起对方的名字后,诗乃轻轻低下头说:
「抱歉……银狼先生。我今天真实世界里有点事……」
与现实世界里完全不像的清澈可爱声音响起,同时也让诗乃心里觉得很不高兴。就是这个原因让她不喜欢说话。那名叫做银狼的男性即使马上就被拒绝,脸上也还是挂着软绵绵的笑容。一部分男性玩家光是听到诗乃的声音便会出现这种表情。一想到这里就让诗乃有种不寒而栗的感觉。
首度投身于这个vrmmun gale online」时,原本希望能够选一个粗旷男性的外型。但她马上就被告知这款游戏没办法创造出与自己性别相反的游戏角色。于是只好退而求其次,希望能够变成一个高大魁梧、像个士兵一样的女孩。
但是随机选取所生成的却是一个娇小纤细,简直像个洋娃娃般的少女。虽然马上考虑要放弃这个账号然后重新创造一个角色,但邀请诗乃加入这个世界的朋友却强硬地对她说「太可惜了!」并要她别放弃。之后随着越来越热练,这个角色的等级也提升到无法回头的程度了。
因此她时常会遇见像这样让人十分困扰的邀请。对纯粹只是想战斗的诗乃而言,这只会让她感到相当忧闷而已。
「这样啊——诗乃在真实世界里还是学生对吧,是大学生吗,难道说是要写报告?」
「……嗯……算是吧……」
总觉得有一次在注销之前不小心提到学校,接下来的邀约就变得更加难缠了。所以现在就算杀了她也不想说出其实自己是高中生。
结果,至今为止一直蹲在地上操纵着数值视窗的另外两名前卫玩家,马上就像要牵制银狼般慢慢靠了过来。灰色镜片护目镜上垂下绿色前发的男人开口说道:
「银狼啊,你这样造成诗乃的困扰了吧。游戏里是不能提到现实世界里的事情唷。」
「对啊对啊。就算你在现实世界和这里都是单身也一样。
另一名斜戴着迷彩头盔的男人笑着说完之后,银狼便用拳头在他们两个头上边转然后边反击道。
「还敢说我。你们两个不也远离春天很久了吗?」
在哈哈笑着的三个人身边,诗乃一边将身体缩得更小一边感到非常不可思议。
既然玩游戏的主要目的是要与其他玩家对战,那么在待机当中应该还有集中精神或是检查装备这些有意义的打发时间方式,如果想利用转换钱币系统来赚取电子货币,那倒不如去加入专门打怪的中队还比较好。又如果是想要认识异性的话,根本不用选择这种单调
且充满杀伐之气的世界,其他应该也有固定性别又浪漫美丽,里面还有许多女性玩家的游戏才对吧。他们到底是为了什么目的而来到这个世界的呢?
诗乃再度将脸深深埋进围巾里后。开始用左手指尖抚摸着架设旁边在脚架上的大型狙击枪枪身。
——总有一天我会用这把枪将你们的角色轰飞。看你们之后是不是还能像这样笑着对我搭话!
在心底深处这么嚅嗫完之后,焦躁的心情就像是被冰冷的酒桶吸进去般慢慢沉静了下来。
「过来啰——」
当用望远镜从快倒下来的水泥墙洞穴里不断搜寻着敌人的最后一名成员讲出这句话时,已经是又过了二十分钟之后的事情了。
三名前卫以及戴因的讲话声嘎然中止,现场立刻充满了紧张的空气。
诗乃瞄了一下天空。她发现黄色云层虽然已经逐渐转红,但光线仍然相当充足。
「终于出现了吗……」
戴因低声说完之后半蹲着移动到墙边,从负责监视的队员那接过望远镜。接着透过同一个洞口确认着敌人的战力。
「……确实是那群家伙。七个……比上礼拜多了一个人。拿着光学雷射枪的前卫有四个人。还有一个拿着大口径雷射冲锋枪。加上……唉唷,有个家伙拿着『minimi』。他上周还拿着光学枪,应该是急忙换成实弹枪了吧,这家伙应该就是狙击的目标了。最后一个人……罩着披风所以看不见武装……」
听见他这么说之后诗乃便采取伏射姿势。将自己的脸靠近狙击枪的高倍率瞄准镜。
诗乃他们的六人中队是潜伏在建立于高台上的前文明遗迹当中。斑驳不堪的水泥墙与钢筋刚好成为他们掩蔽物,可以说是最适合监视前方广大荒野的地形。
诗乃再度拾起头看着天空,确认过自己没有处于假想太阳会造成镜片反射的位置上后,她便将瞄准镜的前后可掀式护罩掀了起来。
直接将右眼靠在镜片上后,设定为最小倍率的视野可以看见几个移动中的小点。诗乃用指尖调节了一下倍率转盘,每当轻微的声音响起,原本像芝麻大的黑点便越来越大,最后变成七名玩家的模样。
正如戴因所说,当中有四个人拿着光学系突击枪,其中两个人还频繁地利用望远镜警戒着四周围环境。但是除非他们里面有人拥有相当高等级的搜敌技能,否则几乎是没办法发现诗乃他们的埋伏。
两名挂着大型枪械的成员走在集团中间。其中一名拿的是半自动的光学雷射冲锋枪,另一名则是实弹系轻机关枪「fn·minimi」。这是款在现实世界里日本自卫队也加以采用的优秀分队支援火力。由于光学枪的攻击力有一半以上会被防护罩抵消,所以对诗乃他们来说minimi的威胁性当然要高多了。
这款「gun gale online」里登场的武器可以分为实弹枪与光学枪两种。
实弹枪的好处是每发子弹都带有很大的杀伤力,同时具有贯穿防护罩的能力。但缺点就是得带上好几个笨重又占空间的弹匣,而且弹道很容易受到风吹或是湿度的影响。相对的光学枪的好处便是枪支本身相当轻。而且射程远命中度又高。另外装在弹仓里的能源盒也相当轻巧,但缺点是遇上名为「防护罩」的玩家用防具后威力便会减弱。
因此对付怪物时用光学枪,对抗玩家时用实弹枪已经是游戏内的定律,但这两大类的枪械除了在性能面之外。在其他方面也有很大的差异。
那就是光学枪都是使用虚构的名称与造型,而实弹枪则是将现实世界里真正存在的枪械直接在游戏里登场。
因此ggo玩家里面便有许多像戴因与银狼这样的枪械爱好者身边时常带着实弹枪,只有在打怪的时候才会切换成光学枪。
现在贴在诗乃脸颊上的狙击枪也是属于实弹系的枪械。但是诗乃在来到这个世界之前可以说是对枪械一无所知。虽然为了要玩游戏所以已经把这些枪的名字当成道具背下来,但现实世界里的她绝对没有因此而对枪械产生兴趣。她除了认为这世界里几近无限的枪械都只不过是3d对象之外。也讨厌在现实世界里看见枪械。
她只是在这个杀戮世界里拼命地以假想的子弹摧毁假想的敌人。直到内心变得像石头般坚硬、血液像冰块般冻结为止。
为了达到这个目的,诗乃今天也将在这个世界里扣下扳机。
甩开多余的思考后,诗乃稍微动了一下狙击枪。敌人队伍的最后方有一名以巨大护目镜遮住容貌,身上披着迷彩披风的玩家正在往前移动着。正如戴囚所说,完全看不见这个人身上的装备。
那是一名相当魁梧的大汉。背上像背着登山背包般让整条披风夸张地鼓了起来。但从衣角可以见到他的双手部没有拿武器。他挂在腰间的最多也大概是短机关枪等级的武器而已吧。
「你说脸被披风遮住了吗?」
从背后传来银狼的声音。虽然他是想要开玩笑,但还是听得出他声音里带着略为紧张的心情。
「不会是那个家伙吧?那个传说中的……『death gun』!」
「哈,那根本是假的吧。」
戴因马上笑着回答道。
「而且人家说死枪是穿着吉利服的瘦小男性唷,眼前那家伙可是相当高大。至少有两公尺那么高吧,应该是……超级str型的搬运工吧。背上的东西应该是赚来的道具或是弹药、能源盒之类的。我想他身上没什么大不了的武装,战斗时可以无视他的存在。
诗乃一边听着戴因这么说,一边由瞄准镜里紧盯着那个男人看。
庞大的装甲护目镜让人看不见他脸上的表情,整张脸只有嘴角露在外面。男人的嘴唇紧闭在一起,可以说完全没有任何动静。其他成员虽然也在警戒当中,但时常可以见到因为闲聊而露出的雪白牙齿,只有走在队伍最后面的男人从头到尾没有说过半句话。他只是默默跨出极为整齐的脚步。
诗乃半年来在ggo里培养出来的直觉告诉她,这个男人的威胁性远超过那个拿着minimi的成员。但除了背部的登山背包之外,他的披风便没有什么特别显眼的隆起了。会不会是藏着什么小型但威力惊人的稀有武器呢,但也只有光学枪才有这种类型的武器。而那在对人战斗里面没有办法成为决定胜负的力量。这么说从这男人身上感到的压力只是自己的错觉而已吗……
犹豫了一阵子后,诗乃还是小声说道。
「我觉得那个男人不太对劲。我想把最初的狙击目标换成那个男人。」
戴因的脸从望远镜上离开之后,扬起眉毛看着诗乃说:
「为什么?他身上没什么大不了的武装。」
「虽然没有根据……但是他身上的不确定要素让我相当在意。」
「要这么说的话。那把minimi才是真正的不安要素吧。被他缠住时雷射枪又接近过来的话就不妙了。」
就算防护罩能有效抵挡光学枪的攻击,但效果却会因为敌我之间距离缩短而减弱。在至近距离互相射击时,还是有可能会输给弹匣平均弹数较多的镭射枪。这时诗乃只好舍弃自己的主张。点了点头并开口说道:
「我知道了……第一目标还是放在minimi身上。可能的话第二发将瞄准那个披风男。」
诗乃虽然这么说,但只有在敌人还没有发现射手的状态下,第一发狙击弹才能发挥出效果。发射地点遭到确认之后,敌人便能看见狙击枪的「弹道预测线」,接下来的子弹将会轻易地被人躲过。
「喂。没有时间继续说话了。距离只剩下两千五百公尺。」
担任索敌的男人用从戴因那拿回来的
望远镜看了一眼后这么说道。戴因点了点头头,接着转头对身后的三名攻击手说:
「好……一切就按照作战计划进行,我们前进到正面大楼的阴影处等待敌人吧。诗乃——我们开始行动后就看不见那些家伙了,如果情况有什么变化就通知我们。我会指示你狙击的时机。」
「了解。」
简短回答完后,诗乃便再度将右眼放回瞄准镜上。目标的队伍还是以略为缓慢的速度在荒野中前进,目前看不出有什么异状。
他们与诗乃之间隔着二点五公里宽的荒野。中央靠近诗乃他们中队的位置上耸立着一座巨大的高楼遗迹。戴因他们五个人便是利用它进入目标队伍的死角,然后准备一口气发动强袭作战。
「好——开始行动吧。」
听见戴因简短的命令之后,除了诗乃之外的成员都响应了一声。他们留下军靴踩着碎石地的声音后,由高台后方滑了下去。等到夕阳下的风将他们的脚步声带走之后,诗乃由脖子上的围巾底下拿出一组小型耳机并将它装在左耳上。
从现在起的数分钟里,诗乃必须独自一个人持续与身为狙击手的压力与孤独战斗,自己发射出来的一颗子弹将对今后的战局产生重大影响。能依靠的就只有自己的手指与不发一言的狙击枪而已。诗乃的左手滑过架在脚架上的巨大枪身。黑色金属将冰冷的沉默传递到她身上。
诗乃之所以会在这个世界里成为少数还算知名的狙击手玩家,其实这把实弹枪占有很大的原因。
它的名字是「pgm·ultima ratio hecate2」。它是把全长一百三十八公分,重量达十三点八公斤的巨大枪械,使用五十口径,也就是直径十二点七毫米的巨大子弹。
听说它在现实世界里被归类为反物质狙击枪。也就是以贯穿车辆与建筑物为目的的枪械。由于威力实在太过于强大,所以依据某种名字一大串的条约来禁止在对人狙击时使用。但是这个世界里面当然没有这种条约。
诗乃是在三个月前,开始可以算是ggo资深玩家时得到这把狙击枪的。
当时诗乃随性地一个人潜入延伸在首都sbc格洛肯地底下的广大迷宫里,但却一个不小心触发了坑道陷阱。「gun gale online」的舞台是设定在过去因为大战而文明毁灭殆尽的地球上。而玩家们便是参加移民宇宙飞船团回到地球上的人们。格洛肯这座城市原本是宇宙飞船。它的地下有在过去大战中崩坏的巨大都市沉睡着。都市还迹里有无数的自动战斗机械以及遭受基因改造的怪物蠢动着,等待梦想一获千金的玩家们前来冒险。而诗乃就是掉落到最危险的迷宫深处。
当然那不是一个人就能够脱出的地点。做好一遭遇怪物马上就会落败然后「死亡遣返」回到存档地点的觉悟后,诗乃开始谨慎地在迷宫里前进。这时她眼前突然出现一座像是广大运动场的圆形空间,还有一只像是异形般的怪物躲在里面。由体型以及名字可以判断出这应该是属于魔王等级的怪物,但诗乃过去在任何网站上都没见过它的模样,当注意到这一点时,诗乃心里那些微的游戏玩家魂便开始燃烧起来了。心里想着「反正不过一死,就跟这家伙大战一场吧」的诗乃躲进运动场上方的排气孔里。接着将来福枪对准了怪物。
但是战斗却有了出乎意料意之外的发展。魔王级怪物虽然拥有热线、钩爪、有毒瓦斯等乡种攻击手段,但每一种都以些微之差而无法攻击到诗乃。话虽如此,由于怪物所在位置也几乎在诗乃来福枪的攻击范围边缘,所以她也仅能对怪物进行相当微弱的攻击。依照身上所携带的子弹数量来判断,她得将身上所有子弹都击中怪物的弱点——也就是额头上的小眼睛才有获胜的机会。
而诗乃便靠着如冰块般的冷静与集中力完成了这项任务。当怪物终于被打倒,多边形巨大身躯爆散开来时,已经是战斗开始三小时以后的事情了。
从这只魔王级怪物身上所掉下来的,是一把从来没见过的巨大狙击枪。npc或是玩家的工作室在游戏设定上没办法制造出强力的实弹枪,而在街上贩卖的仅是一部分低威力的枪械,所以想要中等以上的武器就只有自己到遗迹里去挖掘一途。诗乃入手的狙击枪——「ultima ratio hecate2」在能挖掘出来的武器当中算是最为稀有的一种。
据说目前服务器里面被冠上反物质狙击枪名称的枪械,包含诗乃的黑卡蒂2(hecate2)在内也不过只有十把而已。之前拍卖会里出现的该类型枪械卖出了游戏内货币二十m点数,也就是有两千万的价值。而电子货币转换系统的汇率是一百比一,所以兑换过来之后可以得到日币二十万元这样的巨大金额。
诗乃在现实世界里是自己一个人过生活的高中生,每个月都得用家里送来的微薄生活费过日子,所以当她知道这把枪的价值之后真的感到非常犹豫。最近她才好不容易能赚到每个月连线费用的一半——也就是一千五百日币,但即使如此还是有一半得用上自己的零用钱。不过要是再多花一点时间在游戏上面的话,自己的成绩可能就很难维持下去了。但只要有这二十万日币,扣除至今为止用掉的连接费用后还是可以算大赚了一笔。
但诗乃最后还是没有将这把枪卖掉。她进入ggo的目的不是为了赚钱,只是为了打倒所有比自己还强的玩家并藉此来克服自己的弱点而已。何况这是她首次对单单只是道具的枪械有了「心灵相通」的感觉。
黑卡蒂2因为拥有巨大的枪体与重量,所以在设定上需要相当高的str值,但身为狙击手的诗乃已经将str值提升得比agi值要高,所以有惊无险的得以装备上这把武器。当诗乃首次带着这把武器上战场,透过瞄准器看见敌人时,她由手里这沉重又冰冷的铁块上感到了力量以及意志。它拥有渴求杀戮与死亡的冷酷灵魂。而诗乃梦寐以求的便是这种不屈服于任何人、不产生任何动摇也绝不流一滴眼泪的形象。过了一阵子之后,诗乃才知道「hecate」是取名自希腊神话里掌管冥界的女神。这时她便决定以它作为自己最初同时也是最后的伙伴。
瞄准镜中的目标队伍不断向前移动。
抬起脸直接往荒野里看去之后,马上可以发现戴因他们五个人正往夹在中间的崩塌大楼前进。两个集团间的距离已经缩短到七百公尺左右。诗乃再度将右眼贴在瞄准器上,接着只要等候戴因的指示就可以了。
数十秒之后,由耳机里传来带有杂音的讲话声。
『准备发动攻击——』
「了解。敌人的路线以及速度都没有改变。与你们距离四百公尺。距离我大概一千五百公尺。」
『距离还很远。你没问题吧?』
听见戴因的问题后,诗乃冷冷地回答「没问题」。
『好……那开始狙击。』
「了解。」
简短对话之后诗乃闭起嘴巴。右手食指静静往大大的扳机护圈摸去。
瞄准器的视野里可以见到肩上扛着minimi的第一目标正一边说话一边向前进。
在上周的战斗中,诗乃不是担任狙击手,而是装备突击步枪负责直接支援的任务。所以曾在近距离下见过这个男人的脸孔,但他却没在诗乃记忆中留下任何印象。不过由可以装备支援火力这点就能知道他的等级相当高。
诗乃一边抑制忽然加速起来的心跳,一边移动瞄准镜里的十字线。考虑过距离、风向以及目标的移动速度之后将枪身往左上方移动一公尺以上固定下来,接着移动食指触碰扳机本体。
这时候诗乃视线里马上出现发出浅灰色光芒的半透明圆形。
周期性缓缓改变直径大小
的圆形以男性胸部为中心,一直扩展到他的膝盖为止。这是只出现在诗乃视线里的攻击性辅助系统,也就是所谓的「着弹预测圆」。被发射出去的子弹将会乱数命中圆内侧的某个部位。现在圆的面积大概只有三成左右覆盖到男人的身体,也就是命中率只有百分之三十的意思。而且就算黑卡蒂2拥有绝大的威力,只击中对方的手臂或是脚部这些末端部位也是无法让敌人立刻死亡,所以一击必杀的机率也会下降。
这个着弹预测圆的大小是根据与目标之间的距离、枪的性能、天气、光量、技能。能力值等要素来产生变动,但当中重要的指标还是狙击手心脏的鼓动。
amusphere能够接收现实世界躺在床上的玩家心跳,然后将档案传送到游戏系统当中。
心脏跳动的瞬间正是圆形扩展到最大范围的时刻。接着圆形将会慢慢缩小,然后在下次跳动时再度伸展。也就是说要提升命中率的话,就必须要在心脏跳动的低点时进行狙击。
但是放松状态下每分钟六十次——也就是每秒一次左右的平稳心跳通常在狙击时会因为紧张而上升两倍以上的速度,此时圆形也会跟着产生剧烈的缩放运动。在这种状况下根本无法在脉搏的低点进行狙击,这就是ggo里狙击手相当少的最大原因。
因为实在太难命中目标了。狙击时的紧张心情根本无法控制。当然接近战时也会因为心跳加快而让预测圆产生震动,但只要距离接近还是能够击中目标。如果使用的武器是全自动小型轻机枪或是突击步枪就更不用说了,但是距离超过一干公尺的远距离狙击通常预测圆都会扩展到超过人的身高好几倍。现在诗乃视线里所显示出来的圆形命中率有三成已经可以算是奇迹了。
但是——
诗乃在心里这么嚅嗫道:
这种压力、不安与恐怖又算得了什么。距离一千五百?这根本像把纸团丢进垃圾筒那么简单。没错——
跟那时候比起来的话……
她的头脑里开始降下一团冷气。心脏的鼓动奇迹似的平静下来。
——冰块。我是由寒冷冰块所制成的机械。
着弹圆的圆周变动速度瞬间缓了下来。同时诗乃的感觉也开始往外扩张,她可以确认圆形缩成最小的那一瞬间。
一……二……当第三次收缩的圆形集中在扛着minimi男人的心脏上那一瞬间,诗乃立刻扣下扳机。
宛若雷鸣般的咆哮震动了整个世界。
由设置在黑卡蒂2枪口的防火帽爆发出巨大火花,发射出去的子弹超越枪声后直接向前突进。原本整只狙击枪以及诗乃的身体都将因为后座力而向后弹去,但她马上用紧踏住地面的双脚抵消这股力道。
瞄准线对面的那个男人或许是注意到发射时的火花了吧,只见他忽然抬起头来。他的视线因此和看着瞄准镜的诗乃互相交错——
下一瞬间,男人开始由胸口到肩膀,最后连头部都变成极小物体并开始粉碎与消灭。迟了一会之后,剩下来的身体部分也像被敲碎的玻璃雕像般四处飞散。倒霉的是他肩上的超高价轻机关枪似乎就是乱数掉装备的对象,可以见到它当场就滚落在沙地上。当这名男人重新复活回到街上时,一定得花上一番功夫才能由遭到一击杀害以及掉宝的双重打击中恢复过来吧。
无情地确认过这些事情后,诗乃的右手自动动了起来,她直接拉下黑卡蒂2的枪栓。巨大弹药筒随着金属声退了出来,掉在旁边的岩石上后消失无踪。
在装填下一发子弹的同时,诗乃也微微将狙击枪往右边移动,这是为了将第二目标的巨汉收进瞄准镜内。这时男人覆盖在护目镜下的脸孔已经朝诗乃这边看了过来。诗乃将准星瞄准他身体略为上方的部位,手指再度放在扳机上。绿色的着弹预测圆再次出现,接着马上就往一点收缩。
从发射第一发子弹到现在不过三秒钟的时间。如果是半自动狙击枪的话就可以连射,但是单发的黑卡蒂2没有这种性能。只不过一般玩家在发现自己同伴的身体忽然粉碎时必定会感到惊讶与僵硬,而要在这种状态下重新振作起精神找出狙击点并准备回避,至少也需要五秒钟的时间。原本觉得趁着这阵混乱,第二次狙击应该也有成功的可能性——
但是披风男丝毫没有露出慌张的模样,反而从大型护目镜深处笔直凝视着诗乃。这家伙果然是老手,诗乃心里一边想着他一定是个相当知名的玩家,一边直接扣下扳机。
这时候男人的视线里,已经可以见到一条淡红色半透明的光线,而那便是由即将袭击自己的子弹所画出的「弹道预测线」。这是游戏在枪击战斗里面为了增加紧张感所采用的守备性辅助系统。只要是拥有高人一等的反射神经与agi值,而且心脏也比别人大颗的玩家,就能轻易躲过半数以上从五十公尺处发射出来的冲锋枪子弹。
狙击手这个职业最大的优势,就是对方眼里看不出最初一发子弹的预测线。但是诗乃已经攻击过一次而暴露出自己的位置,所以目前已经不再有这种优势了。
爆炸声再度响起。由诗乃指尖发射出来的冷酷黑卡蒂2子弹,就像「死亡」结晶般撕裂淡黄色空气直接往敌人飞去。
但正如诗乃所想,男人冷静地向右跨出一大步。紧接着十二点七毫米弹便直接贯穿距离那巨大身体一公尺外的空间。遥远后方的荒野上原本有一块突出来的水泥墙,上面立刻就出现一个圆洞。
诗乃的右手无意识中继续行动,马上就装填好下一发子弹,但回到握把上的指尖却没打算扣下扳机。
因为继续狙击下去也没用了。如果一定要继续的话就只有移动位置,躲到男人的视线之外,然后静候六十秒让方位情报重新设定。但那时候这场战斗应该已经大势底定。诗乃依然看着瞄准镜,直接对着嘴边的受话器说。
「第一目标成功。第二目标失败。」
戴因马上就有了响应。
『了解。攻击开始。gogogo……!』
耳机内稍微可以听见戴因往地上一踢后冲出去的「沙沙!」声。此时诗乃才将憋在嘴里的一口气轻轻吐了出来。
她的任务就到此结束。由于黑卡蒂2是极为稀有的枪械,所以背着它参加正面战斗而死亡掉宝的话。那真可以说是损失惨重。戴因也告诉她狙击行动结束之后只要待机就可以。第二次攻击失败虽然多少让人有点牵挂,但接下来就只能祈祷「不祥的预感」只是自己的杞人忧天了。
诗乃一边这么想一边再度移动狙击枪,调降瞄准镜的倍率将敌人队伍全部纳入视线当中。四名前卫急忙躲进附近的岩石与水泥墙等掩蔽物后面,而更后方带着大型雷射冲锋枪的后卫与那名披风男则是——
「啊……!」
诗乃不由得叫了出来。而这时巨汉正举起双臂,将迷彩披风从身上扯了下来,
男人的两手上与腰间都没有武器。
而他背上那原本以为是搬运道具用背包的物体这时候也整个露了出来。
一条弯曲的金属棒横跨他强壮的肩膀。而像悬挂着般着装在他身上的是某种粗中带细的金属制品。
那是被y字型支撑框架所包围的圆筒型机关部。上面还有相当粗的手把突出来,而下方则伸束在一起的六根枪管。每根的长度都在一公尺以上。
装设在机关部上的弹带还与同样吊在金属棒上的大容量弹仓互相链接着。
诗乃过去曾一度在ggo情报网站的武器名鉴上看过见这把枪械过于巨大且狰狞的外貌。
它的名字确实是「ge·m134迷你炮机枪」。在武器中属于重机关枪的一种。是在gun gale online登场的最大型枪械
之一。六管枪身可以边高速回转边进行装填·发射·退匣等动作,所以足够以一秒钟百发这种疯狂的速度发射七点六二毫米弹,真可以说是宛若恶梦般的枪械——不,应该可以说是兵器了。
当然它本身的重量也相当惊人。光是本体就要十八公斤,如果再加上那些大量的弹药应该就超过四十公斤了吧。就算再怎么强化str的玩家也无法在重量限制下装备上这把武器,所以在过重状态下的移动当然得付出代价。
那只队伍移动速度之所以会那么缓慢,不是狩猎延迟了时间。而是因为那就是巨汉尽全力之下的最快移动速度了。
诗乃带着惊讶的心情看着瞄准镜,在她视线中央的巨汉将右手绕到背后去直接握住机枪的握把。巨大机关枪顺畅地从金属棒上横移过来,在男人身体的右侧前方来了个九十度回转。巨汉张开双脚,做出将六管枪身由正面推出来的姿势后——护目镜下方的嘴巴才首次动了起来,他露出了相当狰狞的笑容。
诗乃急忙操纵转盘,将瞄准镜的倍率调到最小。
银狼他们三名攻击手拿着冲锋枪由视线左侧冲了过去。虽然由敌人前卫的雷射枪所发射出来的光弹已经拖着蓝白色尾巴朝着他们飞去,但只是在银狼他们面前一公尺左右的空中留下水面般波纹然后威力便减弱了。这就是高性能「对光弹防护罩」产生的效果。
实弹系的短机关枪也开始像是要报复般喷出火来,这时由岩石后探身出来的一名雷射枪男身上出现「啪啪」的深红着弹效果后便倒了下去。银狼他们再往前进,到最接近敌人的水泥墙后面去——
这时男人整个人腰部向下一沉。
迷你炮机枪的枪身开始高速回转,三秒钟后马上有闪烁着亮光的带状物爆发开来。
光是这一击就已经将银狼的角色就连同水泥掩体一起分解消灭了。银狼简直就像遭受水流冲击的泥偶一样。
「呜…………」
咬紧嘴唇的诗乃站了起来。她由地面上抱起黑卡蒂2后顺势将脚架叠起并将背带绕过身体。
全长一百三十八公分的黑卡蒂2整个被身高只有一百五十五公分左右的诗乃扛在肩上。但幸好这还在重量限制范围之内。加上辅助武器的超小型短机关枪「h&k·mp7」后之所以还能够不超出重量限制,都是因为诗乃除了str值相当高之外,弹匣里还只携带了七发黑卡蒂2的子弹而已。
现在肉眼也可以辨认出现在一公里半之外战场上的枪口火舌。诗乃无言地全速向前冲去。
事到如今战况已经是对戴因他们极为不利了。如果只是面对使用迷你炮机枪的男人,他们只要保持一定距离然后边高速移动边攻击就能够打倒他。但是使用雷射枪的敌人在机枪的援护之下,只要前进到防护罩失去效力的距离,就能够迫使戴因他们非得迎击不可。
虽然是中队的一员,但诗乃就算在这时候撤退将来也不会遭受到任何怨言。因为她已经顺利完成目标物的狙击任务。
但诗乃还是一直线朝着战场跑去。当然她不是为了救助同伴。而是那个机枪男脸上浮现的笑容让诗乃的脚不断向前迈进。
男人有着能在战场上露出笑容的实力。而且灌注在游戏上的时间已经足够让他获得迷你炮机枪这种与黑卡蒂同等级的稀有武器。当然他还有累积这种惊人str值所需要的忍耐力。更重要的是男人也拥有足以冷静面对诗乃狙击的胆量。
与这种对手作战并且杀掉他们——诗乃便是希望藉此来消灭自己心中那总是在哭泣的另一个「朝田诗乃」。
她就是为了这个理由而投身于这个疯狂的世界。如果这时候逃走的话,至今为止累积的成果都将变成泡影。
诗乃用参数所允许的最快速度踩过干燥地面、撕裂充满尘埃的空气,只是一味向前跑去。
只见她有时闪避、有时跳越过碎石沙地上的岩石与半塌的水泥墙,仅花了数十秒钟便冲进交战区域里面。
诗乃完全没有考虑到隐藏身形的问题,将agi参数支援发挥到极致之后便往前直线冲刺。敌人集团应该也已经捕捉到诗乃逐渐接近的身影了吧。
两支队伍的交战区已经和开始时有了一段很大的距离。节节败退的当然是戴因这一边。有了迷你炮机枪不分青红皂白的扫射支援,敌人集团的前卫得以慢慢向前逼近。为了逃离光学枪的有效射程,包含戴因在内的四名队员全都不断由一个掩蔽物退到另一个掩蔽物后面。
现在已经不可能冲出荒野直线往前逃走了。一旦暴露身影,马上就会被机枪那宛如瀑布般的子弹给打成蜂窝。而且戴因他们现在所靠着的水泥墙后面已经没有任何退路。剩下来的就只有一开始用来接近敌人的那些半数倒塌的大楼遗迹。只不过一旦逃进那里面,就会变得跟瓮中之鳖一样了。
瞬间理解这所有情报的诗乃,一口气便准备跳进戴因他们暂时苟延残喘用的墙壁后面。但下一刻马上就有三条淡红色光线出现在诗乃正前方。
「呜……」
她咬紧牙根,开始准备回避子弹,这应该是由担任攻击手的雷射枪男所发出的弹道预测线。
诗乃首先将身体蹲到最低来躲过最初的预测线。接着灼热的蓝白色热线便循着头上的预测线飞过。这时眼前又有了第二条预测线。诗乃立刻将全身力道灌注在右脚上往地面一踢,整个人便腾空眺了起来。接着腹部旁边马上又有一条雷射经过,瞬间视线只能见到一片白色。
第三条预测线与在空中的诗乃将在稍高的位置上交错。虽然她已经尽量缩起脖子来闪避热线,但淡蓝色短发的前端还是被扫到,头发马上就变成光粒四处飞散。
好不容易躲过雷射枪的连射,来到地面上的诗乃眼前——
立刻又被直径大约有五十公分的粗大线条给染成一片红色。
这无疑就是迷你炮机枪的弹道预测线。零点几秒后,那如暴风般的连射即将要袭击过来了。
奋力催动因为恐惧而僵硬的身体,诗乃刚触到地面的右脚马上伸直,让她再度往空中飞去。在空中一个转身之后,她便像跳高似的在空中一个挺身。
接着诗乃便感到宛如暴风般的能源洪流从她背后擦过。当闪烁白色光芒的实弹群通过她眼角后,稍远处一座废墟大楼的破墙马上又被挖空了一部分。
当背部快落在砂石地上时,诗乃再度转身改成以双手双脚着地。在这同时她更全力让身体往前方扑去。往前转了几圈之后,诗乃已经处身于戴因他们躲藏的水泥墙后面了。
中队队长以惊讶的眼神看着忽然出现在眼前的诗乃。无论再怎么往好处想,他眼神里闪烁的都不是感谢的光辉,而是看见一个自寻死路者时所感到的疑惑。
戴因马上别过脸去,看着自己手里的突击步枪。这时他说话的声音已是低沉且沙哑。
「那些家伙请了保镖……」
「保镖?」
「你不知道吗?就是那个用迷你炮击枪的大汉啊。那家伙叫做『怪兽』,是以北方大陆作为根据地的攻击狂。通常被有钱但怕死的中队所雇用。做些像是保镖的工作。」
虽然诗乃心里想着「至少还比你有骨气多了」,但她当然不会蠢到把话说出口。她反而看向戴因身后那些不时由掩蔽物后方探出脸来,朝着敌人集团发射无谓反击的三名攻击手,接着以只有同伴能听见的极小音量说。
「一直躲在这里也只有全灭一途。迷你炮机枪应该快没子弹了——我们全部一起发动攻击的话他或许会犹豫该不该疯狂进行扫射。而我们只有抓住这个时机干掉他才有活路。你们两个拿着冲锋枪往左边,我和戴因绕到右边,m4你就待在这里支援……」
当她说到这里时,戴因又用沙哑的声音打断她说:
「……没用的。对方还有三名拿着雷射枪的家伙。冲过去的话防护罩的效果就……」
「雷射枪的连射没有实弹枪那么快,大概可以躲过一半射击。」
「不可能!」
戴因再度顽固地拒绝,他摇着头说:
「冲过去只是让机枪打成蜂窝而已。虽然不甘心,但也只能放弃了……与其看那群家伙胜利的模样,倒不如在这里就注销……」
在中立练功场里注销的话也不会马上就消失。失去魂魄的角色会留在现场几分钟的时间,当然这时候也会遭到攻击。虽然机率较低但还是会随机数发生武器或防具的掉宝现象。
到目前为止只是觉得身为队长的戴因每次指示撤退的时机都太早了一点,但没想到他竟然会提出这种自暴自弃,简直就像小孩耍赖般的提议。诗乃有些难以置信的凝视着戴因那看起来像是身经百战的士兵脸孔。
戴因忽然咬牙切齿地叫道:
「搞什么,只是游戏而已何必这么认真!还不都是一样,就算冲出去也只是死路一条……」
「那你就去死!」
诗乃反射性大叫道。
「至少在游戏里面展现一下在敌人枪下丧生的勇气!」
唉~~自己怎么会对这个不过是猎物的家伙讲出这种话呢。不过这下子注定得要离开这个中队了吧。
诗乃一边在心底深处这么想着,一边抓起戴因迷彩衫的领口强行将他拖了起来。她同时瞪大了眼睛看着剩下的三个人,接着开口迅速说。
「给我三秒就够了,你们只要能吸引机枪男的注意,我就能用黑卡蒂解决他。」
「知、知道了……」
绿色头发垂在护目镜前面的攻击手吞吞吐吐地回答,剩下的两个人也跟着点了点头。
「好,那就分成两队由左右两边同时冲出去。」
诗乃一脸不高兴地推着戴因腰部,让他移动到掩蔽物角落去。当诗乃拔出左腰上的辅助武器mp7后便用手势开始倒数。
三、二、一。
「go!」
说完的同时她便用力往地上一踢,奋力投身于一秒钟后那满是死亡危机的战场当中,
马上眼前就有好几条弹道预测线切过,诗乃让身体往后倒去,一边利用滑行来躲过子弹一边让敌人集团进入视线当中。右前方斜角大约二十公尺左右的墙壁后面躲着两名手拿雷射枪的敌人。而左边较远处还有一个。机枪男「怪物」则是在中央更往后十公尺的地方,这时他正准备将往左边冲出去的两名同伴收进他的射线当中。
诗乃边往右跑边将左手的mp7对准了雷射枪男。用力按上扳机之后马上就出现了着弹预测圆,但由于无法抑制快速的心跳,这时圆形几乎已经完全超出敌人们的身体。
但诗乃还是毫不犹豫地开始射击。手掌一边感受着无法与黑卡蒂2相提并论的后座力,一边将弹匣里的二十发四点六毫米弹一口气全射光。
虽然两名雷射枪男已经因为他们这种不怕死的反击而急忙躲到墙壁后面,但还是有数发子弹击中他们的身体。虽然不会损耗他们多少hp,但也足以争取到数秒钟的时间了。
「戴因!援护!」
诗乃边叫边整个人往地面扑去,同时也用双手将黑卡蒂2从背后拉了过来。她甚至没有张开脚架的时间。手里支撑着惊人重量的她直接就往瞄准镜里看去。
设定在低倍率的视野里占满了怪物的上半身。发现他的脸笔直往这里看过来之后,诗乃无法等待预测圆收缩便扣下了扳机。
必杀的闪光随着巨响贯穿整个空间——但子弹接着便从怪物头部旁边擦过。这时怪物的身体因为冲击而失去平衡,头上的护目镜也被轰飞接着变成碎片消失了。
咬紧嘴唇准备起身的诗乃,在瞄准镜中与怪物的视线交错。露出真面目的怪物,灰色双眼里发出灿烂光芒,嘴角依然挂着不屑的笑容。
诗乃全身已经被巨大的红色光束包围。
她瞬间判断已经无法回避。甚至从伏射姿势下站起身来往左右哪一边跳去的时间都没有。
至少要对着枪口死亡——
诗乃为了遵守自己曾说过的话,撑起身体后便笔直盯着怪物看。这时他巨大的身躯上忽然出现了好几个光点。
原来是来自于戴因的援护。他单脚跪地并举起举起突击步枪,提高命中度后直接往怪物身上射击。
在这种状况与距离之下还可以让这么多发子弹命中敌人,虽然人格不怎么样但射击技术确实不错,诗乃一边这么想一边用力往右边扑去。刚才身体所在的地方随即被数十发子弹给贯穿。
「戴因!再往右边一点……」
当诗乃这么叫道时……
再度由掩蔽物后面出现的两名雷射枪男,无情地对着站起身来的戴因发射热线。
此时他们之间的距离实在是太近了。戴因的防护罩立刻被贯穿,热线直接就打在他身上。
戴因瞬间看了诗乃一眼。但随即又将脸转向敌人——
「呜哦哦!」
叫了一声后便开始笔直地往前冲。
雷射立刻就如下雨般往戴因身上落下。但戴因躲过这些攻击后便蹲低了身子,继续往前猛冲。当然他不可能避过所有的子弹。
最后几秒钟里,戴因拔起腰间那拿来当成护身符的大型电浆手榴弹,接着将它丢进掩蔽物后面。同一时间里戴因的hp也全部消失,他就这么背对着诗乃变成无数多边形碎片往四处飞散。
接着就是一片闪光让整个世界变成白色。
空间里产生了宛若巨神之槌撞击大地般的冲击。蓝白色能源洪流到处肆虐,战场里漫天扬起灰蒙蒙的沙石。雷射枪男们的身体也夹杂在尘埃当中飞上天空,其中一人在掉落在地面之前便粉碎并消失了。
——有骨气!
称赞了退场的戴因一下之后,诗乃虽然因为扬起的尘埃而眯起眼睛,但她还是迅速环视过整座战场。
由左翼突击的两名伙伴里已经有一个人被迷你炮机枪干掉了。但原本应该在那里的一名雷射枪男也已经消失。
右翼的戴因因为自杀性特攻而丧生。但也同时带了一名敌人前卫下地狱,而另一个人应该是暂时无法动弹吧。
一阵子之后——当尘埃开始落定时,马上就出现一道直线往这里接近的巨大剪影。
这样一来就只变成诗乃和怪物的单挑了。但是在这种距离之下,狙击枪根本无法和机关枪抗衡。
诗乃得想办法进入迷你炮击枪的死角里并摆好射击姿势才行。但这种一对一的战斗哪里来的死角呢……
不对——
诗乃一时之间感到无法呼吸。现在四周围都被戴因手榴弹所卷起的飞尘所覆盖,这种情况下怪物应该也没办法判断出诗乃的所在地。当然诗乃也因为视线不佳而无法进行狙击,但她或许可以趁现在移动到这座战场里唯一不会受到那子弹风暴侵袭的地点。
一想到这里,诗乃马上就转头往耸立在战场正后方的残破大楼遗迹冲去。
冲进入口之后,发现大楼的后半部已经完全崩坏而可以看见黄色天空,但右手边墙壁旁确实有目标物——也就是通往上层的楼梯存在。诗乃小心翼翼地走着,尽量不让堆积在地面上的瓦砾崩毁而发出声音。
虽然金属制楼梯也到处部是缺块,但诗乃还是毫不在意的冲了上去。她在往楼梯间墙壁一踢后转换方向持续往上爬去。
花了不到二十秒时间就来到五楼的诗乃发现楼梯就到此为止了。而她的左手边出现一扇很大的窗户。
在这里的话,应该能在怪物没注意到的状态下争取到摆好射击姿势的时间。
诗乃一边这么想一边将黑卡蒂2的枪拖抵在肩上,接着由窗口往下看着整座战场。但她的视线马上就被染成一片红色。
数十公尺下的地面上,怪物已经将迷你炮机枪尽量往上抬,目前已经瞄准了站在窗口的诗乃。他已经看穿诗乃的想法与所有作战。
诗乃根本没有后退或是趴下的时间。
实在是太强了。这家伙是真正的ggo玩家,不,应该说是士兵才对。
但这才是诗乃梦寐以求的对手。杀掉他。自己绝对要杀掉他。
她没有丝毫犹豫。不摆出射击姿势便直接将右脚踩上窗框一口气跳了下去。
同一时间宛如火焰般的能源激流已经由地面上冲了过来。「啪叽!」一声后诗乃的膝盖下方马上遭到强烈冲击。角色的脚部整个被轰飞,hp值也急遽减少。
但是她仍未死亡。越过迷你炮机枪的射线后,诗乃整个人腾空。这时她来到站立在当场的怪物上空。
或许是打算将弹仓里的所有子弹射光吧,怪物将身体往后顷,让自己的射线朝着诗乃追去。但是这时他发现射线根本抓不到诗乃。因为悬吊在背上金属棒的机枪没办法朝自己的正上方射击。
当开始落下时,诗乃便将黑卡蒂2的枪拖靠在肩上,眼睛也贴上了瞄准镜。
视线里满是怪物那粗犷的容貌。这时笑容终于从他脸上消失。他咬牙切齿,双眼中燃烧着以惊讶与愤怒为燃料的熊熊烈火。
诗乃将所有意识集中在牵动自己的嘴角上。
这时反而变成她脸上出现了笑容。那是个狰狞、残虐且冷酷的微笑。
虽然仍在落下状态,采取的也不是安定的射击姿势,但两者间的距离实在是太近了。当枪口来到怪物头部大约一公尺左右的距离时,绿色的着弹预测圆整个收缩并固定在男人脸孔的中央。
「the end!」
诗乃这么呢哺着的同时,手指也扣下了扳机。
带有这世界里最大能源的光箭由冥界女神的指尖发射了出来。
子弹瞬间在怪物脸上以及身体开了一个大洞,最后甚至深深贯穿满是瓦砾的地面。
类似爆炸的冲击声随之响起,怪物的庞大身躯也分解成圆筒状并且消失了。
第四章
一离开校门,又冷又干的风马上打在脸颊上。
朝田诗乃停下来把脖子上的白色围巾重新围好。
她将戴着塑料框眼镜的脸蛋一半埋到围巾里面之后才再度向前走去。快步走在满是枯叶的步道上,她在心里小声地呢喃道:
……这下子高中三年全部上课天数六百零八天里面,已经有一百五十六天结束了。
好不容易过了四分之一的日子。一想到这里,诗乃就又为了这苦行的日子实在太过漫长而不知如何是好。但如果把国中时代也算进去的话,这样的日子现在已经过了将近六成以上。总有一天会结束……总有一天会结束。诗乃像是念咒般不断重复如此念着。
其实就算高中毕业那天到来,诗乃也没有什么特别想做的事,当然也没有想从事的职业。但还是希望能从这个算被强迫进入的「高中生」集团里解放出来。
诗乃实在不能理解每天每天来到这个像监狱一样的地方,听着教师们有气无力的讲课。和一群令人怀疑是不是从幼儿期开始心灵就没有任何成长的家伙们排在一起做体操或是做些有的没的,究竟有何意义。当然也有少数几个让人觉得数学很扎实的教师。也有让人觉得值得尊敬的学生,但他们的存在对诗乃来说并不是那么重要。
现在诗乃实际上的监护人是祖父母。过去诗乃曾向他们提出不上高中马上就想出社会工作,或者是到职校去接受就职训练的想法。但老古板的祖父马上气得面红耳赤,祖母则是哭着对诗乃说希望你能念个好学校将来嫁个好人家,不然我们就太对不起你父亲了。于是她只好拼命用功考上了东京还算有名的都立高中。但一到学校就读之后诗乃就吓了一大跳。因为这里基本上和其他乡镇的公立高中并没有什么不同。
结果诗乃就与国中时期一样,每天离开校门时都会像仪式般数着还剩下多少日子。
诗乃一个人生活的公寓位在学校jr车站的中间。虽然是六张榻榻米大小加上一间小厨房的狭小房间,但因为处于商店街角落。所以购物相当方便。
下午三点半的商店街里还没有多少行人。
诗乃看了一下书店的平台之后,发现喜欢的作家有新书推出了,但因为是精装本,所以她还是忍耐下来离开了书店。在线预约的话,不到一个月区立图书馆里就可以借得到那本书了。
接下来她又在文具店买了橡皮擦与方格线笔记本。确认了一下皮包里剩下来的钱之后,诗乃一边考虑晚餐的菜色一边往商店街中央的超级市场前进。诗乃的晚餐基本上都是一菜一汤,只要能满足营养、卡路里、价格均衡这几个条件,外表或是味道就不那么讲究了。当诗乃决定晚餐是红萝卜芹菜汤加上豆腐排,经过游乐场前面准备进入旁边的超市时——
「朝田——」
从两栋建筑物缝隙当中的小巷子里传出呼唤诗乃的声音。
诗乃先是反射性地缩起身体,接着才缓缓往右边转了九十度。
巷子里有三名跟诗乃穿着同样制服——但裙子长度有些差异的女学生站在那里,其中一人蹲在地上按着手机。另外两个人则靠在超市墙壁上,一边笑一边看着诗乃。
看到诗乃只是沉默地站在那里,其中一名站着的少女用蛮横态度甩了一下睑。
「给我过来!」
但是诗乃还是没有动作。她只是小声问道:
「……什么事?」
这时其中一个人快速靠近,用力抓住诗乃的右手腕。
「少啰唆,过来就对了。」
她就这样把诗乃拖了过去。
诗乃直接被押进从商店街外面看不见的小巷子深处这时蹲在地上的女学生抬头看着她。她的名字叫做远藤,算是三人里面的头头。那黑色的眼线、上扬的眼睛以及尖锐的下颚,给人一种猎食性昆虫的印象。
远藤涂有大颗亮粉口红的嘴唇露出扭曲的笑容,只听她对诗乃说道:
「不好意思哦,朝田。我们刚才去唱歌结果把搭电车的钱都花完了。我们明天就还你,先借这样给我们吧。」
她说完便竖起一根手指。这不是一百也不是一千,代表着一万日币的意思。
现在才刚放学二十分钟而已,就算唱歌也花不了多少钱,何况这二个人应该都有电车的月票,最夸张的是为什么坐个电车得花一万日币呢。诗乃虽然在心中不断列举这些根本说不过去的矛盾之处。但她也知道就算直接把话说出来也是一点帮助都没有。
这已经是她第二次被这三个人像这样勒索金钱了。上次诗乃是以手边没钱的理由来拒绝她们。
虽然心里想着同样的理由可能没用了,但诗乃还是说:
「我手边怎么可能有那么多钱。」
结果远藤脸上的微笑瞬间消失,但马上再度笑着说:
「那你就去领啊。」
诗乃沉默地准备走向商店街,当她想着「这群人应该不敢跟到有别人在的银行,而且一旦离开这里之后谁还会这么笨又跑回来」时——远藤又继续这么说道:
「把书包和钱包都放在这里。只要有提款卡就可以领了吧。」
诗乃停下脚步,回过头来看着她。远藤的嘴上虽然还是挂着微笑,但眯起来的两眼里面却有着猫咪戏弄猎物时那种兴奋的光芒。
她曾经相信这三个人是真心想和她做朋友。一想到这里,诗乃就没办法原谅自己的愚蠢。
刚进到这所高中时,由于初来乍到而没有任何熟人也没有和同学的共同话题,于是诗乃只能每天默默待在教室里,而最初开口跟她说话的就是远藤。
她先是约诗乃一起吃午饭。最后变成四个人下课之后会一起去快餐店。诗乃通常只是听她们说话,虽然心里有时会对她们的话题难以认同,但她还是感到高兴。因为诗乃已经很久没有像远藤她们这种不知道「那个事件」的朋友了。她觉得在这个学校里应该可以过普通的学校生活。
诗乃是在很久之后才发现这三个人是因为从班级联络簿上得知她一个人独居,所以才会特意接近她的。
当她们问「可以去你家玩吗?」时。诗乃马上就答应了。远藤她们称赞诗乃的公寓、羡慕诗乃的生活,在她家聊天一直到天黑为止。
而她们隔天及再隔天也一样到诗乃家来。
不久后她们三个人变成在诗乃房里换完便服后才搭电车出去玩。这时候她们会把行李都放在诗乃房里,接着她们三人的便服开始塞满了诗乃的小衣橱。
鞋子、包包、化妆品等远藤几个人的私人用品越来越多。到五月的时候,出去玩的三个人喝醉了回来之后便会睡在诗乃家。
有一次诗乃终于畏畏缩缩地向她们抱怨每天来的话会打扰到她看书。
但远藤的答案就只有「我们是朋友吧」。隔天她便向诗乃要求也要一把她家里的钥匙。
而在五月底的某个周末……
当从图书馆回来的诗乃站在自己家门前时,听到从里面传来夸张的大笑声。而目笑声听起来不只有远藤她们而已。
诗乃屏住呼吸,竖起耳朵倾听房里的说话声。她对这种窥探自己房间的行为感到相当无奈与可悲。
里面明显传出好几个男人的声音。
自己的房间里竟然有不认识的男人在。一想到这里,诗乃就因为恐惧而整个人缩成一团。但接下来她心里便涌起了一股怒火。她终于了解事情的真相了。
她下了公寓的楼梯,利用手机报了警。赶过来的警察虽然对两造(录者注:原告与被告)的说法感到相当困惑,但诗乃只是不段重复着「我不认识他们」这句话。
被警察催促着先跟他到警察局去一趟的远藤恶狠
狠地瞪着诗乃,留下一句「哼,是吗」之后便把所有东西拿走了。
之后她们的报复来得相当迅速。
远藤发挥出平时绝对看不出来的恶魔般调查能力,立刻把诗乃一个人生活的理由——五年前在遥远的某县里所发生,现在网络上也几乎都找不到的「事件」给查了出来。并且还透露给全校知道。
结果周围环境又回到跟国中时代相同了。
但诗乃心里觉得这样也没关系。
是渴望朋友的欲望蒙蔽了自己的眼睛。但其实只有自己才能解救自己。只有靠自己的力量变强,才能够跳脱那个事件所造成的伤害。只要能做到这一点。就算没有朋友也没关系。她反而希望她们是敌人。她的周围——全都是要与之对抗的敌人。
诗乃吸了一口气,笔直看着远藤的脸。
只见她眯起来的两眼里充满杀伐的光芒。这次远藤脸上终于完全没有笑容,改用低沉的声音说:
「搞什么。还不快点去——」
「不要。」
「……啥?」
「不要。我才不想借钱给你。」
诗乃目不转视直接这么回答。
强硬的拒绝应该更会引起对方的敌意与恶意吧。即使知道这一点,诗乃还是不想顺从她们的要求或是虚与委蛇之后才赶紧逃走。这不是针对远藤她们,而是她不愿意显露出「软弱的自己」。她想要变强,这一直是她五年来唯一的目标。在这里屈服的话。她的努力将完全白费。
「你这家伙……少瞧不起人了!」
右边眼角不断抽动的远藤朝着诗乃跨出一步。其他两个人迅速绕到诗乃身后。在至近距离下包围住她。
「我要走了——请你们让开。」
诗乃低声这么说道。她认为远藤她们再怎么做出暴跳如雷的架势,终究还是不敢真的动手。她们在家里也是很普通的好孩子,应该不想再次被带到警察局里去才对。
但是……
远藤她熟知诗乃的弱点——她很清楚知道该刺激什么地方才能够让她流血。
涂着夸张口红的嘴唇浮现嘲弄般的笑容。
远藤缓缓抬起右手,对着诗乃眼镜的中央伸了过去。接着从拳头里伸出食指与大拇指,做出小孩子比出手枪般的动作。这简直是低级又幼稚的讽刺。
但光是这样就足以让诗乃感到全身发冷了。
她的双脚逐渐失去力气。平衡感慢慢离她而去,小巷里的景象也失去色彩。这时远藤装成手枪的手指在她眼前晃来晃去,而她的眼神也没办法离开那发光的细长指甲。随着心跳加速,像由高频率音波所引发的耳鸣也越来越严重……
「磅!」
远藤忽然大叫。诗乃喉咙里立刻发出细微尖锐的声音。她打从心底深处感到恐惧。完全无法控制自己,全身发抖。
「哼哼……我说朝田啊……」
远藤的指尖依然对着诗乃。她接着边笑边对诗乃说。
「我哥哥呢,他有好几把模型枪。我下次带到学校来给你看吧。你应该很喜欢手枪吧?」
「…………」
舌头无法动弹。只能在完全干渴的嘴巴中缩成一团。
诗乃微微摇了摇头。如果在学校里忽然见到模型枪的话,她可能会当场昏倒吧。光是想象那种情形就让她胃部收缩,整个人无法忍受而弯下了腰。
「喂喂,你可别吐了啊,朝田——」
从后面也传来带着笑意的声音。
「你上次在上世界史时忽然又吐又晕倒的,之后可是引发了一阵大骚动啊~」
「不过也常有喝醉酒的老头在这里吐就是了。」
好想逃走。好想赶快逃离这个现场。但是我不能这么做。相反的两个声音不断在诗乃脑袋中响起。
「那今天先把你身上所有的钱交出来就好了。朝田你看起来不怎么舒服对吧。」
远藤的手朝着诗乃右手上的书包伸了过来,但她却完全无法抵抗。不能去想。不能去回忆。虽然这么告诉自己,但是记忆的屏幕上还是出现那道黑色光辉。那种沉重、湿濡的钢铁触感。还有刺鼻的火药味——
这时候从背后传来叫声。
「这边!警察先生,快点来!」
那是个年轻男人的声音。
这时远藤的手离开书包。三个人马上以非常快的速度往前冲,最后混在商店街人群里消失了。
这次诗乃的双脚真的失去力量,整个人像要昏倒般蹲了下去。
她拼命调整呼吸,想要将恐慌症发作的前兆给压下去。过了一阵子后,好不容易才又慢慢感觉到购物客人的喧嚣以及超市门口烤鸡肉串的香味,几乎要苏醒的恶梦开始逐渐远去。
就这样蹲在地上数十秒钟之后,背后才又有一道畏畏缩缩的声音传过来。
「朝田同学……你不要紧吧?」
诗乃最后用力吸了口气,才再度在无力的脚上灌注力道并站起身来。
重新戴好眼镜转过头去后,马上就看见一名瘦小的少年站在她眼前。
那是一名穿着牛仔裤与尼龙外套的少年,肩膀上还背着一个深绿色背包。那张戴着黑色棒球帽的圆脸让穿着便服的他看来像个国中生,但双眼里浓郁的阴影却又完全不符合他那稚嫩的外表。
诗乃知道这少年的名字。他是这城市里唯一能放心——至少感觉他不是敌人的存在。而且在这边之外的另一个世界里也可以算是诗乃的战友。
诗乃的心悸好不容易才平静下来,这时她露出些微的笑容说道:
「……不要紧。谢谢你,新川同学。警察先生呢?」
她看了一下少年的背后,但微暗的巷子里并没有其他人,而且也没有人会出现的样子。
新川恭二搔着戴帽子的头部笑着说:
「我骗人的啦。电视剧和漫画里不是常有这种剧情吗。我早就想试一次看看了,幸好有成功。」
「…………」
诗乃稍微呆了一下。然后轻轻摇着头说:
「……在那种紧急时刻亏你能演出这种戏。你怎么会在这里?」
「啊,我刚才在游乐场里面。结果从后门一出来就……」
恭二转头看了一下背后。巷子对面那道满是雨渍的水泥墙上,确实可以见到一扇银色小门。
「看见她们围住朝田同学。本来真的想打110报警……」
「没关系,还是得救了。真的很谢谢你。」
诗乃再度微微一笑,恭二见到之后一瞬间脸上也出现了笑容,但马上又恢复成一脸担心的表情。
「……朝田同学,你常遇见这种事吗……?那个……或许你会觉得我很鸡婆,但这种事还是跟学校报告比较好……」
「就算跟学校报告也没用。没问题的,如果她们太过分的话我就会去报警。不过你还有空担心我啊,我才想问你不要紧吧……?」
「嗯嗯……我不要紧。而且也不会再和那些家伙见面了。」
瘦小的少年这次有些自嘲的笑了起来。
新川恭二在暑假之前都还是诗乃的同班同学。但是自从下学期开始后就没来过学校了。
诗乃也只是听到谣言而已,据说恭二遭到参加的足球杜里高年级学生的严重霸凌。他体格娇小,家里又经营一家大医院,所以就被当成霸凌的最佳目标。那些人在金钱方面虽然不像远藤她们这样明目张胆,但似乎也逼迫恭二付了许多吃饭与玩乐的钱。
其实诗乃没有直接听恭二提过这件事。
他们两个人是今年六月在附近的区立图书馆里认识的。
诗乃在二楼阅览室里,看著
名为《世界枪械》的大本图鉴。
这时的她好不容易才做到看见照片也不会诱发恐慌症。但看见刊载着「那把枪」的页数十秒钟左右诗乃就再也撑不住,就在她急忙把书盖起来的瞬间,有人从背后对她搭话道:
……你也喜欢枪吗?
过了一阵子之后她才注意到,问这句话的男孩是她同班同学。
诗乃马上想回答「怎么可能,我最讨厌枪了」。但是这么说的话,对方一定会产生那你为什么看这本书的疑问,而要捏造一个合理的解释似乎相当困难,所以诗乃便暧昧的把话题带过。
现在恭二虽然已经知道诗乃在现实世界里对枪械抱有极度的恐惧感,但他当时却弄错诗乃的反应,很高兴地笑着坐到诗乃旁边的位子上。
接下来他便指着图鉴上的照片不断诉说着枪械知识,诗乃内心虽然流着冷汗,但还是一直听着他的说明,在这当中恭二提到了关于「另一个世界」的事情。
诗乃原本就知道好几年前有完全潜行类型的游戏机发售,也曾经听过vrmmo这个名称。但是对从小就没有玩游戏习惯的诗乃来说,「剑与魔法的世界」只要存在于奇幻小说里面就够了,所以她对这种游戏也没有多大的兴趣。
但是恭二着迷般对初次见面的诗乃所说的假想世界,似乎没有剑也没有魔法。那里面有的只是——各式各样的枪械。
那个世界的名称是「gun gale online」。那是将存在于现实世界,或者是曾经存在的各种枪械完全重现,而玩家们便带着这些枪械互相厮杀的凄惨荒野。
诗乃打断恭二的话,直接这么问道:
——那个游戏里面……有叫做00枪吗?
少年眨了一下眼睛之后才理所当然般地点了点头。
这时诗乃心里便有了一个想法。如果是在那个假想世界里,自己能够再度和「把枪」对峙吗?那把黑色手枪五年前在十一岁的自己心底留下深邃又难以抹灭的弹痕,而自己再度面对它时,能与它作战并且获胜吗……?
诗乃紧握住自己流满冷汗的手,用沙哑的声音再度对恭二提出问题。她问要玩那款游戏全部大概要花多少钱。
之后又过了半年。
由诗乃心中诞生的另一名叫做「诗乃」的少女,已经是ggo荒野里声名远播的冷酷狙击手了。
但很可惜的是她到现在还没遇过拿「那把枪」的敌人,所以诗乃还不清楚,不是游戏里的角色,而是现实世界里的朝田诗乃是不是真的变强了呢……?
她还没找出这个答案。
「……要不要喝点什么?我请客。」
恭二的声音将诗乃由想像当中拖回现实。她抬起脸来之后,发现照在小巷里的阳光已经带着残红。
「……真的吗?」
诗乃微微一笑后,恭二也很高兴似的不断点着头。
「商店街的小巷子里有一间很安静的咖啡厅,到那里跟我讲一下你前阵子活跃的事迹吧。」
几分钟以后,恭二便带着诗乃来到咖啡厅。当她在深处的位子上坐下来,两手包住散发着诱人香气的奶茶茶杯后,心情才稍微算是冷静了下来。她在内心告诉自己,反正远藤她们一定还会来找麻烦,所以到时也只能随机应变,现在担心这么多也没用。
「你前天的事情我已经听说了。大家都说你非常活跃呢!」
听见恭二的声音后抬起头来,马上就见到这个瘦小的少年一边用汤匙戳着冰咖啡里的香草冰淇淋,一边眼睛上扬的看着诗乃。
「……没那回事。作战算是失败了,我们六人中队里面有四个人被干掉。以伏击的结果来说,根本没办法算是获胜。」
诗乃耸了耸肩之后这么回答。明明在现实世界里只要想起真正的枪械便很容易引起恐慌症,但或许是在虚拟世界里练习的成效吧,最近只要是ggo内部的话题,诗乃就还可以保持平常心。
「但还是很厉害啊。听说那个使用迷你炮机枪的『怪物』至今为止还没有在团体战里被人干掉过呢。」
「是吗……原来他那么有名啊。我没在『bullet of bullets』的排行榜上看过他所以不知道。」
「那是当然啰,就算迷你炮机枪再怎么厉害,带着五百发子弹一定会超重而无法跑动。『bob』是单人遭遇战,所以只要被人在远处瞄准攻击就完蛋了。不过集团战里只要有充分的支援他就可以算是无敌了。那种武器根本是犯规嘛!」
看见像个小孩般噘起嘴巴的恭二后,诗乃也不由得露出微笑。
「……老实说,我的黑卡蒂2也常被人家说是超级犯规的武器啊。不过用起来其实有许多不方便。我想那个怪物先生一定跟我有相同的想法。」
「啧,真是奢侈的烦恼。那……下一次的bob你有何打算?」
「我当然会出场。我已经收齐上次进入前二十名的玩家资料。我准备拿黑卡蒂出场。这次一定要把他们全部都……」
诗乃几乎就要讲出「杀掉」这两个字,但马上就把话收了回来。
「我会力拼进入前几名……」
诗乃在上上个月第一次参加ggo举行的第二次最强者淘汰赛「bullet of bullets」,虽然突破了预赛进入了三十个人的决赛里,但却只得到第二十二名这种无法接受的结果。
在广大地图上乱数配置玩家位置的bob里,由于可能一开始就被卷入近距离战斗当中,所以当时她不是带着黑卡蒂ii而是装备着突击步枪,结果反而在接近战斗中被装备「remington.m40k」狙击枪的狙击手至近距离给干掉了。
现在又过了两个月,她已经大致清楚该怎么操纵黑卡蒂这个顽皮的女神,而且现在又得到了稀有的轻量短机关枪「mp7」,在近距离战斗上也比较不成问题,所以她打算背着这把巨大狙击枪参加即将举办的第三次bob大赛。基本上她的预定是只要躲在掩蔽物后,等待目标出现在视线里就把他们一个不剩的轰飞,即使被人说这种作战实在太过卑鄙也不要紧。
只要能在满是强力战士的ggo里打倒所有敌人,证明自己是最强的话——那个时候,一定就……
怀抱着朦胧想法的诗乃耳里这时传来恭二的感叹声,也顺便将她的意识拉回现实世界来。
「这样啊……」
诗乃眨了眨眼睛后看向恭二,但对方却反而像看见什么耀眼事物般眯起眼睛来看着她。
「朝田同学真是太厉害了。除了入手威力那么强大的枪械之外……能力值也很有远见地以str为优先。明明是我邀你玩ggo的,但已经完全被你超越了。」
「没那回事……新田同学在上次的预赛里不也打进准决赛了吗?那场胜负只能说是你运气不好而已。真的很可惜,如果在预赛时能打进决赛,就能参加正式的bob大赛了。」
「不……那是不可能的。除非运气很好,不然上次成绩已经是agi型的极限。看来我的能力值分配是完全错了……」
听见恭二抱怨的口气之后,诗乃微微地皱起了眉头。
恭二的角色「镜子」是ggo初期主流的agi,也就是全力提升敏捷力数值的类型。
这类型的角色在游戏开始营运后半年左右,就靠着压倒性的回避力与速射力——这里的「速射」指的不是枪支本身的连射速度,而是瞄准之后着弹预测圆安定下来的时间——凌驾于其他类型的玩家之上。但是随着地图逐渐被攻略也有越来越多的强力实弹枪登场,这类型的玩家由于缺乏str也就是筋力值,所以无法装备这些新武器,而且枪支本身命中率的提
高也让他们越来越无法随心所欲地避过子弹,在开始营运经过八个月的现在,这种类型的玩家已经不能说是主流了。
但只要能得到速射力超绝的稀有大口径步枪,比如「fn.fal」或是「h&k.g3」等等,那就还能够在第一线里活跃,事实上在上次bob里得到季军的「暗风」便是agi提升到极限的类型。只不过——击败他而得到优胜的「zed」是str-vit型也是铁一般的事实。
但是——
在诗乃的观念里,所谓数值上是什么类型怎么说也只是「角色的强度」而已,其实还有比这个更重要的要素存在。
那就是玩家本身的强度。也就是心的坚强程度。前天对战的「怪物」他总是能够冷静沉着地行动,而且作战时脸上还都能够保持着轻松的笑容。那男人实力的来源不是那把m134迷你炮机枪,而是脸上那狰狞勇猛的笑容。
所以诗乃有点难以认同恭二所说的话。
「嗯……那把稀有枪械确实很强……但那只是强者刚好又装备了稀有的武器而已,不是全部拥有稀有武器的人就是强者唷。实际上,上次大会里进入决赛的二十个人里,有一半左右都是使用挂在店头的一般武器唷,」
「那是因为朝田同学你已经有那种稀有武器,然后又是先提升过str的平衡型所以才能这么说。武装真的会造成很大的差距……」
看着一边叹息一边搅着飘浮咖啡的恭二,诗乃觉得再多说什么也没用了,于是她便准备结束这个话题。
「那新川同学你是不打算参加下一次的bob啰?」
「嗯……因为就算参加也没用。」
「这样啊……嗯……这也不能勉强。你正在参加补习班的大学检定课程对吧?模拟考成绩还可以吗?」
恭二从夏天以来就没有到学校上课,似乎也因为这件事和父亲有了很严重的争执。
恭二的父亲经营一所规模还算大的医院,所以从很早以前便命令这个从名字就知道是次男的恭二要考上医学院。诗乃之前就听说在一次剧烈争吵的家族会议之后,恭二虽然得到在家里学习的允许,但必须在后年参加大学同等学历检定考,然后不重考便进入也是父亲母校的某有名私立大学医学院就读。
「啊……嗯……」
恭二点了点头后笑了起来。
「没问题,排名都还维持在能上志愿学校的范围内。你不用担心我,教官。」
「那就好。」
开玩笑般回答完之后,诗乃也微笑了起来。
「新川同学的登入时间一直都很长,我还有点担心呢。不管我哪时登入都看到你在线上。」
「我白天时有在看书啦。时间的分配是很重要的。」
「这么长的游戏时间应该让你赚了不少钱吧?」
「没那回事……agi型的话根本没办法一个人狩猎……」
由于对话好像又要转往不太妙的方向,所以诗乃便急忙插话道:
「不过只要能赚到连线费就够了啦。抱歉……我差不多该回去了。」
「啊对哦。朝田同学还得自己做饭对吧。希望下次能再有机会吃到你做的菜。」
「啊,嗯,嗯,没问题。过一阵子……等我再熟练一点。」
诗乃再度慌张的说道。
她曾经邀请恭二到家里吃她所煮的晚饭。吃饭的过程可以说是相当有趣,但饭后隔着桌子喝茶休息时恭二眼里的热度却越来越高,这着实让诗乃心里握了一把冷汗。就算是超级网路游戏狂又是枪械迷。但男孩子终究还是男孩子,诗乃当时确实反省了一下自己这种略嫌轻率的行为。
她并不讨厌恭二。与恭二对话的时间是她在现实世界里少数可以轻松下来的瞬间。但是在克眼自己心底深处的那段黑色记忆之前,诗乃根本无法考虑任何其他的事情。
「谢谢你的招待。还有……真的很谢谢你救了我。你那时真是帅毙了。」
诗乃一边站起来一边这么说道,恭二露出笑容并搔着头说:
「我可以一直保护你唷。那个……放学的时候……我到学校去接你吧?」
「不、不用了,不要紧的。我也得学会自立自强才行。」
诗乃这么回答完后便笑了起来,而恭二则再度像看到耀眼的东西般眯起了眼睛。
爬上长年被雨水侵蚀而染上浅黑色斑点的水泥阶梯后……
第一道门后面便是诗乃独居的公寓房间。由裙子口袋里拿出钥匙,接着将它插进旧式电子锁内。在小小面板按下四位数密码后转动钥匙,接着便响起「喀嚓」的沉重金属音。
进入微暗的玄关,顺手便将门关上。
转上门锁,确认过上锁的铃声后,诗乃才无声地说了句「我回来了」。当然里面没有任何回应。
细长的空间由入口门框处往内延伸了三公尺左右。右边是卫浴设备的门,左边则是小小的厨房。
将从超市买来的蔬菜与豆腐放进水槽旁的冰箱,接着来到里面六张榻榻米大小的空间后,诗乃才松了一口气。借着由窗帘透入的最后一点夕阳按下墙壁上的开关,电灯马上就亮了起来。
房间里面没有什么装饰品。木质系的防滑瓷砖地板加上没有任何图案的象牙色窗帘。面对右边墙壁处则有一张黑色折叠床与并排在里面的暗黑色书桌,对面墙边则有一个小衣柜、书架与全身镜,这就是诗乃房间里所有的摆设了。
诗乃将书包放在地板上,开始解开脖子上的白色围巾。随后脱下大衣并将它挂在衣架上,然后将它和围巾一起收进衣橱里。将带有光泽的暗绿色裙子由接近黑色的水手服里拉出来,当诗乃准备拉下左侧的拉链时忽然停下动作,开始将视线转向书桌看去。
今天放学之后虽然遇到了一连串的事故,但敢正面面对远藤她们的威胁让诗乃心中还留有一点点自信。虽然差点就引发恐慌症,但即使如此他还是一直坚持到最后都没有逃走。
而且两天前在ggo里,与至今为止所遇见过的最强敌人经过一番死斗并击败他这件事,也让诗乃感觉到心灵的强度又往上提升了一个层次。
新川恭二告诉她那个名叫怪物的男人在团体战里还未逢敌手。而那个男人身上也确实散发出名符其实的庞大压力。这让诗乃在战斗中曾数度有败北与死亡的觉悟——但最后还是奋力赢得了胜利。
说不定……
说不定现在已经能正面面对并且击败那个记忆了呢。
诗乃停止动作,一直盯著书桌的抽屉看。
数十秒之后,诗乃将右手上的围巾丢到床上,接着迅速走向书桌。
她深呼吸几次,将缠在背脊上的胆怯给赶跑。
接下来将手放在第三层抽屉的手把上,然后慢慢将它拉开来。
可以见到里面排着将各式文具分类放好的小收纳盒。随着把手慢慢被往后拉,抽屉内侧也露了出来。不久之后空间里终于不再是收纳盒,而是「那个」东西出现在诗乃眼前。那是闪烁着暗沉光辉的小小玩具。
原来是一把塑胶制的模型枪。但是看得出来制造得相当精细,连细部线条都完全重现的表面看起来就跟金属没有两样。
光是看见它的摸样,诗乃就得压抑自己开始加速的心跳,但她还是伸出了右手。先畏畏缩缩地碰到枪的手把,接着握住并将它拿了起来。她手上立刻有了沉重的感觉。吸一口房里的冷空气让她感觉整个人都像要冻僵了。
这把模型枪不是模仿现实世界实际存在的枪械所制造出来的。枪把由符合人体工学的曲线所构成,大型的扳机护圈正上方直接有大口径枪口延伸出来。上面开有散热孔的粗犷机关
部直接就在手把后上方的位置,这种形状似乎被称为小牛头犬式的枪械。
枪支的名称是「前犬星sl」,是在gun gale online里登场的光学枪。虽然属于手枪的一种,但却有全自动射击模式,许多人喜欢将它拿来做为对怪物战斗时的辅助武器。
诗乃在格洛肯的储藏库里也有一把这种枪械,但在现实世界里的这把模型枪并不是她自行购买的。说起来一般市面上其实也根本买不到。
那是两个月前参加bullet of bullets决赛,结果只获得第二十二名的几天之后。ggo营运公司「zaskar」忽然寄了封英文电子邮件到诗乃的帐号里。
辛苦地搞懂内容之后,才知道原来是参加bob可以获得奖品,而营运公司要诗乃选择在游戏里获得赏金或是道具,又或者是在现实世界里领取前犬星sl的模型枪。
虽然只是玩具枪,但诗乃可受不了在现实世界里收到这种东西,于是她马上想要选择在游戏里领取奖金,但忽然又转念一想。
为了确认ggo这个「猛药」治疗的结果,将来还是需要在现实世界里触摸模型枪。但诗乃实在提不起勇气自己前往玩具店购买。虽然只要拜托恭二的话他一定十分乐意借给诗乃,但一想到拿起枪械后当场发作的可能性就又让诗乃感到犹豫。就算还有网路购物这种最简单的方式,但连在网站上看着一大堆枪械照片都会让诗乃感到心情沉重,所以也就一直无法付诸实行。当然经济上的问题也是一个重点。
如果ggo营运公司可以免费寄送模型枪过来的话,那不就刚好符合自己的需求吗——诗乃一直犹豫到将近截止期限时,才选择接受在现实世界里的参加奖。
一个礼拜后,一个沉重的国际快递包裹来到诗乃家。
明明已经决定要开封了,但最后还是多拖了两个礼拜的时间。
结果当时所产生的反应完全不符合诗乃的期待。于是她只好将模型枪丢进抽屉深处,然后连相关记忆也塞到脑袋的角落里。
而现在——诗乃再度拿起了那把前犬星。
枪上的冰冷触感由右手掌传达到上臂再到肩膀,最后像是要钻进诗乃心底深处一样。虽然是树脂制的模型却有着无比的重量。游戏里的诗乃可以用指尖轻松旋转的手枪,现实世界里拿起来后却感觉像被铁链锁在地面上一样。
手掌的温度逐渐被夺走,反倒是枪支开始发热起来。在冷汗所带来的潮湿微温里,诗乃确实感觉到某个人的气息。
是谁?
那是……那个……男人的……
心跳已经快到无法抑制,冰冷的血液发出沸腾声并且在诗乃全身到处奔驰。这时她的意识已经逐渐模糊。感觉脚边的地板开始倾斜并且变软。
但是诗乃的眼睛还是离不开枪支的黑色光辉。那道光线就在超近距离下冲进诗乃眼睛里。
她已经开始耳鸣了。不久之后声音变成尖锐的尖叫声。那是一名年幼少女被纯粹恐怖所掩盖时所发出的叫声。
是谁在发出悲鸣?
那是…………我。
诗乃没有看过父亲的长相。
不是现实世界里没有关于父亲的记忆。而是真的连照片或影像上都没见过那身为诗乃父亲的人物。
听说父亲在她两岁时就因为交通事故而去世了。
那人是双亲带着诗乃,一家三口为了回去母亲的老家过年而驾车行驶于东北的某县境上。当时车子是在沿着山坡斜面延伸的旧单线道路上行驶,离开东京之后时间已经过了半夜十一点。
由现场打滑的车胎痕迹判断出事故的原因是出自于对向车道来不及转弯的大卡车。
卡车驾驶当场冲破挡风玻璃掉在路面上立刻死亡。
而右侧面遭到卡车撞击的小型车则越过护栏掉落到山坡下,最后被两根树木挡住才停止下跌。这时候驾驶汽车的父亲虽然身负意识不明的重伤,但还不至于立即死亡,而在助手席上的母亲则只是左大腿单纯骨折而已,至于年幼诗乃则因为后座婴儿安全座位的安全带而几乎毫发无伤。但是当时的事情她可以说是一点印象都没有。
不幸的是地方上的人几乎不使用这条道路,尤其深夜更是人烟罕至,而车内的电话也因为撞击而破损了。
隔天早上,当经过这条旧道路的驾驶注意到有事故发生而报警时,已经是六小时之后的事情了。
这段时间里,诗乃的母亲只能在旁边看着因为内出血而身体逐渐冰冷,最后更因此而死亡的父亲。
这时母亲心底深处的某个部分便因此而崩溃了。
事故发生之后,母亲的心智年龄回到与父亲相识之前的十几岁左右。虽然母亲与诗乃离开东京的房子回到娘家去,但母亲随后便将父亲的遗物,像是照片或是影像等全部处分掉,也从来不向诗乃提及关于父亲的事情。
冀求平稳与寂静的母亲开始过着宛若乡下少女般的俭朴生活。虽然发生事故到现在已经过了十五年的时间,但诗乃还是搞不清楚母亲究竟是如何看待她这个女儿的。或许只是认为她是妹妹也说不定,但幸运的是事故发生之后母亲还是深爱着诗乃。她还记得每到夜晚母亲都会读绘本、唱摇篮曲给她听。
所以诗乃记忆里的母亲总那是副容易受伤的脆弱少女模样。自然也让诗乃从懂事开始,便时常告诉自己一定要坚强一点。自己要保护妈妈的安全才行。
过去曾发生祖父母不在时,难缠的推销员坐在玄关前不愿离开,让母亲感到相当惊慌失措的事件。这时年仅九岁的诗乃便对推销员说如果不离开我就报警,然后把他赶了出去。
对诗乃来说,外面的世界充满了打扰母亲平静生活的各种要素。她脑袋里总是想着自己一定要保护妈妈、自己一定要保护妈妈。
所以——诗乃心里觉得就某种意义上来说,她是命中注定会遇上那件事故的。这是不断被诗乃拒绝的外界事物对她的恶意报复。
十一岁,升上五年级之后的诗乃也不怎么在外面游玩,放学之后直接回家看从图书馆借来的书,可以说是他每天的习惯。虽然他的成绩很好但几乎没什么朋友。而且他对于外界的干扰异常敏感,曾经有男孩子恶作剧将她的室内鞋藏越来,结果诗乃便狠狠将对方揍到流鼻血为止。
时间是进入第二学期之后的某个星期六下午。
诗乃与母亲一起到附近的小邮局去。当时邮局中除了她们之外就没有其他客人了。
当母亲将资料拿到窗口去时,诗乃就坐在局里的长板凳上一边晃着脚,一边看着带过来的书本。现在她已经不记得那本书的书名了。
「叽」一声的开门声让她抬起头来,随即就看见一名男人走进邮局。那是一名穿着灰色服装,一只手上拿着波士顿包的瘦小中年男子。
男人在入口处停下脚步,往邮局内看了一圈。诗乃瞬间和他四目相对。这时诗乃心里还想着这人瞳孔的颜色真是奇怪。像个黑洞般的黑色瞳孔在泛黄眼白中央不停移动着。现在回想起来才知道,那是瞳孔已经异常放大的状态。事后发现男人在进入邮局之前已经先注射过毒品。
诗乃还来不及感到讶异,男人便直接朝窗口走去。
这时诗乃的母亲正在「储汇款」窗口进行手续,但男人忽然用力抓住她的手腕并将她拉了过去。接着又用左手将她狠狠推开。诗乃的母亲只能无声地往后倒,整个人还因为太过震惊而瞪大眼睛无法动弹。
诗乃马上站了起来。当她准备大声为心爱的母亲所遭受到的无礼暴力提出抗议时……
男人将波士顿包用力往柜台上一放,接着从里面抓出某样黑色物体。当男人用拿
在右手上的物体指向窗口的男性职员时,诗乃才发现他手上的东西是把手枪。手枪——玩具——不,应该是真货——强盗?诗乃的脑袋当中瞬间闪过这几个单字。
「把钱放到包包里面去!」
男人用嘶哑的声音叫着。接着又马上叫道:
「把两手都放到桌上!别想按警铃!其他人也别乱动!」
他左右晃动手枪,牵制着邮局内部的其他职员。
诗乃这时考虑是不是要冲到邮局外面去求救。但因为放不下倒在地上的母亲而迟迟没有付诸实行。
当她正犹豫不决时,男人再度叫了起来。
「快点把钱放进去!有多少钱全部放进去!动作快一点!」
窗口的男性职员虽然绷着一张脸,但还是用右手拿了一叠大概有五公分厚的纸钞递了出去……
就在那个瞬间……
感觉邮局里的空气一口气膨胀了起来。接着双耳更感到阵阵麻痹,诗乃过了好一阵子之后才发现那是尖锐的爆炸声所造成的现象。接下来则是有「锵」的小金属声出现,某样东西弹到墙壁上后滚落到诗乃脚边。原来是一个金色的细长筒状物体。
再抬起脸来时,发现柜台内侧的男性职员瞪大眼睛,两手按住自己胸口。领带下方的白色衬衫稍微可以见到一片红渍。接下来男性职员随着椅子整个向后倒,身旁的文件收纳盒也跟着倒了下去。
「不是要你别按警铃了吗!」
男人尖锐声音的已经整个沙哑。握住枪的右手也开始不断发抖。诗乃鼻子里还闻到一股类似烟火的味道。
「喂,你—来这里把钱装进去!」
男人的枪口对准了两名呆立当场的女性职员。
「快点过来!」
男人尖锐的声音响起,但女性职员们除了轻轻摇了摇头之外就没有任何行动。虽然他们应该都有受过遭遇强盗事件时的应对训练,但是无论什么样的教战手册都无法抵挡眼前的子弹。
男人急躁地用脚踢了柜台下方好几次,接着可能是打算再对一名职员开枪吧,只见到他再度抬起握着枪械的右手。两名女性职员一边尖叫一边蹲了下去。
男人见状便半转过身子,改为面向客人使用的空间。
「继续拖拖拉拉我就再杀一个人!我会开枪哦!」
男人瞄准的目标是——倒在地上,以空虚眼神望着天花板的诗乃母亲。
眼前正在进行当中的事件所造成的负荷实在太大,所以母亲根本完全无法动弹。诗乃瞬间这么想着。
——我得保护妈妈才行。
这从幼儿期以来就一直是诗乃的信念,也让她开始产生一股展开行动的意志力。
丢下书本往前冲出去的诗乃一把抓住男人拿着手枪的右手,接着用力咬了下去。小孩子锐利的牙齿很简单便陷入男人的肌肉里。
「啊啊啊?」
男人发出惊愕的声音,接着将整只右手连同诗乃一起甩了起来。诗乃的身体被甩到柜台侧面上,同时也撞掉两颗乳牙,但她却浑然不知。因为这时从男人手上滑落的手枪滚到她面前来。诗乃不由自主地将它捡了起来。
好沉重。
两条手臂马上就感觉到金属的重量感。上面刻有横线的手把因为男人的汗而相当潮湿,更因为男人的体温而像生物般散发出热量。
即便以诗乃当时的知识,也能知道这是用来做什么的道具。只要使用这东西,就可以阻止那个可怕的男人。脑海里有了这样的想法后,诗乃便模仿刚才看到的姿势举起手枪。然后将两手的食指放进扳机里并对准了男人。
此时男人一边发出怪声一边往诗乃扑了过去,准备将手枪由诗乃手里夺下来般用自己的双手紧紧握住诗乃的手腕。
诗乃到现在仍弄不清楚男人做出这样的动作究竞是帮了她还是害了她。但单就事实来看,男人确实自己帮忙稳定了面对着他的手枪。
现在诗乃对于那把被用来抢劫的手枪——已经有了相当充分的知识。
一九三二年,也就是距今九十年以上的遥远过去,苏维埃陆军正式采用了「托卡列夫tt33」这款手枪。不久后中国便加以模仿并将其称为「五四式·黑星手枪」。这便是那把枪的名称。
它使用三十口径,也就是七点六二毫米的钢芯弹。后来出现的手枪是以九毫米子弹为主流,相较之下黑星的口径显得较小,但它的火药量却较多。因此子弹的初速可以超越音速,拥有手枪当中最强大的贯穿力。
但最后因为后座力过大,苏联便在一九五零年代时以使用小型化九毫米弹的「马卡洛夫」来取代了这款手枪。
所以一名十一岁的孩童怎么可能有能力操纵一把这样的手枪来射击敌人。但是当诗乃手腕被对方握住,脑里想着枪要被夺走了的瞬间,反射性地扣下了扳机。
猛烈的冲击由两手上往手肘、肩膀上传递,枪口应该已经被转往别处的后座力几乎全被男人的双手所吸收。这时空气里再度产生一股热流。
男人发出像打嗝的声音并放开诗乃的手腕,接着直接往后退了几步。
男人那花纹灰衬衫的腹部忽然有一道红黑色的圆形急速扩散开来。
「啊啊……啊啊啊啊!」
男人一边尖叫一边用两手按住腹部。可能已经伤害到动脉了吧,可以见到从他指间流出一条血迹来。
但是男人仍未跌倒。黑星所使用的小口径钢芯弹会马上贯穿人的身体,制止能力本来就比较低。
男人一边怪叫一边将沾满血的双手往诗乃仲去,想要再度抓住她。由伤口飞散出来的血液落到诗乃的双手上。
这时她的双手再度像痉挛般抖动,接着又再次扣下扳机。
这次手枪整个向上弹起,让诗乃的手肘与肩膀感到一阵剧痛。她的身体整个向后弹,背部用力撞击柜台而暂时无法呼吸。她已经不太能听见发射声了。
第二发子弹命中男人的右锁骨下方,接着再度贯穿身体击中他背后的墙壁。男人一个踉跄,因为自己流出来的血而滑倒,整个人倒在亚麻油地毯上。
「哇啊啊啊啊!」
但是男人的动作仍未停止,他发出愤怒的咆哮,用两手撑住地面准备站起身来。
诗乃因此陷入恐慌状态。她感觉这次如果不确实让男人「停止」动作的话,自己和母亲绝对会被男人杀害。
诗乃无视两条手臂与肩膀上的剧痛继续往前走了两步。这时男人正以脸孔朝上的姿势将上半身撑起了二十公分左右,而诗乃则是将枪口对准了他身体的中央部位。
诗乃的肩膀因为第三次射击而脱臼。这次已经没有东西可以挡住她因为后座力而往后弹的身体,于是她整个人翻了个筋斗后才倒在地上。但她的手却依然紧抓住手枪不放。
与刚才同样由不稳定手枪里发射出来的子弹完全偏离诗乃瞄准的目标,命中男人身体上方数十公分处——
刚好也就是男人脸孔的中央部位。男人的头部咕咚一声直接砸在地板上。然后再也不会动也不会发出声音。
诗乃拼命撑起身体,确认男人已经再也无法动弹。
——成功了。
她首先有了这个念头。自己成功地保护了母亲。
诗乃动着脸部,将视线朝倒在数十公尺外地板上的母亲看去。接着便发现最爱的母亲双眼里——
明显透露出对诗乃感到恐惧与怯懦的感情。
诗乃这时才往自己的手上看去。到现在还紧紧握住枪把的双手上沾满了红黑色的液体飞沫。
这时诗乃才张开嘴巴发出尖锐的悲鸣。
「啊啊啊啊…………!」
她一边由喉咙深处发出细微叫声,一边持续凝视着两手握住的前犬星sl。似乎可以见到从手背往指尖滴下去的血液。而且就算眨了好几次眼睛血液都还是没有消失。只见那浓稠状液体一滴一滴的滴落在脚边。
突然从她双眼里也冒出液体。视线一下子变得模糊,只能看见模型枪的黑色光辉而已。
从黑暗的深渊里出现了那男人的脸。
发射出去的第三发子弹便是往这张脸飞去。被子弹击中之后伤口却出乎意料之外的小,看起来就像颗黑痣一样。但是随即就有一阵浓烈的血雾飘敌在头部后方。脸上原本有的表情与生气瞬间便消失无踪。
但是他的左眼忽然动了起来.用那行如无底深渊的瞳孔瞪着诗乃。
他就这么笔直地看着诗乃的眼睛。
「啊……啊…………」
诗乃的舌头忽然紧贴在喉咙深处,开始感到无法呼吸。同时胃部也开始剧烈地收缩。
她咬紧牙关,用尽全部心力将前犬星丢在地板上,接着立刻摇摇晃晃的跑到厨房,用满是冷汗的右手拉开卫浴的门把。
拉起马桶盖,在弯下身体的同时,热辣的液体也从胃的匠部冒了上来。诗乃扭动身体不断痉挛,像是要将体内所有物体给排除体外般不停呕吐着。
当胃部的收缩好不容易开始停止时,诗乃整个人已经虚脱了。
她伸出左手,按下马桶上的冲水手把。辛苦地站起身并将眼镜拔下来后,开始不断用双手捧起洗面台里流出的刺骨冰水来洗脸。
最后她漱了漱口,从架子上拿了条干净的毛巾擦完脸才离开浴室。此时她的思考能力已经完全麻痹了。
她踩着虚浮的脚步回到房里。
诗乃尽可能地别开视线,然后用手里的毛巾盖在滚落在地板的模型枪上。隔着布将它拿起来后,马上将它塞进打开的抽屉深处。用力关上抽屉后,精神完全消耗殆尽的诗乃才整个人趴在床上。
由湿濡前发上滴落的水滴混杂着脸颊上的泪水在棉被上留下了痕迹。不知从何时开始,诗乃以细微的声音不断这么重复说着:
「救救我……谁来……救救我……救救我……谁来…………」
事件过后几天的记忆其实已经有些模糊。
像是穿着深蓝色制服的大人们以紧张的口吻要她把枪交出去时,她的手指因为僵硬而根本离不开枪支。
还有许多红色的旋转电灯与随风摇晃的黄色布条。布条后面则是有许多让人睁不开眼睛的白色闪光。
或者是坐上警车时才注意到右肩的疼痛,当她畏畏缩缩地告诉警方之后,警察才赶紧让她换乘到救护车上去——诗乃脑里大概就只有这些片段性的记忆。
躺在医院的床上时,两名女警不断询问诗乃事情的经过。虽然她一直要求想见母亲,但这个愿望在过了许久之后才得以实现。
诗乃三天之后便离开医院回到祖父母家里,但母亲却入院长达一个月以上。而事件发生之前的平稳日子,则是再也没有回到她们身上。
由于各家媒体的自我规范,让事件的详细经过没有被大肆报导山来。送交检察机关的文件里只注明持枪抢劫邮局事件的嫌疑犯死亡,此外也没有进行任何公开审判。但是祖父母的老家是个很小的城市。邮局里所发生的经过被详细地——应该说变成加了各种情节的谣言,就如同燎原之火般迅速传遍整个城市。
小学剩下来的一年半时光里,诗乃被冠上所有可以代表「杀人犯」的名词,而上了国中之后周围则变成完全无视她这个人的存在。
但是周围的眼光对诗乃来说其实没有什么影响。因为她本来就对加入哪个集团这种事情没有兴趣。
只是过了这么多年之后——事件在诗乃心中所留下来的伤痕还是一直让她感到非常痛苦,丝毫完全没有痊愈的迹象。
自从事件发生过后,诗乃只要看见枪械类的东西便会引起当时的鲜明回忆,让她整个人陷入剧烈的休克症状当中。不论是在路边看见小孩子手上的玩具手枪,或是在电视画面上看见枪支,都很容易引发呼吸急促造成全身僵硬、失去定向感、呕吐,严重时甚至会丧失意识等症状。
因此诗乃几乎不能观看戏剧或是电影。也有好几次因为看了社会科课程的教学用录像带而发作。国中时期她都是靠着在图书馆阴暗角落里看着比较安全的大开本小说全集——也仅限定于古早以前的文学作品——来打发时间。
当她对祖父母表示国中毕业就想到远方去工作,因而遭到强烈反对时,诗乃便说那至少让她到过去——当她还是婴儿时与父母亲一起生活过的那个东京某区去念高中。她确实是想到一个没有缠人的传闻与好奇视线的地方去。因为她可以确定,只要继续在这个小城市里生活,那么她的心理创伤将一辈子都无法痊愈。
当然诗乃的症状已经被诊断出是典型的创伤后压力症候群,四年来也已经接受过无数的心理咨询。而且她也乖乖按照医师的指示服药。但脸上似乎都带着相同笑容的医师们所说的话,都只能轻抚或是搔过诗乃心灵的表层,根本无法到达受伤的地方。他们在干净的诊疗室里不断说着「我了解,那一定很痛苦吧。真难为你了」这种话,但诗乃却是边听边在心里重复嚅嗫着:
——那你们有用枪杀过人吗?
如今她也已经自我反省,就是这样的态度造成自己无法信赖医生,让治疗一直无法收到成效。但即便是到了现在,那依然还是诗乃毫无掩饰的真心话。自己的所作所为究竟是好还是坏——或许诗乃只是想要听见他们对此提出确定的看法而已吧。当然没有任何一个医生能够回答就是了。
但是就算再怎么为记忆与发作所苦,诗乃也从没有过自己结束生命的念头。
她不后悔对着那个男人扣下扳机。当他拿着枪对准母亲时,诗乃也只能那么做了。就算现在再回到事件发生的瞬间,她也会做出同样的行动。
一旦选择了自杀这条逃避的路,那么那个男人也就白死了,诗乃是这么认为的。
所以她才会想要变强。想要获得能讲出「那种情况之下,我那么做也是理所当然」这种话的勇气。就像一个在战场上毫不留情打倒敌人的女战士一样。她会想要过独居生活也是这个原因。
国中毕业离开老家之前,诗乃告别的对象只有祖父母,以及跟事件发生前一样把她当成幼儿般拥抱并抚摸头发的母亲。
接着诗乃便移居到这个空气刺鼻水又难喝,什么东西都贵得要死的城市来。
而她就是在这里遇见了新川恭二以及vrmm——「gun gale online」。
呼吸与心跳终于渐趋平稳,诗乃也将薄薄的眼睑抬了起来。
整个人趴在床上,左脸颊靠着枕头的诗乃,视线前方映入了一个长形物体。
镜子里有个前额贴着湿濡头发的少女正回看着自己。那名少女略嫌瘦削,但又有着一双大眼睛。除了小小的鼻子之外,两片嘴唇也相当单薄。总而言之给人一种营养不良小猫的印象。
只有体格与脸颊两旁绑起一小撮的短发和荒野狙击手诗乃雷同,但其他地方就找不出任何相似之处了。游戏里的诗乃就像只狰狞的山猫一样。
带着非常恐惧的心情登入ggo,然后被带到完全搞不清楚状况的战场上时,诗乃有了意想不到的发现。或许是与现实世界日本完全不同的异世界风景所造成的吧——她在这个世界里不论怎么触碰枪械,不,应该说就算用枪械来击倒其他玩家都只是感到有点紧张而已,那可憎的发作完全没有出现。
诗乃确信自己终于找到超越那些记忆的方法。实际上自从她进入ggo
世界之后,只是看见枪械照片的话已经不会发作,也可以和恭二谈论起ggo里的武器。
其实还不只是这样而已。诗乃现在已经深爱着半年前入手,那把名为「黑卡蒂2」的巨大凶恶狙击枪。就像同年龄的女孩子喜欢摸着宠物或玩偶一般,诗乃只要抚摸它平滑的枪管就能够冷静下来,只要将脸颊靠在那略圆的枪托上就能感到温暖。
只要能和它一起不断在假想的荒野里作战,伤口总有一天会愈合,恐惧也会消失不见。诗乃就是根据这个信念来以必杀的子弹终结无数怪物与玩家的生命。
但是……
——真的可以吗?真的这样就可以了吗?
心里有一道反问她的声音。
游戏中的诗乃已经名列数万名ggo玩家里的第二十二名了。大家都说操作反物质狙击枪的能力已经无人能出其右,而被她瞄准镜所捕捉到的玩家最终都只有死路一条。她过去强烈想成为「拥有一颗冰冷心脏的战士」的心愿,可以说是已经成功了。
但是——现实中的诗乃却还是连一把模型枪都拿不起来。
真的……真的这样就够了吗……?
镜中少女在眼镜深处的瞳孔摇晃着一股无所适从的感情。
从去年开始戴的这副眼镜其实没有度数。因为它不是矫正视力的工具而是诗乃的「防具」。由nt聚合物所制的镜片,就算被子弹击中也不会碎裂——宣传单上面是这么写的。虽然不知道是否属实,但节省生活费之后所配的眼镜还是给了诗乃些微的安心感。现在外出时如果没戴眼镜就会觉得心慌。
但这也就以为着她还得依靠这种小道具来让自己安心。
用力闭上眼睛之后,胸口再度产生了软弱的疑问。
谁来……告诉我……我该怎么办才好……?
——但是没有任何人会对我伸出援手!
诗乃为了驱赶软弱的声音在心里这么大叫着。她撑起身体,视线往床旁边的小桌子上看去。马上发现amusphere的银色圆环正在发光。
只是自己的实力还不够而已。问题就是这么简单。
那个世界里还有二十一名比诗乃还要厉害的枪手。只要击败他们,将他们全送进冥界,成为荒野里唯一的最强者,那个时候——
诗乃就能和游戏里的自己一体化,在真实世界里也可以得到真正的坚强。届时「那个男人」与「那把枪」将会被掩埋在所有被诗乃击毙的目标当中,再也不会出现在记忆里面。
诗乃捡起空调的遥控器,将暖气打开后一口气将制服上衣脱了下来。接着解开裙子挂勾由脚上将它脱下,然后全部扔到床上。最后拿下淡蓝色眼镜,轻轻将其放在书桌上。
她整个人躺到床上,拿起amusphere并戴上去。
用手摸到电源并按下,当宣告准备完成的电子声一响起,她马上就开口说道:
「开始联机。」
她呢喃的声音就像个哭累的孩子般,虚弱又沙哑。
第六章
我打起方向灯,将车身往旁一压通过一道大门。
这时我立刻感觉到走在行道树道路两旁的行人投射过来的责备眼神,于是我只好赶紧将摩托车的速度放慢下来。
这辆泰国制一二.2行程中古破烂摩托车是我靠着艾基尔的关系买来的。在这个电动速克达已经成为主流的年代,我的车子总是发出让人感到绝望的噪音,当直叶坐在后座时老是抱怨「又吵、又臭、又不好坐」。而每当她这么抱怨时,我都会借着「不懂这种声音的话就没办法变成风唷」这种话来蒙混过去.但其实我内心也暗暗觉得早知道就买台排气量规范之后的4行程速克达了。
尤其是现在正经过这种医院内用地,懊悔的想法也就更加浓烈了。
用老驴拖车般的速度缓缓在两旁都是行道树的道路上行驶一阵子后,前方终于见到停车场入口。我一边松了口气一边将机车骑进去。接着把车停在机车停车场角落。拔起现在已经很少见的两段式车轮匙并拿下安全帽后,随即有股消毒水味道乘着十二月的寒风飘了过来。
今天是跟菊冈进行高级蛋糕会谈一个礼拜后的星期六。
当他传来电子邮件告知登入gun gale online的场所已经准备好了时,我才心不甘情不愿的开始行动,但不知为何他指定的场所竟然是干代田区里一间规模庞大的都立医院。虽然我平常不怎么会到东京都心来,但至少还知道该怎么到这间医院。因为当初从sao里解放出来的我,便是在这家医院附设的复健中心里进行恢复肌力的练习。
我在将近一个半月的复健后便出院了,但是之后也因为各种检查而时常来到这里。虽然已经将近半年没到这里过,但一抬头看着这栋熟悉的白色建筑物,内心便会涌起一股不知是怀念还是不安的微妙感慨。我轻轻摇头将这股感伤由脑袋里赶跑,接着朝医院入口走去。
就在这时,六天前的礼拜天,我在医院附近的皇居行人步道上对明日奈说明整件事经过的对话又浮现在脑海里。
「……咦、咦咦咦?桐……桐人你不玩alo了吗……?」
看见明日奈瞪大的眼睛开始有些湿润之后,我急忙用力左右摇着头说道:
「不、不是啦!只有几天而已,然后我就会再转回来了!其、其实……我因为有些事情得到别的vrmmo里去打探一下消息……」
听见我的追加说明之后明日奈才松了口气,但又立刻露出讶异的表情。
「打探消息……?但这之前你不是也用新设帐号做过好几次这种事情了吗?为什么这次一定得用桐人这个角色呢?」
「因为……这次是……那个总务省眼镜大叔的……」
我吞吞吐吐的告诉明日奈,约会地点之所以会选在皇居有一半是因为之前被菊冈诚二郎叫到附近,然后也把我和菊冈的一部分对话说了出来。
到达出口时刚好把整件事说明完毕,当我们将入场券还给收票窗口准备经过壕沟上的平川门桥时,明日奈用相当复杂的表情这么对我说道:
「是菊冈先生的请托吗……那就没办法了…………虽然我还是没办法完全信任那个人……但他确实帮了我们不少忙……」
「嗯,我也跟你有同样的看法。」
这时我们两个都露出了苦笑。
但是明日奈马上就恢复认真的表情,紧握住我的手说道:
「……那你要快点回来喔。我们的家就只有一个地方而已。」
我点了点头,看着壕沟的水面回答她道:
「那是当然。我马上就会回alo了。我只是稍微探查一下『gun gale online』这款游戏的内情而已。」
是的——
我没有向明日奈说出菊冈要我登入ggo的真正目的,其实是要和可能拥有某种神秘力量的玩家「死枪」做接触。因为我知道一旦说出来,她不是阻止我,就是会表示要和我一起进入那款游戏当中。
虽然这只是我自私的想法,但我绝对不会让她再靠近有任何一点危险性的假想世界了。
当然我认为「死枪」根本有九成九只是谣言而已。
由假想世界里造成现实世界里的人死亡。再怎么想也没办法相信会有这种事发生。
amusphere再怎么说也不过是比一般电视机还要进步一点的机器而已。「假想世界」与「完全潜行技术」虽然让人觉得好像是由科技中诞生出来的魔法一样,但实际上它们也只不过一种方便的道具罢了,绝对不是什么能够把人类的灵魂由肉体分割出来然后带进异世界的魔幻秘宝。
但是那仅存的一分可能性让我不得不来到这个地方。
几个月前,当我在整理pc硬盘内的电子杂志时,发现了身为argus开发负责人的茅场晶彦在sao开始营运前接受了简短访谈的记事。当时仍活在世上的那个男人曾这么表示……」
——所谓的艾恩葛朗特就是an inating radius,也就是「实体化的世界」的简称。各位玩家将在这里面见到无数的梦想化为现实。除了剑、怪物、迷宫这些游戏里才会出现的记号会被实体化之外,那个世界里还存在着足以让玩家本身产生变化的力量——
确实我和亚丝娜都因此而改变了。当然艾基尔、克莱因、莉兹和西莉卡他们在那个世界里生活的两年当中,一定也有足以彻底让他们人格产生变化的各种经验。
但是如果茅场所说的「变化」不只有这种意思而已呢……?托制作vrmmo程序套件「the seed」的福,现在假想世界链接构造体已经不断无限增殖,如果在它角落里真的出现一种足以让假想世界与现实世界这种分类产生变化的因子呢……?
自动门发出「呜咿」一声后在我眼前打开,迎面而来的暖空气与消毒药水味打断了我天马行空的思考。
不论如何,既然如今现实世界里已经出现两名死者,我也无法断言与「死枪」接触不会发生任何危险。等我回到alo后,向明日奈说明这一切时一定会让她大发雷霆。但我相信她最后一定会理解我为什么要这么做。
因为对我,也就是切断艾恩葛朗特原本应该已经结束的时间轴,让「the seed」程序套件扩散出去的桐人来说——除此之外别无选择。
我先去上了厕所,然后才按照打印下来的邮件来到住院病房三楼的指定病房前面。门旁的牌子上没有病人的名字。我敲完门后把门拉开——
「哈啰!桐谷小弟,好久不见了!」
出来迎接我的,是在漫长复健期间一直照顾我的女性护士。
她护士帽下方的长发绑成一条大辫子,尾端的白色小缎带正随着走动而摇晃。身上穿着淡粉红的制服,除了以女性来说算是相当高挑之外,那玲珑有致的身段对住院的男患者来说实在是一种折磨。而左胸上可以见到一块写着「安岐」的小名牌。
她有着一副总是笑脸迎人的娇小脸庞,清秀得让人一见就觉得她简直就是白衣天使的最佳代言人,但是我很清楚她在必要时也能变身成恶鬼,所以我在僵硬一秒钟左右便马上低下头回答:
「啊……你、你好,好久不见了。」
这时安岐护士突然伸出双手,开始捏起我的肩膀、上臂以及侧腹等处。
「哇……哇啊?」
「哦——已经比较有肉了嘛。不过还不够唷,有没有好好吃饭啊?」
「当、当然有了。说起来为什么安岐小姐会在这里……」
我环视了一下房间里面,发现这小小的病房里除了她之外没有其他人在。
「事由我已经从戴眼镜的官员那
里听说了。你要帮他进行假想……网络?的调查对吧?你才回来不到一年,竟然就要你帮这种忙。然后他还说希望负责桐谷复健的我,可以帮忙注意显示你身体状况的仪器,所以把我今天的班全都排开了。他好像已经和护士长说好了,真不愧是有国家权力的人。总之暂时要请你多多指教啰,桐谷小弟。」
「啊……那、那就麻烦你了……」
菊冈你这家伙,搞这种小动作不就好像我对美女毫无抵抗力一样吗~我在心中暗暗咒骂不在场的探员,然后笑着握了握安岐护士对我伸出来的手。
「……那个戴眼镜的官员不会来吗?」
「嗯,好像说有一定得参加的会议。不过他托我把这封信交给你。」
打开护士交给我的茶色信封,把一封手写信拉了出来。
『报告书就请你传到以往的那个信箱里。各种经费等到任务结束后会一起付给你,到时不要忘记申请。附记——不要因为和美女护士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就压抑不住年轻人的冲动啊!』
我瞬间把信连着信封一起揉成一团,然后把它放进骑士外套的口袋里。这要是被安岐护士看到了,难保不会被她告我性骚扰呢。
对边眨眼睛边露出一脸讶异表情的她笑了一下之后,我开口说道:
「啊!……那我想赶快联机了……」
「啊,好的好的,已经准备好了。」
被带到凝胶床那里去的我发现床旁边排着一大堆有屏幕的电子仪器,头垫上那台全新的amusphere正发出银色的光芒。
「那把衣服脱掉吧,桐谷。」
「什……什么?」
「我要贴上电极片。反正你住院时早就被我看光了,所以不用不好意思——」
「…………那个……只脱上面可以吗……」
安岐护士瞬间考虑了一下,幸好她后来点头同意我的要求。放弃挣扎的我脱下外套与长袖t恤,接着便躺在床上。护士马上就在我上半身数个地方贴上心电图屏幕用的电极片。amusphere虽然也有显示心跳的机能,但菊冈很担心万一被黑客入侵而丧失那种机能时会我有危险。光从这一点来看,就可以知道他倒是真的很担心我的安危。
「好,这样就可以了……」
护士最后确认完机器的屏幕后点了点头,我则是伸手拿起amusphere,戴到头上后按下电源开关。
「嗯,那……我要开始了。应该会待在里面四、五个小时吧……」
「了解。我会仔细看着你的身体,你就安心的去进行任务吧。」
「那……那就拜托你了……」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呢……事到如今才有这种疑问的我开始闭上眼睛。
同时耳边也响起「叽叽」这种宣告准备完毕的电子音。
「开始联机。」
发出指令之后,早已习惯的白色放射光充满整个视线,我的意识也由肉体里被解放出来。
当我降到那个世界时,一开始便有了些微不适应的感觉。
而几秒钟之后,我马上就知道不适应的理由。那是因为头上是一整片带着淡红与黄色的天空。
我听说「gun gale online」里的时间几乎与现实世界相同。也就是说才过下午一点的天空应该与我刚才透过医院窗户见到的蓝天一样才对。但不知为什么这里竟会是这种忧郁的黄色。
脑袋里虽然想象了各种理由,最后我还是耸了耸肩停止继续思考下去。成为ggo舞台的荒凉大地是设定成最终战争之后的地球。可能是为了给人一种世纪末日的气息才会这么做吧。
我再度把视线朝向伸展在眼前的雄伟都市——ggo世界中央都市「sbc格洛肯」看去。
不愧是sf系vrmmo里最知名的游戏,它的外貌与阿尔普海姆世界树上新设的首都「世界树城市」,或是过去艾恩葛朗特各层主要城市的奇幻风格街道完全不同。
带着金属感的高层建筑群像是要冲破天际般耸立于大地上,各建筑物之间的空中回廊就像网子般连结在一起。大楼间的凹陷处出现许多霓虹灯颜色的全息图广告,而越接近地面广告就越多,整体看起来就像个由色彩与声音形成的瀑布一般。
看了一下自己的脚边之后,发现自己脚下既不是泥土也不是石头,而是由金属板铺设而成的道路。
背后有看起来设定为初期角色出现位置的巨蛋状建筑物,眼前有一条类似主要街道的宽广道路往前延伸。道路的左右两侧罗列着一大堆奇怪的商店,看起来就像是秋叶原巷子里的模样。
而往来于街上的每个行人都散发出狠角色的气息。
这些人绝大部分是男性。可能是作为根据地的alo女性玩家比例较高,或者是那个世界的玩家外表多是瘦小精灵的缘故吧,看见这么多穿着迷彩军事外套或是黑色护甲的魁梧大汉昂首阔步走在路上的光景后,实在不知道该说让人有压迫感还是有种充满活力的感觉,但老实说他们每个人都很邋遢。此外还都眼露凶光,根本没办法随便向他们搭话。
其实还有另一个理由让我无法随便开口。那就是大部分玩家的肩膀或是腰间都挂着黑光闪闪的杀人武器——也就是枪械。
与可以拿来当成装饰的剑或长枪不同,枪械就只有一种用途而已-那就是拿来当成武器、拿来打倒敌人。它被设计出来的形状与色彩就只是为了达成这些目的。
原来如此,枪械就等于是这个世界的全部吗?我在内心如此想着。
这个游戏世界里存在的就只有完全的「战斗、杀戮、抢夺」而已。在这里可以说见不到任何alo所提倡的「享受幻想世界里的生活」等要素。
因此像是华丽或可爱的外表反而会变成对自己不利的要素。在战场上为了让敌人感到胆怯,像个凶恶士兵的外表也是重要参数之一。为此男人们多半蓄着大量胡须,不然就是脸上有个醒目的伤痕。
话说回来,我的角色究竟有着什么样的外形呢。
我到这个时候才低头看着自己的身体。为了吸引「死枪」注意并成为他的目标,当然希望自己能拥有一副类似好莱坞电影里那种强壮士兵的体格。
……但我忽然有种不祥的预感。
我发现两手的肌肤可说又白又滑,手指也是出乎意料之外的纤细。穿着黑色军服的身体甚至比现实世界体的我还要瘦小。以视点的感觉来判断,身高应该也不会太高才对。
正如前几天向亚丝娜说明过的那样,我当然不是用全新角色来潜入这款gun gate online。那么做的话不知要到什么时候才能遇上只攻击强者的「死枪」。
利用vrmmo开发支持程序套件「the seed」所生成——更详细一点来说是在「cardinal」系统上运作的游戏世界里,有一条唯一的最高原则存在。那就是「角色转换机能」。只要使用的是the seed,就绝对无法削除这个机能。
只要利用这个机能,就可以把在某个游戏里培养出来的角色档案与能力直接转移到其他公司营运的游戏里面去。就像只要有手机sim卡在,就可以在其他手机上使用原本的电话号码一样。
比如说你在a游戏里培养出筋力100、敏捷度80这种数值的角色,然后将这角色移动到b游戏里去。这时游戏a里该角色的强度就会经过「相对平衡」的转换程序,按着在b游戏里变成str 40、agi 30这样的角色。更简单一点来说,就是将alo里「中士」程度的「肉弹战士型」角色转生为ggo里「中上程度的战士」。
当然这不是复制角色能力的
机能。进行转换的瞬间,原本世界的角色将完全消灭。而且能移动的就只有角色本体,道具类物品一概无法带出,所以这虽然是个相当方便的机能,但还是需要相当的勇气才能付诸质行。这次为了要将在alo里使用的「守卫精灵?桐人」转换到ggo来,我事前就把手边所有道具都塞进艾基尔刚在新艾恩葛朗特五十层间的杂货店保管库里。如果没有这种足以信赖的朋友,那就得有失去全部财产的觉悟了。
因为这个转换机能,我在这个世界里也能拥有与alo桐人相同的强度——话虽如此,但毕竟是一度初期化的角色,所以没有sao里初代桐人那样恐怖的数值——但因为外表与道具都不能带出来,所以根本不知道由随机数生成的外表究竟会是什么模样。这么一来当然还是希望能有一副强壮士兵的身体——
我一边觉得不妙一边看着四周围,发现刚才走出来的巨蛋外璧上有镜面玻璃,于是我便朝那里走了过去。
接着我马上惊讶的瞪大了眼睛。
「这……这是怎么回事啊?」
照在玻璃上的身影与自己的希望可说是差了十万八千里。
身高明显比守卫精灵时代还要矮,而且还更瘦小。发色虽然还是黑色,但头发却从头顶一直柔顺地延伸到肩胛骨。脸则是和手一样是通透的白色,再加上一张鲜红的嘴唇。
眼珠的颜色虽然与头发一样,继承了alo角色的黑色,但却是生得又大又亮。上缘有长长睫毛的眼睛由镜子里投射出纯洁又妖艳的眼神,我不由得忘了镜子里的人是自己而把视线移开了去。但马上又由正面看着镜子并长长地叹了口气。
虽然亚丝娜常说「sao里的桐人长得很像女孩子」,但现在这副模样早就超出「像」的范畴了。正当我呆呆站在镜子前面,心想这副模样是要怎么做才能像个坚强士兵时,在离我稍远处吃着东西的男人忽然跑了过来,他从背后对着映照在玻璃上的我说道:
「哦哦,小姐你运气不错哦!这个角色是f1300系列的对吧!这类型真~~~的很少见呢。你刚刚才开始游戏吧,要不要整个账号都卖给我啊?我出二m点数!」
「…………」
我用思考停止的状态看着男人的脸一阵子之后,突然想起某种可能性而急忙用双手摸了一下自己的胸部。幸好那里还是像飞机场一样平坦,没有那种让我担心不已的触感。看来并不是恐怖的性别倒错事故。
最近的vr游戏几乎全面禁止玩家与角色改变性别。听说理由是因为常时间使用异性的角色将会对精神?肉体产生无法忽视的不良影响。虽然角色性别是根据玩家的脑波频率所判定,但还是会有极少数因为某种差错而被判定为异性,等到玩家潜行之后才吓了一大跳的事故发生。
现在回想起来,可以设定相反性别的初代sao在一开始后,马上强制将玩家恢复为本来的性别,可能就是茅场早已预料到会有这种「不良影响」出现了吧……我的脑海里一瞬间想着这种完全不相干的事情,接下来才耸了耸肩,然后看着男人的脸对他说:
「啊……抱歉,我是男的。」
发出来的声音虽然算低沉,但也还是像女孩子的音调。我有气无力的回完话后,等待对方响应,结果对方张大嘴巴沉默了一段时间后,随即用比刚才还要夸张的态度说道:
『那、那……那是m9000系列的啰?太、太厉害了,这样我出四,不,我出五m点数。卖、卖给我吧,拜托你一定要卖给我!」
别说是卖了,要我送都没关系,应该说把你的外表换给我吧,虽然我的心里这么想,但事情还是不可能这顺利。
「那个……这不是初期角色,是从别的游戏转移过来的。所以我不想把它卖掉,抱歉了。」
「这……这样啊……」
男人带着一脸遗憾的表情由各个角度观察我,不久后才像是恢复冷静般这么问我:
「听说在账号上花许多时间才转换的话就比较容易获得这种稀有角色。可不可以告诉我你这个账号的游戏时间,好让我当成参考?」
「咦?游、游戏时间?」
我再次陷入了沉思当中。转换前的账号,也就是剑士桐人由sao到alo的总游戏时间,最少也有两年……也就是七百三十天乘以二十四小时……
「嗯……一万……」
差点就老实回答的我急忙把话收了回来。vrmmo类型的游戏才开始三年左右的时光,除了旧sao玩家之外不可能有人会有超过一万小时的潜行经验。
「没、没有啦,大概一年左右。所以我看应该是偶然而已吧。」
「嗯——这样啊……好吧,如果你改变主意的话就卖给我。」
男人说完之后使交给我透明卡状的道具,按着便依依不舍的离开了。当我看着这写有角色名称、性别、所属公会等数据的卡片不久后,它便主动消失了,不过这些数据应该已经被纪录在系统窗口的联络名册里了吧。
我则是不死心地侧眼看着玻璃里的自己,心想不知道有没有什么办法可以补救,但最后还是做出无计可施的结论。
这次的转换纪录将会留在我的角色档案里,当我回到alo时便会恢复成那个刺猬头守卫精灵?桐人的模样,而再度来到ggo世界时也还是会变成这个不知道是男是女的角色。
把「在不幸中找出幸运」当成座右铭的我之后又考虑了数分钟,好不容易才挤出一个这种模样的「好处」。
来到这个世界的目的是要跟那个谣传中的玩家「死枪」接触,虽然不想被他枪击但还是得要判别他的能力究竟是真是假。因此我必须尽量展现自己的实力并且吸引人的注意。
ggo这种类型的游戏,女性玩家应该相当稀少才对,这种乍看之下像美少女的模样虽然与我希望的方向不同,但无疑依然是非常显眼。虽然在战场上无法发挥出任何的压迫感,但也只有用战斗能力来弥补这个缺点了。
至于要怎么宣传自己的质力,我倒是已经有了一个主意。
通常利用进行游戏——也就是攻略迷宫还有我不是很愿意做的pk玩家来出名都得花上不少时间,所幸这款游戏几天之后便要举行「bullet of bullets」这个决定最强玩家的活动。届时我将报名参赛,然后想尽办法打入大混战形式的正式大赛当中。只要能打进前几名来闯出名号的话,「死枪」他应该会注意到我才对,当然很有可能他自己也参加了这场大赛。
虽然不知道在这个首次潜行的游戏里自己能拼到什么样的地步,但也只有试试看了。虽然与拿枪的对手作战不可能和面对alo里的弓箭手或魔道士时一样,但只要是vrmmo的话,多少还是会有共通点才对。如果拼尽全力——却还是力有未逮的话,那就是菊冈的责任了,因为原本就是他把这件不可能的任务硬塞给我的。
总之还是先去报名参加大赛和买装备吧。
我最后看了自己的模样一眼,接着用鼻子哼了一声,才开始朝主要街道走去。走着走着才发现自己竟然在无意识当中用指尖撩起脸颊上的长发,整个人马上又陷入了忧郁的气氛当中。
——几分钟后,我立刻迷了路。
sbc格洛肯这座名字奇怪的都市看来是由好几个广大区域堆积而成的多层构造。在不知该往何处去的我眼前,有像缩小版浮游城艾恩葛朗特的楼层耸立着,而遥远上方的开口处可以见到小小的夕阳天空。高楼大厦就像是要贯穿每个楼层般并排着,而连接各大楼的空中回廊、电梯与手扶梯都闪烁着光芒,看起来是一幅相当美丽的景象,但质际上却是像迷宫一样复杂。
当然只要把主选单
叫出来就可以看见详细的立体平面图,但要对照标示在上面的现在位置与眼前的景象实在相当困难。
如果这是单机版rpg的话,随便乱走就有可能回不到现在的位置,但所幸这款游戏是mmo。像这种时候还有一个手段可以用。
我从眼前川流不息的行人当中找出一个不是npc而是玩家的箭头然后跑了过去,按着从背后向对方搭话道:
「那个——抱歉,可不可以让我问一下路……」
我当下立刻觉得情况不妙。
因为转过头来的是个女孩子。
柔顺的淡蓝色短发虽然没有经过任何设计,但绑在额头两侧的一小撮头发却相当显眼。清晰的眉毛下方那像猫科动物般的蓝色大眼睛正闪烁着光辉,更下方则是小巧的鼻子与淡红色的嘴唇。
等等,说不定眼前这个人也跟我一样其实是个长得像少女的男生,想到这里时我便以电光火石的速度往那人身体瞄去,但马上见到土包围巾下,外套拉练敞开露出的衬衫下方确实鼓了越来。而且仔细一看之后可以发现对方相当娇小。刚才之所以没有发现是因为我自己的视线也变低了。
vrmmo里男性玩家对女性玩家说「我迷路了」这种话时,通常有七成左右是要搭讪。
正如我所担心的,转过头来的女性脸上带着相当明显的警戒表情——但出乎意料之外的是,那种表情马上就消失了。
「……你第一次玩这游戏?想去哪里?」
她发出清澈声音的嘴角甚至还带着些许微笑。我正心想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的时候,忽然想通原因在哪里。这个女孩子与刚才想购买我这个角色的男人一样误会我是女生了。这真是太糟糕了。
「啊——那个……」
我反射性地准备说出自己的性别,但又急忙把话收了回来。
这样对我来说或许比较方便。在这之后要再找个男性玩家,然后又被误认为是女性的话那可就有点麻烦了。基于「可以利用的事物就尽量利用」是我的第二座右铭,所以虽然对眼前这名女性不太好意思,但我还是暂时让她误会一下好了。
「对,我是第一次玩这游戏。我想要找便宜的武器店,然后还要去总统府这个地方……」
我用有点低沉又沙哑的声音回答完后,女孩稍微歪着头对我说道:
「总统府?你要去那里做什么?」
「那个……我要去报名即将举行的大混战活动……」
一听见我这么说,少女本来就很大的眼睛就瞪得更大了。
「那……那个,你是今天才开始玩这游戏的对吧?当然不是不能参加这个活动,但你的能力值或许不太够……」
「啊,这不是初期的角色。我是从其他游戏里转过来的……」
「原来如此。」
女孩子蓝色眼珠闪烁了一下,这次嘴角露出了明确的笑容。
「我可以问一下吗?你为什么会想到这个满是灰尘又充满油臭味的游戏来呢?」
「那是因为……我之前一直在玩奇幻系的游戏,所以偶而也想玩些未来类型的游戏……而且对拿枪战斗也有点兴趣。」
当然这些都不是谎言。我对用剑进行近身战斗所锻炼出来的vrmmo直觉究竟能不能在ggo里发挥功效多少也有些兴趣。
「这样啊——不过一开始就要参加bob,你可真有勇气啊。」
女孩子嘻嘻笑了一下后便用力点着头说:
「好,我带你去吧。我也正好要去总统府。不过在那之前要先到枪械店去。你有喜欢的枪吗?」
「呃、嗯……」
忽然听到这个问题,我一时之间也回答不出来。看见我吞吞吐吐的模样后,女孩再度微微一笑。
「那我们就到有各式枪械的大卖场去吧。往这边走。」
她转过身后便往前走去,我则急忙朝她摇晃的围巾尾巴追了上去。
经过了一连串绝对不可能记住的弯曲小巷、移动步道与阶梯,走了几分钟之后突然来到了一条大马路。而正面就是一间看起来像外国连锁超级市场的明亮店铺。
「就是那里了。」
女孩子不断穿过人群往里迈进。
宽广的店内充满了各种颜色的灯光与喧嚣,简直就像游乐园一样。npc店员全部是身穿暴露银色制服的美女,虽然她们对每个客人都露出天真浪漫的营业笑容,但让人吃惊的是无论她们手里或者四面墙壁上全部都是发出黑光的粗大手枪与机关枪。
「好……好夸张的店啊……」
听见我说的话后,身边的女孩也露出苦笑。
「其实跟这种适合初玩者的商店比起来,更专门一点的店家里才有比较好的发掘物。不过先在这里找到偏好的枪系统后,再到那种店里去就可以了。」
听她这么一说,我就注意到店里的玩家确实都穿着颜色鲜艳的服装,与女孩的沙漠色服饰比较之下,就给人一种初学者的印象。
「那你的能力值是哪种类型的。」
经她这么一问,我也开始考虑了起来自虽然是异世界之间的转换,不过角色的能力倾向应该也被继承过来了才对。
「那个……应该算是肌力优先,接下来才是敏捷度……吧?」
「str—agi型吗。那就选稍微有点重量的突击步枪或是口径较大的机关枪当主武器,然后辅助武器选中距离战斗用的手枪比较好……啊……但是你才刚转换过来对吧?那你现在有多少钱……」
「啊……对、对哦……」
我急忙挥动右手把窗口叫出来。就算能力可以转换,道具与金钱也无法带到这里来。也就是说仓库栏下端所表示的金额只有——
「嗯……只有一千点。」
「那根本就是初期金额嘛……」
我和女孩子面面相觑,彼此都露出了苦笑。
「嗯……」
马上恢复原本表情的女孩子把右手靠在嘴唇上,然后歪着头说:
「这点钱的话八成只能买把小型雷射枪吧……实弹系的话可能只有中古的左轮手枪……怎么办呢……那个——如果不嫌弃的话……」
我察觉她接下去要说什么,于是急忙摇了摇头。无论是在什么mmo里,菜鸟玩家接受老鸟玩家过剩的援助都不是一件值得鼓励的事情。虽然我不是来这个世界玩的,但这也是我身为游戏玩家不可退让的原则。
「不、不用了,不能这样麻烦你。那个……有没有什么可以迅速赚钱的地方。我听说这游戏里是有赌场的……」
结果女孩子终于露出有些无奈的笑容。
「那是在有多余的钱时,以绝对会输掉做前提去玩比较好唷。当然这里面到处都有或大或小的赌博场所。我记得这家店也有……」
她转过头指向店里深处。
「类似赌博的游戏唷。你看。」
她纤细指尖所指的前方,可以见到装饰着闪亮电灯的巨大装置。
接近一看之下,发现那是占据了墙壁一角,以游戏机来说实在太过于巨大的物体。
它的宽度大概有三公尺,长度大概有二十公尺左右吧。铺着金属板的地面被高及腰部的栅栏围住,最深处则有一个西部枪手模样的npc站在那种。眼前的空间没有栅栏,但有一根金属棒与类似柜台的四角形柱子。
时常会从腰间拔出巨大手枪,然后用指尖一边转着手枪一边讲出挑拨性台词的枪手后面则是充满无数弹痕的砖墙,其上方还有霓虹灯写着「untouchable!」字样。
「……这是?」
当我这么一问,女孩子便一边动着手指一边解释
道:
「从眼前的闸门进去后,看你能躲过里面npc的枪击前进到哪个位置的游戏。目前为止的最高纪录就是那里。」
伸出去的食指指尖指着栅栏内侧地面上一条发出红光的细线。那是超过全长三分之二距离的地方。
「这样啊。那一次要多少钱……?」
「嗯,我记得玩一次要五百点,突破十公尺可拿到一千,十五公尺则是两千点的赏金。如果可以碰到那个枪手的话,玩家至今为止贡献的所有金钱就全归那个人了。」
「全、全部?」
「你看、广告牌的地方有写现在的总金额唷。个、十……大概三十万多一点吧。」
「好……好高的金额!」
「因为根本不可能成功的啊。」
女孩子立刻这么回答,然后耸了耸肩后又接下去说道:
「当你超过八公尺线时那个枪手射击速度就会像魔鬼那么快。明明是左轮手枪,还能用超高速装填速度来进行三发连射。等看见预测线时根本已经来不及了。」
「预测线……」
这时女孩拉了拉我的袖子,小声地说道:
「看,又有不自量力的人出现了。」
将视线由枪手身上移回入口处时,发现有三名男子正往那里靠近。
其中一人穿着白底浅灰,应该是寒冷地带式样军用外套的男人一边提振自己精神一边站在闸门前面。他用右手掌在柜台上端的面板部分按了一下,可能这样就算付费了吧,按着马上出现观众的阵天欢呼声。店里各处马上有听见声音的十多名观众聚集了过来。
npc枪手用英文说出「看我把你的屁股轰飞到月球上」的低俗发言,按着便将右手放在枪套上。寒冷迷彩男的前面出现了由绿色全息图表示的巨大数字「3」。数字随着效果音逐渐减少为2、1。当成为0的同时成为闸门的金属棒也就打了开来。
「呜哦哦哦哦啊啊啊!」
寒冷男大叫几声后便往前冲去——但马上又张开双脚紧急煞车。只见他睁大双眼,忽然呈现上半身向右倾斜,左手、左脚抬起来的奇妙姿势。
当我还以为这是什么舞蹈的瞬间,寒冷男的头部左侧十公分处、左脸下方以及左膝下方都有闪烁红色光芒的子弹经过。虽然寒冷男很漂亮地躲开了由npc枪手的手枪后所发射出来的三发子弹——但看起来简直就像他能预知子弹要从哪里经过一样。
「……刚才那就是弹道……?」
我皱着脸小声问完后,淡蓝色头发的女孩便轻轻点了点头,按着同样小声回答道:
「对,那是藉由『弹道预测线』所做的攻击回避。」
寒冷男等火线消失后便再度往前猛冲,但马上又停了下来。他这次换成大大张开双脚,上半身弯曲九十度的姿势。
接着两发子弹便伴随着尖锐的声响一发经过男人头上,另一发穿过他的跨下。男人再次往前然后又停止。这简直就像在玩「一二三木头人」一样。
寒冷男展现敏捷的动作,马上就前进了七公尺左右。现在还差三公尺左右奖金就可以加倍了——但就在这个时候……
至今为止以相同间隔时间发射三发子弹的npc枪手,忽然开始改变间隔时间先发射两发子弹,接着又射出一发。寒冷男虽然跳起躲过较晚过来的那一发子弹,但着地时却失去平衡而单手撑着地面。急忙准备站起来的他却已经为时已晚。枪手右手一闪,发射出来的火线便在男人白色背心上引发了橘色火花。
这时响起观众喝倒彩的声音。枪手则开始叫着低俗的胜利宣言,接着背后的总金额随着轻快的金属声往上升了五百点。寒冷男垂头丧气的来到闸门外。
「……看吧?」
身边的女孩子在围巾底下微微一笑然后再度耸了耸肩。
「如果能够左右大幅度移动那就还好,但几乎只能直线往前冲,所以大概到那边就是极限了。」
「嗯……原来如此。看见预测线时就已经太迟了吗……」
我低声说完后便跨步往闸门走去。
「啊……等等,你怎么……」
我扬起一边嘴角对瞪大眼睛叫住我的女孩笑了笑,按着便将用手放在柜台上。听见旧式收款机那种「喀锵」的声音后,马上就传来热闹的欢呼声。
不知道是因为又有新的笨蛋出现,还是因为我长得一副柔弱的模样,旁边观众与包含寒冷男在内的三人组开始骚动了起来。戴围巾的女孩则双手扠腰,表示无奈般的轻轻摇了摇头。
枪手在发出与刚才不同叫骂声的同时,我眼前也开始了倒数计时。
我沉下身子,摆也准备全力冲刺的姿势。数字归零,金属条打开的瞬间我便朝地上一踢冲了出去。
前进几步之后,枪手的右手立刻举了起来,而它手里那把手枪的尖端开始延伸出三条红线。线条各自喵准了我的头、右胸与左脚。
—一有这种感觉,我便不加思索地向右前方跳了过去。按着橘色火线立刻擦过我的身体左侧。我用右脚往金属地板一踢,整个人又回到中央。
这是我第一次在vrmmo游戏里面对枪械。
但是在alo以及sao里都有许多能进行弓箭、毒液、魔法等远距离攻击的怪物。而要躲过这些飞行道具只有唯一一种方法。那就是从敌人的「眼睛」判断出射线。而这应该是开发者茅场晶彦的坚持吧,在cardinal系统上运作的vrmmo怪物全部都有将视线移往瞄准部位的特性。当然——这是仅限于该怪物有类似眼睛这种器官的时候。
眼前这名拿枪对准我的枪手应该也得遵照这个原则才对。
我完全不看向红色弹道预测线与黑色枪口,只是一直凝视着枪手的眼睛,试着从那随处移动的无机质眼睛里感觉子弹飞过来的轨道。我在感觉轨道的同时也以最小动作往左右或者是上下移动来不断躲过静静出现的预测线。当子弹实际经过时,我早已经进入继续往前冲刺的姿势了。
躲过两次三连发射击后的我已经超过十公尺线,这时似乎有的短暂的效果音响起。但我根本没有意识到这道声音。
枪手发射完六发子弹后把空的回转式弹仓退出来,当空弹匣往后方飞去的同时它也用左手一口气装进六发子弹,「喀嚓」的清脆声响后弹仓又被装回枪身里面,而这整个过程不过花了0.5秒的时间——这确实可以说是作弊般的快速——接着枪口马上再度对准了我。
接下来的攻击与之前那种间隔分明的三连射完全不同。子弹开始以不规则频率朝我袭来,先是两发接着才又有一发与三发子弹飞来。我有一半以上依靠直觉来躲过这些手弹,然后又往前推进了五公尺。耳边再度有欢呼声响起。同时枪手又电光火石的完成了半秒装填子弹。
距离还剩下五公尺,敌人已经近在眼前。或许只是错觉吧,总觉得可以很清楚看见npc枪手那满是胡须的脸因为憎恨而扭曲了起来。
西部牛仔帽下面的黑色眼睛不断微微转动,往我胸部的高度看了过来。我做出无法左右回避的判断后,立刻将身体倒下然后在金属地板上滑行。穿过根本与机关枪没有两样的六条火线之后,我又缩短了两公尺半的距离。
这下子敌人又没子弹了。只要有装填子弹那0.5秒的时间,我就能够碰到它了。
一边起身一边这么想的我,马上感觉到枪手的眼睛露出了笑意。
我反射性改变往前冲的打算,整个人用力向上跳了起来。
左轮手枪没装填子弹就直接发射六发雷射贯穿我刚才站的地方。
这也太夸张了吧!我在嘴里这么叫着,然后空中一个转身后在枪手眼
前着地。
虽然很想在这时候讲出一句耍帅台词来,但在敌人使出最后一招——比如说从眼睛里发出死光等等——之前,还是得先下手为强才行,所以我迅速往穿着皮背心的敌人胸口敲了下去。
就像店里的声音完全消失般的一阵寂静之后。
「oh my god————————!」
枪手随着震天尖叫抱住了头,接着整个人跪到地上。同一时间扬起了一阵疯狂的观众欢呼声。
这时欢呼声中开始混杂着喀啦喀啦的声音,我抬头看是怎么回事之后,发现枪手身后的砖墙像由内侧爆发般整个崩毁。当我还来不及惊讶时,内部便有金币像下雨般不断流出来。它们一边发出清脆声音一边在在我脚边反弹起来,最后便消失无踪。
霓虹灯广告牌下面标示总金额的数字数字迅速减少,当它变成零时金色瀑布也停了下来。当更吵杂的声音在店内响起时,游戏已经重新设定,枪手也站起身来用手指转着手枪。虽然嘴里还是嚷着挑拨意味的低俗言语,但在刚才露了一手夸张的十二连射之后,我很怀疑还会不会有人想要挑战。
「呼……」
我喘了口气之后从左侧栅栏打开的出口离开游戏步道。
不知何时增加了一倍的观众群里立刻发出了震耳欲聋的欢呼声。到处可以听见「刚才那是怎么回事」「那女孩是谁」的声音。
由人群角落小跑步过来的蓝发少女瞪大像猫一般的眼神凝视着我。几秒钟后从她嘴唇里流出沙哑的声音。
「……你的反射神经也太恐怖了吧……?最后竟然还能躲过眼前……大概两公尺左右射过来的雷射……那种距离之下弹道预测线与实际射击已经几乎没有时间差了才对……」
「嗯,那个嘛……因为……」
我因为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而考虑了好一阵子,最后才说:
「因为这个闪避子弹的游戏不就是要预测弹道预测线吗?」
「预……预测弹道预测线?」
女孩可爱的叫声贯穿店内的空气。而其他围观的群众也都张大了嘴说不出任何话来。
几分钟之后,在人群好不容易散开的武器店一角,我看着展示柜里各式各样的步枪然后歪着头说:
「嗯~这把突击步枪明明口径比冲锋枪小,但为什么体积会比较大呢?」
当我对站在旁边的那名亲切女孩提出这相当简单的问题时,她似乎仍未从惊讶的心情中恢复过来,只见她像只怕生的猫一般以充满警戒心与好奇心的眼睛看着我。
「……连这种事情都不知道,但却有那种惊人的回避技巧……你说你是转移过来的对吧。之前是在什么样的游戏里?」
「嗯……就是很普通的奇幻系游戏啊……」
「是吗……嗯——算了。既然你要参加bob初赛的话,就有机会能见到你实际作战的情形。你刚才说什么?突击步枪口径比较小的理由。那是由美国的m16步枪所开始的,籍由小口径高速弹提升命中准确度与贯穿力的设计思想……」
讲到这里时少女忽然闭上嘴巴,接着好像为自己的发言感到无奈般绷起一张脸。但这种奇怪的反应一瞬间就消失,她脸上马上又出现了些许微笑。
「……这种事应该不重要吧。来,快点把你的东西买一买。」
「好……那就麻烦你了。」
她将视线从感到讶异的我身上移开后,便从大展示柜前缓缓往前走去。
「有300k(三十万)点数的话应该就可以买很不错的武器了……不过最后还是要看个人的喜好与要求就是了。」
「要求吗……」
我跟在少女后面,不断看着各种闪烁黑色光芒的枪械,但都没有特别喜欢的感觉。其实这也不能怪我,因为我对枪械的知识全部就只有「手枪可分为左轮手枪与自动手枪」而已。
当我还在沉吟之际,不知不觉间就来到了店里密集的陈列架最尾端。这样的话干脆就拜托她帮我选吧——正当我这么想峙,眼睛正好看见了一样很奇特的物体。
长形展示柜的角落里排着几根很明显不是枪械的金属筒状物体。
它的直径是三公分,长度应该有二十五公分左右吧。一侧垂着像登山用扣环般的金属部分,另一侧则显得比较粗,中央还有像某种发射口般的黑色洞穴。既然陈列在这家店里,那应该也是枪械的一种吧。但却看不出有握把与扳机这些部位。只能发现筒子侧面上方有一道小小的开关。
「请问这是……?」
问完之后女孩子的眼神便往这里瞄了一下,然后再度轻经耸了耸肩膀。我想这应该是她的习常性动作吧。
「啊啊……那是光剑啦。」
「框、框剑?」
「是发光的光。正式名称应该是『光子剑』,但大家都随口叫它雷射光剑、光剑或者是光束军刀等等。」
『是、是剑吗?这世界里也有剑啊!」
我急忙把脸贴近展示柜。一听她这么说后,我便发现这的确很像古老科幻电影里,维护宇宙秩序的武士们手里所拿的武器。
「有是有啦,但实际上没有人在使用。」
「为……为什么?」
「那当然是因为得在超近距离才能击中对方,等到你接近之前早就被人家打成蜂窝了……」
女孩子讲到这里后便停了下来,稍微张开嘴唇直盯着我看。
原本差点大笑出来的我赶忙转换成微笑,接着开口说道:
「也就是说只要能接近就可以了吧。」
「虽、虽然你的回避技术是很厉害没错,但在遇上全自动的枪械时……啊……」
女孩仍未说完之前,我便从展示柜里的光剑里找到一把自己喜欢的暗黑色光剑,然后用指尖朝它点了一下。在弹出式窗口里选择「buy」选项后,npc店员马上以惊人速度飞奔过来,满脸笑容地把金属面板状的东西交给我。注意到面板中央有与刚才游戏柜台上相同的绿色扫描仪之后,我便把右掌压了上去。
轻快的结账效果音响起,呼一声就有一把黑色光剑实体化出现在面板上。我拿起来之后,店员便笑着说「谢谢惠顾~」并且行了个礼,然后用与刚才同样的速度回到位置上。
「……啊……买下去了。」
女孩以右斜上四十五度角的视线看着我并这么说道。
「当然每个人喜欢的战斗方式都不同啦。」
「没错。就算是剑,既然有在卖的话就表示一定可以派得上用场。」
我一边回答,一边用右手握紧短短的筒状武器,然后将它拿到我身体前方。用大拇指按下开关之后,蓝紫色能源光刃便随着「嗡」一聋的低震动音冒了出来。伸出去足有一公尺长的刀刃立即照亮了四周围。
「哦哦……」
我不由简短的叫了一声。虽说自己到日前为止已经握过大大小小不同的剑,但这还是第一次拿到剑身是由无实体光芒所构成的剑。
我凝视着它一阵子后,发现刀锋没有方向性,整个圆切面就像细长筒状一样。我试着摆比中段姿势,接着使出即使没有系统辅助也已经相当熟练的sao时代单手剑技「水平方阵斩」。
光剑一边在手也发出悦耳的「嗡嗡」声,一边在空中划出复杂轨迹,最后倏然停止。当然我的手上没有感觉到任何因为剑的重量所产生的惯性抵抗。
「哇——」
女孩在我身边拍了几下手后,脸上出现了吃惊的表情。
「还颇像一回事的嘛。奇幻世界里的剑技吗……看来可不能小看你啰?」
「没、没有啦……不过这可真是轻啊。」
「那是当然啰。这武器除了轻之外就没有别的优点了。好吧——如果你主要武器要选那个的话,至少辅助武器也要有把smg手枪比较好。也要有牵制性武器才能接近敌人嘛。」
「原来如此……这倒是真的。」
「你还剩多少钱。」
把窗口叫出来后发现原本有三十万点的我,现在已经剩下十五万点左右了。我将数字说出来后,女孩便眨了眨眼然后轻轻耸了耸肩。
「呜哇,光剑怎么会那么贵啊。还剩下一百五十k吗……还要加上防具与子弹的钱,也只能买手枪了。」
「其他的就全部拜托你了。」
「要参加bob的话还是实弹系比较好……拿来牵制用的话,准确度应该比威力来得重要吧……嗯……」
女孩子一边干咳,一边在排着一堆手枪的柜子前慢慢走着,最后她指着其中一把说:
「虽然这样就快没钱了,但这把『fn.5-7』应该不错。」
纤细指头的前方是一只拥有平滑圆润握把且略为小型的自动手枪。
「5……7?」
「那是指口径。因为是5.7毫米,与普通的九毫米鲁格弹相比确质是小了一点,但形状与狙击弹相似所以命中率与贯穿力算是相当优良。因为是特殊子弹,所以只能和fn制的冲锋枪『p90』共享,不过你只有这把枪而已应该没关系吧……」
「这、这样啊……」
听见她这种毫无阻碍的解说之后。我又再度对这名淡蓝色头发的少女有了些微兴趣。
因为ggo是性别固定的游戏,所以现实世界里的她一定也是女性,但还是无法得知她的人种与年龄。只是依据我的感觉,她的岁数应该跟我差不多才对。
既然玩这款mm,熟悉游戏内道具其实是理所当然的事。像亚丝娜和莉法在提到alo内的剑与魔法时,不讲个五十分钟是不会结束的。
但是——总觉得「枪」和那些东西完全不同。而且听说ggo里登场的枪械有大半是真正存在于现实世界里的武器。而这种武器很容易让人联想到血腥与杀戮。这名与我同年纪的女孩子潜入这样子的世界,然后还持续作战到变成了解所有枪械知识的老鸟玩家,我倒是对她的动机以及原动力感到相当有兴趣呢……
「喂,你有在听吗?」
「啊,有、有啊。」
我急忙中断思绪点了点头。
「那我就买这把。其他还有什么应该要买的东西吗。」
买下她推荐的「5-7」左轮,不对应该说是手枪之外,还按照她的指示买了预备弹匣、厚重的防弹夹克、皮带型的「对光学枪防护罩产生器」等小型装备,当购物完成时刚才玩避弹游戏赚来的三十万已经化为泡影。
我一边感觉右腰上光剑、左腰上5-7的新重量一边走出商店,来到外面之后才发现黄昏色天空开始略微泛红了。
「抱歉耽误了你那么多时间。真是太感谢你了。」
我低头致谢之后,女孩子在围巾底下微微一笑,接着又摇着头说道:
「不会,我在预赛开始之前也没什么事。啊……」
女孩说到一半便停了下来,然后急忙往左手上粗大的自动表看去。
「糟糕,三点就截止报名了。呜哇,就算用冲的到总统府可能也来不及……」
「咦,你也是接下来才要去报名吗?」
「嗯。」
被铁青着一张脸的少女所影响,我也朝刚买的数字表看去。上面显示的时间是——十四点五十一分。
我抬起头,慌张地问:
「那、那个……这里没有瞬间移动的手段吗?像是转移道具还是魔法,不然就是超能力什么的……
「一边跑一边跟你说!」
女孩子叫完之后便转过身子,朝着大路的北边冲了出去。我赶紧朝那摇晃的围巾追去。花了几秒钟赶上她之后,她朝我瞄了一眼,然后用紧张的声音说:
「……这个ggo里,发生在玩家身上的瞬间移动现象只有一种。那就是死亡回到复活地点时。格洛肯地区的复活地点是在总统府附近没错,但街道里hp是绝对不会减少的,所以没办法用那种方法……」
我们绕过往来于街道上的npc与玩家全力往前冲刺,少女也同时不停向我解释着。而我则是得用上全部的心力才能够赶上她。除了不习惯变得比alo时还低的视点之外,她跑步的速度也确实快到了极点。与其说是有能力的支持,倒不如说她那种熟练的动作,一看就知道是已经完全习惯完全潜行环境下的行动。
少女再度看了一下手表,然后指着前面的街道说:
「……总统府就在那个方向。因为是在市街道的北端,所以还有三公里左右。操纵报名机器大概要五分钟左右,所以不在三分钟内到达的话……!」
我看了一下往前笔直延伸的主街道,发现遥远前方有一座受到夕阳照射而发出红光的巨大高塔。虽然是直线道路,但要躲开行人然后一分钟赶一公里的路程,就算是在不会喘气的vr世界里也可说是难如登天。
我如果来不及报名也是事前没做好调查的报应,但跑在我身边的淡蓝色头发少女如果不是为了帮我的忙,早就可以轻松完成报名作业了。怀着罪恶感的我朝她瞄了一眼,结果看见她咬紧牙根,眼睛里露出拼命神情的侧脸。一道细微的声音挟杂假想的呼吸声传了出来。
「……拜托……拜托……一定要赶上啊……」
——我想对这名少女而言,接下来即将展开的「bullet of bullets」预赛应该不只是游戏,而是有着相当重大的意义吧。她一定有什么非得参加这次比赛的理由才对……
直觉理解到这一点之后,我拼命看着周围环境,希望能找出在三分钟里到达远方总统府的方法。
这时有一块广告牌映入我的眼帘。
左边宽广车道上有一块扩大过后的停车空间,那里停着涂有鲜艳红黄蓝三原色的三台小型车辆。而深处的直立面板上则有一闪一闪的霓虹灯显示着「rent-a-buggy!」字样。当然我一看就知道是什么意思了。
「……就是那个!」
我紧急抓住少女的左手,开始改变行进方向。惊讶地发出「咦?」一声的少女几乎被我拉得浮了起来,但我们还是越过行人穿越道冲进了「租借小车」的停车场里。
排在里面的车辆全部都是前面一轮,后面两轮的三轮电动车。我将少女往停在眼前的红色三轮车后踏板上一扔后,自己也跨上前面的座位。在时速表下面发现与购物时相同的掌纹扫描装置,将右手放上去后,引擎便随着结账声音发动起来了。
幸好三轮电动车的前半部与摩托车的构造完全相同,而且还是全手动操纵。我一握紧手把,二话不说催动节流阀。内燃机关旋即发出尖锐吼声,三轮车前轮先是整个浮起来,接着便像弹射出去般冲进车道。
「哇呀……!」
听见后座传来可爱的悲鸣,然后两只纤细的手绕过我腹部。
「抓紧啰!」
车子早已冲出去我才这么叫道。经过轮胎几乎要将地面擦出火来的右转弯后一来到车道上,我立刻将油门加到底。经过不断换档之后,时速表立刻超过一百公里。这时心里才深深觉得,现实世界里自己不是乘坐电动速克达而是需要打档的古档机车真是太好了。
当我一边闪过车道上左来右往的未来型四轮车,一边忙碌地换档时,听见女孩在我右边耳朵这么叫道:
「为……为什么?这种三轮车其实非常难操纵,连男性玩家都没什么人可以驾驶得好了
……!」
——抱歉,其实我就是那个例外的男性玩家。
但这种情况下当然没办法说出实情,我只好含糊带过说:
「没…没有啦,我以前玩过赛车系的游戏……唉唷!」
前面的大型巴士忽然变换车道,我只好用后轮胎全力滑行来躲开。稍微降档之后再度加速,然后一口气超越它。确实,在这个2025年即将结束的时代,几乎没有什么人骑过手动打档的旧型机车也是很理所当然的。说起来驾训班吉本上都是电动速克达了。我是因为艾基尔的熟人愿意免费送给我,才会费尽心思去取得手排的中型摩托车驾照。但实际上在收下那台泰国制摩托车后过了好一阵子,才注意到这是帮前车主省下了一笔报废车的资金。因为听说几年之后即将要全面禁止使用汽油引擎的车辆了……
——当我想到这里时背后忽然传来笑声,我也因此而吓了一大跳。
「啊哈哈……真棒,好舒服哦!」
我花了好一段时间才认出这道声音是来自于那个猫眼少女。没想到这个有些紧绷又有些寂寞气息的女孩,竟然会发出这种笑声。
「嘿……再快一点!」
听见少女的叫声之后,我朝一公里外逐渐靠近的雄伟总统府高塔瞪了一眼,然后回答了一声「ok!」我低下头,将脚排档杆打到最高档。引擎发出「嘎啊啊啊」的吼叫,时速表上的指针立刻逼近两百公里。
这种速度的话,只要几十秒就能跑完一公里的距离。
但是少女在这短暂时间里所发出来的欢呼声,却让我留下非常深刻的印象。
我将三轮电动车横向打滑停在通往总统府的宽广阶梯前。
看了一下手表后,发现还有五分钟左右才到三点。
「这样应该来得及!往这边!」
由脚踏板上跳下来的少女握住我的左手开始跑了起来。那种像利刃——不对,应该说像高性能枪械般的锐利表情已经回到她侧脸上。我强迫自己不继续去想到底哪一种才是她真实的个性,跟着拼命爬着楼梯。
爬了二十阶左右后,一座异常巨大的金属塔便吃立在我眼前。它前后有细长的流线型广场,本身则随处可见像天线或是雷达盘的圆盘凸出来。
「这就是总统府,通称『bridge』。你从里面出来的游戏开始地点是『纪念馆』,它就位于总统府的相反方向。」
女孩一边拉着我的手一边这么说道。
「bridge?是桥吗……?」
我如此提出问题后,少女稍微歪着头这么回答:
「不是桥,应该是『舰桥』的意思吧?格洛肯是宇宙飞船时期的司令部,所以才会有这个名字。」
「宇宙飞船……啊啊,所以城市才会是长型的吗。」
「嗯。正式名称的『sbc』是『space battle cruiser(字宙战斗巡洋舰)』的简称。像是参加活动的报名或是游戏相关手续都是在这里进行。」
当解释到这里时,我们刚好穿过高塔,也就是舰桥的一楼入口。
内部是一座相当宽广的圆形大厅。
排成十字状一直向上延伸至屋顶的圆柱看起来相当有未来感。周围墙壁上环绕着一圈大画面的平面屏幕,里面播放的各种活动预告以及现实世界的企业广告,在微暗大厅里投下原色系光芒。其中最鲜艳的当然就是正面大屏幕上播放的「第三届bullet of bullets」宣传影像。
但我现在根本没有仔细观赏的时间。少女拉着我往右边深处的一角前进。
墙壁边排着几十台细长的机器。它们的长相就跟放在便利商店里的atm或是多媒体机台一样。
少女带我到一台机器前面之后,使快速地说:
「就是在这台机器上报名。它就跟一般的触碰式面板机器一样,你知道怎么操作吗?」
「嗯,我试试看。」
「嗯。那我在旁边报名,有不了解的地方就问我吧。」
少女说完便朝被板子隔开的隔壁机器台前进,我小声向她道谢之后便往画面看去。
屏幕上的主要画面显示着「sbc格洛肯总统府」的字样,惊人的是包含选单在内全部都已经日文化了。潜行之前在现实世界的网络上观看ggo的公式网站时,发现全都是英文而令我相当头痛,但游戏内部似乎已经经过一定程度的本地化。
我用指尖拖动了一下选单,立刻找到报名第三届bullet of bullets的按键。我当然马上按了下去。结果画面便转移成输入名字、职业等各种档案的报名表格。这时时间还剩下一百八十秒。
既然是在游戏里面,角色名称至少也自动帮忙填进去嘛,还有我的职业是什么啊……我内心一边不停抱怨一边看着表格,但立刻就发现最上方有一条惊人的但书。
它写着「以下的表格请填上玩家在现实世界里的姓名与地址等数据。当然空白或是填入假数据也可以参加本活动,但将无法领取入选前几名时的奖品」。
这让我的指头瞬间停了下来。虽然我的主要目的是要在大会里尽量突显自己,好成为「死枪」狙击的目标。但奖品这两个字还是让我的mmo玩家魂产生了犹豫。因为这种时候的奖品通常都是游戏里无法入手的超稀有装备……
当我的手指被姓名栏吸引过去,准备在出现的全息图键盘上打下「桐谷」的k时,好不容易才又说服自己不要这么做。
我这次可不是来这里玩的。和谜之玩家「死枪」接触并判断他的能力是真是假才是我的首要任务。如果「死枪」真的有什么力量的话,那在游戏里暴露自己的真实情报就不是什么明智之举。我不能否定「死枪」是营运公司的人,而且可以自由观看全玩家登录数据的可能性。
好不容易摆脱稀有奖品的诱惑,内心淌血的我将所有字段留白,然后按下最下方的submit按键。
画面再度切换,显示出我已经报名成功的文章与第一回合预赛的对战时间。想不到日期就在今天——而且是在三十分钟之后。
「结束了吗?」
水蓝色头发的女孩忽然从旁边这么问道。看来她也顺利完成报名了。于是我便放下心来点了点头。
「嗯嗯,总算是完成了。真的非常感谢你……还有……抱歉给你添了这么多麻烦。」
听见我道歉之后,女孩微微笑了起来。
「没关系啦,刚才的电动车之旅我还满高兴的。话说回来,你预赛是哪一组的?」
「嗯……」
我再度往画面看去然后回答。
「我是f组。f的三十七号。」
「啊……这样啊。因为我们是同时申请,所以我也是f组。而我是十二号……太好了,就算碰见也是在决赛的时候。」
「为什么说太好了?」
「只要能打进预赛的最后决赛,不论输赢都能够参加正式的大混战。所以有可能就是由我们两个获得参加大混战的权利。不过,如果真在预赛的决胜战里遇见你的话……」
她那像猫的眼珠发出亮光,接着开口说:
「我可不会手下留情唷。」
「啊啊……原来如此。如果真的碰上了,我当然也会全力以赴。」
我笑着回答完之后,将屏幕退回主画面。接着我又顺便提出一个问题。
「话说回来,虽然是外国的游戏,但这机器倒是全部日文化了啊?。明明公式网站还都是英文……」
『嗯嗯……营运公司『zaskar』虽然是美国企业,但日本服务器的工作人员里似乎也有日本人在。不过……你应
该也知道,ggo无论是在日本还是美国都属于法律的灰色地带。」
「那是『货币转换系统』害的吧。」
听见我的回答之后,少女也露出些微苦笑并点了点头。
「对。在某种意义上来说,这也算是私营的赌场。所以公开的网页里只有最基本的情报,而且完全不刊载营运公司的所在地。此外像是角色管理、货币转换用的电子货币账号输入等关于游戏的手续都只能在游戏里进行。」
「我只能说……这游戏实在是太猛了。」
「所以这里与真实世界几乎可以说是完全分离……但是也因为这样,感觉现在的自己和现实里的自己好像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人……」
感觉女孩的眼里似乎闪过一抹黑影,我眨了一下眼睛感到疑问。
「……?」
「没、没什么事啦,抱歉。我们该到预赛的会场去了——其实也只是在这里的地下而已。你准备好了吗?」
「嗯嗯。」
我点了点头,少女则再度牵着我的手说「往这边」,然后朝总统府一楼大厅的正面深处走去。那里的墙壁边排了好几台电梯,女孩纤细的手指按下最右边电梯门旁的下楼按键。
门马上就打开。少女顺势往里头一站,接着按下「b20f」的按钮。看来这座塔的上方与下方都有很长的空间。身体感觉到真实的落下感与减速感后,门便打了开来。
一见到门外的黑暗——我不由得屏住呼吸。
那是一座与一楼大厅同样宽敞的半球形巨蛋。里面光源相当稀少,只有几具被铁框罩住的弧光灯发出单薄的亮光而已。
地板或是柱子不是发出黑光的铜板就是赤茶色的铁网。巨蛋的墙壁边还排着一些粗糙的桌子。而屋顶部分则有多面巨大的全息图面板。但是目前画面呈现一片漆黑,只有用深红字体显示着「bob3 preliminary」的字样与剩下二十八分钟左右的倒数计时。
然而让我感到紧张的不是这样的景色与低声流出来的金属系bgm。
正确来说应该是紧集在墙边桌子或是直立铁柱旁的那些黑影——所散发出来的气息让我感到不舒服。
明明是在游戏里面,但却没有任何大吵大闹的人。他们不是几个人众在一起窃窃私语,就是独自一人默默站在那里。一看就知道他们是即将开始的bob预赛参赛者,而且也知道他们已经完全熟悉这个假想世界,算是彻头彻尾的vrmmo玩家。
——不对,如果要比总潜行时间的话,这个空间里应该没有人比得上我才对。因为前年和去年的两年里,我没有任何一刻是处于注销状态。
但是每个玩家都有所谓的「玩法风格」。像我就是专门pve(与怪物对战)的玩家——而他们则与我相反,是一群热中于pvp(与玩家对战)的家伙。由他们没有光泽的头盔或是厚重头套下投射过来的锐利视线,就可以知道这群人正拼命想找出关于我的情报。
我自从今年春天alo转移到现在的营运公司之后,就几乎没和人对战过了。这段不算短的空白时间,将会让我的pvp感大打折扣吧。我被这群男人们投射过来的眼神给压倒正是最佳的证明。
——这件工作越来越困难了啊,菊冈先生。
不由得在心里这么嘀咕着的我,右手肘忽然被轻轻推了一下。往旁边一看后,发现淡蓝色头发的少女正露出讶异的神情。
「……怎么了吗?」
「没、没有啦……」
急忙低声回完话之后,少女便轻轻点了点头,同样也小声地说:
「我们先到休息室去吧。你也得换上刚才的战斗服才行。」
于是她开始穿梭在玩家之间,脚步显得相当自然,感觉不出有任何的紧张。但这不是因为周围的众人忽略了她的存在。这群男人投射在她身上的浓烈战意跟看着我时简直无法相比。有个将巨大枪械放在膝盖上的家伙甚至还故意高声排出弹匣。
想不到这名少女竟然有这么大的胆识可以完全无视这种庞大的压力。我一边感到越来越惊讶,一边朝土黄色围巾追了上去。
巨蛋的深处见不到桌子,反而是几道冰冷的铁门并排在那里。少女打开亮着绿色指示灯的门,带我进到里面后便将背后的门关上并按起门内侧的操作面板。指示灯随着「喀嚓」的上锁声变成了红色。
门内部是略为狭窄的更衣室。当然除了我们之外就没有别人在了。
「呼……」
来到房间中央之后,少女轻轻吐了口气,接着呢喃般说道:
「真是……一群天真的家伙……」
「什……天、天真的家伙?你是说刚才那群杀气腾腾的人吗?」
我一边回想巨蛋里那群绷着一张脸的男人们一边这么问道,而少女却像理所当然般地点了点头说:
「对啊。比赛开始前三十分钟就拿主要武器出来炫耀,这根本就像请人家想办法来对付自己一样嘛。
『啊……啊啊……原来如此……」
「你最好在开始比赛之前才装备上光剑与5-7唷。」
一边微笑一边这么说的少女见到我轻轻点头后便转过身去。
接下来她就做出比刚才的台词更让我吓破胆的事情。
她挥动右手叫出主选单,随即按下一并解除所有装备的按键。
土黄色围巾、深卡其色的夹克、宽松的工作裤、没有任何图案的t恤依序消失了。
现在少女身上只穿着露出机能纤维光泽的小面积内衣。
「呜……呜哇啊?」
我发出沙哑的声音,急忙用右手遮住脸。接着从指缝当中看见少女一脸不可思议的看着我。
「你还在做什么?赶快换衣服啊。」
「好、好的,嗯……那个……」
即使面临潜入ggo以来最大等级的动摇,但我还是拼命想着对策。
在这种状况之下我能做出的选择已经不多了。要不就是找个借口逃出这个房间。再不然就是一路装成女生直接在衣服上装备护甲。不过这两种方法都算是欺骗了这名帮了我大忙的女孩子。
在不得已的情况下,我只好在这名少女继续做出武装解除的终极悲剧发生之前,咬牙进行了第三种选择。
我以最快速度低下头,同时从主选单里让名片实体化,然后用双手递给少女。
「那、那个……对不起!到现在都没自我介绍……这、这是我的名字!」
「咦?名……名字?」
名片随着感到不可思议的声音离开我的手中。
「桐……人。嗯……很有趣的名字嘛……………………咦……………………」
我在这世界没有加入公会,不对,在这里是叫做「中队」,所以名片上除了姓名之外——就只有标记性别而已。
「上面写着male……咦……?你不是…………」
呆滞的声音传来的同时,低着头的我可以见到视线上端的小巧裸足往后退了一步。
「骗人…………这、这种模样…………竟然会是男的………………?」
接着则是一阵沉默。
我因为受不了笼罩在更衣室里的紧张气氛而准备抬起头。
这时立刻有个白色物体以猛烈速度飞了过来,在我的左脸颊上炸裂之后迸发出紫色效果光线。
当我因为冲击而像个陀螺般不断旋转,最后眼冒金星倒在地板上之后,才了解原来那是少女的手掌。
「别跟着我。」
「但、但是我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
「别跟着我。」
「但、但
第七章
右手食指上些微的疼痛让诗乃皱起了眉头。
她试着用大拇指中段部分把这种感觉擦掉。但是那种刺激手指内部的疼痛感却是久久不能消失。
诗乃当然知道为什么会这样。
原因就出在桐人身上,右手就是被那个无礼又粗鲁的菜鸟给用力握住才会变成这样。
当然脑袋里多少也知道,这在常识上来说是不可能发生的事。诗乃现在是使用amusphere来潜入假想世界,在这里面就算手被握得再用力,现实世界里的肉体也不可能会有血液不顺或是神经遭受压迫的情形出现。这个世界里发生的所有肉体感觉,都只是机器借着电子脉冲波直接传送到脑部的模拟信号罢了。
但是——
但明明已经过了两个小时,诗乃现在右手上却还残留着被黑发光剑使紧握住时的压力与体温。
诗乃放弃消除刺痛感,开始将放在脚架上的反物质狙击枪放回右手上。接着继续将食指扣在调松弹力的扳机上。一起历经无数战斗的爱枪「黑卡蒂2」,它的握把手感已经如同自己身体延长般熟悉,但目前手部的轻微疼痛感却仍然无法消失。
诗乃现在趴在略高崖上一小撮灌木丛下方,静静等待着狙击的机会。
这座战场的名称是「旷野的十字路」。地形是中央有一座干燥的高地,另外有两条直线道路互相交叉。对战对手的名称是「stinger」。目前是bob预赛f组第五回合战的第一场准决赛,从比赛开始到现在大约过了十二分钟左右。
只要能赢得这场比赛,无论下一场比赛的结果如何,都可以得到明天星期日晚上bob大混战形式的正式大赛参赛权。但stinger不愧是能打入第五回合的对手,实力可以说是不容小觑。
虽然名字叫做「stinger」,但他也不是真的装备着携带式地对空「刺针飞弹」。他的主要武器应该是「fn scar」突击步枪,但这也已经算是相当危险的武器了。它配备着高性能acog瞄准镜,因此集弹率可以获得很大的修正。只要让他接近到目视距离,身为狙击手的诗乃就完全不是他的对手了。
幸好这个地图上要从被道路分割为四等分的一个区块移动到另一个区块时,一定得经过中央十字路口。而两名玩家的出现位置最少也隔了五百公尺,所以不可能一开始就被配置在同一个区块里。
也就是说stinger为了要将诗乃纳入scar的射程里,就一定得想办法突破中央的十字路口,反过来说,诗乃也一定得在stinger准备突破十字路口时狙击成功才有获胜的机会。
因此可以预测stinger应该会尽量拖延强行突破的时间,好消耗诗乃的注意力。但也不能完全否定他反其道而行忽然就冒出来的可能性。
所以诗乃只能持续紧绷着神经,像这样一直透过瞄准镜注意着四周围。
现在由a到o共十五组的预赛选拔里,有一半以上组别的决赛已经分出胜负,目前大概只剩下十场比赛在同时进行当中。因此待机巨蛋、一楼大厅以及街上的酒店里应该都实时转播着所有比赛,但看着这场诗乃对stinger比赛的观众一定会觉得很无聊吧。因为从比赛开始到现在,双方根本还没有发射过任何一发子弹。
不过同时进行当中的f组第二场准决赛一定是比这场无聊对决更刺激几百倍的对战。
因为那边可是使用两把冲锋枪的近距离战专家,对上了更夸张的超近距离战武器——也就是光剑的战斗啊。
虽然知道自己绝对不能有一丝的松懈。但诗乃的思绪还是回到那名充满谜团的少女,不对,应该是少年的身上。
十分钟左右解决第一回合战,回到待机巨蛋后诗乃马上就受到镜子——新川恭二的祝福。
简短地道完谢并准备回到刚才包厢席的诗乃,看见待在那里的桐人后不禁感到有些吃惊,没想到他竟然会比自己还快获胜。正当诗乃准备靠过去座位对他说「还满有一套的嘛」时——立刻又发现另一些让人惊讶的事情。
桐人在比赛开始之前明明都是一副大剌剌的态度,但现在却紧抱着膝盖坐在板凳上,低垂的头部和瘦弱的肩膀还不断微微发抖着。
……明明获胜了还那么狼狈,跟拿枪的对手战斗有那么恐怖吗?
这么想的诗乃无意识中伸出了右手,轻轻敲了敲穿着夜间伪装夹克的肩膀。
结果桐人马上吓了一大跳并缩起了身体,接着用极度惶恐的动作抬起头来。
他那极容易被误认为女性,兼具楚楚可怜与聪明伶俐的角色脸上——出现简直像看见地狱深渊般的极度恐惧表情。
「你的脸色怎么那么难看……」
诗乃不由得如此说道,结果桐人用力眨了几下眼睛之后,脸上才露出个相当僵硬的笑容。
面对回答我没事的桐人,诗乃提出了第一回合战有那么棘手吗的问题,但是少年只是将表情隐藏在长长黑发下并虚弱地呼出一口气,接着没有做出任何回答。
原本诗乃也不需要再多问些什么。
因为桐人他只是个故意不说明诗乃对他角色的性别误会,然后藉此要诗乃带他去买东西,最后甚至还厚着脸皮和诗乃进到同一间更衣室里的家伙。
当然误认对方是女孩之后就没有要求他提出名片的诗乃也有不对。所以诗乃其实有一半是在生自己的气。
自从在现实世界里被同学们利用之后,明明就已经在内心发誓不再依赖别人也不再需要朋友了。但在ggo里被相当难得一见的女性玩家拜托带路时,自己竟然就轻易忘记了这样的决心。
当时其实真的很快乐。不论是在商店里买东西的时候还是坐在三轮电动车后座的时候,诗乃都感觉到自己在ggo里面已经很久没像这样笑过了。没错——诗乃其实不是因为桐人是男生而生气。她是无法饶恕和桐人在一起时变得如些毫无防备的自己。
所以当她知道桐人通过第一回合战斗时,可以说是打从心里感到相当高兴。
因为只要在决胜战时遇见他,然后用黑卡蒂的子弹击破那楚楚可怜的角色,自己就能变得比遇见这家伙前还要坚强。在诗乃有了这种想法的时候,眼前的桐人竟然就像变成另一个人似的陷入极度恐惧当中。
诗乃在无意识中用力压低自己的声音说:
「只是第一回合战斗就这么狼狈,我看你是绝不可能打进决赛了。给我振作一点……我一定要报被你欺骗的一箭之仇!」
然后她握起右拳,再度轻轻捶了一下桐人的肩膀。
但诗乃的拳头却忽然被一双白皙的手给包住。接着更被强行拉了过去,最后整个被紧紧贴在桐人穿着军队工作服的胸前。
「等,等一下……你在做什么啊!」
她反射性的大叫并准备把手抽回来。但这名为桐人的瘦弱角色,竟然以让人惊讶其str值的力道持续握着诗乃的手。
当然他的双手就跟冰块一样,而呼在诗乃手背上的气息也一样冷到了极点。
这时候诗乃的视线里马上闪烁着申告性骚扰行为的图像。无论是用左手触碰图像或者是发出宣告,桐人的角色就会被传送到格洛肯的监狱区域里暂时没办法出来。
但是诗乃却没有任何动作也没有任何发言。
眼前这个握住自己手并全身发抖的瘦小角色,给诗乃一种强烈的熟悉感。她曾经在某处见过这种模样的女孩子。一这么想之后,她马上就发现到,那女孩就是她自己。
当然不是狙击手诗乃,而是现实世界里的朝田诗乃。害怕那夹杂着血腥与硝烟味道的记忆,躺在床上缩着身体,不断嚅嗫着「谁来救救
我」的诗乃就是这种样子。
一发现这一点之后,诗乃在不知不觉之间便放松了手的力道。
「……你怎么了……?」
诗乃低声问道,但对方没有回答。不过诗乃还是可以感觉得出来。
紧抓住诗乃手的黑发角色——不对,应该说角色内心那个不知长相也不知名字的玩家,或许也和诗乃一样受困于某种黑暗当中。
于是诗乃准备问他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但就在她要开门之前,桐人的身体就被淡淡光芒包围并消失了。原来是他下一个对战对手终于出现,因此就被传送到第二回合的战场上去了。
照那种样子看来,他应该是没办法继续战斗了吧。诗乃这么判断并微微叹了口气。
失败者将从地下的待机巨蛋里被传送到地面上的总统府大厅去,所以如果桐人落败,今天——或者是从今以后就没有和他见面的机会了。
当然就算是这样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打从一开始他就不是诗乃的朋友,只是一个顺便带他到总统府的路人而已。今天过后,他的容貌与长相都将会被自己遗忘。
诗乃一边对自己这么说,一边默默地把悬在空中的右手收回胸口。
但是——
桐人却大出诗乃意料之外的以光剑与手枪通过第二回合、第三回合甚至是第四回合的战斗。
在等待自己比赛的时间里,诗乃唯一一次有机会由屏幕上观看桐人的比赛。他采取的是可以用鬼气逼人来形容的舍身特攻战法。即使面对拿着突击步枪迅速发射子弹的agi型对手,他也是一面以小小的手枪——也就是诗乃推荐的5—7手枪来反击一边由正面突进。只见他无视击中角色末端部位的子弹,靠着仅甩光剑将致命子弹档开的超级技巧瞬间接近敌人身边,然后将对方连人带枪一起砍下去。
在第一届、第二届bob里都没有任何一个采取像他这种作战方式的玩家出现。在充满欢呼声的待机巨蛋里。诗乃只能瞪大眼睛看着出现在眼前的景象。
照这种情况看来,桐人有很大的机会打进f组决赛。但是面对这种常识外的对手,自己应该怎么应战才好呢。
看完桐人的比赛之后,就算自己的准决赛已经开始,诗乃脑袋里也还是有一部分想着刚才的情形。当然她同时也忍不住想着关于桐人这名玩家的事情。
一起买东西时他那种充满好奇心的自然笑容、被发现是男性之后那种无所谓的大剌刺态度、一回战之后紧抓住诗乃的手并不断发抖的软弱模样。还有——蓝色光刃毫不留情地斩杀对手时宛若鬼神的形象。
到底哪一种模样才是真正的「桐人」呢。
而自己又为什么会一直想着这种事情呢。
诗乃心里开始涌起一股莫名的焦躁,于是右眼一直贴在瞄准镜上的诗乃轻轻咬住自己嘴唇。就在这个时候——
在她看向一公里外视线的左侧。忽然有道巨大影子由直立的悬崖阴影里冲了出来。
诗乃半自动性地微调整黑卡蒂的准星。现在风向是从左边吹来,风速大约是二点五公尺。湿度则是百分之五。接着她便将微微发光的瞄准线中心点稍微往上移,然后在弹预测圆第一次收缩时便毫不犹豫地扣下扳机。
立刻由枪口发出一道轰然巨响。
瞄准镜的视线当中可以看见五十口径弹像穿越空气中的热气隧道般往前飞去,接着朝左下方画出圆滑螺旋曲线的轨道随即命中了影子上部。
「唉唷……」
诗乃一边呢喃一边将黑卡蒂的退弹杆拉下。空弹壳马上由弹仓里排出,下一发子弹跟着进入药室当中。
瞬间无声消失的影子结果不是对手stinger,而是直径约一公尺左右的巨大岩块。
下一个瞬间,由岩石飞出来的同一个场所里,有一道更巨大的剪影一边扬起灰尘一边往前突进。
那是辆四轮装甲车「hmmwv」。车辆系的道具并不是玩家个人所有物,而是像隐藏宝物般藏在战场里某个地方,先找到的人就可以乘坐上去。明明应该是全新的车辆,但诗乃迅速就发现目前出现的车子正面有道小小的凹陷。也就是说一开始飞出来的岩石是那台车子故意撞飞出来的。
应该坐在驾驶座上的stinger知道诗乃的主要武器黑卡蒂2是无法连射的手动枪机形式。而且也知道诗乃一定瞄准了自己非得通过不可的十字路口。
因此他先用hmmwv将岩石撞飞到十字路口并让诗乃狙击该目标,然后在她准备发射下一发子弹前通过十字路口。
这确实是很不错的作战。事实上当诗乃进行退膛动作时,车子已经来到了十字路口的中央部份。诗乃只剩下一发子弹的机会。而且根本没有仔细瞄准的时间。
但是诗乃并不慌张。
stinger虽然夺走诗乃身为狙击手最大的武器「无预测线的第一击」,但他也给了诗乃相当贵重的情报。诗乃的视线里还残留着第一发子弹所画出来的弹道曲线。只要她不自乱手脚的话,第二发子弹也可以按照同样轨道发射出去。只要利用这一点,就可以进行比第一发子弹更加精准的狙击。
诗乃稍微动了一下枪身,静静地扣下扳机。空间里再度扬起震天巨响。
发射出去的子弹像被吸进去般命中hmmwv侧面的小窗户,更轻松地贯穿了厚重的防弹玻璃。
接着车辆便开始到处蛇行,最后开到路肩的岩石上整个翻覆。它由正面冲进深处的山崖,然后引擎盖上喷出红黑色火焰。
「……明明干脆从车上跳下来用跑的,就能看见预测线来进行回避了说。」
诗乃一边低声说着一边装填上第三发子弹。她的右眼依然没有离开瞄准镜,到现在还是一直透过刻度镜片看苦燃烧的hmmwv。等了几秒钟之后stinger还是没有出现,虽然几乎可以确认他立刻就死在驾驶席上了,但诗乃还是没有改变射击姿势。
一直到黄昏色天空出现恭喜获胜的字样时,诗乃才由树丛的阴影里爬出并站起身来。
比赛时间共十九分十五秒。顺利突破准决赛。
这下子便按照计划拿下参加明天bob正式大会的门票了。但是诗乃别说是胜利手势了,脸上甚至连个笑容都没有。因为她的思绪早已经飞到接下来即将开始的f组预赛决胜战上。
谜之来访者桐人无疑一定比诗乃还要快获得准决赛的胜利。他的对战对手是两手装配着smg冲锋枪的近距离战类型。就算对方能发射再大量的子弹,只要让那名光剑使接近身边,在削弱他hp之前早就被足以致死的能源剑给干掉了。因为桐人他可是拥有「预测弹道预测线」这种恐怖的技能。要在正面战斗中击倒他,就真的只能拿m134迷你炮机枪才有可能。
因此诗乃就这样以双手抱着黑卡蒂,一动也不动地等待被传送到下个战场的瞬间来临。
数秒后,诗乃没有回到待机巨蛋就直接被传送到决胜战的准备空间里。正如诗乃所预料,浮在页框面板上的窗口果然显示出下一战对手是「kirito」。
经过下一次的转送后睁开眼睛,马上就有一条直线延伸至远方的高速公路,以及公路末端立刻就要下沉的血红色夕阳映入眼帘。
这是名为「大陆间高速公路」的战场。虽然跟之前的战场一样是长宽各一公里的四方形但因为无法离开东西向横贯中央的高速公路,所以事实上是面相当单纯的细长形地图。
只不过有无数的乘用车、输送车与坠落的直升机被遗弃在路面上,还有许多铺设路面直接向上突起,所以没办法一眼看穿道路的底端。
诗乃马上往后转,确认自己是位于几乎
算是东边底端的位置。也就是说对手桐人是出现在西方高速公路离诗乃至少五百公尺的地方。
接着她又环视了一下周围环境。然后马上跑了起来。她的目标是横跨在右斜前方的大型观光巴士。由半开状态的后门冲进内部之后,直接就向通往一楼座位的楼梯爬去。她先是像飞扑般将身体趴在中央走道的地面上,接着从肩上拿下黑卡蒂2并架起脚架。最后将枪口朝向巴士前面的大型窗户设置好并摆出卧射姿势,再把瞄准镜前后的可掀式护罩掀了起来。
太阳目前就在诗乃正面。因此她藏在外面任何地方来架设狙击枪,都可能会有瞄准镜反射出太阳光而让敌人察觉藏身之处的危险性。而要压制暴露藏身位置的狙击手可以说是相单简单的一件事。
但是在这台巴士里面的话,贴上防晒纸的玻璃窗就可以帮忙掩饰瞄准镜的反射光。而且这台巴士算是制高点,所以几乎可以望穿路面上所有的掩体。
桐人应该会以高速在掩蔽物当中不断移动的方法来接近自己。而有弹道预测线的狙击一定无法打倒像他那样的敌人。因此诗乃的机会就只有赌在对方还无法掌握她所在位置时的首发子弹上。
我一定会打中——
诗乃一边在心底深处坚定地念着,一边将右眼靠在瞄准镜上。
其实连她自己也无法说明为什么会如此想要获胜。
诗乃确实是被隐藏自己性别的桐人欺骗而帮他带路与搭配各种装备。而且还在休息室里被看见她换衣服的模样。
但这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她的道具没有受到任何损害,被看见的也只是角色的内衣而已。要忘记从格洛肯路上相遇到待机巨蛋里分手这几十分钟的事情其实相当容易。
但是现在诗乃就是想要赢过桐人,因为他拥有让诗乃过去在ggo里所有战役都相形失色的实力。没错——连那个恐怖的迷你炮机枪使都比不上桐人。这个今天刚来到这个世界,甚至不是枪手而是使用旁门左道光剑的家伙,为什么会这么厉害呢……
不对……
等等,或许我早就已经知道理由了也说不定。
那是因为我内心某个部分还是没有把他当成「敌人」。因为当那坐在坚硬位子上的家伙以又冷又发抖的手握住我时,我就感觉内心产生了一种无以名之的感情。
是同情吗?不对。
难道是可怜?这也不对。
又或者是共鸣?这更不是了。
没有人能够引起我的共鸣。跟我一样背负着那种痛苦黑暗的人不可能存在。我之前虽然有所期待,但不是已经被背叛过无数无数无数无数次了吗。
能拯救我的就只有自己的实力而已。就是因为领悟到这一点,我才会在这里。
我根本不想知道桐人他究竟有什么心事,也没有必要去知道。我要用不带感情的一击将那个角色轰飞,然后将其埋葬在过去被我击倒的无数角色当中并加以遗忘。
这就是我应该做的事。
坚定自己的想法之后,诗乃凝视着瞄准镜里的视野,手指也一直扣在扳机上。
所以——
当那道黑色剪影在深红夕阳前面浮现时,诗乃瞬间忘记身为狙击手的自制而发出声音。
「……啊……」
从在微风当中摇晃的黑发、身穿夜间迷彩色军用工作服的纤细身躯、挂在皮带上的光剑剑柄来看,眼前这人确实是桐人没错。
但是他却完全没有奔跑。甚至可以说没有隐藏住身体的意思。他只是慢慢、慢慢地走在高速公路中央微微隆起的中央分隔岛上。那种毫无防备的模样与刚才比赛的时候完全不同。
——这表示就算没有弹道预测线,也可以随时避过我的狙击吗?
当思绪在脑袋里炸开的同时,诗乃瞄准镜里的刻度线已经叠上了桐人头部。在手指要扣下扳机之前——诗乃马上就知道一秒前的推测是错误的。
因为桐人根本没有看前面。他深深低着头,像虚脱般全身没有任何力道,只是机械式的交互动着双脚。与刚才那场比赛里那种鬼气逼人的突进完全相反,可以说是毫无气力的走路方式。
那种样子绝对不可能躲开诗乃的狙击。因为黑卡蒂2发射出去的子弹远超过音速,当听见声音时就来不及了。而且头往下看的话,根本就无法察觉发射子弹时的火焰。
也就是说——桐人打从一开始就不准备躲开子弹。他故意要接受攻击,然后在自行认输的情况下结束这场比赛。只要完成得到正式大赛参赛权这个目的,接下来的事情……比如说和诗乃的决胜战就一点都不重要了。他应该就是这种意思吧。
「……别开……」
由诗乃的嘴里吐出沙哑的声音。
她将手指把在扳机上并开始用力。绿色的着弹预测圆随即出现并以桐人低垂的脸孔为中心高速伸缩着。激烈的变化正表示出诗乃的心跳相当紊乱,但现在是轻微的顺风,并且距离只有四百公尺。只要诗乃发射就一定可以击中才对。
食指底下的扳机弹簧发出轻微声响。但诗乃这时却松开了手指。接下来她又再度用力,扳机也再次发出声音。但她最后还是作罢。
「……别开玩笑了!」
她发出像小孩哭泣般的扭曲声音。
同一时间她还是扣下了扳机。五十口径狙击枪的咆哮瞬时充满了整台观光巴士,大块的挡风玻璃一边变成白色粉尘一边粉碎。
发射出去的子弹直线贯穿夕阳带来的深红色空气——接着通过离桐人右颊五十公分以上的空间,命中横躺在桐人遥远后方的乘用车腹部。车体先是冒起火柱。接下来冒出黑烟。
十二点七毫米弹从头旁边经过所造成的风压让桐人微微一个踉跄,但他站稳之后立刻就抬起头来。
那宛如少女般的较好容貌带着些许「为什么没射中」的疑问神情。诗乃一边凝视着映在瞄准镜中央的脸庞,一边进行退膛动作并迅速发射第二发子弹。
这次的子弹从桐人头上飞过然后消失在战场远方。
诗乃再度装填与击发。第三发子弹在黑衣少年脚边稍微偏左的柏油路面上留下巨大弹痕。接着诗乃便重复装填、击发、装填、击发的动作。
六个弹壳滚落在诗乃周围,隔了一段时间后消失无踪。
但桐人却还是毫发无伤的站在那里,诗乃透过瞄准镜可以见到他只是持续投射出充满疑问的眼神。
诗乃缓缓站起身,用两手抱住黑卡蒂,开始在巴士走道上迈开脚步。她直接穿过几乎不留痕迹的挡风玻璃后来到地面上,接着继续向前走去。
数十秒之后,当来到离桐人仅剩下五公尺的距离时,诗乃停下了脚步。
她从正面凝视着黑衣光剑使,接着开口说:
「为什么……」
桐人似乎可以理解这个问题些意思以及夹杂在其中的责难之意。他黑色的眼珠产生动摇,再度往脚底下看去。
不久后,他就像npc般以不带感情的声音小声回答道:
「……我的目的只是要进入明天的正式大赛。现在已经没有继续战斗的理由。」
这是诗乃早已预测到的答案。但正因为如此,无可饶恕的感情才会充满她的内心,让她吐出接下去的话:
「那比赛开始后你用枪射击自己不就得了。你是舍不得子弹钱吗?还是觉得故意让我射死帮忙增加一个杀人数我就会感到满足了……?」
诗乃再往低着头的桐人靠近一步。
「你要觉得这只不过是vr游戏里的一场比赛那是你的自由!但不要把你的价值观强加在我身上好吗!」
诗乃用发抖的声音一边叫着,一边也觉得自
己现在说的话其实同样没有道理。
现在的诗乃也是在将个人的价值观强行加诸在对方身上。如果自己无法原谅桐人这么做,那么只要在第一发子弹时让比赛分出胜负然后忘记这件事即可。但她不但没这么做,还故意发射六发子弹恐吓对方,然后还正面对他爆发出自己的心情。说起来或许是诗乃比较无理取闹也不一定。
但是——
就算有所自觉,诗乃还是阻止不了自己。她没办法阻止自己抱着黑卡蒂的双臂不断发抖、脸上表情皱成一团以及两眼下缘流下一滴眼泪。
背对着远方逐渐沉下地平线的夕阳,桐人已经有些变成黑影的双眼紧紧闭上,嘴角也完全黏在一起。
不久之后瘦小的角色忽然全身放松接着流露出虚弱但多少带点感情的声音。
「……感觉上……我似乎很久以前也曾经被某人这样责备过……」
「……」
瞄了无言的诗乃一眼之后,桐人又静静地低下头。
「……抱歉。是我不对。只不过是游戏、只不过是一场比赛,但正因为如此才要全力以赴……不然的话。就没有生存在这个世界里的意义与资格了。我明明知道这一点才对……」
这时来自于异乡的剑士抬起头来,以漆黑的眼珠凝视着诗乃并开口说道:
「诗乃,可不可以给我补偿的机会。现在开始和我一决胜负吧。」
听见这出乎意料之外的发言后,诗乃瞬间忘记愤怒而皱起肩头。
「就算现在要开始也……」
bob预赛以及正式大赛都是从不知敌人位置的情况下开始的遭遇战。像现在这样不作战便碰面了之后,就不可能回到开始时的状况了。
但是桐人只是微微一笑,接着从左腰的皮套里拔出上5—7手枪。两手制止反射性做出备战动作的诗乃后拉下滑套卡榫。他敏捷地在空中抓住排出的子弹,然后再度将手枪放回皮套里。
桐人左手手指不停转着细长的五点七毫米弹,接着又开口说:
「你应该还有子弹吧?」
「嗯嗯…………还剩下一发。」
「那我们就以决斗形式来分个高下。这样吧……离开十公尺之后,你用枪而我用剑摆出战斗姿势。然后我会丢出这颗子弹,当子弹掉落在地面的瞬间便开始比赛。你觉得如何?」
诗乃与其说是吃惊,倒不如说是因为他的异想天开而感到无奈。诗乃没有注意到,自己刚才的愤怒感已经在不知不觉间被稀释,只是开口这么说道:
「我说啊……你觉得这样可以分出高下吗?只是十公尺而已,这把黑卡蒂的子弹绝对会打中你。再加上我的技能熟练度,数值补偿以及这家伙的性能,这是系统上绝对会命中的距离唷。你根本没有挥动光剑的时间。结果还不是和你自杀一样?」
「不试试看怎么知道。」
自傲的说完之后——桐人那鲜红的嘴唇露出了微笑。
看见他那副表情的瞬间,诗乃感觉背后闪过一道电流。
他是认真的。这个光剑使是真的认为就算和诗乃进行这种西部决斗也能获胜。
确实黑卡蒂2的弹匣里只剩下一发子弹。或许他是觉得只要避过之后就能够获胜,但这实在是太天真了。面对必中必杀的子弹,根本没有「任何办法」能躲过。购物中心里「避弹游戏」的那个枪手所使用的老古董左轮手枪,无论是弹速、准度与威力都远远落后于黑卡蒂。
但是——如果桐人真有某种「方法」的话呢……
那我无论如何都想要见识一下。
下一个瞬间诗乃便点了点头,接着开口说道:
「好吧……就用这方式分个高下。」
于是她转身,在中央分隔岛上往东走了十几步,接着再度转身面对太阳。
两人的距离刚好是十公尺。诗乃举起抱着的黑卡蒂后,将枪托抵在右肩并打开双脚摆出射击姿势。
现实世界里的话,再怎么强壮高大的男人都无法以站姿来发射反物质狙击枪,但ggo里只要有充分的能力值就有可能办到。当然诗乃有可能因为承受不住巨大后座力而向后倒,但反正只有一发子弹而已,所以也没关系了。
拉下退弹杆,将留在弹仓里的最后一发子弹送进弹膛里。
把脸颊靠在机关部并将眼睛贴上瞄准镜后,发现就算在最低倍率之下桐人的身影也充满了瞄准镜。
那宛如少女的漂亮脸庞上,已经看不出数分钟前那种毫无气力的模样了。他那黑曜石般的外表发出绚烂光芒,嘴上还露出充满自信的笑容。
桐人以左手指尖夹住由5—7手枪取出来的子弹,维持着手臂往前伸直的模样,然后从右腰上拔下光剑。大拇指推上开关之后,闪烁蓝白色光芒的能源剑刃便随着震动音伸了出来。
目前在外面看着f组决赛的观众们一定搞不懂这两个人在做什么吧。但是诗乃根本不管他们怎么想。虽然是剑对上枪这种照常识来判断就能知道结果的决斗,诗乃后颈部却还是感到一股令人焦躁的紧张感。
——那家伙果然有某种「方法」。
有了这种直觉的诗乃将黑卡蒂的瞄准稍微移开了去。
刻度镜片后面的桐人张口这么说道:
「那要开始啰……」
他左手手指毫不犹豫地向上一弹。子弹一边回转一边高高飞上天空,受到夕阳照射之后在上空发出红宝石股的光辉。
桐人沉下腰部。摆出左半身在前方的姿势。他右手上的光剑则是微微向下垂。那是种从脚指到指尖部感觉不到一丝力道的放松站姿,但是却有一股类似拿枪瞄准对方心脏的压迫感由这瘦小的角色身上散发出来。
诗乃也感觉自己五感的敏锐度开始剧烈升高。空中的五点七毫米弹速度变得相当缓慢。所有声音全部消失,只剩下自己身体与黑卡蒂2的感觉。不对,应该说连这两种感觉的界线都已经变得模糊。射手与枪械完全融为一体,变化成只为了让子弹击中目标的精密装置。
视线里的白色刻度镜片与绿色预测圆全部消失。
作为信号的子弹缓慢且宁静地掉落在维持站姿的黑衣剑士面前。即使子弹垂直切过瞄准镜里的视线并消失无踪,诗乃也还是能够感觉到它的存在。子弹慢慢回转慢慢接近地面——锐利的弹头接触柏油路面——判定两个对象接触之后,游戏系统便将产生声音效果的命令传达给amusphere——由信号组件发射出来的电子脉冲波刺激了诗乃的听觉皮质区——
叮。
当这道细微声音响起的瞬间,诗乃的右手食指扣下了扳机。
接下去一秒钟内所产生的好几种现象都伴随着鲜艳的色彩,在诗乃加速的意识里留下了深刻印象。
由黑卡蒂那大型防火帽里迸发出橘色火炎。
而对面有一道蓝白色闪电斜斜地割裂了夜色。
闪烁着流星般光辉的两个小物体分别由桐人左右两边向后飞去。
诗乃受到反物质狙击枪的后座力冲击,整个人一边向后倒去,一边才了解到自己所看见的光景究竟是怎么回事。
他砍断了。
当做为信号的字弹落地那一瞬间,桐人右手上的光剑便往上斜斩,将原本应该命中他的致命五十口径弹在空中切断。诗乃所看见的两颗流星就是被高密度能源所切成两半,然后掠过桐人身体两侧向后方飞去的子弹碎片。
但是——怎么可能会有这种事情!
如果是猜测子弹轨道然后赌博式挥剑造成的结果就还可以理解。但是诗乃选择的不是一般人都会瞄准的角色中心线,而是对准了桐人的左脚。
像黑卡蒂这样的大
口径枪械,都拥有「冲击损害」这样的追加效果。在这种超近距离之下,就算只是被打中手或是脚,也会因为承受冲击所造成的范围攻击力而让hp瞬间归零。
今天才转移到ggo里来,而且对枪械毫无了解的桐人不可能知道这件事。所以如果要猜测弹道的话,一定会守住身体的中心线才对。
但是桐人的光剑却准确地捕捉住往自己左大腿飞过来的子弹。而且在这种距离、这种弹速之下,预测线的辅助可以说一点用处都没有。那他到底是——怎么办到的……
在感到讶异不已的一瞬间,诗乃的手臂也没有闲着。她虽然往后倒,但左手还是赶紧放开黑卡蒂,本能性地准备拔出腰问的mp7。
但在她拔枪之前……
以闪电般速度冲过这十公尺距离的桐人马上就来到诗乃眼前。他右手上的剑刀一闪,诗乃眼前染上了一片蓝色。
会被杀掉。
虽然有了这种预感,但诗乃还是努力不闭上眼睛。她睁开的双眼前方,可以见到光亮的黑发在巨大夕阳下画出扇子状弧形——
接下来一切全都静止了。
右手黑卡蒂与左手mp7都往下垂的诗乃虽然整个人向后倾斜,但过了好一阵子都没有倒在路上。那是因为桐人的左臂从后面支撑着她。
诗乃就维持着后仰的姿势,而剑士右手上的光剑剑刀就整个抵在她那毫无防备的咽喉上。
这时她耳朵里只能听见电浆的低声震动与远处的风声。
左脚整个向外踏并探出身子的桐人与整个人向后仰的诗乃就像在跳舞般紧贴在一起,他们甚至还维持这个动作好一阵子。
桐人漆黑的眼珠就在自己眼前。无论是在现实世界或假想世界。自己都没允许任何人接近到这种距离,但诗乃现在却不在意这一点,她只是凝视着桐人的双眼并且低声说道:
「……你是怎么猜出我瞄准哪里的?」
能源剑后方的嘴唇轻轻开启:
「我透过瞄准镜看见你的眼睛了。」
眼睛。也就是——视线。
黑衣剑士表示是根据诗乃的视线来读出弹道。
诗乃从没想过,这个世界里竟然有人可以办到这种事。一种近似战栗的感觉由她背部直接贯穿头部顶端。
太强了。桐人坚强的实力已经超过vr游戏的范畴。
但这就更让人感到不解了——为什么那时候他会在待机巨蛋的角落里抖得那么厉害,又为什么会用那么冰冷的手紧抓住诗乃的拳头。
从诗乃的嘴里流露出相当细微的声音。
「有这样的实力,你还在怕些什么?」
结果桐人的眼睛稍微产生动摇,经过短暂沉默之后.他才用压抑的声音回答:
「这不是实力,只是技术而已。」
一听到这答案,诗乃马上忘记抵在喉咙上的光刃而剧烈摇着头。
「骗人。别说谎了。光靠技术不可能砍得断黑卡蒂的子弹。你自己也应该知道才对。要怎样才能像你这么强呢?我……我就是为了像你这样才……」
「那我问你!」
桐人突然以低沉却隐含着类似青之火炎热量的声音说道:
「如果你的子弹真的能够杀害现实世界里的玩家……而且要是不杀了他自己或是相当重视的人就会被杀。在这种状况下你也能毫不犹豫的扣下扳机吗?」
诗乃忘记呼吸,瞪大双眼。
一瞬间诗乃有了「他知道吗」的想法。这名谜之来访者知道将诗乃过去染上一片黑暗的那个事件吗?
——等等,不对。应该不是那样。这个人过去……可能也曾经……
支撑诗乃背部的左手变得僵硬,但马上又放松了。桐人一边无力的摇头一边让前发碰着诗乃的额头,接着又低声说道:
「我已经办不到了……所以我一点都不强。我……甚至不知道那时候被我杀掉的两个人,不对,是三个人他们真正的名字……只是闭上眼睛、捣住耳朵,努力让自己把那一切全部遗忘掉……」
诗乃听不懂这段话的意思。
但是她可以确认一件事。那就是桐人内心也隐藏着和诗乃同样的黑暗以及恐惧。而他在待机巨蛋里等待下一场比赛时一定遇见了某件事情。某件让他埋藏在心里的黑暗再度涌出的事。
mp7由诗乃手上滑落到地面上。
空下来的手像被透明丝线控制般向上抬起,越过光剑剑刃后靠近桐人白皙的脸颊。
当她的手指快碰到桐人的脸之前——
桐人脸上忽然又出现之前那种目空一切的笑容。虽然瞳孔深处还残留着痛苦的光芒,但这名剑士还是轻轻摇了摇头,像是要阻止诗乃的手般开口这么说道:
「那么——决斗就算是我获胜了吧?」
「咦……?啊,嗯……」
诗乃的心情一时之间没办法回复过来,所以只能不停眨着眼睛,结果桐人把脸更加靠近并且呢喃着:
「那可不可以请你自己投降。我不是很喜欢砍女孩子耶。」
那种令人生气又没礼貌的嚣张说话方式轻易地让诗乃想起自己的现状。也就是自己目前正被背后的左手以及光剑压制,呈现整个人与对方紧密接触且无法动弹的丢脸状态——而这种模样还直接被实况转播给待在待机巨蛋以及酒店里的人收看。
诗乃马上感觉自己的脸颊开始泛红,于是她也用从紧咬的牙根里吐出来的声音低声回答:
「……我很感谢有机会能再度和你对战。明天的正式大赛一定要活到遇上我为止啊。」
说完后她便转过头去,大喊了一声「投降!」
比赛时间共十八分五十二秒。
第三届bullet of bullets预赛选拔f组决赛结束。
后记
我是川原 砾。非常感谢您购买本系列第五集,跟另一个系列合起来算是我第十本创作的《sword art online刀剑神域5幽灵子弹》。
在网络游戏里面,除了mm之外也还有另外两种相当受欢迎的游戏类型。其中一种是「real-time strategy(实时战略)」游戏,而另一种就是「first person shooter(第一人称射击)」游戏了。
虽然两种我都喜欢,但要谈rts的话,这点篇幅根本不够所以只好省略(笑)。
而fps就如同它的名称一样,通常是拿着枪械以主角(=玩家)的第一人称视点来进行战斗的游戏。它的发源地是美国,所以现在不论是游戏数量或是玩家人口都是美国占绝对多数,但只要在在线到处与人对战,就会遇见让人想说「你是席摩?海赫(注:芬兰陆军神枪手)转生吗!」的情形出现吧。大概就是我还在全力冲刺当中,就听见远方传来碰一声,接下来我便从额头喷出血来倒地而亡这样的情况。或者是在接近战里,我明明已经拿着突击步枪扫射了,但对方却左闪右躲的靠近我身边,然后用刀子轻松干掉我(这种时候就让人想大叫「你是史帝芬席格转生吗!」)。不过也有人说只是我太逊了而已!
mmo里的pvp会因为等级与装备的差异而产生相当大的影响,但fps基本上角色能力没有什么太大的差异,完全倚靠玩家的技术。而想在《sao》系列里表现出这种类型「实力」的动机,便是我创作这篇《幽灵子弹》的原因之一。
只不过最大的问题就是我虽然喜欢fps,但对于枪械可以说是一窍不通……这次在文章里面虽然使用了一大堆枪械名称与专有名词,但全部都是临时抱佛脚的急就章知识。
对这方面相当了解的读者在看故事时,可能会发现有许多让你大喊「这哪有可能!」的场面,但还是希望大家多包涵,把它想成「反正是在游戏里面」就好了。
在相关职务越来越多当中,还一直耐着性子陪我修正原稿的担当编辑三木先生、这次也以插画完美呈现本集两位(笑)女主角魅力的abec老师,以及尽管上一集后记里就写着「接下来会进入暴走状态」也还是支持我的各位,请用额头接受我充满感谢的头槌射门吧。下一集也请各位多多指教了!
二〇一〇年六月十八日
川原 砾
我是川原 砾。非常感谢您购买本系列第五集,跟另一个系列合起来算是我第十本创作的《sword art online刀剑神域5幽灵子弹》。
在网络游戏里面,除了mm之外也还有另外两种相当受欢迎的游戏类型。其中一种是「real-time strategy(实时战略)」游戏,而另一种就是「first person shooter(第一人称射击)」游戏了。
虽然两种我都喜欢,但要谈rts的话,这点篇幅根本不够所以只好省略(笑)。
而fps就如同它的名称一样,通常是拿着枪械以主角(=玩家)的第一人称视点来进行战斗的游戏。它的发源地是美国,所以现在不论是游戏数量或是玩家人口都是美国占绝对多数,但只要在在线到处与人对战,就会遇见让人想说「你是席摩?海赫(注:芬兰陆军神枪手)转生吗!」的情形出现吧。大概就是我还在全力冲刺当中,就听见远方传来碰一声,接下来我便从额头喷出血来倒地而亡这样的情况。或者是在接近战里,我明明已经拿着突击步枪扫射了,但对方却左闪右躲的靠近我身边,然后用刀子轻松干掉我(这种时候就让人想大叫「你是史帝芬席格转生吗!」)。不过也有人说只是我太逊了而已!
mmo里的pvp会因为等级与装备的差异而产生相当大的影响,但fps基本上角色能力没有什么太大的差异,完全倚靠玩家的技术。而想在《sao》系列里表现出这种类型「实力」的动机,便是我创作这篇《幽灵子弹》的原因之一。
只不过最大的问题就是我虽然喜欢fps,但对于枪械可以说是一窍不通……这次在文章里面虽然使用了一大堆枪械名称与专有名词,但全部都是临时抱佛脚的急就章知识。
对这方面相当了解的读者在看故事时,可能会发现有许多让你大喊「这哪有可能!」的场面,但还是希望大家多包涵,把它想成「反正是在游戏里面」就好了。
在相关职务越来越多当中,还一直耐着性子陪我修正原稿的担当编辑三木先生、这次也以插画完美呈现本集两位(笑)女主角魅力的abec老师,以及尽管上一集后记里就写着「接下来会进入暴走状态」也还是支持我的各位,请用额头接受我充满感谢的头槌射门吧。下一集也请各位多多指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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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两种我都喜欢,但要谈rts的话,这点篇幅根本不够所以只好省略(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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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mo里的pvp会因为等级与装备的差异而产生相当大的影响,但fps基本上角色能力没有什么太大的差异,完全倚靠玩家的技术。而想在《sao》系列里表现出这种类型「实力」的动机,便是我创作这篇《幽灵子弹》的原因之一。
只不过最大的问题就是我虽然喜欢fps,但对于枪械可以说是一窍不通……这次在文章里面虽然使用了一大堆枪械名称与专有名词,但全部都是临时抱佛脚的急就章知识。
对这方面相当了解的读者在看故事时,可能会发现有许多让你大喊「这哪有可能!」的场面,但还是希望大家多包涵,把它想成「反正是在游戏里面」就好了。
在相关职务越来越多当中,还一直耐着性子陪我修正原稿的担当编辑三木先生、这次也以插画完美呈现本集两位(笑)女主角魅力的abec老师,以及尽管上一集后记里就写着「接下来会进入暴走状态」也还是支持我的各位,请用额头接受我充满感谢的头槌射门吧。下一集也请各位多多指教了!
二〇一〇年六月十八日
川原 砾
我是川原 砾。非常感谢您购买本系列第五集,跟另一个系列合起来算是我第十本创作的《sword art online刀剑神域5幽灵子弹》。
在网络游戏里面,除了mm之外也还有另外两种相当受欢迎的游戏类型。其中一种是「real-time strategy(实时战略)」游戏,而另一种就是「first person shooter(第一人称射击)」游戏了。
虽然两种我都喜欢,但要谈rts的话,这点篇幅根本不够所以只好省略(笑)。
而fps就如同它的名称一样,通常是拿着枪械以主角(=玩家)的第一人称视点来进行战斗的游戏。它的发源地是美国,所以现在不论是游戏数量或是玩家人口都是美国占绝对多数,但只要在在线到处与人对战,就会遇见让人想说「你是席摩?海赫(注:芬兰陆军神枪手)转生吗!」的情形出现吧。大概就是我还在全力冲刺当中,就听见远方传来碰一声,接下来我便从额头喷出血来倒地而亡这样的情况。或者是在接近战里,我明明已经拿着突击步枪扫射了,但对方却左闪右躲的靠近我身边,然后用刀子轻松干掉我(这种时候就让人想大叫「你是史帝芬席格转生吗!」)。不过也有人说只是我太逊了而已!
mmo里的pvp会因为等级与装备的差异而产生相当大的影响,但fps基本上角色能力没有什么太大的差异,完全倚靠玩家的技术。而想在《sao》系列里表现出这种类型「实力」的动机,便是我创作这篇《幽灵子弹》的原因之一。
只不过最大的问题就是我虽然喜欢fps,但对于枪械可以说是一窍不通……这次在文章里面虽然使用了一大堆枪械名称与专有名词,但全部都是临时抱佛脚的急就章知识。
对这方面相当了解的读者在看故事时,可能会发现有许多让你大喊「这哪有可能!」的场面,但还是希望大家多包涵,把它想成「反正是在游戏里面」就好了。
在相关职务越来越多当中,还一直耐着性子陪我修正原稿的担当编辑三木先生、这次也以插画完美呈现本集两位(笑)女主角魅力的abec老师,以及尽管上一集后记里就写着「接下来会进入暴走状态」也还是支持我的各位,请用额头接受我充满感谢的头槌射门吧。下一集也请各位多多指教了!
二〇一〇年六月十八日
川原 砾
第七章
台版 转自 anglegamer、哦☆卖糕的、凌水柒月、水樹奈奈@sosg论坛
「哥哥~」
晴朗的星期天,原本坐在桌前吃着午餐的我,在看见亲爱的妹妹伴随着最灿烂的笑容呼唤我时,马上有股「不祥的预感」冲上眉间,由此便可以证明我——桐谷和人有多素行不良。不过,我还是停下把小西红柿往嘴里送的动作,开口说:
「……干嘛突然这样叫我啊,小直?」
才问完,便看见坐在对面的妹妹——正确来说应该是表妹——桐谷直叶从身边椅子上拿起某个东西,此时我马上就知道自己的预感没错。
「那个啊……今天早上,我在网络上看见这样的消息喔?」
随着这句话,一张a4大小的打印纸被推到我眼前。看来她是将国内最大的vrmmo游戏情报网站「mmotomorrow」,简称「m tomo」的新闻栏给打印下来了。
只见头条新闻的位置上以粗大字体写着「决定gun gale online最强者的大混战,第三届『bullet of bullets』正式大赛的三十名参赛玩家出炉」。
下方还刊载着简短的报导与全部出场者的名单。
直叶那指甲剪得相当整齐的食指,指着一行写着「f组第一名:kirito〈初〉」的文字。我侧眼看着那排字,同时无力地试着想将事情掩饰过去。
「咦、咦~竟然有名字跟我那么像的人耶——」
「什么相像,是完全一样吧。」
直叶整齐浏海下方那符合运动少女形象的干净脸孔露出微笑。
现实世界里的她,可是位才高中一年级就忽然被选拔进入全国高中联赛与玉龙旗团体战(注:日本高中剑道三大赛之二)的剑道选手,像我这种只窝在家里的虚弱家伙,体力上根本就不是她的对手。而且直叶还在完全技能制的vrmmo「alfheim online」里操纵名为「莉法」的精灵剑士,那端正刚毅的剑技时常凌驾于我这种随手乱舞的剑法之上。
虽然无论在现实或是虚拟世界里,一旦和直叶吵架我就只能马上道歉,但平常应该不需要担心这一点才对。因为在我回到现实世界来的这一年里,已经完全将我们小时候的疏远感消除,还培养出深厚的感情,连暑假暂时从美国回来的老爸看到了都还会吃醋呢。
今天——二〇二五年十二月十四日星期天,因为母亲按照惯例待在编辑部,所以午餐还是由我和直叶前去采购材料,合作完成加了水煮蛋的凯萨色拉与海鲜烩饭,接着面对面坐在桌子前一团和气地开始用餐……到直叶把那张打印纸拿出来为止。
「是、是啊……完全相同呢,嗯。」
我勉强将视线由印刷着垮kirito名字的纸张上移开,然后将小西红柿放进嘴里,咀嚼时还以模糊的声音继续说道:
「但、但是,这应该是个很大众化的名字吧?我也只是省略本名而已。这ggo里面的桐人,名字说不定叫什么……雾峰藤五郎吧,嗯。」(注:日文中桐与雾发音同为kiri)
说出这种空虚的话后胸口之所以会感到一阵刺痛,一定是因为对亲爱的妹妹撒了漫天大谎的关系吧。是的,直叶所指的kirito分之百是我本人在游戏里的角色。
至于为什么非得隐藏这件事实不可呢?原因在于我为了参加发生问题的射击游戏mmo「gun gale online」里名为「bullet of bullets」的大会,而把当成根据地的alo里使用的角色·桐人「转移」到ggo世界里去了。
所谓的转移,是所有利用「the seed」平台的vrmmo游戏共同拥有的功能,它可以将玩家于某游戏内培养出来的角色,在「保持原本强度」的情况下转移到别款游戏里,这是几年前根本无法想象的系统。
但这种系统当然也有一定的限制存在。而最大的限制,就在于单单只能移动角色,无法将拥有的金钱与道具带到新游戏里头去。因此,转移通常不是暂时性的观光,而是永久性的迁移行为。
如果我说自己要从alo迁移到另一个游戏里,深爱着那个精灵国度的直叶一定会大受打击。而另一方面,我也犹豫着是否要向直叶说明为什么得将「桐人」转移到ggo里这件事。因为这与vrmmo世界最为深沉的黑暗面有关。
委托我到ggo世界调查整起事件的男人叫做菊冈诚二郎。他曾隶属于政府的「sao事件对策小组」,现在则是总务省vr世界管辖部门,通称「假想课」的国家公务员。
一周前的星期天,菊冈把我叫出去,告诉我某个奇怪的案件。
他表示在ggo世界内部的街道里,有个角色对其他角色说出「制裁」这种话并且朝对方发射子弹。如果仅仅如此,那么就单纯只是恶作剧或骚扰而已。不过,现实世界里有两名操纵游戏角色的玩家,也在遭受枪击的同一时刻心脏病发死亡了——大致上就是这么回事。
我认为,这有九成的可能性只是偶然。
然而,我实在无法舍弃那剩下一成的「某种」可能性……于是接受了菊冈危险的委托,登入ggo世界里,希望能接触那名引发骚动的枪击者。
由于没时间从头开始锻炼角色,我只好将alo的桐人转移过来,并为了吸引枪击者的目光而参加昨天星期六所举行的bob预赛。初次体验的枪械战斗让我感到相当头痛,所幸首先遇见的玩家巨捆靡遗地向我讲解游戏内容,让我得以成功通过预赛,并且和可能是枪击者的男人有了第一次接触。
但目前为止,还不知道那名自称「死枪」的男人,是否真的有在游戏内杀害现实世界玩家的力量。
不过,这让我晓得了一件事。
那就是「死枪」与我之间有着出乎意料的关系存在。
「死枪」就跟我一样,是那个死亡游戏——sword art online的「生还者」。而且不只如此,我和他过去说不定曾经交手过,还打算终结对方的生命——
「哥哥又露出这种恐怖的表情了。」
听见这句话,我的身体忽然震动了一下。空虚地望着天空的双眼再度聚焦后,马上就看见直叶皱着眉头,一脸担心的表情。
她将方才推到我眼前的影印纸放在桌上,轻握着双手盯着我看。
「那个……其实我早就知道哥哥……也就是『桐人』从alo转移到ggo里了。」
这句突如其来的话,让我吓得眼睛都快跳出来了。看见这种反应之后,比我小一岁的妹妹露出早已看透一切的成熟笑容。
「桐人都从朋友名单里面消失了,我怎么可能没注意到呢。」
「……不、不过,我打算这周末之后就转移回去……而且名单也不用每天看吧……」
「我不用看也感觉得到。」
直叶斩钉截铁地这么说。那对大大的眼睛里闪烁着充满谜团的光彩,而此时我居然涌起「这家伙也是女孩子呢」的想法。这种念头实在令人感到很不好意思,再加上瞒着妹妹进行转移的愧疚感,让我不由得别开视线。但直叶却还是平稳地对我说:
「……我昨天夜里一注意到桐人不见了,马上就注销游戏并准备冲进哥哥的房间里去。但哥哥绝对不会没有理由便瞒着我离开ao对吧?我想这一定有什么原因,于是便联络了亚丝娜。」
「这样啊……」
简短地附和之后,我的脖子缩得更短了。
由alo转移至ggo这件事情,我只告诉了亚丝娜——结城明日奈,以及我们两人的「女儿」,也就是人工智能结
衣。而理由在于……别说两天了,就算我只消失两秒,拥有部分系统登入权限的结衣也会马上发现。
而且结衣不喜欢我有事情瞒着亚丝娜。当然,我若说自己有苦衷她一定能理解,但一想到我的指示将给结衣的主程序带来负担,便没办法这么做了。
于是我便只告诉亚丝娜和结衣「由于接受了菊冈诚二郎的请托,所以得到ggo世界去一趟」,还说明目的是为了「调查the seed连结体」。但我没办法向她们表明调查的核心部分,其实是「死枪」在游戏内的枪击,以及现实世界里的两起死亡事件——
这事件实在是荒诞无稽。但由于太过于奇特,反而让人确实有种不太对劲的感觉。而这也是我无法将转移的事情告诉直叶或其他朋友的最大原因。
垂下视线、口中含糊其辞的我,耳里忽然听见移动的声音。
接着是细微的脚步声,以及两边肩膀被手触碰的感觉。
「哥哥……」
直叶将身体靠在我的背后,然后在我耳边低语:
「亚丝娜她说『跟往常一样,桐人在ggo里大闹一番后立刻就会回来了』。但是,我想她心里一定很不安才对。而我也和她一样。因为……因为,哥哥昨天那么晚才回来,而且脸上的表情非常恐怖。」
「是吗……」
我只能这么回答。直叶的短发轻抚过我的脖子,在离我左耳非常近的距离,一道夹杂着鼻息的声音响起。
「应该……没有危险吧……?我不希望你又跑到很远的地方去……」
「我不会离开的……」
我这次清楚地告诉她,然后将自己的右手叠在左肩的小手上。
「我保证。今晚ggo大会活动结束之后,我就会回到alo和……这个家里。」
「嗯……」
直叶似乎点了点头,然后上半身就这样靠在我身上,暂时停着不动。
我被囚禁在sao的两年里,妹妹已经非常心痛了,而现在又让她感到如此不安,实在是太不应该了。
其实我也可以发一封「我不接受委托了」的简讯给菊冈诚二郎,然后忘记所有事情——但经过昨天的预赛之后,有两个理由让我很难做出这样的决定。
其中一个原因是,我已经与那个误以为我是女性玩家而亲切地指导各种知识、拿着恐怖巨大狙击枪的女孩子「诗乃」约好再战。
而另一个原因就是我和「死枪」之间的宿怨。
我得再度面对那个身穿灰色长袍的男子,并确认他「过去的名字」——以及他那两名被我用剑斩杀的伙伴之名。因为这原本是我回到现实世界后,应该立刻完成的责任……
我轻轻敲了敲直叶放在我肩膀上的手,再度说道:
「不要紧,我一定会回来的。来,我们快吃吧。东西要冷掉啰。」
「嗯…………」
直叶的声音变得比较有力了。她点点头,用力抱了我的肩膀一下后才放开。
小跑步回自己的椅子上坐下后,妹妹脸上又有了充满精神的笑容。她舀起一大匙烩饭放进嘴里,接着又轻轻挥舞着汤匙。
「话说回来,哥哥……」
「…………嗯?」
「我从亚丝娜那里听说了,这次的『工作』好像可以赚不少钱对吧~?」
「呜!」
菊冈跟我约定好的三十万圆报酬,以及准备拿这笔钱购买的最新规格pc零件一览表,随着喀啦喀啦的音效在我脑海里展开……我判断势必得削减些硬盘容量之后,「碰」一声拍了一下胸部。
「嗯、嗯!我什么都买给你,好好等我回来吧。」
「太好了!我老早就想要一把奈米碳管制的竹剑了!」
……看来主存储器的容量也得有所修订才行了。
为了避开车潮,我稍微提前在下午三点便跨上老旧机车出门。
车子沿着川越街道不断向东,通过池袋后由春日大道往都心前进。接着我在本乡折往南边,由文京区进入千代田区后,不到几分钟作为目的地的综合医院便出现在眼前。
虽然昨天才来过这地方,但记忆似乎已经相当遥远。
其实理由相当简单。因为昨晚我即使躺在自己床上也完全无法入睡,只是在黑暗当中张开眼睛,拼命回想心底深处那早已遗忘的过去——sao时代的杀人公会「微笑棺木」毁灭的整个过程。
结果,凌晨四点时我终于放弃靠自己入睡,戴上amuspheren入vr空间里,藉由区域网路从自己房里的pc当中叫出「女儿」结衣,然后要她陪我闲聊直到「睡眠注销」成功为止,但最后还是因为没办法熟睡而做了个很长的梦。
幸好我几乎不记得梦的内容,但从醒过来到现在,耳朵深处一直有道声音盘旋不去。
——你是桐人吗?
这是昨天bob预赛当中,可能是「死枪」的玩家对我的低语。
而这同时也是我用剑斩杀的两人——不对,包含担任亚丝娜护卫的那个男人在内,总共三名「微笑棺木」成员对我的疑问。
是你吗?你就是那个杀了我们的「桐人」吗?
无论是在bob预赛会场或梦中,我在面对这个问题时都无法直接回答「没错」。
今天晚上八点开始的决赛里,我应该会再度和那个像亡灵的家伙碰面才对。如果再被问到同样的问题,我这次非得承认不可。
但我却没自信能做到这一点。
「…………早知道会这样……」
就不要将「桐人」由alo里转移过来,直接用全新名字的角色潜入ggo就好了。
对事到如今还有这橹丢脸想法的自己苦笑之后,我便将摩托车停好,走进病房大楼里。
由于出门之前先传过简讯,所以安岐护士已经在昨天那间病房里等我了。她跟昨天一样随性地绑着辫子,但今天鼻子上戴了一副无框眼镜。只见她坐在床边的椅子上,翘起那双修长的腿,看着已经有些跟不上时代的纸张印刷文库本。但她一看见我走进来,便迅速合上书本并露出微笑。
「唷,这么早就来啦,少年。」
「抱歉,今天也要麻烦你了,安岐小姐。」
对她点点头后,我瞄了一眼时钟,发现还不到四点。虽然距离bob决赛开始还有四个小时以上,但如果跟昨天一样搞到差点来不及报名而冷汗直流,那也未免太没有学习能力了吧?所以我还是早点登入,练习一下射击技巧比较好。
我将外套挂在衣架上,对安岐护士说:
「那个……决赛是晚上八点开始,所以那时再看我的心电图就可以了。」
结果这位白衣护士轻轻耸了耸肩。
「没关系。我刚轮完夜班,今天休假。所以无论陪你几个小时都没问题喔。」
「咦……那、那不是很不好意思吗……」
「会吗?那我想睡时就借一下你的床啰?」
她口中说着这种台词,还眨了一下眼,身为一个在现实世界里头女性经验值相当低的重度vrmmo成瘾者,只能含糊其词并移开视线而已。安岐护士看见我的样子便呵呵笑了起来。由于在复健时的丢脸模样被这个人尽收眼底,所以我在她面前可以说完全抬不起头来。
我为了掩饰尴尬而一屁股坐到床上,接着马上依序扫过旁边准备好的各种屏幕器材,以及放置在枕头上的银色双重圆冠型头盔——「amusphere」。
菊冈特别帮我准备了全新的机器,无论是不锈钢的外表还是人工皮革的内侧,都没有任何一污点。它时尚的设计与质感远远超过原始的nervgear,
与其说是电子机器,倒不如说是装饰品还比较合适。
如同它「绝对安全」的广告词一样,这台机器应该无法产生致命的微波才对。不,应该说它早就被严格设计成只能产生微弱的电磁波而已。
所以按照常识来判断,其实根本不用特别跑到医院在胸口贴上心电图的电极,还安排护士守在旁边照顾自身安全。无论是什么人用什么样的手段,都无法利用这台amusphere伤害我分毫。
但是——
但是ggo里的知名玩家「zed」与「薄盐鳄鱼子」在现实世界里确实己经死了。
而对他们的角色发射假想子弹的「死枪」,是过去曾在sao世界凭着自己意志pk……也就是杀人的玩家。
如果,完全潜行技术这个东西,现在还有仍未被发现的危险要素呢?
比如说,在sao这个异常世界杀了人的玩家,得到了某种适合在vr环境里放射的数字化「杀气」或「怨念」,而这种力量又经由amusphere将其转变为档案,再利用网络流入被狙击者体内对其神经系统发出某种讯号……最后造成心脏停止。
如果这个假设成立,那么「死枪」在游戏内的攻击便有可能让现实世界里的玩家死亡。
同时「桐人」所挥动的假想之剑,也有可能真的杀掉「死枪」或是其他人。
我也曾在艾恩葛朗特里杀害过其他玩家,数量说不定比大部分红色玩家还要多。
一直以来,我都刻意地去遗忘掉丧生在我剑下的那些人。但是,昨天那段记忆的封印已经解开了。
不,应该说我根本就不可能忘记这段过去。这一年里面,我只是让自己别过脸不看这段沉重的过往,不断逃避着应该承受并且付出代价的罪过……
「少年,你是怎么了?怎么脸色那么难看?」
白色休闲鞋的尖端忽然轻轻碰了一下我的膝盖。
我被吓得肩膀紧绷。抬头一看,才发现安岐护士透过无框眼镜以沉稳的目光看着我。
「啊……没什么……」
我微微摇头,但最后还是咬紧了嘴唇。几个小时前才为了同样的理由让直叶担忧,现在还让接受这个麻烦委托的安岐小姐替我操心,这也未免太丢脸了。
然而,护士小姐脸上浮现过去复健时曾鼓励过我的笑容。她从椅子上站起来,移动到我身边说:
「难得有机会让美女护士做心理咨询,你就把心事全说出来吧。」
「…………要是我拒绝,应该会遭天谴吧。」
「呼」一声吐出长长一口气后,我看向地面,犹豫了一会儿才开口说:
「那个……安岐小姐,你到复健科来之前是在外科服务对吧?」
「嗯,是啊。」
「请原谅我这个不礼貌而且直接的问题……」
我稍微瞄了一下左上方,以更细微的声音问:
「…………已经过世的患者,能在你的记忆当中停留多久……?」
这是个挨骂或遭到白眼也不为过的问题。如果我是护士,一定会觉得「不懂医疗现场的小鬼问这是什么自以为是的问题」吧。
不过安岐护士脸上还是保持着沉稳的微笑,回了我一句「这个嘛……」。她看了一下病房的天花板后,慢慢张开嘴说下去:
「只要我去回想,就可以想起他们的名字与容貌。就算只是在同一问间术室里共处一个小时的病人……嗯,依然记待。我明明只看过他们因为麻醉而沉睡的脸而已,这还真的很不可思议对吧。」
也就是说,安岐小姐参加的手术里面有患者过世啰……虽然我知道这并非什么可以随便触及的话题,但还是忍不住这么问道:
「你不会想忘了他们吗?」
不知道这么说的我脸上作何表情,只见安岐小姐连眨了两下眼睛。但她涂着薄薄口红的嘴唇仍旧保持着微笑的形状。
「嗯……这个嘛……我不知道这样算不算回答了你的问题……」
安岐小姐先这么说完后,才用略为沙哑的声音接下去:
「人类呢,只要是觉得应该忘记的事情,就一定会忘记。甚至连『我想忘记』的念头都不会有。因为你愈是想要忘记,记忆反而愈深刻,最后会记得更为清楚不是吗?这么一来,或许……心底深处,也就是潜意识里其实根本不想忘记那件事吧?」
这意料之外的答案,让我轻吸了一口气。
愈是想要忘记,反而愈是无法忘记……?
这句话入人心扉,在嘴里引发一股强烈的苦味,而我在内心将它变成自嘲的笑容之后,才吐出这么一句话来:
「……那么,我还真是个恶劣的人呢……」
避开安岐护士那带有「为什么」意味的视线后,我看向双脚中间的地板。接着又握紧放在膝盖上的双手,然后利用这股压力将胸口的话吐出来。
「…………我在sao里面……杀害了三名玩家。」
沙哑的声音撞上病房白色墙壁,变成奇妙的回音传了回来。不,其实应该只有我的脑部感受到回响而已吧。
我去年十一月到十二月为了复健而住到这间医院来时,安岐小姐是负责照顾我的护士。所以她知道我被囚禁在假想世界里两年的事情。但在这之前,我从未对她说过那个世界内部所发生的事情。
从事医疗工作的人,听到任何夺走生命的事故,一定都会感到很不愉快。但从嘴里冲出来的话语却再也停不住了。我只能将头垂得更低,以沙哑的声音继续说:
「他们全部是红色……全部是『杀人凶手』,但我也可以选择不杀掉他们,而让他们无力反抗就好。但我还是把那些人杀掉了,因为自身的愤怒、憎恨……以及复仇心而斩杀他们。而我这一年来甚至把他们忘得一干二净。不,应该说我连现在提到这件事情时,也还想不起那两个人的姓名与脸孔。换言之……我是连自己亲手杀害的人都能忘记的家伙。」
闭上嘴后,病房里便充满了一片沉重的寂静。
过了好一会儿,衣服摩擦的声音与床垫摇晃的感觉传到我身上来。我想应该是坐在左边的安岐小姐站起来准备离开病房了。
但我猜错了。忽然有只手穿过背部放在我右肩上,接着用力将我拉了过去。这时我身体左侧紧贴在白色制服上,接着全身紧绷的我,便听见有道细微的声音伴随着呼吸在极近距离处响起。
「抱歉,桐谷小弟。我虽然自信满满地说要替你心理咨讻,但我还是没办法将你背负在身上的重担消除,当然也没办法和你一起承受它。」
原本在右肩上的手开始抚摸起我的头发。
「别说『sword art online』了,我根本没有玩过任何vr游戏……所以我无法感受你使用的『杀害』这两个字究竟有多沉重。不过……有一点我是知道的。你之所以非这么做不可,应该是为了要帮助别人对吧?」
「咦…………」
她这番话出乎我的意料。
为了帮助别人。这个要素确实是存在。但是——但是,也不能因为这样就……
「医疗上也会有必须选择抢救哪一条生命的场合出现。像为了抢救母亲而放弃胎儿、为了解救等待器官移植的患者而放弃脑死的患者。而且在大规模的事故或灾害现场,也有评估病患急救顺序的『检伤分类』制度。当然……不是说有正当理由就可以杀人。失去的生命,无论付出什么样的代价都换不回来。但是……像你这种与死亡事件相关的人,应该也有权利想到有人因为自己而获救。你有权利借着想起自己帮助过的那些人来让自己获得救赎喔。」
「让自己……获得救
赎的权利……」
我用沙哑的声音说完之后,便在安岐护士的手还放着的情况下用力摇了摇头。
「但是……但是……我忘了那些被我杀死的人。把那些重担与义务全都抛弃了。所以我根本不配得救……」
「要是你真的忘记,就不会那么痛苦了。」
用坚毅的声音说完后,安岐护士便将左手放在我的脸颊上,并让我面向她。无框眼镜深处那对细长的双眼里,有着坚强的光芒。当她用剪短指甲的大拇指擦拭我的眼角之后,我才发现眼里已经渗出泪水。
「你还记得很清楚。当应该想起的那一刻到来,你就会全部想起。所以呢,那时候你也得同时回想起你帮助过、守护过的人才可以唷。」
轻声说完后,安岐小姐便将自己的额头靠在我的额头上。
冰凉的触感,让盘旋在脑袋中的沉重想法开始冷却下来,肩膀也因此放松。于是我静静地闭上了眼睛。
几分钟后,赤裸的上半身贴了胶体电极的我横躺在床上,用双手举起amusphere。
从昨晚起,就一直有股冰冷且沉重的恐怖与自责缠绕在身边,现在这些重担终于离我远去。但只要再度遭遇「gun gale online」世界里的那个男人——也就是「死枪」,它们很容易就会重新压在我身上。
将简直变得像铸铁制般沉重的vr界面套到头上之后,我将电源打开,接着马上就有准备完成的电子音响起。我移动了一下视线,对坐在屏幕装置旁边的安岐小姐说:
「那就麻烦你帮忙监控啰。还有……刚才……那个……谢谢你。」
「哪里,没什么好谢的。」
用传道般的语气说完后,护士便在我身上盖了一条薄毛毯。在那股清洁肥皂的香味中,我用力闭上眼睛。
「八点前应该不会有事吧……我大概十点左右会回来。那么我走啰。开始联机——!」
喊完后,七彩放射光便在眼前展开,接着将我整个人吞噬进去。
逐渐遭到遮断的五感之外,传来安岐小姐的声音。
「了解了,你放心进去吧,『英雄桐人』。」
什么…………?
还来不及思考,我的意识已经离开现实世界,进入那个满是沙尘与硝烟的荒野。
第八章
「那个男的……」
喀滋。
「……真让人火大!」
朝田诗乃用穿着球鞋的脚尖踢着秋千的铁柱,嘴里吐出这句话。
这里是离诗乃家不远的小小儿童公园角落。天空已经开始变暗,而这座公园又是只有两样游乐器材加上一个小砂堆的简陋地点,所以就算是星期天也没有半个小孩子在此玩耍。
诗乃旁边,坐在一具秋千上的新川恭二瞪大了眼。
「真、真是难得呢。朝田同学你……竟然会这么直接地批评一个人。」
「因为他真的……」
诗乃将双手插在棉布裙里,背部靠在倾斜支柱上,噘起了嘴继续说道:
「……很厚脸皮,然后又爱性骚扰、爱耍帅……说起来,哪有人到了ggo还用剑在战斗的啊!」
每当诗乃说到「那个男的」有多令人愤怒时,就会踢飞一颗脚边的小石子。
「而且,那家伙一开始还装成是女孩子,然后让我带他去商店选装备!我还差点就借钱给他了呢。啊~~真是的,我甚至给了那家伙名片……气死我了,什么『可不可以请你自己投降』嘛!」
这番抱怨,一直持续到周围终于没有大小合适的石头才停止。诗乃低头看了一下身边,发现恭二似乎非常震惊,用某种微妙的表情看着她。
「新川同学……你怎么了?」
「没事……与其说稀奇,不如说我第一次看见朝田同学你说了别人那么多坏话……」
「咦……是这样吗?」
「嗯。因为你平常好像对别人没有什么兴趣……」
「…………」
听新川这么一说,诗乃才有了自觉。
平常,她绝对不会积极地跟别人打交道,就算人家恶作剧——比如说像远藤那些家伙,她最多也只是感到厌烦而已。因为她觉得根本没必要浪费多余的精力在生气上。
真要说起来,诗乃连自己的问题都处理不完了,哪里有空去管别人的事呢?尽管如此,「那个男的」却莫名地让人相当火大,即使从昨天星期六午后的首次接触到现在,已经过了不止二十四个小时,那家伙依旧留在意识里挥之不去。
但也难怪她会这么生气。
诗乃开始玩vrmmun gale online」已经半年了。然而到目前为止,还没遇过像那样正面侵犯别人私人领域的玩家。而且不仅如此,在预赛第一回战后的休息时间忽然被他握住手时,更因为过于震惊而产生了强烈动摇,这让诗乃在之后的第二回战里有两发由中距离进行的狙击没命中目标。
「……别看我这样,我可是很容易生气的。」
诗乃特地以脚尖将远处的小石子勾过来并朝着树丛用力踢去,同时低声这么说道。
「哦……是这样啊。」
恭二依然一直盯着诗乃,但他似乎想起了什么事,突然从秋千上探出身子热心地说:
「那么……要不要在哪个练功场伏击他?如果要狙击就由我来当诱饵……不过,要复仇还是正面战斗比较好对吧?我可以马上找来两、三名优秀的机枪手帮忙喔。或者用雷射击晕他来个mpk(注:monster yer killer,利用怪物杀害其他玩家)也不错。」
吃了一惊的诗乃眨眨眼,接着举起右手,打断正订定各种pk计划的恭二。
「嗯……那个……我不是这个意思。怎么说呢……他虽然很让人火大,但战斗方式倒是十分光明正大。所以我也想在公平条件之下,堂堂正正地和他一决胜负。虽然昨天战败……但我已经明白他的战法了,而且还有复仇的机会呢。」
诗乃推推那副平光眼镜,揍着从裙子口袋里拉出手机来确认时间。
「还有三个半小时,bob决赛就要开始了。这次一定要在这个盛大的活动里,把那个角色给轰出一个大洞来。」
诗乃右手食指笔直地朝向西方天空,瞄准线前方甚至可以见到开始上升的红色月亮。
昨晚,也就是十二月十三日的晚上,举行了一场决定ggo最强者的活动——「第三届bullet of bullets」预赛。
k组的诗乃一路过关斩将,但最后出现在她眼前的,却是那位理当还是初学者——不过心里早已有某种预感会碰上他的「那个男人」。
那家伙的名字是「桐人」。是从诗乃不知道的vrmmo里,利用「the seed」平台所特有的转移机能来到ggo的玩家。
诗乃为了报名预赛而前往ggo世界首都「sbc格洛肯」总统府高塔的路上,遇见了应该是刚潜行到游戏里来的桐人。他询问诗乃武器店应该怎么走,平常总是冷冷指个方向便离开的诗乃,这次却主动带路。
而理由便在于——桐人的角色,不管怎么看都是个女孩子。
诗乃事后才知道,这种模样的m型角色在ggo里被称为「9000系列」,是一种乍看之下与f(女性)型没什么两样的角色。由于这种类型鲜少出现,所以可以连着账号卖个很高的价钱。而理所当然地,桐人的外表就是符合这种身价的「美人」。一头亮丽的长直黑发,宛如夜空般绽放光芒的大眼睛,还有雪白的肌肤与纤细的身体。老实说,甚至比诗乃那种货真价实的f型角色还要女性化。
玩了半年ggo的诗乃,从来没有遇过「女性初学者玩家」。当然她是认识几名女性玩家,但她们玩ggo的资历全部比诗乃还要久——全都算是老鸟,跟诗乃之间互射的子弹可能比对话还要多。
因此诗乃一看见这个不知如何是好的黑发少女——其实是个男性——马上想起过去的自己,于是就像被吸引般自动担任了他的导游。
两人先在大型商店里挑好装备,然后诗乃教会他「弹道预测线」这种ggo独特的战斗系统,接着还指导他在总统府高塔里报名预赛的方法。最后他们一起移动到高塔地底的待机巨蛋,为了将街道用装备换成战斗用而进到休息室里。而诗乃就在里面把除了内衣以外的全副武装卸除——到了这个时候,桐人才报上了自己的姓名与性别。
诗乃因为强烈的羞耻与愤怒而给了对方一巴掌,接着这么说:
「一定要打到决赛来啊。课程的最后,要让你尝尝宣告败北的子弹是什么滋味。」
不过老实说,她根本不觉得有这种机会。
桐人是个刚转移到ggo来的初学者。而且这人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主要武装选的竟然不是步枪也不是机关枪,而是「光剑」这种超接近战用的武器。
要靠剑赢过用枪的对手,可以说是天方夜谭。诗乃在心里如此预测,然后准备就此忘记桐人的事情——
想不到,桐人竟然遵守了与诗乃的约定。在六十四人争夺胜利的f组预赛里,只靠着一把光剑与副武装的小口径手枪便从第一回合打到第五回合,一路前进到有诗乃等待的决胜战里。
在成为预赛决胜战舞台的黄昏高速公路上,诗乃见识到了桐人惊人的战斗能力。他以光剑的细长能源刀刃,将诗乃心爱的反资材狙击枪「ultima ratio hecate 2」发射的必杀50bmg弹给挡住——不,应该说是劈开了。
桐人以猛烈的冲刺穿过分成两道光芒的子弹中间,冲进诗乃身边后将剑刃架在对方脖子上,并在极近距离之下低声道:
「那可不可以请你自己投降。我不是很喜欢砍女孩子耶。」
「~~~~~~~~~~~~~!」
光是回想,就能重新感受到当时那种屈辱感,于是诗乃将对着月亮的右手粗暴地放下。她因为还想踢小石头而在脚边寻找了一
阵子,然而很可惜,它们已经全都被踢到远方的草丛里了。于是,她只好用球鞋的根部用力踢了一下背后的铁柱。
「给我记住……这个屈辱我一定会加倍还给你……」
当她用力喘息时,恭二由秋千上站起身,好像还是很在意似的皱着眉头看诗乃的脸。
「……怎、怎么了?」
「那个……你这么做……没关系吗?」
恭二的目光落在诗乃的右手上。原来在不知不觉之间,她原本轻轻握住的拳头已经竖起了食指与大拇指,做出类似手枪的形状。
「啊……」
她急忙张开手轻轻挥了一下。确实,平常光是这种让人联想起「枪」的动作,便会让诗乃感到心悸。然而,现在却很不可思议地没有那种感觉。
「嗯,没关系。好像是因为生气……所以没什么大碍。」
「这样啊……」
恭二低下头,持续凝视着诗乃的眼睛。他忽然伸出双手包住诗乃的右手。那温暖又有些汗的手掌触感,让诗乃反射性低下头。
「怎……怎么了吗,新川同学?」
「我总觉得……非常担心……因为朝田同学跟平常不太一样……那个……如、如果有能帮得上忙的地方,我什么都愿意做。决赛时我只能透过屏幕帮你加油……但要是有其他能做的事情……我……」
诗乃瞬间将瞄了恭二一眼。那纤细的脸庞当中,只有双眼因为内在洋溢的情感而不断发出光与热。
「什……什么才叫做平常的我呢……」
她一时想不起平时的自己是什么模样,于是如此低语。接着,恭二的双手开始用力,张口急促地说:
「朝田同学总是很冷酷……保持一副超然不会为任何事动摇的模样……你明明有跟我相同的遭遇,却没有像我一样逃离学校……实在是太坚强了。我一直很懂憬朝田同学这种个性。朝田同学……可以说是我的理想。」
被恭二气势所压倒的诗乃想要向后退,但身后的秋千铁柱却不允许她这么做。
「可、可是……我一点都不坚强啊。你也知道吧……我只要看见枪,就会发作……」
「但游戏里的诗乃就不一样了。」
恭二继续踏出半步。
「她可以自由自在地操纵那么强力的武器……已经可以说是ggo里最强的玩家之一。我认为那才是朝田同学真正的模样。现实世界里的朝田同学,一定也会变成那种样子。所以……你不用担心。看见你因为那个男人而生气、动摇,我……我就忍不住想帮忙……」
——可是呢,新田同学……
稍微别过目光之后,诗乃在心中这么呢喃。
——在很久很久之前,我也是和普通人一样会哭会笑的喔。我并不是凭自己的意志变成「现在的样子」。
变得跟游戏里的角色一样坚强,确实是诗乃的心愿。然而,那只是希望能超越对枪械的恐惧感,而非舍弃自己所有的感情。
说不定,自己心底还是希望能像普通人那样和朋友一起欢笑、一起吵闹吧。所以在格洛肯街角看见那个迷路的初学者少女时,才一反常态地拼命照顾对方,也因此才会在知道对方是男性之后那么生气。
诗乃很感谢恭二这么关心自己。虽然很感谢,但她总觉得这份心意似乎瞄偏了。
——我……我想要的是……
「朝田同学……」
耳边忽然传来呢喃声,让诗乃瞪大了眼。不知何时,恭二的双臂已经将她连着铁柱一起抱住了。
尽管无人的公园几乎已被黑暗所包围,然而叶子掉光的行道树对面大街上还有行人经过。现在不论任何人见到诗乃与恭二,都会认为他们两个是情侣吧。
一想到这里,诗乃便反射性地以双手将恭二的身体推了回去。
「…………」
恭二以受伤般的眼神看着诗乃。她吓了一跳,这才赶紧解释:
「抱、抱歉。听见你这么说,我真的很高兴……你是我在这里唯一能交心的好朋友。但是……我现在还没有那种心情。因为我的问题必须靠自己奋斗才能解决……」
「……这样啊……」
看见恭二寂寞地低下头,少女心中充满了罪恶感。
恭二应该知道诗乃的过去——那个事件才对。在他拒绝到校之前,远藤等人已经将这件事宣传给全校知道了。即使知道那个事件,他还愿意与自己交心,自己是不是也应该对他付出真心呢?当然诗乃也不是没有这样的念头。她知道,要是恭二因为伤心而离开,自己将会感到非常寂寞。
然而,潜意识的角落不知为何就是会闪过那个男人,也就是桐人的脸庞。他有着过剩的自信心、对自己的实力绝对信任。诗乃希望能够藉由和他交战,逼出自身的全力。
没错——现在诗乃唯一的愿望,就是打破包覆在心上那层又黑又硬的壳,让自己由恐怖的回忆当做解放出来。为了做到道一点,她要在黄昏的荒野里战斗,并获得胜利。
「所以……你可以等我到那个时候吗?」
她以极细微的声音说完,恭二便以含着种种感情的双眼凝视着诗乃,一会儿后点点头露出微笑。他以唇语表示「谢谢」,诗乃也跟着笑了。
离开公园之后,诗乃便和恭二道别,接着赶回自己家里,途中还在便利商店里买了矿泉水与芦苔果粒优格当作晚餐。她平时总会尽量自己烹调营养均衡的料理,但在进行超过三个小时以上的长时间潜行时,会有许多原因让玩家不宜塞太多食物到胃里。
少女单手拿着发出沙沙声的小袋子冲上楼梯、踏进家门。急忙锁上电子锁之后,她便穿越厨房来到三坪大小的房间,并瞄了一眼墙壁上的时钟。
虽然还有好一阵子才会到bob决赛开始的时刻——晚上八点半,但诗乃还是想早点登入,然后花点时间在检查装备·弹药与集中精神上。
她迅速脱下厚棉布材质的无袖连身裙与棉质衬衫并将它们挂在衣架上,接着连上半身的内衣也脱下丢在角落的篮子里。她一边因为盘据在地板上的冷空气缩起身体,一边换成无袖运动内衣与短裤这种较为轻松的服装。
按下不会设定成太高温的空调以及加湿器电源后,诗乃喘了口气并且在床上坐下。她从塑胶袋里拿出宝特瓶,转开瓶盖后稍微含了一小口水到嘴里。
靠amusphere的感觉讯号中断机能,在潜行时能有效阻断百分之九十九来自现实环境的干扰,但诗乃还是从经验里学到许多可以维持舒适游戏环境的方法:潜行前少吃点东西、先去上厕所等基本知识自然不在话下;此外注意气温与湿度,穿上无负担的服装也是相当重要的事。她曾经在盛夏时喝下大量冰开水后登入游戏,结果在中立区域的战斗里感到强烈腹痛,最后遭到检查出异常讯号的amusphere中断联线。当然,在她腹痛舒缓并再度联线时,角色早已死亡且传送到街道里了。
手头宽裕的重度vrmmo玩家,会为了追求完全阻断感觉而导入「隔离舱」这种物品。现在兼具休闲设施的高级网络咖啡厅已经开始设有这种隔离舱,上个月恭二便邀请过诗乃到这种店里头去。
登入用的房间为单人专用,在房里浴室淋浴完后,使用者便在全裸的情况下躺进占了房间近半面积的胶囊里。而胶囊内部出乎意料地相当宽敞,里面装有比重经过调整的黏稠液体,深度约四十公分。
一躺在上面,身体便会漂浮起来,连支撑脖子的枕头也几乎没有任何接触感。戴起挂在内侧墙上的amusphere并关上沉重的舱口后,隔离舱内部便完全被黑暗与寂静所包围。
其实,光是在那个空间内
漂浮就已经是种相当有趣的体验了,但由于已经先和恭二约好在ggo里碰面,所以诗乃立刻登入vrh间里。
登入后的惊人之处在于,假想世界所给予的五感情报似乎真的比平常来得纯净。恭二说这是因为身体感觉已经降低到了极限,因此完全没有「中断讯号外泄」所产生的杂音。先不用说这些理论,那种连敌人靴子踩在沙上的声音都能听得一清二楚的感觉,确实让诗乃觉得物有所值。
然而,她同时也感觉到某种难以用言语形容的不安。
应该说——将肉体完全由现实世界里切割出来,反而会让人更加担心身体的状况。当潜行到vr世界时,现实世界里失去一切知觉的自己就像具玩偶般横躺在床上,而这个事实所带来
的一丝不安又被隔离舱给增幅了。
当然,与称作「恶魔机器」的nervgear相比,amusphere的安全措施可以说是有点过头了。不仅特别不让感觉中断机能完全发挥效果——所以才会需要利用隔离舱——就连声音·光线·震动以及其他的刺激,都很容易启动防护功能将用户赶回现实世界。
即使如此,在潜行时玩家的肉体还是没有任何防备。某种意义上来说这跟睡眠其实差不了多少,但诗乃在隔离舱里登入时,总是无法抛开让脖子感到些许刺痛的不安感。最后她得到了结论——即使会有些外泄的噪声出现,自己的小房间还是世界上唯一能安心的登入地点。
诗乃脑中胡思乱想,手里的小汤匙不停地动,结果优格马上就被她吃光了。容器在水槽里洗干净后,便丢进了资源回收垃圾袋里。接着她又在浴室里刷完牙、上完厕所、洗完手与脸后才回到房间里。
「——好!」
「啪」一声打了一下双颊后,诗乃便整个人躺到床上去。手机早已转为静音模式,房门与铝窗也已上锁,礼拜一要交的作业也事先在白天做完了。现实世界里需要挂心的琐事可说已经全部处理完毕。
她戴上amusphere,按下墙上的开关以熄灯。这时,想打倒的玩家脸孔先后不断地出现在转变成微暗的天花板上,接着又消失不见。
最后出现的是有着亮丽黑发与鲜艳红唇的光剑士——也就是桐人。他左手拿着手枪、右手里的光剑下垂,脸上露出轻视的笑容,笔直地凝视着诗乃。
诗乃心底马上燃起一股斗志。那个男人,可能是她在杀戮荒野中所能找到的最强敌人。他能帮助诗乃得到打破那禁忌过去的力量,某种意义上来说——他是最后的希望。
我会尽全力战斗。而且一定要打倒他。
用力吸了口气并慢慢吐出后,诗乃闭上了眼,准备开口说出那句能让灵魂移动的咒语。下一刻,房间里便清晰地响起她变得相当坚强的声音。
「开始联线!」
身体所承受的水平方向重力忽然间消失,些微的浮游感随即降临。
接着天地在前方九十度回转。像从柔软的滑梯上溜下来般,脚尖先碰到了坚硬的地板。直
到俨想身体的五感完全调整好之后,诗乃才睁开眼睛。
首先映入她眼帘的,是在没有星光的夜空之中,拖着长尾巴流过的巨大全息图霓虹灯。
「bullet of bullets 3」的全红文字列在大楼之间闪耀。
诗乃出现在贯穿格洛肯街道中央的大道北端,也就是总统府高塔前面的广场上。平常这里是个没什么人烟的区域,但今天却挤满了无数的玩家,每个人手里都拿着饮料与食物尽情欢闹着。其实这也是理所当然的,特别为即将开始的bob决赛所设置的赌盘已经开始下注,目前ggo里存在的货币有大半以上都集中在这座广场里面。
表示着倍率的全息图窗口高挂在空中,而打扮得相当华丽的庄家——可怕之处在于此人不是一般玩家,而是营运公司所准备的「官方指定庄家npc」——与贩卖可疑机密消息的情报贩子周围更是万头钻动。诗乃忽然在意起某件事而靠近庄家npc,并抬起头看着窗口,结果发现自己的赔率相当高。这应该是昨天预赛落败所造成的结果吧。想到这里,她便找了一下桐人的名字,结果那人也是高赔率的成员之一。
诗乃用鼻子「哼」了一声之后,有了将所有财产赌在自己身上的想法,但一想到这会冲淡主要目的的纯度,少女便转身离开了人群。由于她角色的外表众所皆知,又是bob决赛常客,所以四周有许多视线都追着那离去的身影,不过倒是没人有勇气敢靠近她就是了。因为大家都知道诗乃是个「一旦认定是敌人便会毫不留情动手的野猫系女孩」。
她打算早点进入待机巨蛋好集中精神,因此开始朝总统府移动。走了一阵子后,背后忽然有人呼唤她的名字。
「诗乃!」
ggo世界里,只有一名玩家会这样叫她。一转过头,果然看见数十分钟前才在现实世界里分手的新川恭二操纵自己的角色「镜子」,边对着她挥手边跑了过来。一身都市迷彩服的高瘦m型角色脸上似乎因为兴奋而略为泛红。
「诗乃,你怎么这么慢。我还在担心你呢——怎么了吗?」
镜子发现诗乃脸上微微浮现笑容后,觉得有些奇怪。
「没事。只是刚刚才在真实世界里见面的人立刻又在游戏里遇上,觉得有点奇妙而已。」
「……现实世界里的我当然没有虚拟体这么帅啰。倒是你有多少胜算?还是有什么作战计画?」
「要说有多少胜算嘛……我也只能说尽力而为了。基本上,也就是重复索敌,狙击,移动而已。」
「说得也是。不过……我相信诗乃绝对会得到优胜的。」
「嗯,谢谢。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这个嘛……可能在某间酒店里看实况转播吧……」
「那么,结束之后就在那间酒店里碰面,看是要替我庆祝还是陪我喝闷酒吧。」
诗乃再度微笑着这么说完后,镜子瞬间低下了头,然后马上又抬了起来。他忽然抓住诗乃的右臂,将她拉到广场角落的阴影里面。镜子根本不管其他玩家是否还看得见他们两人,只是迅速转过头来用相当紧张的表情看着诗乃。而诗乃也只能不断眨着眼睛。
「诗乃……不对,朝田同学……」
镜子应该很清楚在vrmmo里称呼别人本名是多么没礼貌的事。因此他忽然这么说,令诗乃着实吓了一大跳。
「什……什么事……?」
「我可以相信你刚才说的话吗?」
「刚才的什么话……」
「你说要我再等一下对吧……?朝田同学只要确认过自己的实力之后,就会和我……」
「你、你怎么忽然讲这种话!」
感觉到双颊发热的诗乃将脸埋进了围巾深处。但镜子向前跨出一步,再次用力握住诗乃的右手。
「我……我真的很喜欢朝田同学……」
「抱歉,现在可不可以别提这些!」
用稍微严厉的口气说完之后,诗乃接着摇了摇头。
「我现在想把精神集中在大会上……因为我得拼尽全力,才有机会在战斗中获胜……」
「这样啊……说得也是……」
镜子放开了手。
「但我还是相信你。我会等你的。」
「嗯、嗯。那……我差不多要开始准备了……先走啰。」
如果继续和镜子交谈下去,可能得带着动摇的心情参加大会,于是诗乃抽身后退。
「加油唷,我会支持你的。」
她对语气充满热情的镜子点了点头后,脸上露出僵硬的微笑,接着才转身离开。从建筑物的阴
影里出来、快步朝总统府入口处走去的这段时间里,诗乃一直感受着那道几乎要让后背燃烧起来的目光。
穿越玻璃大门,来到人烟稀少的建筑物内部后,少女才总算放松肩膀的力道。
她靠在大石柱上,脑中转着「难道是自己的态度让他误会了?」这样的念头。
恭二表现出的好感确实很明显。不过说句实话,现在光是处理自己的问题就已经令人相当吃力了。
诗乃完全不记得过世的父亲长什么样子。对她来说,记忆最为深刻的男性脸孔,便是五年前那个邮局抢案的犯人。每当遇上麻烦,她的恐慌症就会发作,接着那人的脸孔便会在脑海里复苏。那宛若无底沼泽的阴沉眼神。总是躲在周围的黑暗处窥视着诗乃。
至于和其他女孩子一样交个男朋友然后每晚讲电话,周末一起出去玩……这种事诗乃也不是没想过。然而,若就这么和恭二交往,也许有一天会从他身上见到「那双眼睛」。这正是诗乃最害怕的事情。
如果引起发作的契机变得不只是「枪」,而是看见「男性」便会觉得恐惧——那么就连要生存下去都会变得十分困难。
她只能战斗。现在她能做的,就只有这件事而已。
诗乃将脚下的靴子用力朝地板一踩,发出「喀」的一声,接着便朝向入口大厅深处的电梯走去。
不过,这时又有人从背后叫住了她。那喊出自己名字的声音既清晰又略微沙哑,与镜子的低沉嗓音完全不同。听见这声呼唤的诗乃,不由得闭上了眼睛。
当她带着厌恶的心情转过头之后,站在她眼前的果然——是那个令人憎恨的「男人」。
第九章
我降落的地方,是ggo世界的首都「sbc格洛肯」北端,也就是靠近总统府高塔的路旁一角。
在忧郁的黄昏色天空下,热闹的全息图霓虹灯群不断流过,上头的内容几乎都是现实世界里实际存在的企业广告。如果是在alo里,玩家们一定会大举抱怨这种行为「破坏整个世界观」吧,但这种景象倒是与这座颓废的未来都市颇为契合。而这些霓虹灯里最为醒目的,当然就是马上要开始的第三届「bullet of bullets」大会的广告了。我一见到那鲜红的粗大字体,全身
便开始微微发抖。当然这不是来自于恐惧而是因为兴奋——至少我希望如此。
呼着气将脸转回来后,我下意识地将披肩的黑发往背后一拨,放下手臂时才因为自己的动作而感到丧气不已。然而最后我还是勉强说服自己,这是已经习惯角色的证据。
我打算先完成大会的报名工作而朝稍远的总统府走去,此时马上有几道视线从大路两边投射过来。这令人相当不舒服,因此我忍不住想瞪回去……不过最后还是忍住了。
其实他们也不是真的在注意我本人。只是这个角色的外表看起来跟女孩子没两样——而且还是个相当漂亮的美少女。今天如果立场互换,想必我也会拼命盯着看。
一般来说这种时候不只是看,还会有两、三名玩家靠过来搭讪才对;下过男性们看见我走近时,却都马上保持距离。理由大概可以想见—昨天的bob预赛里,那副拿着光剑拼命朝对手冲过去猛砍的狂战士模样,已经众所周知了吧。
大会公开的出场者资料里只有姓名与参赛次数,并末标示出性别。而「kirito」又是个中性的名字。所以ggo界里的玩家,应该都认为我是个「因为残暴成性而故意不拿枪,选择挥舞光剑的猎奇系女孩」吧。
虽然很不愿意被归类成这种人,但若因此能在即将开始的bob决赛里让其他对战者有所顾忌,那被误会也就值得了。毕竟我的目的不在于获得优胜,而是再度和那个穿着破斗篷的男人——「死枪」有所接触。
三十位决赛出场者的名单中,并没有「死枪」这个名字。但他一定有参加这次的决赛。如果他的目的是在ggo世界里展示自己的力量,那么游戏内外都众所瞩目的bob正是最棒的舞台。「死枪」登录在系统上的应该是本名——这么说好像有点奇怪——也就是另一个角色名称才对。
首先得找出他的名字,然后在大会里再度和他对话,只要能确认他在sao时代的角色名称,就能藉此得知他现实世界里的本名。菊冈诚二郎应该可以查询已成为机密情报的旧sao玩家账号数据才对。只要知道那人的本名,应该就能晓得他是否真的杀了……不,应该说他是否真的能杀掉「zed」与「薄盐鳝鱼子」了。
然而在这段过程中,我势必得面对自己的罪过。
那分恐惧依然没有消失。
不过,为了不让自己再度选择「遗忘」这条逃避的道路,这也是必要的感情。
我紧握双拳,以战斗靴的鞋底用力踩着路面,朝向前方逐渐浮现的巨大总统府高塔前进。
提到与人对战的大会……别说alo了,就连在sao里我也曾因此而感到兴奋不已。
想不到,如今居然会抱着恐惧的心情参赛。
当脸上露出自嘲笑容的我爬完通往高塔的宽广阶梯时,看见前方大厅入口附近有条熟悉的砂石色围巾像猫尾巴般不停摇晃着。
不用看那头水蓝色短发以及由外套下襬伸出来的修长双腿,便可以知道这人是昨天预赛决胜战的对手——狙击手「诗乃」。虽然她是我在ggo里唯一认识的人,但我还是犹豫着该不该赶上去跟她打招呼。
因为昨天刚潜行到这个世界就立刻迷路的我,厚着脸皮拜托偶然遇见的诗乃替我带路,而且当时我没有马上解开她由角色外表便将我当成女性玩家的误会,伪装成「完全不知如何是好的初学者少女」,除了请她解说游戏系统与帮忙选择装备道具之外,还很过分地在休息室里目睹她那个角色只穿着内衣的模样。
不仅如此——
我在预赛中忽然遇见引发问题的枪击者「死枪」,得知他除了是「sao生还者」之外还是杀人公会「微笑棺木」的成员。这让我受到很大的冲击,因此在接下来与诗乃的决胜战中,我几乎已经放弃了比赛。具体来说,就是打从战斗开始我便无力地向前走,想要故意被诗乃射出的致命子弹击中而输掉比赛。
但诗乃却没有击中我。
她在我周围射完灌注了纯粹的愤怒而燃烧着蓝白色火焰的六发子弹后,便舍弃自己的优势,直接和我见面并且大喊。
她说「别开玩笑了,想死的话自己一个人去死」。又说「你要觉得这只不过vr游戏里的一场比赛那是你的自由!但不要把你的价值观强加在我身上好吗!」。
这句话深深刺入我的胸口。
其实,我在很久以前也对别人说过类似的话。
那已经是四年前的事了。当时刚升上国中二年级的我非常幸运,或许该说非常不幸地抽中了「sword art online封闭bet测试版」的玩家资格,每天从学校回来之后,便潜行到当时还不是死亡游戏世界的浮游城艾恩葛朗特里,直到隔天早上为止。
说起来真有点不好意思,往后成为传说勇者的「桐人」,当年虽然因为在pvp活动里总是名列前茅而小有名气,但跟现在相比可以说完全不晓得怎么跟人打交道,所以在游戏里头也几乎没有任何可称为朋友的对象。然而在认识的人当中,还是有少数几个我认为将来能跟他们变成朋友的玩家,其中一名是个常在决斗大会里碰上的土气茶色头发剑士,他擅长单手剑。
这人总是以兼具了清晰逻辑与敏锐判断力的方式作战。而我内心一直期待能与他在大会里交手,但最后却在那个终于到来的舞台里——受到了莫大打击。在热战的最后一刻,原本应该能避开挥砍的他竟然故意吃下这一击而落败了。我推测他应该是为了巨额赌金才会故意放水,便在盛怒之下对他说出之前诗乃讲的那段话。
bob预赛的决胜战舞台里,我就像被四年前的自己给痛骂了一样,于是诚心向诗乃道歉。虽然之后我们以面对面的方式再度对决,但结果对诗乃来说应该难以接受吧。不管再怎么说她也是个狙击手,自超远距离射出必中必杀的子弹才是她最大的武器。今天的大混战决赛里,她一定会拼尽全力将复仇的子弹轰进我眉问才对。
因为上游的复杂理由——或许应该说完全是自己招惹出来的种种原因,让我犹豫起该不该向走在前面几公尺处的诗乃打招呼。
但是几秒钟后,我便抛开犹豫直接大步爬上阶梯,接着开口喊出她的名字。
「嗨,诗乃。今天也请多指教。」
她那像尾巴的围巾整个停了下来,水蓝色头发稍微向上翘的模样简直就像是只猫。以右脚跟为中心转过身子的狙击手少女,脸上出现露骨的厌恶表情,然后用鼻子冷哼了一声。
「……请多指教是什么意思啊。」
她蓝色瞳孔闪烁的愤怒光芒让人马上就感到后悔,但我并不是随便就叫住她的。这时候要是说错话而让她不再理我,那可就糟糕了。因此我以相当认真的表情说:
「那当然……是希望我们彼此都能尽全力来战斗的意思啰。」
「少恶心了。」
——看来我一开始就犯错了。但我还是毫不气馁地继续说:
「话说回来,你怎么这么早就开始潜行了?现在距离大会还有三个小时呢。」
「还不是因为昨天被某人害得差点
来不及报名。」
诗乃别过脸抱怨完后,又瞥了冷汗直流的我一眼。
「……说起来,你自己还不是现在就登入了?干嘛讲得好像我闲闲没事做一样。」
「那、那就让我们有效利用等待时间吧!在决赛开始之前,先去喝杯……不对,应该说来交换个情报……」
在现实世界里,我实在不敢对真人说出这种话。不,考虑到我已经有亚丝娜这个女朋友这点,就连在假想世界里也是不可饶恕的行为。但我敢对天地神阴发誓,这绝非在vr世界里的搭讪行为,而是为了完成任务与使命,以及为了诗乃本人安全所需要的步骤。
——结果诗乃似乎没察觉我内心复杂的纠葛,她在瞪了我好几秒之后,才用鼻子「哼」了一声并以最小的动作点点头。
「好吧。反正一定又是我单方面告诉你各种情报。」
「我、我没……也不是没有这种企图啦……」
我含糊带过,往开始向前走的诗乃背后追了过去。
利用总统府大厅一楼的机器从容地完成报名手续之后,诗乃便带我到设置在地下一楼的广大酒店区域。由于四周环境的光线被调整到最低限度,所以几乎看不见聚集在各张桌子前面的玩家脸孔。只有设置在天花板上的几个大型面板屏幕映出炫目的原色影像。
诗乃走到深处的包厢座位坐下,接着看看简单的金属板饮料单,按下冰咖啡字样旁边的小按钮。然后,同样金属制的桌子中央便打开一个洞,从里面出现装满黑色液体的杯子。跟得向npc点餐然后由它们送上料理的艾恩葛朗特餐厅相比,这系统实在是相当简朴,但也确实很符合ggo这个游戏的气氛。
我也按下姜汁汽水的按钮,然后拿起浮现的杯子一口气喝掉里面大半的液体。待假想的气泡感从喉咙里消失后,我才打开话匣子说:
「决赛的大混战……就是把三十个人随机安置在同一张地图里面,只要遭遇对手便开始枪战,残存到最后的家伙便获得优胜……我说的没错吧?」
结果诗乃先是透过咖啡杯瞪着我,然后才开口:
「看吧,你果然是想让我当解说员嘛。说起来,这些情报全都写在营运公司寄给参赛者的电子邮件里了吧。」
「我、我是看过了啦……」
正确来说,我只有大略看过一遍,原本打算登入游戏后再仔细详读的。但在这之前便先遇见了诗乃这位常客,直接请她教学应该会比较快……我当然不敢这么说,只好干咳了几声将话题带过。
「那个……我只是想确认一下自己的理解有没有错误……」
「还真敢说呢。」
她那种极其冷淡的声音,让我的心也凉了半截。幸好诗乃将杯子放回桌上之后,便开始快速说明起决赛的规则:
「……基本上就如你刚才所说的那样,决赛确实是三十名参赛者在同一张地图里的遭遇战。开始位置虽然是由随机数决定,但每个玩家最少会距离一千公尺,所以不会有敌人忽然出现在眼前的情形发生。」
「一、一千公尺?也就是说地图相当宽广啰……?」
我不由得插嘴之后,蓝色言射般的视线再度射了过来。
「你真的看过电子邮件了吗?这在第一段里面就有写了。决赛地图是直径十公里的圆形场地。那是个有山、森林、沙漠的复合舞台,因此不会有绝对优势的装备或是能力。」
「十、十公里?那还真是大……」
大小就跟浮游城艾恩葛朗特的第一层差不多。这也就是说,系统会将仅有的三十名参赛者,在彼此间隔一千公尺的情况下,配置于足以让一万人同时狩猎的区域里。
「……这样真能碰得上对手吗?搞不好在大会时间到之前都见不着任何人呢……」
「这是个用枪互相攻击的游戏,因此必须用这么宽广的地图。像狙击枪的射程就有一公里,而突击步枪也有五百公尺左右。如果把三十个人全都挤在一张狭窄的地图里,那比赛一开始所有人就会疯狂射击,马上就会有一半以上的参赛者阵亡。」
「哦……原来是这样啊……」
我点头同意,而诗乃则继续进行详细的解说。这个讲话尖锐又冷淡的角色,也许背后其实是个相当亲切且温柔的女孩也说不定——要是被她看出我这么想,一定会吃不完兜着走,所以我还是乖乖地听她继续讲解:
「——但正如你所说,碰不上对手就没办法开始战斗。而且还会有反过来利用这一点,打算躲到剩最后一个人才现身的家伙出现。所以参赛者都会自动拥有一个叫『卫星扫描接收器』的道具。」
「卫星……是指间谍卫星还是什么吗?」
「没错。系统设定每十五分钟就会有监视卫星经过上空。这时全员的接收器都会收到地图内所有玩家的位置。而且只要触碰地图上闪烁的光点,就会显示该玩家的姓名。」
「唔……总之躲在一个地方的上限是十五分钟啰?地图上出现自己的所在位置后,随时都有可能遭到奇袭。」
「正是如此。」
我露出微笑,对轻轻点头的诗乃问道:
「但这种规则不是对狙击手不利吗?你们的任务不就是像颗番薯一样躲在掩蔽处,然后不断用狙击枪瞄准敌人吗?」
「像颗番薯是多余的。」
诗乃以那爆发蓝色火花的双眸瞪了我一眼,接着冷哼一声并露出自傲的微笑。
「十五分钟已经够我用一发子弹杀掉一个人再移动一公里了。」
「是……是这样吗。」
她应该不是在说大话才对。如果想靠卫星情报对诗乃发动奇袭,很可能反而被她从远距离狙击。我将这件事牢记在心后,干咳了一声并整理所获得的情报。
「呃,也就是说,比赛开始后便要不断移动搜索并击倒对手,然后撑到剩下自己一个人为止……是这样吧?而且每隔十五分钟,手边的地图装置会显示出全员的所在位置。那时就能知道还有谁仍然存活——我的理解有什么错误吗?」
「大致没错。」
诗乃点头肯定后将杯中的冰咖啡全部喝完,并用力将杯子放回桌上准备起身。
「那么,没事了吧?下次看见你时,我会毫不留情地扣下扳机……」
「哇,等等嘛。我现在才要开始讲正题啦。」
这还真像某个公务员的台词耶。我心里这么想着,同时急忙伸手拉住诗乃的夹克衣角。
「…………还有什么事?」
即便对方露出非常厌恶的表情,还故意看了一下左腕上的军用手表,我依然毫不气馁地点了点头,于是诗乃叹了一大口气后再度坐下。她将两只手肘撑在桌上,然后把娇小的下颚抵在交错的十指上,以眉毛的动作催促我说下去。
「呃、那个……我想问一个奇怪的问题……」
我吞吞吐吐地说完,迅速挥动左手将主窗口给叫了出来。
「the seed」规格的vrmmo,主窗口设计几乎都完全相同,所以我毫不考虑地便将其变换为他人也能看见的模式,然后迅速移动卷标。
我秀出营运公司传给bob决赛参赛者的电子邮件中列出三十位选手姓名的那一页。其中当然也能看见f组预赛第一名「kirito」与第二名「sinon」的名字。
瞄了一眼我展示的窗口后,诗乃那细长的鼻梁就像猫——不,应该说像美洲豹生气时那样皱了起来。
「……怎么,要向我炫耀昨天在预赛决胜战里得胜吗?」
听见她带刺的低语声,我赶紧吸了口气,然后以非常认真的表情摇了摇头。
「不是啦,我没那个意
思。」
可能是感受到我态度上的变化了吧?诗乃皱起她漂亮的眉毛说:
「…………那现在又让我看参赛者名单,究竟是什么意思?」
「名单上的三十个人,有几个是你不认识的?」
「啥……?」
我没理会表情极度讶异的诗乃,将手指沿着不算长的名单往下移动。
「拜托,这对我来说很重要,请你务必告诉我。」
「嗯……跟你讲也没关系啦……」
虽然还带着疑惑,但诗乃依然将目光转往浮在桌面的紫色全息图窗口。她蓝色的瞳孔迅速地左右移动着。
「嗯……这已经是第三届bob了,里头几乎都是我认识的人。第一次打进决赛的……除了某个让人火大的光剑士之外就只有三个人。」
「三个人。名字叫什么?」
「嗯……『枪士』与『pale rider』,然后还有……这个『sterben』是念作『史提夫』对吧。」
诗乃僵硬地念了几个名字,我也亲自在窗口上确认了一递。除了「枪士」是以日文表示之外,其他两人皆是字母。我闭上眼睛,嘴里重复念了这三个名字好几次。
此时诗乃以半讶异半焦躁的声音对我说,。
「喂,到底是怎么回事啊?你从刚才开始就一直发问,却连半点说明都没有。」
「啊啊……嗯……」
我以暧昧的回复争取时间,脑袋拼命思索。
诗乃告诉我的三个名字——
这里头应该有一个是我来到这世界的原因。他是两起奇异死亡案件的关系者,同时也是曾隶属于杀人公会「微笑棺木」的sao生还者——通称「死枪」的角色名称。
我之所以这么推测,是因为死枪到目前为止将真正的角色名称隐藏得十分彻底。如果可以,他一定很想把「死枪」拿来当成角色名称才对,但道么一来会收到许多垃圾邮件,甚至在预赛时期就会惹上不少麻烦。而若让真正的角色名称太过于出名,又会让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死枪」谣言相彤失色。因此他得不断隐姓埋名到今天,诗乃必定不知道有这个人存在。
问题在于,这三个名字哪个才是真正的「死枪」呢……
当我陷入沉思时,有只白皙的手闯进我视野中。只见那只手以食指用力敲了敲桌面。
一拾起头来,马上就见到诗乃瞇起双眼瞪我。
「……我真的要生气啰。你究竟在搞什么?这些对话全都是为了引我生气,然后让我在决赛里产生失误的作战吗?」
「不是……不是那样。我没那种意思……」
感受那宛若超高温火焰般的目光后,我紧紧咬住嘴唇。
我无法立刻决定是否该向她说明全部的事情。「ggo世界里有一名自称『死枪』的玩家在街道与酒店里进行枪击,而被他击中的对手从此再也没有登入」,相信这样的谣言应该已经广为流传,但还是没有什么玩家相信他们真的被杀掉了。当然眼前的诗乃应该也是如此才对。
老实说,我也不是完全相信这件事。游戏内的子弹能够杀害现实世界里的玩家——以前几天我和菊冈得到的结论来说,不管用哪种理论都无法解释这种情形。
然而现在的我,已经无法对死枪的能力一笑置之。如果那家伙原本是「微笑棺木」的主要成员,那么他无疑就是在浮游城艾恩葛朗特里积极剥夺众多玩家生命的杀人玩家。他或许会由那种恐怖经历当中,推导出某种超越我和菊冈想象力的理论……这种可能性依然存在。
假如我在这里将所知的情报全告诉诗乃,跟她说死枪的能力可能是真的——「被击中说不定会死亡,所以请你别参加这次的决赛」这么一来她会听我的劝告吗?不,绝对不可能。昨天因为陪我买东西而差点赶不上预赛报名时,诗乃那拼命的侧脸再度浮现于脑海中。这名少女应该也有非得参加bob大会不可的重大理由才对……
那对蓝色瞳孔原本狠狠瞪着保持沉默的我——却忽然缓和了下来。
她的淡红色嘴唇几乎没怎么动便说出这句话:
「…………难道说,这和昨天预赛时你脸色忽然变差有关吗?」
「咦…………」
我与诗乃四眼相对,一时说不出任何话来。
但不久之后,我还是忘记了所有理由与盘算,像受到吸引般点了点头。只有极其细微的声音从自己的嘴巴里流泄而出:
「……嗯……没错。昨天在地下的待机巨蛋里,我忽然被以前玩同一款vrmmo的家伙叫住……我想他一定会参加今天的决赛。恐怕刚才的三名玩家里有一个就是他……」
「你们是……朋友吗?」
听见诗乃的问题后我剧烈摇头,弄乱了一头长发。
「不,刚好相反……我们是敌人。我和他曾经认真地想杀掉对方。但是……我却想不出那家伙当时的名字。我一定得回想起来才行。在决赛场地里,我得再度和他接触……弄清楚他到底在这里做了些什么事…………」
一口气说到这里,我才发现自己所说的话多半会让诗乃一头雾水。一般的vrmmo游戏里,就算是属于敌对公会里的玩家,广义上来说也还是玩同一款游戏的伙伴。用「敌人」来形容对方实在是太夸张了。
但是——
水蓝色头发的狙击手没有嘲笑我的发言,她只是瞪大小小的双眼。接着以系统几乎辨认不出的微弱声音呢喃:
「……想杀掉对方……敌人……」
然后她又用同样细微的声音,提出了一个足以穿透我意识深处的问题。
「……是因为玩法不合或在组队时发生纠纷而交恶,这种游戏上的争执吗?还是……」
听到这里时,我反射性地摇了摇头。
「不。是赌上彼此性命的真实杀戮。那家伙……那家伙所属的集团做出了绝对无法饶恕的事。双方不可能和解,除了以剑了断别无他法。做出这件事我毫不后悔。但是……」
虽然知道说下去只会让诗乃更加困惑,但嘴巴就是停不下来。我握紧放在桌上的双手,拼命看着对面那双蓝色眼睛深处,将声音由干渴的喉咙里挤出来。
「但是……我不断逃避自己应该背负的责任。也不去思考自己这种行为的意义。直到今天,我都只是强迫自己去遗忘……然而现在已经不能再逃避下去了。我这次非得堂堂正正地面对问题不可。」
这段话的倾诉对象已经变成自己了。当然,诗乃应该完全听不懂才对。当我闭上嘴时,诗乃也默默垂下视线。这时她心里「招惹到怪胎了」的想法应该会变得更加强烈吧。
「…………抱歉,我净说些莫名其妙的话。当作没听过吧。总之是我以前的宿怨……」
我故意做了个苦笑的表情后,准备将整件事情简单化。
但诗乃发出的低语却打断了我的话。
「——『如果你的子弹真的能够杀害现实世界里的玩家,你也能毫不犹豫地扣下板机吗』……」
「…………!」
我迅速倒抽了一口气。
这是昨天的预赛决胜战时,我顺着自己内心情感对诗乃做的质疑。其实,到现在我还是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说出这种话。但在听见诗乃问「要怎么样才能像你这么强呢?」的瞬间,我便以电光火石般的速度通么反闪。
假想世界里的攻击杀害了现实世界里的玩家。从没有人相信「死枪」的传闻这点来看,就从知道这在常理上是绝对不可能的。然而,在目前已经不存在的另一个世界里,这条规则已经实现了。
此时我只能保持沉默,而诗乃则以锐利目光紧
盯着我的双眼——并张开了小嘴说:
「桐人你……难道是在『那个游戏』中……」
这个几乎无声的问题,马上就溶解在酒店干燥的空气里消失了。动摇的蓝色眼珠往下看去,最后又静静摇了摇头。
「…………抱歉。我不应该提出这种问题。」
「…………不,没关系。」
听见这意外的道歉,我也只能这么回答。我们便在紧绷的沉默中静静看着彼此。
我不打算主动告诉诗乃自己是前「sword art online」玩家,也就是「sao生还者」。但若不说出来,她将永远无法理解我刚才的说明。
这样诗乃应该就能理解我用「敌人」这个字眼的意思。也能够了解「杀害对方」所代表的具体意义了。
我只是静静等待少女眼里浮现出忌讳与厌恶的感情。
但是——
诗乃没有移开目光,也没有起身离座。她反而探出身体,紧盯着我看。她蓝宝石般的瞳孔深处,似乎流露出某种……可能是求助的光芒。或许只是我的错觉吧?
下个瞬间,诗乃已经紧闭起双眼。接着紧咬自己的嘴唇。
连惊讶的时间都没有,我们两人之间的紧张气氛便消失了。吐出长长的一口气后,狙击手少女浮现极为隐晦的微笑,对着我低声说:
「…………该移动到待机巨蛋里去了。不然就没时间检查装备与热身啰。」
「呃……嗯。说的也是。」
我点点头,随着诗乃起身。看了一下左手腕上简单的数字手表,发现时间不知不觉中已经接近晚上七点。距离决赛开始遗有一个小时。
来到巨大酒店角落的简陋电梯时,诗乃按了向下的按钮。铁网门边发出声响边往旁边移动,接着钢铁制的箱子现身。进到里面之后,这回换我按了最下方的按键。
充满假想落下感与机械声的狭小空间里,怱然响起一道细微的声音。
「我知道你也有自己的难处了。」
身后的诗乃似乎往我靠了一步。接着便有个物体压在我背部中央。那不是枪口——而是指尖。她以稍微用力的声音继续说道:
「不过,和我的约定又是另外一回事。昨天决胜战时的屈辱我一定会加倍奉还。所以你绝对不能被我以外的人击倒。」
「…………我知道了。」
我轻轻点了点头。
潜行到ggo的最大目的,便是与「死枪」接触以及解开杀人之谜。但这件事现在已经不单单只是菊冈诚二郎的委托,也与我自己有关。冷静地想,我应该全力避开与诗乃这个恐怖的狙击手战斗,以达成目的为优先才对。
不过,我在这世界里遇见了诗乃,在这里与她交谈、战斗而建立起一段新的关系。我实在没办法无视或贬低彼此的互动。因为就算是在另一个假想世界,就算挂在腰上的是没有实体剑刃的光剑,「桐人」也还是一名剑士。
「……我一定会存活到与你对战为止。」
如此说完后,背后的手指便离开了我的身体,接着响起一道细微的声音。
「谢谢。」
在我询问她为什么道谢之前,电梯已经随着剧烈震动停下。开门后,钢铁与硝烟也就是战争的气味,立刻从微暗的电梯前方推挤过来,包围住我的身体。
第十章
诗乃悠长地吸了一口气后,花上同样时间将假想肺部里的冰冷空气全部呼出。
她缓缓将呼吸频率调整得与心跳节拍相同,绿色着弹预测圆也反复地收缩扩大。
瞄准镜视野中央,有一名玩家趴在灌木丛里缓缓移动。他手里拿着一把小型「杰迪」冲锋枪,虽然看不见其他辅助武器,但全身却到处都有异常隆起。可能是将武器重量降低到最低限度,然后以高性能对光学枪防护罩以及对实弹复合装甲来填满装备容量吧。此外,他还戴着附有脸部护甲的头盔,看起来简直像只巨大的山猪。他的名字就叫做「猪金」,由能力值来看,是属于专注于强化vit的防御型玩家,他虽然也参加过上一届的决赛,但诗乃当时并未直接和他交手。
在距离一千两百公尺以上的情况下,就算是反资材狙击枪「ultima ratio hecate 2」也很难贯穿那身装甲给予致命一击。如果可以连续击中两次那就另当别论,不过敌人也不是省油的灯。一旦遭受狙击,他势必会马上躲进掩蔽物的阴影中而久久不露面。到时候若还继续静静待在原地等他再度探头,听见第一发子弹枪响的其他玩家铁定会聚集过来,届时自己势必会被打成蜂窝。
趴在巨大岩石与矮树丛之间的诗乃,手指放在扳机上无声地呢喃:
「……来这边。」
只要距离拉近到八百公尺以内,她就有自信能够射中对方装甲较薄且伤害系数较高的颜面部位,将那家伙踢出决赛的舞台。
但诗乃的心愿终究还是落空了,男子转换方向逐渐远去。对方很细心地连背部也穿戴着重装甲,可以说一点空隙都没有。虽然可惜,但看来还是得放弃这个猎物,等待下一个接近的敌人才是明智之举。就在诗乃准备将右眼从瞄准镜上移开时,忽然发现男人挂在右腰上的圆形物体。
那是大型的电浆手榴弹,而且有两颗。大概是因为没有辅助武器而拿来护身用的吧。在掩蔽物众多的区域里,这确实是能够在极近距离战发挥莫大功效的道具。只不过,在这个游戏里「便宜又有效的道具」通常也伴随着一点危险性。诗乃再度绷紧全身神经,将靠在瞄准镜上的眼睛眯了起来。
她让刚才一直瞄准男人背部的准星略往右下移动。最后十字瞄准线对准了摇晃的金属球。
吸气、吐气。接着再度吸气——然后就此停住。
当成功屏除所有杂念、自身与手上钢铁合为一体的瞬间,预测圆便急速凝聚成一个小光点。少女自然地扣下扳机。
接着马上有一阵冲击传遍全身。视线也因为防火帽喷出来的火花而瞬间染白。但诗乃的视力马上就恢复了。透过瞄准镜,变回彩色的视野中能看见挂在男人右腰上的一颗手榴弹「啪」一声弹了开来。她也将脸从枪上移开。
「宾果。」
当她低语时,遥远的山丘中段部分已经爆出蓝色火焰,周围树丛也因此全部倒塌。几秒钟之后,宛如远雷的爆炸声才传来。不用确认就能知道男人的hp条已经完全消灭了。
这时诗乃已经站起身,叠好脚架背起黑卡蒂。由于枪声与防火帽上的火花已经暴露了她的位置,狙击后的几分钟可以说是狙击手最危险的一段时间。她迅速往左右一扫,接着立刻朝事先决定好的路线奔去。
这条路的周围长满了灌木,因此不容易被发现。而且附近敌人的注意力应该都被野猪男盛大的爆炸声给吸引过去了,受到奇袭的可能性相当低。不过,尽管脑袋里知道这一点,诗乃依然没有停下脚步。持续奔跑了一分钟以上之后,她才蹲在好不容易抵达的巨大枯树根部,接着「呼」一声喘了口气。当她抬起头时,发现从厚厚的云层缝隙中,可以见到逐渐西下的血红色太阳。
bullet of bullets决赛开始到现在,已经过了将近三十分钟。
刚才的野猪男是第二个遭到诗乃狙击而退场的参赛者。但在监视卫星每十五分钟一次的传讯之前,参赛者无法得知目前还有多少生存者。少女由腰包中取出薄薄的「卫星扫描接收器」后,让它显现整个区域的地图,并静候位置情报更新。
左边的定时器显示出现实世界是晚上八点半时,高解析度的地图上也出现几颗闪烁的光点。其数量——总共有二十一个。换言之,现阶段已经有九个人被打倒了。诗乃死命盯着画面,尽可能将状况记在脑海里。
成为大会舞台的特设场地,是一座直径十公里的正圆形孤岛。岛的北部是沙漠,南部是森林以及山岳。此外,还有一座已成了废墟的都市坐镇岛中央。目前诗乃位在耸立于地图最南端的岩山山麓。稍微往北处有一条大河流过,正好区隔出山岳地带与森林地带。
目前周围一公里内只有三个光点。诗乃一个个以指尖触碰,确认光点上的名字。最接近的是东北方六百公尺处持续往西移动的「戴因」。自微偏东方处追逐戴因的则是「pale rider」。最后那个在南方八百公尺处岩山顶静止不动的光点,则是「狮子王里奇」。
里奇是装备重型机枪「维克斯」的高火力型角色,想必是打算窝在区域里最高的地点,扫射朝自己靠近的玩家吧。他在上一届大会里也采取了相同的战法,最后是由于子弹耗尽这种极为简单的原因退场,不过这次里奇应该已经有了对策才是。无论如何,这个不动的敌人可以先不用管他。
问题在于由光点来看似乎正全力逃走的「戴因」与追着他的「pale rider」。戴因不但是诗乃最近所参加那支中队的领袖,也是连续三次打进bob决赛的老手。他身上装备着高性能的「sg550」突击步枪,擅长中距离战斗。这人在人格上虽然不怎么值得尊敬,但确实是个不能小看的对手。
而把实力不容小觑的戴因像过街老鼠般追着跑的pale rider,老实说诗乃根本没见过他,当然也没和他交过手。难道他真的那么强?还是武装适合该处的地形?当诗乃感到狐疑时,上空的监视卫星似乎已经离开,表示在仪器上的所有光点也开始闪烁起来。大概再十秒左右情报就会消失了。
诗乃反射性举起右手,准备将存在远方的十八个光点全部点一遍。但在食指快碰到画面之前,那只手又忽然握紧拳头。因为她注意到自己正准备寻找某个特定的名字。
「那种家伙……谁管他是死是活啊……」
诗乃轻声嘟囔。自己根本没必要去担心那种家伙那个可憎的光剑玩家「桐人」现在是否还活着。需要注意的,就只有进入黑卡蒂射程之内的猎物而已。如果桐人出现在射程范围内,就只要不带任何感情地瞄准、射击,结束他的性命即可。
闪烁的光点们终于无声地消失了。诗乃将仪器收回腰包里,保持警戒地站起身。
下方是一片平缓的山丘,对面则是茂盛的森林。目前戴因与pale rider正在森林深处,由诗乃的右手边往左手边移动。两人的目标应该是将区域一分为二的大河,以及横跨在河上的桥梁。个性小心谨慎的戴因一定会避开在高风险的森林里战斗,选择在视野良好的大桥上迎击追来的pale rider才对。
诗乃比他们两人更靠近那座桥。若现在立刻跑过去,应该可以先达到狙击位置才对。她要在那里看着两人对决,然后趁获胜者松懈下来的瞬间狙击。
重新背好右肩上的黑卡蒂后,诗乃放低身子,再度飞奔于灌木林之中。
少女顺利穿越暗茶色山麓地带,冲进最后一株灌木丛,眼前立刻出现一条有着红色反光的带状物体。
那当然是一条河。流水由南边山里奔出,蛇行穿过整个地图中央后朝北方而去,最后消失于远方那笼罩在云雾底下的遗迹都市里。
河流对岸则是耸立着诸多巨大古木的森林。苍郁的树梢下方,能见到有条石头小径蜿蜒其中。小径在诗乃潜伏的位置北方两百公尺处碰上河流,并连接了一条简单的铁桥。此刻,那两名玩家应该在小径上全力冲刺才对——
才想到这里,便有道人影由生长在小径与铁桥交接处的巨大古木阴影里直线冲出。诗乃急忙将黑卡蒂架在地上,等不及掀起瞄准镜上的可掀式护罩便直接将眼睛凑了上去。
那人全身穿着木纹图案迷彩服。头盔下方可以见到他四方形的下巴。此外,从他手上那把sig突击步枪便能得知这人就是戴因没错。他正以符合老鸟玩家身分的顺畅姿势冲过小径。花了几秒钟离开森林之后,男子便直接跑上生锈的铁桥。他一口气穿过横跨五十公尺的铁桥,来到诗乃藏身处这头的河岸,随即马上趴到地面上摆出卧射姿势。
「原来如此……」
诗乃有些佩服地嘟囔。在这种情况下,确实可以单方面攻击想渡过铁桥的敌人。不过,他还是太掉以轻心了点。对于可能位在河川这一侧的敌人来说,他可是将背部毫无防备地暴露出来呢。
「任何时候都要注意自己的身后啊,戴因。」
当刻度镜片交点捕捉到那粗犷的侧脸时,诗乃便这么呢喃道。这下子即使不用等戴因与pale rider一决胜负,也可以直接出手了。虽然这么做pale rider将会注意到诗乃的存在,但他若想强行攻击就非得渡桥不可。诗乃距离铁桥只有两百公尺,就算对方全力奔跑她也有一击必杀的自信。
——对收看实况转播的观众不好意思就是了。
诗乃脑里这么想着,然后静静将手指放在黑卡蒂扳机上,但就在下一个瞬间……
脖子后方有了一股冰冷的战栗感。
自己背后还有人在。
——笨蛋!居然因为专注于狙击而疏忽背后的警戒!
诗乃在脑袋里这么大叫,同时将右手从黑卡蒂上移开。她的身体就像弹簧般反转一百八十度,接着用左手拔出辅助武器「mp7」冲锋枪。在进行这些动作的期间,她的脑袋里也断断续续地闪过思考的火花。
——可是,背后怎么可能有人在呢?几分钟前检查「卫星扫描接收器」时,后方只有动也不动的狮子王里奇而已啊?那家伙当然不可能从山上跑下来,而且如果敌人抱着重机关枪接近,自己也不可能没注意到他的脚步声。话说回来,里奇之外的敌人要在这么短时间内绕到背后可说是难如登天。那到底是怎么回事——他又是谁呢——
即使心里惊讶不已,诗乃还是将mp7往正后方伸了出去,然而同一时间也有一道黑色枪口出现在她眼前。果然不是自己多虑,而是真的有人逼近到贴身距离了。
事到如今已经无法回避。只有彼此将弹匣里的子弹全部射光互相削减对方的hp一途了——做出这样的觉悟后,诗乃准备扣下扳机。
但是就在撞针准备击发子弹之前……
袭击者像是要制止诗乃般迅速举起右手低声说道:
「等等!」
「呜……!」
诗乃瞪大双眼,将视线的焦点由枪口转移到对方脸上。
她立刻见到那头长及腰部的亮丽黑发、即使受到夕阳照射也依然白皙的肌肤,以及闪烁着强烈光芒的细长瞳孔。
仇敌桐人有点像半趴在诗乃身上似的,以左手握住5—7手枪对准了她。
当认清楚现状之后,诗乃内心立刻有几种感情综合起来,形成了一道火焰。她忘记眼前的枪口,下意识地咬牙切齿、面目狰狞,打算发射左手的mp7。
但桐人却再度以冷静的声音低声说话,让诗乃加诸于手指上的力道在紧要关头停下。
「等等。我有个提议。」
「……事到如今还有什么好说的……」
诗乃以细微但充满杀气的声音反驳。
「这种状况之下哪还有什么提议与妥协!只有看谁先死而已!」
「如果我想动手,老早就可以开枪了!」
桐人话中所带有的异常紧张感,让诗乃不由得闭上嘴巴。感觉上,似乎有比目前这种持枪相对的状况更让他在意的事。
而且虽然很不甘心,但桐人所说的确实一点都没错。如果他能如此轻易地贴近,当然随时都可以从背后以子弹或是光剑解决诗乃。
「…………」
面对被迫保持沉默的诗乃,桐人又继续轻声说道:
「我不想在这时彼此互击,让另外两个人听见枪声。」
桐人的目光瞬间转往诗乃背后,朝向那座即将发生另一场遭遇战的铁桥看去。
「……?什么意思……」
「我想观看那座桥上的战斗,直到他们分出胜负为止。在那之前请别出手。」
「……看完后你打算怎么办啊?你该不会想说『我们等到那个时候再互相攻击』这种蠢话吧!」
「得看到时候的状况……不过届时我应该会离开。不会对你出手。」
「但我可能会从你背后狙击唷?」
「那也没办法。请你谅解,快开始了!」
当桐人焦急地再度看向铁桥时,竟然就这样将左手上的5—7手枪放下来了。即使对方用冲锋枪瞄准自己眉间,他依然将手枪收回腰间的枪套里。
诗乃虽然生气却也无可奈何,肩膀的力道就这么放松了。
只要扣在扳机上的手指再多加点力道,mp7的二十发四·六毫米弹就能将桐人的hp全部轰光。但诗乃已经把桐人当成自己最大的对手,所以实在不愿意在这种半吊子的情况下结束与他的战斗。
「如果是桐人,或许没有预测线也能回避黑卡蒂的远距离狙击」,诗乃已经在这样的前提之下,绞尽脑汁想出各种与他正面对战的方法。既然要打,她当然希望自己和桐人成为三十名参赛者当中的最后两名生存者,然后进行一场能够耗尽全部心神的惨烈死斗。
「……重新来过的话,你就会好好和我战斗吗?」
「嗯。」
桐人点了点头,而诗乃则在凝视他的眼睛半秒之后也放下了冲锋枪。虽然知道不太可能,但为了预防桐人忽然砍来,诗乃在放下枪时依旧没把手指从扳机上移开。桐人倒是马上全身放松,整个人趴在诗乃左边的灌木丛底下。他由腰包里拿出小型望远镜,立刻开始观战。
这种丝毫没把决斗放在眼里的态度,让她再度浮现一股又生气又无奈的复杂情感。这个男人究竟为什么要看别人的战斗呢?话又说回来,他到底是从哪里出现的呢?几分钟前自己确认「卫星扫描接收器」时,周围一公里内确实没有桐人的名字才对。
然而诗乃目前还是先把所有疑问吞进肚里,并将mp7放回左腰上。接着她再度以双手抱住黑卡蒂,由瞄准镜往即将交手的两人看去。
长长的铁桥上,依然能见到戴因趴在靠近诗乃这边的地面摆出卧射姿势。贴在他脸颊上的sg550可以说完全没有任何摇晃,这种持续不断的集中力显示他确实不容小觑。当然能将戴因逼入绝境的pale rider也不可能如此简单就从对岸的森林里现身。
「……你满心期待想看的战斗,或许根本不会发生呢。」
诗乃对身边的桐人发出充满讽刺意味的呢喃。
「戴因也不会一直趴在那边。如果那家伙准备起身移动,我可是会先狙击他唷。」
「如果是这样,那你出手也没关系……不,先等等。」
桐人回答的声音忽然充满了紧张感。诗乃反射性地将眼睛离开瞄准器,改用肉眼注视铁桥的整体状况。
这时,忽然有道人影从一直延伸到对岸阴郁森林内部的小径深处登场。
那是个身材高瘦、穿着奇妙蓝白色迷彩服的玩家。由于他戴着附有黑色护甲的头盔,所以无法看见容貌。那人身上的武装只有右手上的轻量型「阿玛莱特·ar17」散弹枪而已。这个男人应该——不,一定就是追着戴因跑的pale rider了。
趴在桥另一边的戴因肩膀整个紧绷了起来。而那种异常紧张的气氛也传到了远方的诗乃身上。相对地,从pale rider的站姿上感觉不出任何压力。他似乎完全不怕戴因手中那把sig,只是轻松地朝铁桥走过来。
「……那家伙很强……」
诗乃不由得这么说道,而身旁的桐人忽然轻轻动了一下身体。诗乃朝他瞄了一眼后,发现那张宛如少女的侧脸散发出非常紧张的气息。也就是说,桐人注意的是那个pale rider吗?诗乃虽然还是首次见到这个名字与外表,但从动作就能晓得他确实有某种程度的实力。
虽然ggo里有「弹道预测线」这种现实世界里不可能存在的预知未来辅助系统,但要接近握有全自动机枪的对手依然不是件轻松的事。一般来说,都会由一个掩蔽物后方全力冲刺到另一个掩蔽物后面,借着不断左右移动来拉近与敌人的距离。
但是pale rider就这样毫无防备地踩着轻松脚步踏上铁桥。这时已经没有任何可以阻挡子弹的地形或是物体了。连原本就想造成这种情况而逃到此处的戴因,也能从趴在地上的背部看出他些微的疑惑。
不过再怎么说,戴因担任对人中队的领袖也有段时间了,经验让他马上就抛开自己内心的困惑。一秒钟后,戴因的sg550突击步枪那符合瑞士制枪械的牢靠运转声,立刻传遍河面。
然而pale rider却以出乎诗乃意料之外的手段闪过射来的十几发五·五毫米弹。他竟然朝着某根支撑铁桥的钢索冲去,然后只用一只左手不断往上爬。戴因虽然急忙将枪口对准他,但卧射姿势实在不容易瞄准上方的敌人。第二次的射击失去了准头,而pale rider便利用钢索的反作用力使劲一跳,直接在相当靠近戴因的桥面上着地。
「明明是str型却极力减轻装备重量,然后强化三次元机动力……而且特技技能点得相当高。」
当诗乃低语的同时,戴因也为了表示自己不会再次上当而改采高跪姿,接着第三次扣下扳机。只不过,他这次的攻击也早已被pale rider料中了。稍微偏上发射的火线与地面之间虽然仅有些微空隙,但那个蓝白色剪影立刻一头冲了进去。而且他并未跌倒,而是利用左手支撑地面并迅速向前滚翻。当他起身时,离戴因已经只剩下二十公尺的距离了。
「臭家伙……!」
戴因发出熟悉的咒骂声,迅速准备更换空的三十连发弹匣。但是……
pale rider右手中的阿玛莱特已经随着低沉的枪声喷出火花。
在这种距离之下,散弹枪的子弹不可能完全落空。戴因身上各个部位闪过着弹效果光,整个人随之向后倒去。但值得称赞的是,依然没有停下动作的他已经换好弹匣并准备把枪凑到脸上——然而这时又有了第二次的轰然巨响。
再度缩短距离的pale rider二度射击,让戴因身体完全失去平衡。这就是散弹枪这种武器的恐怖之处:除了一般伤害之外还有相当高的延迟效果,让人只能无力地连续受击。
——不用将sig凑到脸上,直接在拿在腰间把子弹射光不就得了。
但诗乃的思考当然无法传到戴因脑袋里面,而且现在也已经太迟了。pale rider继续拉近距离,同时缓缓装填ar17的子弹,最后在戴因眼前第三次扣下扳机。12口的弹包整个炸裂,放射出的散弹雨将戴因仅剩的hp消耗殆尽。
呈大字型倒在地上的戴因终于完全静止不动,身上出现「dead」的红色立体文字列并缓缓开始回转。如此一来,他便算是从大混战里淘汰出局了。为了预防参赛者在现实世界里交换情报,所以大会结束之前他无法注销,这具「尸体」将在保有意识的情况下观看实况转播直到比赛结束。
「那个蓝色的家伙还真是厉害……」
身旁的桐人以极其细微的声音这么说道。下意识准备点头响应的诗乃,在听见他下一句话后便微微蹙起眉头。
「……那家伙……就是斗篷底下的人吗……?」
诗乃瞬间感到疑惑,但马上就想起pale rider正是桐人在意的三个名字其中之一。也就是说,pale rider可能就是在桐人以前玩过的vrmmo里那个彼此厮杀的对象。而那个游戏的名称,难道是——不,一定是已经成为传说的那个…………
这时,诗乃强迫自己别继续思考下去。
桐人应该也有他的难题。但那是属于他个人的负担。别人没办法、也不应该替他背负起那些责任。
诗乃像是抛开短暂疑惑般打开黑卡蒂的保险,接着简短地轻声说道:
「我要狙击那个家伙。」
她不等桐人回答,便将手指放在扳机上。pale rider以精采的猛攻解决戴因后,已经离开桥旁,准备沿着河流朝北方走去。诗乃的十字瞄准线捕捉到他瘦削的背部后,便考虑起风向、距离并展开微调。
这时,桐人才好不容易用沙哑的声音回答:
「嗯嗯……我知道了。不过,如果他就是那个男人的话……」
——就是那个男人又如何?你的意思是,在距离不到三百公尺还背对这边的情形下,他能躲过我的狙击手特权——「没有弹道预测线的第一发子弹」吗?
「别开玩笑了……」
诗乃只动了动嘴唇响应桐人,接着便毫不犹豫地准备扣下扳机——
但就在这个时候……
诗乃由瞄准器里见到难以置信的光景。
pale rider穿着蓝白色迷彩服的右肩出现小小着弹效果光,然后这个瘦高的男性便像被弹开般往左边倒去。
「「啊……!」」
诗乃与左边用望远镜观着现场的桐人同时发出叫声。
那是狙击。来自诗乃以外的狙击手、而且出于河川对岸的森林深处。绝对没错。
诗乃虽然惊讶,但还是反射性地将注意力全部集中到听觉上。这当然是为要了辨认狙击pale rider的枪声来自何方以及它的音色。但是……
就算诗乃再怎么竖起耳朵,所能听见的依旧只有干燥的风声以及河川的流水声而已。
「……我听漏了……?」
诗乃嘟囔着,而似乎在思考同一件事的桐人则是小声回应:
「不,我确实什么声音都没听见。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我能想到的有……声音很小的光学狙击枪……或是加了抑制器的实弹枪,不过……」
「抑、抑……?」
侧眼瞪了一下感到疑惑的桐人后,诗乃心里想着「究竟要我教你多少东西啊」,嘴上开始解说起来。
「就是减音器。加在枪管前端用来抑制枪声的装置。」
「原、原来是灭音器啊……」
「也可以这么称呼它没错。总之加上这种装置的狙击枪,可以在一定程度上抑制枪声。但这玩意儿除了会影响命中率与射程之外,还是个昂贵的消耗品呢。」
「原来如此……」
桐人点点头,视线稍微往诗乃的黑卡蒂2前端瞄了一眼。结果枪管前面只有大型防火帽而已,就连桐人这个外行人也知道那
不是减音器。诗乃在对方还想说些什么之前,便赶紧补上一句:
「这不是为了省钱。而是因为那种东西不符合我的风格。」
她「哼」了一声,再度往瞄准镜看去。倒在地上的pale rider完全没有起身的模样,但看起来应该没被一击毙命才对。如果是那样,他身上会跟躺在稍远处的戴因一样有着红色dead标签出现。他明明还活着,为什么不逃走也不反击呢——
此外还有其他的疑点。那就是十分钟前「卫星扫描接收器」的地图上,诗乃已经确认过周围一公尺内没有其他人了。换言之,谜之狙击者是在相当远的距离之外射中pale rider。但这么一来,对方所用的应该是相当大口径的狙击枪才对。可是在ggo里面,枪械的口径愈大,减音器的效果也愈差,而且对命中率·射程的影响也愈大。但刚才完全没听见枪声,这实在让人无法接受。
思考到这里,诗乃忽然想起数分钟前自己对身边的玩家也有过相同疑问。觉得偶而也该发问的她转过头去低声这么说道:
「话说回来……桐人,你刚才到底是从哪里冒出来的?十分钟前的卫星扫描时,你明明不在这座山周围啊。」
「咦……?我在距离那个叫pale rider的家伙五百公尺的地方跟踪他,所以应该会显示在仪器上才对……嗯……啊,原来如此。」
「怎么了?」
「这么说来,十分钟前我可能刚好在渡河也说不定。大概是因为我一直潜在河底,所以卫星就没发现我了……」
——你、你是游泳渡河的吗!
诗乃拼命忍住才没大叫出声。
确实,这个游戏里河川与湖泊不是什么禁止进入的区域,就算掉进去也不会立刻死亡。但是在水中hp会持续减少,同时会因为全身装备过重而无法随心所欲地游泳,所以除了背负呼吸辅助装置的潜水员型玩家之外,其他玩家要自力渡过那条宽广的河流,几乎可以说是绝对不可能。
「你、你怎么办到的……?」
好不容易提出这个疑问后,桐人居然若无其事地耸了耸肩回答:
「当然是暂时卸除所有装备啰。『the seed』规格的vrmmo里,都可以在属性窗口里将武装解除丢回道具栏,没必要自己用手拿吧?」
「…………」
吓得不知道该作何反应,指的应该就是这种情况吧。先别管游泳渡河这种想法,光是在战场上将所有武器防具档案化的大胆程度就已经让人无法置信了。
「……你那个角色穿着内衣的模样,外面收视转播的观众看见了一定会很高兴的。」
「咦,实况转播原则上不是只播放战斗画面而已吗?」
对于桐人那句「别想唬我」的台词,诗乃只好用鼻子冷哼一声回答:
「总之……『卫星扫描接收器』无法捕捉潜藏在河底的身影就对了。这点我会记住。不过,你拼命渡河追赶的pale rider实力强归强,也不是多顶尖的玩家嘛。吃了一发狙击弹之后就吓得站不起来了,看来他接下来大概……」
诗乃还来不及说完「无法存活吧」,就被再度拿起双筒望远镜的桐人给打断了。
「不……他应该不是吓得站不起来喔……你仔细看,那家伙的身上是不是有奇怪的光影效果……?」
「咦……」
诗乃急忙将瞄准镜的倍率调高。虽然夕阳太强而不易分辨,但pale rider的蓝白迷彩服上确实有同为蓝色的火花到处乱窜。这效果诗乃以前见过几次,那的确是——
「电……电磁震撼弹……?」
「那、那足什么?」
「正如其名,是命中敌人不久后便会产生高压电让对象麻痹的特殊子弹。但它需要大口径的狙击枪才能装填,而且单发子弹的价格非常高,几乎不会在对人战里使用。那是组队时专门用来狩猎大型mob的子弹啊。」
实际上当诗乃在说明时,让pale rider无法动弹的火花也开始变淡了。再过数十秒之后效果应该就会消失了吧。他的hp应该不会因此而逐渐减少,但这么一来实在不知道对方为什么要进行如此高难度的远距离狙击——
「————!」
诗乃无法判断刚才那「怦咚」一声的震动究竟是出于己身,还是旁边的桐人。
两人藏身的树丛北方两百公尺处,正是那座东西向的大铁桥。而铁桥西侧躺着已经被判定死亡的戴因。pale rider则被由东边森林射来的电磁弹击倒,目前倒在更偏北方五公尺处,但他现在已经准备爬起来了。
就在倒地的两个人正中间,一根支撑大桥的铁柱阴影里,忽然有道黑色剪影渗了出来。
乍看之下那根本不像个人(玩家)。整个角色的轮廓带有奇妙的朦胧感。在拼命注视以后,诗乃才终于了解看不清楚对方的原因:那人身上披着一件覆盖全身的深灰色破烂斗篷,而且那件斗篷还因为风吹而像小生物群般不规则地乱动。那是狙击手穿的吉利服(注:gille suit,狙击手用的伪装衣,外表与灌木丛相似),不,应该说是「吉利斗篷」才对。只不过——
「……他什么时候开始待在那里的……」
诗乃下意识地呢喃。那个破烂斗篷应该就是射中pale rider的狙击手了。但是,他究竟什么时候从森林里出来并渡过桥的呢?就算他穿着有卓越隐蔽效果的吉利斗篷,但只要他在没有任何物体的铁桥上移动,必定会被发现。还是说,他跟桐人一样是游泳过河?不过要真是这样,自己绝不可能没见到他叫出窗口来操纵装备人偶的模样。
然而下一瞬间,立刻又有了让诗乃将这些疑问全部抛到脑后的新冲击出现。
破斗篷缓缓向前进,接着露出右手里那把刚才一直藏在身体底下的主要武装来。
「——『silent assasin』。」
她发出像喘息般的声音。
那是把全长直逼黑卡蒂的大型狙击枪。枪身虽然比黑卡蒂要细,但横切过机关部的几道散热孔、具备拇指孔的先进握柄一体型枪托,还有那经过去光化处理的深灰色枪体,全都酝酿出一股让人心寒的冷彻感。但最具特色之处,还是装在枪管前端的长型减音器。不对,装在上面这种说法似乎有些错误。应该说那原本就是把在使用减音器的前提下所设计出来的狙击枪。
它的正式名称叫做「国际精准l115a3」。用的是33pua magnum子弹。虽然威力远远比不上黑卡蒂2所使用的50bmg弹,但是l115并非反资材狙击枪。从标淮配备有专用减音器这点就能知道,它是为了狙击人类所制造出来的枪械。由于最大射程有两千公尺以上,所以被子弹射中的人根本看不见射手的身影,临死前也无法听见枪声。因此众人送给它一个外号——「沉默的刺客」。
虽然曾经听说ggo内部确实有那把恐怖的狙击枪,但诗乃从来没有实际看见过。说起来,她除了自己之外并没听过什么能单独作战的狙击手。但是那个破烂斗篷竟然能从对岸的森林深处准确地击中pale rider。如果没有足够的技术与精神力以控制与心跳连动的着弹预测圆,绝对不可能完成这种狙击。
——他到底是什么人?
诗乃反射性看了左手上的手表。时间是八点四十分。距离第三次「卫星扫描」的时间还有五分钟,在这种状况之下让人感到相当漫长。
瞄准镜中的谜之斗篷以死气沉沉的动作将l115挂到右肩上。原本诗乃瞪大了眼睛,想看狙击枪上是否有贴所属中队的贴纸或其他标志,但枪身
下除了较粗的通枪条外,就没什么特别不同之处了。在诗乃凝视之下,破斗篷滑行般朝着倒在地上的pale rider走去。
几乎毫发无伤就击倒戴因的pale rider,本身也是个散发出强者气息的玩家。虽然诗乃没听过他的名字,但在遥远的北方大陆里,他应该和那个使用迷你炮机枪的「怪兽」—样是知名人士吧。只不过同时见到这两人的情形下,破斗篷的存在感更为惊人。过去入手黑卡蒂时,诗乃曾经单独打倒过一只巨大的魔王级怪物,而破斗篷给诗乃的战慄感就跟当时那只怪物——不,应该说在那只怪物之上。
但在确认破斗篷实力的同时,诗乃心中也有个百思不得其解的疑问出现。
明明有如此稀有的狙击枪与高超的狙击技术,为何不用实弹而用电磁弹呢?pale rider一身轻装,只要33pua弹击中他的头或是心脏,应该有机会一击毙命才对。不过,如果是要让他麻痹后才进行更加精密的狙击,这种战术倒也还可以理解。但破斗篷在击中一发电磁弹后便从森林里走出来,主动向仍有许多hp的pale rider暴露自己的位置。这么一来,刚才高难度的狙击不就一点意义都没有了吗?
无法预测对方意图的焦躁感,让诗乃紧咬住嘴唇。
话说回来,旁边的桐人突然安静了下来。虽然诗乃想看一下他的情况,但又犹豫该不该把目光从破斗篷身上移开,只好继续透过黑卡蒂的瞄准镜往外看。
移动到pale rider面前的破斗篷,就在背着l115的情况下直接将右手伸进斗篷里面。
「喔,是要用副武器来解决对方吗」诗乃马上这么想。就算只是小型冲锋枪,但在这种极近距离下只要射完一匣子弹就足以让pale rider的hp归零——
「……咦……」
但诗乃却再度发出惊讶的声音。
破斗篷拿出来的,怎么看都只是把手枪而已。因为夕阳造成的明暗对比实在太过强烈,而且马上就被身体的阴影挡住,所以诗乃无法看清究竟是哪种枪,但光从剪影就能判断出那只是把很普通的自动手枪。
一发手枪子弹所造成的伤害虽然不输给冲锋枪,但就算连续扣扳机也无法全自动射击,得花上许多时间才能将敌人的hp耗尽。而目前躺在地上的pale rider马上就要从麻痹状态中恢复过来了。等他一能够行动,必定会马上发射右手里的散弹枪。到时候被击毙的就会变成这个破斗篷了。
尽管如此,这个充满谜团的玩家却只是站在那里任由晚风吹动吉利服下摆,从他的背部也感觉不出任何焦躁或动摇。他依然用持枪的右手对准躺在地上的pale rider,接着将左手由斗篷里伸出来。那只手上没有任何东西。不知道打算做什么的破斗篷,将左手手指放在头套的额头部分。接着又移动到胸口。最后则是左肩与右肩。
这动作就是所谓的「十字圣号」——他是打算为即将死亡的敌人祷告吗?但他应该没有多余的时间做这种事才对。难道他有自信能够在超近距离之下躲过散弹枪的射击?还是说,他只是个幸运得到稀有枪械就得意忘形的家伙……?
过多的疑点让诗乃焦躁地紧咬住嘴唇,这时忽然有道细微的声音传进她左耳里。
「……诗乃,快开枪。」
那是桐人的声音。只不过这短短一句话里,就已经带着从未体验过的紧迫感。诗乃不由得反问:
「咦?要射谁?」
「射那个破斗篷。拜托,快开枪!在那个家伙动手前开枪!」
那异常紧迫的声音,竟然带着让诗乃右手食指往黑卡蒂扳机移动的力量。原本诗乃一定会抱怨个两句,但现在她也不再多说,直接将十字瞄准线的交点对准破斗篷背后。她由周围的尘埃效果测出风向与湿度后,微调了一下瞄准的角度。当放在扳机上的手指一用力,绿色着弹预测圆立刻覆盖在敌人身上。
理论上来说,诗乃应该要等他们两人分出胜负再攻击获胜的那一方。要是现在攻击破斗篷,从麻痹状态中恢复的pale rider一定会马上逃进左侧灌木丛地带,而诗乃多半就再也没有狙击他的机会了。
但即使知道这一点,诗乃依然没放松手指上的力道。不知为何,她总有股非得命中不可的感觉。她停止呼吸,将假想的冷空气停留在胸口。那种冰冷感可以让心跳平静下来。怦咚……怦咚……当缩放与脉搏连动的预测圆在敌人背部中央缩成一个小点时——
枪声乍响。
大型防火帽上迸发出火龙喷吐般的巨大火焰。
与对方的距离仅有三百公尺,所以绝对不可能失手。诗乃眼里甚至已经看见该角色背后开了个大洞朝远方飞去的幻象。
然而——
实际上,就在诗乃扣下扳机的同一时间,穿着破斗篷的玩家上半身就像不带任何质量的幽灵般整个往后倾斜。必杀子弹就这么从他胸口掠过,在遥远的地面上开了个大洞。
「什…………」
说不出话的诗乃立刻有种感觉。她发现对方的脸转向这边,由破烂头套深处放射的视线透过瞄准镜与自己的目光相对。而那被阴影盖住的嘴巴确实浮现出笑容。诗乃下意识地发出喘息般的声音。
「那……那家伙……从一开始就知道我们躲在这里了……」
「怎么可能……!他一次也没看过我们这边啊!」
听见桐人那同样感到非常震惊的声音后,诗乃微微摇着头说:
「如果没看见弹道预测线,是绝对不可能做出那种闪避动作的。也就是说,他从某个时间点开始便已经看见我,也经过系统认定了……」
当她这么说时,右手依然自动将黑卡蒂的下一发子弹装填进去。诗乃虽然再度摆出狙击姿势,却开始犹豫起来了。面对拥有那种反应速度的敌人,这种有预测线的单发攻击应该九成九会被躲过。自己也可以选择将弹匣里的四发子弹全部击发,但如果全部都被躲开,反而容易被对方拉近距离反击。怎么办……应该怎么做才好呢……
像是看透诗乃的短暂犹豫般,破斗篷又将身体拉了回来。
他再度将右手上的自动手枪对准pale rider接着以拇指扳起击锤,左手支撑在握柄旁,然后侧身平静地扣下扳机。
一道小闪光出现。迟了几秒钟之后,「磅」一声干燥的枪响传到诗乃耳里。
「啊……!」
身旁的桐人仿佛在害怕什么般呻吟了起来。
子弹理所当然击中了pale rider的胸口中央。虽然是人体的要害,但这个世界里无论哪个部位被九毫米鲁格弹击中都不会立即死亡。而且pale rider应该还有将近九成左右的hp才对。但不知道为什么,破斗篷却不再攻击了。他只是保持着双手持枪的姿势,悠然站立在当场。明明知道诗乃仍然瞄准着他,却完全没有寻找掩蔽的意思,应该是有能够闪躲任何子弹的自信吧。
一秒、两秒、三秒——
到了这个时候,让pale rider无法动弹的电磁震撼弹效果终于消失了。
穿着蓝白色迷彩服的他就像弹簧般跳了起来,接着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举起右手中那把ar17散弹枪,并把枪口整个贴在破斗篷胸前。这已经可以说是货真价实的零距离了。这种情况下散弹将全部打进破斗篷的心脏。它的威力与手枪不同,破斗篷很有可能会被一击毙命。
诗乃与旁边的桐人,还有全ggo世界以及现实世界看着这场大赛转播的观众,应该都瞪大了眼聚精会神地看着这一幕吧。
反击的枪声——没有响起。
取而代之的,是重物落地的细微声响。那是pale rider右手上的ar17掉落在自己脚边深茶色沙地上的声音。
接下来,pale rider便像关节遭到破坏的人偶般跪倒在地,而且就这样慢慢往右边倾斜,最后完全侧躺在地上。
从诗乃的位置,只能见到pale rider头盔护甲下方的嘴角。他张大的嘴巴似乎正迸发出无声的哀嚎,又像是痛苦地呼吸着空气。
他忽然以相当虚弱的动作抬起左手,做出紧抓住胸口中央的动作。就在下一刻——
穿着蓝白迷彩服的整个身躯都被看似噪声的不规则光线包围,接着突然消灭。
最后剩下来的光线形成小小的「dise」文字列,但不久后也像融于夕阳里一般消失了。
「………………那是……怎么回事?」
几秒钟后,诗乃才好不容易讲出这句话来。
披着破斗篷的玩家只用手枪对pale rider开了一枪。而这时pale rider 的hp应该还有剩。接着pale rider解除麻痹状态,准备用散弹枪反击,但就在他开火前,线路不幸地发生故障,把他从游戏里踢了出去。
如果要说明刚才眼前所发生的事情,这应该就是最合理的解释了吧。
但怎么会那么刚好就在那时断线呢?而且,那个差点遭到大逆转的破烂斗篷与其说是运气好,倒不如说他似乎早就知道会发生断线事故。不对,应该说——
那就像是他「凭着自己的意志把pale rider从游戏里踢出去」。
那是不可能的。不可能自游戏内部干涉其他玩家的网络联机。
但是破烂斗篷对于pale rider的消失似乎完全不惊讶,他只是缓缓将左手收回斗篷里。接着又朝天空中的某一点举起自己拿着手枪的右手。诗乃马上就知道那里有什么东西了。那是正在转播大会实况的虚拟摄影机镜头。大会为了让玩家知道自己正被拍摄,在空中设置了一个淡色发光体。也就是说,他那个动作是对所有观众的宣言。但他是要宣布什么呢?方才与pale rider的一战是因为网络故障才能不战而胜,根本不是值得夸耀的胜利方式。还是——对破烂斗篷来说,刚刚的消失才算真正的胜利?换言之……
「那家伙……能把其他玩家从服务器里赶出去吗……?」
诗乃以沙哑的声音呢喃着。
而旁边的桐人也以宛如梦呓般的声音回答:
「错了……不是那样。不是那么普通的力量」
「哪里普通了?这是个大问题耶。怎么可以用这种作弊的方法呢,营运公司到底在干嘛……」
「不对!」
桐人忽然紧抓住诗乃的左臂。诗乃虽然反射性想甩开他,但接下来的话却让少女全身都冻结了。
「那家伙不是把人从服务器里踢出去而已。他是把对方给杀了。刚才pale rider……现实世界里操纵pale rider的玩家已经死了啊!」
「…………你…………」
你在说些什么!
诗乃原本准备这么说,但桐人接下去的发言再度让诗乃把话吞了回去。
「不会错。那家伙……那家伙就是『死枪』——『death gun』啊!」
诗乃听过这个名字。等暧昧的知识从记忆深处浮起之后,诗乃便直接把它讲了出来。
「……death……gun,是说那个奇怪的谣言吗……?就是有个人在街上的酒店与广场里,枪击上次大会的优胜者『zed』与获得前几名的『薄盐鳕鱼子』,结果他们两个就再也没有登入了……」
「没错……」
桐人点完头后便笔直看着诗乃的脸。那又大又黑的瞳孔深处,有着诗乃未曾见过的强烈冲击与恐惧,还有除此之外的某种感情正剧烈摇晃着。
「我一开始也觉得不可能……连昨天在待机巨蛋里遇见他之后,我依然不断否定这种可能性。但是,现在已经不用怀疑了……那家伙真的能用某种方法杀害现实世界的玩家。实际上『zed与『薄盐鳕鱼子』的尸体已经在不久前被发现……」
「…………」
——你为什么知道这种事?你到底是谁?你和那个破烂斗篷到底是什么关系……?
在听见确实有「死枪」而感到惊讶之前,诗乃内心已经先因为对桐人这个人物的疑问感到一片紊乱,而这也让她开始喘不过气来。
当然,老实说诗乃还是没办法马上就相信这种事情。在游戏中杀害现实世界里的人?这实在是太过于异想天开了……而且这不是很矛盾吗?如果事关现实世界里的生命,那就已经不是游戏了。但看见桐人那不像虚拟角色所能表现出来的认真表情、声音以及眼神后,总让人觉得没办法对这件事情一笑置之。你到底——是何方神圣呢……
思绪一片混乱的诗乃只能保持沉默,这时候持续以锐利眼神紧盯着她的桐人,好不容易才再度将目光往铁桥移去。而诗乃也像被他牵引般望了过去。
让pale rider「退场」的谜之破烂斗篷,在将对准摄影机的手枪放下来之后,稍微转向南方瞥了戴因一眼。腹部上方有「dead」标签的戴因虽然保持着登入状态,但他当然无法讲话、也无法做出任何表情,所以根本无法得知他对在自己身边进行的奇异战斗有什么想法。
破斗篷将手枪放回枪套,重新背好肩上的l115后,「沙」一声开始朝着戴因走去。难道他要攻击戴因这个「尸体」吗?诗乃想到这里不禁倒抽了一口气。而桐人似乎也有同样的想法,只见他纤细的身体微微一动,仿佛马上就要由树丛底下冲出去一样。
但是,应该说算戴因好运吧——破斗篷并未再次拿出手枪,只是经过戴因身边,然后朝铁桥移动。但他没有渡桥,而是像刚开始出现时那样,绕到粗大铁柱后面便消失了。他应该是走到较为低矮的河堤上了吧。现在虽然一时看不见他的身影,但那个位置也只能沿着河岸往北或南走。只要开始移动,一定马上就能再度看见他才对——
「…………还没出现……」
桐人低声说道。诗乃则是默默点了点头。即使过了十秒钟,破斗篷还是没有出现。这也就是说,他依然躲在桥柱的阴影后面。看来应该是在戒备诗乃的狙击吧。
这时候左手腕上传来微微的铃声震动,诗乃因而看了一下手表。八点四十四分五十秒。还有十秒钟就要开始第三次「卫星扫描」了。诗乃从腰包里拿出仪器,注视着画面。
「桐人,你监视铁桥。我趁现在确认那家伙的名字。」
「知道了。」
听见对方立刻回答后,诗乃便等待着地图更新。还有三秒……二、一,开始扫描。宇宙大战时代的间谍卫星飞过遥远上空,巨细靡遗地扫描着地表。它的电子眼可以轻易贯穿小型掩蔽物。除了躲在洞窟,或者是像桐人那样潜到水底之外,就没有其他方法能躲过它的监视了。
「啪啪」几声过后,屏幕上浮现几颗光点。狮子王里奇依然窝在遥远南方的山顶上。在大会结束之前他应该都不会下山了吧。
大约距离他八百公尺的北方,紧靠在灌木地带山崖上的两个光点就是桐人与诗乃了。距离两人相当遥远的玩家们,一定会认为他们是在近距离交战中吧。其他人应该想不到他们是并排躲在灌木丛底下才对。当然诗乃也祈祷其他玩家不会知道这件事。
而再往北两百公尺处,则有一颗颜色相当淡的光点,是呈现死亡状态的戴因。本来再上方一点处应该要出现pale rider的光点,但地图上当然没
有显示出来。而位于戴因东方,代表铁桥下方那个破斗篷的光点是——
「咦……没、没有?」
诗乃紧盯着仪器的高解析度画面看,口中惊讶地说着。
但不论她看得再仔细,铁桥周围还是只有表示戴因的光点存在。破斗篷已经移动到别处去了。但要是他在河岸上移动,自己一定会注意到才对。诗乃一瞬间陷入「这究竟怎么回事」的恐慌状态,但马上又重新开始思考起来。
能想到的就只有一种可能性——他跟桐人一样潜入河底以逃避卫星扫描。若果真如此,那也就代表……
「……机会来了。」
听见诗乃的低语后,桐人皱起眉头。诗乃朝他瞄了一眼,接着迅速说明整个状况。
「那个破斗篷没出现在仪器上,一定是躲在河底。这么一来,他现在应该解除了全部武装。他就算上岸,要叫出窗口重新武装至少也要花上十秒。我们只要在这时攻击他……」
「如果只有一只手枪的话呢?带着这样的轻装备应该可以在水中移动吧?」
话还没说完,桐人便同样迅速地质疑,诗乃只好不甘愿地回答:
「这我倒是没试过,但如果str与vit值有一定程度,应该……但就算这样好了,只有一只手枪我们应该可以轻易压过……」
「不行!」
桐人忽然压低声音喊叫,并用力握住诗乃的左手。
「你也看见了吧?那家伙的黑色手枪已经让pale rider消失了!要是被击中一发,说不定就会真的死亡啊!」
诗乃无法将眼神从桐人发出光芒的黑色瞳孔上移开。她强迫自己往别处看之后,微微摇头并反驳道:
「……不过,我还是无法相信只是在游戏里被击中就会真的死亡。不……应该说,如果这是事实,那么那个破斗篷就能以自己的意志杀人,对吧?这怎么可能……我实在没办法相信,ggo里……vrmmo里怎么可能会有这种人存在……」
没错,即使是充满杀伐之气的「gun gale online」荒野,对诗乃来说也还是一个「温柔的世界」。
这个世界里并不存在真正的恶意或杀意。之所以会用子弹与硝烟来代替沟通,只是单纯地因为想超越对手、想变得比任何人都强。因为在这个世界里,不论射击或是挨上多少发子弹,都不会流出半滴血来。而且也绝对不会疼痛、受伤,或有其他实质上的损害。因此,就算战斗会导致落败时的懊悔,也绝不会对敌手有任何怨恨。像之前的激战里,诗乃整只左脚都被怪兽的迷你炮机枪轰飞,而怪兽也被诗乃的黑卡蒂枪弹贯穿全身。但是那场战斗之后,诗乃心里只留下了自信与反省,以及对强者怪兽的敬意而已。相信怪兽一定也跟她一样。
正因如此,诗乃才会选择这个ggo世界,作为现实世界软弱的自己与过去那段恐怖回忆之间的缓冲装置。她相信,只要在这里不断地作战,游戏世界里所建立起来的自信心总有一天会超越现实世界里让自己痛苦万分的深刻怨念。
vrmmo里绝对不能有真正的恶意,否则就不再是假想世界了啊。它不就变得跟诗乃一直畏惧、逃避的黑暗现实世界一样了吗……
「我……实在不敢相信。竟然有这种不只pk,而真的动手杀人的vrmmo玩家。」
听见诗乃的呢喃后——
桐人以带着深切痛楚的声音回答:
「但他们真的存在。那个破烂斗篷……『死枪』,他以前就在我待过的vrmmo里杀害了许多人。即使知道对方会真的死亡,他依旧挥下手中的剑。就像刚才射击pale rider时一样。而我也…………」
这时桐人停止说话并低下头来,放开诗乃的手。
但是,将刚才那番沉重发言与之前对话里得知的桐人过去组合起来,很容易就能推测出他没说出口的部分究竟是什么了。
三年前——公元二〇二二年底,震撼了日本全国的「那个事件」。连当时对vrmmo一点兴趣都没有的诗乃,也因为媒体天天长时间报导而对该事件相当清楚。当初成为假想世界俘虏的年轻人总计在一万人以上;而两年后解放出来回归现实世界的,大约有六千人。也就是说,有四千条人命因为该事件而丧生了。
毫无疑问,桐人一定是那个世界的「生还者」。而如果他所言不虚,「死枪」应该也跟他一样。不对,不只是这样而已。刚才桐人的话里还银海了更恐怖的事实。
在游戏里死亡就等于真正死亡的那个世界,「死枪」在知道对方确实会死的情况下,以自己的意志杀害了许多玩家。他正是刚才诗乃口中「真的动手杀人的vrmmo玩家」。
那种家伙在ggo里面……此刻,他就在「第三届bob决赛」区域里,而且还不知道用什么手段,与过去同样地夺走玩家在现实世界里的生命。桐人说的应该就是这么回事。
诗乃好不容易从混乱的思考中整理出头绪时,顿时感到全身发冷。
她的视线开始由中央慢慢变暗。在黑暗深处似乎有某种东西正窥视着她。那道视线——那道没有生气、虚无且宛若黏稠沼泽的视线是…………
「……乃。诗乃!」
忽然听见有人呼唤自己的名字,让诗乃使劲睁开眼睛。逐渐远去的黑影后方,出现桐人担心的脸。一看见他那兼具清纯与妖艳的美貌,少女内心因制约反应而产生的厌恶感,便将恐慌症发作的预兆压了下去。
诗乃轻呼出一口气后才这么回答:
「不要紧……我只是有点吓到了而已。老实说……我没办法马上相信你说的话……但也不觉得这全都是谎言或编出来的故事。」
「谢谢。这样就够了。」
桐人轻轻点头,同时诗乃右手仪器上的光点群也开始闪烁了起来。原来是上空的卫星又快要离开了。诗乃急忙将画面转换为全区地图并开始计算起光点数量。目前表示存活的明亮光点还有十七颗。代表死亡的昏暗光点共十一颗。总计有二十八颗。
「数量果然不符……」
开始时确实有三十个人,扣掉断线消失的pale rider后也还少一个人。那应该就是潜入河底躲避扫描的「死枪」了。不,或许他不只是静静潜在河底,而在移动中。然而,无法预测他打算靠近或者是远离己方两人。如果是接近,他有可能马上从诗乃与桐人潜伏的灌木丛东方水面冒出来,强行发动攻击……
当诗乃想到这里时,画面上的光点终于全部消失了。这下子稍后的十五分钟里面,只能靠自己的五感来搜寻敌人了。
诗乃稍微往东边瞄了一眼,但没有发现任何动静。破斗篷应该是由河底朝北方前进了。虽然他的主武装l115a3「沉默的刺客」是把恐怖的武器,但再怎么说也跟黑卡蒂2同样是把手动枪机式的狙击枪,所以不适合中~近距离战斗。他多半不会强行攻击,而准备拉开距离以消除自己的位置情报吧。
想到这里,诗乃吐着气低声说:
「我们两个也得先离开这里才行……远方以为我们两个正在战斗的玩家会凑过来想坐收渔翁之利。」
「……说得也是……」
桐人瞬间往地面看去,但马上又转向诗乃说道:
「要是我说『在大会结束之前,找个绝对安全的地方躲起来吧』……你应该也不会听,对吧?」
「那……那还用说!」
诗乃马上以最大音量这么叫了回去。
「我怎么可能做出那种『宅王里奇』才会干的蠢事!再说,这座岛上根本没有什么绝对安全的地方。北部沙漠地带里是有卫星也无法穿透的洞窟没错,但
只要被人丢颗手榴弹进去就死定了。」
「……我知道了。那么,我们在这里分开吧。」
「咦…………」
这出乎意料之外的发言,终于让诗乃说不出半句话来。她眨了几下眼睛后,好不容易才用平静的声音说:
「那、那你有什么打算?」
「我要继续追踪『死枪』那家伙……不能让他再用那把枪攻击任何人了。而且……若能直接和他碰面,我一定可以想起那家伙以前的名字。这么一来……」
这时桐人那光艳的嘴唇紧紧闭了起来。他吸了一口气后正面看着诗乃。
「……诗乃,拜托你尽量远离那个破斗篷。我会遵守与你的约定。下次在这座岛上的某处遇见你时,我会尽全力战斗。刚才……谢谢你不攻击我而把话听完。」
轻轻点了点头后,黑衣光剑士便由树丛底下滑了出去。
「啊……等……」
当诗乃反射性地准备叫住他时,对方已经踩着深茶色砂砾站起身,就这样头也不回地朝北方铁桥走去。
追着那逐渐远去的纤细背影一阵子后,诗乃用力闭上眼睛。
「~~~………………」
将用力吸进肺里的空气随着无声的「够了!」一起吐出来后,诗乃当场拨开树丛起身。被她以粗暴动作破坏的灌木丛对象先是枝叶四散,接着便消失不见。
「给我等一下!」
少女大声喊道,结果已经离开二十公尺的人影就这样停了下来。她直接抓起黑卡蒂扛在右肩上,接着冲到桐人身边。诗乃不管对方脸上那纯粹的惊讶表情,瞪着别处开口:
「……我也跟你去。」
「咦……?」
「你打算和『死枪』战斗对吧?但那家伙就算没有那把枪也是个高手唷。你若是在和我对战之前落败,又要怎么遵守约定?虽然我不是很愿意,但现在还是应该先合作把那家伙赶出这座岛……以及bob决赛才对。」
将跑过来时脑袋里想好的台词一口气讲完之后,诗乃瞥了桐人一眼。结果那个光剑士虽然皱起眉头嘴角却微微上扬,表情十分奇妙。桐人挣扎了一阵子后,似乎还是很担心诗乃的安危,摇了摇那头黑发并说:
「不行……你也看见刚才的战斗了吧?那家伙真的很危险。如果被击中,你在现实世界的身体说不定会……」
「现在不知道『死枪』究竟跑到哪里去了,不论有没有跟你在一起都很危险。说起来,像你这种在开放空间也不注意周围只会拼命往前跑的菜鸟,有什么资格担心我啊!」
「…………这个嘛,你说的也有道理啦……」
桐人又犹豫了几秒钟,但最后还是放松肩膀的力道,微微点了点头——然后忽然以闪电般的速度挥动右手。当诗乃注意到他从腰间的挂勾上拔出光剑时,蓝紫色能源光刃已经从桐人手上的剑柄里伸出来了。
「啊,这家伙难道想趁现在偷袭来实现自己的诺言?」诗乃不禁停止了呼吸。但是桐人却直接将目光往西方移去。诗乃也跟着他往该处瞄了一眼,这时大约一百公尺外的大岩石阴影下立刻有好几条红线——也就是弹道预测线射来。
不知名敌人的全自动枪械发出吼声,而桐人的光剑在留下无数残影后,将根本无暇伏地躲开的弹雨全部扫落。诗乃被这种不曾在ggo里见到的光景所震慑,只能像根木头般呆立在那儿,但一秒后重新恢复思考能力的她立刻趴了下去。她在空中解下黑卡蒂,并在落地摆出卧射姿势的同时将脚架立于地面上。
这时已经可以确定袭击者使用的是全自动枪械,但瞄准镜里所见并非「死枪」那身吉利斗篷。对方戴着头顶有着中国结的奇妙半罩式头盔,右眼则配上眼带型瞄准补正装置。诗乃记得自己曾见过这号人物,他是参加过上次大赛的枪手,名为「夏侯惇」。手里的武器是「cq突击步枪」。虽然这人是个实力惊人的古董级玩家,但现在他刚毅的下巴已经吓得整个阖不起来了。也难怪他会有这种反应,因为出奇不意发射的一匣子弹,竟然全部被任谁都会以为是装饰用武器的光剑给挡掉了。
「不会吧~!」
夏侯惇那张像古代中国武将般满脸胡子的严肃脸孔发出不合时代的声音,接着便躲进岩石阴影里头去了。桐人低头瞄了一下诗乃,耸了耸肩后说:
「先解决那家伙吧。我来冲锋,掩护就交给你了。」
「…………了解。」
这下可有趣了,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呢?
诗乃心里虽然有这种想法,但还是将脸靠在爱枪的木头枪托上。
第十一章
「几乎都没拍到哥哥呢——」
莉法边说边摇晃着那带着淡绿的金色马尾,而一旁的西莉卡则动了动由浅棕色头发中伸出来的猫耳回应她。
「真的很让人意外呢……我还以为桐人哥他铁定一开始就会大展身手了呢。」
「不不不,你别看他那个样子,其实那家伙还是很会算计的。说不定他打算躲在什么地方,等参赛者减少到一定程度后才出来呢!」
窝在房间角落吧台里的克莱因这么说道。与莉法、西莉卡一起坐在中央的亚丝娜听见之后不由得苦笑起来。
「桐人再怎么样都不会做出这种事的……应该不会吧。」
她小声地这么说道。这时坐在亚丝娜左肩上那只大约有巴掌大小的精灵——也就是亚丝娜与桐人的「女儿」人工智能结衣,拍动那对宛如薄膜般的翅膀说:
「就是说嘛,爸爸他一定会用连摄影机都拍不下来的速度瞬间闪到敌人身后,然后来个突袭!」
听见这种合理的推论后,换成左边的莉兹贝特笑了起来。
「啊哈哈,那倒是满有可能的。而且啊,他在满是枪械的游戏里还不用枪而使剑呢。」
瞬间所有人都想象起那种样子。接着房间里面便充满了开朗的笑声,在西莉卡膝盖上卷成一团的小龙毕娜也动了动耳朵。
这六个人与一只精灵已经很久没聚在一起了,而他们目前所在处并非现实世界,而是大家都有加入的vrmm「alfheim online」里面。游戏内部广大世界地图中有棵巨大的「世界树」耸立着,其上还有一座名为「世界树城市」的空中都市。而桐人和亚丝娜在城市一角共同租借的房间,便成了他们今天聚会的地点。
不愧是月费两千尤鲁特的房间,内部相当宽阔。擦得闪闪发亮的木头地板中央放有宽敞的沙发组,而墙上还设有私人酒柜。架上的无数酒瓶,是在假想世界里也好杯中之物的克莱因从九种精灵族领地以及地底下的幽兹海姆搜集来的。听说里面还有「除了喝不醉这一点之外,可以说比三十年苏格兰威士忌还好喝」的梦幻逸品。当然,未成年的亚丝娜到现在仍然无法了解这些酒的价值就是了。
房间南面是一整片玻璃墙壁,通常从这里可将世界树城市的壮丽景象尽收眼底。但是今天他们却没办法欣赏这座都市的夜景。因为也能当成大型屏幕的玻璃墙现在正播放着另一个世界的景象。也就是——网络电视台「mmo动向」转播的「gun gale online」最强者决定战「第三届bullet of bullets」实况影像。
今天集会的主要目的,除了帮一声不吭就跑去参加这场大赛的桐人加油之外,当然也要顺便批评—下桐人这种见外的行为。可惜同为伙伴的巨斧战士艾基尔并不在这里。因为他在现实世界里经营的咖啡厅兼酒吧正是最忙碌的时刻。话虽如此,亚丝娜目前也不是在自家,而是从他的店「dicey cafe」二楼登入游戏。这是为了在大会结束之后能够马上抓住也在都心某处潜行的桐人,然后好好抱怨一番。
「但是,桐人这家伙为什么要特别从alo转移到那里去参加大赛呢?」
莉兹贝特手拿着注满奇妙翡翠色葡萄酒的玻璃杯,以充满疑惑的口气说道;左边的莉法听见后便朝亚丝娜使了个眼色。目前只有亚丝娜、莉法以及结衣知道桐人是受到alo的伙伴,水精灵族魔法师「克里斯海特」——其实背后操纵者是总务省假想课官员﹒菊冈诚二郎——的委托才会到ggo去。由莉法眼中看出「交给你了」的意思之后,亚丝娜稍微考虑了—下,才这么回答道:
「这个啊……好像是因为他接到了什么奇怪的打工。听说是要调查vrmmo,或者应该说是『the seed已连结体』的现状。因为ggo是唯—有『货币还原系统』的游戏,所以才会选为调查对象。」
这段说明与桐人所言一字不差,但亚丝娜并不认为这就是事实的真相。她当然不觉得桐人对自己说谎,只是必定还隐瞒了某些关键。前几天约会完要回家时,桐人向她说明了转移的理由,而那时亚丝娜便已经从桐人的表情、声音与态度里察觉出事有蹊跷了。
只是她当时告诉自己别多问。因为一定有某种理由令桐人无法全盘托出。而亚丝娜也深信那绝对不会是背叛她信任的理由。
所以亚丝娜仅仅说了声「加油啰」便送桐人离开,现在只能和一些志同道合的好友,待在遥远的另一个世界里观看实况转播——
但她不能否认,这几天自己心里总感到莫名的不安。
那并非她不信任桐人,而是一种相当模糊的预感。一种有事情要发生,不,应该说正在发生的感觉。就类似过去在艾恩葛朗特迷宫区里,被大批怪物由索敌范围外逐渐包围时那种无形的不安——
亚丝娜的声音及脸色应该没有显露出自己的担心才对,但身为好友的莉兹贝特可能已经靠第六感察觉出事情有点不对劲了吧,只见她用暧昧的表情点了点头说:
「这样啊……打工是吧。那个任何游戏都能立刻上手的家伙的确满适合这种打工……」
「但是也不用忽然参加pvp大赛吧?如果只是调查工作,应该要在街头和其他玩家谈话才对吧?」
听见待在墙边的克莱因这么发问,包含亚丝娜与莉法在内的四人也全都感到不解。一会儿后西莉卡才吞吞吐吐地说:
「会不会是……打算拿下大会优胜来迅速赚取大量金钱,然后实际试验一下货币还原系统?我曾听说能还原的最低金额门坎相当高……」
听见这段话,亚丝娜肩上的结衣立刻补充道:
「官方网站上虽然没有记载汇率,但根据网络上的消息,最低还原额度是ggo游戏内货币十万点,兑换日圆的汇率是一百比一,所以能换成一千圆。营运公司似乎会将加值过的电子货币密码寄到玩家登录的电子邮件信箱里。这次大赛的优胜奖金是三百万点,全部还原的话就是三万圆。」
虽然结衣很轻松便将话说完,但这可是她刚才即刻搜寻庞大的网络数据并汇整出来的结果。她搜寻的速度以及过滤情报的准确度,可是任何「搜寻专家」都望尘莫及的。也难怪桐人经常拜托她帮忙写回家作业的报告了,其实就连亚丝娜她们偶而也会这么做呢。
「谢谢你,结衣。」
用指尖摸了摸小精灵的头之后,亚丝娜边思考边说:
「看来货币还原系统也不是多复杂的东西呢……我们也常将电子货币密码化后以电子邮件传送给对方。所以桐人应该不用实际到现场去调查才对吧……」
「也有可能是被三万元奖金给骗去的。」
听见克莱因这种露骨的吐槽后,所有人都露出苦笑。莉兹贝特马上回了他一句「桐人才不会跟你一样哩」,然后又正色继续说道:
「但是,就大混战形式的pvp大赛来说,通常是不可能靠躲在某处这种手段打进前几名的吧。我记得alo里也有这种大赛,如果一直躲在同一个地方,几分钟之后就会自动施放搜敌魔法让人无所遁形对吧?」
「……而且,老实说以哥哥的个性应该不会做这种事才对。要是那个人听见别人战斗的声音,绝不可能还有办法耐着性子躲在某个地方不动。」
不愧是长年与桐人一起生活的莉法,说出来的话确实有说服力。大家都觉得桐人确实是这样子的人。
当她们谈话时,在现实世界应该足足有三百英吋的巨大屏幕里,依然闪过许多实况转播影像。由于是枪战游戏,所以通常是由跟在某位玩家背后的摄影机进行转播。当摄影机跟着玩家时,镜头下方便会出现该玩家的名字,然而
分为十六等分的画面里就是没有「kirito」的名字。摄影机原则上只会拍摄战斗者的身影,可知大会开始已经过了三十分钟的现在,桐人依然一次都没有战斗过。
难道是刚从剑与魔法的世界转换到不熟悉的枪械世界里,所以变得较为谨慎了吗?但是亚丝娜所知道的桐人,是个不论在什么情况下都会正面接受挑战的人。正如莉法所说,难得参加这种大规模的比赛,实在难以想象他会在三十分钟里都躲着不跟其他参赛者碰面。若是一开始便冲去与最有希望夺冠的玩家大战,然后漂亮地被干掉——这倒比较符合他的个性,但显现在屏幕右端的参赛者一览表中,里头的桐人状态确实是「alive」。
「…………也就是说,还有比在大赛里活跃更加重要的目的吗……?」
当亚丝娜低语的同时,十六等分画面中央附近的战斗正迎向最高潮。
主视点玩家的名字是「戴因」。他在带着红锈的铁桥尾端架起机关枪,拼命地射击。但是穿着蓝白服装的对手先以猫妖族般的轻巧身手横跳到桥上,然后再度朝他逼近。最后对方手里那好莱坞电影当中罪犯常使用的大型枪械不断开火,一下子就干掉了戴因。
这时莉兹贝特似乎也正看着同一个画面,只听见她轻轻吹了声口哨。
「哇—那个人真厉害。这样看起来,ggo似乎也满有趣的嘛。不知道能不能自己制造枪械耶……」
莉兹贝特延续sao时代的作风,在alo里也当了个小矮妖打铁匠。这话听起来很有她的特色,令亚丝娜也不由得笑了起来。
「喂喂,可别连你都转移到ggo去喔。新艾恩葛朗特还有许多楼层等着攻略呢!」
「就是啊,莉兹小姐!马上就要开放二十层楼以上的更新档了耶!」
就连莉法对面的西莉卡都出声阻止,因此莉兹贝特只好举起双手表示投降。
「我知道、我知道了啦。只是在想『不论哪种游戏里都有这种强者呢~』而已嘛。刚才那个蓝色家伙,一定是这回比赛优胜的热门人选……」
当她说到这里时,同一画面里的「蓝色家伙」竟然啪一声倒了下去。
镜头主视点立刻转换成倒在地上的蓝色玩家。下面还显示出「pale rider」这个名字。
他虽然倒地,但好像还没一命呜呼。此时开始有一些微小的火花以他右肩的弹痕为中心到处爬着,看起来就像在封锁玩家的行动一样。
「简直就像风魔法的『封雷网』一样……」
听见风精灵族魔法战士莉法的评语后,火精灵族的刀使克莱因立刻摇着他那用低俗图案头巾竖起来的红头发并开口说:
「我最讨厌那玩意儿了。再怎么说追踪性能也太好了一点吧!」
「你应该讨厌所有的弱化魔法吧!稍微提升一下抗魔法技能嘛!」
「哼,谁理你啊。像我这种武士才不会选择有『魔』字的技能呢,打死我也不选!」
「我说啊,很久以前rpg里的武士可都是会使用黑魔法的战士唷!」
争吵的克莱因与莉兹贝特令亚丝娜露出苦笑,她伸出右手对准那个值得注意的画面,然后以两根手指将它拉开。横躺在地上的pale rider一口气变大,同时将其他中继画面推到四周去。
从他突然被麻痹到现在已经过了十秒钟以上,但镜头里依然没有其他人出现。能见到的只有暗茶色的大地和铁桥,以及流经下方的大河与遥远彼方因沙尘而模糊的森林——
啪嚓!
这忽然响起的声音,让五个人的身体同时因为惊吓而抖了一下。这时有片黑布由画面左端入镜。摄影机开始逐渐向后拉,新登场的人物终于整个出现在大屏幕上面。
「……幽灵……?」
以沙哑声音呢喃的究竟是莉兹贝特还是西莉卡——又或者是亚丝娜自己呢?
那是件随风飘荡的破烂暗灰色斗篷。头套内侧完全被阴影遮住而看不清楚。只能看见深处有两颗鬼火般的红色眼睛。这模样与过去在艾恩葛朗特里让众人吃尽苦头的幽灵系怪物实在太过相像了。
亚丝娜眨了一下眼,接着再度看向画面。当然,站在那里的不是幽灵,而是一名参加大赛的玩家。从斗篷下摆可以清楚见到他的两条腿,而且那人右肩还挂着一把大型黑色猎枪。这个破烂斗篷,应该就是用电流让pale rider无法动弹的人吧。alo里也有许多由远距离发射捕缚系魔法封住敌人行动,然后才接近以物理攻击解决对方的魔法战士,这在游戏里可以说是相当热门的能力构成。
破烂斗篷就像要证实亚丝娜的想法般将右手伸进怀中,接着拿出了一把黑色手枪。只不过,如果那就是他给予敌人伤害的主要武器,又有点………该怎么说呢……
「……太寒酸了吧?」
房间角落的克莱因似乎也有同样看法,因此出声质疑。他摩擦着满是胡渣的下巴说:
「再怎么看都是肩膀上的狙击枪攻击力比较高。用那把枪解决对方不就得了……」
「会不会是子弹很贵?alo里不也是这样吗,要施放大魔法就得使用一堆触媒。」
当众人考虑起莉法所说的话时,破斗篷扳起黑色手枪后方的击锤,将枪口对准仍然倒在地上的pale rider。
但是,他仿佛故意要吊对战者——或者是观众的胃口一般,到现在还没扣下扳机,反而举起左手做出让人意想不到的举动。只见他以食指和中指指尖依序碰了碰额头、胸口、左肩以及右肩。
这个瞬间——
亚丝娜感觉脑袋深处产生了小小的抽搐。
这不是什么特别的手势。就只是一般所谓的「十字圣号」而已。除了在西洋电影里常可见到之外,在vrmmo里也有许多职业是回复系术师的玩家为了施放法术而经常做出这种动作。当然真正的基督教徒看见可能会感到不愉快吧,不过亚丝娜既不是基督徒,刚才的感觉应该也不是愤怒或不悦。真要说起来——感觉就像是手指不小心将不该打开的结给解开了一样……
不知不觉间紧绷身体、瞪大了眼睛的亚丝娜,只是看着画面上的破斗篷划完十字然后将左手放在手枪握把旁边。他右脚退后半步,侧着身子准备对pale rider扣下扳机——
「啊……?」
突然所有人嘴里都发出惊讶的声音。
破斗篷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忽然将身体整个向后仰。
但零点一秒后亚丝娜等人马上就知道为何要这么做了。镜头之外飞来一颗巨大的橘色光弹,它在掠过张开的斗篷后,穿越之前原本是该角色心脏的位置,再度往画面外飞去。
应该是有人从远方狙击那个破烂斗篷吧。而且,亚丝娜看见那颗子弹似乎是从破斗篷左后方飞来的。他竟然能以漂亮的动作躲开那种角度与速度的攻击,就算游戏世界不同,亚丝娜也知道这实在是非常了不起的技术。
破斗篷躲过突然来袭的子弹后,以毫无生气的动作将上半身拉回来,接着又往左后方瞄了一眼。破斗篷在头套深处的脸虽然处于阴影下而看不见,但亚丝娜还是感觉到他露出了轻视的笑容。
这时亚丝娜脑袋深处又有了刺痡感。
——怎么了?这种感觉究竟是怎么回事?这是……记忆吗?但那怎么可能……我从没有去过ggo世界,甚至没有看过它的游戏画面啊……
破斗篷像是要射穿亚丝娜的疑惑般再度举起了手枪。
这次他终于轻松地对因为麻痹而倒地的玩家扣下扳机。
干燥的枪声响起。黄铜色的空弹壳飞出并掉落在他脚边的荒芜大地上。
发射的子弹命中躺在地上的pale rider胸口正中央,在他身上产生了细微的火花。但这看起来并不是能一击将hp削减完毕的强力攻击。
一秒钟之后,pale rider便亲自证明了亚丝娜没有看错。好不容易由麻痹当中恢复过来的角色迅速起身,直接将右手里的大型枪械抵上破斗篷胸口。
「呜哇,大逆转……」
亚丝娜也预测即将会出现如莉兹贝特所说的景象。
但是……
别说枪声或是火光了,就连扣下扳机的声音也没发出来。反而是pale rider手里的枪滑落到脚边。
接下来枪械持有人便慢慢向右边倒去——最后整个人再度倒在地上。
头盔所附的银灰色护甲之下,可以见到pale rider瘦削的鼻梁与紧闭的嘴唇。他的嘴唇开始发抖,忽然张大了嘴巴。接着从他喉咙深处迸发出无声的激烈感情。亚丝娜直觉那是来自于操纵这个角色的玩家本身最真实的惊愕与恐惧。
「怎……怎么了…………?」
当以手掩嘴的莉法这么说时,更让人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横躺在地上的pale rider全身就像按下暂停钮般冻结,然后便被白噪声的特效光包围并消失了。
特效光在本体消失后依然残留于空中,最后更凝结成一串文字的形状。但代表网络断线的立体文字接着就被一只暗沉的黑色靴子给踩乱了。原来是破斗篷将左手收回斗篷里之后便往前踏了一步。
看来他也知道实况转播的镜头在什么地方,只见他直接将右手上的手枪对准屏幕。这让亚丝娜有种ggo与alo世界的隔阂——不,应该说假想与现实世界的境界已打破、自己真实的肉体正被枪口所对准的感觉,令她背部感到一阵寒意。
头套深处的黑暗里,那对发出红色光芒的眼睛闪烁了一下。同一时间,也有机械般断断续续的声音由画面里传出来。
「……我和这把枪的真正名字是『死枪』,……『death gun』!」
那无机质声音里,包含着扭曲的剧烈感情,当亚丝娜一听见那道声音,记忆深处便产生了一道最大的裂缝。
这除了让她无法呼吸之外,心跳也急遽加速。原本她的视线是朝着屏幕中央破斗篷那看不见的脸,呗现在只能逐渐低下顗去。这是声音再度响起:
「总有一天、我也会、出现在你们这些家伙、面前。然后、用这把枪、带给你们真正的死亡。我就是有、这种、力量。」
黑色手枪发出小小的声响。如果他现在扣下扳机,子弹仿佛真的会冲破假想屏幕笔直飞来,这让亚丝娜不由得摆出警戒姿态。破斗篷就像看穿她的恐惧般,由头套深处发出微笑的气息。接着再一次发声——
「别忘了。一切、都还没结束。什么、都还没、结束——it"s showtime——」
听见那结结巴巴英文的瞬问,亚丝娜顿时有了最后且最大的冲击。
——我认识那个家伙。
不会错的。我曾在某处见过他。还和他说过话。但那是在哪里呢……
不对,其实我已经知道答案了。就是在那座浮游城……艾恩葛朗特里面。并不是目前浮在alo空中的安全复制品,而是我曾度过两年时光的真实异世界。「sword art online」还没有结束。那家伙所说的话里面,省略了这款游戏的名字。
——是谁?操纵破斗篷的究竟是那个世界里的哪个玩家……?
亚丝娜虽然一脸茫然,但还是以超高速思考着,当右后方突然传来一道硬物落地的声音时,她差点就跳到沙发上面去。
一回过头,才发现是坐在吧台板凳上的克莱因不小心将右手中的水晶平底杯摔到地上。而杯子掉在地板上发出声音后,变成了多边形碎片而逐渐消失。但他完全不在意手里昂贵的订做道具已经损毁,只是瞪大了头巾下的双眼。
「喂,你在做什么……」
克莱因低沉且沙哑的声音阻止了莉兹贝特继续抱怨。
「不……不会吧……那家伙……难道是……」
一听到这里,亚丝娜这次真的从沙发上跳了起来。她一转头便对着克莱因大叫:
「克莱因,你认识他吗?那家伙究竟是谁?」
「没、没有啦……我想不起他以前的名字了……不过……我可以肯定……」
这名刀使以带着深刻恐惧的眼神看着亚丝娜,接着开口说:
「那家伙是……『微笑棺木』的成员。」
「…………!」
这下不只是亚丝娜,连莉兹贝特与西莉卡都倒抽了一口气。「微笑棺木」连她们两个生活在中层的女孩,都对这个在艾恩葛朗特犯下许多凶行的残忍杀人公会印象深刻。
亚丝娜下意识地将手放在她们肩上,接着畏畏缩缩地对克莱因问:
「难……难道……是那群家伙的首领,那个用菜刀的……?」
「不……『poh』那家伙。他们两个人的说话方式完全不同。可是……刚才那句『it"s showtime.』正是poh最爱说的台词。这家伙应该是他身边的高层干部……」
克莱因像呻吟般说完后,再度看了一下屏幕。而亚丝娜和其他三个人也随他看了过去。
在正面的扩大屏幕里,破斗篷已经收起黑色手枪,开始朝远方走去。他以那种幽灵般的滑行动作靠近镜头深处的铁桥。但是他并未直接过桥,而是绕往桥柱外围下到河岸边去了。在红色夕阳所造成的强烈明暗对比下,暗灰色斗篷立刻融入铁桥阴影里消失无踪。
此时莉法微弱的声音打破笼罩室内的沉重气氛。
「那个……『微笑棺木』是……?」
「这个嘛……」
坐在旁边的西莉卡,对在场唯一不是sao玩家的莉法简略说明了一下那个杀人公会肆虐及消灭的经过。
莉法听完之后一间咬紧嘴唇,然后以翡翠色眼珠笔直看着亚丝娜说:
「亚丝娜姐姐,我想,哥哥他一定知道ggo里面有刚才那个人在。」
「咦……?」
「昨天夜里他很晚才回来,而且一到家我就觉得他的样子很奇怪……难道说……他是为了解决宿怨才到ggo里头去的……」
亚丝娜听见后惊讶地呆立在当场,这次换成莉兹贝特静静握住她的手。少女为了让朋友冷静下来而用力一握,然后才摇着粉红色短发提出心里的问题:
「但是这么一来……那打工又是怎么回事?桐人他不是接受了委托才到ggo里头调查的吗?」
没错,正是如此。委托桐人进行这次工作的,应该是总务省假想课的菊冈诚二郎。就算他原本是「sao事件对策小组」的负责人,应该也不清楚微笑棺木与攻略组之间的关系才对。
但在这同时,桐人的转移与破斗篷的存在应该也不只是偶然而已。这里面一定有某种关连在。有某种让菊冈注意到ggo并请桐人协助调查的原因在。
亚丝娜用力吸了口气,回握了一下莉兹贝特的手之后开口说:
「我先注销,试着和桐人的委托人联络看看。」
「咦?亚丝娜,你认识那个人吗?」
「嗯。其实大家都认识他……我把他叫到这里来好好逼供吧。他一定知道事情的缘由。还有结衣,我注销的这段时间里,可不可以麻烦你搜寻一下ggo的相关情报,找找看有没有关于刚才那个破斗篷玩家的数据?」
「了解了,妈妈!」
她肩上的黑发精灵飞到桌上,然后就这么闭起眼睛,开始由庞大的
网络洪流里找出需要的情报。
「……那么,麻烦各位稍等我一下!」
亚丝娜喊完后,便晃着水蓝色长发直接跳过沙发,迅速叫出选单窗口。她再度对所有人点了点头,随即按下了注销键。
七彩光芒立刻包围亚丝娜的身体,让她的灵魂由假想世界的树上飞向遥远的现实世界。
第十二章
gun gale online这款游戏的系统上,没有过去rpg里所谓「战士」与「魔法师」这种职业的概念。
每个玩家可以自由选择并强化肌力[str]、敏捷[agi]、耐力[vit]、灵巧[de]…等总共六种「能力值」;另外还有枪械熟练度、弹道预测线强化、急救、特技等数百种「技能」,藉此构成只属于自己的能力。也就是说,在某种意义上这个游戏里的职业量就跟能力组合数一样多。
但反过来说,毫无计划的能力构成——比如明明str值相当低而无法装备大型枪械,偏偏又不断提升重机关枪的熟练度等——则会削弱自己的战斗力。也因为此,—定会出现像「要使用这把枪械就需要这些能力值与技能」这种能力构成的固定规则。依照技能选择的细部差异,众人将特性大致相同的玩家分类为「打手」、「坦克」、「补师」、「斥侯」等职业。
诗乃的职业「狙击手」虽然稀少,但也是其中之一。他们为了装备大型狙击枪,必须先强化str,接着为了提升射击精准度而必须加强de,最后则是为了在狙击后能高速脱离现场而适量提升agi;相对地,只要被发现就会落败,所以完全放弃vit。在技能上,除了必定需要的狙击枪熟练度以外,还得强化其他所有关于命中率的技能;防御用的当然就全部舍弃。只不过,就算能力配合得相当完美,还是有可能因为「心跳连动系统」而狙击失败,而这点就可以说是这个职业的难处了。
像这种过于极端的类型,其实并不适合参加多人大混战。在瞄准远方敌人时,他们很容易就会被其他人逼近身边。一旦装备冲锋枪或突击步枪的打手型玩家接近,狙击手就只能举白旗投降了。就算豁出去在没有瞄准的情况下开火——通常没办法击中——也只是落得在开第二枪之前便被全自动枪械打成蜂窝的下场。
基于上述的理由就可以知道,如果诗乃单独行动,像现在这样被重视命中率型的中距离打手「夏侯惇」接近到cq突击步枪的射程时,她就已经没有获胜的希望了。
但这回的状况不太一样。因缘际会之下,她身旁有一位在ggo世界应该是绝无仅有的「光剑士」,这人怎么看都是名黑发少女——但其实是个少男。
「光剑」这种应该是营运公司程序设计师依个人兴趣所设定出来的武器,其极端程度与狙击枪比起来可以说有过之而无不及。
射程只有剑身长度,大约一·二公尺。ggo世界最小的实弹枪「德林吉袖珍手枪」的射程仅仅只有五公尺,但光剑的攻击范围比起它还要短得多。不过,那闪烁着蓝白色光芒的能源剑刃却设定成拥有超乎想象的威力。这点从它能劈开黑卡蒂由极近距离发射的50bmg弹就可以获得证明。
换个角度来看,既然可以劈开任何子弹,也就等于是这个世界最强的防御武器。但即使有「弹道预测线」,要用仅仅三公分宽的剑身来防御远超过音速的弹雨也绝对不是件简单的事。
这需要冷静地判断预测线的轨道与顺序,还得有足以正确运剑的反应能力。而最重要的关键,便是面对全自动步枪也能面不改色的胆识——
到底要经过什么样的练习才能学会这些技术呢?诗乃实在难以想象。不,这或许已经不算vr游戏的技术了。是玩家与角色一体化之后,源自于他本身的经验、信念以及灵魂的力量。
装填完毕的夏侯惇再度拿起cq疯狂开火,然而桐人手上的光剑在空中化出无数残影,精确地从弹雨里头挑出所有会命中自己的子弹,先后格档、弹开。看着他的背影,让诗乃不得不这么认为。
这超越假想世界与现实世界藩篱的真正实力,正是诗乃追求的目标。在这个世界里习得狙击手的冷静,不对,应该说是冷酷——无情,然后藉此粉碎朝田诗乃身上的软弱。为了寻求能让她得到真正力量的对手,这半年来她不断徘徊在荒野当中。
自从昨天遇见桐人之后,诗乃心里便一直有「我要全心全意与这名强敌战斗。如果能取胜,就一定可以获得这样的力量」的想法。
但她同时也注意到,心里有另一种感情正在萌芽。
我想了解他、想跟他聊更多话。桐人来到ggo前,在那个世界里究竟发生过什么事?他在那个世界里过着什么样的生活、学到了什么、又是怎么奋战过来的?不——甚至连他在现实世界是怎样的人,我也想知道。从小到大,自己从没对任何人有过这种念头…………
「诗乃,趁现在!」
将夏侯惇第二次射击全数处理完毕的桐人大喊,诗乃的思绪也因此被拉了回来。
她右手食指半自动地扣下黑卡蒂的扳机。虽然这一枪欠缺集中力,但现在的距离不到一百公尺。能力专注在命中率上的诗乃当然不可能失手。黑卡蒂的子弹直接从正中央贯穿夏侯惇的武将风格身体护甲。
在平时的战斗里面,hp归零的玩家会像玻璃般破碎并且消失,但bob大会却根据特殊规则而让尸体留在现场。夏侯惇中弹后整个人向后飞去,而头盔上的中国结也随之在空中飘荡。当他整个人呈大字型倒在荒凉的地面时,红色的「dead」标签也开始旋转起来。
诗乃吐了口气后站起身,顺便也将黑卡蒂能装七发子弹,但残弹已经不多的弹匣换掉。接着她将搭档背上右肩,瞄了临时的伙伴一眼。
桐人灵巧地旋转手中光剑并将它放回腰间扣环上。他在红色夕阳映照下的侧脸,看起来是那么的神秘。借着深呼吸将方才接近渴望的感情压下去后,诗乃迅速地说:
「刚刚的战斗声会招惹更多人过来。我们得赶快移动才行。」
「嗯。」
桐人点了点头,接着将目光转向附近的河面。
「『死枪』应该是沿着河岸朝北方走了。他大概想找个地方躲,等九点的『卫星扫描』过后再选择接下来的目标。我想在他杀害……射击下一个目标前阻止他。你能帮忙想个点子吗,诗乃?」
听见这突如其来的请托后,诗乃先眨了几下眼睛,接着才急忙思考应该怎么办才好。虽然在仍未了解整起事件的情况下,实在很难想出什么好主意来,但诗乃还是立刻开口说道:
「不管他有多诡异的力量……『死枪』基本上还是个狙击手,所以他应该不擅长在没有掩蔽物的开放空间作战才对。不过,由这里再往北方前进,便会离开河岸对面的森林地带。接下来一直到岛中央的都市废墟为止,全都是视野良好的平原。」
「也就是说,他很可能会选择那座废墟当成下一个狩猎场……是吧?」
桐人嘟囔完,便朝北方遥远地平线的模糊大楼群剪影看去。虽然远近效果让它们看起来非常遥远,但直线距离其实不到三公里。只要agi值不会太差劲,边戒备边奔跑只要十分钟左右就能到达。
「好。那我们也朝那座都巿前进。若沿着河岸跑,左右两边应该看不见我们才对。」
「……知道了。」
点头同意桐人的话后,诗乃稍微往背后看了一下。
「戴因」的尸体依然躺在稍远处的铁桥尾端。但那个物体的存在反而表示他依然活着。真正死亡的人——虽然还只是可能——是早已消失无踪的「pale rider」。
老实说,诗乃到现在还是没办法相信这件事。但同时又不认为这一切全是谎言。
不过,她心里有某种确定的预感。那就是自己将在第三届bob大赛里产生某些改变。只是不知道改变的方向是否会如自己所愿——此外也不知道让自己改变的对手,究竟会是桐人,还是那个神秘的破斗篷。
现在她只能靠自己的直觉来行动。因为「直觉」
这种东西,是唯一无法透过属性或是强化获得的技能。
虽然诗乃没像镜子那样极端强化agi,但她的敏捷度绝对不低。账面上应该与str优先的桐人差不多才对。
但是像现在这样一起奔跑之后,诗乃必须要拼尽全力才能追上前面飘逸的黑发。该怎么说呢,两人的「基本动作」完全不同吧。河岸上有无数大石头与忽然出现的龟裂,而桐人就像早已记住它们的位置一般,迅速闪躲或飞越这些障碍。他时常转过头配合诗乃的速度,这更是让她觉得相当不甘心。
话虽如此,确实也是因为跑在前面的桐人帮忙指出容易通过的路径,她才能比预想中还快通过中南部区域的草原地带。不知不觉间,脚底的河床已经变成水泥地,抬头也能见到冲天的大楼群不断靠近当中。他们即将进入这座岛的主战场——城市废墟。
「没追上他。」
放慢脚步的桐人对诗乃轻声说道。他多少有点期待能在途中赶上潜入河底朝都市前进的「死枪」,然后在对方以非武装状态离开水面时发动攻击。
「……该不会是在哪里追过他了吧……」
诗乃回答完后,转过头来的桐人便以沉思的表情看着身后的河流说道:
「不,这不可能。我在奔跑时已经确认过水里没有敌踪了。」
「是、是吗……」
话说回来,只要没装备氧气筒,就没办法在水里待超过一分钟。死枪带着l115这种大型狙击枪,应该没有多余的载重空间才对。这么说来,他—定是潜进铁桥下方河川,然后顺着往北的水流游到诗乃他们看不见的地方,接着爬上岸跑进都市废墟里头。
「——那么,他应该已经潜伏在这座城市里面了。你看河流到那边就没了。」
诗乃眼前的河川,已经变成暗渠流进都市地底。而下水道入口处设置有坚固的铁栏杆,一看便知道玩家没办法通过。那种障碍物就算扔个上百颗电浆手榴弹都无法破坏。
「这样啊……距离九点的扫描还剩下三分钟。只要呆在这座废墟里,就没有能躲过卫星扫描的方法对吧?」
诗乃瞬间考虑了一下桐人的问题,接着用力点了点头。
「嗯。上一届大会里,就算是在高楼大厦的一楼还是会出现在地图上。若真要躲,就只有相当危险的水底或是洞窟。除此之外就没有能躲过扫描的地方了。」
「ok。只要在接下来的扫描里能锁定死枪的位置,就马上发动攻击以阻止他开枪。我会直接朝他冲过去,到时候就麻烦你掩护我。」
「……我是没关系啦……」
诗乃耸了耸肩,但随后还是抓住这久违的机会纠正桐人说:
「但是有一个问题。你没忘记『死枪』不是那家伙的正式名称吧?不知道名字的话,根本没办法从雷达上找出他的位置。」
「呜……对、对哦……」
光剑士皱起漂亮的眉毛,陷入沉思。
「确实……三十名参赛者里,你不认识的只有三个人对吧?这三个人之中,我所追踪的『pale rider』不是死枪。也就是说剩下那两人……『枪士』与『sterben』里有一个是死枪……如果待在城市里的只有一个,那一定就是他了……」
「如果两个人都在,我们根本没有犹豫的空间耶。现在就得先决定要攻击哪一边才行。那个——我刚才忽然想到……」
诗乃干咳了几声后才继续说:
「……把枪士反过来念不就变成『死枪』了吗?而『』则可以念成『cross』,也就是那家伙比出来的十字……不过,应该不会那么简单吧……」
「嗯……不过呢,vrmmo的角色名称基本上都是随便创造出来的。像我也只是把本名拿来改一下而已……你呢?」
「我也是。」
他们互相以奇妙的表情看了对方一眼,接着同时干咳了几声。
桐人似乎还没决定,话语随着叹息而出。
「如果那个叫『sterben』的真像他名字一样是个外国人就好了。bob里有来自国外的玩家吗?」
「这个嘛……」
诗乃看了一下手表,距离扫描只剩下两分钟不到。于是她尽可能迅速地说明:
「第—届大会时,可以自由选择连到美国或是日本的服务器,不过听说日文接口的日本服务器里还是有少数的外国人。虽然那时候我还没有玩ggo,但从新……镜子那里听说,第一个在bob里获胜的就是外国人唷。那人好像非常强,光靠小刀与手枪就把日本人全部干掉了……」
「这样啊……那他的名字是?」
「好、好像是叫萨德……萨德利还什么的怪名字。不过我开始玩时,日本服务器就只有日本国内的玩家才能联机了,所以第二届和第三届参赛者全部都是日本人……至少是住在日本国内。那个『sterben』虽然是外文拼音,但应该是日本人才对。」
「这样啊……」
桐人用力眨了一下眼,像是终于下定决心般这么说:
「好,如果两个人都在废墟,就到『枪士』那边去。到时就算我像pale rider那样被震撼弹击中而麻痹,你也不用慌张,只要准备狙击就可以了。死枪一定会用那把黑色手枪做最后一击,你就趁那时候攻击他。」
「咦…………」
听见这句话的瞬间,诗乃马上忘记时间已经剩下不到一分钟,瞪大了眼睛。她紧盯着身边的黑眸并问道:
「……你为什么会这么……」
相信我呢?但后半句话诗乃已经发不出声音来了——
「……我也有可能不攻击死枪,而从背后狙击你啊……」
桐人似乎十分意外地扬起眉毛,随即露出微笑。
「我已经知道你不会这么做了。来……时间快到了。那就拜托你啰,伙伴。」
接着黑衣光剑士便拍了一下诗乃的左手,为了离开河床到街道上而朝楼梯走去。
被碰到的地方,就跟昨天的指尖同样有种奇妙的热度与疼痛感。但诗乃依旧无言地追着前面的背影。虽然从昨天起就不知道对自己说过多少次「这家伙是敌人」了,不过她现在已经不再有那种感觉。
在短短的水泥楼梯上层,诗乃和桐人一起蹲在从街道里看不见的位置,等待着本日第四次的「卫星扫描」。
她右手拿着接收器,眼睛看着左腕上的手表。现在的时间是晚上八点五十九分五十五秒……六秒……如果大混战进行的速度与去年相当,应该差不多要进入后半,也就是玩家只剩下一半左右了。实际上,刚才还能听到头上的废墟都市里不断传来枪声与爆炸声。不过现在声音终于暂时停止,所有人应该都躲在阴影里盯着接收器看吧。
八秒、九秒、九点整。
接收器的地图上浮现几颗白色与灰色光点。
「桐人,你检查北方!」
低声说完后,诗乃便碰了碰在街道最南边,靠近河川西岸的两个密集光点。出现在上面的名字当然是「kirito」与「sinon」。由于近距离战斗不可能持续十五分钟以上,所以这下子其他玩家应该也知道这两人不是在战斗而是组成搭档了。虽然这绝对没有违反规定,而且过去的大会里也有互相协助的玩家出现,但其他人一定会有「那个诗乃竟然会和人合作」的想法。她不免在心里祈祷,至少两个人待在一起时别被摄影机拍到。
——她将杂念赶到脑袋角落,高速碰着北边各光点并一一确认名字。「no—no」、「闇风」、「hukka」、「魔锁夜」……每个都是诗乃认识的知名玩家。如果找的名字都不在这座城市里
,那就表示推理从一开始就错了——
不。
「「……有了!」」
当诗乃这么叫道时,桐人的声音也完美地同时响起。
街道中央类似体育场的圆形建筑物外围。一颗光点单独待在这个看起来视野良好的绝佳狙击位置。当诗乃手指碰到它的瞬间,马上就浮现了玩家名——「枪士」。
她立刻和桐人互看了一眼,但马上又转回自己的装置上。为了重复确认情报,诗乃继续将手指移往北方,而桐人则是向南方移动。五秒钟后,他们抬起头来同时颔首。
「目前只有『枪士』在城市里。」
桐人接着以紧张的声音回答诗乃的呢喃。
「嗯嗯,看来『sterben』不在这里。换言之『枪士』就是『死枪』了。而他瞄准的猎物应该是……」
桐人用手指着自己的接收器。显示的光点正待在中央体育场稍微往西方的大楼上——名字则是「利可可」。处于孤立状态的他如果要到别的地方,就一定得置身于枪士的射程范围里。
当诗乃点头时,代表利可可的光点已经开始朝着大楼出口移动。当他踏上道路的瞬间,立刻就会遭受l155狙击枪的震撼弹袭击吧。在他倒地并被那把黑色手枪击中之前,无论如何都得阻止死枪不可。
收起接收器的桐人凝视着诗乃,似乎有话要说。但他只是短短说了句:
「拜托你掩护我。」
「了解。」
诗乃简单回答后站起身。她在爬上桐人面前的楼梯观察周围环境,接着以右手比出前进的手势并冲上最后一层阶梯。
成为大会舞台的孤岛——正式名称是「isl诸神之黄昏」。而耸立在它中央的古代都市废墟,应该是依照现实世界里的纽约市等知名大城所制造出来的。那些混合着机能性与传统美设计的摩天大楼群矗立在夕阳下,而地面则有无数的英文广告牌与广告。当然这些物体都已经老朽风化,而且全被蔓藤类植物与沙尘给遮盖起来了。
诗乃与桐人全力在成为暗渠的河流上方道路奔跑。现在这座废墟里,除了他们两人、死枪以及死枪的目标之外,至少还有五、六名玩家存在,但现在已经管不了那么多了。所幸刚才的扫描里没有发现能马上移动到他们附近的人。而且路上那几台破烂的黄色出租车与大型巴士刚好可以成为绝佳的掩蔽物。两人就这样穿梭其中,不断朝北方跑去。
这座废墟城市的半径大约有七百公尺,而在agi辅助全开的冲刺下,两人不到一分钟便跑过这段距离,前方可以见到一座巨大圆形建筑物。那正是他们的目的地中央体育场。在诗乃的手势下,他们先冲进巴士的阴影里,接着透过破掉的全景窗观察周围环境。
体育场外壁大概有三层楼高,东西南北各有一个出口。如果枪士从卫星扫描之后就没有移动,应该会待在西方入口的正上方。诗乃瞪大了双眼直盯着外壁上面看。根据强化视力技能[hawk eye]的辅助,物体远近效果将会减弱,视野分辨率也会跟着提升。她发现已经损坏的水泥墙边缘有个类似枪孔的三角破洞,而在洞口后方深处——
「……有了。在那里。」
在夕阳照耀下闪过光芒之处,无疑便是狙击枪的枪口所在。这时桐人似乎也确认到了诗乃所见到的物体,跟诗乃一样以细微的声音说:
「看来,他还在等待『利可可』出现。好……我趁现在从他后方突袭。诗乃,你就在这条街对面的大楼上准备狙击。」
「咦……我也一起到体育场里……」
诗乃虽然立刻反对,但马上就被桐人强而有力的眼神给打断了。
「这是让你将能力发挥到最大极限的作战。我相信陷入危机时你一定会用枪掩护我,所以才能安心和那个家伙作战。这就是所谓的搭档嘛!」
「…………」
此话一出,诗乃也只能点头同意桐人的计划。他微微一笑,瞄了手表一眼后继续说:
「我离开三十秒之后就开始作战。这样时间够吗?」
「……嗯,够了。」
「好。那就拜托你了。」
接着黑发剑士便毫不犹豫地将背部从巴士上移开——
他由正面与诗乃对望了一眼后,便在几乎没有发出任何脚步声的情况下,朝体育场南方出口跑去。
诗乃看着他逐渐远去的纤细背影,感觉自己心底深处有种奇妙的情感产生。这是紧张?还是不安?虽然很像,但似是而非。这是——没错,是胆怯……?
怎么可能!我是在害怕些什么!
诗乃咬紧牙关,用力斥责着自己。
——为了在bob大赛里获得优胜,成为这个世界最强的玩家,这么做是相当合理的。为了迅速将使用系统外未知能力来扰乱大赛进行的死枪排除,暂时先跟桐人互相合作也是不得已的事。成功的瞬间,那个光剑士将变回敌人。此后只要再度遇见他,便要毫不犹豫地扣下扳机,打倒他、遗忘他。因为,我再也不会遇见他了。
强行压下心脏附近的刺痛感后,诗乃也开始跑了起来。街道区域里的建筑物当中,可以分为能够进入与不能进入两种,可以进入的建筑物必定会设有一看就知道是出入口的地方。眼前这座与体育场隔着一条环状道路的西南向大楼,墙壁上正好有一处崩毁的大缺口。从那里进入后爬上三楼,应该就能看见体育场的外壁通路了。两处距离实在太近,一般来说在这里进行狙击很有可能被对方发现;但即使强如死枪,在和桐人战斗时也势必无暇注意周围环境。只要找到空隙,就毫不犹豫地射击。接着便直接离开废墟,别与桐人会合。这样应该就可以了……
虽然诗乃一直要自己像平时一样冷静地行动……
但她的内心,确实有极大部分被与平常不同的思绪给占据了。
当少女准备穿过大楼墙壁的崩坏部分时,她的背部忽然有股强烈的寒意。在准备转身那一刻,诗乃才发现自己已经倒在路面上。
————怎么回事……我为什么会倒地……?
她当下没有反应过来。
背部起了鸡皮疙瘩……视野左边某种东西发出光芒……反射性举起左手后,手臂外侧受到强烈冲击。当诗乃发现自己被击中后,立刻打算逃进眼前的大楼里,但是脚不知为何无法动弹,整个人当场倒地。
好不容易认清现状后,诗乃马上想起身,只是身体却完全不听使唤。看来目前能动的就只有双眼而已。她拼命看着自己的左手,确认遭受枪击的前臂。
有个东西贯穿沙漠色夹克的袖子,刺进了手臂——那与其说是子弹,倒不如说是根银色的针状物体。它的直径有五公厘,长度大约有五十公厘左右。根部随着尖锐的振动声发出蓝白色光芒并产生如丝线般的火花,这些火花正由诗乃的手臂传遍全身。这是——
电磁震撼弹。
这就是刚才让pale rider麻痹的特殊弹。突击步枪、机关枪或是手枪都无法装填,只有一部分大型狙击枪能使用。然而诗乃完全没有听到枪声。ggo里应该只有少数玩家拥有配备减音器的大型狙击枪。
就算诗乃想到这里,她还是没办法相信击中自己的就是「那个家伙」。因为震撼弹是由道路南边飞过来的,但那家伙应该在北边的体育场外围才对。他应该还没察觉到诗乃的存在,正忙着瞄准别的目标才对。根据九点的卫星扫描,诗乃可以断言这个时间点没有其他玩家能从南边攻击她。不论是「no—no」、「huuka」或是「闇风」,都位于需要花上许多时间才能突破的严重倒塌地区啊。
这实在让人无法理解。为什么——究竟是谁——怎么办
到的呢……
回答诗乃问题的并非言语,而是之后出现在她眼前的景象。
南方约二十公尺远处,原本没有任何东西存在的空间忽然出现几颗光粒,接着有个人像是切开了世界般忽然出现。
诗乃无法发出声音的喉咙不断喘息,无声地大叫着。
——超颖物质光学迷彩!
它能以装甲表面折射光线并藉此让自己隐形,可说是究极的迷彩能力,但那应该是少数超高等魔王级怪物才会有的技能。难道说第三届bob大赛还在战场中安排了怪物?可是明明没有听到这种广播啊。
啪沙!
被风吹动的暗灰色布料,打断诗乃混乱到了极点的思考。
那是件表面破烂且起毛球的长斗篷,附有完全盖住头部的同色头套。诗乃只能呆望着解除光学迷彩,完全将身影暴露在她面前的袭击者。这人正是不应在此出现的「破斗篷」。
————「死枪」。
那个十几分钟前让pale rider消失,可能也杀害了上届优胜者「zed」与大型中队领导人「薄盐鳕鱼子」的沉默刺客[slient assasin]。
从缓缓飘动的斗篷内侧,可以清楚看见延伸到脚底附近的大型狙击枪枪身,以及装置在前端的减音器。如果那件长大的斗篷有光学迷彩能力,那么就算摆出狙击姿势也能在隐形状态下发动攻击吧。而且不只是这样而已,光学迷彩就连卫星扫描也检查不出来。否则之前扫描时,这条道路周围一定会有光点出现才对。
那就表示这个破烂斗篷——「死枪」,并不是「枪士」啰……?
…………桐人。
诗乃在脑中呼唤着目前应该在背后体育场里准备攻击枪士的光剑士。但她当然得不到任何回应。
「啪沙」的脚步声传进她耳里。破斗篷以类似滑行的动作接近。那头套深处的一片黑暗当中,可以见到两颗暗红色光点不规则地闪烁着。
在诗乃前方约两公尺处停步的他,就像幽灵一样站在那里。
宛如金属摩擦般的低语,由看不见的脸孔里传了出来。
「……桐人、这样、就能知道、你究竟是真货、还是、假货了。」
看来破斗篷早已知道桐人在体育场里,这句话是对他而非对诗乃说的。那种无机质且断断续续的声音明明没有任何抑扬顿挫,却让人感到底下藏有某种巨大且强烈的感情。
「我还记得、你那时候、发狂的模样。把这女人……把你的伙伴干掉之后、你要是跟那时候一样发狂、那你就是真的、桐人。来……让我见识一下吧。让我再次见到你、充满愤怒、杀意、与疯狂的剑吧。」
诗乃几乎无法理解他的话究竟是什么意思。
但是破斗篷恐怖的宣言,反而让少女稍微从惊愕与茫然之中恢复过来。
——他要杀掉我吗?这种靠光学迷彩的缩头乌龟想要干掉我?
诗乃心里燃起一股愤怒的火焰,其热度甚至盖过了麻痹的感觉。
电磁震撼弹虽然仍残留着许多火花,但或许是因为中弹部位在左臂吧,要是努力一点,右手应该稍微可以活动。幸运的是,诗乃腰上拿来当成副武装的mp7短机关枪把手就在附近。可能还有机会握住它然后朝上扣下扳机。在这种近距离之下,只要射完一整个弹匣应该就能打倒他了。
动啊。快动!
也许诗乃由脑部传达到amusphere的运动讯号频率超越了麻痹状态吧,她右手开始缓缓动了起来。指尖已经碰到相当熟悉的mp7握把了。
但这个时候,死枪也缓缓从斗篷里抬起空着的左手,用两根手指碰了头套里的额头。诗乃现在才注意到,死枪后方上空浮着淡蓝色的三层圆形,中央还有红色「●rec」文字列不停闪烁着。那是实况转播的摄影机。ggo内外无数收看实况转播的观众,现在正看着死枪划胜利的十字圣号,以及狼狈地倒在他脚边的诗乃。
带着黑色皮革手套的瘦削左手通过胸口往左肩伸去。
这段时间里,诗乃终于用手掌抓住mp7的把手。
ggo内的枪械当然也有保险,但能迅速发动攻击还是比极少见的走火事故来得重要,所以战斗中几乎所有人都会把保险维持在开启状态。诗乃当然也是如此。接下来就只要瞄准并扣下扳机即可。还来得及。我一定会赶上。
终于划完十字圣号的死枪把右手收进斗篷内侧,接着又马上准备伸出来。诗乃也已经用麻痹的右手拼命拿起mp7。她将手往上抬的期间有好几次都差点把枪摔下来,但还是拼命撑住了。这时重量仅仅一·四公斤的超小型smg,仿佛有一座山那么重。但死枪在开枪之前应该会先扳起击锤才对。只要看准那一瞬间射击——
但是————
这时死枪由斗篷里伸出右手,当诗乃看见那把黑色自动手枪时,全身以及右臂马上像结冰一样冻住了。
为什么。那只是把普通的手枪而已啊。过去都被威力比这把手枪还强的「沙漠之鹰」与「m5000」瞄准过好几次了,现在还有什么好怕的呢。快点重新握好mp7,把枪口朝向敌人并且扣下扳机啊。
诗乃这么说服自己,再度试着移动右臂——
但就在她出手之前……
死枪将左手放在滑套旁,这刚好让手枪左侧暴露在诗乃眼前。正确来说,应该是刻有直向防滑锯齿痕的金属制握柄与握柄中央的小刻印露了出来。
刻印是个圆圈,中央有颗星星。
一颗黑色的星星。
五四式黑星手枪——那把枪。
为什么…………为什么、那把枪会、出现在、这里?
最后的希望——smg机枪,由失去力量的右手上滑落。但诗乃已经连落地的声音都听不见了。
「喀叽」一声之后,击锤扳了起来。破斗篷的左手就这么包住握柄,然后侧身以伟佛式持枪法瞄准诗乃。忽然间破斗篷头套内部的黑暗产生了奇妙扭曲。黑暗空间像黏液般摇晃、滴落,最后由内侧出现两只眼睛。
眼白满布血丝,眼珠很小。那放大的瞳孔,看起来简直就像无底黑洞一样。
是那个男人。那个五年前拿着五四式手枪侵入北方城镇小邮局里,想要枪击诗乃母亲的男人。当时年幼的诗乃浑然忘我地扑向手枪、抢夺过来,并扣下扳机杀掉了那个男人——那双眼就跟当时的他一模一样。
——他在。他在这里。他隐藏在这个世界里,等待着复仇的机会。
不仅右手,诗乃更失去了所有的感官。红色夕阳与灰色废墟逐渐消逝,眼前只剩黑暗中的眼睛与枪口。
少女的心跳似乎也变得特别大声。如果就这样昏过去,amusphere的安全机能便会让诗乃自动注销,然而她却意识清晰地等待着黑星扳机扣下的那一瞬间。扳机发出「叽叽」的声音。那根指头再动几公厘,击锤就会敲击撞针,发射三〇口径金属弹。那不是数值上的伤害,而是真正的子弹。它将射穿游戏内外的诗乃心脏,夺去她的性命。
就像诗乃当时对那个男人所做的一样。
这是无法逃避的命运。就算她没有玩ggo,也一定会于某处再度被这个男人追上。一切努力都是白费心机。即使挣扎着想要切断与过去的关系也毫无意义。
就在这自暴自弃的意识当中——
只有一股微小如细沙般的感情存在。
我不想放弃。我不想在这里就结束。因为,我好不容易才了解「实力」与战斗的意义。如果能待在那家伙身边一直看着他,总有一天会…………
诗乃的思考,终于被震天枪声所打断。
虽然不知道被击中什么地方,少女依旧闭上了眼睛,等待自己意识消失的瞬间。
然而————
反倒是眼前破斗篷的身体晃动了起来。
头套里的「那双眼睛」消失,变回红色光点。破斗篷右肩闪烁着橘色的受伤特效。原来是有人击中了「死枪」。在诗乃想出究竟是谁前,第二声枪响随即跟上。从背后飞来的子弹这次掠过破斗篷左肩。由声音听起来,枪械口径应该相当大。破斗篷立刻蹲低,整个人躲进大楼墙壁上的大洞里。
从诗乃的位置仍然能看见死枪的动作。只见他将黑星放回枪套,取下背着的l115并迅速更换弹匣。应该是要将电磁震撼弹换成必杀的33pua弹吧。对方那架起大型狙击枪的流畅动作,让同为狙击手的诗乃也不禁感到佩服。瞄准后,他便毫不犹豫地扣下扳机。
经由减音之后的「咻喀」枪声与来自背后的第三次攻击几乎同时发生。但这回对方并未以枪械发动攻击。只见—个类似饮料罐的灰色物体滚到诗乃与死枪之间的路面——是手榴弹。死枪见到之后立刻闪入大楼内部。
诗乃只能紧闭起双眼。手榴弹如果在这种距离之下爆炸,她将会受到相当严重的伤害。不过总比被死枪的黑星击中要好多了。没错,干脆就这样阵亡算了。在大赛中败退,然后直接从ggo,不,是从vrmm0里引退,从此在现实世界里低调地生活。永远背负着有一天会被那个男人追上的恐惧……
不过,这回事态发展再度背叛了诗乃的预测。
半秒钟后爆炸的金属罐,并不是一般玩家喜欢用的大威力电浆手榴弹,也不是一般炸弹或烧夷弹——只是会吐出无害烟雾的烟雾弹而已。
「…………!」
视野立刻盖上一层白色烟雾,诗乃不禁屏住呼吸。
这恐怕是她逃走的最后机会了。可是麻痹效果到现在还没消失。虽然拔出刺在左臂上的子弹后应该就能活动,但诗乃根本无法让右手做出这种动作。而且这时的她就连一丝站起身的斗志都没有。
诗乃已经无法保持冷静思考,只能瞪大眼睛躺在地上——此时忽然有人抓住她的左臂。
对方就这样粗鲁地将她拉了起来。那人将右手中诗乃不常见到的大型枪械丢弃后,直接把手掌贴在诗乃背后。少女连踉跄的时间都没有,就被一双手臂连同右肩上的黑卡蒂抱了起来。
一阵几乎将身体压扁的加速感随即跟上。空气在她耳边发出「咻咻」声,周围的烟雾开始变薄,诗乃再度恢复的视野中,捕捉到了那个侧抱自己不断往前跑的玩家。
那人有着几近透明的白皙肌肤、黑曜石般的眼珠以及随风飘逸的黑色长发。
桐、人……
诗乃虽然想叫他,却发不出声音。因为他宛若少女的漂亮脸庞上正露出异常认真——不对,应该说是非常拼命的表情。他的神经系统正全力对角色发出运动命令。
他会这么辛苦也是理所当然。就算桐人是注重str型的角色,武装也只有轻巧的光剑与手枪,但抱着诗乃和黑卡蒂便差不多是他的负重上限了。这种状态下还能高速奔跑,只能说是奇迹。而且仔细一看就能发现桐人并非毫发无伤,他右肩和左臂上的全新伤痕拖出一条红色特效光带。由光的强度来看,命中他的子弹口径应该颇大。ggo是来自于美国的vrmmo,所以疼痛缓和功能的等级相当低,受到这种程度的伤害,就算没有痛觉也该有强烈的麻痹感残留在身上才对。
……够了。快放下我逃吧。
虽然心里这么想,少女终究还是说不出口。她全身,不,应该说连意识都完全麻痹了。
因此,就连忽然见到后方飞来的大口径弹擦过面前,诗乃也只是眨了眨眼睛而已。她以昏沉的脑袋茫然地思考。刚才没有听见枪声,也就是说子弹是由死枪的l115发射出来的。在烟雾弹的影响下,这样的狙击实在太准确了,代表他紧迫在后。虽然不清楚对放究竟是何种类型的角色,但脚程绝不可能比抱着诗乃的桐人还慢。被追上只是迟早的事。
桐人应该也很清楚这点才对。不过光剑士依然没打算停下脚步或放下诗乃。他只是咬紧牙根、剧烈喘息,拼了命地向前跑。
两人绕过圆形体育场东边,准备由废墟北侧离开。这边也像南侧一样有条笔直向前延伸的主要街道。虽然还是有几台坏掉的汽车与巴士散落在路面上,仍然不足以让他们在完全隐藏身形的情况下离开废墟。桐人到底是要往哪里跑呢……
回答诗乃疑问的,是路边的半毁霓虹广告牌。
夕阳下无力闪烁的文字列显示出「rent—a—buggy&horse」的字样。这是首都格洛肯里也有的无人交通工具出租店。停车场里的三台三轮越野车当中,有两辆几乎全毁,只剩一台看起来还能运作。
不过交通工具不只是越野车而已。正如广告牌所写,越野车旁边还系着几匹四只脚的大型动物——也就是马。但那些马当然不是真正的生物,而是金属框架与齿轮整个外露的机器马。而这边看起来也只剩一匹还能动。
桐人冲进停车场后,瞬间为了该选择三轮越野车还是机器马而犹豫了起来。诗乃由依然僵硬的嘴里硬挤出细微的声音说:
「马太困难了……虽然突破障碍的能力相当高……但非常难操控。」
虽然几乎也没有人能顺利操纵纯手排的三轮越野车,但电动马难以捉摸的性格比越野车要棘手多了。由于这已经与角色的技能无关,纯粹看玩家本身的技术,所以要随心所欲操纵这些交通工具需要长时间的努力练习。在开始营运还不到—年的ggo里,有那么多时间练习的玩家应该没有几个人才对。
听见诗乃的话之后,桐人似乎仍然有些犹豫,但他立刻点了点头,朝着唯一一台仍可发动的三轮越野车冲去。他碰了一下启动装置的面板并发动引擎,接着让诗乃坐在后踏板上,当自己一跨上座位后便毫不犹豫地催动三轮越野车。粗大的后轮登时发出尖锐摩擦声,冒出白烟的越野车开始回转。
当车头面向道路北边时,桐人瞬间停下车子大叫:
「诗乃,你的狙击枪可以破坏那匹马吗?」
诗乃以麻痹感好不容易逐渐消褪的右手辛苦地拔起震撼弹,同时眨了眨眼睛。她看看背后的机器马,终于了解桐人的用意。他担心那个破斗篷——死枪会利用那只马追过来。虽然觉得那实在不太可能,但诗乃还是点了点头。
「知……知道了,我试试看……」
她以仍不停抖动的双臂抱住解下的黑卡蒂,将枪口对准冷冷地站在二十公尺前方的那匹金属马。这是不需要瞄准镜,光靠技能辅助就能命中的距离。当诗乃将手间放到扳机上时,淡绿色着弹预测圆立刻出现。她将焦点集中在马的侧腹上,指头准备施力——
喀叽!
僵硬的手感让诗乃瞪大了眼睛。
她扣不下扳机。诗乃心想「难道是不小心关掉保险了吗?」于是确认了一下爱枪侧面,但并非如此。于是狙击手食指再度用力。但扳机就像被焊接起来般再次将她右手弹开。
「咦……为什么……」
喀叽、喀叽。诗乃试了好几次,都是一样的结果。她呆呆地看向指尖,眼前却出现难以置信的景象——她的手指根本没碰到扳机。白色指尖与平滑的钢铁之间还有数公厘的空隙。而且不论她多么用力,就是无法消除那段距离……
「……扣不下去……为什么……为什么我扣不下扳机……!」
由自己喉咙发出来的声音,是细微又沙哑的哀嚎。
发出哭喊的似乎已经不再是那个寒冰般的狙击手,而是现实世界里
的朝田诗乃了。
就在此时……
还残留在体育场东侧的薄薄烟雾后面出现了一道人影。
对方身上的破斗篷激烈地摇晃着,右手还拿着一把大型狙击枪。他当然是「死枪」——或者也可以说是借用了这种外表的「那个男人」。
诗乃眼前一暗。双脚失去力量。全身开始发冷。
啊啊……怎么会。这是发作的预兆。变成这个世界里的诗乃时,自己从来没有发作过。明明连首次潜行就马上被迫持枪时都没有发作了……
「诗乃,快抓好!」
忽然有道强而有力的声音响起,同时有只手伸过来用力抓住她的左臂。诗乃就这样顺势抱住桐人的身体。接着,旧式石化燃料引擎马上发出怒吼。越野车前轮整个腾空,接着便像弹出去般往道路上飞去。
每当桐人用脚换档时,诗乃都感到有股加速度让自己往后倾。身处恐慌边缘的她拼命保持自己的意识,全力抓住面前那具瘦削的身体。一股黑暗势力不断想要吞噬诗乃,而从桐人身上传来的微微体温是她唯一可以与之对抗的依靠。
到达最高档的越野车在废墟里发出尖锐的咆哮,开始在主要街道上奔驰。
——可以……逃过一劫吗……?
虽然内心相当不安,但诗乃还是没有回头的勇气。她到现在才发现身体仍然抖个不停。
少女狙击手动着僵硬的手指,准备将抱在右手中的黑卡蒂移回肩膀上。这时桐人紧张的声音再度响起:
「——可恶,还没脱离险境!别松懈啊!」
她反射性往后一看——
马上就看见没有破坏成功的机器马从逐渐变远的停车场里冲了出来。少女因为难以置信而瞪大了眼,但不用确认也能知道上面坐的是谁。
骑士身上的斗篷,就像乌鸦的黑翼般用力拍动着。他背上背着l115,两手握着金属制缰绳。那种在马镫上半蹲着,随着马匹奔跑而上下起伏的姿势就跟个熟练的骑士没有两样。喀哒、喀哒的沉重蹄声让诗乃脑袋一片混乱。
「为什么…………」
他竟然能骑马。以前自己曾听说过,就算现实世界里有骑马的经验,也很难操控这个世界里的机械马。但现在深色的马匹却时而迂回时而飞越过废弃车辆,以跟越野车几乎相同的速度追来。
那个模样,让他看起来已经不再像诗乃一样是个普通玩家,而是少女内心流露出来的恐惧集合体。即使想将目光移开,却还是忍不住会将焦点集中在两百公尺后的骑士脸上。距离上来说当然不可能看得清楚,但诗乃就是觉得能看见浮现在头套黑暗深处的那双眼睛,以及露出笑容的血盆大口。
「快被追上了……!快点……快逃啊……快逃……!」
诗乃以混杂着哀嚎的细微声音叫道。
而桐人则像是要响应她的要求般将三轮越野车催到极限。但就在此刻,越野车因为单边后轮辗过障碍物而弹跳起来,后方因此整个往右滑。
诗乃放声尖叫,反射性往左边倒去,希望能藉此让越野车取得平衡。如果越野车这时打滑,死枪将在十秒钟以内追上他们。桐人一边咒骂一边控制着摇晃的车体。
发出尖锐摩擦声的越野车左右蛇行,数秒之后才好不容易恢复平衡并重新开始加速。但死枪已经趁着这短暂的失误将彼此间的距离拉近了不少。
贯穿废墟的公路上,像是有人在恶作剧般不断出现障碍物,让越野车得在高速行驶的情况下不断甩尾。而且路面到处都蒙着一层薄沙,轮胎只要辗过上面就会失去抓地力。每当这种时候,越野车都会微微往旁边打滑,而诗乃的心情也会跟着紧张起来。
虽然追迹者也处于同样的条件之下,但这种满是障碍物的道路似乎对四只脚奔跑的机器马较为有利,因此破斗篷不断轻松地躲过报废车辆,逐渐靠近诗乃他们。除此之外,对方还有另一个优势。
尽管三轮越野车与机器马都是可以乘坐两人的交通工具,但是目前越野车上有两个人,而机器马上只有一个。所以越野车的加速明显较为迟钝。
每当马匹从障碍物阴影后面再度出现时,逐渐逼近的剪影就会变得更大一些。虽然相隔还有一段距离,但诗乃就是觉得有道类似刺耳金属音般的鼻息不断刺激着她的后颈。
当两者之间终于距离不到一百公尺时……
死枪的右手离开缰绳,笔直对准两人。他手上是——那把黑色的「五四式·黑星」手枪。
仿佛全身坠入冰窖的诗乃,这时再也无法趴在踏板上,只得凝视着那把手枪。她的牙齿打颤,不断发出「喀嚓喀嚓」的不规则声音。红色的弹道预测线无声无息地攀上少女右脸颊。她毫不考虑地将头往左边倒去。
紧接着枪口发出橘色的光芒,就像张开血盆大口的恶魔一样——
「磅!」致命的子弹拖着尖锐冲击声飞来,最后由诗乃右颊旁十公分左右的地方通过。
即使子弹已经通过越野车命中了前方的废弃车辆,但飘散在空间之中的微粒子特效仍旧轻轻擦过诗乃的脸。这一瞬间,她感觉脸颊仿佛被人用干冰贴在上面一样刺痛。
「不要啊啊啊!」
这次诗乃终于高声哀嚎。她将眼神从背后的死神身上移开,整张脸贴到桐人背上。随之而来的第二发子弹似乎命中了越野车的后挡泥板,两人脚上传来一阵剧烈震动。
「不要啊……救我……救救我……」
诗乃像个婴儿般缩起身体,不断有气无力地重复相同的话。由听不见枪声、马蹄声却越来越接近这点来看,死枪应该打算改为追上越野车之后再确实开枪吧。
「诗乃……听得见吗,诗乃!」
桐人呼唤诗乃的名字,却没有得到任何回应。她只是蹲在踏板上,不断发出细微的声音。
「诗乃!」
再度被尖锐的叫声冲击全身后,诗乃才好不容易停止哀嚎。她稍微动了一下脖子,朝桐人黑发飘逸的背影看去。只见桐人目视前方,在将三轮越野车催到极限的同时,也以僵硬却十分冷静的声音说:
「诗乃,这样下去我们会被追上——快用枪狙击他!」
「我……我办不到啊……」
诗乃非常用力地摇头拒绝。右肩虽然感觉得到黑卡蒂2沉重的触感,但这平时会让她充满斗志的质量,目前却无法带给她任何感觉。
「没中也没关系!只要牵制他就可以了!」
桐人持续叫着,但诗乃只能不断摇着头。
「……我办不到……那家伙……那家伙他……」
那个男人是从过去记忆里苏醒的亡灵,就连用十二·七毫米弹击中他的心脏也无法阻止他——诗乃心里如此确信。直接命中要害都无效了,何况单纯的牵制呢。
但桐人就在这个时候转过头来,那对黑色瞳孔闪着灿烂的光芒。他开口就说:
「那你来驾驶!让我用那把枪狙击他!」
听见这句话后,诗乃心中仅存的一点点自尊心产生动摇——
——黑卡蒂是……我的分身。除了我之外……没有人能用……
断断续续的思考,就像流经回路的微弱电流般让诗乃右手动了起来。
她以缓慢的动作将巨大狙击枪由肩膀上取下,然后将枪身放在横跨越野车后部的保护杆上,畏畏缩缩地撑起身体,开始将眼睛凑到瞄准镜前面。
虽然放大倍率已经调到最低限,但在这种不到一百公尺的近距离下,载着死枪奔跑的机器马身影已经占了瞄准镜视野的三成以上。诗乃原本为了把焦点放在死枪身体中心在线而准备提升倍率,但伸出去的手最后还是停了下来。
要是再继续放大,将会看清楚他头套下的脸。一想到这里,她的手指便无法动弹。于是诗乃直接将右手往枪柄移去,摆出狙击姿势。
死枪应该也有注意到少女狙击手的行动才对,但别说停止了,他甚至连回避的意思都没有。只见他双手握住缰绳,一直线追过来。诗乃虽然知道自己被轻视了,但只要想到死枪有可能再度拿出那把五四手枪——那把自己过去也曾握住的诅咒之枪,她内心就感觉不到愤怒,只有无尽的恐惧。
一枪、只要开一枪就够了。在这种距离下,就算对方看得见弹道预测线也有可能回避失败。诗乃将这种消极且为数不多的战意凝聚起来,准备让护弓里的食指触碰扳机。
但是……
一股奇妙的紧张感袭来,再度阻止了她的动作。
不管她再怎么用力,指尖就是没办法碰触扳机。简直就像独一无二的伙伴黑卡蒂自己在拒绝诗乃一样——
「没办法射击……」
诗乃以沙哑的声音呢喃。
「我没办法射击。手指根本不动。我已经……没办法战斗了。」
「不,你可以!」
坚强又严厉的声音立刻从背后响起。
「没有无法战斗的人!只有自己选择放弃战斗的人!」
就算被当成最大敌手的桐人这么斥责,诗乃内心快要消失的火焰也只是微微晃动而已。
选择?那我就自己选择放弃战斗吧。我不想再有痛苦的回忆了。我已经受够找到的希望不断被夺走、破坏了。「有实力就能够在这个世界生存」只不过是自己的幻想。我一辈子都得带着那个男人的怨恨与对枪的恐惧活下去。只能低着头、屏着呼吸,不去看、也不去感觉任何东西…………
突然,一道灼热的火焰包住诗乃冻结的右手。
少女睁开原本闭上的眼。
桐人原本跨坐在越野车的坐垫上,但他这时反转身体,整个人贴着站在踏板上的诗乃背部。他伸出右手,包起诗乃已经快要脱离黑卡蒂握柄的右手,并用力握住。
看来他已经想办法将三轮越野车的油门固定在全开状态了,目前越野车还是全速奔驰着,不过这样下去迟早会撞上障碍物。但桐人仿佛毫不介意似的在诗乃耳边大叫:
「我也一起开枪!所以,一次就好,拜托你动一下这根手指吧!」
诗乃不清楚系统是否允许一把枪由两个人来击发。但桐人手掌所碰之处传来宛若炽焰般的热度,让她感觉冰冻的手指稍微开始融化了。
狙击手的食指微微颤抖了一下——指尖碰到了构成扳机的金属。
视野里立刻出现绿色着弹预测圆。但整个圆形远远超出死枪的身体,更以不规则的节奏跳动着。因为诗乃的心跳紊乱,而且奔驰中的越野车晃动得实在太厉害了。这样下去,也不用考虑什么敌人的回避能力了,因为子弹根本不会笔直飞行。
「不、不行……这样摇下去根本无法瞄准……」
诗乃软弱地呻吟着,但她耳边马上又响起冷静的回答:
「不要紧,五秒钟之后会停止摇晃。听好啰……二、一,就是现在!」
强力冲击随着突如其来的「磅!」一声巨响出现,接着越野车便奇迹般地不再摇晃……似乎是冲到某种物体上而腾空了。诗乃以眼角瞄了一下地面后,发现有台楔形跑车有如跳台一样躺在地面上。桐人在转过头来之前,便已经让越野车朝着这台跑车前进了。
……在这种状态之下,他为什么还能那么冷静呢?
霎时,诗乃在胸中这么问道。但她马上又否定了自己的问题。
……不对,这跟冷静什么的无关。这个人只是尽自己的全力而已。他不替自己找藉口,选择尽全力战斗。这就是——这才是这个人的真正实力。
诗乃在昨天预赛决胜战时里曾这么问过桐人——有这样的实力,你还在怕些什么呢?
但是这问题本身就是个很大的错误。就算胆怯、烦恼、痛苦也依然能够向前看,才是真正的「实力」。眼前只有振作、不振作与开枪、不开枪这样的选择而已。
自己当然不可能像桐人那么坚强。但是,至少现在——至少现在要全力一博。
诗乃赌上全部心力,想让放在爱枪扳机上的手指扣下。
但仅仅经过轻微调整的扳机弹簧却重若千斤。不过,有了那只火热手掌支持,诗乃的指头终于慢慢扣下。出现在视线里的预测圆暂时向内收缩。但敌人身影还有一半在圆形之外。
应该,不,是绝对无法击中目标。
以狙击手的身分战斗了这么久,诗乃还是第一次带着这种念头扣下扳机。
像是要一吐等待以久的不满般,爱枪黑卡蒂2由防火帽放射出炫目火焰,爆发未曾听过的剧烈声响。
身处于不稳定状态下的诗乃无法有效抑制后座力,整个人往后弹去,但桐人稳稳地撑住了她。越野车的跳跃过了顶点,开始往下降,而诗乃只能在车上瞪大双眼追踪子弹的去向。夕阳之下,螺旋轨道以些微之差掠过骑马的死神,从他右方飞过。
——失手了……
弹匣里虽然还有子弹,但诗乃已经连拉下枪机的力气都没了,只能在嘴里如此低语。
不过,或者是「冥界女神」自身的尊严不容许这发子弹完全失手吧——巨大的反资材弹没在柏油路面上留下无用的弹孔,反而侵入横躺在路上的巴士车体。
在ggo里,配置在战斗区域里的人工物体,几乎都是为了让玩家当成掩蔽物而存在。但它不愧是兼具mm与fps特质的游戏,每个人工物体上都有点小陷阱。像汽油桶或大型机械类只要受到一定程度以上的损害,就有可能会起火甚至是爆炸。在极低的机率下,放置在路上的老朽废弃车辆,油箱里可能还残留有汽油,只要被子弹击中——
大型巴士的车身开始冒出小火花。
刚好准备经过巴士旁边的死枪注意到这点后,立刻打算让机器马跳往道路的另一边去。
但在他行动之前,巨大火球爆开,橘色光芒当场吞没了巴士与马匹。
结束跳跃的三轮越野车在这时候着地,而落地时的剧烈弹跳与震撼整条主要道路的强烈冲击波几乎在同一时间发生。虽然爆炸景象被当成跳台的跑车挡住而看不见,但桐人他们还是目击到了机械马在矗立的火柱当中四处飞散的剪影。
————打倒他了吗……?
诗乃虽然一瞬间有这种想法,但马上打消了这个念头。只不过是障碍物的爆炸,怎么可能杀得了那个死神呢?顶多只能争取到一点时间而已吧。但是对他们来说,这也已经是天大的奇迹了。
再度转往前方的桐人先努力将快要横向翻倒的越野车稳住,然后才继续加速。
诗乃整个人瘫软在踏板上,呆呆看着耸立在紫色夕阳下的黑烟。她已经无法再做任何思考,只能任由身体随着疾驰的越野车跳动。
左右两边往后奔流的大楼与废弃车辆愈来愈少,自然岩石与奇妙的植物逐渐取而代之。回过神来,才发现三轮越野车已经穿越孤岛中央的都市废墟来到北部沙漠地带了。
道路从破损的柏油路面变成仅由车轮压过而变硬的砂石小径。三轮越野车的震动也因此更加激烈,桐人只好减速,谨慎地操控越野车穿梭于沙丘之间。
诗乃原本只是毫无意义地数着左右两边经过的大仙人掌数量,却忽然想起什么般往左手上的手表看去。细长的指针们显示出目前是下午九点十二分。令她吃惊的是,由街道南方河岸进入废墟到现在,竟然只过了十分钟左右。
但在这短短的时间里,bob决赛——不,应该说ggo这款游戏
,对诗乃的意义已经有了剧烈改变。
当她用略微冷静的头脑思考后,就知道名叫「死枪」的玩家,不可能是那个很久之前在邮局强盗事件里被自己击中的男人。让诗乃陷入那种想法的根源「五四式黑星手枪」在ggo里虽然不是很受欢迎,但绝对不是什么稀有的枪械,市价相当便宜。说不定死枪只是偶然选择它当作自己的辅助武器而已。
问题在于,自己看见那把枪的瞬间便会感到恐惧、胆怯,甚至会引发恐慌症。
诗乃将在这个世界里与拿着黑星的敌人作战当成自己的目标之一。她相信,就算被那把枪指着,自己还是能够毫不胆怯地沉着应战,最后让它埋没在过去被诗乃击倒的众多目标当中。
但真正遇上它时,自己却是如此狼狈。电磁震撼弹的效果明明已经完全消失了,她全身的感觉却依然相当迟钝,两手也不停地抖动着。就连平常拥抱黑卡蒂时那种熟悉的沉重感,现在也只觉得是种负担。
——全部都是谎言、都是欺瞒。我所累积起来的庞大杀人数,以及认为它可以证明自己实力的想法,根本一点意义都没有……
当诗乃深感沮丧时,轮胎忽然打滑,接着越野车便停了下来。桐人沉稳的声音从她背后传了过来:
「哎呀……在这种一望无际的沙漠里,要去哪里找藏身之处呢……」
听见这句话后,诗乃也思索了起来。桐人在前来解救陷入麻痹状态的诗乃时就已经身负重伤了。现在他应该是打算先躲藏在沙漠地带里,利用比赛一开始就发给所有参赛者的急救包来恢复hp吧。但是那个道具补血速度相当慢,若打算安全地重整态势,光躲在沙丘或仙人掌的阴影里是不够的。
诗乃抬起依然昏沉的头看了一下周围。当她发现稍远处有座红褐色岩山时,便缓缓用手指着该处说:
「……那里应该会有洞窟。」
「啊,对哦。你之前曾说过,沙漠里有能躲过卫星扫描的洞窟。」
桐人迅速回答,并将越野车转回来,接着离开道路朝着岩山而去。他们在几十秒之后到达岩山,然后开始在周围绕圈。果然不出诗乃所料,他们在北边侧面发现了一个巨大洞口。桐人降低速度之后,缓缓把整台越野车开了进去。
洞内倒还算宽敞,将车驾驶到从入口看不见的位置之后,洞里大约还剩余一坪大小的空间。深处虽然阴暗,但靠着墙壁反射夕阳的光线,倒也不至于伸手不见五指。
桐人关上引擎并站到沙地上大大伸了个懒腰,回头看向诗乃。
「先在这里避过下次扫描吧——啊,我们的装置是不是会收不到卫星情报?」
听见他那种多此一举的发问之后,诗乃也不禁露出苦笑。她以无力的脚走下越野车,来到岩壁边后坐下,开口回答:
「……那还用说。如果附近有其他玩家在,顺手丢个手榴弹进来碰碰运气,我们就只好一起死在洞里了。」
「原来如此。不过总比解除全部武装潜在河底要好多了……说到这个潜水嘛……」
桐人离开越野车,稍微往入口瞄了一眼后才正色继续说:
「『那家伙』刚才忽然出现在你附近对吧。难道那件破斗篷有让自己变透明的能力吗?他在桥附近忽然消失、卫星也看不见他的影像,或许不是潜水而是靠那种力量……」
「……我想应该没错。那是名为『超颖物质光学迷彩』的特殊能力。通常是魔王专用……不过有那种效果的装备存在,倒是一点也不奇怪。」
说明到这里,诗乃才明白桐人是在担心什么。她朝着洞窟入口看了一眼,接着才小声地继续说道:
「……我想这里应该没问题。地面到处是沙,就算变透明也无法消除脚步声,还会留下足迹。他没办法像刚才那样忽然出现了。」
「原来如此。但我们还是得竖起耳朵注意听才行。」
桐人总算安心地点了点头,接着在诗乃右边稍远处坐了下来。他从腰包里找出筒型急救包,以僵硬的动作将前端抵在脖子上,按下另一头的按钮。细微的「噗咻」声响起,显示回复特效的红光瞬间包住了桐人全身。一个急救包虽然可以恢复百分之三十的hp,但得花上一百八十秒,在战斗中使用根本没有意义。
将目光从右侧移回来后,诗乃再度看了一下手表。这时刚好是九点十五分`,也就是开始第五次卫星扫描的时间。但正如桐人刚才所说,由于卫星传送过来的电波无法到达这个洞窟里面,所以接收器上的地图不会有任何数据显现。
上届大赛也是同样于八点开始的大混战,最后是由仅存的「zed」单挑「闇风」来为活动画下句点,总时间比两个小时多一点。假设进行速度相同,目前存活下来的大概只有十名玩家左右吧。在上届大赛里,诗乃只过了二十分钟便成为第八名牺牲者,这次已经可以说大幅更新自己的纪录了。但是她却一点也不高兴。
诗乃放下左手,将背靠在洞窟岩壁上低语:
「…………你觉得…………那家伙『死枪』有没有可能死在刚才那场爆炸里?」
虽然她内心也知道这种可能性微乎其微。但还是忍不住想要询问桐人的看法。隔了一段时间之后,桐人也低声回答道:
「不……我看见他在巴士爆炸前就已经从机器马上跳下来了。虽然不可能毫发无伤……但我不认为他会就此死亡……」
一般玩家在那么近的距离下被卷进爆炸里,应该会受到很大的伤害才对。
如果是「一般玩家」。
但那家伙绝对不是—般人。破斗蓬以「黑星」杀害了现实世界里的zed、薄盐鳕鱼子,而pale rider多半也已死亡;或许他真是徘徊在网络里的亡灵也说不定。但诗乃当然没有把这种想法说出口。她只是回了句「这样啊」,便将黑卡蒂放在旁边沙地上,以两手环抱膝盖。
诗乃低着头,直接提出另一个问题:
「刚才在体育场时,为什么你能那么快就赶来救我呢?你不是到外围去了吗?」
桐人似乎露出苦笑。诗乃侧眼往旁边看去,发现光剑士依然靠在墙壁上,两手枕在脑后。
「……一看见那个被我们当成死枪的『枪士』,我就知道搞错了……」
「……为什么?」
「因为那人怎么看都是个真正的女生。而不是像我这种女性化的男性角色。」
听见这有点出乎意料之外的答案后,诗乃嘟囔了一句「原来如此」。桐人轻轻摇头,露出有些苦涩的表情。
「那个时候,我就知道我们一定遗漏了什么很大的线索……一想到死枪可能会攻击你,我就强行将准备光明正大地报上姓名的『枪士』给砍了。之后得向她道歉才行……顺带一提她的名字要念成『musketer·』才对(注:指欧洲十七、八世纪的火枪手)。」
「哦……」
诗乃再度做出回应,接着便猜想桐人之所以要道歉,究竟是因为战斗方式过于强硬还是因为对方是女性。但就在诗乃提问前,桐人便接着说下去:
「我虽然也挨了一枪,但还是击倒了她。从体育场上方往南边看去时,就发现你倒在地上……一发现事情不妙,我马上把musketer小姐掉落的大型狙击枪与烟雾弹借过来,然后从外围跳下去,边开枪边丢手榴弹,接着整个人冲过去……」
桐人说到这里便耸了耸肩,似乎是表示「接下来你都知道了」。
也就是说,桐人身体上的两处弹痕,一处是来自枪士的狙击枪,而另一处则出于死枪的l115。虽然他说得一派轻松,但在面对夏侯惇时防御得无懈可击的光剑士竟然会身中两枪,可见他为了解救诗乃
连自身的安危都不顾。
反过来看——当时那种情况下,诗乃很明显拖累了桐人。就算死枪拥有「光学迷彩」这种出乎意料之外的特殊装备,只要诗乃能更加注意背后的动静,也有可能躲过一开始的震撼弹。如果她在一切正常的情况下与桐人会合,他们甚至有可能趁机打倒死枪呢。
当然,那是在死枪并非亡灵而是一般玩家的前提下。
在困惑与无力感的煎熬中,诗乃丧气地将额头抵在膝盖上。她感觉到桐人靠近了点,同时以细微的声音说:
「你不用这么自责。」
「…………」
诗乃轻吸了口气,等待桐人继续说下去。
「我也没注意到那家伙躲在附近啊。如果角色对调,吃上麻痹弹的就是我了——到那个时候,诗乃你也会来救我,对吧?」
那声音一直那么地沉稳——
却让诗乃心里异常疼痛。她用力闭上眼睛,在心底呢喃。
这个原本当作是竞争对象……以为能跟他对等交手的敌人竟然出言安慰。自己失败、软弱的模样全被他看光了……现在他的态度,根本就像在哄小孩一样。
而最让诗乃难以忍受或者该说无法饶恕的,是自己在感到异常屈辱的同时,身心也有股强烈的冲动想要接受他的安抚。
只要说出折磨自己的恐怖与痛苦,然后对一公尺外的少年伸手……那么这个充满迷团而内心真挚诚恳的光剑士,一定会以全部的心意与言语来抚慰游戏里的……不,应该说是真正的诗乃吧。说不定,连五年前邮局强盗事件后一直求之不得的「救赎」,也能从他身上获得。
要是这么做,另一个像寒冰一般的狙击手诗乃可能就会完全消失了。不过话又说回来,自己怎么可能对一个昨天才遇见——甚至不知道现实世界长相与名字的人说出心事呢?就连现实世界里已经成为朋友半年以上的新川恭二,诗乃也没对他说过真心话。
在焦躁、无力感以及迷惑与混乱影响下,少女只能持续用力抱住自己的膝盖。
就这样过了几十秒之后……
桐人的声音终于再度响起。
「……那我走了。诗乃,你就稍微在这里休息一下吧。其实我是希望你能注销……不过大会期间办不到吧……」
「咦……」
诗乃反射性抬起脸。桐人已经从岩壁上撑起身子,正在确认光剑的残余能量。
「……你打算孤身……和那个死枪……战斗吗……?」
诗乃以沙哑的声音问完后,对方轻微但相当坚定地点了点头。
然而,他接着说出口的不是什么胜利宣言,甚至可以说是丧气话。
「嗯。那家伙真的很强。就算没有那把黑色手枪的力量,光靠其他装备与属性就够让人头痛了。最重要的是,玩家本身能力也非常优异。老实说,要在黑色手枪开火前就打倒他应该很困难吧。刚才能够逃脱有一半算是奇迹。若是下次再被那把枪瞄准……我也没有能勇敢面对它的自信。或许这次真的会丢下你逃走也说不定……所以我不能让你继续陪我冒险了。」
「…………」
诗乃原本以为这个光剑士对自己的实力有绝对自信,所以在听见这令人意外的发言后,不由得凝视着他的脸。这时黑色瞳孔里浮现的光芒,让人感觉到他前所未有的不安。
「……就算是你,也会害怕那个家伙吗?」
听见诗乃的问题后,桐人将光剑放回腰上的扣环,微微苦笑起来。
「嗯,当然啦。如果是从前的我……就算知道可能会死,也会拼命和他战斗吧。但是……我现在已经有许多想守护的东西了。所以我不能死、更不想死……」
「想守护的、东西……?」
「嗯。无论是假想世界也好……还是现实世界也好……」
这一定是在说和某些人之间的羁绊吧。桐人和诗乃不同,有许多和他心意相通的伙伴。少女心里感到一阵刺痛,话语冲口而出:
「……那你干脆一直躲在这里不就得了?bob里虽然无法主动注销,但大会进行到只剩我们和另一个人时就能脱离。只要我们自杀让第三者优胜,比赛就结束了。」
桐人听完之后稍微瞪大了眼。但马上就微笑着说「原来如此」并轻轻摇了摇头。诗乃早就料到他会有这种反应了。
「确实这也是种方法。但是……我不能这么做。现在死枪应该也躲在某个地方恢复hp才对,但要是就这样放任他直到大赛结束,不知道那把枪还会杀害多少人……」
「…………这样啊。」
————你果然很坚强。
嘴里虽然说有想守护的东西,但还是没有丧失冒着生命危险对抗死神的勇气。而这两种东西,我现在都已经没了。
诗乃脸上露出无力的微笑,脑中想着离开这个战场之后自己会有什么下场。
死枪在废墟道路上举起那把黑色手枪时,诗乃已经完全丧失勇气。她只觉得自己连骨髓都已经冻僵。不但在逃走当中发出好几次哀嚎,甚至连像自己分身的黑卡蒂都没办法操纵。冰之狙击手诗乃正处于消失边缘。
如果就这样一直躲在洞窟里,将永远无法信任自己的实力。心脏会萎缩、指头会僵硬,恐怕会变得再也无法击中任何目标吧。
别说克服那段记忆了,现实世界里的自己,将永远担心那个男人是否会从夜路阴影或门间缝隙出现。这就是等待着诗乃的虚拟与现实。
「……我……」
诗乃将目光从桐人身上移开,轻声说道:
「我……不逃了。」
「……咦?」
「我不逃了。我决定不再躲躲藏藏,要到外面和那个男人战斗。」
桐人皱起眉头,上半身稍微靠近诗乃后低声说:
「不行,诗乃。要是被那个家伙击中……说不定真的会死啊。我不只是完全接近战型的角色,还有许多防御技能;但你不一样。要是那个隐形的男人近身突袭,你的处境远比我来得危险。」
诗乃暂时紧闭嘴唇,但不久之后又开口说出最后的结论。
「就算死了也无所谓。」
「…………咦……」
面对再度瞪大眼睛的桐人,诗乃缓缓说道:
「…………我刚才……真的很害怕。很害怕就这样死掉。我变得比五年前的自己还软弱……甚至还丢脸地惨叫……我不能再这样下去。如果要这样苟延残喘,我宁愿去死!」
「……害怕是很正常的。哪有人不怕死呢?」
「我讨厌害怕。我已经厌倦带着恐惧的生活了……我不会要你陪我——我自己一个人也能战斗。」
说完后,诗乃软弱的手臂便开始施力,准备起身。但是那只手马上就被旁边的桐人给抓住了。他用紧张的声音轻轻问道:
「你想说接下来要独自战斗、独自死亡吗……?」
「……没错。这大概就是我的命运吧……」
自己明明犯了重罪,却没有受到任何制裁。所以那个男人才会回来带给她应受的惩罚。死枪不是亡灵——而是因果。这是早已注定的结局。
「放开我……我得走了……」
诗乃试着想甩开桐人的手,但他却抓得更加用力。
黑色眼睛闪烁着光芒。那袖珍又美丽的嘴唇,爆发出不符合其完美外表的激烈言词:
「你错了……没有人会独自死去。当一个人死亡时,他在某个人心中所占有的位置也将同时消失。在我心中,已经有诗乃你的存在了啊!」
「又不是我拜托你记住我的……我、我从来没期盼和别人有任何关系过!」
第十三章
亚丝娜一边与内心不断膨胀的不安感对抗,一边持续等待着时刻来临。
她在三分钟前从世界树城市的房间里注销,回到现实世界当中的dicey cafe二楼,接着以手机拨打了那个电话号码。逼问接电话的对象并强硬地要那人立刻登入alo后,便马上又回到大家聚集的地方来。她重新登入还不到一分钟,但一分一秒都让人感觉十分漫长。
「亚丝娜,稍微冷静一下啦……不过你应该听不进去吧。」
直到沙发上坐在她旁边的莉兹贝特这么说,亚丝娜才轻轻吐出一口气,然后以僵硬的声音回答:
「嗯……抱歉。但是……我总有种不祥的预感。一定是有什么大事发生,桐人才会瞒着我们『微笑棺木』的事情转移到另一个世界去。这绝对不只是因为宿怨……可能在现实世界也有什么危机……」
「看到刚才的那个之后……我也没办法说是你想太多……」
莉兹贝特所讲的「那个」,其实就是沙发正面墙壁上那个巨大荧幕所播放出来,发生在异世界「gun gale online」大会活动里的奇怪事件。
穿着破烂斗篷的玩家,以寒酸的手枪发射一发子弹并击中了对手。结果被击中的玩家便忽然因为断线而消失了。而那个破斗篷随即看着转播画面,对着无数玩家宣告「一切都还没结束。什么都没结束。it"s showtime」——
一听见这句话,坐在吧台前的克莱因虽然感到惊讶,但依然肯定地表示,那个穿着破斗篷的玩家是前sao红色公会「微笑棺木」的成员。
在那座浮游城渡过的两年里,亚丝娜也曾经历过好几场大规模战斗,而攻略组联合部队的微笑棺木讨伐战绝对可以说是最为险恶的一场战役。在玩家对玩家的集团战里面,从没有出现过像这样死者多达三十人以上的例子。
老实说,关于该场战役的细节亚丝娜已经忘得差不多了。但印象最深刻的,就是站在遭受奇袭而差点崩溃的讨伐部队前面、如鬼神般不断挥剑的「黑衣剑士」背影。如果没有他——桐人的奋战,讨伐队或许会全军覆没。
这场战役跟攻略楼层魔王比起来,所耗的时间相当短。在死斗之后,讨伐队大约有十名牺牲者,微笑棺木则出现了大约二十名以上的死者。他们将杀人公会的幸存者全部送进黑铁宫监牢里,然后替战斗牺牲者举行了小小的凭吊会——之后,再也没有人提起过那场战役。无论是亚丝娜、克莱因还是桐人都一样,每个人都以自己的方式遗忘这一切。原本应该是这样才对……
……但是,想不到sao被完全攻略、所有玩家获得解放之后,都已经过了一年,那段染血的过去竟然还会以这种形式再度出现在他们眼前。
房里的亚丝娜、克莱因、莉兹贝特、西莉卡,甚至连没有直接关系的莉法都不发一语,只是静静等待着。等待那个应该知道发生什么事的人物登场。
亚丝娜再度登入之后过了大约一分钟,终于有人敲了敲房门。那个人在接到联络之后,应该已经尽快联机到alo里来了,但他开门瞬间莉兹那声「太慢了!」依旧说出了其他四个人的心声。
「……我、我已经从存盘地点直接飞过来了耶,如果alo有时速限制,我一定会被吊销驾照的。」
一开口便讲出这种搞笑台词的,正是那个与亚丝娜同为水精灵族的魔法师。又瘦又高的他穿着简单的长袍,深蓝色长发随意地分到一边,温和瘦削的脸上则挂着银框圆眼镜。
男人的角色名称是「克里斯海特」[chrysheight]。也算是亚丝娜等人伙伴的他,开始玩alo已将近四个月了。但知道他名字是由英文里表示菊花的「chrysanthemum」与表示山岗的「height」合成而来的,就只有亚丝娜和桐人而已。
他在现实世界里的名字是菊冈诚二郎。除了是总务省「假想课」职员之外,同时也是「旧sao事件对策小组」的探员。在各方面协助回到现实世界后的桐人,最后还帮忙救出亚丝娜的他,可以算是两人的恩人。至于这种立场的人为什么会跑到alo来创造了一个角色呢?本人是讲出「希望藉由玩vrmmo来和桐人你们变得更熟一点」这种冠冕堂皇的话,但桐人却冷冷地表示「这应该是为了搜集情报」吧。亚丝娜虽然也觉得菊冈这个人有点可疑,但并没有特别要拒绝他的理由,于是不常登入的他,便得以用伙伴的身分与众人一起作战到今天。克里斯海特,不对,应该说菊冈诚二郎随手关上门之后,便以跟四个月前相比已经颇为熟悉的完全潜行步伐移动到房间中央。
亚丝娜用力踩着靴子来到菊冈面前,凝视着他与现实世界同样温柔的眼睛,简洁问道:
「发生什么事了?」
她从dicey cafe打过来的电话里面,只说想立刻询问桐人转移到ggo世界里的事,所以请到她在世界树城市的家里去。不过现在是星期天晚上,菊冈又是单身的公务员,所以这实在是个有点强人所难的要求。幸运的是他刚好在家,所以亚丝娜不用讲出更为强硬的言词就解决了问题。他虽然说是在自己家,不过在电话里的声音听起来却很小声,而且讲话声后面还传来奇怪的重低音,但这时亚丝娜已经没有多余的心思去问这些事情了。说起来,他既然不到两分钟便冲到这边,反而是亚丝娜应该为忽然将他找来这件事道歉才对,但内心的焦躁感让少女把这些话也给省略了。
听见亚丝娜单刀直入的问题后,克里斯海特充满喜感的圆眼镜后方那对眼睛便眨了两、三下。熟悉菊冈的亚丝娜,一看便知道他不只是被吓了一跳而已,在出现这种表情的同时,他脑袋里也不断以超高速度运转着。
这个外表很像老师的魔法师干咳了几声之后才开口说:
「若要从头开始详细说明,可能得花不少时间。老实说,我也不知道该从何讲起……」
当亚丝娜正准备要他「别打马虎眼」时,从排在桌子上的玻璃杯与茶杯阴影里闪出一道小小的人影,只见人影以毅然的态度抬头看着菊冈说:
「那就由我来帮你说明吧。」
声音的主人当然就是结衣。那平常总是挂着可爱表情的脸上,出现了与桐人相似的严肃表情,接着她便以银铃般的声音开始说道:
「自称『死枪』,或说『death gun』的玩家,是从二〇二五年十一月九日深夜起开始出现在『gun gale online』世界里。他在ggo首都『sbc格洛肯』的酒馆区域里对着电视屏幕开枪……」
结衣先以这样的序言做开头,然后立刻进行了两分钟内容十分吓人的状况说明。
在对人攻击无效化的「防止犯罪指令圈内」发生了两次看似毫无意义的枪击事件。但随后便出现似乎是有枪击所引起的断线事故。被击中的两名玩家从此再也没有登入游戏。而且——真实世界里还出现了两具死亡时间与发生枪击的日期、时间完全相同的奇异尸体。
「……由于各家新闻的报导里,只有提到死者潜行时是在玩vrmmo游戏而已,所以我无法判断该款游戏是不是ggo。但因为死亡症状实在太过于相似,因此我不用侵入负责验尸的监察医务院网络系统,就可以推测出两名死者应该是『zed』与『薄盐鳕鱼子』。而我判断六分四十秒前被『死枪』切断联机的『pale rider』,在现实世界里应该也已经死亡。」
讲到这里,结衣便闭起嘴巴,靠在身边的玻璃杯上。亚丝娜迅速伸出手掌包住导航妖精小小的身体,将她抱到胸前来。
从公开在网络上的媒体报导与个人发布的消息里,立刻就能整理出这种结论的
情报处理能力,以及使用正确无比的日文将数据讲解出来的语言能力来看,结衣这个ai的完成度可说让人瞠目结舌。不过话说又回来,结衣的能力固然优秀,但她的情绪回路却绝对称不上强韧。
当她还是sao的「精神状况管理·支持用程序」时,便因为无法处理无数玩家流进系统的恐惧、欲望、恶意等负面感情而陷入几乎快要崩溃的状况中。
对这样的她来说,要巨细靡遗地找出关于「死枪」的情报并加以过滤,应该是相当大的负担才对。结衣所讲的严重事件虽然带来很大的冲击,但亚丝娜还是静静地将嘴唇靠近她,然后低声说了句「谢谢你」。
看来同在房间里的莉法、莉兹贝特、西莉卡、克莱因也都受到相当大的打击,所以全都暂时安静了下来。
这时最先打破沉默的是克里斯海特那沉稳的低语。
「……还真是惊人。我只听说过这小家伙是alo辅助系统的『导航妖精』……想不到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收集如此大量的情报还做出结论。小家伙……有没有兴趣来拉……不对,是来『假想课』打工啊?」
这个戴眼镜的魔法师由于乱开玩笑,马上就被亚丝娜狠狠瞪了一眼。他立刻举起双手,以全面投降的语气说:
「抱歉。事到如今我也不想打马虎眼了。小不点所说的……全都是事实。『zed』与『薄盐鳕鱼子』在被『死枪』射击之后不久,就因为急性心脏衰竭而死亡了。」
「……喂,克里斯大哥啊。你就是桐人打工的委托人吧?也就是说你明明知道那个杀人事件,却还是要桐人转移到那个游戏里去?」
克里斯海特以右手轻轻抵住从吧台跳下来后便往前逼近的克莱因。这时他的眼镜刚好反射了灯光,藏住了镜片底下的眼神。
「等一下嘛,克莱因氏。我和桐人详细讨论那两件案例之后,得到了『那不是杀人案』的结论。」
「你想说什么……?」
「想想看嘛,在游戏里要怎么杀人?amusphere可不是nervgear。这一点你们应该最清楚才对吧?amusphere已经被设计成能防止任何危险了,所以不论使用任何手段都无法伤害到使用者的脑部。若要停止没有直接与机器联机的心脏,就更加不可能了。我和桐人上礼拜在现实世界里讨论了很久之后,得出『游戏内部的枪击不可能杀害现实世界肉体』的结论。」
听见菊冈那像在规劝发怒学生般冷静又符合逻辑的台词,克莱因只得发出「呜姆……」的低吼回到圆凳上去了。
接下来,则换成莉法沙哑的声音打破了再度降临的沉默。
「克里斯先生。那你又为什么要拜托哥哥到ggo里头去呢?」
莉法那由鲜绿色裤裙里伸出来的细长双腿用力往地板一蹬后便站了起来,接着这个风精灵族数一数二的剑士,就像在进行剑道比赛般慢慢逼近菊冈。
「……你之前应该也有感觉到……不,应该说跟我们一样,现在也有感觉到事情不对劲吧?那个叫做死枪的玩家,隐藏着某种非常恐怖的秘密。」
「…………」
这时菊冈终于沉默了下来,而亚丝娜就在这个时候说出他应该不知道的事实。
「……克里斯先生,『死枪』和我们一样也是sao生还者。而且当时还是人称最恶劣的杀人公会『微笑棺木』的成员。」
魔法师高瘦的身体抖了一下,薄薄的嘴唇用力吸了口气。
就连这个高级官员也不得不感到震惊了,他平常总是相当柔和的眯眯眼瞬间瞪得老大。两秒之后,克里斯海特才以低沉的声音说:
「……这是真的吗?」
「嗯。虽然还想不起他的名字,但参加过『微笑棺木讨伐战』的我和克莱因可以确定这件事。也就是说……死枪他已经不是第一次在游戏里头杀人了。这样你还能说这一切都是偶然吗?」
「但……但是……那么,亚丝娜你觉得真有超能力或是诅咒存在啰?而死枪是从sao里得到某种异常能力,靠着它杀人啰?」
「这个嘛……」
亚丝娜没办法立刻点头,只能咬紧自己的嘴唇。
莉兹贝特便趁着这个空档开口:
「亚丝娜……克里斯海特知道sao的事情吗?我听说他在现实世界里是从事网络相关工作的公务员,而且是为了研究vrmmo才会玩alo的……」
此时菊冈本人竟然出乎意料地率先点头承认。可能他原本不打算把身份当成秘密吧?他开始说明其自己的立场来:
「莉兹贝特,你说的没错,但我以前从事的是另一种工作。我曾经是总务省『sao事件对策小组』的一分子。话虽如此……当时我们根本想不出什么对策,只是个空有其名的组织而已……」
听见他这么说,莉兹贝特稍微瞪大了眼睛,脸上出现了复杂的表情。
克里斯海特虽然挖苦了一下自己,但他的话并非事实。「对策小组」在二〇—二一年十一月的sao事件发生之后便积极展开行动,迅速将一万名受害者移动到全国的医院去。听说刚开始时病房与经费的取得相当困难,但在小组软硬兼施的持续交涉下,政府相关部门才开始有所行动。亚丝娜由桐人那里得知,该小组的中心人物正是眼前这位菊冈。目前所有sao生还者都知道「对策小组」所做的奋斗,而每个人也都很感谢他们所做的一切。
在委托桐人进行危险工作的怒气,与他帮助过自己的事实两相煎熬下,莉兹与克莱因等人都安静了下来,而亚丝娜则代表众人静静地对菊冈说:
「克里斯海特……我也不知道死枪他是怎么杀人的。但我更不能就这样看着桐人独自与过去的宿敌战斗。你应该能找到那个自称死枪的玩家在现实世界里的地址与姓名吧?虽然不算简单,但只要列出所有『微笑棺木』的生还者,然后调查他们是否从家里联机到ggo服务器,或者是请签约的网络业者提供数据……」
「等、等等。要做这些事情必须要有法院的执行命令才行,但要向搜查单位解释整起事件就得花上不少时间……」
为了安抚亚丝娜而举起双手的菊冈,像是注意到什么事情般眨了眨眼睛,然后又用力摇了摇头说:
「不对,这根本办不到。假想课里关于sao玩家的数据就只有本名、角色名以及最终等级而已。所以只有他是原『微笑棺木』成员这样的情报,根本无法找出他在现实世界里的姓名与地址。」
「…………」
亚丝娜用力咬紧嘴唇。她对「死枪」的讲话方式与动作确实有印象。在讨伐战以及战后处理时自己一定有见过他。但无论如何就是想不起他的名字。不对,应该说为了尽快将关于那个集团的记忆消除,自己打从一开始就没想过要知道他的名字……
「——哥哥他一定是为了想起那个名字,才会到现在还待在那个战场里面。」
莉法忽然这么说道。
某种意义上来讲,这个少女比在场任何人都要接近现实世界里的桐人——也就是和人。她在胸前用力紧握双手,继续说下去:
「昨晚哥哥回来的时候,脸上带着很恐怖的表情。我想,他应该在昨天的预赛时就注意到ggo里有『微笑棺木』成员在了。而且他也发现那个人真的能用某种方法杀人。所以为了想起那个人从前的名字,让对方停止『pk』……哥哥一定会做个了断……」
一听到这里,亚丝娜也稍微倒抽了一口气。
虽然有些不甘心,但莉法的推测应该没错。不,桐人甚至会觉得「那是自己的责任」才对。身为微笑棺木讨伐队的一分子,让他们永远无法继续作恶也是自己的义
务。
——桐人,你……你这个人,无论什么时候都是这样……
「这……这个笨蛋……!」
克莱因边叫边用力往吧台敲了下去。长满胡渣的嘴角往旁一歪后又继续大喊:
「太见外了吧!只要说一声……只要你说一声,就算要上刀山下油锅,我也会一起转移过去的啊……」
「就是啊……不过桐人哥他不会说的。只要觉得有点危险,他就不会把我们牵连进去。他就是这种人……」
泪中带笑的西莉卡这么说道,而一旁边的莉兹贝特也微笑点头附和:
「没错……他从以前就是这种人……夸张的是,他连在这次大会里都保护了某个应该是敌人的玩家。」
听见这段话后,所有人都像被吸引过去般看着墙上的大屏幕。
分割画面上到处都是枪口迸发出来的炫目特效。但上面依然没有出现桐人的名字,而且在那之后自称「死枪」的破斗篷也不曾出现了。
仔细想想,在场所有人都不知道ggo里的桐人长什么样子,若他并非以标示着名字的主视点角色,而是以对战者的身分出现在屏幕上,亚丝娜等人根本认不出来。不过至少画面右端的玩家名单上还有kirito的名字,而且他玩家们虽然以很快的速度变成「dead」状态,但他却一直维持在「alive」。这也就是说,他一定是在成为战场的广大孤岛里,默默地和「死枪」进行一场场恶斗。
亚丝娜就算现在转移到ggo里也没办法参加大赛,所以无法出手帮助桐人。但她还是想做些什么,她希望自己能够支持、守护并且鼓励自己的恋人。
亚丝娜按捺住内心满溢的情感,先对莉法问道:
「莉法。桐人他应该不是在自己房间里潜行吧?」
「嗯,对。我也只知道他是在都心的某个地方连进ggo。」
这点亚丝娜也从桐人那里听说了。她之所以不在自己家,而选在御徒町的dicey cafe里登入alo,为的就是能在大会结束之后立刻和桐人会合。亚丝娜点了点头,接着面向菊冈。
「克里斯海特……你应该知道桐人联机的地点吧?」
「啊……这个嘛……」
身穿长袍的魔法师摇着头含糊其词,而他那头大海颜色的头发也以奇妙的角度不停地晃动。但在亚丝娜往前踏出一步之后,他马上点了点头表示:
「——嗯,我知道。其实联机地点是我安排的。安全绝对没有问题,而且有屏幕监视;此外他身边也一直都有人陪伴。我可以拍胸脯保证,桐人他现实世界的身体绝对不会有任何危险……」
「地点在哪里?」
「…………嗯……那是在……千代田区御茶水那边的医院……但别因为是医院而有任何不安唷,我是为了便于准备心跳监控装置才会选择那里的,当然也不是说从一开始就知道身体可能会发生异常……」
菊冈不断说着听起来就像借口的台词,但亚丝娜挥手打断了他,接着再度逼问:
「千代田的医院?难道是桐人复健时住的那家吗?」
「嗯嗯,就是那家……」
——距离很近。御徒町的dicey cafe与御茶水中间只隔了末广町而已。搭出租车根本用不到五分钟。
一想到这里,亚丝娜便坚定地说:
「我要过去。到现实世界的桐人身边去。」
第十四章
我与诗乃分手之后走出洞窟,天空中夕阳的红霞几乎都已消失,只剩最后一抹紫色残照还留在天幕上。
原本以为ggo世界一直都是黄昏的我,因为这世界竟然也有夜晚而稍感惊讶,因此抬头仰望着天空。不过转念一想,现实世界里已经将近晚上十点,所以天色会变暗也是理所当然的事。
天空中几乎没有星星。据说这个世界在很久之前曾发生过大规模的宇宙战争,文明因此而衰退,目前人类只能靠着过去的技术遗产生存。这片空旷的夜空,甚至会让人怀疑银河的行星是否也被破坏殆尽了。
忽然有一道小小的亮光,由西南方高速划过这片无尽的黑暗。
那当然——不是流星,而是人工卫星。自从被前一个文明发射上去之后,即使目前已经没有使用者了,它还是鲁直地持续传送着情报。
晚上九点四十五分。已经到了第三届bullet of bullets决赛开始之后第七次「卫星扫描」的时间。
我将目光自夜空抽回,从腰包里拿出薄型接收器并触碰它的表面。面板马上亮了起来,周围的地图也出现在上面。这座成为大会战场的孤岛,其北部几乎全都是沙漠地形,里面除了出现在各处的岩山与绿洲之外,就只有毫无变化的平坦沙地了。说起来,这种地方应该不适合狙击才对。
将背部靠在洞口附近的岩壁上后,我努力隐藏身形,同时持续盯着接收器看。数秒后,地图中央部分无声地浮现一颗光点。不用碰也知道,这颗光点代表的就是我——桐人。旁边洞窟里待机的诗乃当然没有出现在地图上。
出乎意料的是,周围的沙漠地带半径五公里以内都没有其他活着的玩家光点出现。就算能用「光学迷彩」躲过扫描的「死枪」——也就是「sterben」他不会出现在地图上好了,其他识破我和诗乃躲在沙漠岩洞里的玩家应该也会聚集过来,准备朝着洞窟里头丢手榴弹才对啊。
虽然这么说好像有点不厚道——但沙漠地带里却反而到处散落着深灰色光点。这些应该都是已经退场的参赛者,但明明出现了这么多「尸体」,刚才在山洞里却完全没听见战斗的声音,说起来也真是不可思议。
我赶紧调降接收器的倍率,结果发现西南方六公里处有一颗明亮的光电。用指尖碰了一下之后,显示的名字是「闇风」。这名字似乎有点耳熟。
再往南看去,可以发现都市废墟区域里也有几颗暗点与两颗十分接近的光点。生存者是「no—no」与「费尔涅」。于是我继续调降倍率,让整座岛出现在面板上。但是——却再也没有其他光点了。连从大赛开始就占据南边岩山顶端,被诗乃取了「宅王里奇」绰号的那名玩家,曾几何时也已经变成了灰色。而他附近还有两个同样是灰色的点,看起来他应该是遭到围攻了吧。
也就是说,加上没出现在画面上的诗乃与死枪后,现在还残留在这片广大战场上的总共只有六个人而已。
当然可能也有其他玩家躲在洞窟或者是水底,但如果没有死枪那种特殊能力,这么做就无法接收到卫星情报,而在这种大会即将结束的紧要关头,应该不太有人能耐住性子不去看目前的状况才对……
「啊…………」
当我盯着接收器想到这里时,画面上忽然又有了重大变化,于是我忍不住低喊了一声。
这当然不是因为光点增加。事实上刚好相反,邻近废墟的两颗光点忽然暗了下来。
这两个人可能在卫星扫描之前都没发现对方的存在吧。而看见画面之后,知道敌人可能近在一墙之隔的地方,于是急忙投出手榴弹,造成两人同时毙命——我想应该是这么回事。如果真是这样,这两位奋战到此刻的高手一定很懊恼以这种方式退场吧。我得非常拼命才能压抑住自己想念声「南无」帮他们超渡的冲动。
总之——这下子,原本有三十名参赛者的大混战剩下四个人。而且显示在屏幕上的,就只有我和闇风两人而已。
我最后迅速数了一下散落在岛上各地的光点与暗点总数。
然后再度发出低吼声。
「咦…………」
我急忙重数了一次又一次。但无论怎么数,总数还是没变。显示在接收器屏幕上的是两颗生存者白色光点。再来就是退场者的灰色光点共二十四颗。
数量根本不符。再加上没出现在屏幕上的诗乃以及死枪,总共只有二十八个人而已。就算把已经被黑色手枪击中而断线消失的「pale rider」算进去也才二十九人。这样还是少了一个人。
难道真有人耐得住性子还躲在洞窟或河底吗?不然就是……
死枪之后又「消除」了某个玩家。
不,这应该不太可能。因为死枪的分身——他现实世界里的共犯应该在诗乃家里或附近待机才对。虽然我并不是想把诗乃当成诱饵,但只要死枪还把共犯就没办法移动到其他目标家里去了。
——不对,难道说……我又有什么严重的疏忽吗……
不行。现在不是犹豫的时候了。我用力闭上眼睛,将逐渐缠绕在身上的寒气甩开。
睁开眼睛之后,表示在画面上的光点们正好开始闪烁。看来上空的卫星已经快离开了。说不定……不,应该不需要下一次的扫描了吧。我在心里对卫星说了声「辛苦了」,然后马上往周围环境看去。笼罩在微暗之下的沙漠里,没有任何会动或者是发光的物体。我先将情报消失的接收器放回腰包里面,接着转身走回洞窟当中。
抱着巨大狙击枪的少女并没有留在藏住三轮越野车的最底部,反而是站在洞窟内的转角处等待着我。
「如何?情况怎么样?」
诗乃摇晃着绑在脸颊两旁的水蓝色短发,着急地问道。而我则试着简洁且详细地对她说明整个状况。
「在扫描当中有两个人同归于尽,所以应该只剩下我、你、『闇风』以及没出现在画面上的『死枪』四个人而已。闇风位于西南方六公里处。而死枪应该正从沙漠的某个地方朝这里前进才对。还有,说不定还有一个人也跟我们一样躲在洞窟里。」
我实在没办法将或许又有人丧生在死枪枪下的推测说出口。而诗乃似乎也没注意到我的忧虑,只是感到有些意外地嘟囔着:
「……只剩下四、五个人而已……」
但她随即点了点头并说:
「现在已经过了一个小时又四十五分钟。以上届大赛大概花费两个小时来看,进行的速度其实差不多。然而没人往这里丢手榴弹实在有点不可思议……」
「嗯……准备搜索我们的家伙可能都被死枪用那把狙击枪给解决了吧。整片沙漠里有好几个灰点。」
「这么说来……ma·kill奖应该就是那个家伙了。」
以复杂的表情耸了耸肩后,诗乃便像已经重新振作心情般地说:
「先别管那个,现在的问题是『闇风』。因为你是唯一出现在他接收器上的生存者,所以他一定会冲着你来。」
「我好像听过这个名字……他很强吗?」
一问之下,诗乃马上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回答:
「上届大赛的亚军。他是个超级agi强化型,人称『打跑战术之鬼』。」
「打……打跑?」
「『run&gun』,也就是边跑边射,持续不断移动的类型。武器是超轻量短机关枪『凯立克·m900a』。上次他败给zed的稀有枪械与防具因此获得第二,但也有人说技术上其实是闇风比较厉害呢。」
「这……这也就是说,他可能是ggo日本服务器里最强的玩家啰……」
仔细一想,既然他
能够一路过关斩将直到比赛终盘,实力一定相当惊人才对。正当我皱眉苦思时,诗乃那带着某种决心的声音传进耳里:
「那个……你刚才说实际杀人的是死枪现实世界里的共犯对吧,如果你的推测正确,那么死枪现在能杀的应该只有我而已。因为共犯一定得待在我家里才行。」
「…………」
我有点,不,应该说非常吃惊地凝视着眼前这张让人联想到猫科动物的俏脸。
有个不知名的杀人犯正准备危害自己放置在现实世界里的身体。这种状况给人的恐惧,某种程度上说不定更胜于我体验过的nervgear与死亡游戏规则给人的拘束感呢。此时诗乃的蓝色瞳孔里虽然还带有恐惧,不过也能见到与其对抗的光芒。
她继续以冷静的声音对哑口无言的我说:
「总之呢,这表示不用担心闇风会被死枪干掉。这么一来,虽然对闇风不好意思,但我们现在也可以选择让他也去当诱饵对吧?如果死枪用l115射击闇风,我们就能找出他的位置。这比你自己一个人去当诱饵要有效果……而且说穿了,我也在做差不多的事。」
最后一句话,应该是指现实世界的她拖住了死枪共犯的行动吧。虽然语尾有些颤抖,但能把整句话说完的精神力还是很让人佩服。
「……诗乃,你真坚强。」
狙击手少女眨了眨眼睛,然后露出些微笑容:
「……我只是不去想那件事而已。我从以前就很擅长忽视自己害怕的事物。」
接着她马上用新的发言盖过刚才那一段挖苦自己的话。
「总之呢,刚才的作战你觉得如何?我想现在已经是该无所不用其极的状况了。」
「嗯……说的也是。基本上我也赞成你的作战……但是……」
我轻咬了一下嘴唇,然后向她说明几分钟前停留在心中的一丝疑虑。
「……有件事让我很在意。刚才卫星扫描时,我数过全部生存者与退场者的人数,结果只有二十八个人。就算加上pale rider,也还少了一个人。」
「…………该不会,死枪在那之后又杀了某个玩家?」
诗乃瞪大眼睛,但随即又摇了摇头说:
「那……那不可能啊!因为共犯的目标应该是我才对啊?外面可不是假想世界,哪能这么快就移动到别的地方呢?难道说有参赛者这么刚好跟我住在同一栋公寓里面吗?」
「你……你说的是没错啦……但仔细一想,还是有点不自然……」
我瞄了一眼手表,扫描结束到现在已经过了两分钟,于是我尽可能快速地将盘据在脑袋里的疑惑说明清楚。
「死枪在铁桥那边枪击pale rider到接下来在体育馆附近准备射击你为止,大概只隔了三十分钟。也就是说,现实世界里pale rider的住处到你家的路程应该在三十分钟内。当然这不是不可能,但你不觉得这实在太凑巧了吗。」
「……但是,也只有这个可能性而已啊。」
我对着皱眉的诗乃说出卫星扫描时悄悄袭上心头的疑虑:
「不对。你听好啰……共犯不见得只有一个人而已。如果有复数的『实行部队』,那就算有人留下来待机准备攻击你,他同时也可以再杀害别的目标。也就是说……我们无法否定闇风成为死枪目标的可能性。」
「…………!」
诗乃倒吸了一口气,用力抱紧巨大的狙击枪。她轻摇了一下在微暗空间当中发出晦涩白光的脸庞。
「怎、怎么会……你是说参与这种恐怖犯罪的人有三个以上吗?」
「……前『微笑棺木』生还者至少有十人以上。而且那些家伙有将近半年的时间都被关在同一座监牢里。可能在里面已经交换过现实世界里的联络手段……讲极端一点好了,他们在里面时有充分时间讨论这次行动的计划。当然不可能十个人全部都参与……但我们也没有证据能断定共犯只有一个。」
「…………为什么……为什么宁愿这样大费周章也要继续『pk』呢……好不容易才从死亡游戏里解放出来的,为什么……」
听见她颤抖的声音,我使劲由干渴的喉咙里挤出答案来。
「……说不定跟我想当『剑士』以及你想当『狙击手』的理由一样……」
「…………」
原本以为她会生气,但诗乃只是咬了一下嘴唇。接着她纤细的身体便停止颤抖,蓝色瞳孔再度发出强韧的光彩。
「……既然如此,就更不能输给那些家伙了。我刚才用了『pk』这个字眼,不过现在要收回。这游戏里面有很多人在pk,而且我也加入了以这为主的中队,但pk也有pk的原则与觉悟。只是用毒药杀害完全潜行当中的无意识玩家,这根本就不是pk。只不过是卑劣的犯罪……不过是杀人犯罢了。」
「嗯……说得没错。不能再让这些家伙胡作非为下去了。我们要在这里打倒『死枪』,让他与在现实世界里的共犯一起为犯下的罪付出代价。」
其实这段话有一半是对我自己所说。
没错——这也是我最优先的义务。我得从这里重新来过才行。这是为了那个夜里狂乱下杀害两人,而且之后又夺走另一个人生命的自己赎罪。
这原本应该是白我独自面对的战斗,这个狙击手少女却完全被拖下水了。我只能默默凝视着她。
如果以她的安全为最优先考虑,其实可以选择让暗风与死枪战斗,在他们其中某人获胜时便立刻自杀来让大会结束。但最糟糕的是,如果没出现在地图上的那个人并非死枪的牺牲者,而是躲在河底或洞窟里时,大会将继续下去。而打倒暗风的死枪便会于此时现身,然后在我眼前射击暂时成为尸体无法动弹的诗乃。而且,如果暗风也成为死枪的目标,那我们这么做就只是徒增牺牲者而已。
所以,我还是得战斗。我要保护诗乃、解决暗风、打倒死枪。虽然这不简单,但我一定得豁出一切完成——
当我想到这里时,诗乃本人却以坚定的声音说:
「暗风就交给我吧。」
「咦……」
「那个人很强。就算是你也无法瞬间打败他。何况你们俩战斗时,死枪会趁虚而入。」
「是……是没错啦……」
诗乃看见我含糊其词的模样,右手放开枪身,直接在我的胸口拍了一下。
「反正你心里一定是想保护我对吧。」
被一语道破的我无言以对。狙击手那娇小的嘴唇这时浮出微笑,但马上又噘了起来。
「别开玩笑了。我是狙击手而你是观测手耶。你只要帮我找出敌人的位置就好,暗风和死枪都交给我来解决吧。」
虽然有一部分用语我不是很清楚,但我也只能苦笑一下并点了点头说:
「这样啊。那就交给你了……我想他们两个应该都很接近了吧。我先用越野车冲出去,晚点你再离开洞窟找寻适合狙击的位置。」
在提出先前订下来的作战计划后,诗乃也点了点头。
这时认真的神情已经回到她脸上。少女正面承接我的眼神,接着简短地回了一句:
「拜托你了,伙伴。」
***
诗乃将爱枪黑卡蒂2的瞄准镜调成夜视模式后,直接把右眼贴了上去。
广大的沙漠里,目前没有任何会动的物体。但是位于西南边的暗风与不知在何处的破斗篷应该正往这里接近。
诗乃选择了低矮岩山顶端作为狙击位置,而这座岩山下方,正是他们刚才一直躲藏的洞窟。这里除了由地面上很难看见之外,还可以清楚眺望四周的环境。不
过待在这里当然也有危险性。虽说是低矮的山顶,但从顶端到地面仍然有十公尺以上,像诗乃这种vit值不高的角色,没办泫随便往下跳。而且,只有一条通道能爬到这里,如果敌人接近,无路可退的她就只能被打成蜂窝了。
然而,现在应该是抛开所有消极想法的时刻。狙击手尽量保持心情平静,悄悄地将爱枪转往右边。
于是,她视野中央的大沙丘顶端出现一道人影。
间断吹拂的夜风,不时抚动他长到腰际的黑发。包裹着纤细身体的黑色军队战斗服,让他看起来就像要融进夜色里一般。那个身影与其说是带枪士兵,倒不如说是伫立于幻想世界沙漠中的精灵剑士。
桐人眼前,是从废墟都市将两人带到这座沙漠来的交通工具——三轮越野车。它由洞窟里冲出来时,就已经没什么油了,所以现在应该已经无法行动了吧。但越野车还是忠实地尽着自己最后的任务。它庞大的车体被桐人拿来当成掩蔽物,虽然很容易被发现,但这样就很难从北侧狙击他了。
桐人南边便是诗乃潜伏的岩山,而这也是个仅能从几个方位攻击的地点。也就是说,死枪的l115就只能从西边或东边进行攻击。再加上考虑到暗风正从西边接近这一点,死枪应该会选择由东边出手。桐人应该也是这么想的吧?他那远远看起来与少女没有两样的脸庞,正对着由浓厚云层缺口逐渐上升的蓝白色月亮。
死枪狙击桐人时,应该会舍电磁冲击弹而改用带有必杀威力的33pua magnum弹才对。只要被那种子弹击中头部或心脏,几乎都是立刻毙命。就算只射中手脚也会因为冲击损害而丧失一半hp。而且桐人很难回避他的攻击。死枪的第一发子弹除了没有弹道预测线之外,还能靠着「超颖物质光学迷彩」能力在隐形状态下进入狙击态势。当然,由于在沙地上行走会留下足迹,所以他没办法接近到必中的距离,但即使如此死枪还是占有压倒性的优势。
——不过,如果是你……
初次见面时便突破「untouchable游戏」,之后还能将眼前黑卡蒂子弹砍断的你,一定能躲开吧,桐人。
诗乃在心中这么对他说道,然后又把目光转回枪口的方向。
自己的工作是让桐人能够发挥他最大的注意力。因此,必须迅速地解决从他背后接近的最强agi型打手·暗风。
如果时间充分且状况安全,只要同暗风说明事情原委,脱不定就能艇他主助避难或出手相助了。但是要让他相信bob决赛舞台里发生真正的杀人事件,可以说是难如登天。如果诗乃不是亲身遇见死枪,并且感受到被黑星瞄准时那种冰冷的寒气,她对桐人之后所说的事情必定只会一笑置之。
所以,现在只有击倒暗风一途了。zed没有参加这次大会,所以几乎每个人都认定他是最有机会夺冠的玩家。而自己现在必须一击让他毙命。
……现在的我,真的能办到吗?
诗乃以肉眼与瞄准镜看着整座广大沙漠,同时拼命抵抗着悄悄掩上来的迷惑与恐惧。从废墟逃走时,在三轮越野车上所做的狙击只能说是惨不忍睹。当时根本就不可能击中破斗篷,就连打到巴士油箱也只是单纯的偶然罢了。诗乃至今为止累积起来的自尊,就在那一瞬间毁灭殆尽。
以狙击手诗乃的身分尽量累积杀人数并且精进狙击技巧,当有一天能在bob里获得优胜时,现实世界里的朝田诗乃也能得到真正的坚强。那时候便能舍弃对枪械的恐惧感,也不会再想起过去的事件,可以过普通的生活。自从接受新川恭二的邀请来到ggo,她便一直深信着这一点。
但是,这个愿望可能已经有些偏离准心了。
不知不觉间,自己已经在心底将「游戏里」与「现实世界里」的诗乃分开,区别成坚强的诗乃与软弱的诗乃。但这根本是错的。游戏里的诗乃,心里依然残留着现实世界里的弱点,所以才会害怕黑星手枪,导致那次狙击失手。
游戏内外的诗乃其实都是「自己」。看见桐人这个不可思议的少年之后,自己才好不容易发现这一点。他在现实世界里,一定也是这样的人吧?对抗自己的弱点,无时无刻都在奋战。就算腰间没有光剑也一样。
这么说来,现实世界里的诗乃心中,一定原本就有游戏里的坚强性格。
——我将以普通人诗乃的身分射出这发子弹。就跟五年前那个事件时一样。
我一直逃避着那个瞬间。只是想将其遗忘、抹消,只是闭起眼睛,不断想以画笔将那段记忆涂掉。
可是,我不会再这么做了。我要再次正视自己的记忆与罪过,回到那个时候,由那里重新出发才行。也许,自己一直等待着面对这一切的时刻到来吧。
既然如此——
现在就是那一刻了。
诗乃的右眼捕捉到在瞄准镜彼方以高速移动的黑影。「暗风」来了。
她立刻将手指放在扳机上。但目前还不能施力。狙击只有一次机会。没有再次移动让位置情报重置的时间了。
如果失手,暗风势必会强行突袭桐人吧。届时就算桐人再怎么厉害,也无法同时应付死枪与暗风两个人。他一定会被其中一个人的攻击打倒。接着死枪只要解决暗风,就可以轻松写意地专次以黑星攻击诗乃。假想的七·六二毫米弹将击中诗乃,而这个画面转播到外界的屏幕上时,现实世界的共犯就会把致命毒液注射到诗乃体内,停止她的心跳。
也就是说,这一发子弹足以影响诗乃真正的生命。就跟那个时候一样。
然而,此时她心里却不可思议地相当平静。或许只是无法理解整个状况而已吧,但绝对不仅如此。自己不是一个人。有某个人、某种力量在支持自己。有一股微小的热度,正温暖着那即将冻僵、麻痹的指尖,这究竟是——
黑卡蒂2。这把与自己共同闯过无数战场的另一半,独一无二的分身。
…………啊,原来如此。你一直陪伴着我呢。不只在狙击手的怀中……也一直待在平凡少女的身旁。就算看不见你的模样,你还是不断鼓励着我。
…………拜托。请把力量借给软弱的我。给我从这里再度起身迈步的力量。
***
在目前已经消失的浮游城艾恩葛朗特里奋斗时,攻略组剑士们于每天的战斗当中,发现了许多「系统外技能」并且勤加修练。
比如说,决斗时光从剑的位置与角色重心便能预测对方招式的「预知」;由远距离型怪物或者是人类视线中预测攻击轨道的「识破」—田各种环境音中判别敌人效果音并找出其位置的「辨音」;先诱导怪物的ai学习功能,再给予沉重负荷令其产生空隙的「误导」;由复数玩家互换位置,同时回复hp的「切换」等等。
而这些没有列在能力格子里的技能中,最难以习得的绝技、甚至被某些人当成超自然现象的技巧便是「气息感觉」——「超感觉」。
那能在眼见耳闻以前,便抢先发现准备攻击自己的敌人存在。也就是一种「感觉杀气」的技术。
否定有这种技能存在的一派人主张,理论上假想世界里不可能存在所谓的杀气。因为处于完全潜行状态下的人类,只能靠着nervgear传送过来的数字档案来认识整个世界。因此游戏内所有情报都一定能转换为程序,当然也就不可能有杀气或第六感这种暧昧的东西存在了。
他们的主张其实相当合情合理。就算是我,也不会积极肯定「超感觉」技能存在。
但是,在为期两年的浮游城战斗中,我确实有过几次只能说是「感觉到杀气」的经验。明明没看见或听见什么,但就是有种被人盯上了的感觉,于
是便不再往迷宫深处前进。结果也确实因此还好几次捡回一条命。
今年我曾经跟「女儿」结衣提起这件事。结衣曾经是运作sao的「cardinal系统」里的附属应用程序。她很肯定地表示,在sao以及其复制系统「the seed」里,除了五感情报以外就没有得知怪物存在的手段了。
——所以,只要敌人无声无息地躲在眼睛看不见的地方,应该就无法注意到他才对。于是我便对感到疑惑的结衣说出多年来藏在自己心里的想象。
潜入vrmmo的玩家,将藉由持续与位于远方的游戏服务器通讯以确认「自己」的状态资料。独自一个人待在荒野或是迷宫里时,能够查阅数据的就只有自己而已。但如果有某个外人尝试伏击自己,状态数据的传输量就会变成两倍或更多。这时系统处理速度会变慢,最后因此发生极轻微的传输迟缓,而这就是我所感觉到的「杀气」了——
听完我的假设之后,结衣脸上出现非常怀疑的表情,然后说出「要是服务器因为这种程度的负荷处理速度就变慢,那早就应该淘汰了」这样的话,但她最后还是补上一句「如果硬要说的话,我也不敢百分之百否定这种可能性就是了」。
结果,可能还是以超自然力量来解释比较有说服力吧。
但现在遇到这种情况,也就管不了什么理论了。
玩过那么多vrmmo游戏之后,我首次被迫处于只能依靠「超感觉」技能的状况下。
遗留有最后一抹残照的天空远方,可以见到朦胧的蓝白色玉盘高挂在上面。今天虽然是满月,但可能是被厚重的云层给遮住了吧,感觉上比阿尔普海姆的月夜要暗多了。沙丘的稜线一半融入夜色当中,甚至连要分辨随处可见的突起是仙人掌还是岩块部有困难。
如果,这时有人潜身于这些突起物底部,将隐含必杀力量的枪口对准我,我可能也无法用肉眼注意到他的动作。而且现在准备狙击我的敌人,还拥有能让身体完全透明化的优势。视觉上唯一可以期待的情报,就只有刻割在沙地上的足迹而已。但若是距离我一公里以上,就算我想看也看不见。同样地,对方移动时所发出的脚步声,也将被风吹散而传不到我耳里。
——那么,干脆闭起眼睛、蒙上耳朵好了。
我甩开恐惧,静静闭上眼。接着将风声、干燥的冷空气以及脚边沙石的滚动声排除在意识之外。
结果,遥远彼方突然传来细微的振动。有人正用极快的速度奔跑着。方向是西南边——所以这一定不是死枪,而是「暗风」。
我拼命压抑转过头去确认他身影的冲动。暗风是诗乃的猎物。她一定会阻止暗风的。于是我将背后的脚步声由意识里消除,把全部感觉集中在前方,为了感受任何可能的「变化」而死命提升自己的注意力。
啊……对了。我现在才想起来。在微笑棺木讨伐战的那个夜里,我也不是因为任何影像或是声音才注意到那些家伙的突袭。我只是有股「不祥的预感」而已。于是我便遵从直觉转头,赫然发现洞窟的岔路里有些影子正无声无息地靠近。
伏击部队里打头阵攻击我们的男人叫什么名字呢。不是微笑棺木的首领「poh」,他当时应该不在现场。多半是某个干部才对。那男人的武器是像针一样细长的「刺剑」,一种没有刀刃而强化了贯穿力的武器。它晃动着朝我袭来的锋利尖端还闪着极小的光芒……
我当时杀了那个家伙吗?不,应该没有。当我将他的hp削减一半之后,那家伙便和同伙切换,慢慢退到后面去了。
临走之前,他应该低声说了些什么。不是什么虚张声势的台词。而是一些断断续续,类似咻咻声的刺耳单字群。
「……桐人。我之后、一定会、好好料理你。」
——那种讲话的语调和气息。以及在头套深处发出红色光芒的双眼——
忽然有种刺痛感触及我的眉间。
就是这种感觉。这种针对我、而且无情又黏稠的冰冷——杀气。
我顿时睁开双眼。
沙漠远处,正东方稍微偏北处的一颗仙人掌底下忽然闪过细微的光芒。
那是刺剑的剑尖,还是狙击枪的发射火光呢?
我将身体向右倒去。不对,应该说当我准备往右倒时,浓缩着惊人密度的攻击力聚合体已经来到额头前面。时间的流动产生变化。那种沉重万分的感觉,似乎连空气都能冻结——
高速回转的子弹尖端擦过了太阳穴,扯断一小撮头发后往稍微倾斜的我身后飞去。
「哦……哦哦哦!」
我抛下仍然残留在空中的一撮黑发,随着咆哮用力往沙面一踢。
***
——好快!
虽然瞄准镜终于捕捉到了「暗风」的身影,但他飞奔的速度却超乎诗乃想象。在数值点满的agi以及修练到顶点的冲剌技能支持下,那惊人的移动速度,让他看起来就像是一阵黑色旋风。
穿在暗风瘦小身躯上的,是件仅有最低限度保护的深蓝色战斗服。他没携带辅助武器,仅仅在腰间挂了一颗电浆手榴弹。这人甚至不戴头盔,直接将他尖细的脸庞显露在外。拿着细长m900a的双臂以及前倾的上半身,即使在奔跑当中也完全没有晃动。那种只有双脚以留下残像的速度不停奔跑的模样,与其说是士兵,倒不如说是「忍者」还差不多,而且他不只是快而已——可以说完全没有停顿。
就算对速度非常有自信的玩家,通常跑一阵子后还是会先躲在掩蔽物后方,稍微观察一下环境才继续前进。对诗乃这种狙击手来说,停下脚步的时刻正是最好的狙击时机。
然而暗风虽然乜利用了仙人掌与岩石这些掩蔽物,但根本连一秒钟都没有减速。他知道对于速度便是资产的agi型角色来说,只有不停冲刺才是最安全的防御。……怎么办?要预测他的行动然后先行射击吗?但暗风可不是直线冲刺啊。他时而绕过沙丘、时而爬上丘顶,这种随机数轨道可以说根本无法预测。还是说,先故意将首发子弹瞄准他脚边,然后趁他急忙趴下时才收拾他呢?对他这种古董级的玩家来说,这老掉牙的招式不知道有没有效果。而且从第二枪起,敌人就能看见「弹道预测线」了。真的要如此随便就舍弃狙击手最大的武器——没有弹道预测线的第一枪吗?
诗乃犹豫了。但这时的犹豫,不是在三轮越野车上那种参杂着恐惧与迷惑的感觉。她的头脑相当冷静且清晰。黑卡蒂的木质枪托靠在脸颊上的平滑感触,与因为深信诗乃才能够背对着暗风的少年,都给了她力量。
不应该赌博式地狙击奔跑中的暗风……
犹豫片刻之后,少女做出这样的结论,于是稍微放松食指的力道。
只有确定会命中目标时,才能扣下扳机。否则就不叫狙击了。在桐人进入m900a的射程前,暗风有可能会停步。而现在要做的就是忍耐到那一刻为止。
蓝色忍者距离桐人已经不到一公里。但只要桐人选是背对着他没有任何反应,他就会判断桐人尚未发现自己,然后一直靠近到agi型角色最擅长的一百公尺射程里吧。
——我要忍耐到那个时候。所以你也要耐住性子啊,桐人。相信我。
在无法使用通讯道具的大混战中,诗乃只能在内心这么祈求着。不过,她总有种想法已经传达给对方的感觉。于是狙击手开始停止思考,将自己整个人与黑卡蒂化为一体,然后让视觉与瞄准镜、触觉与扳机融合。这时,甚至连呼吸与心跳的感觉都离她远去。唯一感觉到的,就是急速奔跑中的目标,以及持续追踪他心脏的十字瞄准线。
就连以这种状态过了多久,少女都不清楚
了。
最后,等待的瞬间终于来临。
一道白色光芒由视野右下方往左上横切过去。那是一发子弹。但当然不是来自黑卡蒂,而是死枪由沙漠东侧所发射的33pua弹。桐人躲开这次攻击后,l115的长射程子弹便来到由西侧靠过来的暗风附近。
暗风不仅以为桐人还没注意到自己,更没想到忽然从目标对面飞来了一颗巨大子弹。结果他虽然没有当场趴到地上,却还是弯下身体紧急煞车,准备朝附近岩石的后方移动。
这是最初也是最后的狙击机会。
手指有一半像是遵从黑卡蒂本身的意志般开始扣下扳机。淡绿色的「带着预测圆」出现在视野里,接着圆形瞬间收缩成极小的一点。诗乃瞄准的目标是胸口中央。扳机扣下之后,击锤敲击撞针,50bmg的火药在枪膛里炸裂,巨大弹头瞬时加快到超音速——
暗风注意到黑卡蒂防火帽火花的双眼,与诗乃的右眼霎时透过瞄准镜交会。他的眼神里似乎有着惊讶、悔恨以及确实的赞赏。紧接着……
最有可能获得冠军的忍者,胸口啪一声出现了炫目的特效光。他整个人飞出数公尺外,接着在沙地上滚了好几圈,最后才脸朝上方停了下来。这时m900a已经离开他的右手,腰间的手榴弹也掉落在地。当他腹部上方浮现「dead」标签并准备开始回转时——诗乃的身体已经连同黑卡蒂一起转了一百八十度。
——桐人!
她无声地叫着这个名字。
黑衣剑士直线朝着开始在地平线后面升起的蓝白色月亮冲过去。
他奔跑的模样与暗风简洁的姿势完全不同。那种挺着胸膛、收紧下颚并且跨大步疾驱的动作,简直就像在跳舞一样。桐人右手一闪,拔出腰间的光剑。迅速伸长的蓝紫色光刃在微暗中添加了一道鲜艳的色彩。
桐人前进的方向闪起微弱橘色光芒。是发射子弹的火光。
光剑划出来的圆弧直接将飞来的子弹给弹开。再一次。接着又一次。躲开第一发子弹的桐人已经能看见预测线。拴式枪机的狙击枪不论连射多少发子弹,都没办法贯穿光剑士的超群反应力。
诗乃在取消瞄准镜夜视模式的同时,也将倍率提升到上限,找到对方发射子弹的位置。
——有了。在高大仙人掌下方。由破烂布料底下伸出来的那个特殊减音器,以及装置在枪管下面的通枪条。这个人确实就是l115a3「沉默刺客」的使用者兼真正的杀人凶手「死枪」。
诗乃拼命瞪大右眼,以对抗看见他身影时的恐惧感。
……你不是亡灵。就算你是在「sword art online」里杀害过许多人、回到现实世界后还想出这种恐怖计划的疯子,但终究只是鼻子会呼吸、心脏会跳动的人类而已。那么,我就能和你战斗。能相信自己和黑卡蒂的力量足以打败你和l115。
诗乃拉下枪机,将填好下一颗子弹的爱枪瞄准趴在地面上的破斗篷头套深处。
虽然透过瞄准镜能看见他不断闪烁的红色眼睛,但那绝对不是死者的鬼火,而是面罩型护目镜的镜片。面罩底下,只不过是一般角色的脸孔罢了。
诗乃的手指碰到扳机,稍微加强了力道。
死枪的头瞬间动了一下。他能看见弹道预测线。经过刚才对暗风的攻击之后,诗乃已经暴露了自己的位置。不过,这也只不过让双方处于对等的条件之下而已。来吧——
一决胜负!
瞄准镜里的死枪移动l115,将枪口对准诗乃。从他黑色下颚延伸出来的血红色光线冷冷地拂过诗乃额头。诗乃不等预测圆收缩,便直接扣下扳机。
爱枪发出巨响的同时,死枪的狙击枪上也迸出微小火花。诗乃将脸离开瞄准镜,以肉眼看着自己发射的子弹与朝自己飞来的敌弹。双方轨道看起来就像在同一条直线上。
诗乃瞬间有了子弹会相撞的预感,但这样的奇迹果然还是没有发生。最后两颗子弹几乎是在些微的间隔之下错身而过,同时稍微偏离了轨道。
「咕汪!」一声尖锐的冲击音在耳边响起——接着装设在黑卡蒂上的大型瞄准镜便消失得无影无踪。如果右眼还贴在上面,应该立刻就丧命了吧。死枪的33pua弹就这么直接擦过诗乃右肩并消失在后方。
而黑卡蒂的50bmg弹也偏离目标,直接命中了l115的枪身。
ggo内的枪械,大致上每个零件都会设定耐久度。平常使用上只有枪身会产生损耗,而且这只要经过维修之后便能恢复。无论哪个部位被枪击中都会受到很大的伤害,不过即使如此还是很难让耐久度归零,同时只要耐久度还有剩余通常就能够修理——但要是脆弱的机关部位被大口径弹击中就另当别论了。比方说,像现在这样。
死枪怀中出现一颗小型火球,l115的中心部分变成了多边形碎片,随即消失。而枪托、瞄准镜与枪管等零件纷纷掉落到沙地上。这些零件虽然还能再使用,消失的机关部却已经无法再生了。也就是说,这个瞬间「沉默的刺客」已死。
…………抱歉了。
诗乃虽然在脑袋里说了这么一句道歉的话,但对象当然不是死枪,而是那把稀有且高性能的枪械。她立即再度拉下枪机拉柄,虽然下一发子弹依然随着令人安心的金属声装填进弹仓里,但瞄准镜遭到破坏的现在,已经没办法再进行远距离狙击了。
「再来就交给你了,桐人。」
她对着疾驰的光剑士背影如此低语。
这时桐人与死枪的距离已经不到两百公尺。就算发动光学迷彩,也不可能顺利从这个地形脱离。因为地面上将会留下清晰的脚印。
可能是已经放弃挣扎了吧,只见由仙人掌下方爬出来的破斗篷缓缓站起身。他右手上垂着l115留下来的长大枪管,整个人像滑行般缓缓前进。难道他想用那根铁棒作战?桐人那连黑卡蒂子弹都能砍断的光剑,只要一击便能将它砍成两半了。
两者之间的距离迅速缩短。就算没有瞄准镜,拥有远视技能的诗乃,眼睛还是能清楚看见扬起大量沙尘往前冲的桐人,以及拖着脚步慢慢前行的死枪。
桐人边跑边将右手的光剑高举过肩。并把左手往前扬起。他这即将使出强烈突刺的起手式,诗乃已经在预赛里见过好几次了。
相对地死枪则是把发出黑色光芒的枪管交到左手。然后以右手碰着枪口部分。距离双方交错还有五秒。两人后面各浮着一道转播摄影机的光芒。目前在ggo内部酒馆或是在外部世界的mmo动向网站观看实况转播的观众,当然都不知道死枪的罪行与桐人的目的,但一定还是会为紧迫的战况而屏息注视屏幕吧。而诗乃这时也忘了一切,只是瞪大眼睛看着眼前即将展开的死斗。
桐人像是要踏破沙漠般用力往前一踩。
而死枪则是以两手将枪管水平举起。
当他的手边忽然产生锐利光芒的瞬间——
「啊……!」
诗乃发出尖锐的叫声。
死枪两手往左右分开。枪身离开他的左手,回转着向后飞去。
而他右手上——出现一根由枪身下方拔出来的纤细金属棒。是通枪条。难道说,那就是他最后的武器吗?通枪条应该只是维护枪械的道具啊。它本身没有任何攻击力,就算拿它来殴打别人,应该也只会让对方减少一丁点hp而已吧……
——不对。
那不是清扫枪管用的铁棒。原本应该突起且有开孔的前端,竟然像针一样尖锐。那是剑吗?但是它就连根部的直径也只有一公分左右。那种东西伤得到人吗?说起来,ggo世界里除了战斗小刀外应该
不存在其他金属刀剑才对。
瞠目结舌的诗乃,看见桐人的背部似乎一瞬间僵住了。
但光剑士终究没有停下动作,他右手中闪耀的能源光刃笔直地往前方突刺。像喷射引擎般的金属效果音甚至传到诗乃所待的岩山上头。藏有必杀威力的尖端直接被破斗篷的胸口吸了进去。原本桐人想往前将剑整个刺入他的身躯——却失败了。因为死枪将上半身整个向后仰。这完美的闪躲动作,看起来就像他早已知道桐人的招式与闪躲的时机了。
桐人单手突刺的威力,仅仅在空气中扬起一阵焦味,便往死枪身后穿去。
可能是绝招被人躲开的缘故吧,光剑士的身体再度露出了短暂空隙。虽然他马上行动并准备往右前方跳跃,但身体仍在倾斜状态的死枪,右手就像独立出来的生物般直接往前伸。手上那根只有八十公分左右的尖细金属针前端——
就这么狠狠刺入黑色战斗服左肩。
「…………桐人!」
诗乃发出叫声的同时,鲜红色特效就像血一般飘散在微暗当中。
***
结城明日奈将手机放在感应器上,当结账效果音响起过了一秒后,她便叫了声「谢谢!」
并冲下出租车。
圆环正面有个即使已经快到晚上十点仍旧点着一部分照明的巨大入口。虽然自动门的电源已经关上,但明日奈毫不考虑便往旁边标示着夜间入口的玻璃门走去。
她推开门后,在飘荡着消毒水气味的冷空气中率先往申请探视的柜台前进。由于菊冈诚二郎应该已经联络过医院了,所以明日奈立刻便向抬起头的护士讲出准备好的说词。
「我是刚才联络过要到七〇二五号病房的结城!」
同时,她由口袋里拿出学生证交给柜台。当护士拿起证件对照相片与明日奈的容貌时,她已经先把正面墙壁上的馆内平面图记在脑子里了。
「您好,结城明日奈小姐。这是您的通行证。当您要离开时请记得归还。病房是从右手边的电梯……」
「我知道了。谢谢你!」
她一拿到通行证便急忙鞠了个躬,然后将满脸惊讶的护士抛在脑后,直接小跑步朝着中间电梯前进。在医院纪录里,桐人——桐谷和人不是来治疗或住院,只是检查而已,所以明日奈表现出来的焦急实在有点不自然,但此时已经顾不了别人的眼光了。
电梯前有座类似月台入口的闸门。明日奈将通行证在面板上感应过后,连金属栅都还没完全打开就直接穿过。她按下上楼按钮,冲进打开的电梯门,这才稍微松了一口气。
——一年前和人要跑到从alo鸟笼里解放出来的自己身边时,一定也是这种心情吧?他一定没事的。不可能有事。虽然理性这么说,但自己就是无法压抑焦躁的心情。
每当电梯通过楼层时,便会发出「磅、磅」的平稳电子音。明明只有七层楼而已,但上升的速度竟让人感觉如此缓慢。
「不要紧的,妈妈。」
忽然间,由她两手握住的手机话筒里传出一道稚嫩的声音。
那是和人和明日奈的「女儿」ai·结衣。她的主程序目前在和人房间的专用定点式游戏机里,有需要时她便会以alo导航妖精的身分潜行到游戏中,而在现实世界里也可以透过手机对话。虽然电池容量有限所以没办法持续处于联机状态,不过自从明日奈离开dicey cafe之后,她们便一直保持联机。
「爸爸不论面对什么样的强敌都不会输的。因为他是爸爸啊。」
「……嗯,说的也是。」
明日奈将手机麦克风靠近嘴唇后低声回应。冻僵的手指这时终于慢慢开始可以活动,但紧张感却依然残留在她的心中。
桐人因为菊冈的请托而到ggo里去调查那个奇怪的玩家「死枪」。结果操纵这个角色的,却是某个以前隶属于sao杀人公会「微笑棺木」的成员。而且——被死枪在游戏里枪击的两个人,现实世界里都因为心脏衰竭而死亡了。
无庸置疑的是,一定有某些不对劲的事件发生。虽然菊冈肯定地表示桐人在潜行中绝对不会发生任何危险,但他也无法断言那两桩奇怪的死亡事件只是偶然。
「磅」一声,电梯通过了六楼并开始缓缓减速,最后随着电子音一起在七楼停住。电梯门打开的同时,结衣马上就发出「往右边十五公尺,转角左弯后再走八公尺就到了」的指示。明日奈立刻照她所说,在空无一人的走廊上全力奔跑起来。
走廊两旁是等间隔排列的电动门,而明日奈便在奔跑同时以眼角确认旁边的金属门牌。七〇二三……二四……二五!她将通行证按在门牌上,当红色显示灯变为蓝色的瞬间,便立刻将门拉开。
这是一间灰白基调的单人病房。在靠近正中央的地方,有一架过去明日奈也仰赖它照顾的自动调节型凝胶病床。房间周围的窗帘全都拉开,还可以见到相当专业的屏幕机器。连结在机器上面的线路分又出来之后,贴在床上少年那整个外露的胸膛上。而少年的头部还戴着明日奈相当熟悉的银色圆冠——amusphere。
——桐人!
明日奈用力吸了一口由暖气口吹出来的温热空气,准备这么大喊时——
「……桐谷小弟?」
某人的声音抢在她之前响起,让明日奈因为惊讶而差点往前倒去。她将脖子往右转,发现刚才被屏幕装置挡住看不见的床旁边有一张折叠椅,上头还坐着一个人。
那人身穿白衣、头戴护士帽,头发绑着辫子,脸上还挂着一副设计相当时髦的眼镜。是一名护士。现在想起来,菊冈确实说过和人身边有人在照顾。
不过那人竟然是个妙龄美女,还探出身子,几乎要趴在上半身全裸的和人上头。明日奈看见这一幕内心难免有些不愉快。但那念头也仅仅闪过一瞬间而已。注意到明日奈进到房间里而抬起头的护士,脸上竟然带着相当紧张的表情。
「啊,你是结城小姐吧?我已经听说你要来了,请到这里来吧。」
护士起身以有点沙哑的声音迅速说道,接着又用左手指了一下床旁边。明日奈不用她说就已经跑了过去,朝对方点了一下头之后再度看向和人的脸。
当然,和人目前闭着眼睛。但他并非睡着也非昏倒。amusphere将他的五感隔离在现实世界之外,并引领进遥远的异世界里。由于amusphere间时也会回收由脑部传往肉体的运动命令,所以他的脸部与身体不会有任何动作。理论上来说应该如此,但明日奈一看见和人的脸,马上就感觉到他内心正处于相当不平静的状态。
「桐……和人他怎么样了吗?」
明日奈抬起头来这么问道。胸前挂着「安岐」名牌的护士听见之后,只是皱起眉毛并微微摇了摇头。
「不要紧,肉体上没有任何危险。但是刚才心跳忽然上升到每分钟一百三十下……」
「心跳……」
明日奈低声说完后,便盯着旁边的屏幕看。液晶画面上显示着常在电视剧里看见的波状图与「132bpm」字样。眼前波状图正不断出现剧烈起伏。
玩vrmmo时心跳上升并不是什么异常现象。在完全潜行环境里和恐怖的怪物战斗当然会紧张,所以脉搏也会跟着加快。或许应该说,这本来就是享受这种状况的游戏。
但是——和人可是那个「桐人」哪。在浮游城艾恩葛朗特里,他身为一名攻略组独行玩家,可能是最常与死亡擦身而过的人。这样的他,怎么可能在一般游戏里紧张到这种程度呢?
事实上,这一年来自己与桐人一起玩alo时,从没看过他表现出慌张的模样。
——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明日奈以手指擦拭浮在和人额头上的汗滴,紧咬住下嘴唇。
这时,左手里的手机再度响起结衣的声音。
「妈妈,请看墙上的平面电脑!我会把网络联机到『mmo动向』网站的实况转播!」
明日奈听见之后立刻抬起头,发现床脚边的墙壁上设置了一台四十吋大小的薄型屏幕。结衣可能是利用手机的无线传输功能链接到那台电脑了吧?只见原本呈现休止状态的画面自己亮了起来,浏览器随即以全屏幕的状态开启。
出现的影像与在alo房间里所看的实况转播完全相同。
左上角是gun gale online的粗犷标志。旁边则有「第三届bullet of bullets决赛大混战!独家转播中!」的细长文字列。
画面右侧是出场玩家的姓名列表。屏幕上占最大面积的,是复数视点的分割转播画面。不过现在只有两个大窗口并排在一起而已。
两边画面的背景都是蓝白色月光照耀下的沙漠。看来是有两名玩家正在进行接近战,而摄影机分别从他们背后进行摄影。左边窗口上出现的是一名全身穿着深黑色战斗服,长发随风飘逸的娇小角色。他右手拿着发出紫蓝色光芒的光剑,左手则整个往下垂。此外还可以从他左肩看见鲜红色特效不断散落。角色的脚边有小文字显示他的名字是「kirito」。
「那就是桐人……」
角色给人的印象与sao时代的「黑色剑士」以及alo里使用的守卫精灵都不一样,那纤细的背部看起来就跟少女没什么差别。但是那种举剑的姿势与重心,在在都显示出他就是桐人没错。
在床另一侧看着同样画面的安岐护士以有些困惑的语气问道:
「那上面的就是桐谷小弟的角色?所以现在躺在这里的桐谷小弟实时操纵着他?」
「是的。因为正在战斗当中……所以心跳才会加快。」
明日奈虽然立刻这么回答,但还是有无法简单对护士小姐说明清楚的事情。桐人的左肩受了相当严重的伤——而他的对手应该就是同为sao生还者,可能也在这款ggo里实际杀害了两名玩家的杀人犯。
明日奈畏畏缩缩地将视线移往右边窗口。
同样背对着屏幕站在那里的,果然不出所料是那个穿着破斗篷的玩家。他的背影看起来毫无生气且满是破绽。但是明日奈知道,完全习惯假想世界的人才会有这种站姿。她屏住呼吸,看着破斗篷右手上的小根突起物。
「咦…………」
一看之下,她便不由得发出了叫声。
破斗篷握在手上的,不是之前在铁桥上用过的大型狙击枪或是黑色手枪。只是一根普通的细长金属棒——
不。不只是普通的金属棒。它从根部开始绥缓变细,到了尾端时已经跟针一样锐利了。那是一把剑。乍看之下似乎与亚丝娜擅使的细剑大同小异,但其实它是把没有刀刃而只能进行突刺攻击的武器。
「刺剑……?啊……啊……」
明日奈甚至没察觉自己发出声音。遥远的记忆就像被画面上那把刺剑穿透般开始发疼。
「微笑棺木」里确实有擅长使用这种武器的干部。他的名字——名字是叫什么呢——
当然破斗篷不像桐人一样还使sao时代的名字,然而明日奈还是忍不住往他角色的脚边看去。
「sterben」。
明日奈无法立刻发出读音,只好断断续绩地嚅嗫着:
「史……史蒂……芬?是『steven』拼错了吗……?」
「不是的……妈妈。」
结衣这么回答的同时,安岐护士也说了一句「不是那样」。明日奈看向她之后,护士便皱起姣好的眉毛,以非常紧张的表情继续说道:
「这是德文的医疗相关用语。念法是……『史提尔芬』。」
「史提尔……芬……」
明日奈从没听过这个单字。安岐护士看见她迷惑的模样后,稍微犹豫了一下才用有些沙哑的声音说:
「意思是……『死亡』。是医院里面……有病人过世时使用的单字……」
明日奈双臂及背部的汗毛立刻全部竖了起来,接着她好不容易才把眼神从画面上移开,凝视着躺在旁边的少年脸庞。
「桐人……」
这时明日奈的声音已经颤抖到连她自己都认不出来了。
***
ggo是利用完全免费的vrmmo开发支持程序套件「the seed」来建构、营运整款游戏的。
「the seed」虽然是泛用性非常高的系统,但就算是营运者也无法更改它的程序,换言之内部有所谓的「黑盒子」存在。营运开始经过三个月的游戏,就一定得把能超越各个游戏范畴的角色移动机能「转移」永远维持在on的状态下,而且能禁止给予玩家假想痛楚或藉错觉来消除疼痛的「疼痛缓和装置」也只能调节强度,无法完全关上。
也就是说,ggo世界里不管身中多少枪——就算手或是脚被轰掉了,玩家也不会感觉到超越麻痹的疼痛感。
所以,现在我左肩的疼痛,以及类似被冰锥贯穿的痛苦,只不过是错觉而已。不对,疼痛缓和装置已经将错觉消除了,所以这根本不是真正的疼痛。只是我的记忆而已。是过去曾在另一个世界里,被同一种武器贯穿同一个部位时的感觉再度复苏。
约离我五公尺远的破斗篷——也就是「死枪」,他右手上发出黑色光芒的刺剑尖端,像是打着某种节拍般不停晃动着。这家伙在那种姿态下,没有任何准备动作便能不断进行突刺。若把它当成是普通的剑,会难以避过攻击。
没错,过去在「微笑棺木」基地的那个洞窟里,我也曾有过相同的想法。接着便觉得这家伙使用的武器还真是稀奇。但在激战当中我实在没机会跟他交谈。
经过一年半的时间后,我终于能对他说出当时没能说出口的话了。
「……真是稀有的武器。应该说……我不知道ggo里还有金属刀剑。」
结果死枪从那整个盖住头部的头套里发出咻咻的沙哑笑声。接着又断断续续地说:
「想不到、你变得、这么不用功了,『黑色剑士』。『小刀制作』技能的高级衍生技、『枪剑制作』就能办到了。长度、和重量、大概这样、就是极限。」
「……可惜,看来没办法制造出我喜欢的剑。」
我答完之后,对方再度发出笑声。
「你还是、喜欢需要、高str的剑、是吗?你手上、那把玩具、应该很不称手吧。」
我右手上发出低吟的光剑「影光」可能不喜欢被人称作玩具吧,此话一出,它随即爆出细微的火光。我耸了耸肩替爱剑辩解:
「它才不是什么玩具呢。我早就想用一次这种武器了。而且……」
我挥动光剑让它发出「嗡」的一声,然后将原本下垂的剑身提到中段位置。
「剑就是剑。只要能把你的hp值砍成零就够了。」
「哼、哼、哼。讲得倒、威风,只不过、你能办到吗?」
头套深处的红色眼睛不规则地闪烁着。做得像骷髅头的金属面罩好像冷笑起来一样。
「『黑色剑士』,你这个家伙、吸了太多、现实世界的、腐败空气。刚才那招、迟钝的『魔剑侵袭』、要是被以前的你看见了、应该会很失望吧。」
「…………或许。不过你应该也一样吧?还是说,你到现在还认为自己是『微笑棺木』的成员?」
「哦?已经想起、这么多事了吗
?」
死枪发出「咻咻」的金属摩擦般呼吸声,同时像拍手似的缓缓动着双手。他右手那包着腐烂绷带的手套眼着滑动,隐约露出手腕内侧的「微笑棺木」纹身。
「……那你、应该、已经清楚、我和你的、差异了吧。我是真正的、红色玩家、但你不是。你只不过是、被恐怖所驱使、为了活命、才杀人。是个不考虑、杀人的意义、只想忘掉一切的、胆小鬼。」
「…………!」
被他说中心事的我顿时哑口无言。
——为什么?为什么他能这么准确地说出我的心事?从微笑棺木讨伐战那晚交手以来,直到昨天在待机巨蛋里重逢为止,我明明没有和这个男人有过任何接触。
——难道……难道这家伙真的有什么超能力吗?我还以为已经看破了他的杀人方法,难道这只是我自以为是吗……?
我提振全部精神,将开始产生扭曲的视野恢复过来。现在还能维持光剑的尖端不抖动,已经可以说是奇迹了。如果被他看出空隙,死枪那没有任何准备动作的突刺技这次一定会贯穿我的胸膛。
我轻轻由咬紧的牙缝里吸了口气,接着低声回答他:
「……或许吧。但你也已经不是红色玩家了。我已经知道你是怎么杀害『zed』、『薄盐鲤鱼子』、『pale rider』,还有另一名可能也栽在你手上的玩家。那根本不是黑色手枪的力量,更不是你本身的能力。」
「哦?那你倒是、说说看哪。」
现在正是决定这场胜负的关键时刻。
我用灌注所有力量的双眼紧瞪着对方——然后将我认为是真相的所有内容说出口:
「……你利用那件光学迷彩斗篷,从总统府的仪器上窥视bob参赛者的地址。然后让你的共犯侵入他们房间,配合你枪击的时机注射药物,使他们像心脏衰竭般死去。这就是死枪的真相。」
这下子死枪终于沉默了下来。
头套的黑暗中,那双红色眼睛忽然瞇了起来。从他的反应没办法判断出我的推测是否正确。我承受着他散发出来的浓烈杀气,继续说下去:
「你或许不知道,但总务省里有全sao玩家的角色名称与本名的对照档案。只要知道你以前的角色名称,就能知道你的本名、地址还有你所有的犯罪手法。别再错下去了。快点注销,然后到最近的警察局去自首吧。」
即使如此——他依旧沉默。
干燥的夜风吹拂之下,破斗篷的表面像小生物聚合体般不停地蠢动着。闪烁rec标志的转播摄影机似乎已经等不下去而开始提升高度。我和死怆的对峙已经将近三分钟。由于观众听不见我们的对话,所以他们的酬惑以及焦躁应该已经到达最高潮了吧。但是现在也只有继续我们之间的唇枪舌剑了。只要死枪肯定我的推测,继续战斗就没有任何意义了。
但是——
数秒后,头套下发出来的却是与刚才没什么不同的「咻咻」冷笑声。
「原来如此……你的想象、确实有意思。但是,太可惜了,『黑色剑士』。你没办法、阻止我。因为、你绝对无法、想起我的、名字!」
「你……你说什么。为什么你这么有自信?」
「哼、哼。你甚至、连自己为什么会、忘记的理由都忘记了。听好了……那场战斗结束之后、我们要被送到监狱之前、我准备向你报出我的名字。但你却说『我不想知道你的名字,也没有必要知道,因为我再也不会遇见你了』。」
我顿时无话可说,只能瞪大自己的眼睛。而死枪则是对着我发出嘲笑般的呢喃声。
「你不知道、我的名字。所以、想不起来。你什么、都办不到。你只能在这里、被我击倒、狼狈地躺在地上——然后、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我干掉那个女人……」
某种物体划过空气发出「哔叽」一声。接着一道闪亮的银色弧线划过黑暗。
「什么都、办不到!」
死枪右手突然以弹簧玩偶般的动作朝我刺来。
我下意识以光剑迎击精准瞄准我心脏的尖刺。
能源光刀发出「嗡」一声,终于在最后一刻冲进了刺剑的轨道里。蓝白色电浆剑刃整个砍进金属剑侧腹当中。
理论上金属剑应该会被砍断才对。「影光」连诗乃狙击枪的子弹都能砍断,这种细小的金属棒怎么可能抵挡住它呢。我直接将剑往上抬,准备由死枪的左肩往斜下砍去——
结果,角色内部响起一道令人非常难受的声音。
我只能茫然张大眼睛,看着发出光辉的金属棒贯穿我胸口凹陷处。
死枪的刺剑只有一部分烧焦,其他没有任何损伤。它竟然能抵挡拥有绝对威力的能源光刃。为什么——会有这种事?
死枪继续往前踏步,准备将刺剑埋进底部。我的hp也随着金属的动作快速大量减少。这时我只能咬紧牙根,右脚使尽所有力气往后跳去。对方的剑刀因此脱离我的身体,伤害特效再次于空中划出一道红线。
我往后跳了两、三步,再度拉开与死枪之间的距离。结果他就像要舔刺剑剑身般缓缓动了一下嘴角。
「……哼、哼。这家伙的、材质,是这款游戏里、所能入手的、最高级金属。听说是、宇宙战舰的、装甲板唷。哼哼、哼……」
接着,死枪似乎不打算再开口一般,用力翻转斗篷并直线朝我攻过来。他右手以几乎看不见的速度将剑尖在空中划出无数残像。他到刚才为止从未使出过这种连续突刺。这是突刺系高等剑技,名为「星屑飞溅」的八连击——
手中光剑无法格挡攻势,加上脚下是沙地而无法随心所欲地踮步闪避,锐利的针就这么不断刺进我的身体。
***
——桐人!
诗乃拚命压抑住准备从喉咙里进发出来的吼叫声与把手指放到扳机上的冲动。
大约七百公尺远的战场上,表示受到伤害的特效正从黑衣光剑士身上飞溅出来。虽然诗乃没有碰过枪械以外的武器,但连她都看得出来让桐人受伤的死枪剑法究竟有多高超。她屏住呼吸,心想「hp不会被刚才的攻击消耗光了吧」,幸好桐人身上仍未出现dead标签。只见他用力往沙漠一踢来了个后空翻,藉此与死枪拉开了一段相当大的距离。
但死枪看来不打算让桐人有重整旗鼓的机会。他翻起了斗篷,像幽灵般缩短两人间的距离。自动控制的转播摄影机像是知道快要分出胜负般,数量不断增加。转眼间便出现将近十台摄影机以圆形包围着两个人,让沙漠一角变得像座圆形竞技场一样。
如果黑卡蒂的瞄准镜还在,就可以利用狙击来掩护桐人了,但现在这种距离下,就连诗乃也很难光靠肉眼便让预测圆收缩。若随便攻击,甚至有可能会误击桐人。
——加油。加油啊,桐人!
诗乃忘记现实世界的自己也处于危险状态,直接在岩山上呈高跪姿,然后紧握双手在心底这么祈求着。
桐人过去在传说的死亡游戏「sword art online」里,曾经为了保护自己与其他人而杀害了几名玩家。这种经验与诗乃所背负的过去可以说十分相似。所以他的苦恼在某种程度上应该也和诗乃相近吧。
桐人说自己没办法克服这段痛苦回忆并将它们藏在脑袋某个角落里,还说今后也只能面对并且接受它们。
他正在实行自己所说过的话,准备亲手阻止带有sao世界黑暗面的罪犯——死枪。
但桐人能这么做不是因为他很坚强。只是他告诉自己要坚强而已。要接受自己的弱点,就算因此而感到烦恼、痛苦也无所谓,因为他就是在这种环境下依然坚持向前看
的人。所谓的坚强——所要求的并不是结果,而是朝着某个目标前进的过程。
——我想跟你说话。想把我发现、感觉到的事情告诉你。
——有没有什么我能帮忙的事情呢?接近他们反而会造成反效果。当我被黑星瞄准的瞬间,桐人将无法做出任何反抗。话虽如此,在没有瞄准镜的情况下狙击根本只是在赌运气。辅助武器mp7的射程又完全不够,还有没有……什么其他支持的手段呢…………
「…………!」
诗乃忽然间灵机一动。
有的。现在这种状况下,确实有一个自己能主动进行的「攻击」。虽然不知道能发挥多少效果——但还是有一试的价值。
诗乃大大吸了口气,接着用力咬紧牙根,朝遥远的战场看去。
明日奈在差点发出惨叫时用手遮住了嘴巴。
虽然没有光线特效,但死枪所使出来的招式,无疑是「星屑飞溅」八连击。这也是过去「闪光」亚丝娜所擅长的高等剑技。基本上这是属于「细剑」系的剑技,但因为不包含砍劈的动作,所以由细剑衍生的「刺剑」也可以使用。
墙壁上的平面屏幕里,被连续技刺穿全身的桐人不断向后跳以拉开距离。但是右边画面里的破斗篷却以滑行般的诡异动作紧紧跟随他。在刺剑的剑围边缘,桐人拚命地挣扎。
明日奈身边的屏幕装置开始发出急促的电子音,让她不由得往那边瞄了一眼。和人的心跳已经上升到160bpm了。明日奈勉强自己将目光从屏幕上移开,看向躺在床上的和人脸庞。
他额头上渗出汗珠,脸上表情看起来相当痛苦。稍微张开的嘴巴不停地吸着气。安岐护士注意到他这种模样,镜片后的眼睛也流露出担心的神色。
「……在完全潜行前我有要他乡摄取一些水分……不过现在已经过了四个小时,再继续出这么多汗的话,会有脱水的危险。没办法让他先注销吗……?」
听见护士所言,明日奈只能咬紧嘴唇点头说:
「我们在这里说什么桐人都听不见……而且他正在参加pvp大赛,不知道注销机能有没有效……」
alo的大赛中,也可能会为了防止形势不利的玩家直接「断线弃赛」——vrmmo大赛里如果发生这种情况,场面马上就会冷掉——而暂时禁止自发性的注销。
「……不过amusphere会监视脑部的血液流量,如果脱水到危害身体的情况时,应该就会自动注销了才对……」
明日奈这么补充完后,护士也轻轻点头并且说:
「我知道了。那就再观察一阵子好了。他又不是病人,应该不至于要靠注射来帮他补充水分吧。」
「说得也是……」
明日奈的声音变得相当僵硬。在这种状态下注射点滴,不就跟sao时期一样了吗?
不对——有一件事跟那个时候完全不同。那就是桐人现在所使用的并非带有死亡陷阱的nervgear而是有安全保障的amusphere。所以就算明日奈强行将覆盖在桐人头上的银环拿下来,他也不会有任何危险才对。桐人只会从转播画面上的沙漠消失,接着立刻回到床上——也就是明日奈身边来。
届时那名叫「死亡」的恐怖敌人,将永远危害不了和人。
明日奈死命压抑住这股冲动。
桐人/和人现在正赌上身为剑士的一切努力奋战。明日奈当然不能阻碍他。
但是,难道——难道就没有什么能做的吗。明明在他身边,却没办法传达任何讯息给在异世界里战斗的他吗?
「妈妈,手……」
忽然从手机里传来微小的声音。是结衣。
「请握住爸爸的手。amusphere没有办法像nervgcar那样完全阻断外界的感觉。爸爸一定能感受到妈妈手上的温暖才对。虽然我的手没办法触碰真实世界……但请连我的份……连我的份也一起……」
讲到最后,结衣的声音已经剧烈地颤抖了起来。明日奈内心受到很大的冲击,用力地摇着头回答:
「不会的……爸爸一定也会感觉到结衣的手。我们一起帮爸爸……帮桐人加油吧!」
说完,她便让床上和人无力的左手握住手机,再用自己的双手将其紧紧包住。
病房里的暖气已经可以说有点热了,但和人的手却还是像冰块一样寒冷。要是握得太紧可能会让自动断线系统启动,所以明日奈只能以灌注全部体温与心意的手轻握和人,希望能让他的手变得温暖。
明日奈不再看实况转播画面,只是闭上眼睛专心祈求着。
——加油啊,桐人。为了你所相信的一切。我会一直陪在你身边。永远在背后守护你、支持你。
桐人冰冷的左手轻微、但确实地震动了一下。
对手的确很强。
无论是速度、平衡感或出手时机都无懈可击。连攻略组也很少有剑技如此了得的剑士。
但为什么会这样呢?操纵「死枪」这个角色的前「微笑棺木」干部,在讨伐战时明明看不透我的剑。我没花多少工夫便削掉他一半的hp,让他不得不退到战线后方。
照这么看来,大概是关在黑铁宫监狱那半年里让这个男人有了很大的转变。彻底击溃微笑棺木的,正是攻略组以及身为其中一员的我——而他便以对我们的复仇心作为动力,努力精进自己的剑技。就算没有办法增加金钱和经验值,光是靠着反复练习剑技也能确实精进他的实力。这家伙在微暗且寒冷的监狱里,不知重复了几千几万遍同样的动作。刺剑这种武器所能使出的剑技,已经完全融入这家伙的神经系统里面了。
虽说挥剑的次数我不见得会输他,但我现在手中握的是比过去爱剑轻上许多的光剑,挥动的感觉与过去完全不同。像「魔剑侵袭」这种单发技还没问题,不过要使出连续技可就困难多了。而且死枪应该不会露出任何让我使用大技的空隙吧。他保持接近状态,不断地使出变化多端的突刺技。我虽然已经尽全力回避了,锐利的尖端却还是不时贯穿身体各处,慢慢减少我的hp。计量表只剩下三成左右了。
即使hp就这样被那把尖锐的剑给耗尽、死枪用那把黑色手枪射击倒地的我,也没办法真的把我杀掉。因为我没有在总统府的机器前输入自己的姓名与地址,所以没有人能够找出我的所在地。
我是不是过于依赖——自己处于「安全状态之下」这个事实了呢?我完全被那把黑色手枪蒙蔽了双眼,以致于没有正视它拥有者的真正实力。如果是这样,现在会陷入困境也是理所当然的事。对方仍然身处于那款死亡游戏当中,而我不论身心都早已远离那个地方了。
现在才注意到这一点,或许已经太迟。
但我还是不允许自己就这样败在他手下。我在现实世界里的身体应该没有受到任何伤害才对。但正如那家伙刚才所说的,在后方岩山上待机的诗乃现在已经进入那把黑色手枪的射程之内。只要我被打倒,死枪立刻就会袭击诗乃。在战斗当中只要一被黑色手枪的子弹击中,死枪的共犯便会对现实世界里的诗乃下毒手。
一瞬间。只要一瞬间就够了。
只要能让他暂时停下这一连串的攻势就好。
要说到武器的威力,应该是光剑远胜于极细的刺剑才对。只要能以沉重的单发技准确击中他,相信就能够让死枪的hp完全归零。但我就是没办法制造出这样的空档。半调子的虚招一定发挥不了作用,而且敌人的刺剑还能穿透光剑的能源剑刃,因此也无法用力挥剑格挡造成他的破绽。该怎么办?要怎么样才能够——
「啾啾啾」的低吼过后,三连续技的最后
第十五章
诗乃从成为bob决赛战场的孤岛「isl诸神之黄昏」传送到待机空间之后,一边看着眼前的结果表以及到注销为止的倒数计时,一边拚命让自己的思绪冷静下来。
虽然大会已经结束,但「死枪」事件却还没完结。死枪的共犯可能还留在现实世界的诗乃周围。虽说桐人已经表示会尽快让警察赶过来了,但他注销的时间和诗乃一样,再加上还要联络他的委托人,所以至少也得花个十分钟吧,这段期间里,诗乃只能自己保护自身的安全。
首先得确认房间内是否安全,然后要联络新川恭二来家里。虽然他有可能会和死枪的共犯撞个正着,但这些人所用的武器不是枪械或小刀,而是注满毒药的针筒——桐人的看法是如此——所以应该不会随便在路上就对意识清醒的人注射药物才对。当然诗乃也准备在电话里叮咛他路上要小心。
巨大的倒数计时数字飞快地减少,距离注销只剩下十秒钟。
诗乃最后又看了一次比赛结果。
同时优胜的诗乃和桐人名字在最上层发出闪亮光芒。虽然让自己的名字出现在那上面一直是玩ggo以来的最终目标,不过很遗憾,这次的结果多半不会算数。状况实在太过于异常了。所以还是把目标放在第四届大会上吧。
没有亚军,第三名位置是死枪的登录名「syterben」。诗乃实在不知道自己的念法究竟对不对,但对那个破斗篷来说「死枪」才是他的本名,所以登录名应该只是拿来掩饰真实身分的迷彩。
第四名则是「暗风」。比赛前最多人看好他会夺得冠军而把钱都押在他身上,所以这次官方的庄家应该大赚了一笔吧。第五名开始也是许多广为人知的玩家姓名,但在经过「戴因」与「夏侯惇」的名字后——名单在第二十八名便结束了。
最下面显示的是两名网络断线者。「palr rider」与「garret」。
果然,这次大会里头出现了两名死枪的受害者。这也就是说,他有两名共犯。那三个人在vrmmo里究竟参加了什么样的集团、有过什么样的经验,才会让他们计划出如此恐怖的犯罪呢……
当倒数计时归零的瞬间,诗乃所感受到的不是胜利的兴奋,而是异常冰冷的颤栗。
浮游感瞬间降临到诗乃身上,当那种感觉消失时,她已经一个人躺在现实世界自己房间的床上了。
不对——有可能不是一个人。她告诉自己现在不能马上瞬开眼睛或随便乱动。
诗乃完全没有任何动作,只是紧闭着眼睛开始注意起周围的动静。
这时首先有几道细微的声音传进她耳朵里。一是自己的呼吸声。再来则是节奏相当快的心跳声。
在天花板附近发出低吼的,是吹送暖气的空调。另外还有发出「波波」这种气泡声的加湿器。窗外传来远方汽车跑过的声音。而同一栋公寓的某个房间还发出音响的重低音。
——但除了这些声音之外,房间里就没有任何其他怪异的声音了。
诗乃这次试着轻轻吸了一大口气。吸进鼻腔当中的空气粒子,也只有一股平淡的香味而已。诗乃知道,那来自她放在收纳盒上代替芳香剂的香草肥皂。
房间里除了我之外就没有别人了。
虽然心里这么想,但诗乃还是没办法立刻张开眼睛。说不定有某个人正站在床旁窥视着自己——这种恐怖感一直残留在她心中。
不对,就算没有在房间里好了,他也有可能躲在厨房或者是浴室……阳台……即使这里只是狭小的套房,对方若有心仍然有许多可以躲藏的地方。而且说不定还有可能躲在床底下。不要,我不想起来。
现在,桐人——桐谷和人应该已经透过他的委托人连络警察了。再过十五分钟应该就能听见巡逻车的警铃了才对。既然如此,或许不要乱动才是明智之举。
当诗乃一想到这里,准备重新闭紧眼睛时——
旧式空调的效能忽然降低,吹出来的冰冷空气直接拂过诗乃裸露在外的大腿。一股寒气笼罩肌肤,让她鼻子里忽然有种痒痒的感觉。
诗乃大概只抵抗了两秒钟。接着她的眉头与鼻梁便整个收缩,背叛了主人的呼吸器官发出轻微但相当清晰的喷嚏声。诗乃全身僵硬,等待房间某处产生对这声喷嚏的反应。
但是,房间里依然没有任何动静。
于是诗乃悄悄地、微微地抬起右眼睑。
熄灯的室内,只有从窗帘缝隙里侵入的街灯带来些许照明。诗乃首先确认眼球能看见的范围,接着一点一点转过头观察整个房间的模样。
总而书之,视野里似乎没有任何人影。虽然刚才已经打了喷嚏,但诗乃还是小心翼翼地从头上拿下amusphere放在枕边。她用腹肌的力量撑起上半身,迅速环视了整个房间一遍。
——看起来所有摆设都跟完全潜行前没有两样。
无论是桌上的矿泉水、桌旁的大型音响还是丢在床上的书包,都没有动过的样子。
诗乃把手放在床单上并移动到床沿,先吞了一口口水,接着才采出身子往床底下看去。下面当然是空空如也。
她抬起头,由窗帘缝隙中确认铝窗依然是锁上的。
接着又光着脚下床,伸长了脖子探查厨房的动静。话说回来,那个只有一坪半大小的空间怎么看都没有供人躲藏的地方。
这时诗乃终于站起身来,无意识地蹑脚走到墙边然后按下电灯开关。室内马上充满白色光芒,连厨房后面的玄关也跟着亮了起来。
凝神一看之下,房门的锁也丝毫没有动过的痕迹。诗乃站了一会儿之后,开始注意起一墙之隔的地方——浴室有没有什么奇怪的声音发出来。结果依然没有任何异样。于是她再度蹑手蹑脚地往厨房移动。
对面的浴室门虽然紧闭但是没上锁,里面也没有任何灯光。
诗乃以满是冷汗的右手抓住铝门把。
她用力吸了口气然后屏住呼吸,在左手开灯的同时一口气拉开浴室门。
「…………」
诗乃无言地凝视浴室内部一阵子。
「干嘛自己吓自己……」
她这么嘟囔道。米色的浴室里果然也空无一人。
这回诗乃终于垂下脖子与两边肩膀,让身体整个放松。她半转过身子,整个人靠着墙然后慢慢坐下。
房间里没有其他人在。也看不到任何外人侵入的迹象。
当然也有可能是——破坏旧式电子锁的侵入者在房间里用手机观看ggo的实况转播,确认死枪败北之后便立刻离开了。
如果是那样,侵入者可能还在这间公寓附近。由于不敢保证对方绝对不舍回头,所以还是尽快跟新川恭二联络,请他来自己家里比较好。诗乃心里虽然这么想,但就是提不起劲起身。
她瞄了一眼放在冰箱上的调理定时器。上面同时兼具时钟功能的数字,显示目前是晚上十点七分。
——真是漫长的三个小时。眼前垃圾袋里的优格容器虽然是潜行前才刚吃完丢进去的,但似乎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而且自己的内心也有种似变未变的感觉。
不过,至少长期盘据在心里的焦躁感现在已经远离了。在这段漫长时间里,或许自己只是了解到「想要变强、一定得变强」的焦急心情到头来全是一场空。一切还是要脚踏实地慢慢开始才行。
「好……!」
诗乃轻声激励自己后站起身来,这才发现自己非常口渴。她走近水槽,用杯子接住由滤水器里流出来的水,一口气喝干。
当她准备再喝一杯水时——
「叮咚」,过时的门铃声响了起来。
诗乃反射性地绷紧身体,然后盯着大门看。她心里忽然有「对方不会自己开门进来吧」的想法,整个人开始无法呼吸。
转念一想,或许是警察来了也说不定,接着她便转头看了一下时钟,不过现在距离注销还不到三分钟。再怎么说也太快了点。
正当诗乃呆呆站在那里时,门铃再度响了起来。诗乃屏住呼吸,悄悄走到门边。
还是先把门链挂上要紧,这么想的她畏畏缩缩地伸出左手,但就在碰到门链之前——
「朝田同学,你在吗?是我啊,朝田同学!」
从带有对讲机功能的电子锁里,传出一道略微尖锐的少年声音。这声音诗乃相当熟悉。
诗乃整个人瞬间松了口气。她踩在拖鞋上然后把脸靠近门前,并为了慎重起见透过监视孔瞄了一下门外,看见一名少年站在因鱼眼效果而扭曲的走廊上。那个人正好是她准备打电话找来家里的朋友——邀请诗乃一起玩ggo的前同班同学新川恭二。
「新川同学……?」
诗乃还是先透过对讲机叫了对方的名字,结果马上传来带着些许犹豫的声音。
「那个……我忍不住想跟你说声恭喜……这虽然是在便利商店买的,不过也算是我的一点心意……」
听见这番话后,诗乃再度看了一下监视孔,门外的恭=稍微举起装着蛋糕的小纸盒。
「你、你来得可真快……」
诗乃不由得出声质疑。即使把待机空间里的时间也算进去,现在距离大会结束也还不到五分钟。照这样看来,他应该不是在自己家里收看转播,而是停留在附近的公园一带,等一决定胜负就到便利商店买蛋糕,然后冲来这里。他这种急性子的行为,还真像agi型的镜子会做的事。
不过,这倒是省去了自己主动联络的麻烦。诗乃吐出一口气,手往门把伸去。
「等一下,我这就开门。」
她边说边低头,这才发现自己上半身还穿着运动内衣,而下半身只穿着短裤还露出一截大腿。虽然少女也觉得这有些暴露,但最后还是耸了耸肩并将门把扭开。
开门之后,脸上带着腼腆微笑的新川恭二就站在门口。他下半身穿着牛仔裤,上半身则是带羽绒的军用外套;虽然穿得很厚,但看起来仍然不足以抵抗外面的寒气。
诗乃因为缠绕到脚上来的冷空气发着抖,开口说道:
「呜哇,好冷哦。快点进来吧。」
「嗯、嗯。打扰了。」
恭二点点头并缩了一下脖子,走进玄关内的水泥地。他一看见诗乃,就彷佛很刺眼般地瞇起眼睛。
「怎、怎么了……快点进来把门关上,否则房间会变冷的。啊,要记得上锁哦。」
恭二的目光让诗乃有些不好意思。她为了掩饰这种感觉而假装发了一下脾气,接着便转过身子朝室内走去。背后随即响起锁门的「喀嚓」电子音。诗乃回到三坪大的房间后,拿起桌上的遥控器将暖气温度调高。空调随着夸张的低吼声吐出更为温热的空气,将入侵房间里的寒气赶跑。
诗乃迅速往床上一坐,抬头一看才发现恭二还不知所措地站在房间入口。
「随便坐。啊……要不要喝点东西?」
「不了,不用客气。」
「我累了,你这么说真的就没东西喝啰。」
少女开玩笑般地这么说后,恭二脸上终于出现了微笑。他将蛋糕放在茶几上,往旁边的坐垫坐下。
「……抱歉,朝田同学,我来得这么突然。但是……刚才也说过了,我真的很想赶快跟你一起庆祝。」
他像个小孩子般抱住膝盖,然后抬起眼看着诗乃。
「那个……恭喜你获得bob冠军。朝田同学……诗乃真的很厉害,你终于成为ggo里最强的枪手了。但是……我早就知道了。朝田同学总有一天会成功的。因为朝田同学拥有其他人所没有的真正强悍……」
「谢谢……」
诗乃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于是她摇着缩起来的脖子说:
「但这次冠军有两个人啊……而且,你如果有看转播,应该会注意到这次大会发生了许多不寻常的事件吧……说不定,比赛会被宣判无效呢……」
「咦……?」
「那个……该怎么说呢……」
诗乃顿时不知该怎么对感到疑惑的恭二说明「死枪」的事。她对整起事件知道得也不够清楚,没办法详细交代来龙去脉,而且——现在她自己也开始觉得,这整件事就像幻觉一样。
说不定……
这一切只是某种偶然所造成的结果而已……?在假想世界里枪击对方之后,真的能同时在现实世界里毒杀这名玩家吗?实际上诗乃也只看见pale r…der断线的画面。如果他和另一名断线者真的死了,那就表示死枪的罪行是千真万确的事实,但在得知他们死亡的消息之前,诗乃可以说没有任何确实的证据。
反正再过十分钟警察就来了。等那时候再向恭二说明一切就可以了吧?诗乃这么盘算,改变话题说:
「算了……没什么事啦。只是有个很奇怪的玩家而已。不过你来得可真快。大会才结束不到五分钟呢。」
「啊,那个……其实我为了能立刻向你道贺,所以跑到你家附近用手机看转播……」
恭二急忙这么说道,诗乃见他这种样子便微微一笑。
「我就觉得应该是这样。外面很冷,你这样会感冒的。我还是泡杯茶给你喝吧。」
但恭二却摇头制止诗乃。他脸上逐渐失去笑容,浮现紧张的表情,诗乃看了只能眨眨眼。
「那个……朝田同学……」
「什、什么事?」
「我在转播里……看见沙漠洞窟里的画面……」
诗乃从这句话与恭二的表情里,马上就猜到他没说出口的话是什么了。想起在那座洞窟里发生的事,诗乃不禁满脸通红。
「那……那个是……」
诗乃早已忘记——或许应该说是故意忘记这件事了;但桐人靠着岩壁坐下时,自己确实躺在他膝盖上又哭又叫的。那个画面果然被恭二看见了。只能说自己太过于疏忽,才会让事情发展成那种地步。
诗乃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但恭二却继续说下去。原本以为他一定会询问自己与桐人的关系,结果他话中内容却大出诗乃意料之外。
「一定是……那家伙威胁你的吧?你有什么把柄被他抓住了,所以百般无奈之下只能那么做对吧?」
「什、什么?」
诗乃惊讶地抬起头来。
恭二眼里浮现奇异的光芒,并以半蹲的姿势探出身子。由他不规则震动的嘴唇里,不断发出沙哑的声音:
「你被他威胁,甚至还帮忙狙击他正在对战的玩家……但是最后你让那家伙松懈下来,然后以手榴弹和他同归于尽对吧。但是……我觉得这样还不够啊,朝田同学。我之前也提过……要给他一点颜色瞧瞧……」
「啊……那个……」
诗乃先是说不出话来,接着才拼命想着该怎么解释。
「不是的……我没被威胁。我也知道在大会里那么做确实是太随便了……但我在潜行时差点又陷入恐慌中……在一片混乱里……我还把气都出在桐人……那家伙身上。其实反而是我说了一堆过分的话呢。」
「…………」
恭二的眼睛瞪得老大,静静地听着诗乃说下去。
「不过呢……那家伙虽然很令人生气,但感觉上……跟我妈妈很像。就因为这样,我才会像个孩子一样大哭……真的很丢脸对吧。」
「……朝田同学……但……
你是因为发作才会那样的对吧?你对那家伙……没什么特别的意思吧?」
「咦……」
「朝田同学,你说过要我等你,对吧?」
变成跪姿且更加探出身子的恭二,双眼里渗出异常紧张的光芒。
「你说过吧。只要我等待,你总有一天会变成我的。所以……所以我才……」
「……新川同学……」
「你说啊。说你跟那家伙没什么。说你讨厌他!」
「你……你是怎么了……忽然就……」
诗乃确实记得大会前曾在公园里对恭二说过「等我」这种话。
但那是「等有一天摆脱束缚住自己的心魔」的意思才对。等那天来临时,自己才能够变成一般的女孩子。
「朝……朝田同学获得冠军,所以已经很强了。应该不会发作了才对。所以你不需要那种家伙。我会一直陪在你身边。我会一直……一辈子保护你。」
恭二有如梦呓般碎碎念并站了起来,就这样摇摇晃晃朝诗乃走了两、三步——接着突然张开双臂,毫不挂制力地道朝诗乃抱了下去。
「呜……?」
诗乃由于太过惊讶而全身紧绷。她两条手臂与侧腹的骨头开始感到疼痛,肺部的空气也被挤压出去。
「……新……川同……学……」
冲击与压力让诗乃喘不过气来。但是恭二却更加用力,像要把诗乃压倒在床上般,把全部体重靠在她身上。
「朝田同学……我喜欢你。我爱你。我的朝田同学……我的诗乃。」
恭二那沙哑且分叉的声音,听起来根本不像爱的告自,反而像是一种诅咒。
「住……手……!」
诗乃拼命将双手撑在床上以支撑住身体。她双脚用力,然后以右肩推挤恭二的胸部——
「……住手!」
虽然只能发出沙哑的低语声,但她终于成功将恭二的身体推了回去,随即像喘息般吸进大量空气。
恭二脚下一个跟呛绊到了坐垫,整个人跌坐在地。结果他不小心撞到茶几,上面装蛋糕的纸箱掉下来,发出了低沉的声音。
但恭二像是完全没注意到一样,只是凝视着诗乃。他脸上的惊讶表情,似乎在说不敢相信诗乃会拒绝自己。
那双睁大的眼睛不久后便失去光芒——接着由抖动得更加厉害的嘴里吐出空虚的声音:
「这样不行唷,朝田同学。你不能背叛我。只有我能救朝田同学而已,所以你不能看别的男人喔。」
说完,他便再度起身朝诗乃逼近。
「……新、新川同学……」
诗乃依然处于冲击状态当中,只能茫然地呢哺。
确实,以前请新川来家里尝自己做的菜时、在公园里被他抱住时,都曾经从他眼睛里感受到有些危险的冲动。但诗乃当时觉得,他是个男生所以某种程度上来说难免如此,也很难想象那个温和又软弱的恭二会做出什么失控的事情。
然而,对于坐在床上无法动弹的诗乃来说,面前默默低头看着她的恭二,眼神里有着过去从未见过的诡异光芒蠢动。
难道,新川同学要在这里侵犯我……
断断续续的思绪闪过脑海后,诗乃内心的恐惧才超越冲击渗透了整个身体。
但是——
诗乃的想象方向虽然正确,在质量上却有相当大的不同。
恭二他微微张开嘴,发出急促的呼吸声,同时将右手伸进军用外套的前口袋里。看样子似乎是握住了某样东西。
从他伸出来的右手上,出现了一件相当奇怪的物体。
那玩意儿全长大概有二十公分。是由带着光亮的乳白色塑料所制。
这前端尖细,直径大概有三公分粗的圆筒,后端有一根状似握把的突起物往斜上伸出,而恭二的右手就握在那儿。此外,他的食指还放在手把与圆筒链接处的绿色按钮上。
圆筒前端装上了银色的金属零件,略为尖锐的前端似乎还开了个小孔。整体来看大概就像是小孩子在玩的光线枪一样,但毫无装饰的简单外观明确显示出它具有某种功能。
恭二握住圆筒的右手稍微动了一下,接着将圆筒前端粗鲁地抵在诗乃脖子上。那冰冷的感触让诗乃全身汗毛都竖了起来。
「新……川……同学……?」
诗乃虽然动着僵硬的嘴唇勉强挤出这么一句话,但她还没说完,恭二便以低沉的声音这么说道:
「不能乱动喔,朝田同学。也不可以大声喊叫唷。这个呢……叫做无针高压注射器。里面装了叫做『suylcholine』的药物。这东西打入体内之后肌肉便会无法动弹,心肺很快就会停止喔。」
如果脑袋里真有精神保护壳这种东西,那诗乃的保护壳今天已经不知道被贯穿几次了。
从后颈部扩散出来的寒气让诗乃四肢末端一片冰冷,诗乃意识到手脚开始变得僵硬,拼命动脑筋想要理解恭二的话究竟是什么意思。
刚才那段话就是说——恭二要杀了诗乃。如果不听他的话,他就要用手上那像玩具一样的注射器,把挂着一长串英文名称的药物注射到诗乃体内,让她的心脏停止跳动。
想到这里时,诗乃脑中另一个角落也有道自己的声音不停地问着「这是开玩笑的吧?新川同学怎么可能做这种事?」但实际上诗乃的嘴巴就像有千斤重一样没有任何动作。而且带着冷酷硬度与温度的金属圆锥抵在脖子上——正确来说应该是左耳下方五公分——这触感不断否决这只是恭二在开玩笑的可能性。
诗乃由于逆光而看不见恭二的表情,但还是呆呆地凝视着对方的脸。他那看起来仍然稚嫩的圆滑下巴稍微勤了起来,流泄出没有抑扬顿挫的声音:
「没关系的,朝田同学。不用害怕。接下来……我们就要合而为一了。我要把遇见你以来一~直累积的情感,全部献给你。我会很温柔地帮你注射……所以一点都不会痛唷。不用担心,把一切全交给我就可以了。」
诗乃完全无法理解他这些话的意思。听起来确实像日文,但又有些像某个国家的语言。只是有两句台词一直在她耳朵深处重复着。
这叫做无针高压注射器。能让你的心脏停止唷。
注射器、心脏。感觉最近……才在什么地方听过这两个词而已。
月夜里的沙漠,在小小洞窟当中,长得像少女的男孩确实曾这么说过。「zed」与「薄盐鳝鱼子」可能是被注射了某种药物,导致心脏衰竭而死……但现在这些好像都已经变成遥远梦境里发生的事了。
这么说——难道——难道……
诗乃的嘴唇像是痉挛般动了起来,接着她便听见自己沙哑的声音。
「这么说……你……你就是另一个『死枪』吗?」
抵在脖子上的注射器忽然震动了一下。恭二嘴角浮出平常在跟诗乃说话时也会出现的憧憬笑容。
「……嘿,太厉害了,不愧是朝田同学……你居然看穿了『死枪』的秘密。没错,我就是另一把『死枪』。话虽如此,但在这届bob之前『s terben』都是由我负责操纵。你看过我在格洛肯酒馆里枪击zed的动画,真是太让我高兴了。不过,我今天可是主动争取要担任现实世界里的死枪唷。就算是兄弟,我也没办法接受别的男人触碰朝田同学啊。」
这不知道已经是第几次的冲击,再度让诗乃的身体紧绷起来。
恭二确实曾说过他有个哥哥。但他只简单提过哥哥他从小体弱多病,一直往返于家里与医院之间,此外就没再多说什么,所以诗乃也就没有多问。
「兄……兄……弟?以前在cao
里加入杀人公会的……是你的……哥哥吗?」
这次换成恭二因为惊讶而瞪大了眼。
「哇,你连这种事都知道啦。昌一哥哥在大会里说了那么多事吗?说不定哥哥他也很欣赏朝田同学呢。不过,朝田同学你放心吧,我不会让任何人碰你的。其实呢……我今天本来不打算把这个注射到朝田同学体内的。虽然哥哥应该会生气……但是,因为朝田同学在公园说要成为我的人……」
恭二停了下来。嘴上沉醉其中的笑容消失,脸上表情再度回归虚无。
「……但是……朝田同学竟然和那个男的……你一定是被他骗了。我不知道那家伙说了什么,但我马上会把他赶跑。我会让你忘了他。」
在注射器还抵着诗乃脖子的情况下,恭二以左手用力抓住诗乃右肩,就这样把诗乃压倒在床上,接着自己也上床跨坐在诗乃大腿上。在他做这些动作时,嘴里依然像梦呓般不断呢喃着:
「……放心吧,我不会让朝田同学你孤单一个人。我马上就会去陪你。我们两个人会重生在像ggo……不对,更梦幻一点的世界里,然后变成夫妻,过着幸福的日子。我们会一起冒险……然后有我们的孩子,那一定很棒的!」
诗乃虽然听着恭二那不像正常人的发言,但她那已经麻痹的一部分思考能力还是持续想着——警察马上就要来了,所以我得继续跟他说话才行。
「但是……如果你这个搭档不在了,你哥哥会很困扰吧……而……而且,我在游戏里面没被死枪击中。如果我也死了,你们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死枪传说就会遭到怀疑了。」
诗乃拼命动着干渴的舌头讲出这一串话来。恭二将右手的注射器按在诗乃由领口露出来的锁骨下方,露出痉挛般的笑容。
「不要紧的。因为今天有三个目标,所以哥哥又带了一个人来。那是他sao时代的公会成员。今后让那个人取代我的位置就行了。而且……怎么能把朝田同学你和zed或鳝鱼子那种垃圾相提并论呢?朝田同学不是死枪的所有物,而是我一个人的东西。等朝田同学你出发了之后……我会把你带到无人的深山里,然后我立刻就会赶去。所以,你先在半路上等我唷。」
恭二的左手小心翼翼、畏畏缩缩地由运动内衣上摸着诗乃的腹部。他先用指尖碰了两、三下后,开始改用整只手掌来抚摸。
虽然厌恶与恐惧感让诗乃起了鸡皮疙瘩,但她还是拼命地想继续说话。要是她随便乱动或大叫,眼前这个看似温和的少年一定会毫不犹豫按下注射器的按钮吧。很遗憾地,恭二的声音和表情让人确信他一定会这么做。于是诗乃只好尽可能保持平静地说:
「……那、那……你还没在现实世界里使用过这个注射器吧……?还……还来得及。你还可以改过自新。千万不要寻死啊……你还要考高中同等学力测验吧?而且也有在补习班上课不是吗?你将来要当医生吧……?」
「学力测验……?」
恭二歪着头,像第一次听见这个名词般不断重复着。最后他嘴里终于发出「啊啊……」的声音,左手随即离开诗乃身体往夹克口袋伸去。
他从口袋里拿出一张细长的纸片。
「要看吗?」
他脸上带着自嘲的笑容,将那张纸拿到诗乃眼前。
这应该印着某种数据的纸片诗乃也很熟悉——那是模拟考的成绩单。但是并排在上面的各科成绩与缎分,可以说惨到让人不敢相信真的有这种数字。
「新……新川同学……这是……」
「很好笑吧。竟然还有这种级分……」
「但……你、你父母……」
诗乃的意思是「看到你这种成绩之后,亏你父母还肯让你一直玩amusphere」,而恭二也马上就理解到她要说什么。
「哼哼,这种成绩单……用打印机两三下就能做出来了。更何况,我都跟爸妈说我戴着amusphere进行远距教学。他们确实不会帮我出ggo的月费,但那种小钱在游戏里很容易就能赚到了……原本很容易就能赚到的……」
恭二脸上的笑容忽然消失。他皱起鼻子,紧咬的牙齿整个露了出来。
「……我受够这无聊的现实世界了。不管是爸妈……还是学校的那些家伙……都是些蠢
货。只要能成为ggo的最强玩家……我就满足了。原本……原本『镜子』应该会成为最强玩家的啊……」
诗乃从脖子上的注射器感受到恭二的手正在发抖,她因为担心恭二会就此按下按钮而屏住了呼吸。
「但是……zed那个垃圾……竟然讲出agi型最强那种谎言……因为那个卑鄙的家伙,镜子甚至连m18都没办法装备……可恶……可恶……」
恭二声音里所隐含的怨恨,已经让人听不出他只是在讲违一款游戏了。
「现在……已经连月费都赚不到了……ggo是我的一切啊……我已经牺牲掉现实里所有的东西了……」
「……所以……所以你就杀了zed……?」
虽然心里想着不会——不会因为这种事情就杀人吧?但诗乃还是开口这么问道。恭二用力眨了一下眼睛之后,脸上再度出现陶醉的笑容。
「是啊。为了让『死枪』在ggo……不,在全vrmmo里创造出最强的传说,那家伙
是最适合的祭品!只要杀掉zed、鳝鱼子以及这次大会里的pale rider与garret,那么其他玩家再怎么笨,也会知道死枪真的有致死力量。最强……我才是最强啊……」
可能是压抑不住内心涌起的快感吧,恭二全身开始抖动了起来。
「……这下子已经没必要待在这个无聊的真实世界了。来……朝田同学。我们一起进化到『下一个阶段』去吧。」
「新……新川同学……」
诗乃拼命摘头,然后对恭二恳求着。
「不行啊。你……还可以回头。你还可以重新来过。和我一起去自首吧……」
「…………」
但是恭二却只是以看着远方的眼神摇着头。
「……这个现实世界已经没什么好留恋了。来,和我合为一体吧,朝田同学……」
那只左手随着他虚无的声音开始抚摸诗乃的脸颊,手指跟着缠绕起诗乃的头发。
恭二指尖的皮肤非常干燥,当手指的裂缝抚过诗乃耳旁柔软肌肤时,她就会感到一阵轻微的刺痛。但是恭二像是完全没注意到少女的表情一样,只是像讲梦话般持续说着:
「朝田同学……我的朝田同学……我一直很喜欢你……自从我在学校里……听见朝田同学的事之后……就一直……」
「……咦……」
诗乃稍微迟了一些,才理解恭二所说的话是什么意思,但想通的那个瞬间她便不由得瞪大了眼睛。
「那……那是……怎么回事……」
「我一直喜欢着你……一直憧憬着你……」
「……那你……」
诗乃心里念着「不会吧」,并以几乎快听不见的声音问:
「你是……因为知道那个事件……才会找我说话的吗……?」
「那是当然啰。」
恭二那只左手像安抚小孩子般摸着诗乃的头,同时热切地连连颔首。
「曾经用真枪射杀过坏人的女孩子,找遍全日本应该也只有朝田同学你一个人而已吧。真的太厉害了。我不是说过了吗,朝田同学拥有真正的力量。所以我才会选择『五四手枪』来当成创造『死枪』传说的武器啊。朝田同学一直是我懂憬的对象。我爱你……我爱你……我比任何人都爱你啊……」
「……怎么……会……」
——竟然会有如此乖僻的人!
诗乃曾经以为,这个少年是现实世界里除了亲人之外唯一可以交心的朋友。但是——他的精神早已到了另一个世界了。打从一开始,两人之间便有一道深不可测的鸿沟。
诗乃的心,终于完全沉进绝望的深渊当中。她的视觉、听觉等五感都丧失了意义,整个世界逐渐离她远去。
诗乃丧失了全身的力量。
失去焦点而一片模糊的视野中,只有上方恭二的双眼像黑洞般飘浮着。那双眼睛,看起来就是像通往深沉黑暗世界的通道一样——
是那个男人的眼睛。
那个躲在夜晚道路的阴暗处、窗户缝隙、「死枪」头套深处以及所有黑暗里找寻机会的男人,终于还是回来了。
诗乃的指尖瞬间变冷。手指尾端的感觉开始与身体及意识分离,整个人的灵魂逐渐缩小。
在肉体这个躯壳的最深处,处于狭小黑暗当中的诗乃心灵已经回归到幼儿时期、缩成一团。她已经不想看见,也不想感觉任何事物了。
这个她生活了十六年的世界,是那么地冰冷与严酷。它不但夺走了从未见过的父亲,更剥夺了母亲的心,甚至还以强大的恶意带走了诗乃的一部分灵魂。
这个世界的大人在看见她时,总是展现出看见珍奇动物般的兴趣,以及隐藏了强烈厌恶感的目光。而同年纪的小孩子们则是无情地辱骂她。
但这个世界甚至还不满足,还想要从早已一无所有的诗乃身上夺取她的生命,她实在不想承认这个世界就是唯一的「现实」。
没错——这不是现实。这只是在无数重叠世界的某个相位所发生的小事而已。这些世界里面,一定也有一个「什么事都没发生的世界」才对。
不认识新川恭二、没发生过邮局事件、父亲也没有遭遇交通事故身亡。某个世界里一定有平凡但过着幸福日子的朝田诗乃才对。诗乃虽然在黑暗当中缩起手脚、逐渐变小并凝固成无机物,但她的灵魂还是不断追求着自己在温暖阳光中微笑的身影。
此时,诗乃忽然又由残存下来的些许理性当中,感受到一丝丝对自己的反驳。
没办法承受过于残酷的现实,因而逃入幻想当中的自己,某种意义上就不跟新川恭二一样了吗?
在学校遭受霸凌、双亲的期待、考试的重压……新川恭二就是放弃这些「现实」而向假想世界寻求救赎。恭二相信只要能在假想世界里获得名为「最强」的称号,就能够覆盖过现实世界里那个虚无的自己。但现在连这个希望都已消失,所以他也因此而崩坏了。
与恭二相同,诗乃也在名为gun gale online的世界里追求着所谓的最强。而且她曾觉得这样的追求让她获得某种启发,认为找到了解决自己问题的方法。
那只从记忆沼泽里伸出来的冰冷手掌终于抓住了诗乃,准备将她拖进黑暗深渊里,然而她却没办法做出任何抵抗,甚至连眼睛都睁不开。一切努力都是白费。
诗乃现在只有像从深沉水底浮上来的小水泡般断断续续的思考能力,但她忽然想到……
如果是那个少年,他会怎么做呢。
那个被关在假想监狱里两年,在里面夺走了数条生命的少年。在他漫长的战斗当中,应该也曾失去过重要的人吧。他一定也曾感到悔恨吧?他一定也曾憎恨过那个从他身边夺走许多东西的假想世界吧?
不,他不会这样的。他不论面临什么样的逆境,都不会抛弃自己所背负的责任。正因为他是这样的人,所以才能在与死枪那场绝望的战斗中获得胜利。
——你真的很坚强呢,桐人。
诗乃在伸手不见五指的深渊里呢哺。
——你好不容易救了我……我却辜负了你的好意。对不起……
桐人说注销之后会马上请警察赶来。虽然不晓得注销到现在究竟过了几分钟,但似乎是来不及了。他要是得知诗乃被杀,不知道会有什么想法。这点实在让人有点在意……
想到这里时,思绪便起了连锁反应,某种担心像盏微弱灯火般照亮了少女内心的黑暗。
桐人——那个光剑士跟委托人连络完后,会就这么算了吗?说不定他会亲自赶到我的公寓来耶?不过就算是这样,也已经来不及了。要是桐人在这房间里和新川恭二遇上了,恭二不知道会做出什么样的事情来。他会逃走还是放弃挣扎呢……还是说,他也会以手里的注射器攻击桐人呢?从刚才恭二对桐人的憎恶感来看,他的确很有可能这么做。
或许自己是注定丧命于此了。
但是——一想到会连累那名少年——那就——
那就又另当别论了。
……话虽如此,但是已经没有任何办法了。
横躺在黑暗当中的幼年诗乃缩成一团,拒绝由眼睛或耳朵接收任何情报。这时围着沙漠色围巾的狙击手诗乃跪在旁边,将手放在她纤细的肩膀上低声说道:
……一直以来,我们都只注意到自己、只为了自己作战。所以没办法注意到新川内心的声音。不过——虽然可能已经太迟了,最后至少也该为他人战斗一次吧。
诗乃在深沉的黑暗里缓缓睁开眼睛。一只白皙、纤细却强而有力的手伸到她面前。诗乃畏畏缩缩地握住那只手。
游戏里的诗乃微微一笑,帮助朝田诗乃站了起来。只见她动了一下粉红色的嘴唇,说出简短又清晰的一句话。
来,我们走吧。
两个人往黑暗一踢,开始朝着遥远水面晃动的光芒上升。
诗乃用力眨了一下眼,成功地再度与现实世界联机。
恭二依然用右手拿着的注射器抵着诗乃脖子,而左手则试着想要脱下诗乃上半身的运动内衣。但是他只靠单手似乎无法顺利将衣服脱下,脸上出现了焦急的表情。不久后他便开始用力拉扯快要破裂的布料。
诗乃假装被他拉动般将身体往左倾斜。注射器前端由诗乃身体上滑开,刺到了床单上。
诗乃马上把握机会以左手用力握住圆筒部分,同时右手手掌使劲往恭二的下颚推去。
在「咕」一声撞击声后,恭二往后倒去。压在诗乃身体上的重量消失了。她随后又用右掌向上推了好几次,同时左手用力拉着注射器。要是没把握住这个机会,最后的一丝希望也会随之消失。
但目前恭二是以惯用手抓住握把,而诗乃只是以左手握住易滑的圆筒部位,所以两人间的拔河诗乃绝对处于下风。身体恢复过来的恭二一边用力将右手往后拉,一边发出怪声并挥舞着左手。
「呜……!」
他的拳头用力打在诗乃右肩上。当左手握住的注射器被拔走时,诗乃也由床头滚落。她的背撞上了书桌,其中一个抽屉掉了下来,里面的物品也散落一地。
背部受创的诗乃顿时无法呼吸,只能靠拼命喘息来寻求空气。而恭二一开始虽然按着被推挤的下颚,但马上就抬起头凝视着诗乃。
他两眼圆睁,因唾液而发光的嘴唇产生强烈痉挛。从嘴唇上的血丝看来,他似乎是咬到了舌头。不久后从他嘴里发出了沙哑的声音。
「为什么……?」
他缓缓摇了摇头,似乎感到难以置信。
「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朝田同学只有我啊!能了解朝田同学的,也只有我而已啊!我一直在帮助你……一直在守护你……」
听见他这番话后,诗乃想起几天前发生的事情。从学校回家的路上,自己被远藤她们围住并勒索金钱时,正是刚好从旁经过的恭二出手相救——
这么看来,那并不是偶然了。
恐怕恭二每天都尾随放学的诗乃,直到看见她走进家门,自己才回去登入ggo等待诗乃进入游戏。
这只能说是妄执了。诗乃虽然有稍微察觉他的危险性,却完全没注意到这恐怖的本质。这就是不肯与人交心所受的报应吗?即使在这种情况下,诗乃内心还是感到一阵苦涩。
「新川同学……」
诗乃动着僵硬的嘴唇这么说道:
「……虽然都是些痛苦的事情……但我还是喜欢这个世界。我想今后会更喜欢才对。所以……我不能和你一起去。」
诗乃说完便准备起身,当她把右手撑在地面上时,指尖碰到一件沉重而冰冷的物体。
她瞬间便知道是什么东西,那是自己一直藏在刚才那个抽屉深处的物体。也是现实世界里所有恐惧的象徽。那是第二届bob大赛的参加奖——模型枪「前犬星sl」
诗乃摸索到把手后便握住了它,然后缓缓举起这把沉重的手枪对准恭二。
手中的枪,就像冰块般异带寒冷。诗乃右手的感觉马上变得迟钝,麻痹感甚至已经爬到手臂上来了。
她也知道这不是现实世界里的冰冷藏觉。就算知道这是心理上的抗拒反应,也无法阻止这种感觉蔓延。那无法形容的恐惧,就像黑色液体般由心底深处涌出来。
一尘不染的白色壁纸有如水滩般开始摇晃,壁纸后面裂开的灰色水泥逐渐浮现眼前,木质系地板褪色成绿色亚麻地毯,突出的窗户则变成了柜台。诗乃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正在一间老旧的邮局当中。
恭二那张被准星瞄准的脸孔突然融化。他的皮肤变为泛着油光的土黄色,上面有着很深的皱纹,此外那张干裂的嘴里还长了一口黄色乱牙。右手上的注射器不知不觉间变成发出暗沉光芒的旧式自动手枪——而诗乃手里的枪也成了同一型。
预测到接下来即将出现的光景之后,诗乃便陷入极度的恐慌中。她的胃像是整个被向上推般收缩,背肌也紧绷在一起。
不要,我不想看。我好想立刻丢下手里的黑星,然后逃离这里。
但如果在这里逃走,一切努力都会白费。与生命同样重要的东西也会就此消失。
自己以朝田诗乃的身分与发作时的恐惧战斗,以狙击手诗乃的身分与众多强敌战斗,或许这些经验永远不会带来任何结果。但是——
所谓的坚强,正是朝目标前进的过程。
诗乃咬紧牙根,以大拇指扳起击锤。刚才出现在诗乃眼前的幻觉,就像是被这声坚硬且浑厚的声音劈开般消失了。
跪在床上的恭二凝视着瞄准自己的前犬星sl,同时微微向后退。或许是感到害怕吧,他不断地用力眨眼。
他张开嘴,沙哑的声音跟着响起。
「……你想干什么啊,朝田同学。那……那只是模型枪吧。你真的以为,那种东西能阻止我吗?」
诗乃将左手放在桌边,在无力的脚上灌注力道让自己起身,同时回答恭二:
「你说过,我有真正的力量。你也说过,没有其他用手枪射过人的女孩子了。」
「…………」
恭二变得跟纸一样白的脸整个紧绷,身体更往后退了一点。
「所以,这不再是模型枪了。只要我扣下扳机,就会射出真正的子弹杀死你。」
诗乃将枪口瞄准恭二,接着缓缓移动脚步朝厨房前进。
「要……要杀了……我……?」
恭二边像梦呓般碎碎念着,并缓缓摇了摇头。
「朝田同学要……杀了我……?」
「对。要到下个世界去的,只有你一个人。」
「不要……不要啊……我不要……一个人……」
恭二眼里瞬间丧失了意识的光芒。他茫然地看着天空,整个人跪坐在床上。
看见他右手松弛、注射器也半滑落到床单上,诗乃瞬间犹豫是不是该趁这个时候把东西抢过来。但若继续刺激恭二,他或许真的会完全丧失理智而攻击过来,于是诗乃继续缓缓移动到了厨房。
当视野里看不见恭二的模样时,她立刻用力往地面一踢,转身往大门逃去。
仅仅五公尺的距离,感觉却是如此遥远。她尽量不发出脚步声,以自己能跨出的最大步伐跑过厨房,当她跑到玄关前的踏脚垫并踩上去时……
垫子整个向后滑去,诗乃的身体也因此倾倒。她为了取得平衡而挥动右手,结果模型枪就这么飞出去,落在水槽里发出巨大声响。
虽然总算没有跌倒,但左膝盖却整个撞到地板上,让诗乃感到一阵剧痛。但她还是拼命伸长身体,用右手握住门把。
然而门却文风不动。这时诗乃才注意到门还锁着,于是一个咬牙解开门锁。
当「喀嚓」的开锁声传到诗乃手指上时——
一只冰冷的手用力握住她的右脚踝。
「…………!」
诗乃屏住呼吸往后一看,发现失魂落魄的恭二趴在地上用双手抓住她的脚。而注射器则不知道上哪里去了。
诗乃为了甩开他而死命动着脚的同时,手也全力往门把伸去准备将门拉开。但她的指尖虽然碰到门把了,却还是没将它握住。因为恭二以惊人的力量将她整个人往后拖去。
即使被恭二往厨房里拖了数十公分,诗乃依旧用左手抓住玄关的段差来抵抗。
如果在这个地方大叫,声音应该可以传到外面,但诗乃正准备扯开嗓子大叫时,却因为喉咙深处阻塞而无法吸进空气,以致于只能发出沙哑的声音。
恭二的力量已经可以说是超乎常轨了。他那身高只与诗乃差不多的瘦小身体里,不知道哪里来的这种臂力,最后诗乃的左手终于被他拖离段差。紧接着诗乃便被拉进厨房最深处。
恭二的身体立刻压了上来。虽然诗乃已经握紧右手,准备再度往上推挤对方的下颚,但她才刚碰到皮肤便被恭二的左手给抓住了。那只手腕就像被老虎钳夹紧一般,一阵激痛在她脑袋深处爆出了火花。
「朝田同学朝田同学朝田同学……」
诗乃过了好一阵子,才发现由恭二嘴里发出的奇妙声音竟然是自己的名字。恭二双眼失焦、口吐白沫,缓缓把脸贴了下来。他靠过来的嘴巴张得老大,露出上下两排牙齿来,像是准备用力撕裂诗乃的肌肤一样。虽然诗乃试着想以左手推开他,但左手腕同样没两下就被恭二的右手抓住了。
诗乃虽然双手受制,但她已经打算等恭二的脸再靠近一点时,便反过来咬住他的脖子。当诗乃的嘴巴因此而紧绷的那个瞬间——
一股寒冷气流拂过诗乃肩膀。恭二抬起头往诗乃后方看去,眼睛与嘴巴立刻瞪得老大。
正当诗乃还在想怎么回事的瞬间,不知何时门已打开,外面冲进—个宛如黑色旋风的物体——应该是某个人,直接便用他的膝盖撞击恭二的脸孔。
一阵「咚咚」声后,诗乃只能瞠目结舌地看着与恭二一起滚入房间深处的谜之入侵者。
倒地的恭二鼻子和嘴巴都流着血,一个未曾见过的年轻男性压在他身上。
那人有着一头略长的黑发。身上则穿着同样是黑色的骑士外套。诗乃当下以为他可能是公寓里的其他住户,但是男人——应该说少年,稍微转过头来大叫时,诗乃马上就知道他的真正身分了。
「快逃,诗乃!快去找人来帮忙!」
「桐……」
呆呆地呢喃完,诗乃才急忙试着起身。虽然她很想尽快离开这个地方,但双脚却怎么样都不听使唤。
最后诗乃手撑在水槽边缘,好不容易站了起来。他果然亲自从御茶水潜行的地方赶来这里了。这也就是说,警察应该
马上就会出现。当时诗乃拼命动着无力的双脚往门口跑了几步时——
诗乃想起一件相当重要的事。
恭二拥有致命性的武器。自己得警告桐人才行。
就在她转过头,准备喊「他有注射器」的时候……
被压在地上的恭二完全失去了理智,发出野兽般的咆哮。接着桐人的身体便被弹开,两个人位置互换。
「就是你……就是你啊啊啊啊!」
恭二的怒吼就像巨大扩音器产生回声般,音量大得几乎快要震破旁人的鼓膜。
「不要靠近我的朝田同学啊啊啊啊啊啊啊!」
桐人正准备撑起身体,恭二的左拳便击中他的脸,发出了沉重声响。恭二随即将右手伸进外套口袋里,拿出那个凶恶的枪型注射器。
「桐人——!」
当诗乃大叫时……
「去死吧~~~~~~!」
恭二也同时发出怒吼。
高压注射器刺进桐人骑士外套缝隙的t恤当中,发出「噗咻!」这般细微、尖锐却相当清晰的声音。
恐怖的是,那声音竟然与装设高性能减音器的枪械发射声十分相似。
当然,诗乃所知道的只是gun gale online里假想枪械所发出来的效果音,实际上减音器会发出什么声音她当然不得而知。然而,现在这熟悉的声音对诗乃来说,就代表着应该挺身对抗的威胁。当她回过神来时,才发现自己已经往前冲去。
她几个跨步冲过厨房来到房间里,接着下意识地寻找最有效果的武器。最后她选择了桌面上的音响,右手直接拉起它的提把。
这台诗乃使用多年的机械颇有历史,与最近的壁挂式音响相比可说是异常巨大。诗乃以腰部支撑这不下三公斤重的金属长方体,迅速将它往身后一甩——
接着运用加上体重回转的力量,使劲朝嘴巴浮现陶醉笑容、脸上露出茫然表情的恭二左侧头部挥去。
击中对方时,诗乃几乎没感觉到任何撞击声与触感。但恭二以极快速度飞出去之后,他的头部撞上床架角落后所发出的沉重声响,却清楚地残留在她耳里。
过了半秒左右,头部左右两侧遭受强烈撞击的恭二才呻吟着倒地。他右手一松,高压注射器也滑了下去。
虽然不晓得那玩意儿能不能连续注射药品,但诗乃还是先将它夺了下来。这时恭二已经翻起白眼,持续发出低沉的呻吟,看样子他暂时是没办法动了。
虽然考虑要拿皮带或其他东西将恭二的手绑起来,但在这之前还有更重要的事等着诗乃去做。于是她转过身子……
「桐人……!」
然后朝向倒地的少年蹲了下去。
这个与游戏内角色同样纤细的少年以半开的眼睛认出诗乃后,以沙哑的声音说:
「被摆了一道……没想到……他会有注射器……」
「你被刺中哪里了?」
将注射器丢在一旁后,诗乃飞快拉下桐人骑士外套的拉链。
得赶快叫救护车,但在那之前该先急救,不过要怎么做才能把毒素由胸口清出来呢——诗乃脑里不断浮现各种杂乱的想法,手指也开始发起抖来。
夹克里面是一件褪色的蓝色t恤,而刚好在心脏正上方的位置有一处令人感到忧心的污渍。虽然不清楚注射器所发射的药物究竟有多少「穿透力」,但应该不是薄薄一件t恤就能阻挡的东西才对。
「不能死……你不能就这么死掉!」
诗乃一边发出哀嚎般的细微声音,一边将t恤衣角由牛仔裤里拉出并且整个卷了上来。
桐人那像被削平般的肚子与胸膛立刻整个外露,以男生来说他的皮肤算是白皙了。然而胸膛中央偏右,也就是t恤有污渍的地方——竟然贴着一块奇怪的东西。
「……?」
诗乃愕然地凝视着那样物体。
那是一个直径约三公分左右的圆形物体。银色圆盘周围可以见到由黄色橡胶所制成的吸盘。而圆盘边缘又延伸出类似插座般的突起物,但上面却没有连接任何东西。
金属圆形物体的表面湿透了,还有一道涓细的液体往下流。那透明状的液体应该就是恭二所说的致命药物「suylcholine」。
诗乃急忙看向地板周围,并在找到面纸盒之后立刻抽了两张面纸,接着慎重地擦拭那些液体。她将脸靠近到距离桐人肌肤只剩几公分的位置,然后详细检查谜样贴片附近有没有高压液流侵入的痕迹。
不管再怎么看,桐人胸口依然看不见有任何伤痕。高压注射器前端应该是透过t恤刺中了这个直径只有几公分的金属圆,而发射出来的药物全都被这个坚固物体挡在身体外面了。她试着将手放在贴片上,马上就感受到强而有力的心脏鼓动。
诗乃眨了眨眼睛并将视线上移,看见桐人依然闭着眼睛呻吟的脸孔。
「喂……你听我说……」
「呜呜……不行了……我呼吸不过来……」
「喂,你听我说嘛!」
「……可恶……一时之间……想不出任何遗言……」
「贴在你身上的这个东西是什么?」
「……咦?」
桐人再度睁开眼睛,低头往自己胸膛看去。接着他立刻惊讶地皱起眉头,然后以右手手指触摸金属圆。
「……难道……药都打到这上面了?」
「好像是这样……这到底是什么啊?」
「……这个嘛……应该是心电图屏幕装置的电极……」
「什……什么?为什么有这种东西……你心脏不好吗……?」
「没那回事……只是为了应付『死枪』的手段……对、对了,由于我着急地乱扯,所以线断了却还有一个留在身上……」
桐人用力吐了口气之后才轻声说道:
「真是的……差点被吓死……」
「我……」
诗乃双手使劲抓住桐人的脖子,然后将他往上抬。
「——才真的被你给吓死了呢!我、我还以为你真的要死掉了耶!」
可能是叫完之后紧张感整个消失了吧,诗乃突然感觉眼前一片黑暗。她用力摇了摇头之后,才将视线往倒在稍远处的恭二移去。
「他……还活着吗?」
桐人一问之下,诗乃畏畏缩缩地伸手握住恭二瘫在地上的右腕。还好,他手上也传来了清晰的脉搏。虽然有考虑要把他绑起来,但诗乃实在没办法继续注视紧闭双眼的恭二,只好别过头去。诗乃现在已经不愿去想关于恭二的事情了。心里虽然没有一丝怒气或悲伤,却有着严重的空虚感。
诗乃蹲在地上,茫然看着滚落在地的无针高压注射器——或许应该说是真正的「死枪」几秒钟,这才终于开口说道:
「总之……先谢谢你赶来帮忙……」
桐人与平时一样单边脸颊露出微笑,接着摇了摇头。
「别客气……结果什么忙都没帮上……而且还差点迟到了,真的很抱歉。因为菊……委托人他一直听不太懂我的解释……你没受伤吧?」
诗乃点了点头。
这时,她的双眼突然流出了液体。
「咦……奇怪了……」
明明脑袋里就一片空白无法思考,流过脸颊的泪水却不停增加,滴落于地。
诗乃闭上嘴,动也不动地任由泪水从眼眶里溢出。她知道只要一开口说话,自己马上就会嚎啕大哭。
而桐人也一样没有任何动作,保持沉默。
过了一会儿,诗乃注意到远方传来警车声,但眼泪却丝毫没有停歇的意思。大滴泪珠默默地滴下
,她这才意识到——那充塞胸口的空虚,源自于深沉的丧失感。
第十六章
此时辽阔的天空直让人联想起它身后的广大宇宙。
这种「天空的辽阔感」,是vr世界永远无法模拟出来的感觉。逝去的秋季似乎已被遗忘,湛蓝的天空里有着类似羊群的小小高积云以及薄薄的卷云飘浮着。细长电线上有两只麻雀紧靠在一起,高空中的军用飞机稍微将阳光反射了回来。
诗乃凝视着眼前这幅无限辽阔的透视图,似乎再怎么看也不会厌烦。
以十二月中来说现在的风尚称温暖,而且学生刚放学时的喧嚣也不会传到校舍后面来。平常东京都心的天空看起来总是蒙上一层薄薄的灰色,然而今天看起来却像故乡那座北方小镇一样。诗乃坐在黑色土壤外露的单调花坛边缘,将书包放在膝盖上,然后让心灵遨游在无限的空间里过了近十分钟。
只是不久之后,便有几道脚步声伴随着尖锐笑声靠近诗乃,把她由空中拉回地上。
她将努力向上抬的脖子移回来,接着拉起白色围巾,等着那几个闯入者走近。
远藤与两名同伴由校舍西北端与大型焚化炉中间的通路现身,她们看见诗乃之后便歪着嘴唇,露出了残虐的笑容。
诗乃左手拿着书包站起身来说:
「既然主动找别人来这里,自己就别迟到。」
听见诗乃这么说之后,远藤身边的一个跟班便眨着厚重的眼睑,收起笑容大叫:
「朝田啊,你最近真的很臭屁哦!」
另一个跟班也用类似的语调说:
「就是啊~这样对待朋友太过分了吧?」
距离诗乃大约两公尺的三人,各自以认为最能发挥效果的角度露出充满威胁性的眼神。诗乃先盯着站在中央的远藤那与猎食性昆虫相似的细小眼睛看。
双方沉默了几秒钟。接着远藤便露出笑容,抬起下巴说:
「算了,谁叫我们是朋友嘛。对啦,如果我们有困难,你应该会帮忙吧。刚好我们现在手头就有点紧呢……」
其他两个人听见她这么说都笑了起来。
「就先借个两万用用吧。」
远藤以像在借橡皮擦般的口气么要求着。
诗乃将没有度数的nt光学镜片眼镜摘下后收进裙子口袋里。以最严厉的眼神看着远藤等三人,斩钉截铁一个字一个字地说道:
「我之前也说过了。我没有钱可以借给你们。」
瞬间,远藤的眼睛又眯得更细了,看起来就跟线一样。她从眼睑缝隙里放射出执拗的眼神,以更加低沉的声音说:
「……别以为你可以一直这么嚣张下去。话先说在前面,我今天真的跟老哥把那个拿来了。你可别吓哭啰,朝田。」
「……随便你。」
诗乃心里虽然想着这群人应该不至于这么过分,但远藤竟然真的嘴角一扬便将右手伸进书包里。
那吊着大量玩偶的书包里忽然冒出一把黑色自动手枪,这光景其实倒让人感到某种黑色幽默。远藤生涩地抽出大型模型枪后,立刻以右手持枪指着诗乃。
「听说,这个可以在厚纸箱上射出一个洞来唷。虽然老哥告诉我绝对不能拿来射人,但朝田你应该不会理这种话吧?因为你早就习惯了嘛。」
诗乃的眼睛很自然地被黑色枪口吸引过去。
她的心跳立刻因此加快。耳鸣也让周围的声音逐渐离她而去。她开始呼吸急促,一股冰冷的感觉也由指尖开始向上蔓延。
但诗乃一个咬牙,振作起全部精神把视线由枪口内侧的阴影移开。她的目光随即由远藤持枪的右手往手臂移动,再顺着手臂来到肩膀、染色的头发,最后到达远藤脸上。
远藤的眼睛似乎因为过度兴奋而导致微血管浮现,虹膜也因此变成非常丑陋的浊黑色。这双眼睛的主人,只不过是个醉心于暴力的可怜虫罢了。
真正恐怖的东西根本不是枪。而是握住它的人。
可能是因为诗乃没有出现预期的反应吧,远藤焦躁地噘起嘴唇并吐出这么一段话:
「快哭啊,朝田。给我跪下来道歉。不然我真的要开枪啰。」
接着她便将模型枪口对准诗乃左脚,然后露出笑容。她的肩膀与手臂微微震动,诗乃立刻就知道她打算扣下扳机。但是子弹并没有发射出来。
「可恶,这是怎么回事!」
她虽然又扣了两、三次扳机,却只听见塑料摩擦的声音而已。
诗乃用力吸了口气,腹部鼓足力道,随即将书包丢在脚边并伸出双手。
她以左手大拇指用力按远藤的右手腕,并趁对方握力舒缓的瞬间以右手夺枪。接着,她将食指伸进扳机护弓里一转,握把便轻松地落进掌中。虽然这把枪的材质应该是塑料,却有种沉重的感觉。
「45手枪吗?你哥哥喜欢这么传统的设计啊。不怎么合我胃口就是了。」
诗乃说完便把枪枝左侧面朝远藤。
「45呢,除了手动保险之外还有握把式保险,不打开这两处保险是没办法击发的。」
「喀叽」、「喀叽」两声之后,两处保险都解开了。
「还有呢,因为它是单动式的枪械,所以一开始得自己扳起击锤才行。」
诗乃以拇指扳起击锤,扳机便随着坚固的声音稍微抬起。
她将视线从目瞪口呆的远藤等人身上移开后,环视了一下周围环境。发现六公尺外的焚化炉旁边排着一列蓝色塑料桶,而其中一个桶子上还放了一个饮料罐。
诗乃将左手贴在握把旁,摆出基本的等边射击站姿。接着将右眼与照门、准星所连成的直线对准空罐。稍微考虑了一下之后又将枪口略往上抬,然后屏住呼吸扣下扳机。
「啪滋」的细小声响后,些微后座力传到诗乃手上。这把45确实地展现了后座力,橘色子弹随之飞出。
由于诗乃不熟悉这把枪的弹道,所以原本以为第一发子弹会射偏。但子弹运气很好地刚好擦过空罐最上方,反而让诗乃本人吓了一跳。铝罐发出「锵」一声,便像陀螺般旋转起来,最后终于倒下并从桶子上掉了下去。
诗乃「呼」一声松了口气,然后把枪放下。这时远藤嚣张的气焰已经完全不见踪影,只能茫然站在原地。当诗乃看向她的眼睛时,她立刻很害怕地闭紧嘴唇并往后退了半步。
「不……不要……」
听见她发出害怕的声音后,诗乃便将严厉的视线缓和了下来。
「……确实,这玩意儿不要拿来射人比较好。」
她边说边将击锤扳了回去,然后把两处保险关闭。当诗乃交出握把时,远藤的身体虽然震了一下,但还是畏畏缩缩地伸出手把模型枪接了过去。
诗乃转身捡起书包,再度用力拉了一下围巾。她对身后的三个人道了声再见便开始往前走去,但远藤等三人毫无反应。直到诗乃走过校舍转角并从视野当中消失为止,三人就只是默默地呆立在那里。
看不见远藤等人的瞬间,诗乃的双脚马上失去力量,整个人也差点瘫在地面上。她最后是将手撑在校舍墙壁上才勉强站稳身子。
诗乃耳朵旁出现震天巨响,血流似乎正以极快的速度流经太阳穴。胃酸逆流让她的喉咙深处隐隐发疼。如果有人要她再做一次刚才的举动,她一定会表示自己办不到。
即使如此——这依旧算是第一步。
诗乃强行鞭策软弱无力的脚,迫使自己再度迈开脚步。模型枪那冰冷的重量依然紧贴在手掌上挥之不去,但将手掌摊在干燥的寒风之下后,感觉终于慢慢变淡。她以麻痹的手指拿出眼镜,悄悄地戴了上去。
她横越连结校舍西边楼梯与体育馆的走廊,走了一阵子后来到操场边缘。经过运动社团边跑
边发出加油声的学生旁,再穿越田径场南边的小树林后,正门广场便出现在眼前。
学生们三三两两地准备踏上归途。当诗乃准备快步穿过这些人往校门前进时,忽然觉得有点不对劲。
有些女学生站在围墙内侧瞄着校门,并交头接耳地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诗乃注意到当中有两个是班上和她交情还算可以的女生,于是她朝这两人走去。
其中一名长发戴着黑框眼镜的学生注意到诗乃后,微笑着举起了手。
「朝田同学,你要回去了吗?」
「嗯——你们在做什么啊?」
一问之下,另一个将栗色头发绑成两条辫子的女学生便耸了耸肩,笑着回答:
「你听我说唷,校门口那边有个制服不是附近学校的男孩子。他把摩托车停在那里,还带着两顶安全帽,看来应该是在等我们学校的学生。虽然这样很八卦,但总是会想知道究竟谁那么大胆敢叫男朋友来门口接送,对吧?」
听到这回答的瞬间,诗乃马上意识到自己脸色一片苍白。她确认了一下手表,然后拼命在内心喊着「不会吧」。
对方确实跟她约好这个时间在校门口碰面,而且那个人也说了「别浪费电车钱,我骑摩托车来载你吧」这样的话。但他应该不至于会旁若无人到把车停在校门正前方才对——
……不,那家伙确实有可能这么做。
诗乃畏畏缩缩地把身体靠在围墙上,从校门内侧窥视外面,马上就感到全身无力。那个穿着未曾见过制服的男学生,身体靠着放下脚架的鲜艳小型摩托车,手里还拿着两顶安全帽,一脸呆滞地看着天空——他无疑就是前天才认识的那个少年。想到自己得在十几个人的注视下主动向对方打招呼并坐上摩托车后座,诗乃便羞得连耳根子都红了起来。她在心里嘟囔了一句「真想从这里注销」后,便挤出仅有的勇气转向身旁的同班同学。
「呃……那个……他……是我朋友啦……」
她以几乎听不见的细微声音说完后,女学生镜片后的眼睛立刻瞪得老大。
「咦……是朝田同学?」
「是、是什么样的朋友?」
另一个女生也发出这样的叫声。注意到周围因为这些声音而把目光聚集过来后,诗乃只能抱住书包然后把肩膀缩小到极限……
「对……对不起!」
接着她不知道为什么就边道歉边跑了起来。
听见背后传来「明天给我好好说明清楚唷~」的声音时,诗乃已经穿越青铜校门来到回车道上。
即使她已经来到身旁,这名胆大包天的来访者还是一脸痴呆地看着蓝天。
「那个……」
对他搭话之后,对方才眨了眨眼并且将目光移了回来,接着脸上浮现慵懒的笑容。
「啊,午安啊,诗乃。」
在这种明亮的阳光下再度见面,便让人觉得现实世界的桐人有种远离尘世的透明感。他略长的黑发让肌肤显得更加白皙,而使人惊讶的纤细身体更是与他在假想世界里的虚拟角色颇为相似,像个少女一样。
这种脆弱感,或说有点弱不禁风的气息,让诗乃想起他曾经历过的两年俘虏生活,不由得把原本打算说出口的苛刻言词给收了回来。
「……午安……让你久等了。」
「没有,我也才刚到而已——话说回来……怎么好像……」
桐人这时才容易注意到校门附近围观的学生们。他往四周看了一圈后才说:
「……大家都在看我们耶……」
「拜……拜托……」
诗乃的声音里还是出现了些许无奈。
「把摩托车停在别人学校正门口,想不被注意都难吧!」
「是……是这样啊。那……」
少年脸上忽然出现了戏谑的笑容。诘乃在假想世界里已经见过这种微笑好几次了。
「如果继续待在这里,不晓得生活指导老师会不会冲来这里发飙耶?似乎很有趣呢。」
「别……别开玩笑了!」
实际上,老师真的有可能会过来。诗乃反射性地回头看了一下校门,然后低声叫道:
「快、快点走吧!」
「是是是……」
桐人将挂在握把上的淡绿色安全帽拿下来递给诗乃,脸上依然挂着笑容。
这家伙的内心世界跟在ggo里把我搞得一个头两个大的促狭鬼一样,不能被他的外表给骗了——诗乃在内心这么告诉自己,同时接下安全帽。她将书包斜背,套上半罩式安全帽,接着手便因为不知道该怎么扣上安全扣环而停了下来。就在这个时候……
「抱歉。」
桐人的手伸过来,迅速替她将安全帽扣好。诗乃的脸再度一阵火热,赶紧把面罩拉下来。她已经开始担心明天在教室里被要求说明时该怎么办了。
「……诗乃,那个……你的裙子不要紧吗?」
「我里面有穿体育短裤。」
「不、不是这个问题吧。」
「反正你在前座又看不见。」
向桐人报了一箭之仇后,诗乃便迅速跨坐到摩托车后座上。因为小时候常坐在祖父的老旧本田小狼90的后座,所以她已经很习惯了。
「那……你要抓好唷。」
桐人转动钥匙后,现在已经很少见的内燃机关立刻爆出尖锐声响,诗乃再度缩了一下脖子。但是传递到腰上的震动与排气的味道十分令人怀念,她不禁露出微笑,然后把手绕过桐人纤细的身体。
要由她学校所在地文京区汤岛到目的地中央区银座,如果搭地下铁可真有些麻烦,若从地上移动倒是很近。
由御茶水经过千代田大道抵达皇居时,摩托车为了安全起见慢慢沿着护城河前进。幸好今天天气相当不错,吹拂过脸上的风让人感到相当舒服。通过大手门前之后,他们由内堀大道经晴海大道然后左转穿越jr高架桥,再来就是银座四丁目了。
虽然速度跟乘三轮越野车逃离死枪追杀时可以说有天壤之别,但他们依然只花了不到十五分钟便到达目的地。桐人随即把摩托车停了下来。
手上拿着安全帽的诗乃,被桐人带到一间她从未去过的高级咖啡厅。推开门瞬间,身着白衬衫与黑色领结的服务生对他们深深鞠躬,诗乃不禁慌了手脚,显得有些狼狈。
她听见服务生问「请问是两位吗」时,觉得这不就像是……而更加慌张,但店里面忽然传来一道毫无顾忌的声音,破坏了整个高雅气氛。
「喂~桐人,这边这边!」
「啊……我们和那个人约好了。」
桐人说完后,服务生面不改色地表示「了解了」,然后便鞠了个躬往前走去。店里满是购物途中的贵妇,他们两个穿制服的高中生看起来实在非常突兀。诗乃只能缩起身体,战战兢兢地走在擦得异常光亮的地板上。
一名穿着深蓝色高级西装、打着斜纹领带,脸上还戴着黑框眼镜的高瘦男人,从两人的目标桌后方站起身来。诗乃虽然听说过他是公务员,但这人除了散发出白领阶级的气息之外,看起来也有点像学者。
依照男人指示在窗边椅子上坐下后,立刻就有毛巾与包着皮革的菜单出现在眼前。
「来,尽量点不要客气。」
仿佛被男人的声音催促般而翻开菜单后,诗乃顿时说不出话来。三明治和意大利面等简餐就不用说了,连甜点的字段后面也全都标示着四位数字。
正当诗乃惊讶得不知如何是好时,旁边的桐人冷哼了一声说道:
「别跟他客气比较好。反正花的是国民的血汗钱。」
少女偷瞄了对
方一眼后,发现眼镜男也微笑着连连点头。
「那、那……我就点这个搭配小红莓酱的起司幕斯蛋糕……还有伯爵茶。」
诗乃边点餐边在心中铁青着脸大叫「呜哇竟然要两千两百圆」,没想到身边的桐人竟然开口就说——
「我要苹果烤布丁、蒙布朗蛋糕和义式咖啡。」
诗乃已经不敢想象这样总共要多少钱了。
服务生深深一鞠躬后先行离开,眼镜男从西装内侧口袋里拿出黑色皮制名片夹,从里面抽出一张名片递给诗乃。
「你好。敝人是总务省综合通信基盘局的菊冈。」
他以平稳的声音报上姓名后,诗乃急忙接下名片,然后点头回了个礼。
「你、你好。我是朝田……诗乃。」
话才刚说完,这个名叫菊冈的男人便正色低下头说:
「这次因为我们的不小心而让朝田小姐遇上这么危险的事情,实在是非常抱歉。」
「不……不会,你太客气了。」
当诗乃再度慌张地低下头时,桐人便从旁插嘴说:
「让他好好道歉比较好唷。如果菊冈先生能够调查得再认真一点,我们就不会遇上那种危险了。」
「……听你这么说实在让我汗颜不已。」
菊冈虽然像被个斥责的小孩般低下头,但随即抬起眼睛继续说道:
「不过,桐人你也没料到『死枪』竟然会是一组人吧?」
「是没错啦……」
桐人说完便靠在像古董的椅子上,传出「叽」的一声。
「总之呢……先告诉我们目前为止知道了什么事情吧,菊冈先生。」
「那是当然……但从破解他们的犯罪计划到现在也才两天而已。要把所有事情了解清楚还得花上一段时间……」
菊冈拿起自己面前的咖啡杯并喝了一口,这才继续说下去:
「刚才我说是一组人,但他们实际上共有三个成员。至少根据首脑新川昌一的供词,他们总共有三个人。」
「这个名叫昌一的人,就是在bob里袭击我和诗乃的破斗篷对吧?」
菊冈轻轻点头肯定了桐人的质问。
「我想应该是他没错。从他家没收那顶amusphere中所含的登入记录,可以查到他的确在那时候连线到gun gale online。」
「自宅……这个叫新川昌一的,究竟是怎么样的人?主谋就是他吗?」
「……要说明这件事呢,就得从二〇二二年的sao事件以前开始说起才行。不过在那之前……」
服务生刚好在这时推着放有大量盘子的小推车走来。等服务生无声地将这些盘子排在桌子上并离开后,菊冈便以手势请诗乃他们不用客气。
虽然没什么食欲,但小小的蛋糕应该还吃得下。与桐人一起说了声「那我就不客气了」之后,诗乃便拿起了金色叉子。
她将淋有鲜艳红色酱料的乳白色矩形切下一小块并放进嘴里。除了起司极度浓缩的厚重味道在嘴里扩散开来之外,蛋糕本体更是入口即化。惊讶的诗乃立刻起了打听食谱的念头,但转念一想就知道,即使出言询问店家也不可能透露。
她不知不觉便将蛋糕吃了一大半,这才放下叉子拿起红茶杯。含了一口略带有柑橘香味的温热液体后,内心深处的紧张感似乎也稍微舒缓下来了。
「真好吃……」
诗乃低声说道,菊冈听见后高兴地笑着说:
「本来呢,美食应该要搭配欢乐话题才能够相得益彰。不过没关系,我们可以改天有空时再过来。」
「这、这样啊……」
不断吃着眼前金褐色蒙布朗小山的桐人,这时笑着泼了菊冈一盆冷水。
「我劝你还是不要。这男人的『欢乐话题』不是臭就是恶心。」
「太、太过分了吧。我对东南亚的旅行经验很有自信呢……算了,在那之前我们还是来谈谈这个事件吧。」
菊冈从旁边的公文包里拿出超薄型平板计算机,然后以修长的手指点着画面。
诗乃稍微绷紧身体,准备听这个有点像老师的男人开口说话。
她当然想知道关于「死枪」事件的所有情报。然而心底同时也有一道微小的声音呢喃着「不想再跟这件事扯上关系了」。
或许自己内心某部分还相信着新川恭二吧。即使被那个恐怖的注射器抵住脖子,诗乃还是无法完全憎恨恭二,也无法完全舍弃对恭二的好感。当时那个人不是真正的他,而是某个侵入他脑袋的人让他做出这种事——诗乃心里还是想相信这种说法。
礼拜天深夜里发生的那件事,已经过了大约四十个小时。
那天夜里——当诗乃在桐人的催促下去浴室洗了把脸并换下运动内衣后,警察也来到了她的房间。
头部遭受重击而意识模糊的新川恭二当场遭到逮捕,接着就被救护车送到医院去了。
为了慎重起见,诗乃和桐人也被送往别家医院,并在里面接受了制式化的检查。值班医师告诉诗乃,她除了几处擦伤之外没有什么大碍,随后警察便在病房里开始侦讯,她努力运作着像是蒙上一层薄纱的浑沌脑袋,告诉警察实际在房间里发生的事情。
虽然她本人没有感觉,但医师判断诗乃所承受的精神压力已经到了极限,所以警察的侦讯也暂时在凌晨两点告一段落。这天晚上诗乃就在病房里过了一夜,而隔天早上六点醒过来后,她先是拒绝了医师的建议回到公寓,然后又到学校去上课。
她就这样在昏昏沉沉之中度过了星期一,也就是昨天的上课时间。虽说恭二持续逃学,但他依然设有学籍,所以诗乃以原本为校方一定老早就知道这件事了,结果学校里竟然没有任何一个学生在讨论。
当诗乃完全无视远藤等人的呼叫直接回到公寓时,警车已经在家门前等她了。换完衣服后,诗乃和警察一起来到昨天那家医院,在医师简单问诊后便接受第二次的侦讯。这回反而是诗乃提出许多与恭二相关的问题,但譥察只告诉她——恭二的伤没有大碍,目前在侦讯当中依然保持着沉默这样的情报而已。
基于「警备上的理由」,所以警察要诗乃当天晚上也在医院里过夜。她在吃过晚饭并淋完浴后,便拨了通简短的电话给老家的祖父母与母亲,最后才躺在医院为她安排的病房里。一躺到床上,诗乃便立刻陷入深沉的睡眠,而记忆也就在这里中断了。虽然感觉上似乎做了个很长的梦,她却完全不记得内容。
隔天星期二——也就是今天早上,便衣警车再度送她到公寓。当她下车时,警察对她说「你的侦讯就到此为止」。虽然是件好事,但是要怎样才能知道事件今后的发展呢……诗乃边这么想边准备上学。当她正为了做早餐而切西红柿时,手机忽然响了起来。是桐人打来的。他一开口便问诗乃放学后有没有空,而诗乃也反射性回答了一声「嗯」。
就这样,诗乃目前就坐在桐人身边,等待着他所说的「委托人」——也就是身为国家公务员的男子开口说话。
菊冈将视线由平板计算机上移开并抬起头来,接着因为怕周围的人听见而降低声音说:
「综合医院院长的长男新川昌一从小体弱多病,国中毕业之后一直往返于自家与医院之间。甚至还晚了一年才进高中就读……因此他的父亲老早就放弃让昌一继承家业,把这个重任交到了小他三岁的弟弟恭二身上。院长从小学开始便替恭二请了家教,有时还会亲自指导他功课,对于昌一可以说是不闻不问。哥哥是因为不受期待,但弟弟则是因为倍受期待而被逼入绝境……这是他们两人的父亲在接受侦讯时所说的。」
菊冈这时稍微停顿,用咖啡稍微润了一下嘴唇。
诗乃将目光往桌面移去,试着想象「父母亲的期待」究竟是怎么样的感觉。但是无论她怎么试,都没办法了解那究竟是怎么回事。
尽管两个人曾经那么接近,自己却完全没注意到恭二处于那么大的压力之下。我只是拼命处理自己的事情,根本没有想到要用真心与人交流——诗乃再次注意到这件事,胸口感到一阵痛楚。
菊冈继续说道:
「——不过,即使在这种状况下,他们兄弟的感情依然不错。昌一自高中休学之后,便将网络当成心灵寄托,最后更玩起了mm,而他的兴趣立刻就影响了弟弟。后来,哥哥成为『sword art online』的俘虏,待在父亲的医院里昏睡了两年。他生还后,恭二便把他当成某种偶像……或许也可以说是把他英雄化了吧。」
诗乃这时注意到,身旁的桐人呼吸里带着些许紧张的心情。但是菊冈那低沉平顺的声音顿了一下便接着说:
「昌一生还之后有一阵子完全没提及sao时代的事情,但在结束复健回到自家之后,他就对着恭二吹嘘自己在那个世界里杀了多少玩家,有多少人害怕他这个臭正的杀戮者……对当时在校成绩不佳又遭受高年级生恐吓的恭二来讲,昌一所说的事不但不会令他感到厌恶,甚至让他感觉到一种解放感与爽快感。」
「那个……」
诗乃轻声打岔,菊冈便抬起了头,并且像是要催促她继续说下去般歪了歪脖子。
「这些事情……是新川同学,不,是恭二说的吗?」
「不,这些都是根据哥哥的供述所做出来的推论。昌一在警察的侦讯里可以说是无所不答。包含对弟弟心理的推测在内。但恭二与哥哥完全相反,到现在依旧保持着沉默。」
「这样啊……」
恭二的灵魂究竟彷徨在怎么样的地平在线,诗乃实在无法想象。她甚至觉得,若现在登入ggo,就可以在两人相约碰面的酒馆角落,看见镜子待在那里……虽然这是不可能的事。
「啊,请继续说吧……」
菊冈听见诗乃的话后点了点头,接着再度瞄了一眼平板电脑。
「让他们两兄弟踏上这条『不归路』的关键为何,我们不得而知,只能试着推测……但昌一应该是受到恭二的邀请才会玩gun gale online。昌一身上虽然没有许多sao生还者会出现的vr世界恐惧症,但他刚开始玩时似乎并不是那么热中。他表示与其到练功场打怪,倒不如待在街上观察其他玩家,然后幻想要怎么杀了他们还比较有趣。不过,自从他在现实世界里以金钱交易(rmt)取得『透明化斗篷』之后,这一切就改变了。」
「rmt……」
诗乃不禁发出声音。死枪身上那件拥有「超颖物质光学迷彩」机能的斗篷,应该是魔王级怪物在超低机率下才会掉落的极稀有宝物。价钱应该会比黑卡蒂2高出不少才对。
「那个……我想那应该很贵吧……」
她说完后菊冈便点了点头,接着又一副难以置信的样子摇头回答:
「据说大概值三十多万日币。但是昌一似乎每个月都会从父亲那里拿到五十万日币的生活费。」
「这也就是说……那把大型狙击枪和稀有素材制成的刺剑,也都是用钱买来的啰……幸好sao里没有商城或是rmt这种东西……」
桐人低语时的表情,看起来完全不像在开玩笑。而菊冈也认真地点点头并继续说下去:
「确实如此——昌一自从能用那件斗篷让自己消失后,便一直在街道里磨练不让其他玩家注意到自己的技巧。这时候他还只是觉得跟在人家身后很有趣而已……然而某一天,他发现自己跟踪的对象走进总统府操纵起游戏里的装置。昌一灵机一动取出望远镜,试着从柱子阴影处窥视仪器画面,结果他马上就发现上头填了那个人在现实世界里的真实姓名与地址等个人情报……」
「也就是说……他不是为了获得情报才买那件透明斗篷,实际上正好相反……是先有了那件斗篷才会做这种事吗……」
桐人叹了口气,便将背部深深靠在椅背上。
「……从以前开始,不论什么样的mmo里都有类似『隐身』的技能。没有的反倒比较稀奇呢。但是……我觉得vrmmo里的隐身术很容易被拿来用在坏事上。至少应该禁止在街道里使用才对……之后你要投书到zaskar反应一下啊,诗乃。」
话题忽然转到自己身上,诗乃只好急忙回答:
「你、你自己去投啦……不过,这么说来那件斗篷就是『死枪』诞生的原因啰。」
这句话的后半部当然是对菊冈所说。戴眼镜的公务员点了一下头,然后目光转回平板电脑。看见他那温和的面容后,诗乃心里忽然有种奇怪的感觉,但这种事情现在根本不重要,所以诗乃也就没有多说些什么。菊冈接下来的话语,便从夕阳照射下的桌面流过。
「……应该可以这么说吧。昌一反射性地记住偷看到的个人情报,然后在注销后将它写了下来,这时候他似乎还没有什么具体的犯罪计划。不过盗取玩家的真实情报这种行为让他感到兴奋,之后每天都花上好几个小时待在总统府大厅里,等待着输入真实地址的玩家出现。最后他总共得手了十六名玩家的本名与地址。在这当中……朝田诗乃小殂,你的情报也包含在内。」
「…………」
诗乃微微点了点头。从九月开始,那就是第二届bob大赛之前了。当时报名的玩家至少也有五百人左右,就算里面只有一半的人想要获得模型枪而输入真正的姓名与地址好了,要从这些人里面盗取十六个人的真实情报并非不可能。
菊冈继续说明道:
「十月的某一天。弟弟恭二对昌一表明在角色育成上碰到了瓶颈。他当时似乎是以非常怨恨的口气说『都是被zed散布的假情报所害』。而昌一这时候想起自己拥有那个zed的本名与地址,便将它告诉了恭二。」
没错。恐怕就在这个瞬间,恭二心里假想与现实世界的隔阂开始融化了。
「昌一表示,这不是其中一个人独自想出来的计划。」
菊冈平顺的声音滑进诗乃耳中。
「据说就在他们两个人讨论该怎么靠zed的个人情报来处刑时,『死枪』计划的概念也逐渐成形。但昌一表示,起初两个人只是说着玩而已。在游戏里枪击的同时,也在现实世界下手杀害玩家……这说起来简单,真要实现还是有几个困难点存在。两个人经过连日的讨论之后,慢慢将这几个计划上的障碍一个个克服。而他们所遇见的最大难关,就是解开电子锁的万能钥匙,以及注射器与药品的入手方法……」
「大医院里面,应该有紧急时能开启病患家门的合法万能钥匙才对。我想他们父亲的医院里也……」
听见桐人的话后,菊冈像是要吹出无声的口哨般噘起了嘴唇。
「不愧是桐人。其实政府之所以会推广住宅用免钥匙感应门锁,就是要加强管理长久以来不可侵犯的个人住宅这块领域……不过这可是机密唷。总之他们两个人费尽苦心从父亲的医院里偷出开锁装置、高压注射器以及suylcholine这种药物。根据昌一供述,其实像这样不断实行计划的过程本身就是游戏了。他说这跟在sao里收集目标队伍的情报,准备所需装备然后实行袭击完全一样。据说他还对听取自己供词的刑警表示『你不也是这样吗』。意思似乎是:游戏也是到处npc说话、收集情报,最后抓住悬赏的犯人后把他交出去换取赏金。警察做的事其实也没什么两样。」
「我
看你还是别完全相信他所说的话比较好唷。」
桐人忽然冒出这么一句话来,菊冈听见之后便皱着眉头问:
「是吗?」
「嗯。或许那个昌一有一部分真的这么认为也说不定;但那家伙身为『赤眼沙萨』时,虽然不断对自己与周围的人辩解说这不过是游戏罢了,但他很清楚玩家真的会死亡,才会对杀人行为如此着迷。对他来说,不论是在假想世界还是现实世界,只有对自己有利的部分才是真实的。现实世界的感觉愈来愈稀薄……这或许可以说是vrmmo的黑暗面吧。」
「嗯。那么你……你的现实又如何呢?」
原本还以为桐人在菊冈这么一问之下,应该会露出他常见的促狭笑容,但他却以异常认真的表情凝视着上空的某一点。
「……确实有一部分遗留在那个世界里了。所以现在我这个人的质量已经减少了。」
「你不会想要把它拉回来吗?」
「别问这种事情好吗。这是我个人的隐私。」
桐人这次真的露出苦笑,然后瞄了诗乃一眼。
「——关于这部分,诗乃你又如何呢?」
突然被这么一问,诗乃不禁感到有些困惑。她不习惯将嗯考转化成语书,但最后还是努力地试着将心里的想法表现出来。
「那个……桐人你刚才说的和你之前的发言完全不同。」
「咦……?」
「你之前曾说过『根本没有什么假想世界』。还说那个人所在之地就是现实。虽然有许多vrmmo游戏,但玩家并非每到一个世界就会被它分割对吧?目前我所在的……」
诗乃伸出右手,以指尖轻轻碰了一下桐人的左腕。
「这个世界,才是唯一的现实。就算这里是amusphere制作出来的假想世界,对我来说也是现实……我觉得应该是这样。」
桐人睁大限睛看着诗乃好一会儿,让诗乃觉得很不好意思。接着他才露出看起来没有任何戏谵成分在的微笑。
「……这样啊。说的也是。」
桐人说完便瞥了菊冈一眼然后说:
「刚才诗乃说的话,你要好好记下来啊。那或许是这个事件里唯一的真理也说不定。」
「——别开我玩笑啦。」
诗乃右手握拳往桐人肩膀轻轻捶了一下才又转回正面。这时菊冈不知为什么也一直盯着诗乃看,最后可能有些不好意思而改为凝视着空蛋糕盘。
「嗯,你说得没错。而昌一他的情况——刚好和朝田小姐完全相反。变成了自己不在的地方才是现实……」
「那个男人不断重复『一切都还没结束』这句话。说不定,那家伙是还没完全从艾恩葛朗特回来吧……茅场晶彦他『创造新世界』的目的——或许从那座浮游城完全崩溃之后才得以实现呢……」
「别说这种吓人的话。他的死还充满了许多谜团……不过那和这个事件没有关系吧。我们言归正传……昌一他要从实行计划的准备阶段进入实际入侵目标房间注射药物的阶段时,可以说完全没有任何心理障碍。当时直接对最初的牺牲者『zed』……也就是茂村保下手的就是昌一。十一月九日晚上十一点左右,他使用开锁装置打开目标房门并入侵到房间里。十一点三十分,他利用高压注射器对为了参加『mmo动向』访谈而戴上amusphere的茂村被害人下颚内侧注射药液。他用的是名为suamethonium chloride,别名suylcholine的肌肉松弛剂,茂村被害人的呼吸与心跳急远停止并因此而丧生。也就是说,同一时间在ggo内枪击zed的是弟弟恭二……」
听见恭二的名字,诗乃的肩膀抖了一下。前天晚上恭二跨坐在她身上的时候,曾经有提到过zed,当时那种怨恨的声音又在她耳里响起。
因为zed散布的情报而在能力值分配上出了差错,导致自己无法争夺「最强」的宝座——即使有身为超级agi型却还是强得不象样的「合风」这个例子否定了恭二一厢情愿的想法——他对zed的怨恨甚至强过那些在现实世界霸凌并勒索他的高年级学生。
不——我错了……当时对恭二来说,现实世界已经是……
「第二名牺牲者薄盐鳄鱼子,也是由昌一在现实世界里下的手。使用的方法几乎完全相同。他们选定了七个人作为攻击目标。而这些目标的共同条件都是独自住在东京都内,而且家门的电子锁若非不会留下开锁纪录的旧式锁,就是门口附近藏有预备钥匙……」
「要调查这些资料一定花了不少工夫吧。」
听见桐人的感叹之后,菊冈也绷着脸点了点头。
「应该花了许多时间与劳力才对。但是——在夺取了两条生命之后,似乎还是没有任何玩家相信『死枪』的传闻。」
「嗯嗯……大家都觉得只是无聊的假情报而已——我也是。」
诗乃这么低声说道,而菊冈也完全同意她的看法。
「是啊。我和桐人也考虑了各种可能性,最后还是只得到『这是谣言』的结论。不过,我们在推测的过程当中就已经出错了……」
「如果……能早个一天注意到真相,就能保住决赛那两名玩家的性命了……」
听见桐人那痛心的声音后,低着头的诗乃轻声对他说:
「——可是你救了我。」
「不,我什么忙都没帮上。那都是靠你自己的力量。」
诗乃瞄了桐人一眼,然后心里有了「说起来,到现在都还没好好向他道谢呢」的想法,但这时候菊冈再度开口说道:
「如果没有你们两个的努力,在事件引起注意之前.名单上的七个人应该都会遭到他们的毒手。所以你们不用太过自责。」
「是没有自责啦……只是想到vrmmo的风评又会因此变差,就觉得很不甘心。」
「这些由『the seed』所长出来的新芽才没有脆弱到会因为这种事而枯死呢。现在这些无数的树苗已经聚集起来,形成跟世界树相当的参天巨木了。真是的,不知道是哪个家伙撒出这些种子的!」
「……谁知道。你还是赶快讲下去吧。」
桐人干咳了几声,催促菊冈继续。
「嗯……不过,我想接下来的事情你们应该都知道了。他们两个发现死枪的威胁完全没有扩散之后感到相当气愤,于是决定进行更大的恐怖行动。兄弟俩接着就订定了在第三届最强者决定战,通称bullet of bulletsg决赛里一次杀害三个人的计划。而成为他们目标的玩家是……『pale rider』、『garret』还有『诗乃』……也就是朝田小姐你了。」
「…………」
诗乃听完后便点了点头。其实诗乃当然也认识成为第四名牺牲者的garret。他是一位拿着古董温切斯特来复枪的时髦男子。诗乃想起算是他注册商标的牛仔帽,然后在心里替他默祷了一番。这时她忽然又注意到一件事而开口:
「啊……话说回来,这或许只是偶然也说不定……」
「什么事?」
「成为目标的七个人可能还有一个共通点。那就是包含我在内的所有人,能力全部都是非agi型。」
「哦……?这是什么意思……?」
「新川同学……不对,恭二因为纯粹只加强agi值,所以才会在游戏中遇上瓶颈。我想……他应该对其他类型……特别是str值充裕的玩家有种复杂的感情才对。」
「唔……」
菊冈顿时说不出话,只能盯着平面计算机的画面。
「你的意思是说……他的动
机自始至终都是来自于游戏内部吗……这下子检察官要起诉他可就有点难度了……但真的会这样吗……」
菊冈似乎无法相信,不断摇头。这时候桐人感叹地发言:
「不……我觉得确实有可能。对mmo玩家来说,角色的能力值可以说是绝对的价值基准。我就知道有人以恶作剧的心态,趁朋友在操纵窗口分配能力值时推了一下他的手,结果害朋友加错了一点,最后两个人大吵一架然后互相残杀了好几个月……当然这都是在游戏里面啦。」
诗乃也完全可以理解为什么会有这种事情发生。然而菊冈只是瞪大了眼睛,接着再度摇了摇头。
「看来检察官、律师、法官,还有陪审员都必须先有过潜行到vrmmo里的经验才行了。不——应该是要考虑制定相关法律的时候了……嗯,不过那也不是我们要烦恼的事情。欸……我们刚才说到哪了?」
他戳了一下平板电脑,接着轻轻点头。
「对了对了,讲到他们选了三个人当目标。但是——与前两次杀人时不同,要在bob决赛里实行计划有很大的障碍。由于游戏内的『死枪』与游戏外负责实行的人在这段时间里没办法联络,所以要让双方的射击时间同步可以说相当困难。最后这个问题是勉强靠着在游戏外也能收看的实况转播来解决,但……」
「实行起来依然相当困难吧。还有移动的问题。」
插嘴的桐人愁眉苦脸的继续说道:
「我就是疏忽了这一点。一开始才会认定死枪只有两个人……」
「原、原来如此。他们似乎是选了三个离自家住得最近的人当目标……像pale rider是住在大田区大森,距离garret住的川崎市武藏小杉并不远,但朝田小姐住的文京区汤岛就相当遥远了。此外,之前一直希望担任死枪的恭二,这次不知道为什么执意要担任现实世界里的实行者。昌一虽然有电动摩托车,但恭二还没有驾照——于是昌一便邀请新的伙伴加入计划。嗯……那个人的本名是金本敦,现年十九岁。是昌一的旧识——或许应该说……」
菊冈瞄了桐人一眼。
「是他sao时代的公会伙伴。角色名称是……『强尼·布莱克』。你有听过……」
「有。」
桐人垂下视线,微微点头。
「他在『微笑棺木』里和沙萨搭档,是个用毒小刀的玩家。当时这两人也袭击了好几位玩家并杀了他们……可恶……早知道会这样……那时候就应该……」在他说出接下来的话之前,诗乃便迅速伸出右手用力抓住桐人的左手。同时她也紧盯着桐人的眼睛,然后缓缓摇了摇头。光是这样,桐人便了解她的意思了。
桐人瞬间露出宛如幼儿般哭中带笑的表情,以眼神表示自己知道了。但他那种表情马上消失,变回了平时的那张扑克脸。这时诗乃也把手指从他冰冷的手上移开,转回前面。对面一直盯着两人看的菊冈马上继续说明:
「……在昌一的供述里,没有提及这个强尼·布莱克——也就是金本——是否积极参与这次计划。对昌一来说,金本似乎是个某些部分让人难以理解的人物……」
「直接问那个叫金本的不就得了。」
桐人说的再简单不过,但菊冈又摇了摇头。
「还没逮捕到他。」
「咦……」
「新川恭二先在朝田小姐的公寓里被逮捕,而四十分钟后他哥哥昌一也在自己家里遭到逮捕。接着警方根据昌一的供词,于两小时后赶到金本位于大田区的公寓,但房间里面没有任何人在。虽然那栋公寓仍在监视之下,但目前还没有逮捕到金本的消息。」
「……可以确认就是他在决赛当中杀害了『pale rider』与『garret』吗?」
「应该就是他没错了。昌一表示有交给他与恭二手上相同的高压注射器与药筒。虽然我们还没发现这些凶器,但已经在牺牲者家里找到与金本dna相符的毛发了。」
「药筒……」
诗乃听见这让人联想到弹药筒的名词后,不禁感到有些寒意。恭二将注射器抵在她脖子上,低语「这才是真正的死枪」的声音又出现在脑海里。
桐人似乎也跟诗乃有相同的感想,只见他绷着一张说:
「药物是不是在杀害另外两个目标时用完了呢?」
但是菊冈又摇头给了否定的答案。
「没有……虽然一根药筒份量的suylcholine就已经足够致人于死地,但昌一为了慎重起见,一共给了他三根药筒。所以他可能还剩下一根。这就是为什么警察要从星期一起持续保护你们到今天早上的原因。尤其是朝田小姐可能还处于危险当中。」
「……你是说强尼·布莱克可能还会加害诗乃吗……?」
「没有,这只是为了慎重起见。警方也觉得应该不要紧了。因为他们的死枪计划已经崩溃,现在就算袭击朝田小姐也没有任何好处,再说金本与朝田小姐之间也没有利害关系或是私人恩怨。现在东京都心的自动识别监视摄影机网络已经开始试用,我想他应该逃不了多久才对。」
「那是什么东西……?」
「通称s2系统,计算机会自动解析摄影机所拍摄下来的脸孔然后寻找通缉犯……嗯,详细情形是秘密就是了。」
「这可真是惊人。」
桐人绷着脸喝了一口咖啡。
「我也有同感。总之呢,我想金本被逮捕也只是时间上的问题而已。回过头来说整起事件吧……」
菊冈的手指在平板电脑上移动了一下,然后立刻耸了了耸肩并抬起头说:
「剩下来的你们应该比我还清楚。新川恭二在大会结束后马上到朝田小姐家发动攻击,幸好没达成目的便被逮捕。接着新川昌一也被逮捕,剩下来的金本敦正在通缉中。他们两兄弟目前依然在警视厅本富士署里面接受侦讯。抱歉花了这么长一段时间……但我的事件报告就到此为止了。这是我目前得到的所有情报……你们有什么问题吗?」
「那个……」
虽然觉得这可能是个无法回答的问题,但诗乃还是忍不住开口问道:
「新川同学……恭二他今后会怎么样……?」
「嗯……」
菊冈用手指将眼镜往上推,沉吟了一下。
「昌一目前十九岁,恭二则是十六岁,所以他们会接受少年法的审判……但这是事关四条人命的大案件,所以少年法庭应该会把案子送回检察官手上。再来他们恐怕就要接受精神鉴定了。虽然得等鉴定的结果……但光看他们的言行举止,我认为应该有很高的机率被送进少年监狱里面。因为他们两个人已经没有现实观了……」
「不……我想他们不是没有现实观。」
听见诗乃的呢喃后,菊冈眨了眨眼并以目光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哥哥我不了解……但恭二他……对恭二来说,gun gale online才是他的现实世界。所以他才会决定——」
她举起右手并伸直指尖,然后又马上放下。
「抛弃这个世界的一切,到ggo那个真实的世界去。或许世间的人……会认为这不过是他的逃避行为,但是……」
新川恭二是想夺走诗乃生命的人。他给予诗乃的恐惧与绝望可以说难以估量。但即便如此,诗乃不知为何就是无法怨恨他,心里有的只是满满的无奈。这种悲痛的心情,让诗乃继续开口:
「但是,我觉得网络游戏这种东西呢,在我们不断灌注精神与时间到达某个程度之后,它就会不只是娱乐我们的游戏了。为了变强而埋头赚取经验值与金钱,真的是又麻烦
又辛苦的一件事。偶而和朋友一起玩玩当然很快乐……但要像恭二那样以最强为目标,每天如同工作般连续玩好几个小时的话,其实会感受到很大的压力。」
「玩游戏……而造成压力?但……那不就本末倒置了吗……」
菊冈惊讶地说道,而诗乃对着他点了点头便继续下去:
「是的。恭二他正是把这个世界……和那个世界颠倒过来了。」
「但是……为什么?为什么他愿意牺牲那么多东西来争取所谓的最强呢……?」
「这我也不清楚……刚才我也讲过,对我来说这个世界与游戏世界是连结在一起的……桐人,你知道为什么吗……?」
诗乃往右边看去,发现桐人将身体整个靠在椅背上闭目沉思着。不久后,他便开口轻声呢喃道:
「因为想变强。」
诗乃闭起嘴唇,稍微思考了这句简短的话之后才缓缓点头。
「……没错。我过去也一样。或许每个vrmmo玩家都是一样……只是想变强……」
诗乃身体转了个方向,由正面看着菊冈。
「那个……恭二他什么时候可以会客?」
「这个嘛……送检后应该还会拘留一阵子才对,得等他被移送到少年观护所里才行。」
「这样啊——我会去看他。见面后我想告诉他,我以前在想些什么……而如今又在想些什么。」
就算已经太迟、就算他不愿听自己的话,诗乃还是觉得自己非得这么做才行。菊冈这次终于露出应该是发自内心的微笑。
「你真是个坚强的人。嗯,请你务必这么做。我会将他今后的详细安排做个整理后,寄封电子邮件给你。」
他接着看了一下左腕上的手表并开口说:
「抱歉——我差不多该走了。虽然说我占了个闲缺,但还是有不少杂务得处理。」
「嗯嗯。抱歉啦,给你添麻烦了。」
诗乃也跟在桐人后面点头道谢。
「那个……谢谢你。」
「千万别客气。都是我的疏忽才会让你们身陷于危险之中,所以这是我应该做的事。如果得到了什么新情报,我会通知你们的。」
菊冈把平板电脑收进旁边的公文包,随即徒椅子上站起身。当他准备伸手拿起桌上的账单时——动作忽然停了下来。
「对了,桐人……」
「……怎么了?」
「这是你要我拿的东西。」
他从西装内侧口袋里拿出一张小纸片,递给桐人。
「死枪……不对,赤眼沙萨——新川昌一从警察那里听说这是你提的问题后,他就毫不犹豫地回答了。但他也要求我们带讯息给你。当然,你根本不用理会他,而且嫌疑犯在侦讯当中的讯息本来就不能外流,所以警方表面上是拒绝了他的条件……怎么样,你要听吗?」
桐人脸上的表情就像喝下一杯非常苦的咖啡一样,但他最后还是轻轻点了点头。
「既然你带来了,那我就听吧。」
「那么……嗯……」
菊冈由口袋里拿出第二张纸条,看着内容念道:
「……『这不是结束。你没有结束一切的力量。你马上就会注意到。it"s showtime.』就这样——」
菊冈边笑边挥手的身影消失后又过了十分钟。
两人离开咖啡厅往停摩托车的方向走去时,桐人忽然低声这么抱怨:
「……真是个滑头的家伙。」
「……那个人究竟是什么身分?他自称是总务省的官员……但总觉得……」
诗乃心想「真是个难以捉摸的人物」,并对桐人如此问道。不过桐人只是耸了耸肩,然后这么回答:
「嗯,可以确定他隶属于总务省的vr世界监视部门吧。至少现在是。」
「现在?」
「想想看,事件发生到现在才不过两天耶。你不觉得他知道太多警察内部的情报了吗?日本行政系统的各平行部门向来井水不犯河水,这种事应该不常见吧。」
「……什么意思?」
「他原本说不定是待在别的单位。像是警察厅什么的……虽然不太可能,但他……」
「……?」
「我以前曾经和他在这里见面,并趁他回去时跟踪在后。」
诗乃有些难以置信地看着走在身边的桐人,但少年却表现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继续说:
「结果,有三口超大的黑色轿车在附近的地下停车场等他。而且短发黑西装的驾驶一看就知道不是好惹的人物。我拼命用摩托车追着他们,但可能是被发觉了吧……菊冈在市谷车站前面下车,当我在找停摩托车的地方时就消失了。」
「市谷?不是在霞之关?」
「嗯嗯。总务省是在霞之关没错……但在市谷的应该是……防卫省(注:相当于我国的国防部)。」
「防……」
诗乃顿时说不出话来,只能不断眨着眼睛。
「就是说……他是自卫队的人?」
「所以才说不太可能啊。警察和自卫队的关系,应该比他们和总务省的关系还差吧。」
桐人轻轻耸肩,此时诗乃忽然想起某件事来。
「啊……话说回来,刚才菊冈先生戴的……应该是度数很浅或没有度数的眼镜。因为镜片几乎没有折射。」
「是吗……原来如此。」
诗乃紧盯着似乎有所领会的少年看,接着开口问道:
「可是……就算那个人和自卫队有关系好了,但为什么要调查vrmmo呢?两者之间应该完全没有关系吧?」
「嗯……听说有人打算利用完全潜行技术来训练军队,虽然这是美军的情况啦。」
「什、什么?」
这次换成诗乃惊讶得停下脚步。桐人也跟着停步,甩了甩一下右手。
「比如说……嗯……可以讲枪的事情吗?」
「嗯、嗯……只是听应该没问题。」
「那就好。比如说如果现在给你一把真正的狙击枪,你能够顺利完成从装填到击发的整套射击动作吗?」
「…………」
诗乃回想起在几个小时前以45手枪射击饮料罐的事,轻轻点了点头。
「我想应该可以……如果只是单纯开枪。不过,现实世界的我不知道怎么减轻后座力,应该也没办法射中目标才对。」
「但是我就连怎么装子弹都不知道。如果可以在假想世界里训练武器的基本操作,不知道能够省下多少的弹药和燃料呢。」
「真……真的是这样吗……」
诗乃不由得看着自己的右手。桐人的话题规模太过庞大,实在难以想象那种情形。
「当然只是有这种可能性而已。光是这一年里就不知道出现多少完全潜行技术的利用方法了,今后无论出现什么新花样都不奇怪。总之呢——还是多提防那个男人比较好。」
悠然地说完后,桐人便走到摩托车旁解开后轮上的大锁。当他将其中一顶安全帽递给诗乃时,忽然以很少见的迟疑态度对诗乃说:
「那个……」
「……?什么事?」
「……诗乃,你等一下有空吗……?」
「是没什么事。可能好一阵子都不会想登入ggo吧。」
「这样啊——不好意思,有点事情想请你帮忙……」
「什么事?」
「bob决赛时在那座洞窟里的画面,被我以前……那些sao时代的朋友们看见了。而且他们也知道『桐人』就是我……那个……如果你可以帮我跟同伴说明我们两个不
是在打情骂俏的话,我会很感激你的。」
「……嘿。」
诗乃开始觉得有点意思,嘴角露出了微笑。虽然一回想起那个时候的事情就觉得很不好意思,但听见这个经常我行我素的少年竟然因为被怀疑与自己的关系而感到困扰,心里就不禁涌起了「这下看你怎么办」的心情。
「但就算他们是你的老友好了,竟然可以从名字就知道那个是你,可真不简单。」
「嗯……他们认出我的剑法了。」
「这、这样啊——帮你也没关系啦,不过你可就欠我个人情啰。下次要请我吃蛋糕。」
听见她这么讲,桐人竟然以很狼狈的表情说:
「该……该不会是要到刚才那种店吧……?」
「我不会做出那么残忍的事情。」
「真是太感谢了。那……跟我到御徒町去一下吧。不会花你很多时间的。」
「什么嘛,那不是在汤岛隔壁而已吗?刚好顺路呢。」
她接过安全帽并戴到头上。当桐人再度帮她将扣环扣好时,诗乃心里不禁有「早知道就别嫌麻烦,应该在ggo里先熟悉头盔型防具才对」的想法。
由银座中央大道来到昭和大道后往北前进了一阵子,随即到达秋叶原车站东边的再开发地区。穿越有点像格洛肯街道的银色高层大厦群,进入御徒町附近后,周围便整个转变成充满浓浓乡愁的旧式城镇。
有如老牛拖车般慢慢前进的摩托车在小巷里左弯右拐,最后停在一间小小的店家门前。
诗乃从座位上跳下来并拔下安全帽后,抬头往上看。这栋发出黑色光芒的木造建筑物给人一种冷冽的感觉,只有从门的上方两颗骰子组合起来的金属广告牌才能得知这里是咖啡厅。而看板下面刻着「dicey cafe」,应该就是这里的店名吧。挂在冰冷门板上的牌子目前翻到了「closed」这一边。
「……这里?」
「嗯。」
桐人点了点头并拔起摩托车钥匙,毫不犹豫地推开店门。节奏缓慢的爵士乐立刻随着开门时轻快的「喀啷」铃声流了出来。
诗乃像被咖啡的香味吸引般踏进店内。在橘色灯光照耀之下,店内木板也发出了光芒。整个空间虽然狭小,却有种说不出的温暖感觉,这让诗乃紧绷的肩膀瞬间得以放松。
「欢迎光临……」
一进到店内,马上有一道清澈的中低音响起。诗乃一看之下,发现有一名巧克力色肌肤的彪形大汉站在吧台后方。那副像沧桑老兵的样貌与大光头看起来虽然很有压迫感,但身上的纯白衬衫与领口的小蝴蝶结却让人有种发噱的感觉。
店里已经有两位先到的客人。吧台前的圆凳上坐着两名穿着学校制服的女孩。诗乃注意到她们的制服外套颜色与桐人一样。
「太慢了吧!」
其中一名及肩长发微往内卷的少女从圆凳上跳下来,对桐人这么说。
「抱歉抱歉。都是克里斯海特话太多了。」
「光是等你的这段期间我就吃了两块苹果派,要是发胖就是桐人你害的!」
「为、为什么是我害的……」
另一名将浅棕色直发留到背部中间左右的少女,一开始只是笑着听他们两人的对话,但不久后也从圆凳上下来,以看来已经相当习惯这种情形的态度插话:
「还是快点帮我们介绍一下吧,桐人。」
「啊……说得也是。」
被桐人推了一下背部后,诗乃便来到了店中央。她拼命压抑下和人初次见面时经常会出现的恐惧,朝对方点了点头。
「这位是gun gale online的第三届冠军诗乃,本名是朝田诗乃。」
「别、别这样说啦。」
诗乃听见桐人这种出乎意料的介绍词后稍微抗议了一下,但桐人却只是边笑边继续说下去。他指了指刚才和他吵架的那名活泼女孩说:
「这位是坑人打铁匠莉兹贝特,本名是筱崎里香。」
「你这家伙……」
那名叫做里香的少女马上脸色一沉然后对桐人发动攻击,他躲开之后朝另一名女孩子举起左手。
「然后这位是狂暴补师亚丝娜,本名结城明日奈。」
「太、太过分了!」
明日奈虽然在抗议但脸上还是一直挂着微笑。她随后便以有透明感的漂亮眼睛笔直凝视着诗乃,然后也轻轻对她点了点头。
「而那个呢……」
桐人最后才用下巴朝站在吧台里面的店长比了一下。
「是铁壁艾基尔。」
「喂喂,我是墙壁吗?我妈妈也帮我取了个很不错的名字好吗!」
惊人的是,似乎连这里的店长都是vrmmo玩家。巨汉笑了一下之后,把右手放在厚实的胸膛上说:
「你好。我叫安德鲁·基尔博德·密鲁兹。以后也请多多指教。」
由于他说话时只有名字的部分是纯正英语,其他地方就变回流利的日语,让诗乃不禁眨了好几下眼睛,接着赶紧低下头打了个招呼。
「还是先坐下来再谈吧。」
店里共有两张四人座的桌子,桐人朝其中一张走去并拉开椅子。等诗乃与明日奈、里香各自坐下之后,他便对店长弹了一下手指。
「艾基尔,我要姜汁汽水。诗乃要喝什么?」
「啊……那我也一样好了。」
「这里的姜汁很辣唷。」
桐人笑了一下才对着吧台说「来两杯!」,接着手便在桌上合握起来。
「那么,我现在要先对莉兹和亚丝娜说明一下礼拜天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即使桐人和诗乃已经把bob决赛内容与菊冈所说的事件概要融合并做了整理,但在对别人简述整件事情时还是花了十分钟以上。
「嗯——由于现在仍未在媒体上发表,所以实际名字与详细情形没办法透露,但整件事大概就是这样。」
将话题做个总结之后,桐人就像是筋疲力尽般整个人靠在椅子上,然后一口气喝完第二杯姜汁汽水。
「……你这人……真的很容易卷进麻烦的事件里面耶。」
里香摇头叹气说出感想。但是桐人却垂下视线,微微摇着头说:
「不……也不能这么说。这件事其实本来就跟我有关系了。」
「……是这样吗——啊~啊~如果我当时也在现场就好了。我有一堆话想要对那个死枪说呢。」
「灵魂被sao扭曲的人大概不只那个家伙,恐怕还有许多这种人。」
这时,明日奈以微笑赶跑了瞬间笼罩在现场的低沉空气。
「不过,我想也有很多人的灵魂因此得救唷,像我就是。当然我并不赞同sao……不赞同团长的作法……因为有许多人因此而死……但就算如此,我也不会否定这两年的生活,当然也不会感到后悔。」
「……嗯,你说的没错。与死枪进行最后一战时,如果不是亚丝娜握住我的手,我一定使不出那一招。我想……就是因为有sao那两年……你的温度才能传到我手上……」
诗乃当然无法理解桐人的呢哺是什么意思。桐人发现她似乎很疑惑,才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着说明:
「决赛那天晚上,我不是说过自己是在御茶水的医院里潜行吗?我没对任何人提过那个地点,结果亚丝娜她就严刑拷打逼菊冈说了出来。」
「我、我哪有那么夸张!」
亚丝娜说完后便赌气地鼓起脸颊,结果桐人却露出恶作剧般的笑容继续说:
「然后呢,她本来是在这问店里潜行,问清楚地点之后就马上冲到我那家医
院里。那时……刚好我在和死枪作战,她便在现实世界里紧紧握住我的手。而不可思议的是……我在那个瞬间,确实地感觉到了亚丝娜的温度。都是多亏了她,我才会拔出原本已经遗忘的5-7手枪。」
「…………原来如此……」
诗乃静静点了点头。她内心虽然想着「这两个人是在交往吗?」但马上就把这种想法抛在脑后。幸好桐人没注意到异状,只是缓缓地继续说道:
「可不只是如此喔。大会结束之后,我一注销游戏,亚丝娜便告诉我……死枪的登录名『sterben』其实是德语,要念做『史提尔芬』,意思是『死亡』。但这在日本是只有医生或护士才会使用的名词,于是我……想起你说附近有朋友是医生的小孩,而你准备连络他到家里来,因此有种不祥的预感。一发现等警察到达可能已经来不及,我便马上骑摩托车赶到汤岛……虽然最后什么忙都没帮上就是了……」
这段话给了诗乃某种沉静的冲击。
「……史提尔芬。原来不是史提夫吗……」
她嘟囔完后闭上双眼,边思考边开口说:
「……医院用语,意思是死亡……他到底是因为什么理由而取了这个名字呢……」
「可能是为了反抗当医生的父亲也说不定。总之——不是我们可以简单地想象出来的理由就是了。」
桐人叹了口气后,坐在他斜对面,也就是诗乃正面的明日奈以开朗的声音说:
「还是别太深入探求vrmmo角色名称的意义比较好。当你发现某些真相的同时,你也会失去更多的东西。」
旁边的里香马上就笑着响应:
「哦~把本名当成角色名的人这么说,果然特别有说服力!」
「喂!」
明日奈马上以右手肘攻击对方,而里香则故意表现出很痛的样子。诗乃不知不觉间便微笑着看两人的互动,此时明日奈却忽然笔直地看向她。那有着亮茶色虹膜的眼睛充满着耀眼光辉,诗乃感受得到那分谦虚中藏有一股坚强的力量。
「那个……朝田小姐……」
「什、什么事?」
「这句话或许根本不适合由我来说,但……对不起,让你遇见这么可怕的事情。」
「不……快别这么说……」
诗乃急忙摇头,然后一个字一个字的慢慢回答:
「这次事件,或许是我自己惹的也说不定。像是我的性格、游戏风格还有过去等等……我自己也因此在游戏里陷入恐慌中……幸好桐人让我冷静了下来。那个……被转播出来的画面其实就是他在安抚我……」
结果桐人马上整个人弹起来,接着连珠炮般说出一串话来。
「对、对啊。差点忘记最重要的事情了。当时我们正被杀人鬼追杀,所以应该说是紧急状况。你可别胡思乱想啊!」
「……好吧,就先相信你。不过以后可就不知道啰……」
盯着桐人看的里香虽然嘴里碎碎念,但最后还是「啪」一声合起双手露出活泼的笑容。
「不过,还是很高兴能在现实世界里认识女性vrmmo玩家。」
「就是啊。我还有许多ggo的事情想问呢。请跟我做个朋友吧,朝田小姐。」
明日奈脸上先是出现平稳的笑容,然后才在桌上笔直地伸出右手。看见她那只白皙又柔软的手之后——
诗乃不禁感到有些胆怯。
当「朋友」这个词渗进心底时,她马上就感到一股热烈的渴望。但同时也伴随着一种尖锐的痛楚与不安。
「朋友」。自从那个事件发尘之后,自己渴望多少次,就遭到背叛多少次,最后终于在内心深处告诫自己绝对不要再奢求的东西。
我想跟她交朋友。想握住这名叫明日奈的少女那充满慈爱的手、好好感受她的温暖。我想和她一起出去玩、一起尽情地闲聊,做些普通女孩子会做的事情。
但是,这么一来,她迟早也会知道诗乃过去曾经杀过人。知道眼前这个女孩的手已经被鲜血给弄脏了。
她害怕到时候会从明日奈眼里看到厌恶的神色。与人群接触——这简单的行为,恐怕自己这辈子都求之而不可得了。
诗乃的右手僵在桌子下而没有任何动作。看见明日奈眼里的疑问光芒以及表示不解的微微侧首后,诗乃只能低头往下看去。
她心想,干脆就这样回去吧。有「跟我做朋友」这句话,就足够让心里温暖一阵子了。当她准备开口道歉时——
「诗乃……」
这细微的呢喃让诗乃因怯懦而缩小的意识产生动摇。她身体晃动了一下,接着便往坐在左边的桐人看去。
视线交会之后,桐人轻微但确实地点了点头。他的眼种告诉诗乃「不要紧」。于是诗乃便像被催促般又将目光移回到明日奈身上。
少女的微笑仍在,右手依然一动也不动地摆在诗乃面前。
诗乃的手臂就像挂了铅块一样沉重。但是她已经开始抵抗这道枷锁,慢慢、慢慢地抬起手来。跟因为不想怀疑人心或害怕遭到背叛而远离人群的痛苦相比,自己宁愿承受相信别人而受伤的痛苦。自从那个事件之后,诗乃还是首次有这种想法。
感觉上明日奈的手似乎非常遥远。随着距离逐渐拉近,空气的密度也跟着增加,就像有道墙要将诗乃的手弹回去一般。
然而,她的指尖终于碰到了对方的手。
下一瞬间,诗乃的右手便被明日奈的手紧紧包住。
那种温暖的感觉实在无法用言语形容。传递过来的温柔热度由指尖开始往手臂、肩膀而至全身,最后将诗乃冰冻的血液也融化了。
「啊……」
诗乃无意识地微微吐出一口气。竟然会这么温暖。她早已忘了一件事——人手的感触足以撼动灵魂。诗乃在这个瞬间,感受到这里就是现实。她深深意识到,原本对所有事物感到胆怯、不断逃避这个世界的自己,终于又和真正的现实连结上了。
就这样不知道经过几秒,不,是几十秒后……
诗乃忽然注意到这段期间里一直带着微笑的明日奈,嘴角出现了一丝犹豫。当她反射性准备将手抽回来时,对方却反而更用力地握住她的手。这时明日奈像是在思考用词遣字般对感到疑惑的诗乃慢慢说道:
「那个……朝田小姐……诗乃。今天请你到这里来,其实还有另一个理由。这说不定会让你不舒服……甚至可能会让你生气,但我们无论如何……无论如何都想告诉你……」
「理由……?我会生气……?」
越来越搞不清楚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了。但就在这个时候,坐在左边的桐人也用有点紧张的声音说:
「诗乃。首先我得向你道歉。」
说完,少年便深深地低下头道歉。接着他便用略长浏海深处与那个少女型角色同样漆黑的眼睛盯着诗乃看。
「……你以前发生过的那件事,我告诉亚丝娜以及莉兹了。因为,我需要她们两个人的帮忙。」
「咦……?」
当诗乃听见桐人已经将事件告诉其他两人后,接下来的话她便完全听不进去了。
————她们早知道在邮局发生的事件了?明日奈和里香都了解十一岁的诗乃究竟做了什么事?
诗乃这次真的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想把手由明日奈那里抽回来。
但还是没有成功。明日奈这名纤细的少女以不知道从哪来的力量紧握住诗乃右手。少女的眼神、表情以及传递过来的体温似乎都想对诗乃诉说些什么。但——她到底想说什么?知道我这双手上沾满无法清除的血污之后,还有什么好对我说的呢?
后记
我是川原砾。以上是我二〇一〇年最后一本书《sword art online刀剑神域6幽灵子弹》。
自从〇九年二月以来,这套sao系列与另一套《加速世界》系列便以隔月发行的形式轮流出版了十二册,但之所以能够完成这种近乎不可能的计划,都是因为「sao系列本来就有原稿」。我自认为只是把web连载版稍微修改一下,工作量应该不会太大才对。
但是重新阅读原稿之后,便发现有许多根本不能只稍做修改而需要大量更动的部分……不过第一集与第二集时仍然属于「修改」的范围之内、三、四集开始「补充」、第五集则是接近「重写」……但到了这第六集时已经变成「创作」了(笑)。而且本集的页数还超过之前出版过的每一集……现在能顺利(其实完全不顺利)在这里写后记,连我自己都觉得是个小小的奇迹。所以为了警惕自己,我现在得大叫一下——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样!
嗯……虽然是像这样花费了大量意义不明的劳力之后才完成的一集,但如果能因此让由单行本才认识我的新朋友,以及从web版便认识我的老朋友在阅读本作时能体会到新鲜感,那我也就心满意足了。下一集故事预定要回到久违了的亚丝娜身上。明明是女主角但五、六两集里几乎没有登场机会的她,在下一集里将会大大活跃,还请大家拭目以待!(不会变成重写,大概啦……)
接着则是要进行今年最后的道歉启事单元……
我想有些读者已经知道了,十月于秋叶原举行的「电击文库秋之祭典2010」里,我和负责插画的abec老师一起参加签名会。是的……我迟到了!而且迟到非常久!结果开始时间延后了三十分钟!理由是我脑部档案损毁把时间由「十二点半」变成了「两点半」!
……听说电击文库四千年的历史里,我还是第一个让签名会时间延迟的作家……报名参加了签名会,结果当天在会场里苦候多时的诸位读者,我真的不晓得该如何向你们道歉才好……真的非常抱歉。不会再犯了。(不过感觉上可能不会再帮我举办签名会了!)
结果我因为迟到事件与本集也拖稿而给责任编辑三木先生添了许多麻烦,但我在这里还是要向他以及负责插画的abec老师说声「明年也请多多指教」。还有祝将本书阅读到最后的你能有个非常棒的二〇一一年!还有希望我不要再迟到了!
二〇一〇年10月某日
川原 砾
我是川原砾。以上是我二〇一〇年最后一本书《sword art online刀剑神域6幽灵子弹》。
自从〇九年二月以来,这套sao系列与另一套《加速世界》系列便以隔月发行的形式轮流出版了十二册,但之所以能够完成这种近乎不可能的计划,都是因为「sao系列本来就有原稿」。我自认为只是把web连载版稍微修改一下,工作量应该不会太大才对。
但是重新阅读原稿之后,便发现有许多根本不能只稍做修改而需要大量更动的部分……不过第一集与第二集时仍然属于「修改」的范围之内、三、四集开始「补充」、第五集则是接近「重写」……但到了这第六集时已经变成「创作」了(笑)。而且本集的页数还超过之前出版过的每一集……现在能顺利(其实完全不顺利)在这里写后记,连我自己都觉得是个小小的奇迹。所以为了警惕自己,我现在得大叫一下——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样!
嗯……虽然是像这样花费了大量意义不明的劳力之后才完成的一集,但如果能因此让由单行本才认识我的新朋友,以及从web版便认识我的老朋友在阅读本作时能体会到新鲜感,那我也就心满意足了。下一集故事预定要回到久违了的亚丝娜身上。明明是女主角但五、六两集里几乎没有登场机会的她,在下一集里将会大大活跃,还请大家拭目以待!(不会变成重写,大概啦……)
接着则是要进行今年最后的道歉启事单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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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着则是要进行今年最后的道歉启事单元……
我想有些读者已经知道了,十月于秋叶原举行的「电击文库秋之祭典2010」里,我和负责插画的abec老师一起参加签名会。是的……我迟到了!而且迟到非常久!结果开始时间延后了三十分钟!理由是我脑部档案损毁把时间由「十二点半」变成了「两点半」!
……听说电击文库四千年的历史里,我还是第一个让签名会时间延迟的作家……报名参加了签名会,结果当天在会场里苦候多时的诸位读者,我真的不晓得该如何向你们道歉才好……真的非常抱歉。不会再犯了。(不过感觉上可能不会再帮我举办签名会了!)
结果我因为迟到事件与本集也拖稿而给责任编辑三木先生添了许多麻烦,但我在这里还是要向他以及负责插画的abec老师说声「明年也请多多指教」。还有祝将本书阅读到最后的你能有个非常棒的二〇一一年!还有希望我不要再迟到了!
二〇一〇年10月某日
川原 砾
我是川原砾。以上是我二〇一〇年最后一本书《sword art online刀剑神域6幽灵子弹》。
自从〇九年二月以来,这套sao系列与另一套《加速世界》系列便以隔月发行的形式轮流出版了十二册,但之所以能够完成这种近乎不可能的计划,都是因为「sao系列本来就有原稿」。我自认为只是把web连载版稍微修改一下,工作量应该不会太大才对。
但是重新阅读原稿之后,便发现有许多根本不能只稍做修改而需要大量更动的部分……不过第一集与第二集时仍然属于「修改」的范围之内、三、四集开始「补充」、第五集则是接近「重写」……但到了这第六集时已经变成「创作」了(笑)。而且本集的页数还超过之前出版过的每一集……现在能顺利(其实完全不顺利)在这里写后记,连我自己都觉得是个小小的奇迹。所以为了警惕自己,我现在得大叫一下——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样!
嗯……虽然是像这样花费了大量意义不明的劳力之后才完成的一集,但如果能因此让由单行本才认识我的新朋友,以及从web版便认识我的老朋友在阅读本作时能体会到新鲜感,那我也就心满意足了。下一集故事预定要回到久违了的亚丝娜身上。明明是女主角但五、六两集里几乎没有登场机会的她,在下一集里将会大大活跃,还请大家拭目以待!(不会变成重写,大概啦……)
接着则是要进行今年最后的道歉启事单元……
我想有些读者已经知道了,十月于秋叶原举行的「电击文库秋之祭典2010」里,我和负责插画的abec老师一起参加签名会。是的……我迟到了!而且迟到非常久!结果开始时间延后了三十分钟!理由是我脑部档案损毁把时间由「十二点半」变成了「两点半」!
……听说电击文库四千年的历史里,我还是第一个让签名会时间延迟的作家……报名参加了签名会,结果当天在会场里苦候多时的诸位读者,我真的不晓得该如何向你们道歉才好……真的非常抱歉。不会再犯了。(不过感觉上可能不会再帮我举办签名会了!)
结果我因为迟到事件与本集也拖稿而给责任编辑三木先生添了许多麻烦,但我在这里还是要向他以及负责插画的abec老师说声「明年也请多多指教」。还有祝将本书阅读到最后的你能有个非常棒的二〇一一年!还有希望我不要再迟到了!
二〇一〇年10月某日
川原 砾
我是川原砾。以上是我二〇一〇年最后一本书《sword art online刀剑神域6幽灵子弹》。
自从〇九年二月以来,这套sao系列与另一套《加速世界》系列便以隔月发行的形式轮流出版了十二册,但之所以能够完成这种近乎不可能的计划,都是因为「sao系列本来就有原稿」。我自认为只是把web连载版稍微修改一下,工作量应该不会太大才对。
但是重新阅读原稿之后,便发现有许多根本不能只稍做修改而需要大量更动的部分……不过第一集与第二集时仍然属于「修改」的范围之内、三、四集开始「补充」、第五集则是接近「重写」……但到了这第六集时已经变成「创作」了(笑)。而且本集的页数还超过之前出版过的每一集……现在能顺利(其实完全不顺利)在这里写后记,连我自己都觉得是个小小的奇迹。所以为了警惕自己,我现在得大叫一下——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样!
嗯……虽然是像这样花费了大量意义不明的劳力之后才完成的一集,但如果能因此让由单行本才认识我的新朋友,以及从web版便认识我的老朋友在阅读本作时能体会到新鲜感,那我也就心满意足了。下一集故事预定要回到久违了的亚丝娜身上。明明是女主角但五、六两集里几乎没有登场机会的她,在下一集里将会大大活跃,还请大家拭目以待!(不会变成重写,大概啦……)
接着则是要进行今年最后的道歉启事单元……
我想有些读者已经知道了,十月于秋叶原举行的「电击文库秋之祭典2010」里,我和负责插画的abec老师一起参加签名会。是的……我迟到了!而且迟到非常久!结果开始时间延后了三十分钟!理由是我脑部档案损毁把时间由「十二点半」变成了「两点半」!
……听说电击文库四千年的历史里,我还是第一个让签名会时间延迟的作家……报名参加了签名会,结果当天在会场里苦候多时的诸位读者,我真的不晓得该如何向你们道歉才好……真的非常抱歉。不会再犯了。(不过感觉上可能不会再帮我举办签名会了!)
结果我因为迟到事件与本集也拖稿而给责任编辑三木先生添了许多麻烦,但我在这里还是要向他以及负责插画的abec老师说声「明年也请多多指教」。还有祝将本书阅读到最后的你能有个非常棒的二〇一一年!还有希望我不要再迟到了!
二〇一〇年10月某日
川原 砾
我是川原砾。以上是我二〇一〇年最后一本书《sword art online刀剑神域6幽灵子弹》。
自从〇九年二月以来,这套sao系列与另一套《加速世界》系列便以隔月发行的形式轮流出版了十二册,但之所以能够完成这种近乎不可能的计划,都是因为「sao系列本来就有原稿」。我自认为只是把web连载版稍微修改一下,工作量应该不会太大才对。
但是重新阅读原稿之后,便发现有许多根本不能只稍做修改而需要大量更动的部分……不过第一集与第二集时仍然属于「修改」的范围之内、三、四集开始「补充」、第五集则是接近「重写」……但到了这第六集时已经变成「创作」了(笑)。而且本集的页数还超过之前出版过的每一集……现在能顺利(其实完全不顺利)在这里写后记,连我自己都觉得是个小小的奇迹。所以为了警惕自己,我现在得大叫一下——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样!
嗯……虽然是像这样花费了大量意义不明的劳力之后才完成的一集,但如果能因此让由单行本才认识我的新朋友,以及从web版便认识我的老朋友在阅读本作时能体会到新鲜感,那我也就心满意足了。下一集故事预定要回到久违了的亚丝娜身上。明明是女主角但五、六两集里几乎没有登场机会的她,在下一集里将会大大活跃,还请大家拭目以待!(不会变成重写,大概啦……)
接着则是要进行今年最后的道歉启事单元……
我想有些读者已经知道了,十月于秋叶原举行的「电击文库秋之祭典2010」里,我和负责插画的abec老师一起参加签名会。是的……我迟到了!而且迟到非常久!结果开始时间延后了三十分钟!理由是我脑部档案损毁把时间由「十二点半」变成了「两点半」!
……听说电击文库四千年的历史里,我还是第一个让签名会时间延迟的作家……报名参加了签名会,结果当天在会场里苦候多时的诸位读者,我真的不晓得该如何向你们道歉才好……真的非常抱歉。不会再犯了。(不过感觉上可能不会再帮我举办签名会了!)
结果我因为迟到事件与本集也拖稿而给责任编辑三木先生添了许多麻烦,但我在这里还是要向他以及负责插画的abec老师说声「明年也请多多指教」。还有祝将本书阅读到最后的你能有个非常棒的二〇一一年!还有希望我不要再迟到了!
二〇一〇年10月某日
川原 砾
序
台版 转自 桜羽(blog.sina../makeinunovels)
「——亚丝娜,你听说过『绝剑』的事了吗?」
听见莉兹贝特的声音后,亚丝娜便停下敲击全息图键盘的手,抬起头来。
「背号?要举行运动会吗?」(注:日语中「绝剑」的发音与「背号」相同)
「不是啦。」
莉兹贝特笑着摇头,拿起桌上冒热气的马克杯喝了一口后继续说:
「那不是外来语而是汉字。写成绝对的绝和刀剑的剑,合起来就是『绝剑』。」
「绝……剑。是新上线的稀有宝物吗?」
「不不不,是人的名字,应该说是绰号……还是通称呢?我也不知道她的角色名称就是了。总之因为太强了,所以有人开始这么叫她,最后绝剑就成为她的称号。我想应该是绝对无敌的剑,或者是空前绝后的剑……这样的意思吧。」
听到对方很强,令亚丝娜的好奇心稍微受了点刺激。
毕竟她原本就是个剑术高手。目前身为「alfheim online」玩家的亚丝娜虽然选择了以担任后卫、咏唱魔法为主要任务的水精灵族,但过去身为剑士的血液仍旧不时蠢动,使她经常忍不住拔出腰间细剑闯进敌阵里冲杀一番。而这种行为,也让她得到了「狂暴补师」这种与优雅完全沾不上边的讨厌绰号。
亚斯娜积极参加每个月举行的比武大会,也习惯了alo的三次元战斗,因此已是足以与火精灵族的尤金将军以及风精灵族的朔夜领主等强者相提并论的高手,一听见有新强者出现,当然也就无法置之不理。
将写到一半的生物学报告存档并消除全息图键盘之后,亚丝娜便拿起自己的马克杯,接着用指尖点了一下让热茶注满杯子,最后在从地板直接长出来的树木椅子上重新坐好,准备聆听莉兹贝特讲述绝剑的事情。
「那么……那个绝剑是什么样的人呢?」
「这个嘛……」
台版 转自 桜羽(blog.sina../makeinunovels)
「——亚丝娜,你听说过『绝剑』的事了吗?」
听见莉兹贝特的声音后,亚丝娜便停下敲击全息图键盘的手,抬起头来。
「背号?要举行运动会吗?」(注:日语中「绝剑」的发音与「背号」相同)
「不是啦。」
莉兹贝特笑着摇头,拿起桌上冒热气的马克杯喝了一口后继续说:
「那不是外来语而是汉字。写成绝对的绝和刀剑的剑,合起来就是『绝剑』。」
「绝……剑。是新上线的稀有宝物吗?」
「不不不,是人的名字,应该说是绰号……还是通称呢?我也不知道她的角色名称就是了。总之因为太强了,所以有人开始这么叫她,最后绝剑就成为她的称号。我想应该是绝对无敌的剑,或者是空前绝后的剑……这样的意思吧。」
听到对方很强,令亚丝娜的好奇心稍微受了点刺激。
毕竟她原本就是个剑术高手。目前身为「alfheim online」玩家的亚丝娜虽然选择了以担任后卫、咏唱魔法为主要任务的水精灵族,但过去身为剑士的血液仍旧不时蠢动,使她经常忍不住拔出腰间细剑闯进敌阵里冲杀一番。而这种行为,也让她得到了「狂暴补师」这种与优雅完全沾不上边的讨厌绰号。
亚斯娜积极参加每个月举行的比武大会,也习惯了alo的三次元战斗,因此已是足以与火精灵族的尤金将军以及风精灵族的朔夜领主等强者相提并论的高手,一听见有新强者出现,当然也就无法置之不理。
将写到一半的生物学报告存档并消除全息图键盘之后,亚丝娜便拿起自己的马克杯,接着用指尖点了一下让热茶注满杯子,最后在从地板直接长出来的树木椅子上重新坐好,准备聆听莉兹贝特讲述绝剑的事情。
「那么……那个绝剑是什么样的人呢?」
「这个嘛……」
台版 转自 桜羽(blog.sina../makeinunovels)
「——亚丝娜,你听说过『绝剑』的事了吗?」
听见莉兹贝特的声音后,亚丝娜便停下敲击全息图键盘的手,抬起头来。
「背号?要举行运动会吗?」(注:日语中「绝剑」的发音与「背号」相同)
「不是啦。」
莉兹贝特笑着摇头,拿起桌上冒热气的马克杯喝了一口后继续说:
「那不是外来语而是汉字。写成绝对的绝和刀剑的剑,合起来就是『绝剑』。」
「绝……剑。是新上线的稀有宝物吗?」
「不不不,是人的名字,应该说是绰号……还是通称呢?我也不知道她的角色名称就是了。总之因为太强了,所以有人开始这么叫她,最后绝剑就成为她的称号。我想应该是绝对无敌的剑,或者是空前绝后的剑……这样的意思吧。」
听到对方很强,令亚丝娜的好奇心稍微受了点刺激。
毕竟她原本就是个剑术高手。目前身为「alfheim online」玩家的亚丝娜虽然选择了以担任后卫、咏唱魔法为主要任务的水精灵族,但过去身为剑士的血液仍旧不时蠢动,使她经常忍不住拔出腰间细剑闯进敌阵里冲杀一番。而这种行为,也让她得到了「狂暴补师」这种与优雅完全沾不上边的讨厌绰号。
亚斯娜积极参加每个月举行的比武大会,也习惯了alo的三次元战斗,因此已是足以与火精灵族的尤金将军以及风精灵族的朔夜领主等强者相提并论的高手,一听见有新强者出现,当然也就无法置之不理。
将写到一半的生物学报告存档并消除全息图键盘之后,亚丝娜便拿起自己的马克杯,接着用指尖点了一下让热茶注满杯子,最后在从地板直接长出来的树木椅子上重新坐好,准备聆听莉兹贝特讲述绝剑的事情。
「那么……那个绝剑是什么样的人呢?」
「这个嘛……」
台版 转自 桜羽(blog.sina../makeinunovels)
「——亚丝娜,你听说过『绝剑』的事了吗?」
听见莉兹贝特的声音后,亚丝娜便停下敲击全息图键盘的手,抬起头来。
「背号?要举行运动会吗?」(注:日语中「绝剑」的发音与「背号」相同)
「不是啦。」
莉兹贝特笑着摇头,拿起桌上冒热气的马克杯喝了一口后继续说:
「那不是外来语而是汉字。写成绝对的绝和刀剑的剑,合起来就是『绝剑』。」
「绝……剑。是新上线的稀有宝物吗?」
「不不不,是人的名字,应该说是绰号……还是通称呢?我也不知道她的角色名称就是了。总之因为太强了,所以有人开始这么叫她,最后绝剑就成为她的称号。我想应该是绝对无敌的剑,或者是空前绝后的剑……这样的意思吧。」
听到对方很强,令亚丝娜的好奇心稍微受了点刺激。
毕竟她原本就是个剑术高手。目前身为「alfheim online」玩家的亚丝娜虽然选择了以担任后卫、咏唱魔法为主要任务的水精灵族,但过去身为剑士的血液仍旧不时蠢动,使她经常忍不住拔出腰间细剑闯进敌阵里冲杀一番。而这种行为,也让她得到了「狂暴补师」这种与优雅完全沾不上边的讨厌绰号。
亚斯娜积极参加每个月举行的比武大会,也习惯了alo的三次元战斗,因此已是足以与火精灵族的尤金将军以及风精灵族的朔夜领主等强者相提并论的高手,一听见有新强者出现,当然也就无法置之不理。
将写到一半的生物学报告存档并消除全息图键盘之后,亚丝娜便拿起自己的马克杯,接着用指尖点了一下让热茶注满杯子,最后在从地板直接长出来的树木椅子上重新坐好,准备聆听莉兹贝特讲述绝剑的事情。
「那么……那个绝剑是什么样的人呢?」
「这个嘛……」
台版 转自 桜羽(blog.sina../makeinunovels)
「——亚丝娜,你听说过『绝剑』的事了吗?」
听见莉兹贝特的声音后,亚丝娜便停下敲击全息图键盘的手,抬起头来。
「背号?要举行运动会吗?」(注:日语中「绝剑」的发音与「背号」相同)
「不是啦。」
莉兹贝特笑着摇头,拿起桌上冒热气的马克杯喝了一口后继续说:
「那不是外来语而是汉字。写成绝对的绝和刀剑的剑,合起来就是『绝剑』。」
「绝……剑。是新上线的稀有宝物吗?」
「不不不,是人的名字,应该说是绰号……还是通称呢?我也不知道她的角色名称就是了。总之因为太强了,所以有人开始这么叫她,最后绝剑就成为她的称号。我想应该是绝对无敌的剑,或者是空前绝后的剑……这样的意思吧。」
听到对方很强,令亚丝娜的好奇心稍微受了点刺激。
毕竟她原本就是个剑术高手。目前身为「alfheim online」玩家的亚丝娜虽然选择了以担任后卫、咏唱魔法为主要任务的水精灵族,但过去身为剑士的血液仍旧不时蠢动,使她经常忍不住拔出腰间细剑闯进敌阵里冲杀一番。而这种行为,也让她得到了「狂暴补师」这种与优雅完全沾不上边的讨厌绰号。
亚斯娜积极参加每个月举行的比武大会,也习惯了alo的三次元战斗,因此已是足以与火精灵族的尤金将军以及风精灵族的朔夜领主等强者相提并论的高手,一听见有新强者出现,当然也就无法置之不理。
将写到一半的生物学报告存档并消除全息图键盘之后,亚丝娜便拿起自己的马克杯,接着用指尖点了一下让热茶注满杯子,最后在从地板直接长出来的树木椅子上重新坐好,准备聆听莉兹贝特讲述绝剑的事情。
「那么……那个绝剑是什么样的人呢?」
「这个嘛……」
台版 转自 桜羽(blog.sina../makeinunovels)
「——亚丝娜,你听说过『绝剑』的事了吗?」
听见莉兹贝特的声音后,亚丝娜便停下敲击全息图键盘的手,抬起头来。
「背号?要举行运动会吗?」(注:日语中「绝剑」的发音与「背号」相同)
「不是啦。」
莉兹贝特笑着摇头,拿起桌上冒热气的马克杯喝了一口后继续说:
「那不是外来语而是汉字。写成绝对的绝和刀剑的剑,合起来就是『绝剑』。」
「绝……剑。是新上线的稀有宝物吗?」
「不不不,是人的名字,应该说是绰号……还是通称呢?我也不知道她的角色名称就是了。总之因为太强了,所以有人开始这么叫她,最后绝剑就成为她的称号。我想应该是绝对无敌的剑,或者是空前绝后的剑……这样的意思吧。」
听到对方很强,令亚丝娜的好奇心稍微受了点刺激。
毕竟她原本就是个剑术高手。目前身为「alfheim online」玩家的亚丝娜虽然选择了以担任后卫、咏唱魔法为主要任务的水精灵族,但过去身为剑士的血液仍旧不时蠢动,使她经常忍不住拔出腰间细剑闯进敌阵里冲杀一番。而这种行为,也让她得到了「狂暴补师」这种与优雅完全沾不上边的讨厌绰号。
亚斯娜积极参加每个月举行的比武大会,也习惯了alo的三次元战斗,因此已是足以与火精灵族的尤金将军以及风精灵族的朔夜领主等强者相提并论的高手,一听见有新强者出现,当然也就无法置之不理。
将写到一半的生物学报告存档并消除全息图键盘之后,亚丝娜便拿起自己的马克杯,接着用指尖点了一下让热茶注满杯子,最后在从地板直接长出来的树木椅子上重新坐好,准备聆听莉兹贝特讲述绝剑的事情。
「那么……那个绝剑是什么样的人呢?」
「这个嘛……」
台版 转自 桜羽(blog.sina../makeinunovels)
「——亚丝娜,你听说过『绝剑』的事了吗?」
听见莉兹贝特的声音后,亚丝娜便停下敲击全息图键盘的手,抬起头来。
「背号?要举行运动会吗?」(注:日语中「绝剑」的发音与「背号」相同)
「不是啦。」
莉兹贝特笑着摇头,拿起桌上冒热气的马克杯喝了一口后继续说:
「那不是外来语而是汉字。写成绝对的绝和刀剑的剑,合起来就是『绝剑』。」
「绝……剑。是新上线的稀有宝物吗?」
「不不不,是人的名字,应该说是绰号……还是通称呢?我也不知道她的角色名称就是了。总之因为太强了,所以有人开始这么叫她,最后绝剑就成为她的称号。我想应该是绝对无敌的剑,或者是空前绝后的剑……这样的意思吧。」
听到对方很强,令亚丝娜的好奇心稍微受了点刺激。
毕竟她原本就是个剑术高手。目前身为「alfheim online」玩家的亚丝娜虽然选择了以担任后卫、咏唱魔法为主要任务的水精灵族,但过去身为剑士的血液仍旧不时蠢动,使她经常忍不住拔出腰间细剑闯进敌阵里冲杀一番。而这种行为,也让她得到了「狂暴补师」这种与优雅完全沾不上边的讨厌绰号。
亚斯娜积极参加每个月举行的比武大会,也习惯了alo的三次元战斗,因此已是足以与火精灵族的尤金将军以及风精灵族的朔夜领主等强者相提并论的高手,一听见有新强者出现,当然也就无法置之不理。
将写到一半的生物学报告存档并消除全息图键盘之后,亚丝娜便拿起自己的马克杯,接着用指尖点了一下让热茶注满杯子,最后在从地板直接长出来的树木椅子上重新坐好,准备聆听莉兹贝特讲述绝剑的事情。
「那么……那个绝剑是什么样的人呢?」
「这个嘛……」
台版 转自 桜羽(blog.sina../makeinunovels)
「——亚丝娜,你听说过『绝剑』的事了吗?」
听见莉兹贝特的声音后,亚丝娜便停下敲击全息图键盘的手,抬起头来。
「背号?要举行运动会吗?」(注:日语中「绝剑」的发音与「背号」相同)
「不是啦。」
莉兹贝特笑着摇头,拿起桌上冒热气的马克杯喝了一口后继续说:
「那不是外来语而是汉字。写成绝对的绝和刀剑的剑,合起来就是『绝剑』。」
「绝……剑。是新上线的稀有宝物吗?」
「不不不,是人的名字,应该说是绰号……还是通称呢?我也不知道她的角色名称就是了。总之因为太强了,所以有人开始这么叫她,最后绝剑就成为她的称号。我想应该是绝对无敌的剑,或者是空前绝后的剑……这样的意思吧。」
听到对方很强,令亚丝娜的好奇心稍微受了点刺激。
毕竟她原本就是个剑术高手。目前身为「alfheim online」玩家的亚丝娜虽然选择了以担任后卫、咏唱魔法为主要任务的水精灵族,但过去身为剑士的血液仍旧不时蠢动,使她经常忍不住拔出腰间细剑闯进敌阵里冲杀一番。而这种行为,也让她得到了「狂暴补师」这种与优雅完全沾不上边的讨厌绰号。
亚斯娜积极参加每个月举行的比武大会,也习惯了alo的三次元战斗,因此已是足以与火精灵族的尤金将军以及风精灵族的朔夜领主等强者相提并论的高手,一听见有新强者出现,当然也就无法置之不理。
将写到一半的生物学报告存档并消除全息图键盘之后,亚丝娜便拿起自己的马克杯,接着用指尖点了一下让热茶注满杯子,最后在从地板直接长出来的树木椅子上重新坐好,准备聆听莉兹贝特讲述绝剑的事情。
「那么……那个绝剑是什么样的人呢?」
「这个嘛……」
台版 转自 桜羽(blog.sina../makeinunovels)
「——亚丝娜,你听说过『绝剑』的事了吗?」
听见莉兹贝特的声音后,亚丝娜便停下敲击全息图键盘的手,抬起头来。
「背号?要举行运动会吗?」(注:日语中「绝剑」的发音与「背号」相同)
「不是啦。」
莉兹贝特笑着摇头,拿起桌上冒热气的马克杯喝了一口后继续说:
「那不是外来语而是汉字。写成绝对的绝和刀剑的剑,合起来就是『绝剑』。」
「绝……剑。是新上线的稀有宝物吗?」
「不不不,是人的名字,应该说是绰号……还是通称呢?我也不知道她的角色名称就是了。总之因为太强了,所以有人开始这么叫她,最后绝剑就成为她的称号。我想应该是绝对无敌的剑,或者是空前绝后的剑……这样的意思吧。」
听到对方很强,令亚丝娜的好奇心稍微受了点刺激。
毕竟她原本就是个剑术高手。目前身为「alfheim online」玩家的亚丝娜虽然选择了以担任后卫、咏唱魔法为主要任务的水精灵族,但过去身为剑士的血液仍旧不时蠢动,使她经常忍不住拔出腰间细剑闯进敌阵里冲杀一番。而这种行为,也让她得到了「狂暴补师」这种与优雅完全沾不上边的讨厌绰号。
亚斯娜积极参加每个月举行的比武大会,也习惯了alo的三次元战斗,因此已是足以与火精灵族的尤金将军以及风精灵族的朔夜领主等强者相提并论的高手,一听见有新强者出现,当然也就无法置之不理。
将写到一半的生物学报告存档并消除全息图键盘之后,亚丝娜便拿起自己的马克杯,接着用指尖点了一下让热茶注满杯子,最后在从地板直接长出来的树木椅子上重新坐好,准备聆听莉兹贝特讲述绝剑的事情。
「那么……那个绝剑是什么样的人呢?」
「这个嘛……」
第一章
新生艾恩葛朗特第22层的大片浓密森林,这时已完全被白雪覆盖。
外面的现实世界虽然正值一月初旬的寒冬,但近年来因为暖化现象不断加剧,东京的气温已经鲜少低于零度。
然而营运公司不知道是不是太有服务精神,目前精灵国度阿尔普海姆里正持续着足以称为严寒的气候。大陆中央的「世界树」以北,原野上的体感温度时常低到零下十度、二十度,如果没有防寒装备或者耐寒咒文的支援,根本就难以在空中飞行。飞行中的艾恩葛朗特正经过世界最北边的大地精灵领地,所以各层迷宫就连白昼期间也是一片大雪纷飞的酷寒。
话虽如此,这股足以让小河流底部结冻的寒气,依然无法穿透厚重圆木墙壁与炽热暖炉所形成的障壁。
alfheim online进行史上最大规模的改版,让新地图「浮游城艾恩葛朗特」实际上线,是八个月前——二〇二五年五月的事。
alo原本就是复制自死亡游戏「sword art online」系统而运作的游戏,所以伺服器里当然也保存有艾恩葛朗特的完整档案。由alo之前的营运企业「rect progress」手里将软、硬体全部买下来的新企业不但没有将艾恩葛朗特以及旧sao玩家们的角色档案删除,反而采取将其与alo整合的大胆方针。
这当然也是希望藉着冲击性的升级改版,来填补rect progress的人体实验犯罪曝光之后激减的玩家人数。但原因绝对不仅是如此而已。投资新营运体的经营者们,全部都是从2d时代便开始玩mmo的骨灰级玩家,他们实在没办法狠下心来将连细部都设计得极为精致的浮游城删除——这是亚丝娜从与营运公司有联系的艾基尔那里听来的消息。
自从艾恩葛朗特出于种种原因而再生之后,亚丝娜便暗自在心里订下了一个目标,并且以水精灵治疗师兼细剑士的身分持续进行游戏。
而这个目标当然就是死命的储存珂尔,不对,应该说是尤鲁特货币,然后比任何人都早到达第22层,购买盖在针叶林深处的圆木房屋。在遥远过去的另一座浮游城里,她曾经在那儿度过了快乐、甜蜜又让人不舍的短短两星期。
去年五月改版后开放了—到10层。九月则是开放11层到20层。到了圣诞夜——也就是十二月二十四日晚上,迷宫区最上层通往21层的大门终于打开了。与桐人、克莱因、莉兹贝特、西莉卡以及莉法组成七人小队的亚丝娜,在庆祝开放的喇叭声响起时就已冲上阶梯。
第22层是几乎只有森林的荒凉楼层,而主街道里也设置了不少玩家小屋,应该没有其他玩家会来抢这间屋子才对。即使如此,亚丝娜还是有如疾风般冲过第21层原野,直接与其他攻略队伍共同挑战迷宫区的魔王。虽然亚丝娜的能力构成有一半是治疗师,但她还是在将近五十人的集团前方奋力挥舞细剑,之后克莱因甚至说「她当时的模样,比从前担任『血盟骑士团』副团长时还要恐怖」。
最后亚丝娜亲手了结第21层的魔王并一脚把它的尸首踢开,接着马上来到盖在第22层边缘的圆木小屋前。当按下购买视窗里的ok钮之后,亚丝娜整个人便流着泪软倒在地——当天晚上派对结束后,朋友们先后告辞,而她在和桐人及恢复原本少女模样的「女儿」结衣三人举杯庆祝时又大哭了一场。当然这件事其他朋友们都无从得知。
说到为何会如此执着这间圆木小屋,其实亚丝娜本人也很难解释清楚。虽然理由似乎相当简单——当时在假想世界里,她与首次真心喜欢上的男孩子历经千辛万苦后好不容易才能在一起,而此处正是两人曾共度短暂幸福时日之地。不过亚丝娜心里又觉得或许不只是这样。
对于老是在现实世界里寻找归宿的亚丝娜来说,这间房子或许就是她费尽千辛万苦才找到的「家」吧。这儿是他们这对比翼鸟可以收起翅膀、和身栖息共眠的温暖场所,也是他们心灵的归属地。
只不过,当辛苦获得这间小屋之后,这里已经成了伙伴们聚会的地点,几乎每天都会有人来访。亚丝娜费尽心思所装潢的房间,似乎有让人特地飞行到这里来休息的魅力,除了sao时期的伙伴之外,就连alo里新认识的朋友们也常到这里来品尝亚丝娜亲手做的料理——有一次在非常不凑巧的情况下,风精灵领主朔夜与火精灵将军尤金同席而坐,当时餐桌上的气氛可说是剑拔弩张。
今天——二〇二六年一月六日也跟往常一样,森林小屋大厅里那个由地板上「长出来」的盆栽型桌子前,挤满了桐人与亚丝娜相当熟悉的同伴们。
亚丝娜右边是长着猫妖族特有三角耳的驯兽师西莉卡。她瞪着在全息图视窗上的寒假作业数学习题,口中发出呜呜的低吟声;而左边那将黄绿色头发绑成马尾的风精灵魔法战士莉法,也同样绷起脸看着一大篇英文文章。
至于坐在对面的小矮妖族武器工匠莉兹贝特,则是悠闲地翘着脚躺在椅子上。她一只手上拿着木莓利口酒,埋首于游戏里贩卖的小说中。
现实世界的时间大概是下午四点左右,然而在昼夜与现实不同的阿尔普海姆里太阳早已西下,油灯的光芒只能照出窗外持续落下的白雪。即使没有外面传来的些微风声提醒,也能知道屋外是一片冰天雪地,只不过房间深处的壁炉里柴火正烧得炽烈,而煮着香菇浓汤的大锅子里也不断冒着热气,让屋里众人同时遭受暖气与香气的刺激。
亚丝娜也跟朋友们相同,一边看着浮在周围的外部网路视窗,一边顺利写着寒假作业报告。
虽然母亲对于亚丝娜将能在现实世界里完成的作业拿到vr世界做这点不太高兴,但在虚拟世界里头,进行长时间的文件输入明显比较有效率——除了眼睛与手腕都不会疲倦之外,还能把大量资料视窗配置在容易看见的位置上,光靠自己房间那台平板萤幕的uga解析度是办不到的。
其实亚丝娜也曾经这么跟母亲提过,并且建议她试试看输入文章专用的完全潜行型应用程式,但不到几分钟母亲便表示「会头晕」而立刻登出,此后再也不看这些仪器一眼。
完全潜行确实有可能造成晕眩,但对过去曾在假想世界里「生活」了两年的亚丝娜来说,早已经完全想不起来那是什么样的感觉了。她两手手指精确而飞快地按着键盘,而文书处理软体显示出来的报告也即将进入完成阶段——
就在这时,忽然有个东西落在她的右肩上。
一看之下,原来是西莉卡把头靠在亚丝娜肩膀上。她那对大大的三角形耳朵不停抖动,一脸幸福地睡着了。
亚丝娜不由得露出微笑,悄悄用左手食指搔西莉卡的猫耳。
「喂,西莉卡。现在睡着的话,晚上又会失眠了唷~」
「嗯嗯……嗯思……」
「寒假只剩下三天就要结束了。得快点把寒假作业写完啊。」
最后亚丝娜用力拉西莉卡的耳朵,这个猫女孩才抖了一下并清醒过来。她一脸呆滞地眨眨眼睛,然后摇了摇头朝亚丝娜看去。
「呜……呜呜……好想睡觉……」
她轻声咕哝,随即张大嘴巴露出小白牙打了个呵欠。亚丝娜认识的猫妖族来到这间屋子里都会想睡觉,让她怀疑这会不会是那个种族的特质。
当西莉卡盯着眼前的全息图视窗看时,亚丝娜对着她说:
「这一页马上就要结束了,不是吗?加油,把它看完吧!」
「呼……呼哈……」
「这间房子是不是太暖和了?还是我把温度降低吧?」
一问之下,坐在左手边的莉法便笑着回答:
「不是啦,我想这都是那个害的啦~
」
「那个……?」
亚丝娜转头看向莉法。风精灵少女摇晃着马尾,用手指向设置在东边墙上的壁炉。
「……啊,原来如此……」
亚丝娜才往那边看了一眼,马上就点头赞同莉法的意见。
一张擦得晶亮的摇椅,就放在熊熊燃烧的暖炉前。
皮肤略黑且一头黑色短发的「守卫精灵」少年整个人陷在椅子里,以在船上打盹般的姿势睡着了。过去怒发冲冠的短发虽然经由设定而放了下来,但那张尖锐且带点淘气的脸孔与过去完全相同。不用说,他当然就是桐人了。
桐人肚子上有一只水蓝色羽毛的小龙蜷曲着身子,尾巴像要戳中软绵绵的头部般舒服地沉睡着。它是驯兽师西莉卡打从sao时期就在一起的搭档,小龙「毕娜」。
此外,一只体型更小的妖精就这样把毕娜包覆有软毛的身体当成了床,露出天真无邪的睡脸躺在上面。这个一头光亮黑直发且身穿粉红洋装的少女,正是桐人专用的「导航妖精」,同时也是亚丝娜与桐人的「女儿」——由旧sao伺服器里诞生的人工智能「结衣」。
桐人、毕娜与结衣在摇椅上叠罗汉般的幸福睡姿,放射出一种近似于咒文的催眠效果,亚丝娜才看了几秒钟便感到自己的眼皮变得沉重。
桐人本身就是个嗜睡的人。简直就像sao时代经常不惜牺牲睡眠而全力攻略游戏的他,现在得补足过去积欠的睡眠时间一样。在这间屋子里时,只要亚丝娜一个不注意,他马上就会倒在这张心爱的椅子上呼呼大睡。
而亚丝娜也知道,桐人在摇椅上的睡姿可以说是最佳的摇篮曲。
过去在艾恩葛朗特生活时,无论是在艾基尔商店的二楼或是森林小屋的门口,只要看见桐人睡在摇椅上,亚丝娜就一定会钻到他身边,与他共享一段温暖的睡眠时光。换言之,正因为亚丝娜自己也有这种经验,所以完全能理解为什么西莉卡和莉法会这么想睡。
不可思议的是,小龙毕娜应该只是由简单系统规则所驱动的虚拟生物才对,为什么连它都会在看到桐人睡觉时,从主人西莉卡的肩上飞到桐人身上蜷成一团呢?
这实在让人怀疑睡着的桐人身上是否会散发出某种「催眠参数」。到刚才为止,亚丝娜的脑袋与双手还全力运转于报告上面,然而不知不觉间她便感觉身体有些飘飘然……
「拜托,怎么连亚丝娜自己也睡着了!啊,连莉兹也……」
西莉卡摇晃肩膀之后,亚丝娜才急忙抬起头来。
同时,正面的莉兹贝特也撑起身体,眨了几下眼睛后不好意思地笑了起来。她摇晃着属于小矮妖族的特征——发出金属光泽的淡粉红色头发,嘴里还嘟囔着藉口:
「看见那个就会觉得想睡觉嘛……说不定这就是守卫精灵擅长的幻惑魔法……」
「呵呵,怎么可能。我来泡杯茶让大家提神吧。刚好也可以休息一下。」
亚丝娜站起身来,从背后的架子上拿出了四只茶杯。这是她最近解任务时得到的奖励——只要轻拍一下就会随机涌出九十九种不同口味茶饮的魔法马克杯。
把杯子与茶点水果塔放在桌上后,包含一看到这些东西马上睡意全消的西莉卡在内,四个人立刻各自喝下口味不同的温热液体。
「话说回来……」
就在这时,莉兹贝特彷佛想起什么事情般开口说道:
「——亚丝娜,你听说过『绝剑』的事了吗?」
「差不多去年底今年初的时候开始出现谣言……大概是一个礼拜前左右吧?」
说着,莉兹贝特便恍然大悟地点头并看着亚丝娜。
「对了,亚丝娜当然不可能知道。你年底一直待在京都对吧。」
「真是的,在这里时别让我想起那些不愉快的事情嘛。」
亚丝娜绷着一张脸,而莉兹则是张开嘴巴哈哈大笑起来。
「哎呀~有钱人家的大小姐还真是辛苦啊。」
「真的很累人耶。一整天都得穿和服正坐着跟人打招呼,连晚上想偷偷潜行也因为入住的别馆到了这年头还没有无线网路而无法如愿。害我特地带去的amusphere完全派不上用场。」
少女抱怨完后叹了口气,接着大口把茶喝完。
亚丝娜/明日奈去年底在半强迫的情形下,与双亲及哥哥一起回到京都的结城本家,也就是父亲的老家去。在明日奈长达两年的「住院」期间里,所有亲戚都相当担心她,因此当她听见双亲要自己去那儿向大家道谢时,也就没办法推辞了。
在孩提时代,明日奈一直觉得在老家过年是相当理所当然的事,而她也很期待能和同年纪的堂兄弟姊妹们见面。
但是到了上国中的年纪,明日奈逐渐觉得这项例行公事让人有种窒息感。
结城家族从两百多年前就在京都经营兑币所,即使经过维新与战争的动乱,也依然努力生存下来,目前经营着在关西一带设有分行的地方银行。明日奈的父亲结城彰三之所以能靠一己之力让「rect」成长为综合电子仪器制造商,其实也是靠着老家丰厚的资金帮忙才能成功。光是整个家族里面,就不知道出了多少个老板与政府官员了呢。
而堂兄弟姊妹们,也个个像明日奈以及她哥哥一样是「明星学校」的「模范生」,在宴席上头,坐在乖巧孩子身边的家长们便会互相说着自己的孩子又在什么大会里得奖了,或者是在全国模拟考里得到第几名等话题。表面上看起来相当平稳,但说穿了也只是不断地应酬而已。笼罩在自己周围的空气实在令人难受,因此对于亚丝娜来说,回老家过年不过是重新为小孩子们决定排名的作业流程罢了。
二〇二二年十一月,国中三年级的明日奈被囚禁在sao里;二〇二五年一月,也就是正好一年前她被桐人救了出来。所以,这是她睽违了四年之后才又回到老家与亲戚们见面。在本家那京都风格茶室建筑的广大房屋里,明日奈被迫穿上和服,像个接客npc般不断对着包括祖父母在内的众多亲戚打招呼。
即使如此,能和久违的堂兄弟姊妹们见面,依然很令人高兴。只不过,明日奈还是在他们替自己平安回来感到高兴的眼神里,发现一些令人不舒服的感情。
大家对她露出怜悯的眼神。他们都同情并可怜明日奈,这么快就由这场打从一出生就持续到现在的比赛里落败。这绝对不是明日奈的多虑。从孩提时代起就懂得察言观色的她,马上就能够了解到这一点。
当然,现在的明日奈与以前的自己已经完全不同了。那个世界以及一名少年,让明日奈浴火重生。因此,堂兄弟姊妹们以及众多叔伯父母们的怜悯,也不过是阵轻拂过她内心表面的微风而已。自己是名不折不扣的「剑士」,是个靠自己力量战斗的人;就算那个世界已经消失,这个信念依然支撑着明日奈的心灵。
但是,堂兄弟姊妹们应该无法理解这种价值观,他们只会认为这是vrmmo在明日奈身上残留的遗毒吧。在本家过年的这段期间里,看起来一直不怎么高兴的母亲想必也这么认为。
考上好大学然后到大公司上班——明日奈已经完全没有这种强迫观念。她喜欢目前就读的学校,也决定利用剩下来的一年在这里慢慢找出自己真正想做的事情。当然,她的最终目标是在现实世界里也与小自己一岁的男孩子共组家庭。
——明日奈一边这么想着,一边不断巧妙闪躲过亲戚们的各种询问。但最令她受不了的,还是在回东京前那天晚上,和一个大自己两岁、算是远房亲戚的大学生单独待在本馆深处的房间里这件事。
这名不知道是本家银行董事还是什么要人之子的男性,只是
不停地说着自己念的科系、将来决定做什么工作、在银行里将担任什么样的职位以及如何才能出人头地等等,而明日奈也只能不断露出笑容表现出相当佩服的模样。而让她觉得不舒服的地方,就在于周围众人一直想装得不是故意要让他们两人独处,反而表现出大人们心机算尽的明显企图……
「喂,亚丝娜,你有没有在听啊?」
莉兹贝特用桌子下的脚尖戳了一下亚丝娜,她这才从回忆当中醒了过来。
「啊,抱、抱歉。刚刚想起一些让人不愉快的事情。」
「什么事?难道你在京都被迫跟人相亲?」
「…………」
「……你的笑容怎么像在抽筋一样……难道说……」
「没事没事,你别胡思乱想!」
亚丝娜用力摇了摇头。她用手指轻敲了一下空马克杯的边缘之后,一口气将涌出的可疑紫色液体灌进喉咙里。接着水精灵少女恢复原本的表情,强行将话题拉了回来。
「那么……你说很强的那个人……是专门pk的吗?」
「不是,那个人只接受决斗。24层的主要街道区稍微北边一点,不是有个长了棵大树的观光小岛吗?那名玩家每天下午三点会出现在树下,跟每个希望一决胜负的玩家对战。」
「这样啊……那个人有参加过大会吗?」
「没有,似乎是个新面孔喔。不过那人的能力值相当高,可能是从其他游戏转移过来的吧。一开始对方是在『mmotomorrow』的留言板上刊登征求挑战者的讯息。结果大约有三十个家伙决定要给这个大言不惭的alo新手一点颜色瞧瞧而跑去……」
「都被打败了?」
「全部都被对方轻松干掉了。没有任何挑战者能削减那人三成的hp,由这一点就可以知道那个玩家有多厉害了。」
「实在有点难以置信……」
嘴里嚼着水果塔的西莉卡也插嘴:
「我光是要习惯空中战就花了半年左右呢。可是,那个人才刚转移过来居然就能做出那种飞行动作!」
所谓的「转移」,就是包含alo在内,所有在「the seed」平台上的vrmm0游戏角色都可以互相移动的系统。虽然移动的角色能在保持差不多「强度」的状况下转移到其他游戏里,但金钱与道具却无法移动,当然游戏直觉等玩家技能几乎也都得重新培养才行。
「西莉卡也和那个人对战过了吗?」
亚丝娜一问之下,西莉卡便瞪大了眼睛拚命摇头。
「怎么可能!光是在旁边观战,我就知道绝对赢不了。不过莉兹和莉法看了之后还是决定和那人交手。真是充满挑战精神耶。」
「吵死了。」
「凡事都要经验啊。」
亚丝娜笑着听莉兹和莉法嘟嘴抱怨,同时内心暗暗感到惊讶。
种族不适合战斗又以冶链技能为优先的莉兹也就算了,但连风精灵里的空战专家莉法都不是对手,那么该名玩家的实力确实不容小觎。而且对方才刚转移来alo,这更是空前奇闻。
「看样子真的很厉害。嗯……我也有点兴奋起来了。」
「呵呵,我就知道亚丝娜会这么说。在每月大赛里排行前几名的,就只剩朔夜和尤金这种领主和将军等级的玩家还没挑战过而已。但依他们的身分也很难参加这种路边决斗吧。」
「不过,如果对方真这么厉害的话,现在应该已经没什么人想挑战了才对啊?这与一般的大会活动不同,在决斗里死亡会扣不少经验值对吧?」
「但实际上并不是这样。因为赌的东西实在吸引人了。」
西莉卡再度出声。
「咦?难道对方拿出某种稀有道具当成赌注吗?」
「不是道具。赌注可是『原创剑技』啊。而且是非常强,属于必杀技等级的技巧。」
亚丝娜不由得有种想模仿桐人耸肩然后吹声口哨的冲动,但最后还是忍耐了下来。
「oss吗……什么系的?几连击?」
「呃……看起来应该是单手剑泛用系的吧。吓人的是竟然有十一连击唷。」
「十一连击!」
亚丝娜这次终于反射性地惊叫出声。
若提到目前已经消失的旧sao,就一定无法忽略其最具代表性的游戏系统「剑技」。
各系统的武器都有不同设定的「技能」,内容除了一击必杀的单发攻击之外,还有宛如疾风怒涛的连续攻击。与普通攻击不同之处在于,只要做出起手势,接下来系统便会支援玩家以最快速度完成所有动作。而攻击当中更会附加华丽的声光效果,让玩家有种变身为超级战士的爽快感。
当艾恩葛朗特成为改版升级的主轴时,新营运公司也做出了把剑技系统完全转移过来的大胆决定。
换言之,新生alo的战斗系统将会因此而产生革命性的改变。这当然在旧玩家之间造成了相当大的议论,然而原本反对的玩家一旦尝试过剑技之后,也全都迷上了那种快感。
开放剑技之前的alo里,只有魔法技能才能产生华丽的声光效果,在射程以及命中率等性能方面也都是魔法占优势,让人配点时很难只以物理攻击为主,剑技出现之后反倒让魔法与物理攻击之间取得了平衡。即使改版更新已过了半年,在许多玩家社群网站上依然能看见许多关于「空中机动」十「剑技」这种新战斗体系的报告与讨论。
但是充满冒险精神的新营运者们认为,单纯只是把前人留下来的遗产搬过来使用,并不是一件好事。
他们开发并导入的新要素,就是「inal sword skill」系统了。
正如名称所示,这就是所谓的「自创剑技」。它并非所有动作都由系统事先设定的既定剑技,而是由玩家自创动作并且加以登录的招数。
这个系统导入之后,许多玩家想要获得自己专属的帅气剑技,在街道或原野都能见到玩家争先恐后地拿着武器摆架势。然而——他们立刻有了相当深的挫折感。
inal sword skill,简称oss。它的登录程序其实相当简单。
首先打开视窗,然后移动到oss标签之下,接着进入剑技记录模式并按下开始记录按键。然后就只要随心所欲地挥动武器,当招数结束后再按下结束记录按键。这样就完成了。
但要让「自己构思的必杀技」被系统认证为剑技,必须克服相当严格的条件才能成功。
像劈砍及突刺这些单发招式的所有变化,几乎都已被登录为既有剑技,因此想创出oss就只能尝试连续技了。但是,这一连串的动作除了重心移动、攻击轨道之外,连其他各种细节都不能有任何问题,而且整体速度还得跟完成版的剑技差不多才行。
也就是说,游戏对玩家提出了「在没有系统辅助的情况下,展现出得有系统辅助才能使出的连续技」这种可以说十分矛盾的严苛条件。
而突破这道难关的唯一方法,就是不厌其烦地反覆练习,直到脑神经突触能够完全记住这一连串的动作为止。
绝大部分玩家都无法忍受这极为单调的作业,很快便放弃了「自创必杀技」的梦想。即使如此,一部分非常努力的玩家还是成功地开发·登录了oss,也因此得到了像古代剑术门派开山祖师般的荣誉。实际上,也真的有人建立起冠有「〇〇流」名号的公会,并在街上开设道场。
而这些人之所以能这么做,都是因为附加在oss系统当中的「剑技传承」系统的缘故。成功登录oss的玩家本人,能够制造出该剑技的「秘笈」并且传授给其他玩家。
由
于oss不论是对玩家还是对怪物都能够发挥出绝大效果,所以有许多人想要获得秘笈。目前要得到强力技巧的传承,就必须付出一笔高额的费用,超过五连击的「必杀技」秘笈逐渐成为alo世界最高价的道具。现在所有oss里威力最为强大的,就是火精灵将军尤金所创造出来的「火山喷射」八连击,而不缺钱的他当然不会把这个绝招传授给任何人。虽然亚丝娜也辛苦了好几个月的时间而成功登录了五连击剑技,但之后就因为气力放尽而提不起劲继续想新招了。
这时,神秘的剑术高手「绝剑」就带着超乎想像的十一连击剑技登场了。
「嗯,既然如此,也难怪会有这么多挑战者出现了。大家都实际看过十一连击的剑技了吗?」
听见亚丝娜的问题之后,三个人同时摇了摇头。最后由莉兹贝特代表开口说:
「没有唷,好像只有开始路边决斗当天曾经演练给众人看过而已,之后就没在实战里出现过了。或许应该说……还没有人能逼绝剑使出那招oss吧。」
「连莉法也没办法吗?」
当事人莉法只能沮丧地垂下肩膀。
「原本双方在剩下六成hp时还算是不分上下……但最后对方还是只用一般剑技就把我干掉了。」
「这样啊……话说回来,还没问到最重要的消息。对方的种族和武装究竟是?」
「啊,那个人是黑暗精灵族。武器虽然是单手直剑,但几乎就跟亚丝娜的细剑一样细。总之呢——动作真的很快,就连普通攻击也跟剑技的速度差不多……肉眼几乎跟不上。我还是第一次遇见这种人,打击好大。」
「速度型的吗……如果连莉法都看不见,那我应该也没机会获胜了……啊!」
说到这里,亚丝娜才彷佛想起某件重要的事情般说道:
「要说到出招的速度,不是有个动作快得跟犯规一样的人在那里睡觉吗?桐人应该也对这种事很有兴趣吧?」
她一说完,莉兹贝特、西莉卡、莉法便面面相觑,然后所有人忽然一起笑了出来。
「——怎、怎么了?」
面对惊讶不已的亚丝娜,嘻嘻笑的莉法说出冲击性的事实:
「呵呵呵——哥哥已经和那个人交手过罗。而且还很漂亮地输掉了。」
「输……」
输掉了。那个桐人竟然……
亚丝娜只能张大嘴巴,整个人在那里愣上了好几秒钟。
身为剑士的桐人,对亚丝娜来说可谓「绝对强者」的代名词。就亚丝娜所知,在sao及alo两个世界里,一对一单挑曾经赢过桐人的,就只有血盟骑士团团长西兹克利夫一个人,而身为系统管理员的他还是因为得到系统的优势辅助才能够获胜。
虽然亚斯娜没跟莉兹贝特等人提过,但其实在sao时期,她也曾经认真地拔剑和桐人交手过一次。
当时他们俩才刚认识,身为kob副团长的亚丝娜还在指挥最前线攻略。
以kob为首,将攻略速度摆在第一位的那些公会,与桐人等几名独行玩家在某一层的强力魔王怪物攻略方针上有了意见分歧。由于双方都坚持己见而找不出妥协点,最后就由双方派出代表单挑来决定该听哪一边的意见。
尽管亚丝娜当时内心已经对桐人有些兴趣,但还是不断告诉自己必须消除这种感情。因为她觉得个人感情会对完全攻略游戏这个首要目标产生阻碍。
亚丝娜认为,这次决斗是个击碎自己软弱内心的好机会。先打倒桐人,接着有效率地打倒魔王,可以藉此让自己取回一颗冷酷无情的心。
但她并不知道,这名剑士乍看之下虽然不怎么可靠,实力却深不可测。
那确实是一场名副其实的激战。当他们交锋时,亚丝娜脑里的所有杂念全数消失,身体充满着能与这名杰出剑士对战所感到的喜悦。这场比试就像是脑神经脉冲波直接交流一样,过去所体验过的战斗完全无法与之相提并论。决斗持续了十分钟左右,但亚丝娜根本没意识到时间的流逝。
最后亚丝娜败北了。因为桐人那「从背后拔出子虚乌有的第二把剑并且发动攻击」的假动作实在太过于逼真,让她下意识做出反应——虽然之后就知道如此逼真的理由——结果桐人便抓住这个空隙给予她漂亮的一击。
结果,这次单挑体验反而加深了亚丝娜对桐人的好感,同时桐人那收放自如的剑技也在她心中留下了不可抹灭的印象。
——最强的剑士。即使sao时代的「黑色剑士」已经消灭,这个观念依旧根深蒂固地残留在她心里。
所以亚丝娜在听见桐人败给「绝剑」之后,才会感受到那种伴随着战栗的巨大冲击。
她将目光由左手边的莉法移向面前的莉兹贝特,压低了声音问:
「桐人他……是认真的吗?」
「嗯~~」
莉兹贝特将双手环抱在胸前,露出一副难以判断的表情。
「老实说,那种次元的战斗,凭我的程度已经无法判断桐人究竟有没有认真了……嗯……不过他没有使用二刀流,在某种程度上应该不算尽全力吧。而且……」
莉兹贝特说到这里就停了下来,并以那对映照着暖炉火焰的红色瞳孔看向睡着的桐人。然后她嘴角浮现出平稳的微笑。
「我是这么想啦。在正常的游戏里面,桐人应该再也不会尽全力作战了吧。反过来说,只有在游戏失去玩乐性质时,或者虚拟世界变成真实世界时,他才会认真……所以呢,最好还是别再出现非得让这家伙认真作战不可的状况了。何况他本来就是那种容易碰上麻烦的人。」
「…………」
亚丝娜凝视了那个黑发剑士的睡脸好一阵子,然后才点头同意莉兹贝特的看法。
「嗯……说的也是。」
她左右两边的莉法与西莉卡也各自露出感慨万千的表情,跟着轻轻点了点头。
一会儿后,桐人现实世界里的妹妹莉法打破了沉默。
「——但是,我觉得……哥哥他应该是认真的才对。至少他完全没有放水。而且……」
「……而且什么?」
「我不是很确定,不过在分出胜负之前、两把剑剑身互抵僵持不下时,哥哥好像对绝剑说了些什么……接着他们两个立刻分开,而哥哥也因为无法躲过对手的突剌而落败了……」
「原来如此……不知道他们说些什么?」
「我问了哥哥也不告诉我啊。但我总觉得……一定有什么内情才对。」
「这样啊。看来就算我去问,他也不会说吧。」
亚丝娜往下瞄了一下自己的手,接着低声说:
「……看样子,只能直接问那位绝剑了。」
听她这么说,莉兹贝特便扬起眉毛问:
「你真的要去挑战?」
「我是不认为自己会获胜啦……但那位绝剑除了在路边与人单挑之外,应该还有什么目的才会跑到alo来才对。」
「嗯,我也有这种感觉。不过,想必得要跟桐人一样来场精采的比赛,才有机会知道对方的目的。那你打算用哪个角色去挑战?」
莉兹贝特的问题,让亚丝娜稍微考虑了一下。除了将旧sao角色档案转移过来的水精灵族细剑士「亚丝娜」之外,她还新创了个帐号,培养出一名叫做「艾莉佳」的风精灵族角色。至于创造新角色的理由其实非常简单,就只是因为偶尔会想变成别的模样而已。
艾莉佳的能力构成是以短剑技为主,擅长近身肉搏,所以在单挑时会比有一半是补师的亚丝娜占优势。但亚丝娜只是耸了耸肩,接着马上回答:
「还是用习
惯的这个角色吧。如果对方是速度型,那么应该会由每秒破坏力的高低来决定最后胜负。你们会陪我去吧?」
她环视了一下众人,三名好友当然都用力点头。西莉卡摇着从椅背上伸出来的尾巴说:
「那还用说!这种精采的比赛我怎么可能会错过!」
「我可不敢保证会是场精采的比赛……那就这么决定了。对方下午三点会在第24层的小岛上出现对吧?那我们两点半在这里集合。」
她拍了一下手,叫出视窗来确认现实世界的时间。
「糟糕,已经六点了。快来不及吃晚饭了。」
「那我们今天就先到这里吧?」
莉法对自己眼前的视窗按下储存后,便迅速收拾东西。当其他三个人也跟着这么做时,这名风精灵剑士便蹑手蹑脚地走到摇椅旁,然后忽然抓住椅背用力晃动起来。
「哥哥,快起来!我们要回去罗!」
亚丝娜看着他们的模样并露出微笑,但又忽然像想起什么事一般把脸靠近莉兹贝特。
「莉兹……」
「什么事?」
「刚才你说绝剑是转移过来的玩家对吧……既然剑术那么高超,那有没有可能……绝剑原本也是sao的玩家呢?」
她小声问完后,莉兹也露出认真的表情点点头。
「嗯。我也怀疑过这种可能性。在桐人和绝剑战斗完之后,我也询问过他的意见……」
「桐人他怎么说……?」
「他说『绝剑不可能是sao的玩家。因为……』」
「…………」
「『如果绝剑在那个世界里,获得「二刀流」技能的就会是那个人,而不是我。』」
第二章
叽叽……
随着短暂的电子音响起,amusphere关上了电源。
明日奈慢慢抬起眼睑。在两眼焦点对准微暗房内的天花板之前,她便感到冰冷的空气笼罩在肌肤上面。
虽然已经把空调设定为暖气,她却忘了解除定时装置,以致于空调在潜行到一半时便停了。这个明日奈觉得有些过于宽敞的五坪房间里,温度已经与室外达成热平衡。外头的些微雨声令少女把视线转向右侧的大窗户,发现黑色玻璃外侧已经沾满了无数水滴。
明日奈微微发着抖,从床上撑起身体。她将手指往埋在床侧柜子里的环境整合控制器伸去,接着在触控式面板上按下「自动」键。只是这么一个简单的动作,两处窗帘马上伴随着细微马达声拉起,空调再度运转,天花板上面的led光线面板也跟着发出橘色亮光。
rect家电部门所开发的最新室内环境整合技术,也运用在明日奈的房间里。房间是在她住院时改装的,但不知道为什么,亚丝娜就是没办法喜欢这种相当方便的装置。单靠一个视窗就能操纵房里所有的仪器这点,虽然vr世界里十分常见,但在现实世界出现这种情形,总会让人心里觉得有些不舒服。明日奈老是有种错觉,好像安装在墙壁与地板上那些侦测器的无机目光正扫过自己肌肤一样。
之所以会有这种感觉,也可能是因为她数度造访桐人——桐谷和人家那种传统日式房屋后,在那儿感受到的温暖与自家的寒冷形成强烈对比。明日奈母亲的老家刚好也是这种感觉。以前放暑假到那儿去玩时,明日奈都会坐在充满阳光的走廊边缘,一边晃着脚一边吃外婆帮她做的刨冰。如今外公外婆已经去世,那栋房子也早就拆掉了——
明日奈轻轻叹了口气,接着把脚伸进拖鞋里并站起身来。下一秒,她忽然感到一阵轻微的晕眩,只好低下头去。这让她强烈地感受到现实世界里将自己身体往下拉的重力。
当然,假想世界里也模拟了相同的重力。但那个世界里的亚丝娜只要轻轻往地面一踢,就能随心所欲地在空中解放自己的身体与灵魂。现实世界的重力,已经不只是一种物理的力量,它同时包含了各种事象里绝对无法摆脱的重量。少女心中虽然涌起一股再度躺到床上的欲望,但马上就是晚饭的时间了。只要迟到一分钟,就会让妈妈多一件可以发牢骚的话题。
明日奈拖着沉重的脚步走到衣橱前,还没伸手门就自动往左右两边折叠滑开。她脱下身上的羊毛衣物,像在反抗些什么般将它们丢到床上,并换上洁白的衬衫与暗红色长裙;再往旁边化妆台的圆凳上一坐,眼前又自动有三面镜展开,上头的灯泡也发出明亮光芒。
即使是在自己家里,母亲也不准明日奈穿着随便。她拿起梳子,迅速整理好潜行中弄乱的头发。
这时,明日奈忽然有种「不知道川越的桐谷家现在是什么样子」的念头。
莉法/直叶刚才说今天轮到自己与和人准备晚餐。想必她会拖着还没睡醒的和人到楼下去,两个人肩并肩站在厨房里,直叶拿起菜刀而和人则在她旁边煎鱼。不久后两人的母亲也回到家,开始看着电视喝起啤酒来。在一家子和乐融融的闲聊中,晚餐也准备好了:将冒着热气的碗盘摆到桌上后,三个人便一起坐在桌前说「开动了」——
用力呼出一口颤抖的气息后,明日奈拚命忍住快滴落的泪水,放下梳子站起身。
她由房间来到微暗的走廊,在房门关上的前一刻,背后的照明便自动熄灭。
走下画着半圆形的宽广阶梯来到一楼时,帮佣佐田明代正准备打开玄关的门。她应该是准备好了晚饭打算回家吧。
明日奈对着这位四十出头的娇小女性低头打了声招呼:
「辛苦了,佐田小姐。谢谢你每天帮我们做饭,让你这么晚才回家真是不好意思。」
她一说完,明代便瞪大了眼睛摇头表示「千万别这么说」,接着又对明日奈深深一鞠躬。
「您、您太客气了,小姐。这是我的工作啊。」
尽管这一年来她已经跟对方说过许多次「叫我明日奈就可以了」,但明代就是改不了口。这时她走到明代身边,小声问道:
「妈妈和哥哥都回来了吗?」
「浩一郎少爷说会晚点回来。太太已经在餐厅里面了。」
「……这样啊,谢谢。抱歉耽误你的时间。」
明日奈再度点头,而明代也再次深深一鞠躬,接着便打开沉重的门急急忙忙回家去了。
明代有个念小学还是中学的小孩。虽然她家同样也住在世田谷区,但现在才去买菜然后赶回家做饭,再怎么快也会拖到七点半吧。对正值成长期的孩子来说,这段等待的时间一定相当痛苦。明日奈曾经试着对母亲建议,让明代先把晚餐做好放在餐厅里就可以了,但母亲根本就没理会明日奈的意见。
三处门锁各自锁上的金属声响起,明日奈随即转过身子,横越大厅朝餐厅走去。
当她一打开厚重的橡木门,马上有一道平静却严厉的声音传进耳里:
「太慢了!」
明日奈瞄了一下墙壁上的时钟,时间正好是六点半。就在她准备开口这么说时,声音再度飞了过来:
「五分钟前就应该坐好。」
「抱歉……」
明日奈低声这么说,并踩着拖鞋踏上了厚厚的地毯,最后走到餐桌旁边。她低着头,直接坐在一张高背椅子上。
在这约有十坪大的餐厅中央,摆放着八张椅子及一张长桌。桌子东北角数来第二张椅子就是明日奈的座位,她左手边是哥哥·浩一郎的椅子,东边则是父亲·彰三的座位,但他们两个人目前都不在家。
坐在明日奈左斜前方椅子上的,正是她母亲结城京子。京子单手拿着心爱的雪利酒,眼神落在经济学的原文书上。
以女性来说,京子的身材算得上相当高。她虽然瘦但骨架较大,不会让人有柔弱的感觉。一头染成暗棕色的头发整齐地中分,长度则刚好贴齐肩膀。
京子的容貌虽然相当端正,但高耸的鼻梁与嘴角又深又短的皱纹却给人一种冷峻的印象。或许她本来就刻意要营造出这种印象吧。京子靠着锐利的唇枪舌剑及狠辣的政治手腕,将学部内的竞争对手们全部击败,去年四十九岁时就已当上了正教授。
在明日奈坐定后,低着头的京子直接把精装书合上,然后将餐巾摊开铺在膝盖上。当她拿起刀叉时,才终于朝明日奈瞄了一眼。
但这次则换成明日奈低下头。她低声说了一句「我开动了」之后伸手拿起汤匙。
有好一阵子,餐厅里只能听见银器碰撞的细微声响。
晚餐菜色有加了蓝酪起司的蔬菜沙拉、蚕豆浓汤、配上香草酱料的烤白肉鱼、全粒粉面包等等……每天的餐点全都是京子计算过营养成分后决定的,当然做菜的人并不是她。
究竟从什么时候开始,和母亲两个人用餐竟然已经变成如此紧张的一件事了呢?明日奈动着刀叉,脑中转着这样的念头。
不对,说不定从以前就一直是这样。还记得只要不小心把汤洒出来或者是有不吃的蔬菜,就会遭到母亲严厉责骂。过去的明日奈,从不晓得什么叫和乐融融的用餐时间。
明日奈持续进行着机械式的进食动作,并且让意识神游至远方异世界的自家。此时京子的声音又把她拉了回来。
「……你还在用那台机器吗?」
明日奈看了母亲一眼,然后轻轻点了点头。
「……嗯。我和大家约好一起做功课。」
「功课还是要自己写才行。」
明日奈知道,就算解释这跟亲手写没什么两样,
京子也没有办法理解。她只好继续低着头,开口扯去别的话题。
「大家住的地方都很远。在那边马上就能见面了。」
「用那种机器根本就不算见面。说起来,功课只要自己一个人做就好了。跟朋友一起只会聊天而已。」
喝了一口雪利酒后,京子讲话的速度又更快了。
「听好,没有时间可以浪费了。你已经比同年纪的孩子慢了两年,所以得加把劲补上这两年来落后的进度啊。」
「……我很认真在念书了。第二学期的成绩单我不是已经印出来放在你桌上了吗?」
「我看过了,但那种学校的评价根本做不得准。」
「那种……学校?」
「明日奈,第三学期(注:日本的中学一般采三学期制)开始,除了上学之外我会另外帮你请家教。不是最近流行的网路教学,而是请老师到家里来。」
「等……等一下,为什么突然……」
「你看看这个。」
京子以强硬的口气打断了明日奈的抗议,然后拿起桌上的薄形平面电脑。明日奈接过电脑,皱着眉头往画面上看去。
「……这是什么……转学考……概要?」
「妈妈拚命拜托在高中担任理事的朋友,让你参加他们学校三年级的转学考。那里可不是你们那种急就章的学校,算是相当好的高中。那所学校是学分制,你应该只要念上一学期就可以毕业。这样一来,你九月就能上大学了。」
明日奈只能哑口无言地看着京子的脸。她把电脑放回桌上并轻轻抬起右手,打断了还想继续说些什么的母亲。
「等、等等,妈妈随便就下决定,只会造成我的困扰。我喜欢现在的学校。里面有许多很棒的老师,在那里也可以学得很多知识。根本没有必要转学。」
一听见明日奈这么说,京子便故意叹了口气。接着她又闭起眼睛,一边用左手指尖按着太阳穴,一边将身体靠在椅背上。这种沉默方式,是京子让对方意识到自己居于上位的技巧。只要她在教授的研究室里做出这种动作,即使对方是男性也会感到心慌意乱。就连丈夫彰三,在家里也会极力避免与京子意见分歧。
「……妈妈已经调查过了。」
京子以告诫的口吻再度开口说道:
「你现在就读的根本算不上一所学校,里头尽是些随便的课程与过于简单的教学。就连老师也是草率找来的,根本没有什么优秀人才。那地方与其说是教育机关,倒不如说是矫正设施或收容设施还差不多。」
「怎……怎么能这么说……」
「说什么专门为遭遇事故而失学的学生设立栖身之处,根本只是场面话,那间学校只是把将来可能会引起问题的孩子们集中在同一个地方加以监视而已。当然,确实有些孩子在那个奇怪的世界里持续互相残杀,因此需要到这种设施里面去,但不用连你也到那种地方去啊!」
「…………」
听到母亲这种自以为是的言论之后,明日奈也无法再多说些什么了。
她从去年春天开始就读这间位于西东京的学校,而学校也确实是在计划发表之后短短两个月内急就章设立的,目的是为了帮助受困于「sword art online」这款死亡游戏里而失学两年的孩子们。只要是十八岁以下的前sao玩家,就可以免除入学考试与学费,毕业之后还能立即取得参加大学联考的资格,如此优待的条件甚至引起了部分人士的批判。
但在那间学校里就读的明日奈,很明确地能感受到这个地方不只是社会福利设施而已。全校学生都有每周接受一次心理谘询的义务,那时提出的问题明显是在调查该名学生是否有反社会倾向。也就是说,京子口中的「矫正设施」也不是全无根据。
但就算是这样,明日奈依然深爱着那间「学校」。不管政府或文科省(注:日本的教育部)究竟有什么想法,全校老师几乎都是志愿来此任教,所以也都很真诚地面对每个学生;而学生彼此之间也不需要刻意隐瞒过去的经历,更何况她在那里还可以跟知心朋友们在一起,像是莉兹贝特、西莉卡、几位前攻略组的伙伴——当然还有桐人。
左手依然握着叉子的明日奈紧咬嘴唇,与心中那股希望对母亲表明一切的冲动交战。
她实在很想说,自己就是妈妈口中所说的「持续互相残杀的孩子」之一、自己就生活在用剑夺取彼此生命的世界里,更想说自己一点都不后悔有过那些日子……
京子完全没注意到明日奈内心的纠葛,只是迅速接着说:
「在那种地方上课,之后也没办法考上好的大学。听好,你已经十八岁了。要是你还待在现在的学校,可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上大学呢。你中学时代的朋友下个礼拜就要参加学测了。你难道一点都不着急吗?」
「就算晚一两年升学……也没什么关系吧。而且也不是只有上大学这条路……」
「不行!」
京子马上否决明日奈所说的话。
「你是个聪明的孩子,应该也知道爸爸妈妈为了让你发挥才能耗费了多少心力。但你却因为那种奇怪的游戏浪费了两年时间……如果你是个平凡的孩子,妈妈也就不会这样要求你了。但你跟一般人不一样对吧?平白浪费与生俱来的才能也是一种罪过啊。你有上一流大学接受一流教育的资格与能力,那你就应该这么做。将来要到政府或企业里贡献力量也好,留在大学里继续研究也罢,这些妈妈都不会干涉你,但我绝不允许你放弃接受高等教育的机会。」
「根本没有什么天生的才能。」
京子说了一长串话后稍做休息,明日奈这才好不容易能插嘴。
「人应该自己选择生活方式吧?我以前也认为,就读好大学然后进入一流企业就是人生的全部。但是我改变了。现在虽然还没找到答案,但我已经快找到自己真正想做的事情了。我想在目前的学校多留一年,然后找出这个答案。」
「你这样只是减少自己的选择而已吧?在那种地方无论待多少年都找不到方向的。但是你要转进去的学校可就不一样了,上头的大学部也是名校,只要在那里获得好成绩,就可以到妈妈的学校来念研究所。听好,明日奈,妈妈不希望你以后过着悲惨的人生。我希望你能够拥有不输给任何人的资历。」
「什么叫做我的资历……那元月时在本家硬要我跟那个人见面又是怎么回事?我不知道你们对他说了些什么……但那个人讲话的口气,就好像我已经是她的未婚妻一样。减少我人生选择的人,应该是妈妈你吧!」
明日奈无法克制住声音中些微的颤抖。虽然她尽可能希望在眼神里表达出自己坚强的意志,但京子却完全没有动摇的模样,只是将嘴唇凑到装着雪利酒的杯子上。
「结婚也是资历的一部分。嫁到物质生活匮乏的夫家,五年、十年之后你一定会后悔。你所谓想做的事,也会没办法继续下去。嫁给裕也就不用担心这一点。跟派阀斗争不断的大银行比起来,由自己家族经营的地方银行还比较让人放心。妈妈很看好裕也。他是个诚实的孩子。」
「……妈妈完全没有反省。引起那种事情,让我还有那么多人受苦,甚至让rect经营产生重大危机的,不就是妈妈选的须乡伸之吗!」
「不准你再提这件事!」
京子的脸整个绷了起来,左手像是在赶什么烦人的小虫般不停挥舞着。
「我不想听关于那个人的话题。说起来……欣赏那个人并且说要收他为养子的,可是你爸爸啊。他从以前就没有看人的眼光。但我不一样,虽然裕也他某些地方确实有点软弱,但这样反而比较令人安心不是吗?
」
确实,明日奈的父亲彰三一直以来都不怎么观察身边的人,只注意公司的经营。就算现在已经不再担任ceo,他依旧为了调整与国外资本的合作而多日未归。彰三本人也说,只看重须乡的开发,经营能力及出人头地的志向却没发现其内在性格缺点,的确是自己的错。
但明日奈认为,周围的人不断给予须乡伸之强烈压力,就是造成他从中学起便渐渐展露出攻击性的原因之一。而他的压力无疑有一部分就是来自于京子所说的话。
明日奈只能将苦水往肚子里吞,以僵硬的声音说:
「——总之,我完全不想和那个人交往。我会选择自己交往的对象。」
「好啊,只要对方是配得上你的优秀青年就可以。我话先说在前面,像那种男孩——那种设施里面的学生当然不包含在内!」
「…………」
京子的说法听起来似乎指着某个特定人物,这让明日奈再度感到一阵战栗,
「……难道……你调查了……他的事……?」
她以沙哑的声音低语,然而京子没有否定,只是随口扯出另一个话题。
「我希望你能了解,爸妈都是为了你的幸福着想。从选择你就读的幼稚园开始,这一直是我的愿望。我想你一定也很后悔随便玩了浩一郎买的那款游戏吧。但这只是个小小的挫折而已,马上就能弥补过来。只要现在认真努力,凭你的天分一定可以累积很棒的资历才对。」
明日奈在内心深处低语——那不是我的资历,而是妈妈的资历吧。
明日奈的哥哥浩一郎,也是京子本身「漂亮资历」的一部分。浩一郎读的是一流大学,进入rect工作后也确实创出一番成绩,让京子感到相当满足。明日奈原本也应该跟随哥哥的脚步,却陷入sao这种莫名其妙的事件里。之后又因为须乡所引起的事件让rect的企业形象大为受损,京子应该觉得自己的资历因此出现瑕疵了吧。
明日奈到此已经失去继续和母亲在言语上对抗的力气,她把刀叉放在还剩下一半料理的盘子旁,随即站了起来。
「……转学的事情,让我考虑一下吧。」
她虽然拚命挤出这句话,但京子的回答却不带任何感情。
「期限到下个礼拜为止。在那之前先把报名表填好,印三份之后放在我书房的桌子上。」
明日奈低着头,转过身子朝门口走去。她原本想要直接回房,却无法压抑藏在胸口深处的情绪,往走廊跨出一步的她再度转身面向京子,以冰冷的声音说:
「妈妈……」
「……什么事?」
「妈妈一定以过世的外公外婆为耻对吧?出生在一般农家而非名门望族让你很不满吧?」
京子因为惊讶而瞪大了眼睛,但她的眉头及嘴角马上出现深刻的皱纹。
「……明日奈!你给我过来!」
虽然听见母亲严厉的声音,但明日奈却立刻关上厚重的橡木门,将接下来的话挡在后头。她像逃走般迅速横越大厅,冲上楼梯之后立刻拉开自己房间的门。
侦测器瞬时感应到明日奈,照明与空调跟着自动开启。
明日奈感到心里有一股难以压抑的焦躁,于是直接走向墙壁的操纵面板,把室内整合控制系统完全关上。她直接整个人趴在床上,也不理会身上的高级衬衫会产生皱纹,就这么把脸完全埋在大坐垫里面。
她原本不想哭泣。身为剑士的她,早已决定不再流下悲伤与懊悔的眼泪。然而,现在这种决心反而加剧了她胸口的郁闷。
心里响起「你算什么剑士嘛」的嘲笑声。光是在游戏里挥舞着多边形所构成的剑,能对现实世界造成什么影响吗?明日奈咬紧牙关,对着自己这么问道。
在那个世界里遇见了那名少年,自己应该也有所改变才对。自己已经不再遵从别人所给予的价值观,变成一个能够为了真正想做的事情而战的人才对啊。
但是从外人的眼光看来,现在的自己与被关在那个世界之前究竟有什么不同呢?依然在亲戚面前像个装饰品的洋娃娃般露出空洞的笑容,也没办法断然拒绝母亲所规定的道路。如果只有在假想世界里才能恢复真正的模样,那自己到底又是为了什么而回到现实世界来呢?
「桐人……桐人……」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从颤抖的嘴唇之间不断出现这个名字。
桐人——桐谷和人即使回到现实世界已经过了一年,也还是轻松保持着sao世界里所锻链出来的强韧精神力。他应该也承受了不少压力,脸上却从没出现过示弱的表情。
明日奈曾问过他将来的目标为何,结果他一边不好意思地笑着,一边回答说以后不想当玩家想改当设计者。而且他想设计的不是vrmmo之类的游戏软体,而是更加贴近使用者的机器与介面,以取代目前仍有许多限制的完全潜行技术。为了这个目标,他时常造访国内外的技术系讨论区,积极地在里面学习并且与其他人交换意见。
明日奈知道,他一定能够直线朝自己的目标迈进。如果可以,希望自己也能够待在他身边,一起追寻共同的梦想。所以明日奈想继续和他待在同一所学校里,利用剩下来的一年时间慢慢探索要如何完成自己的梦。
可是现在这条路已经被堵住。而明日奈也只能承受这种无法反抗命运的无力感。
「桐人……」
好想马上见到他,就算不是在现实世界也没有关系。希望能跟他待在那问森林小屋里,靠在他胸前尽情哭泣,告诉他心里所有的话。
但是明日奈却没办法这么做。桐人所爱的,不是这个软弱无力的明日奈,而是那个最强剑士的伙伴「闪光」亚丝娜。这种观念,就像沉重的枷锁般套在明日奈身上。
「亚丝娜……你真的很坚强……比我要坚强多了……」
桐人在那个世界里说过的话,再度于明日奈耳边响起。当明日奈露出脆弱的一面时,说不定他的心便会就此离去。
这让少女感到相当恐惧。
趴上床的明日奈就这样直接陷入浅浅的睡眠当中。
她见到自己腰上挂着银镜涂装的剑鞘,挽着桐人手臂走在透过树荫的阳光底下。但她同时也见到另一个自己被关在某个黑暗的场所里,只能静静窥看高兴大笑着的两人。
在这悲喜交加的梦境中,明日奈忽然有了想回到那个世界去的强烈念头。
第三章
艾恩葛朗特第24层是大部分都被水面覆盖的湖沼系区域,整体景色与亚丝娜过去所居住的湖面都市「塞尔穆布鲁克」周边——目前仍未开放的第61层——非常相似。
这里的主街区名为「帕那雷塞」。巨大的湖泊中央有座人工岛,而从这个地方又有许多细长的浮桥往四面八方延伸出去,通往无数的小岛。
亚丝娜由宛如祭典般热闹的帕那雷赛街道眺望远方水面,然后轻轻把头靠到坐在旁边的桐人肩膀上。
两人并肩坐在主街区稍偏北的小岛南岸,背后有一片茂盛的绿色树林,而脚边的湖面则有微波荡漾。目前虽然是冬天,但吹过湖面的风还算温暖,周围矮草也随之摇晃。
「桐人,第一次到我在塞尔穆布鲁克的家时发生的事,你还记得吗?」
亚丝娜抬起头这么问,桐人随即面露微笑回答:
「不是我在炫惧,我这个人可是出了名的健忘——」
「什么~」
「——不过,那时候的事我还记得很清楚。」
「……真的吗?」
「当然。那时我不是刚获得超稀有的食材道具吗?亚丝娜拿来做了炖肉杂烩对吧。啊啊……那种肉真的很好吃耶……直到现在,我还是会经常想起那种味道。」
「真是的!你就只记得吃!」
亚丝娜虽然噘起嘴,但还是笑着往桐人的胸口戳了一下。
「……算了,我自己有时也会想起那种味道。」
「什么嘛,那你还敢说我。对了……你能在现实世界里重现那道杂烩吗?」
「嗯……基本上和鸡肉很相似,若是在酱料上下点工夫应该……不过呢,我想还是让它保留在记忆里比较好。一生只能吃一次的料理,听起来不是很棒吗?」
「唔唔,这倒是真的。」
看着颔首却露出可惜表情的桐人,亚丝娜忍不住又笑了起来。桐人也跟着露出笑容,然后像注意到什么事情般说:
「啊,对了。我说啊……」
「什么事?」
「好像不知不觉间就又存了不少尤鲁特币了,等改版开放第60层时,要不要在塞尔穆布鲁克再买个房间?就是亚丝娜你以前住的地方。」
「嗯~」
听见桐人的提案之后,亚丝娜稍微考虑了一下,接着摇摇头说:
「还是算了。我住在那个房间时,也没什么特别值得怀念的回忆。赚来的钱就赞助艾基尔在阿尔格特开店吧?」
「要让那间黑心商店复活吗……如果是融资给他,我十天就算他一成利息……」
「呜哇,太过分了吧……」
只要和桐人聊到旧艾恩葛朗特的回忆,真的就停不下来。当亚丝娜笑着与桐人闲聊各种话题时,忽然注意到由帕那雷赛飞来这座岛的玩家愈来愈多。他们全都从两人头上飞过,朝着耸立在岛中央的大树前进。
「啊,时间差不多了。我们该走了。」
亚丝娜嘴里虽然这么说,却还是舍不得离开桐人温暖的身体。这时候桐人忽然一脸认真地开口说道:
「亚丝娜。你要和『绝剑』对战的话……」
「……咦?」
「那个……嗯~没有啦……那人真的很强唷。」
从桐人说话的口气里,能感觉到他似乎隐瞒了些什么。于是亚丝娜歪着头说:
「莉兹她们已经宣传过人家的英勇事迹罗。而且,既然连桐人都无法获胜,我当然也不认为自己能赢。我只不过想看看对方的剑技……话又说回来,真的很难相信你竟然会输耶……」
「现在比我强的家伙到处都是啊。嗯,不过绝剑又另当别论就是了。」
「这么说来,听莉法讲你在决斗当中曾和绝剑说过话对吧。你们说了些什么?」
「啊~嗯~有件事让我有点在意……」
「什么事?」
「就是那个……」
亚丝娜敏锐地感觉出桐人的眼神里带着某种顾忌。她也因此而愈来愈摸不着脑袋,只能眨上好几下眼睛表示疑惑。
就算那个叫「绝剑」的玩家再怎么强,这里也不是sao世界。即使在决斗时来不及投降而导致hp归零,只要有人使用复活魔法就能够立刻重生。虽然死亡会掉经验值,但只要打上几个小时的怪物就能补回来了。
不过,桐人却讲出亚丝娜意想不到的话:
「我问那家伙——你已经完全成为这个世界的居民了吧?结果那人却以无言的微笑与风驰电掣般的突刺技来回答我。那种速度……可以说已经超出人类的界限了……」
「完全成为这个世界的居民……?你是指重度的废人玩家吗?」
亚丝娜提出这个相当单纯的问题后,桐人马上用力摇了摇头。
「不。我不是单指某个vrmmo世界,而是整个『the seed连结体』……不,这样讲也不对。应该说感觉上那个人………就像是完全潜行环境的代言人一样。」
「这是什么意思……?」
「——不要有先入为主的观念。接下来,还是让你自己去体会吧。」
桐人轻拍了一下亚丝娜的头,当少女因此用力眨眼时,身后的大树彼端忽然连续传来几道降落的声音。接着便是相当熟悉的大嗓门:
「稍微一个不注意你们就这样!」
一听见踩着杂草往这边靠近的脚步声,亚丝娜急忙撑起身体。
绕过树干出现在两人眼前的莉兹贝特,将两手插在围裙装腰际并停住脚步。她低下头盯着亚丝娜说道:
「抱歉打扰你们啦,不过时间快到罗~」
「我、我知道啦。」
亚丝娜运用背后的翅膀抬起身体,站稳后立刻开始确认全身装备:由蓝银色丝线编织的紧身短上衣以及同样材质的裙子、用水龙皮所做的靴子与手套,腰间剑带吊着水晶柄的细剑。每一种都是现阶段所能入手的最高级品。如果这样还是失败,可就没办法怪到武器头上了。
将包含魔法配件在内的各种物品都检查过之后,亚丝娜朝视野右下角的时钟瞄了一眼。现实世界刚过下午两点五十分。
这时身边的桐人也站了起来,亚丝娜瞥了他的脸一眼,接着转身依序看向莉兹贝特身后的西莉卡、莉法,以及莉法头上的结衣,然后才开口说:
「——那我们走吧!」
他们排成一列低空飞行,朝向无名小岛的中央前进。当连绵不绝的树梢中断时,马上就有座大山丘映入众人眼帘。山丘顶上有棵小型世界树般的巨木往四周伸展枝桎,而它底部一角能看见许多玩家聚在一起围成圆形人墙。可能决斗已经开始了吧?人群里传出来的盛大欢呼声,就像海啸般往亚丝娜等人盖去。
他们一行人在旁观群众里找到空位,正准备降落时,遥远上空便有一名玩家随着大叫声掉了下来。那人的头部以猛烈来势插进大树根部,在地面上扬起大片灰尘。
这名看起来像是火精灵族的剑士呈大字形在地面躺了一阵子后,才缓缓撑起上半身。可能是还没从坠落的冲击里恢复过来吧,只见他摇着头大声叫着:
「输了!输了!我投降!」
霎时,决斗结束的喇叭声响起,接着则是更加盛大的拍手及欢呼声。
现场能听见「太厉害了,已经连续打败六十七人了耶」、「难道就没人能击败这家伙吗」等无数的赞赏与叫嚣声。亚丝娜听着这些声音,同时为了确认胜利者的身影而眯起眼睛往上空看去。
由大树枝极缝隙透过来的太阳光里,可以看见一道剪影画着螺旋轨道往下降落。
那身影看起来比想像中还要来得娇小。听
见「绝剑」的名号之后,亚丝娜原本想像对方会是一个肌肉纠结的巨汉,却没想到那人体型相当瘦小。随着人影在逆光当中逐渐靠近,亚丝娜也慢慢能够确认那个人细部的长相。
从背光处能看见对方有些发紫的乳白色肌肤,而这确实是黑暗精灵族的特征。那又长又直的头发,是带有耀眼光泽的紫黑色。覆盖在胸部的黑曜石护甲呈柔和的圆弧形,底下的紧身短上衣及随风飘逸的长裙则是矢车草般的蓝紫色。此外,腰间还挂着又黑又细的剑鞘。
在哑口无言的亚丝娜眼前,那名无敌的剑士在落地前一个转身,然后轻巧地以脚尖着地。「绝剑」直接用左手指尖轻轻拉起裙子,右手则放在胸口——就像在谢幕般行了个礼。四周的男性观众马上发出更热烈的欢呼与口哨声。
绝剑挺起身体时,脸上已经带着满满的笑意,接着又忽然天真无邪地比出胜利的v字型手势来。她的身高明显比亚丝娜还要矮。此外脸蛋也相当小,除了有酒窝的脸颊、往上挺的鼻子外,那对大大的眼珠里还散发出让人联想到紫水晶的光芒。
亚丝娜还没从震惊状态里恢复过来,只是用手肘戳了戳旁边莉兹贝特的侧腹部说:
「……我说啊,莉兹……」
「什么事?」
「绝剑——怎么会是女孩子!」
「咦?我没跟你说过吗?」
「完全没有!啊……难道说……」
她斜眼看了一下站在身边的桐人。
「桐人落败的理由是……」
「不、不是啦!」
桐人立刻一脸认真地用力摇头。
「我没有因为她是女孩子而放水喔!嗯,我超认真的……至少中途开始是如此。」
「谁知道啊!」
亚丝娜说完,便把脸别到一边去。
在这段时间里,火精灵挑战者好不容易才爬了起来。但他虽然落败,却依旧带着满脸笑容与绝剑握手,然后抓抓头走回观众群里。在暗色系头发上绑着鲜红发带的少女对自己施放相当初级的治愈魔法,同时环视着周围说:
「那么~接下来还有人要挑战吗?」
那稚嫩又可爱的声音很适合眼前这个角色。而她讲话的口气也不像是个身经百战的勇士,反而给人一种开朗又天真无邪的感觉。
由于alo是无法转换性别的游戏,所以可以确定玩家也是女性,不过外表是由乱数决定,当然也就没办法知道对方的真实年龄以及体格了。不过「绝剑」的动作与声音相当自然,让人感觉真实身分的年龄应该也与角色外表差不了多少。
接着周围只能听见「你快去啊」、「我才不要去送死哩」的对话声,再也没有挑战者出现。这回换成莉兹贝特用手肘戳了一下亚丝娜的侧腹部。
「换你了啦。」
「等、等等……我得集中一下精神才行……」
「等开始对战就会有精神了啦。来,快去快去!」
「哇!」
亚丝娜被人推了一把,踉呛地往前走了一两步。当她用翅膀稳住差点跌倒的身子并抬起脸来时,立刻从正面与拥有绝剑称号的女孩子对上了眼。
「啊,这位大姊要挑战吗?」
由于对方已经笑着这么对自己说道,亚丝娜只好无可奈何地小声回答:
「呃、嗯……那我就试试看吧。」
她原本以为绝剑会是个面目狰狞的彪形大汉,而自己在比赛开始前应该会先和对方唇枪舌剑一番,结果现在计划完全被打乱了。
但旁边马上就传出震耳欲聋的欢呼声。有许多人认识经常站上月大会颁奖台的亚丝娜,所以也能听见几道呼唤她名字的声音。
「ok!」
少女弹了一下手指,然后向亚丝娜招手。
亚丝娜用力吸了口气,下定决心走到人群中央。等周围的杂音止歇,亚丝娜才开口询问对决的条件。
「嗯……那就不设限制,可以吗?」
「当然。看是要用魔法还是道具都没关系唷。我是只有手上这把剑而已啦。」
这名讲话带点男孩子气的少女立刻回答,同时还用左手轻轻敲了一下剑柄。看见她这么天真无邪地展露自信,亚丝娜内心的战意也油然而生。
……既然对方都这么说了,那么自己也没办法用由远距离施放阻碍魔法这种攻其不备的作战方式了。亚丝娜在内心呢喃着「我也正想和你在剑术上一决高下呢」,并将右手放在细剑剑枘卜。就在这僩时候……
绝剑继续用充满自信的口气大声说:
「啊,对了。大姊喜欢地面战还是空战呢?」
听见这意料之外的问题,原本觉得一定会变成空战的亚丝娜便停下准备拔剑的右手。
「……我可以选吗?」
说完,绝剑就笑着点了点头。亚丝娜顿时感觉这或许也是对方的一种策略,但黑暗精灵少女脸上的笑容却让人感觉不到一丝邪念。也就是说,她单纯只是觉得无论在什么地方作战自己都能够获胜。
既然如此,那就不需要客气了。想到这里,亚丝娜便开口回答:
「那我选地面战好了。」
「ok~可以跳跃,但不能使用翅膀唷!」
绝剑立刻回应,并且收起背后那对特殊的黑色翅膀。那像蝙蝠般的翅膀颜色马上变淡,最后几乎变成透明。同时明日奈也用力靠拢盾胛骨并固定两秒钟,藉由这消除翅膀的动作指令,她背上也发出细微的「铃铃」声,通知玩家翅膀已经消失不见。
亚丝娜在正式成为alo玩家当天,就已经不靠辅助摇杆而掌握了「任意飞行」的诀窍,现在她空战的技巧已经和艾恩葛朗特上线之前的老玩家平分秋色了。
但就算是这样,身体依然无法轻易忘记两年来在sao世界战斗时所熟悉的动作。老实说,亚丝娜还是很高兴能够在地上交手。她动了一下脚尖,让脚掌透过鞋底感受地面的硬度。
接着,亚丝娜便确认这位绝剑少女的「彩色游标」。
所谓的「彩色游标」,就是会自动浮现在注视对象周围的小小横条视窗。上头除了姓名以及hp、mp条之外,也会以小图像来显示该名角色身上的支援魔法与阻碍魔法,还会依照视窗内部的颜色来确认自己与对方角色的关系。除了同种族、中立种族、对立种族之外,还会依照朋友、公会、小队的状态不同而改变颜色。而这也就是它被称为「彩色游标」的原因了。
由于亚丝娜和少女是初次见面,所以名字还没显示出来,hp条上方只有一片空白。而空白处的左边则存在一个小小的图像。那正是用来表示玩家属于哪一个公会的「公会标签」。公会的图像可以自由设计,而少女的标签上则是非常可爱的图案——一颗左右两边长着白色翅膀的粉红爱心。至于亚丝娜本身因为还没有加入公会,所以游标里没有任何图像。虽然她和伙伴们提过要组织公会已经好几次了,但最后还是没有付诸实行。
少女可能同样在注意亚丝娜的游标吧,只见稍微把视线焦点移开的她,此时再度用漂亮的红紫色瞳孔笔直看着亚丝娜。绝剑随即微微一笑,挥挥右手,以极为熟练的手势操纵出现的视窗。亚丝娜视野里立刻有个申请决斗的视窗带着雄壮效果音出现。最上方的文字列写着——
【yuuki is challenging you.】
那个「有纪」,应该就是少女的角色名吧。这个同时带有可爱与英气的名字相当适合她。
视窗的下方与sao相同,总共有三种模式。由上而下分别是「初击决胜模式」、「减半决胜模式」以及「全损决胜模式」。过去在艾恩葛朗特里,单挑几乎都是在
初击决胜模式下进行。毕竟当时绝不可能选择全损模式,而减半模式中要是决定胜负的一击直接命中要害,hp也有可能直接掉进危险范围内。
不过,现在进行决斗时当然都是选择全损决胜模式。
时代变了呢……亚丝娜脑中这么想着,手指也按下ok的按钮。这时浮在少女旁边的彩色浮标马上浮现「yuuki」的名字。同一时间,对方能看见的游标里也出现「asuna」的字样。
决斗视窗自动消灭,随即开始十秒钟的倒数计时。亚丝娜与少女——「绝剑」有纪,几乎是在同一时间用右手拔出左腰上的剑。两声尖锐的「喀锵」声立刻重叠在一起。
绝剑装备的是较细的单手用双刃直剑。剑身与铠甲同样带着黑曜石般的半透明色泽。由光泽及细部特征来看,她那把武器的等级与亚丝娜手里的细剑差不多。也就是说,应该不会像稀有的传说级武器一样拥有什么特殊能力。
有纪持剑摆出中段架势,自然地侧身。而亚丝娜则是将右手靠着身体,把细剑垂直对准前方。接下来,周围的欢呼声就像退潮般逐渐远去。
当亚丝娜做了个深呼吸之后,倒数中的时间也刚好归零。
在【duel】文字闪现光芒的同时,亚丝娜全力往地面一蹬。她在极短的时间里便冲过大约七公尺的距离,身体也顺势往右扭转。
「喝!」
随着短暂的呼喝声,亚丝娜的右手就像射出去的箭矢般笔直往前刺出。她以加上惯性及旋转力的突刺朝绝剑身体中央偏左的位置连攻两剑,稍顿一会儿后又往右侧补了一剑。由于这只是记不属于剑技的普通攻击,所以速度并不算快,但攻击的位置却相当精准。往右躲开最初的两剑后,通常都无法避开接下来的那一剑。
正如亚丝娜所料,有纪向右旋身避开初击与次击。就在她动作停止的瞬间,第三道攻击便准确地刺向她的身体——
但是当剑尖捕捉到胸口护甲的瞬间,有纪的右手就如同飘烟般动了起来。同时亚丝娜细剑的右侧面出现细微火花,突刺轨道也随之产生些微误差。
绝剑以自己的武器精准地架开超高速突刺的细剑,当亚丝娜的脑袋终于理解怎么回事之后,剑尖已经擦过绝剑的铠甲而刺了个空。
亚丝娜一想到对方必定会展开反击,后颈部的肌肤便有一阵热辣的麻痹感。但这时候若硬是把剑抽回来,反而会导致身体僵硬。于是她顺着招式的惯性,将身体全力往左边回转。
这时候,一道由下往上朝着她脖子攻来的黑色光芒也映入了亚丝娜视野中。
「————!」
这一剑疾似电光,让亚丝娜全身窜过一股猛烈的战栗。她屏住呼吸,右脚脚尖灌注了足以插入地面的力道后全力往左旋身。
由于脚下有许多浓密的短草,所以设定的摩擦力比起石板和普通地面稍低。而这些微的差异便造成了亚丝娜的失误,让她右脚一个打滑,身体瞬间失去平衡。
幸运的是,绝剑的剑尖只划过亚丝娜胸口。随即有「滋磅!」的冲击声从她左耳边掠过。要是击中头发也有伤害判定,那么亚丝娜的蓝色头发现在应该只剩下一半长了吧。从视野的角落,可以看见朝空中放射出去的能量撼动空气后便往周围扩散。
亚丝娜用恢复抓地力的靴子往地面一踢,整个人使劲往右跳开。接着又用左脚再度跳跃,取得充分的距离之后才停下脚步。
虽然水精灵剑士为了防御追击而蹲下身子,但绝剑只是微笑着再度摆出中段架势并且停止动作。亚丝娜安抚自己急速跳动的心脏,好不容易才回了对方一个笑容——但她心里的冷汗早已经像瀑布般不断涔涔流下。
通常往自己攻来的突剌技,延轨道看去只不过是一个朝自己接近的小点而已。基本上,这种攻击只能运用脚程来进行闪避,但绝剑却准确地从侧面弹开了亚丝娜的细剑。
跟反击的速度相比,对方那种超级反应速度更让亚丝娜瞠目结舌。虽然已经听过无数次她很强的传闻,但那种出乎意料的可爱模样却让亚丝娜的戒心松懈丫下来,直到刚才交于,才像被人从头浇了一盆冷水一般。原本以为桐人落败是因为对方的性别而一时大意或放水,但看来是错怪他了。因为就连他也没办法轻易架开亚丝娜的全力突刺。
亚丝娜再度深吸了口气并屏住呼吸。绝剑确实是相当恐怖的对手,但要是仅仅交手一回合就马上就放弃,那么自己也不配称为剑士了——
这时,亚丝娜耳朵深处忽然响起了一道声音。
——什么剑士嘛。那只不过是在游戏当中……
她用力一咬牙,将脑袋里头的杂音赶开。这里也算是另一个真实世界,所以在这里的战斗无论何时都得全力以赴才行。
亚丝娜像要鞭策自己般,抖动手里的细剑并将其置在右肩上方。这次她的剑尖则是笔直地对准了绝剑。
如果一般剑招不管用,接下来就只有承担风险利用剑技来攻击了。由于系统在使用剑技之后设定有僵硬时间,若是所有攻击都被躲过,那么自己必定将遭受致命性的反击。这么一来,只能想办法让对方的身体失去平衡,制造出一定能命中对方的状况才行了。想到这里,亚丝娜便握紧了空下来的左手。
当亚丝娜再度蹬地前冲时,她的意识已经完全到达了通明状态。此刻,少女的体内充满了几乎让神经系统燃烧起来的加速感,过去在alo世界的战斗中从来没有这种经验。
这次换成绝剑主动冲了过来。她嘴角的笑容已经消失,紫水晶般的瞳孔散发出光芒。
亚丝娜将带着惊天之势从右上方劈来的黑曜石剑架开。强烈的冲击伴随着火花与金属碰撞声传到她的右手上。虽然攻击被挡了回去,但绝剑就像感受不到武器的重量般,以极快速度发动连绵不断的攻势。如此迅速的连续攻击,让人根本来不及看清招式就得做出反应,只能以视野捕捉敌人的全身动作来预测下一波攻击方向,并加以格挡或闪躲。双方的剑偶尔还是会划过对方的身体,也造成两个人hp一点一滴减少,但目前为止依然没有任何完全击中对方的漂亮一击。
听着超高速的金属碰撞声,亚丝娜心里有种怪异的感觉。
绝剑有纪的攻击速度与反应速度确实令人吃惊。若是光看速度,她或许已经超越了桐人也说不定。但亚丝娜之所以还能够跟上她,靠的是过去在sao里累积起来的庞大战斗经验,再加上对方的攻击实在太过于老实——完全看不到突然停手或放慢攻击节奏等假动作。
或许绝剑没有什么与玩家交手的经验。如果是这样,只要想办法让她瞬间分心,自己就有机会取胜。
躲过右上、左上、左侧的三连击之后,亚丝娜便整个人冲进绝剑怀里。这时两个人几乎已经紧贴在一起。这种距离下双方都无法利用踮步闪躲攻击。
亚丝娜腰部一沉,右手细剑对准绝剑身体中心,即将全力往前突刺时——
绝剑马上对此做出反应,准备将剑由下往上挑——
但下一个瞬间,亚丝娜的右手竟然整个往回拉,以左拳朝着对方空门大开的身体轰出一记刺拳。这是当初她远赴大地精灵领地首都修练场所学会的「拳术」技能。虽然没有装备专用的拳套系武器所以没什么威力,但已经比完全没有技能时多出了晕眩效果。
「咚」一声后,左拳便感到一阵冲击,而绝剑也因为惊讶而瞪大了眼睛。
这是最初也是最后的机会。亚丝娜毫不犹豫地发动名为「四重痛楚」的四连击剑技。
细剑散发出刺眼的红光,接着她的右手便自动被系统向后拉,随即像闪电般划过空气。
亚丝娜相信自己的攻击一定会命
中。因为对方的身体已经失去平衡,距离上来说也已经不可能回避了。
将右手交由系统辅助加速后,亚丝娜朝绝剑脸上看去。此刻她的背部却窜过一股战栗感。绝剑虽然瞪大了眼,但红紫色眼珠里却没有惊慌之色,瞳孔的焦点对准了细剑尖端,
她能看见这次的突刺吗——?
当亚丝娜这么想的瞬间,绝剑的右手一闪。
亚丝娜手里的细剑连续发出四道类似碰上旋转磨刀石般的粗糙摩擦声。亚丝娜的四连击被精确地朝上下左右弹开,没有一发击中对手的身体。在亚丝娜眼里,只看见绝剑手中黑色长剑留下宛如薄墨般的残像。
最后一击被架开之后,亚丝娜就在右手依然前伸的状态下,开始了零点几秒——但已经足以带来绝望——的僵硬时间。当然,绝剑不可能放过这个空档。
「咻」一声往回拉的黑曜石剑还带着蓝紫色的光芒。
是反击剑技——
「呀!」
有纪在这场比赛中首次发出充满英气的呼暍声。紧接着,一记就算不是处于僵硬状态也很难避过的直刺击中亚丝娜左肩,然后直接往右下方发展成让人喘不过气的五连击。所有攻击都漂亮命中亚丝娜的身体,让她的hp条急远减为黄色。在亚丝娜印象中,单手直剑体系里没有这样的剑技,那这应该就是「原创剑技」了。竟然能创出有这种速度的五连突刺技——
当亚丝娜茫然地思考时,有纪已经将依然带着鲜艳光影效果的剑高举到了左上方。
原来不是五连击就结束,招式还要继续下去。好不容易才从僵硬状态中恢复过来的亚丝娜,心头产生了今天第三次的战栗感。
若再承受同样的五记突刺,hp一定会归零。话虽如此,她现在也已经无法躲开攻击了。
与其无谓地尝试逃走而放空背部给对手的剑,倒不如赌上最后一点可能性。亚丝娜将力道灌注在持细剑的右手上,再次发动了剑技。这是她唯一成功创造出来的oss五连击技。她将其命名为「星屑泪光」。
红蓝的炫目闪光彼此交错。绝剑的剑尖配合着刚才的五连击,由亚丝娜右肩往左下方描绘出一个字型。
但亚丝娜的细剑这次也击中了绝剑的身体。五道剑尖依序在黑色镗甲上刺出一个小小的星形图案。
双方的五连击结束之后,瞬间的寂静降临到两人之间。双方都没有倒下。
绝剑的hp这时也减少了一半,到达了黄色区域。而亚丝娜的hp虽然进入红色区域,但还残留了最后一点而未归零。从sao继承角色档案的亚丝娜,hp甚至比alo的老玩家还要高。从惊人的十连击几乎将其消耗殆尽这点来看,就能知道绝剑的oss威力有多么惊人……
不对。有纪的长剑依然散发出蓝紫色光芒。她的剑技还没有结束。
再次拉回的剑,已经瞄准了亚丝娜胸口,也就是字型伤害效果光的交叉点。
十一连击。
也就是说,这正是绝剑拿来当成赌注的奇迹oss吗?亚丝娜在心中这么感叹着。
除了拥有无与伦比的威力与速度之外,它还是相当漂亮的招式。败在这样的剑技之下,自己也没有什么遗憾了。亚丝娜在心里这么低语,等待对方刺下致命的一击。
这时以猛烈来势朝亚丝娜攻去的第十一击——就在即将贯穿亚丝娜身体、将她的hp消耗殆尽前,忽然停了下来。被强制中断的系统辅助力量伴随着巨大闪光与冲击声朝四处爆散,连周围的杂草也都呈放射状倒了下去。
「——?」
就在哑口无言的亚丝娜面前,绝剑放下了武器,接着像想起什么事情般迅速朝对手走去。她用左手轻拍了一下亚丝娜的肩膀,脸上再度浮现出耀眼笑容,然后以充满活力的声音说:
「嗯~太棒了!就决定是这位大姊了!」
「什……咦咦……?」
亚丝娜完全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只能发出惊慌失措的声音。
「那、那个……决斗的胜负呢……?」
「战到这里我已经很满足了,还是说大姊你想战到最后?」
对方笑着这么问,亚丝娜当然也只能摇摇头。说起来,要不是绝剑停下最后一击,亚丝娜的hp早就归零了。
这个讲话带着男孩子气的少女,很高兴地点头并继续说道:
「我一直在找能让我有感觉的人。现在终于找到啦!大姊,你等一下有空吗?」
「嗯思……是没什么事啦……」
「那跟我到一个地方去吧!」
绝剑有纪以轻松的声音说完便收剑回鞘,接着又迅速伸出右手。亚丝娜也先把剑回鞘,然后畏畏缩缩地握住对方的手。
这时候,有纪忽然撑开背部,输入展开翅膀的身体指令。蝙蝠形的半透明翅膀一出现,她的身体就浮了起来。
「嗯,那个……」
亚丝娜连忙跟着撑开肩胛骨,张开翅膀后往地面一踢。有纪再度笑了一笑,直接握着亚丝娜的手转过身子,像火箭般开始急速上升。
「等等,你要去哪里啊,亚丝娜!」
下方传来的尖锐声音让被往前拉的亚丝娜回头看,立刻就发现表情有些惊讶又有些无奈的莉兹贝特把右手放在嘴边大喊。莉法、西莉卡以及坐在桐人头上的结衣虽然也是一脸讶异,但黑衣守卫精灵却像是早料到会有这种发展般露出平稳的笑容。
这样的表情给了亚丝娜不少勇气。她也对桐人笑了一下,然后用力吸了口气。
「那、那个……我之后会跟你们连络!」
刚对着莉兹贝特这么叫完,前方有纪的双翅便发出紫色光芒往前猛冲。亚丝娜的右手被往前一拉,随即也拚命振动背后的翅膀,跟在这充满谜团的少女剑士后面。
绝剑一直线往南飞过第24层的广大湖面上空,毫不犹豫地冲出艾恩葛朗特外围开口部分往外面的天空飞去。
「哇噗!」
瞬间,浓密云块便扑向亚丝娜的脸。在满是白色的空间飞行了几秒钟后,云层忽然散开,一望无际的蔚蓝天空随即在她们眼前展开。
视野正面的遥远下方,可以看见一个绿色圆锥状物体突破云层出现在天空当中。那正是矗立在阿尔普海姆中央的世界树树梢。再往正下方看去,则可以稍微窥见蓝色的模糊地表。由那缺了一块的圆弧形海岸线及浮在岸边的正圆形岛屿来判断,现在艾恩葛朗特似乎正飞过水精灵族领土「新月湾」的上空。
当亚丝娜有了「究竟要上哪儿」的念头时,前头的绝剑忽然九十度转弯开始垂直上升。
追着她转过身子后,立刻就能看见艾恩葛朗特的巨大身躯成为屹立在数十公尺前的峭壁。即使已经飞过了数个高达一百公尺的楼层,绝剑依然持续朝更高处前进。
——只不过,在巨大浮游城里只有已经攻略完毕的楼层才能自由进出其外围部分,未攻略楼层的外围则是禁止通行区。亚丝娜开始有点担心,她原本开口准备跟绝剑确认这件事,但在吸气时对方就再次九十度转弯改变了前进方向。
绝剑的目标似乎是第27层。如果亚丝娜没记错,这里就是目前的最前线。在穿越长满青苔的外壁缝隙并冲进浮游城内部后,周围忽然整个暗了下来。
艾恩葛朗特第27层是永远黑暗的王国,外围开口部分极端稀少,连白天也没有什么阳光。内部有好几座隆起的高大岩山直接碰到上层底部,随处可见的水晶六角柱全都散发出朦胧的蓝色光芒。整体来说,这里给人的印象近似阿尔普海姆北方的大地精灵领土——地底世界。
与守卫精灵同样有优秀夜视能力的黑暗精灵少女,就这样拉着亚丝
娜的手流畅地穿梭于岩山之间。前方时常有飞行怪物「石像鬼」的集团出现,但她似乎不打算战斗,只是巧妙地避开敌群的搜敌范围并不断前进。
她们最后飞进了出现在眼前的深邃峡谷。再以低速飞行一分钟左右,呈圆形的开阔谷底便有一座小小的城镇现身。那是第27层的主要街道,名字应该是叫做「隆巴尔」。
这座像是把岩块整个挖出来一般的城镇里,除了有许多狭窄的巷弄及阶梯复杂地交错在一起之外,还有照耀出一切景色的橘色灯光。在寒冷的夜晚里,宛如篝火的橘光让人看了有种安心感。
有纪与亚丝娜在空中拖曳着紫色以及蓝色的轨迹,朝城镇中央的圆形广场降落。
当证明她们已经来到城镇区的平稳bgm传到耳里,鼻子也稍微可以闻到些微的炖肉香气时——她们的鞋底已经踏在石头地板上了。
亚丝娜「呼」一声喘了口气,接着便打量起周围的环境。隆巴尔设计成夜之精灵们的街道,所以没什么巨大建筑物。里头满是蓝色岩石建造的小小工房以及商店、旅社等,而橘色油灯所照出来的光景,更让此地同时具有幻想世界的美感及夜间庆典的热闹。
在旧sao时期,这层的攻略虽然花了玩家不少时间,但由于主街道里没有什么重要设施,所以玩家聚集在这里的时间相当短暂。亚丝娜也只在这里停留过几天而已。
但这里终究是现在的最前线,所以有许多全副武装的玩家在这里昂首阔步,他们每个人身上都散发出不好惹的强者气息。亚丝娜看见这幅景象,心里忽然有种怀念与苦涩交杂的感慨。
亚丝娜为了买下森林小屋,直到第22层为止都积极参加最前线攻略,但在达成目标之后就几乎没参与魔王攻略战了。她认为应该让新加入浮游城冒险生活的玩家们体验一下「拓荒」时的满足感,而且待在最前线偶尔会想起一些不好的回忆。
她闭上眼睛,轻轻摇头甩开感伤,接着又朝绝剑看去。
「那个……你为什么要带我来这里?这个城镇里有什么东西吗?」
问完后,黑暗精灵少女便笑着再度握起亚丝娜的手。
「在说正事之前,我先介绍我的伙伴给你认识吧!来这边!」
「啊,等……」
绝剑立刻往前跑,亚丝娜也追着她奔进其中一条由广场呈放射状往外延伸的小巷。
两人登上又跑下小小的阶梯,接着奔过桥、钻过隧道,最后来到一间看起来像旅馆的小店前面。她们跨过吊着有「inn」文字与大锅子图案铸铁看板的门口,直接经过打瞌睡中的白胡子npc店主身边,走进深处的酒馆兼餐厅。就在这时——
「有纪,欢迎回来!你找到了吗?」
一道兴奋的少年声音迎接两人到来。
酒馆中央的圆桌前坐着五名玩家,目前店里也没有其他人在了。绝剑迅速走到他们身边,然后转头看向亚丝娜。她将右手往旁边一伸,挺起胸膛说:
「我来跟你介绍。这是我的公会『沉睡骑士』的成员们。」
她说完后便半转过身,换成以左手介绍亚丝娜。
「而这位大姊呢——」
她的话到此忽然中断。有纪缩了缩脖子,大大的眼珠滴溜溜地转动,俏皮地吐出舌头。
「……抱歉,我还没问过她的名字。」
五名玩家都以夸张的动作从椅子上摔了下来。看见他们的模样,亚丝娜不禁噗嗤一笑,先行了个礼后才自我介绍说:
「大家好。我叫做亚丝娜。」
适时,亚丝娜面前最左边的娇小火精灵族少年立刻迅速站起身来。只见他晃着绑在脑袋后面的一小撮橘色头发,以充满朝气的声音叫道:
「我叫阿淳!亚丝娜小姐,请多多指教!」
坐在他身边的是位大地精灵族的巨汉。那头到处乱翘的土色头发下方,有双因为微笑而眯起来的眼睛,让他除了豪气外更增添了点喜感。巨汉拚命将凸出来的肚子缩回去并低下头,以缓慢的语气报上名号。
「啊,那个~我叫做提奇。请多指教。」
跟着站起来的则是一位瘦削的小矮妖青年。他中分的黄铜色头发与铁框圆眼镜给人一种学生的印象。青年用力撑开小小的圆眼睛,恭敬地鞠了个躬后,不知道为什么脸开始红了起来。
「我、我的名字叫做达尔肯。请、请多多指教……好痛!」
语尾之所以会变成哀嚎,是因为坐在他左边那位女性玩家用靴子狠狠地踹了他的小腿。
「拜托!达尔你改一下害羞的个性好吗!一到女孩子面前就变成这副德行怎么行!」
以充满活力的声音说完后,女性便让椅子发出「喀哒」一声并站了起来。她对着亚丝娜露出最灿烂的笑容,搔着她那像太阳光般扩散开来的黑发说:
「我是小纪。很高兴能见到你,亚丝娜小姐。」
从那身浅黑色肌肤以及灰色翅膀,可以判断出她应该是守卫精灵;但浓眉大眼的外表与魁梧的体格却不太像是守卫精灵族拥有的特征。
最后一名成员,则是和亚丝娜同属水精灵族的女性玩家。近似白色的水蓝头发长及双肩,细长睫毛下方的深蓝眼珠散发出稳重的光芒。那又长又挺的鼻梁、娇小的嘴唇以及让人大吃一惊的纤细身体,全都符合水精灵族给人的印象——以治愈能力见长。
女性以轻柔的动作站起身,接着以平稳又充满智慧的声音开始自我介绍。
「你好。我是朱涅。谢谢你拨空前来。」
「然后呢——」
最后跳到五人右边的绝剑,闪烁着一双紫水晶色的眼睛光芒说道:
「我就是这个公会的会长有纪!亚丝娜小姐……」
她大步走到亚丝娜身边,用力握住她的手。
「我们一起加油吧!」
「那个……要加油做什么?」
忍住笑的亚丝娜这么问道,而绝剑——有纪则是吓了一跳,接着才再度吐出舌头说:
「对了,我什么都还没说明哦!」
「碰咚!」看见五个人再度从椅子上摔下来之后,亚丝娜终于忍不住大笑了起来。她捧腹笑了好一阵子,而有纪以及其他五个人也发出了爽朗的笑声。
亚丝娜拚命将笑意吞进肚子里去,然后再次环视了一遍「沉睡骑士」的成员——这时她背部忽然感到一阵寒意。
这些人全都是相当厉害的玩家。光是看见他们举手投足的平顺动作,亚丝娜就能判断出这一点。六个人都很习惯在完全潜行环境下操纵游戏角色。只要拿起武器,恐怕他们所有人都能发挥出与绝剑相仿的实力。
别说亚丝娜了,桐人和莉兹贝特等人应该也不知道还有这么一个超强集团的存在。如果其他人也跟绝剑一样是从别的vrmmo转移过来,那他们在原本的世界里应该是个相当有名的公会才对。
究竟是什么原因,让他们愿意舍弃熟悉的角色与所有道具而转移到alo来呢……当亚丝娜这么想时,好不容易停止发笑的有纪开始搔起绑有红色发带的头,然后很不好意思地说:
「抱歉,亚丝娜小姐。没告诉你理由就把你拖到这个地方来。因为好不容易找到跟我差不多强的人,一时太过兴奋才会……那么我现在重新拜托你!请你务必要助我们一臂之力!」
「助你们……一臂之力?」
纳闷的亚丝娜重复了一遍对方的话,脑袋里同时浮现好几种可能性。
应该不可能只是单纯要她帮忙赚取金钱、道具或是技能点数吧。这种战力完整的公会,就算再加入亚丝娜一个人应该也不会有多大的改变才对。
同理,他们应该也不
是为了获得某种稀有道具或玩家小屋才对。与得花上高额金钱才能获得情报的旧sao世界不同,目前已经有许多记载着alo攻略情报的免费外部网站。只要参考这些情报,几乎就能获得所有的道具了。
唯一的可能,就是绝剑从亚丝娜身上追求的「强」并非单纯的数值,而是所有关于战场上应对进退的作战知识吧。但需要这种知识的对手并非怪物——而是其他玩家。再加上她介绍亚丝娜给自己的公会成员认识,就能知道绝剑不是要进行之前在第24层小岛上那种一对一单挑,而是集团之间的大规模战斗——简单来说,就是与某个公会展开没有规则的血战。
一想到这里,亚丝娜只能轻咬了一下嘴唇,然后开口说:
「那个……如果是要我帮忙和其他公会作战,请恕我婉拒你们的邀约……」
无论是比赛形式的大会,或是不按照系统规则的玩家间对决,事后都会留下感情的纠葛。当然,只有少数玩家会因为一时的冲突而长时间怨恨对方,但亚丝娜还是无法否定这会为自己和周围友人带来麻烦的可能性。
因此,就算在练功区里遇上不讲理或违反游戏礼节的行为,亚丝娜也不会对玩家拔剑。
她正准备简单说明自己的原则而继续开口,绝剑却只是瞪大了眼并用力摇头表示:
「不,我们没有要和其他公会作战。其实呢……呃……或许你会笑我们也说不定……」
绝剑忽然相当腼腆地低下头,吞吞吐吐说不出话来。好一会儿后,她才又抬起眼睛看着亚丝娜,说出了对方完全没想过的要求。
「……那个,我们是想要打倒这一层的魔王。」
「什……什么?」
这下子完全出乎亚丝娜意料,令她惊叫出声。原本以为对方会说出比公会战争更加恐怖的目的,结果竟然只是攻略魔王这种极为普通且正经的目标。目前逗留在最前线的所有玩家,应该都想着这件事才对。
「魔王……指的是迷宫区最深处的那个家伙吗?不是随时间经过就会重新涌出的那种?」
亚丝娜确认了一下,而有纪则是深深点了点头。
「嗯,没错。就是只能打倒一次的怪物。」
「嗯……这样啊,魔王吗……」
亚丝娜看着其他五名公会成员,他们眼里全都充满期待的光辉,静静地等待答案。
所有说,有纪等人是希望亚丝娜加入他们专门打倒楼层魔王的「攻略组公会」?还是希望有人教刚转移到这世界而没有任何人脉的他们如何加入老玩家集团里——是这样吗?
「这个嘛……嗯……凭绝……不对,应该说凭有纪你们的强度……」
虽然事情发展令人意外,但亚丝娜在眨了几下眼之后便改变想法,重新考虑起实际的可能性。目前于艾恩葛朗特最前线进行攻略的玩家中,alo的老手占了八成左右,由旧sao回归的玩家则占丫两成。目前虽然已经不分彼此,组成了许多参杂着alo成员与sao成员的攻略公会,但刚改版时两者之间其实处得不大愉快。因为一边是amusphere最早发售的游戏,而另一边则是vrmmo里最古老的游戏,所以无论是「精灵」还是「剑士」们都有强烈的自尊心。就连亚丝娜本身也是如此。
在这种情况下,即使忽然有从别款游戏转移过来的集团忽然提出「让我们加入」的要求,也不可能轻易就接受——但是「绝剑」有纪的强度早已超乎常人。如果其他五人也有差不多的实力,那么只要将其表现出来,或许……
「这个嘛……这层迷宫区的地图似乎已经拓展到魔王的房间附近了,虽然不知道能不能忽然就让我们参加魔王攻略战,但如果这回不行,只要由下一层从头开始帮忙攻略,以有纪小姐你们的实力,应该很有机会被选为进入魔王房间的联合部队成员才是……不过一个部队的人数上限是四十九个人,所以不一定会六个人全部入选就是了……」
亚丝娜一边思考一边说到这里时——
在她正面的有纪似乎有些腼腆地缩起脖子,然后说出完全超出亚丝娜想像力的话:
「那个……这跟我们的目标有些不同。我们不是要混在大集团里……而是想只靠我们加上亚丝娜小姐,一共七个人来打倒魔王。」
「……咦、咦咦——?」
亚丝娜自从被带到这里之后所发出的最大叫声,响彻了整个房间。
她这么惊讶的理由其实相当简单。
配置在新生艾恩葛朗特里守护各楼层的魔王怪物,已经强化到连sao的原版怪物都比不上的程度。当然由于游戏系统有了大幅变更,所以不该如此单纯地比较,然而旧时代的魔王们几乎只要慎重拟定作战计划,就可以在没有任何人死亡的情况下攻略成功;反观新魔王们却都能靠着超强力的普通及特殊攻击,将面对他们的玩家像蒲公英的绵毛般轻松吹走。这些魔王的力量,可以说已经到达不合理的地步了。
因此,攻略魔王的策略当然也得有所改变才行。尽量募集到达人数上限的联合部队,在必定会有许多死者出现的情形下尽可能增加补师人数。与其牺牲一个人来换取10点损伤,倒不如十个人确实给予魔王11点伤害。亚丝娜参加魔王攻略战只到第21层为止,但就连这样的低楼层都时常听说七组七人小队总共四十九人的联合部队全军覆没。
随着楼层上升,魔王当然也会跟着增强。虽然圣诞节改版开放的第20到29层已经攻略到后半段了,但听说这层下方的第26层,也是由好几个大型公会选拔出精锐成员才好不容易攻略下来的。
也就是说,就算有纪他们几个人实力坚强,单单加上亚丝娜一个人,还是很难光靠七人之力来打倒魔王怪物。
亚丝娜以委婉且简短的力式向他们说明这种情况。
「……因此……我觉得光靠我们七个人实在有点困难……」
说到这里,有纪等人便面面相观,接着不知道为什么害羞地笑了起来。最后,有纪代表众人开口说:
「嗯,我们也知道很困难。其实我们已经挑战过第25层与26层的魔王了。」
「咦——!就……就你们六个人?」
「没错。我们已经相当努力了……但最后mp与回复药水还是不足。当我们在想办法时,魔王就被庞大的集团打倒了。」
「这……这样啊……看来你们是认真的……」
亚丝娜再度缓缓看向六个人的脸。
这确实是相当有勇无谋的挑战,但亚丝娜其实不讨厌他们这种气概。习惯网路游戏的玩家,马上就会把事情分为办得到与办不到两种。在亚丝娜眼里看来,「沉睡骑士」成员们这种强烈的挑战心可以说相当新鲜——而且让人有点怀念。
「但是……为什么?为什么不和其他公会一起努力,而选择单独打倒魔王呢?」
当然,若只靠一个公会打倒魔王,可以获得大量金钱与许多稀有道具。但亚丝娜总觉得这六人应该不是出于这种动机下的决定。
「那个……其实呢……」
有纪张大紫水晶颜色的眼珠,扭扭捏捏地想要说些什么。
但是她却发不出声音。只能以焦急的表情让嘴唇开开阖阖,不知道该怎么开口解释才好。
这时站在有纪旁边的高跳水精灵,也就是名为朱涅的女性开口解救了她的困境。
「那个,就由我来说明好了。不过在那之前,还是先请坐吧。」
包含亚丝娜在内的七个人全都坐到桌前,当npc女服务生将他们点的饮料放到桌上时,朱涅便把纤细的十根手指交握并放在桌上,接着以沉稳的声音开始说道:
「我想
亚丝娜小姐应该也已经察觉了才对,我们几个不是在这个世界里认识的。我们是在游戏外的某个网路社群相遇……然后马上就觉得志同道合而成为朋友。认识到现在……大概有两年的时间了。」
她的睫毛依然低垂,像是想起什么事情般停顿了一瞬间。
「他们是最棒的伙伴。我们一起走过许多世界,进行了许多冒险。但很可惜的是,我们能一起冒险的时间可能只到今年春天为止。因为大家……都会变得相当忙碌。因此我们便决定在队伍解散之前,要做一件能永远留在大家记忆里的事。我们要在无数的vrmmo世界里,找出最快乐、最美丽、最让人兴奋的世界,然后在那里合力完成一件事情。于是我们不断进行转移,最后到达的就是这个世界。」
说到这里,朱涅便依序看着自己的伙伴。阿淳、提奇、达尔肯、小纪、有纪等五个人各自以闪亮的表情用力点头。而朱涅也就微笑着继续说道:
「这个世界——精灵国度阿尔普海姆以及浮游城艾恩葛朗特,都是很棒的地方。我们所有人一起飞过美丽的街道、森林、草原、世界树——以及这座城堡,这全都是无法忘记的回忆。我们只剩下一个愿望……就是在这个世界里留下足迹。」
微闭的眼睑下方,能看见朱涅那对蓝色瞳孔闪着认真的光芒。
「如果我们能够打倒魔王,就可以在第1层『起始的街道』的黑铁宫里那块『剑士之碑』上留名。」
「啊……」
亚丝娜瞬间瞪大眼睛,接着用力点点头。确实,打倒魔王的玩家姓名会记录在黑铁宫里。她自己也在第21层的栏位上留下了姓名。
「那个……要说这是为了自我满足也没关系,但我们无论如何都想在那块碑上刻下名字。不过目前有一个问题——如果打败魔王的只有一只队伍,那么该队所有人的名字都会刻上去;但如果是复数队伍,那么就只会留下队伍领袖的名字而已。」
「对……对哦。你说的没错。」
亚丝娜回想着黑铁宫内部的情景,点头同意。
由于「剑士之碑」是假想世界内的3d物件,所以面积终究有其限制。而艾恩葛朗特又多达一百层,当然也就没有足够空间留下所有楼层攻略者的姓名。每一层最多只能留下七个玩家的名字。因此正如朱涅所言,如果单一队伍打倒魔王就能全员在石碑上留下姓名,但如果是联合部队,就只有队伍的领袖能留下名字。
朱涅彷佛特别等待亚丝娜理解般顿了一下,才轻轻点了点头继续说:
「换言之,要在碑石上留下『沉睡骑士』所有人的名字,就只有靠单一队伍来打倒魔王这个方法了。我们在第25与26层时都很拚命,但最后还是功亏一篑……于是我们大家商量之后便做出这样的决定。由于队伍上限是七人,所以我们还有一个空位。这听起来有点狂妄,但我们决定找出与我们当中最强的有纪相同或比她更强的人,并且试着请对方加入我们。」
「这样啊……原来是这么一回事。」
亚丝娜呼出憋在胸中的一口气,将视线移往白色桌布表面。
在「剑士之碑」上留下姓名。她能理解这个愿望。
其实不仅是vrmmo,只要是网路游戏通常都需要玩家花费大量的时间,所以有许多人在春天时会因为升学或就业等因素而引退。届时,持续许多年的亲密公会也只能解散了。想把回忆刻划到与世界同在的纪念碑上,也是理所当然的事。
不要说别人了,就连亚丝娜自己也不知道能够持续玩alo到什么时候。要是母亲采取比目前更加强硬的态度,或许会禁止她使用amuspher也说不定。如果所剩时间不多,必然会希望能把握接下来的每一分每一秒,这点她完全能体会。
「……你意下如何?愿意接受我们的邀请吗?我们才刚转移到这里而已,可能没办法给你足够的谢礼……」
当朱涅为了亮出报酬而准备操纵视窗时,亚丝娜便用双手制止了她。
「啊,不用了,接下来一定得花许多经费,所以还是把手边的钱用在这上面吧。报酬就等打倒魔王后再从战利品中拿就……」
「这么说,你是答应罗?」
朱涅和五名同伴都非常地高兴。亚丝娜依序看着他们的脸,内心还是忍不住想着「事情究竟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一开始,自己只是对「绝剑」的传闻稍微有点兴趣而已,结果不知不觉间就被人由决斗会场带到最前线,然后介绍她给伙伴认识,最后甚至邀她一起打倒该楼层的魔王。而且这一切才不到一小时。
把亚丝娜拉进这宛如云霄飞车般发展的罪魁祸首「绝剑」有纪,目前正睁大她紫水晶色的眼睛等待亚丝娜的答案。说起来,这确实是十分仓促且强人所难的要求,但这种出乎意料的相遇,也算是vrmmo给人的乐趣之一。而且最重要的是——亚丝娜心底深处产生了一种朦胧但相当确定的预感。她相信,自己一定会和这群不可思议的剑士成为好朋友。
「那个……请稍等一下。」
正因为如此,自己也不能草率答应他们。亚丝娜做了个深呼吸,把视线固定在桌面的玻璃杯上,让稍微陷入混乱状态的脑袋冷却下来。她排除了内心的困惑与惊讶之后,再度仔细考虑起有纪他们远大的目标。
在遥远的过去,亚丝娜曾担任过目前已不存在的公会副会长,在多场魔王攻略战里站在前头指挥作战。
她也曾和其他攻略公会与独行玩家就魔王的攻击模式以及弱点进行数小时的讨论辩驳,当人员不足时甚至还曾跪地乞求别人的帮助。之所以会做到这种地步,都是因为那个世界里有不能破坏的绝对条件,也就是不能让任何牺牲者出现。
但现在已经完全改变了。这个精灵国度里,玩家所被赋予的唯一权利与义务就是尽情享受游戏。若因为没胜算而打从一开始就放弃尝试,那还能够享受这款游戏吗?有纪他们已经凭六个人的力量挑战了第25、26层的魔王,而且还差点就获得胜利。
与其在这个地方担心失败,倒不如抛开一切去挑战看看。亚丝娜感觉自己已经有好一段时间没有尝试过这种横冲直撞的游戏方式了。反正全灭也不过损失一些经验值而已。
「……那我们试试看吧。成功率就先把它摆在一边。」
亚丝娜抬起脸来,露出恶作剧般的微笑说道。
霎时,有纪那惹人怜爱的脸庞便出现耀眼的笑容。在其他五名同伴的盛大欢呼声中,她整个人探出身子,以双手紧紧包住亚丝娜的右手。
「谢谢你,亚丝娜小姐!从一开始交锋时,我就知道你一定会答应我们的!」
「叫我亚丝娜就可以了。」
她微笑着这么回答,结果有纪也同样笑着大叫:
「那你也叫我有纪就好!」
按照顺序与争先恐后伸出手的五个人进行过坚定的握手仪式,并且以加点的大杯子喊完乾杯后,亚丝娜便向有纪提出忽然浮现在脑海里的疑问。
「话说回来……有纪……你不是藉着单挑来寻找厉害的玩家吗?」
「嗯,是啊。」
「既然如此,在我之前应该你还遇见过不少实力坚强的人吧?尤其是那个全身穿得黑漆漆,使一把单手直剑的守卫精灵。你不记得了吗?我想,那个人应该比我更能帮上你们的忙才对……」
「啊……」
光是这样说,有纪便立刻想到亚丝娜指的应该是桐人了。只见她不断点头,却不知道为什么双手抱胸并露出一副为难的表情。
「嗯,我还记得,那个人确实很强。」
「那……你为什么不找他帮忙呢?」
「嗯……」
有纪很难得地沉吟了一阵子,接着才露出不可思议的笑容。
「那个人不行。」
「为……为什么?」
「因为他发现我的秘密了。」
由于有纪与朱涅等人看起来都不想提及这件事,所以亚丝娜也没追问下去。有纪嘴里所说的「秘密」,应该是与绝剑为何这么强有关,而亚丝娜实在想不出桐人究竟注意到了什么。
当亚丝娜还在纳闷时,小矮妖族的达尔肯便像要转移话题般推了推圆眼镜说道:
「那么……我们应该要怎么攻略魔王比较好呢?」
「啊……这个嘛……」
把卡在喉头的疑问随着杯子里的水果酒一起吞下去后,亚丝娜才竖起食指说:
「首先最重要的,就是要确实把握魔王的攻击模式。该回避的时候就回避,得防御的时候就防御,而需要进攻时便全力发动攻击,这么一来就可能有机会获胜。问题在于我们要怎么获得魔王的相关情报……询问专门攻略魔王的大公会多半也没用。我想,得冒着全灭的危险先去挑战一次才行。」
「嗯,我们都可以配合唷。只不过……上一层以及上上一层的时候,魔王都是在我们全灭后就马上被其他公会给攻略了。」
有纪说完便露出沮丧的表情,结果桌子对面的火精灵族少年阿淳便皱起锯齿状的眉毛说:
「三小时后我们重新冲过去时,攻略已经结束了。可能是我想太多……不过,他们好像是专程等我们失败之后才进攻的……」
「这样啊……」
亚丝娜把手放在嘴边,考虑了起来。
最近确实听说了许多关于攻略魔王时产生纠纷的谣言。而主要内容大都是大公会做出了过多的规范,但他们真的会注意到这种才六个人的小公会头上来吗?不过,这也算是个不容忽视的情报。
「嗯~总之我们先做好一被全灭就能马上再挑战的准备吧。大家什么时候比较有空呢?」
「啊,抱歉。我和达尔肯晚上不行。明天下午一点开始如何?」
魁梧的守卫精灵小纪搔着黑发很不好意思地说着。
「嗯,我没问题。那明天下午一点在这间旅馆里集合可以吗?」
面对嘴里说着「ok~」、「了解」的诸位「沉睡骑士」成员们,亚丝娜以最大的音量这么说道:
「——一起加油吧!」
虽然有纪脸上出现依依不舍的表情,嘴里还不停地道谢,但亚丝娜还是拍了拍她的肩膀并离开旅馆,准备回到莉兹贝特等人的身边。亚丝娜心里兴奋地想着,如果把这件事告诉莉兹等人,他们一定会很惊讶才对,接着少女便快步朝着隆巴尔中央广场的「转移门」走去。
她循着有些暧昧的记忆穿过窄巷,当热闹的圆形广场好不容易出现在眼前时……
「噗滋」一声过后,整个世界就像失去电力般瞬间变成一片漆黑。视觉和听觉完全被阻断的亚丝娜顿时陷入无尽的黑暗当中。
第四章
宛如被人丢进无底洞一般的急速下坠感。
天地的方向忽然转了九十度,背后还感觉到一股强大的压力。少女只能咬紧牙关,忍受五感回路被粗暴地再度接上的冲击。
眼皮抽搐了两、三下后,她才好不容易睁开渗出泪水的双眼,房间天花板模糊地出现在视野中。
到了这时,背部才终于再度感受到床垫那种熟悉的柔软触感。随着短促的呼吸,混乱的神经系统也开始慢慢恢复正常。
到底是怎么回事?是瞬间停电?还是amusphere发生了故障——明日奈心里这么想着,最后又做了一次深呼吸。当注意到空气中有着不属于自己的香水味时,她带着狐疑的心情撑起上半身,接着哑然张嘴看着眼前的景象。
带着严厉表情的母亲就站在床边,她的右手上还握着一根浅灰色的细线——原本连接在头上amuspheredc端子的电源线。
了解到忽然断线的原因在于京子拔掉amusphere电源后,明日奈终于忍不住气愤地出声:
「你……你干什么啦,妈妈!」
然而,京子只是皱着眉头,无言地往北侧墙壁上看去。明日奈也随着她的视线看向墙上的时钟,这时才发现时间已是六点三十五分。
看见明日奈紧闭嘴唇,京子这才开口说:
「上个月你吃饭时间迟到时,妈妈就说过了吧?如果下次因为用这机器而迟到,我就要把电源拔掉。」
听见这已经超越冷淡甚至带点夸耀的语气之后,明日奈反射性地想大声辩驳。但她只是低下头来拚命压抑住这股冲动,然后才以低沉且颤抖的声音说:
「……忘记时间确实是我不对,但你也不用真的把电源拔掉啊。只要摇晃我的身体,或者是在我耳边大叫,里面就会有警报响起……」
「我之前那么做,结果你花了五分钟才醒过来。」
「那是因为……还要移动以及跟别人打声招呼等等的……」
「什么打招呼啊?你觉得在这种莫名其妙的游戏里跟人打招呼,会比真实世界里的约定还重要吗?晚餐马上就会冷掉,你不觉得这样很对不起做饭的帮佣吗?」
——就算在游戏里面,对方也是真实的人类啊;而且妈妈你自己去大学的时候,还不是经常打一通电话回来就把所有的饭菜都处理掉了——明日奈脑袋里闪过好几种反驳的理由,但她却只是再度低下头,深深把颤抖的气息吐了出来。最后从嘴里冒出来的,只有短短一句话。
「……抱歉。我下次会注意。」
「没有下次了。你要是再因为这个而破坏约定,我就没收你的机器。说起来……」
京子稍微歪了一下嘴角,接着才瞥了一眼还戴在亚丝娜额头上的amusphere。
「妈妈实在不了解你。明明是这奇怪的机器害你浪费了两年重要的时光吧?你难道不会觉得看见它就讨厌吗?」
「这和nervgear不一样……」
嚅嗫完后,明日奈便从头上将双重金属圆环拿下来。虽然她想说明因为sao事件而使得目前的amusphere加了多少道预防机制,但马上又觉得即使讲了也没用。而且就算使用的机器不同,vrmmo游戏害自己陷入植物人状态两年也是事实。在这段期间里,京子一定很担心,她和父亲甚至都已经做出会失去女儿的心理准备了。所以,明日奈也能够理解母亲为何如此讨厌这台机器。
明日奈一安静下来,京子便深深叹了口气,接着转往门口的方向。
「要吃饭了。快点换衣服到楼下来。」
「我今天不吃了……」
虽然对帮忙做饭的帮佣明代感到不好意思,但她实在不想跟母亲面对面用餐。
「随便你。」
京子轻轻摇头,接着离开了房间。门在发出「喀嚓」声后便关上,明日奈随即把手伸到控制面板上将空调设定成急远换气模式。虽然想藉此将母亲化妆水的气味驱散,但它却一直飘荡在房间里面。
和「绝剑」有纪以及她充满魅力的伙伴们相遇后,残留在心里那种即将展开新冒险的兴奋预感,这时已经像遭受太阳照射的雪球般消失得无影无踪。明日奈起身打开衣橱,找出膝盖处有洞的破牛仔裤穿上。接着又套上厚绵套头上衣,再加了件羽绒外套。全都是少数并非由母亲帮她选购的衣服。
女孩迅速整理了一下头发,抓起背包与手机后快步走出房间。当她走下楼梯,在玄关穿上布鞋并准备推开厚重的门时,设置在墙壁上的整合控制系统面板便传来尖锐的声音。
『明日奈!这么晚了你要上哪儿去?』
但明日奈却没回答,只是趁母亲利用远距离操作上锁之前先押下门把。双开门开启的瞬间,里外两侧分别立刻伸出了金属门闩,但明日奈还是抢先一步跑到外头去了。带着湿气的冰冷夜风,霎时扑上她的脸颊。
明日奈快步绕过回车道,由大门旁的出入口离开庭院,这才把憋在胸口的气呼了出来。气息变成白烟浮起,接着马上消失。她把外套拉链拉到脖子处,并且将双手伸进口袋,接着朝东急世田谷线宫之坂车站方向走去。
其实她没有什么想去的地方,只是想气母亲而冲出家门。当然明日奈本人也很清楚,这是相当小孩子气的反抗方式。虽说牛仔裤口袋里的手机有gps追踪机能,会把明日奈的所在位置传送给京子。但她还是没有勇气不带手机出门。少女对没用的自己感到愤怒,心里的无力感也因此更加强烈。
高楼林立的住宅区角落里,有一座孤零零的儿童公园,明日奈走到这里便停下脚步。她在入口的倒u字型金属棒上坐下后,由口袋里拉出手机。
手指在画面上滑动,由联络人名单里找出桐人——也就是和人的名字。手指虽然已放在拨号键上,但明日奈却又紧紧闭起眼睛。
实在很想打电话给桐人,要他多带一顶安全帽过来接自己。好想坐在那又小又吵但还算满快的摩托车后座,双手紧抱住桐人的腰,然后笔直奔驰在刚过完新年而人车稀少的干线道路上。这么一来,一定能像在阿尔普海姆里全力飞行一般,让脑袋里的焦躁感立刻消失。
但如果现在跟和人见面,她一定会压抑不住情绪而哭着向和人全盘托出可能得转学、可能再也无法到alo世界里去等等。甚至会让对方晓得自己从小只能循着规定的方向前进,却无法做出任何反抗——也就是她一直以来所隐藏的弱点。
明日奈将手指从手机画面上移开,静静按下休眠键。接着紧握了手机一下并放回口袋里。
想变强。想拥有完全不会动摇的意志力。也想要拥有力量,能够不依靠双亲,笔直朝自己希望的方向前进。
但同时心里也有道声音呐喊着「我想要变得软弱」。不需要伪装自己,想哭时就能尽情大哭的软弱。需要人依靠时,能老实说出请保护我、请帮帮我的软弱。
一片落下的雪花碰到明日奈的脸颊,随即融化成水滴往下流。明日奈抬起脸,无言地看着蒙胧光点由远方灰白的夜空中持续落下。
宛如被人丢进无底洞一般的急速下坠感。
天地的方向忽然转了九十度,背后还感觉到一股强大的压力。少女只能咬紧牙关,忍受五感回路被粗暴地再度接上的冲击。
眼皮抽搐了两、三下后,她才好不容易睁开渗出泪水的双眼,房间天花板模糊地出现在视野中。
到了这时,背部才终于再度感受到床垫那种熟悉的柔软触感。随着短促的呼吸,混乱的神经系统也开始慢慢恢复正常。
到底是怎么回事?是瞬间停电?还是amusphere发生了故障——明日奈心里这么想着,最后又做了一次深呼吸。当注意到空气中有着不属于自己的香水味时,她带着狐疑的心情撑起上半身,接着哑然张嘴看着眼前的景象。
带着严厉表情的母亲就站在床边,她的右手上还握着一根浅灰色的细线——原本连接在头上amuspheredc端子的电源线。
了解到忽然断线的原因在于京子拔掉amusphere电源后,明日奈终于忍不住气愤地出声:
「你……你干什么啦,妈妈!」
然而,京子只是皱着眉头,无言地往北侧墙壁上看去。明日奈也随着她的视线看向墙上的时钟,这时才发现时间已是六点三十五分。
看见明日奈紧闭嘴唇,京子这才开口说:
「上个月你吃饭时间迟到时,妈妈就说过了吧?如果下次因为用这机器而迟到,我就要把电源拔掉。」
听见这已经超越冷淡甚至带点夸耀的语气之后,明日奈反射性地想大声辩驳。但她只是低下头来拚命压抑住这股冲动,然后才以低沉且颤抖的声音说:
「……忘记时间确实是我不对,但你也不用真的把电源拔掉啊。只要摇晃我的身体,或者是在我耳边大叫,里面就会有警报响起……」
「我之前那么做,结果你花了五分钟才醒过来。」
「那是因为……还要移动以及跟别人打声招呼等等的……」
「什么打招呼啊?你觉得在这种莫名其妙的游戏里跟人打招呼,会比真实世界里的约定还重要吗?晚餐马上就会冷掉,你不觉得这样很对不起做饭的帮佣吗?」
——就算在游戏里面,对方也是真实的人类啊;而且妈妈你自己去大学的时候,还不是经常打一通电话回来就把所有的饭菜都处理掉了——明日奈脑袋里闪过好几种反驳的理由,但她却只是再度低下头,深深把颤抖的气息吐了出来。最后从嘴里冒出来的,只有短短一句话。
「……抱歉。我下次会注意。」
「没有下次了。你要是再因为这个而破坏约定,我就没收你的机器。说起来……」
京子稍微歪了一下嘴角,接着才瞥了一眼还戴在亚丝娜额头上的amusphere。
「妈妈实在不了解你。明明是这奇怪的机器害你浪费了两年重要的时光吧?你难道不会觉得看见它就讨厌吗?」
「这和nervgear不一样……」
嚅嗫完后,明日奈便从头上将双重金属圆环拿下来。虽然她想说明因为sao事件而使得目前的amusphere加了多少道预防机制,但马上又觉得即使讲了也没用。而且就算使用的机器不同,vrmmo游戏害自己陷入植物人状态两年也是事实。在这段期间里,京子一定很担心,她和父亲甚至都已经做出会失去女儿的心理准备了。所以,明日奈也能够理解母亲为何如此讨厌这台机器。
明日奈一安静下来,京子便深深叹了口气,接着转往门口的方向。
「要吃饭了。快点换衣服到楼下来。」
「我今天不吃了……」
虽然对帮忙做饭的帮佣明代感到不好意思,但她实在不想跟母亲面对面用餐。
「随便你。」
京子轻轻摇头,接着离开了房间。门在发出「喀嚓」声后便关上,明日奈随即把手伸到控制面板上将空调设定成急远换气模式。虽然想藉此将母亲化妆水的气味驱散,但它却一直飘荡在房间里面。
和「绝剑」有纪以及她充满魅力的伙伴们相遇后,残留在心里那种即将展开新冒险的兴奋预感,这时已经像遭受太阳照射的雪球般消失得无影无踪。明日奈起身打开衣橱,找出膝盖处有洞的破牛仔裤穿上。接着又套上厚绵套头上衣,再加了件羽绒外套。全都是少数并非由母亲帮她选购的衣服。
女孩迅速整理了一下头发,抓起背包与手机后快步走出房间。当她走下楼梯,在玄关穿上布鞋并准备推开厚重的门时,设置在墙壁上的整合控制系统面板便传来尖锐的声音。
『明日奈!这么晚了你要上哪儿去?』
但明日奈却没回答,只是趁母亲利用远距离操作上锁之前先押下门把。双开门开启的瞬间,里外两侧分别立刻伸出了金属门闩,但明日奈还是抢先一步跑到外头去了。带着湿气的冰冷夜风,霎时扑上她的脸颊。
明日奈快步绕过回车道,由大门旁的出入口离开庭院,这才把憋在胸口的气呼了出来。气息变成白烟浮起,接着马上消失。她把外套拉链拉到脖子处,并且将双手伸进口袋,接着朝东急世田谷线宫之坂车站方向走去。
其实她没有什么想去的地方,只是想气母亲而冲出家门。当然明日奈本人也很清楚,这是相当小孩子气的反抗方式。虽说牛仔裤口袋里的手机有gps追踪机能,会把明日奈的所在位置传送给京子。但她还是没有勇气不带手机出门。少女对没用的自己感到愤怒,心里的无力感也因此更加强烈。
高楼林立的住宅区角落里,有一座孤零零的儿童公园,明日奈走到这里便停下脚步。她在入口的倒u字型金属棒上坐下后,由口袋里拉出手机。
手指在画面上滑动,由联络人名单里找出桐人——也就是和人的名字。手指虽然已放在拨号键上,但明日奈却又紧紧闭起眼睛。
实在很想打电话给桐人,要他多带一顶安全帽过来接自己。好想坐在那又小又吵但还算满快的摩托车后座,双手紧抱住桐人的腰,然后笔直奔驰在刚过完新年而人车稀少的干线道路上。这么一来,一定能像在阿尔普海姆里全力飞行一般,让脑袋里的焦躁感立刻消失。
但如果现在跟和人见面,她一定会压抑不住情绪而哭着向和人全盘托出可能得转学、可能再也无法到alo世界里去等等。甚至会让对方晓得自己从小只能循着规定的方向前进,却无法做出任何反抗——也就是她一直以来所隐藏的弱点。
明日奈将手指从手机画面上移开,静静按下休眠键。接着紧握了手机一下并放回口袋里。
想变强。想拥有完全不会动摇的意志力。也想要拥有力量,能够不依靠双亲,笔直朝自己希望的方向前进。
但同时心里也有道声音呐喊着「我想要变得软弱」。不需要伪装自己,想哭时就能尽情大哭的软弱。需要人依靠时,能老实说出请保护我、请帮帮我的软弱。
一片落下的雪花碰到明日奈的脸颊,随即融化成水滴往下流。明日奈抬起脸,无言地看着蒙胧光点由远方灰白的夜空中持续落下。
宛如被人丢进无底洞一般的急速下坠感。
天地的方向忽然转了九十度,背后还感觉到一股强大的压力。少女只能咬紧牙关,忍受五感回路被粗暴地再度接上的冲击。
眼皮抽搐了两、三下后,她才好不容易睁开渗出泪水的双眼,房间天花板模糊地出现在视野中。
到了这时,背部才终于再度感受到床垫那种熟悉的柔软触感。随着短促的呼吸,混乱的神经系统也开始慢慢恢复正常。
到底是怎么回事?是瞬间停电?还是amusphere发生了故障——明日奈心里这么想着,最后又做了一次深呼吸。当注意到空气中有着不属于自己的香水味时,她带着狐疑的心情撑起上半身,接着哑然张嘴看着眼前的景象。
带着严厉表情的母亲就站在床边,她的右手上还握着一根浅灰色的细线——原本连接在头上amuspheredc端子的电源线。
了解到忽然断线的原因在于京子拔掉amusphere电源后,明日奈终于忍不住气愤地出声:
「你……你干什么啦,妈妈!」
然而,京子只是皱着眉头,无言地往北侧墙壁上看去。明日奈也随着她的视线看向墙上的时钟,这时才发现时间已是六点三十五分。
看见明日奈紧闭嘴唇,京子这才开口说:
「上个月你吃饭时间迟到时,妈妈就说过了吧?如果下次因为用这机器而迟到,我就要把电源拔掉。」
听见这已经超越冷淡甚至带点夸耀的语气之后,明日奈反射性地想大声辩驳。但她只是低下头来拚命压抑住这股冲动,然后才以低沉且颤抖的声音说:
「……忘记时间确实是我不对,但你也不用真的把电源拔掉啊。只要摇晃我的身体,或者是在我耳边大叫,里面就会有警报响起……」
「我之前那么做,结果你花了五分钟才醒过来。」
「那是因为……还要移动以及跟别人打声招呼等等的……」
「什么打招呼啊?你觉得在这种莫名其妙的游戏里跟人打招呼,会比真实世界里的约定还重要吗?晚餐马上就会冷掉,你不觉得这样很对不起做饭的帮佣吗?」
——就算在游戏里面,对方也是真实的人类啊;而且妈妈你自己去大学的时候,还不是经常打一通电话回来就把所有的饭菜都处理掉了——明日奈脑袋里闪过好几种反驳的理由,但她却只是再度低下头,深深把颤抖的气息吐了出来。最后从嘴里冒出来的,只有短短一句话。
「……抱歉。我下次会注意。」
「没有下次了。你要是再因为这个而破坏约定,我就没收你的机器。说起来……」
京子稍微歪了一下嘴角,接着才瞥了一眼还戴在亚丝娜额头上的amusphere。
「妈妈实在不了解你。明明是这奇怪的机器害你浪费了两年重要的时光吧?你难道不会觉得看见它就讨厌吗?」
「这和nervgear不一样……」
嚅嗫完后,明日奈便从头上将双重金属圆环拿下来。虽然她想说明因为sao事件而使得目前的amusphere加了多少道预防机制,但马上又觉得即使讲了也没用。而且就算使用的机器不同,vrmmo游戏害自己陷入植物人状态两年也是事实。在这段期间里,京子一定很担心,她和父亲甚至都已经做出会失去女儿的心理准备了。所以,明日奈也能够理解母亲为何如此讨厌这台机器。
明日奈一安静下来,京子便深深叹了口气,接着转往门口的方向。
「要吃饭了。快点换衣服到楼下来。」
「我今天不吃了……」
虽然对帮忙做饭的帮佣明代感到不好意思,但她实在不想跟母亲面对面用餐。
「随便你。」
京子轻轻摇头,接着离开了房间。门在发出「喀嚓」声后便关上,明日奈随即把手伸到控制面板上将空调设定成急远换气模式。虽然想藉此将母亲化妆水的气味驱散,但它却一直飘荡在房间里面。
和「绝剑」有纪以及她充满魅力的伙伴们相遇后,残留在心里那种即将展开新冒险的兴奋预感,这时已经像遭受太阳照射的雪球般消失得无影无踪。明日奈起身打开衣橱,找出膝盖处有洞的破牛仔裤穿上。接着又套上厚绵套头上衣,再加了件羽绒外套。全都是少数并非由母亲帮她选购的衣服。
女孩迅速整理了一下头发,抓起背包与手机后快步走出房间。当她走下楼梯,在玄关穿上布鞋并准备推开厚重的门时,设置在墙壁上的整合控制系统面板便传来尖锐的声音。
『明日奈!这么晚了你要上哪儿去?』
但明日奈却没回答,只是趁母亲利用远距离操作上锁之前先押下门把。双开门开启的瞬间,里外两侧分别立刻伸出了金属门闩,但明日奈还是抢先一步跑到外头去了。带着湿气的冰冷夜风,霎时扑上她的脸颊。
明日奈快步绕过回车道,由大门旁的出入口离开庭院,这才把憋在胸口的气呼了出来。气息变成白烟浮起,接着马上消失。她把外套拉链拉到脖子处,并且将双手伸进口袋,接着朝东急世田谷线宫之坂车站方向走去。
其实她没有什么想去的地方,只是想气母亲而冲出家门。当然明日奈本人也很清楚,这是相当小孩子气的反抗方式。虽说牛仔裤口袋里的手机有gps追踪机能,会把明日奈的所在位置传送给京子。但她还是没有勇气不带手机出门。少女对没用的自己感到愤怒,心里的无力感也因此更加强烈。
高楼林立的住宅区角落里,有一座孤零零的儿童公园,明日奈走到这里便停下脚步。她在入口的倒u字型金属棒上坐下后,由口袋里拉出手机。
手指在画面上滑动,由联络人名单里找出桐人——也就是和人的名字。手指虽然已放在拨号键上,但明日奈却又紧紧闭起眼睛。
实在很想打电话给桐人,要他多带一顶安全帽过来接自己。好想坐在那又小又吵但还算满快的摩托车后座,双手紧抱住桐人的腰,然后笔直奔驰在刚过完新年而人车稀少的干线道路上。这么一来,一定能像在阿尔普海姆里全力飞行一般,让脑袋里的焦躁感立刻消失。
但如果现在跟和人见面,她一定会压抑不住情绪而哭着向和人全盘托出可能得转学、可能再也无法到alo世界里去等等。甚至会让对方晓得自己从小只能循着规定的方向前进,却无法做出任何反抗——也就是她一直以来所隐藏的弱点。
明日奈将手指从手机画面上移开,静静按下休眠键。接着紧握了手机一下并放回口袋里。
想变强。想拥有完全不会动摇的意志力。也想要拥有力量,能够不依靠双亲,笔直朝自己希望的方向前进。
但同时心里也有道声音呐喊着「我想要变得软弱」。不需要伪装自己,想哭时就能尽情大哭的软弱。需要人依靠时,能老实说出请保护我、请帮帮我的软弱。
一片落下的雪花碰到明日奈的脸颊,随即融化成水滴往下流。明日奈抬起脸,无言地看着蒙胧光点由远方灰白的夜空中持续落下。
宛如被人丢进无底洞一般的急速下坠感。
天地的方向忽然转了九十度,背后还感觉到一股强大的压力。少女只能咬紧牙关,忍受五感回路被粗暴地再度接上的冲击。
眼皮抽搐了两、三下后,她才好不容易睁开渗出泪水的双眼,房间天花板模糊地出现在视野中。
到了这时,背部才终于再度感受到床垫那种熟悉的柔软触感。随着短促的呼吸,混乱的神经系统也开始慢慢恢复正常。
到底是怎么回事?是瞬间停电?还是amusphere发生了故障——明日奈心里这么想着,最后又做了一次深呼吸。当注意到空气中有着不属于自己的香水味时,她带着狐疑的心情撑起上半身,接着哑然张嘴看着眼前的景象。
带着严厉表情的母亲就站在床边,她的右手上还握着一根浅灰色的细线——原本连接在头上amuspheredc端子的电源线。
了解到忽然断线的原因在于京子拔掉amusphere电源后,明日奈终于忍不住气愤地出声:
「你……你干什么啦,妈妈!」
然而,京子只是皱着眉头,无言地往北侧墙壁上看去。明日奈也随着她的视线看向墙上的时钟,这时才发现时间已是六点三十五分。
看见明日奈紧闭嘴唇,京子这才开口说:
「上个月你吃饭时间迟到时,妈妈就说过了吧?如果下次因为用这机器而迟到,我就要把电源拔掉。」
听见这已经超越冷淡甚至带点夸耀的语气之后,明日奈反射性地想大声辩驳。但她只是低下头来拚命压抑住这股冲动,然后才以低沉且颤抖的声音说:
「……忘记时间确实是我不对,但你也不用真的把电源拔掉啊。只要摇晃我的身体,或者是在我耳边大叫,里面就会有警报响起……」
「我之前那么做,结果你花了五分钟才醒过来。」
「那是因为……还要移动以及跟别人打声招呼等等的……」
「什么打招呼啊?你觉得在这种莫名其妙的游戏里跟人打招呼,会比真实世界里的约定还重要吗?晚餐马上就会冷掉,你不觉得这样很对不起做饭的帮佣吗?」
——就算在游戏里面,对方也是真实的人类啊;而且妈妈你自己去大学的时候,还不是经常打一通电话回来就把所有的饭菜都处理掉了——明日奈脑袋里闪过好几种反驳的理由,但她却只是再度低下头,深深把颤抖的气息吐了出来。最后从嘴里冒出来的,只有短短一句话。
「……抱歉。我下次会注意。」
「没有下次了。你要是再因为这个而破坏约定,我就没收你的机器。说起来……」
京子稍微歪了一下嘴角,接着才瞥了一眼还戴在亚丝娜额头上的amusphere。
「妈妈实在不了解你。明明是这奇怪的机器害你浪费了两年重要的时光吧?你难道不会觉得看见它就讨厌吗?」
「这和nervgear不一样……」
嚅嗫完后,明日奈便从头上将双重金属圆环拿下来。虽然她想说明因为sao事件而使得目前的amusphere加了多少道预防机制,但马上又觉得即使讲了也没用。而且就算使用的机器不同,vrmmo游戏害自己陷入植物人状态两年也是事实。在这段期间里,京子一定很担心,她和父亲甚至都已经做出会失去女儿的心理准备了。所以,明日奈也能够理解母亲为何如此讨厌这台机器。
明日奈一安静下来,京子便深深叹了口气,接着转往门口的方向。
「要吃饭了。快点换衣服到楼下来。」
「我今天不吃了……」
虽然对帮忙做饭的帮佣明代感到不好意思,但她实在不想跟母亲面对面用餐。
「随便你。」
京子轻轻摇头,接着离开了房间。门在发出「喀嚓」声后便关上,明日奈随即把手伸到控制面板上将空调设定成急远换气模式。虽然想藉此将母亲化妆水的气味驱散,但它却一直飘荡在房间里面。
和「绝剑」有纪以及她充满魅力的伙伴们相遇后,残留在心里那种即将展开新冒险的兴奋预感,这时已经像遭受太阳照射的雪球般消失得无影无踪。明日奈起身打开衣橱,找出膝盖处有洞的破牛仔裤穿上。接着又套上厚绵套头上衣,再加了件羽绒外套。全都是少数并非由母亲帮她选购的衣服。
女孩迅速整理了一下头发,抓起背包与手机后快步走出房间。当她走下楼梯,在玄关穿上布鞋并准备推开厚重的门时,设置在墙壁上的整合控制系统面板便传来尖锐的声音。
『明日奈!这么晚了你要上哪儿去?』
但明日奈却没回答,只是趁母亲利用远距离操作上锁之前先押下门把。双开门开启的瞬间,里外两侧分别立刻伸出了金属门闩,但明日奈还是抢先一步跑到外头去了。带着湿气的冰冷夜风,霎时扑上她的脸颊。
明日奈快步绕过回车道,由大门旁的出入口离开庭院,这才把憋在胸口的气呼了出来。气息变成白烟浮起,接着马上消失。她把外套拉链拉到脖子处,并且将双手伸进口袋,接着朝东急世田谷线宫之坂车站方向走去。
其实她没有什么想去的地方,只是想气母亲而冲出家门。当然明日奈本人也很清楚,这是相当小孩子气的反抗方式。虽说牛仔裤口袋里的手机有gps追踪机能,会把明日奈的所在位置传送给京子。但她还是没有勇气不带手机出门。少女对没用的自己感到愤怒,心里的无力感也因此更加强烈。
高楼林立的住宅区角落里,有一座孤零零的儿童公园,明日奈走到这里便停下脚步。她在入口的倒u字型金属棒上坐下后,由口袋里拉出手机。
手指在画面上滑动,由联络人名单里找出桐人——也就是和人的名字。手指虽然已放在拨号键上,但明日奈却又紧紧闭起眼睛。
实在很想打电话给桐人,要他多带一顶安全帽过来接自己。好想坐在那又小又吵但还算满快的摩托车后座,双手紧抱住桐人的腰,然后笔直奔驰在刚过完新年而人车稀少的干线道路上。这么一来,一定能像在阿尔普海姆里全力飞行一般,让脑袋里的焦躁感立刻消失。
但如果现在跟和人见面,她一定会压抑不住情绪而哭着向和人全盘托出可能得转学、可能再也无法到alo世界里去等等。甚至会让对方晓得自己从小只能循着规定的方向前进,却无法做出任何反抗——也就是她一直以来所隐藏的弱点。
明日奈将手指从手机画面上移开,静静按下休眠键。接着紧握了手机一下并放回口袋里。
想变强。想拥有完全不会动摇的意志力。也想要拥有力量,能够不依靠双亲,笔直朝自己希望的方向前进。
但同时心里也有道声音呐喊着「我想要变得软弱」。不需要伪装自己,想哭时就能尽情大哭的软弱。需要人依靠时,能老实说出请保护我、请帮帮我的软弱。
一片落下的雪花碰到明日奈的脸颊,随即融化成水滴往下流。明日奈抬起脸,无言地看着蒙胧光点由远方灰白的夜空中持续落下。
宛如被人丢进无底洞一般的急速下坠感。
天地的方向忽然转了九十度,背后还感觉到一股强大的压力。少女只能咬紧牙关,忍受五感回路被粗暴地再度接上的冲击。
眼皮抽搐了两、三下后,她才好不容易睁开渗出泪水的双眼,房间天花板模糊地出现在视野中。
到了这时,背部才终于再度感受到床垫那种熟悉的柔软触感。随着短促的呼吸,混乱的神经系统也开始慢慢恢复正常。
到底是怎么回事?是瞬间停电?还是amusphere发生了故障——明日奈心里这么想着,最后又做了一次深呼吸。当注意到空气中有着不属于自己的香水味时,她带着狐疑的心情撑起上半身,接着哑然张嘴看着眼前的景象。
带着严厉表情的母亲就站在床边,她的右手上还握着一根浅灰色的细线——原本连接在头上amuspheredc端子的电源线。
了解到忽然断线的原因在于京子拔掉amusphere电源后,明日奈终于忍不住气愤地出声:
「你……你干什么啦,妈妈!」
然而,京子只是皱着眉头,无言地往北侧墙壁上看去。明日奈也随着她的视线看向墙上的时钟,这时才发现时间已是六点三十五分。
看见明日奈紧闭嘴唇,京子这才开口说:
「上个月你吃饭时间迟到时,妈妈就说过了吧?如果下次因为用这机器而迟到,我就要把电源拔掉。」
听见这已经超越冷淡甚至带点夸耀的语气之后,明日奈反射性地想大声辩驳。但她只是低下头来拚命压抑住这股冲动,然后才以低沉且颤抖的声音说:
「……忘记时间确实是我不对,但你也不用真的把电源拔掉啊。只要摇晃我的身体,或者是在我耳边大叫,里面就会有警报响起……」
「我之前那么做,结果你花了五分钟才醒过来。」
「那是因为……还要移动以及跟别人打声招呼等等的……」
「什么打招呼啊?你觉得在这种莫名其妙的游戏里跟人打招呼,会比真实世界里的约定还重要吗?晚餐马上就会冷掉,你不觉得这样很对不起做饭的帮佣吗?」
——就算在游戏里面,对方也是真实的人类啊;而且妈妈你自己去大学的时候,还不是经常打一通电话回来就把所有的饭菜都处理掉了——明日奈脑袋里闪过好几种反驳的理由,但她却只是再度低下头,深深把颤抖的气息吐了出来。最后从嘴里冒出来的,只有短短一句话。
「……抱歉。我下次会注意。」
「没有下次了。你要是再因为这个而破坏约定,我就没收你的机器。说起来……」
京子稍微歪了一下嘴角,接着才瞥了一眼还戴在亚丝娜额头上的amusphere。
「妈妈实在不了解你。明明是这奇怪的机器害你浪费了两年重要的时光吧?你难道不会觉得看见它就讨厌吗?」
「这和nervgear不一样……」
嚅嗫完后,明日奈便从头上将双重金属圆环拿下来。虽然她想说明因为sao事件而使得目前的amusphere加了多少道预防机制,但马上又觉得即使讲了也没用。而且就算使用的机器不同,vrmmo游戏害自己陷入植物人状态两年也是事实。在这段期间里,京子一定很担心,她和父亲甚至都已经做出会失去女儿的心理准备了。所以,明日奈也能够理解母亲为何如此讨厌这台机器。
明日奈一安静下来,京子便深深叹了口气,接着转往门口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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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今天不吃了……」
虽然对帮忙做饭的帮佣明代感到不好意思,但她实在不想跟母亲面对面用餐。
「随便你。」
京子轻轻摇头,接着离开了房间。门在发出「喀嚓」声后便关上,明日奈随即把手伸到控制面板上将空调设定成急远换气模式。虽然想藉此将母亲化妆水的气味驱散,但它却一直飘荡在房间里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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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孩迅速整理了一下头发,抓起背包与手机后快步走出房间。当她走下楼梯,在玄关穿上布鞋并准备推开厚重的门时,设置在墙壁上的整合控制系统面板便传来尖锐的声音。
『明日奈!这么晚了你要上哪儿去?』
但明日奈却没回答,只是趁母亲利用远距离操作上锁之前先押下门把。双开门开启的瞬间,里外两侧分别立刻伸出了金属门闩,但明日奈还是抢先一步跑到外头去了。带着湿气的冰冷夜风,霎时扑上她的脸颊。
明日奈快步绕过回车道,由大门旁的出入口离开庭院,这才把憋在胸口的气呼了出来。气息变成白烟浮起,接着马上消失。她把外套拉链拉到脖子处,并且将双手伸进口袋,接着朝东急世田谷线宫之坂车站方向走去。
其实她没有什么想去的地方,只是想气母亲而冲出家门。当然明日奈本人也很清楚,这是相当小孩子气的反抗方式。虽说牛仔裤口袋里的手机有gps追踪机能,会把明日奈的所在位置传送给京子。但她还是没有勇气不带手机出门。少女对没用的自己感到愤怒,心里的无力感也因此更加强烈。
高楼林立的住宅区角落里,有一座孤零零的儿童公园,明日奈走到这里便停下脚步。她在入口的倒u字型金属棒上坐下后,由口袋里拉出手机。
手指在画面上滑动,由联络人名单里找出桐人——也就是和人的名字。手指虽然已放在拨号键上,但明日奈却又紧紧闭起眼睛。
实在很想打电话给桐人,要他多带一顶安全帽过来接自己。好想坐在那又小又吵但还算满快的摩托车后座,双手紧抱住桐人的腰,然后笔直奔驰在刚过完新年而人车稀少的干线道路上。这么一来,一定能像在阿尔普海姆里全力飞行一般,让脑袋里的焦躁感立刻消失。
但如果现在跟和人见面,她一定会压抑不住情绪而哭着向和人全盘托出可能得转学、可能再也无法到alo世界里去等等。甚至会让对方晓得自己从小只能循着规定的方向前进,却无法做出任何反抗——也就是她一直以来所隐藏的弱点。
明日奈将手指从手机画面上移开,静静按下休眠键。接着紧握了手机一下并放回口袋里。
想变强。想拥有完全不会动摇的意志力。也想要拥有力量,能够不依靠双亲,笔直朝自己希望的方向前进。
但同时心里也有道声音呐喊着「我想要变得软弱」。不需要伪装自己,想哭时就能尽情大哭的软弱。需要人依靠时,能老实说出请保护我、请帮帮我的软弱。
一片落下的雪花碰到明日奈的脸颊,随即融化成水滴往下流。明日奈抬起脸,无言地看着蒙胧光点由远方灰白的夜空中持续落下。
宛如被人丢进无底洞一般的急速下坠感。
天地的方向忽然转了九十度,背后还感觉到一股强大的压力。少女只能咬紧牙关,忍受五感回路被粗暴地再度接上的冲击。
眼皮抽搐了两、三下后,她才好不容易睁开渗出泪水的双眼,房间天花板模糊地出现在视野中。
到了这时,背部才终于再度感受到床垫那种熟悉的柔软触感。随着短促的呼吸,混乱的神经系统也开始慢慢恢复正常。
到底是怎么回事?是瞬间停电?还是amusphere发生了故障——明日奈心里这么想着,最后又做了一次深呼吸。当注意到空气中有着不属于自己的香水味时,她带着狐疑的心情撑起上半身,接着哑然张嘴看着眼前的景象。
带着严厉表情的母亲就站在床边,她的右手上还握着一根浅灰色的细线——原本连接在头上amuspheredc端子的电源线。
了解到忽然断线的原因在于京子拔掉amusphere电源后,明日奈终于忍不住气愤地出声:
「你……你干什么啦,妈妈!」
然而,京子只是皱着眉头,无言地往北侧墙壁上看去。明日奈也随着她的视线看向墙上的时钟,这时才发现时间已是六点三十五分。
看见明日奈紧闭嘴唇,京子这才开口说:
「上个月你吃饭时间迟到时,妈妈就说过了吧?如果下次因为用这机器而迟到,我就要把电源拔掉。」
听见这已经超越冷淡甚至带点夸耀的语气之后,明日奈反射性地想大声辩驳。但她只是低下头来拚命压抑住这股冲动,然后才以低沉且颤抖的声音说:
「……忘记时间确实是我不对,但你也不用真的把电源拔掉啊。只要摇晃我的身体,或者是在我耳边大叫,里面就会有警报响起……」
「我之前那么做,结果你花了五分钟才醒过来。」
「那是因为……还要移动以及跟别人打声招呼等等的……」
「什么打招呼啊?你觉得在这种莫名其妙的游戏里跟人打招呼,会比真实世界里的约定还重要吗?晚餐马上就会冷掉,你不觉得这样很对不起做饭的帮佣吗?」
——就算在游戏里面,对方也是真实的人类啊;而且妈妈你自己去大学的时候,还不是经常打一通电话回来就把所有的饭菜都处理掉了——明日奈脑袋里闪过好几种反驳的理由,但她却只是再度低下头,深深把颤抖的气息吐了出来。最后从嘴里冒出来的,只有短短一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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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子稍微歪了一下嘴角,接着才瞥了一眼还戴在亚丝娜额头上的amusphere。
「妈妈实在不了解你。明明是这奇怪的机器害你浪费了两年重要的时光吧?你难道不会觉得看见它就讨厌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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嚅嗫完后,明日奈便从头上将双重金属圆环拿下来。虽然她想说明因为sao事件而使得目前的amusphere加了多少道预防机制,但马上又觉得即使讲了也没用。而且就算使用的机器不同,vrmmo游戏害自己陷入植物人状态两年也是事实。在这段期间里,京子一定很担心,她和父亲甚至都已经做出会失去女儿的心理准备了。所以,明日奈也能够理解母亲为何如此讨厌这台机器。
明日奈一安静下来,京子便深深叹了口气,接着转往门口的方向。
「要吃饭了。快点换衣服到楼下来。」
「我今天不吃了……」
虽然对帮忙做饭的帮佣明代感到不好意思,但她实在不想跟母亲面对面用餐。
「随便你。」
京子轻轻摇头,接着离开了房间。门在发出「喀嚓」声后便关上,明日奈随即把手伸到控制面板上将空调设定成急远换气模式。虽然想藉此将母亲化妆水的气味驱散,但它却一直飘荡在房间里面。
和「绝剑」有纪以及她充满魅力的伙伴们相遇后,残留在心里那种即将展开新冒险的兴奋预感,这时已经像遭受太阳照射的雪球般消失得无影无踪。明日奈起身打开衣橱,找出膝盖处有洞的破牛仔裤穿上。接着又套上厚绵套头上衣,再加了件羽绒外套。全都是少数并非由母亲帮她选购的衣服。
女孩迅速整理了一下头发,抓起背包与手机后快步走出房间。当她走下楼梯,在玄关穿上布鞋并准备推开厚重的门时,设置在墙壁上的整合控制系统面板便传来尖锐的声音。
『明日奈!这么晚了你要上哪儿去?』
但明日奈却没回答,只是趁母亲利用远距离操作上锁之前先押下门把。双开门开启的瞬间,里外两侧分别立刻伸出了金属门闩,但明日奈还是抢先一步跑到外头去了。带着湿气的冰冷夜风,霎时扑上她的脸颊。
明日奈快步绕过回车道,由大门旁的出入口离开庭院,这才把憋在胸口的气呼了出来。气息变成白烟浮起,接着马上消失。她把外套拉链拉到脖子处,并且将双手伸进口袋,接着朝东急世田谷线宫之坂车站方向走去。
其实她没有什么想去的地方,只是想气母亲而冲出家门。当然明日奈本人也很清楚,这是相当小孩子气的反抗方式。虽说牛仔裤口袋里的手机有gps追踪机能,会把明日奈的所在位置传送给京子。但她还是没有勇气不带手机出门。少女对没用的自己感到愤怒,心里的无力感也因此更加强烈。
高楼林立的住宅区角落里,有一座孤零零的儿童公园,明日奈走到这里便停下脚步。她在入口的倒u字型金属棒上坐下后,由口袋里拉出手机。
手指在画面上滑动,由联络人名单里找出桐人——也就是和人的名字。手指虽然已放在拨号键上,但明日奈却又紧紧闭起眼睛。
实在很想打电话给桐人,要他多带一顶安全帽过来接自己。好想坐在那又小又吵但还算满快的摩托车后座,双手紧抱住桐人的腰,然后笔直奔驰在刚过完新年而人车稀少的干线道路上。这么一来,一定能像在阿尔普海姆里全力飞行一般,让脑袋里的焦躁感立刻消失。
但如果现在跟和人见面,她一定会压抑不住情绪而哭着向和人全盘托出可能得转学、可能再也无法到alo世界里去等等。甚至会让对方晓得自己从小只能循着规定的方向前进,却无法做出任何反抗——也就是她一直以来所隐藏的弱点。
明日奈将手指从手机画面上移开,静静按下休眠键。接着紧握了手机一下并放回口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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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片落下的雪花碰到明日奈的脸颊,随即融化成水滴往下流。明日奈抬起脸,无言地看着蒙胧光点由远方灰白的夜空中持续落下。
宛如被人丢进无底洞一般的急速下坠感。
天地的方向忽然转了九十度,背后还感觉到一股强大的压力。少女只能咬紧牙关,忍受五感回路被粗暴地再度接上的冲击。
眼皮抽搐了两、三下后,她才好不容易睁开渗出泪水的双眼,房间天花板模糊地出现在视野中。
到了这时,背部才终于再度感受到床垫那种熟悉的柔软触感。随着短促的呼吸,混乱的神经系统也开始慢慢恢复正常。
到底是怎么回事?是瞬间停电?还是amusphere发生了故障——明日奈心里这么想着,最后又做了一次深呼吸。当注意到空气中有着不属于自己的香水味时,她带着狐疑的心情撑起上半身,接着哑然张嘴看着眼前的景象。
带着严厉表情的母亲就站在床边,她的右手上还握着一根浅灰色的细线——原本连接在头上amuspheredc端子的电源线。
了解到忽然断线的原因在于京子拔掉amusphere电源后,明日奈终于忍不住气愤地出声:
「你……你干什么啦,妈妈!」
然而,京子只是皱着眉头,无言地往北侧墙壁上看去。明日奈也随着她的视线看向墙上的时钟,这时才发现时间已是六点三十五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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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个月你吃饭时间迟到时,妈妈就说过了吧?如果下次因为用这机器而迟到,我就要把电源拔掉。」
听见这已经超越冷淡甚至带点夸耀的语气之后,明日奈反射性地想大声辩驳。但她只是低下头来拚命压抑住这股冲动,然后才以低沉且颤抖的声音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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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之前那么做,结果你花了五分钟才醒过来。」
「那是因为……还要移动以及跟别人打声招呼等等的……」
「什么打招呼啊?你觉得在这种莫名其妙的游戏里跟人打招呼,会比真实世界里的约定还重要吗?晚餐马上就会冷掉,你不觉得这样很对不起做饭的帮佣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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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妈妈实在不了解你。明明是这奇怪的机器害你浪费了两年重要的时光吧?你难道不会觉得看见它就讨厌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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嚅嗫完后,明日奈便从头上将双重金属圆环拿下来。虽然她想说明因为sao事件而使得目前的amusphere加了多少道预防机制,但马上又觉得即使讲了也没用。而且就算使用的机器不同,vrmmo游戏害自己陷入植物人状态两年也是事实。在这段期间里,京子一定很担心,她和父亲甚至都已经做出会失去女儿的心理准备了。所以,明日奈也能够理解母亲为何如此讨厌这台机器。
明日奈一安静下来,京子便深深叹了口气,接着转往门口的方向。
「要吃饭了。快点换衣服到楼下来。」
「我今天不吃了……」
虽然对帮忙做饭的帮佣明代感到不好意思,但她实在不想跟母亲面对面用餐。
「随便你。」
京子轻轻摇头,接着离开了房间。门在发出「喀嚓」声后便关上,明日奈随即把手伸到控制面板上将空调设定成急远换气模式。虽然想藉此将母亲化妆水的气味驱散,但它却一直飘荡在房间里面。
和「绝剑」有纪以及她充满魅力的伙伴们相遇后,残留在心里那种即将展开新冒险的兴奋预感,这时已经像遭受太阳照射的雪球般消失得无影无踪。明日奈起身打开衣橱,找出膝盖处有洞的破牛仔裤穿上。接着又套上厚绵套头上衣,再加了件羽绒外套。全都是少数并非由母亲帮她选购的衣服。
女孩迅速整理了一下头发,抓起背包与手机后快步走出房间。当她走下楼梯,在玄关穿上布鞋并准备推开厚重的门时,设置在墙壁上的整合控制系统面板便传来尖锐的声音。
『明日奈!这么晚了你要上哪儿去?』
但明日奈却没回答,只是趁母亲利用远距离操作上锁之前先押下门把。双开门开启的瞬间,里外两侧分别立刻伸出了金属门闩,但明日奈还是抢先一步跑到外头去了。带着湿气的冰冷夜风,霎时扑上她的脸颊。
明日奈快步绕过回车道,由大门旁的出入口离开庭院,这才把憋在胸口的气呼了出来。气息变成白烟浮起,接着马上消失。她把外套拉链拉到脖子处,并且将双手伸进口袋,接着朝东急世田谷线宫之坂车站方向走去。
其实她没有什么想去的地方,只是想气母亲而冲出家门。当然明日奈本人也很清楚,这是相当小孩子气的反抗方式。虽说牛仔裤口袋里的手机有gps追踪机能,会把明日奈的所在位置传送给京子。但她还是没有勇气不带手机出门。少女对没用的自己感到愤怒,心里的无力感也因此更加强烈。
高楼林立的住宅区角落里,有一座孤零零的儿童公园,明日奈走到这里便停下脚步。她在入口的倒u字型金属棒上坐下后,由口袋里拉出手机。
手指在画面上滑动,由联络人名单里找出桐人——也就是和人的名字。手指虽然已放在拨号键上,但明日奈却又紧紧闭起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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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如果现在跟和人见面,她一定会压抑不住情绪而哭着向和人全盘托出可能得转学、可能再也无法到alo世界里去等等。甚至会让对方晓得自己从小只能循着规定的方向前进,却无法做出任何反抗——也就是她一直以来所隐藏的弱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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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日奈!这么晚了你要上哪儿去?』
但明日奈却没回答,只是趁母亲利用远距离操作上锁之前先押下门把。双开门开启的瞬间,里外两侧分别立刻伸出了金属门闩,但明日奈还是抢先一步跑到外头去了。带着湿气的冰冷夜风,霎时扑上她的脸颊。
明日奈快步绕过回车道,由大门旁的出入口离开庭院,这才把憋在胸口的气呼了出来。气息变成白烟浮起,接着马上消失。她把外套拉链拉到脖子处,并且将双手伸进口袋,接着朝东急世田谷线宫之坂车站方向走去。
其实她没有什么想去的地方,只是想气母亲而冲出家门。当然明日奈本人也很清楚,这是相当小孩子气的反抗方式。虽说牛仔裤口袋里的手机有gps追踪机能,会把明日奈的所在位置传送给京子。但她还是没有勇气不带手机出门。少女对没用的自己感到愤怒,心里的无力感也因此更加强烈。
高楼林立的住宅区角落里,有一座孤零零的儿童公园,明日奈走到这里便停下脚步。她在入口的倒u字型金属棒上坐下后,由口袋里拉出手机。
手指在画面上滑动,由联络人名单里找出桐人——也就是和人的名字。手指虽然已放在拨号键上,但明日奈却又紧紧闭起眼睛。
实在很想打电话给桐人,要他多带一顶安全帽过来接自己。好想坐在那又小又吵但还算满快的摩托车后座,双手紧抱住桐人的腰,然后笔直奔驰在刚过完新年而人车稀少的干线道路上。这么一来,一定能像在阿尔普海姆里全力飞行一般,让脑袋里的焦躁感立刻消失。
但如果现在跟和人见面,她一定会压抑不住情绪而哭着向和人全盘托出可能得转学、可能再也无法到alo世界里去等等。甚至会让对方晓得自己从小只能循着规定的方向前进,却无法做出任何反抗——也就是她一直以来所隐藏的弱点。
明日奈将手指从手机画面上移开,静静按下休眠键。接着紧握了手机一下并放回口袋里。
想变强。想拥有完全不会动摇的意志力。也想要拥有力量,能够不依靠双亲,笔直朝自己希望的方向前进。
但同时心里也有道声音呐喊着「我想要变得软弱」。不需要伪装自己,想哭时就能尽情大哭的软弱。需要人依靠时,能老实说出请保护我、请帮帮我的软弱。
一片落下的雪花碰到明日奈的脸颊,随即融化成水滴往下流。明日奈抬起脸,无言地看着蒙胧光点由远方灰白的夜空中持续落下。
宛如被人丢进无底洞一般的急速下坠感。
天地的方向忽然转了九十度,背后还感觉到一股强大的压力。少女只能咬紧牙关,忍受五感回路被粗暴地再度接上的冲击。
眼皮抽搐了两、三下后,她才好不容易睁开渗出泪水的双眼,房间天花板模糊地出现在视野中。
到了这时,背部才终于再度感受到床垫那种熟悉的柔软触感。随着短促的呼吸,混乱的神经系统也开始慢慢恢复正常。
到底是怎么回事?是瞬间停电?还是amusphere发生了故障——明日奈心里这么想着,最后又做了一次深呼吸。当注意到空气中有着不属于自己的香水味时,她带着狐疑的心情撑起上半身,接着哑然张嘴看着眼前的景象。
带着严厉表情的母亲就站在床边,她的右手上还握着一根浅灰色的细线——原本连接在头上amuspheredc端子的电源线。
了解到忽然断线的原因在于京子拔掉amusphere电源后,明日奈终于忍不住气愤地出声:
「你……你干什么啦,妈妈!」
然而,京子只是皱着眉头,无言地往北侧墙壁上看去。明日奈也随着她的视线看向墙上的时钟,这时才发现时间已是六点三十五分。
看见明日奈紧闭嘴唇,京子这才开口说:
「上个月你吃饭时间迟到时,妈妈就说过了吧?如果下次因为用这机器而迟到,我就要把电源拔掉。」
听见这已经超越冷淡甚至带点夸耀的语气之后,明日奈反射性地想大声辩驳。但她只是低下头来拚命压抑住这股冲动,然后才以低沉且颤抖的声音说:
「……忘记时间确实是我不对,但你也不用真的把电源拔掉啊。只要摇晃我的身体,或者是在我耳边大叫,里面就会有警报响起……」
「我之前那么做,结果你花了五分钟才醒过来。」
「那是因为……还要移动以及跟别人打声招呼等等的……」
「什么打招呼啊?你觉得在这种莫名其妙的游戏里跟人打招呼,会比真实世界里的约定还重要吗?晚餐马上就会冷掉,你不觉得这样很对不起做饭的帮佣吗?」
——就算在游戏里面,对方也是真实的人类啊;而且妈妈你自己去大学的时候,还不是经常打一通电话回来就把所有的饭菜都处理掉了——明日奈脑袋里闪过好几种反驳的理由,但她却只是再度低下头,深深把颤抖的气息吐了出来。最后从嘴里冒出来的,只有短短一句话。
「……抱歉。我下次会注意。」
「没有下次了。你要是再因为这个而破坏约定,我就没收你的机器。说起来……」
京子稍微歪了一下嘴角,接着才瞥了一眼还戴在亚丝娜额头上的amusphere。
「妈妈实在不了解你。明明是这奇怪的机器害你浪费了两年重要的时光吧?你难道不会觉得看见它就讨厌吗?」
「这和nervgear不一样……」
嚅嗫完后,明日奈便从头上将双重金属圆环拿下来。虽然她想说明因为sao事件而使得目前的amusphere加了多少道预防机制,但马上又觉得即使讲了也没用。而且就算使用的机器不同,vrmmo游戏害自己陷入植物人状态两年也是事实。在这段期间里,京子一定很担心,她和父亲甚至都已经做出会失去女儿的心理准备了。所以,明日奈也能够理解母亲为何如此讨厌这台机器。
明日奈一安静下来,京子便深深叹了口气,接着转往门口的方向。
「要吃饭了。快点换衣服到楼下来。」
「我今天不吃了……」
虽然对帮忙做饭的帮佣明代感到不好意思,但她实在不想跟母亲面对面用餐。
「随便你。」
京子轻轻摇头,接着离开了房间。门在发出「喀嚓」声后便关上,明日奈随即把手伸到控制面板上将空调设定成急远换气模式。虽然想藉此将母亲化妆水的气味驱散,但它却一直飘荡在房间里面。
和「绝剑」有纪以及她充满魅力的伙伴们相遇后,残留在心里那种即将展开新冒险的兴奋预感,这时已经像遭受太阳照射的雪球般消失得无影无踪。明日奈起身打开衣橱,找出膝盖处有洞的破牛仔裤穿上。接着又套上厚绵套头上衣,再加了件羽绒外套。全都是少数并非由母亲帮她选购的衣服。
女孩迅速整理了一下头发,抓起背包与手机后快步走出房间。当她走下楼梯,在玄关穿上布鞋并准备推开厚重的门时,设置在墙壁上的整合控制系统面板便传来尖锐的声音。
『明日奈!这么晚了你要上哪儿去?』
但明日奈却没回答,只是趁母亲利用远距离操作上锁之前先押下门把。双开门开启的瞬间,里外两侧分别立刻伸出了金属门闩,但明日奈还是抢先一步跑到外头去了。带着湿气的冰冷夜风,霎时扑上她的脸颊。
明日奈快步绕过回车道,由大门旁的出入口离开庭院,这才把憋在胸口的气呼了出来。气息变成白烟浮起,接着马上消失。她把外套拉链拉到脖子处,并且将双手伸进口袋,接着朝东急世田谷线宫之坂车站方向走去。
其实她没有什么想去的地方,只是想气母亲而冲出家门。当然明日奈本人也很清楚,这是相当小孩子气的反抗方式。虽说牛仔裤口袋里的手机有gps追踪机能,会把明日奈的所在位置传送给京子。但她还是没有勇气不带手机出门。少女对没用的自己感到愤怒,心里的无力感也因此更加强烈。
高楼林立的住宅区角落里,有一座孤零零的儿童公园,明日奈走到这里便停下脚步。她在入口的倒u字型金属棒上坐下后,由口袋里拉出手机。
手指在画面上滑动,由联络人名单里找出桐人——也就是和人的名字。手指虽然已放在拨号键上,但明日奈却又紧紧闭起眼睛。
实在很想打电话给桐人,要他多带一顶安全帽过来接自己。好想坐在那又小又吵但还算满快的摩托车后座,双手紧抱住桐人的腰,然后笔直奔驰在刚过完新年而人车稀少的干线道路上。这么一来,一定能像在阿尔普海姆里全力飞行一般,让脑袋里的焦躁感立刻消失。
但如果现在跟和人见面,她一定会压抑不住情绪而哭着向和人全盘托出可能得转学、可能再也无法到alo世界里去等等。甚至会让对方晓得自己从小只能循着规定的方向前进,却无法做出任何反抗——也就是她一直以来所隐藏的弱点。
明日奈将手指从手机画面上移开,静静按下休眠键。接着紧握了手机一下并放回口袋里。
想变强。想拥有完全不会动摇的意志力。也想要拥有力量,能够不依靠双亲,笔直朝自己希望的方向前进。
但同时心里也有道声音呐喊着「我想要变得软弱」。不需要伪装自己,想哭时就能尽情大哭的软弱。需要人依靠时,能老实说出请保护我、请帮帮我的软弱。
一片落下的雪花碰到明日奈的脸颊,随即融化成水滴往下流。明日奈抬起脸,无言地看着蒙胧光点由远方灰白的夜空中持续落下。
第五章
「嗯~也就是说,有纪、阿淳、提奇是近战前卫型,达尔肯与小纪则是中距离型,而朱涅是后方援护型对吧。」
亚丝娜将手指放在下巴上,环视全副武装的「沉睡骑士」成员。昨晚刚认识他们时,所有人都穿着轻便服装,现在则全员都穿戴上了传说级的武装。
「绝剑」有纪与昨天同样是黑色半身铠,手里拿着剑身狭窄的长剑。火精灵族的阿淳则穿戴着看起来不太适合他矮小身体的赤铜色全身铠甲,背上还有一把几乎与他身高相等的大剑。
巨汉大地精灵提奇也同样身穿厚重全身铠,手上拿着一面有如门板的巨大塔盾。武器则是看起来相当沉重的战槌。
戴眼镜的小矮妖·达尔肯以珍珠色轻铠甲包裹瘦削的身体,武器是长得惊人的枪。他身边的大姊头守卫精灵,小纪穿了一件没有任何金属材质、看起来像道服般的宽松布质防具,背上也扛着一根几乎快顶到天花板的钢铁长棍。
而唯一的施法者——水精灵朱涅,则是一身僧侣般的蓝白二色法衣,以及像法式奶油面包一样膨胀的圆帽子,左手还拿着一根细长的银色法杖。整体来说,他们已经是个相当平衡的队伍,若硬要说有什么缺点,应该就是负责施放强化法术与回复的人太少了。
「看样子,我也担任后卫比较好吧。」
亚丝娜为了把腰间那把细剑换成提高魔力的短法杖而卸下剑带,同时这么说道。有纪不好意思地缩了缩脖子表示:
「不好意思哦,亚丝娜。你的剑法明明那么高超,却得担任后卫的工作。」
「没关系,反正我本来就没办法当肉盾。不过,这下子可能得拜托阿淳跟达尔肯尽量挡住攻击了,你们要做好心理准备唷~」
她笑着看向重装备的两个人。体格呈现强烈对比的火精灵与大地精灵搭档互看一眼,接着同时拍着胸口的铠甲说:
「嗯、嗯,交给我们吧。」
听阿淳这虽然有气势但却有点僵硬的台词,所有人都愉快地笑了起来。
二〇二六年一月八日,礼拜三。
寒假最后一天的下午一点,亚丝娜按照约定再度来到27层主街区「隆巴尔」的旅馆,与沉睡骑士全员再次见面。目的当然是为了挑战守护本层迷宫区最顶楼的魔王。
亚丝娜知道,公会需要的并非数值上的战斗力,而是希望自己能提供让所有人发挥力量的战术。单纯从数值上的力量来看,有纪他们每个人应该都比亚丝娜还要强。但亚丝娜拥有刚转移到alo的他们所缺乏的知识与经验。
因此,她便先在这里确认成员的能力与武器防具等详细情报,接着决定队伍的基本阵形。
决定担任后卫的亚丝娜打开道具视窗,把从腰间取下来的细剑收纳进去,接着拿出短杖。虽然这根前端留了一片叶子的树枝看起来实在有些寒酸,但它其实是砍下世界树最顶端树枝所制成的珍品,还得先躲过巨大守护龙的猛烈攻击才能够入手。
「那么……」
亚丝娜用指尖将棒子转了一圈,微笑开口:
「我们就到魔王的房间看看吧!」
离开隆巴尔旅馆的七个人,就这样飞向永夜的天空。
看见他们不用辅助摇杆就能平顺地任意飞行,让亚丝娜更加佩服这些人的实力。这几个人看起来根本不像是才刚转移过来的玩家。与其说他们已经熟悉vrmmo游戏,倒不如说组成游戏骨干的完全潜行技术已是他们日常生活的一部分。虽然确实会有这样的玩家存在,但在亚丝娜长时间的游戏经验里,她也只认识以桐人为首的寥寥数人而已。
而现在一下子就有六名这种玩家聚在一起。到底是怎样的经历才让他们组成这个公会呢?仔细一想,会发现今天是一月八日,一般社会大众已经开始上班上学。亚丝娜是因为学校课程排得十分宽松,所以第三学期是从明天才开始;但一般来说,公会所有成员在这种大白天里聚集是件相当困难的事。
单纯来想,他们可能是把现实生活里的所有时间都花费在游戏上的重度玩家。但亚丝娜总觉得他们应该不是这种人。沉睡骑士的成员身上,感觉不到那种公会常有的强烈自负感。他们每个人都很自然地享受游戏所带来的乐趣。
原本亚丝娜几乎不会想到真实世界里的玩家究竟是何许人,但当她开始这么想时,前方飞行的有纪便忽然用同样充满精神的声音喊着:
「可以看见迷宫区了!」
凝神一看,果然在连绵不断的岩山后面出现了一座相当巨大的塔。圆筒状的塔由地面笔直往上挺立。它的底部突出几根足有一间小屋大的六角形水晶柱,上面散发的蓝色磷光模糊地照耀着高耸的迷宫塔。塔的下部则可以见到敞开的黑色入口。
他们先在空中盘旋了一阵子,确认入口周围有没有怪物或其他玩家的身影。
当然亚丝娜已经跟莉兹贝特等人报告过今天这场「突发性的魔王攻略」活动。虽然大家都对「绝剑」这超乎想像的委托感到吃惊,但马上就表示愿意帮忙,老实说这让亚丝娜觉得很高兴。但有纪等人最主要的目的,就是创造与伙伴共同的回忆。而朋友们也马上就察觉亚丝娜不希望事情引起太多人注目,于是大家在用身上所有的回复药水塞满亚丝娜的道具栏位后,便目送她离开。
关于这次的事件,打从一开始就神秘兮兮的桐人只是露出像在考虑什么般的表情,然后便笑着鼓励亚丝娜并安抚一直想跟过去的结衣。某种意义上来说,帮助其他公会其实有点算是背叛的行为,但朋友们却还是这样支持自己……亚丝娜在心里感谢他们,同时从队伍最后方朝着迷宫区缓缓下降。
脚一踏上蓝黑色地面时,她便随着其他六个人抬头看向巨大的塔。若把旧sao的经历算进去,亚丝娜可说已经不知道是第几十次如此抬头仰望这座高塔了,但那与从空中俯瞰时完全不同的雄伟外表,还是让人觉得有压迫感。
「……那我们就按照计划,尽量避开与一般怪物的战斗并前进吧。」
亚丝娜说完,脸上终于出现严肃表情的有纪也无言地点点头。所有人都把手往腰部或背后伸去,各自拔出了武器。
擅长魔法的水精灵朱涅高举银色法杖,连续咏唱了好几种支援魔法的咒文。七名队伍成员的身体都被效果光包围,视野左上角——hp条下方——随即有复数的状态图样亮起。接着,守卫精灵小纪开始替所有人施加夜视魔法。亚丝娜虽然也会几种支援魔法,但技能等级没有朱涅那么高,所以便把一切交给她负责。
准备结束后,他们又看了一次彼此的脸并点点头,担任前卫的有纪带头便踏入迷宫区。
当由入口开始就持续了好一阵子的天然洞窟变成设置有石头地板的人造迷宫时,周围温度也明显地下降,潮湿空气开始吹拂过所有人的肌肤。就跟sao时代相同,宽广的迷宫区内部还是一样让人非常头痛,原野上出现的怪物等级根本无法跟这里的相比。而且这儿跟阿尔普海姆地面上的迷宫群相同,里面完全无法飞行。虽然众人有事先跟情报贩子购买地图档案,但最少也得花上三个小时才能到达魔王的房间吧。
亚丝娜原本是这么想的——
一个多小时后,当一条宽广的回廊以及尽头那扇巨大的门出现在眼前时,亚丝娜也不得不为有纪等人的实力感到惊叹不已。虽然她自认已经对所有人的战斗能力有一定程度的了解,却想不到这六个人的联合作战更是远超出她的想像。他们根本不需要交谈,光是一个小小的动作或手势,就能在应该停步的时候停止,需要冲刺时立刻往前冲。亚丝娜几乎只要跟在队伍的最后方就可以了。途中只与怪物进行过三次战斗,而且他们每次都在亚丝娜的指示
下瞬间干掉敌方领袖,接着就趁敌群产生混乱时简单地甩开怪物。
亚丝娜走在通往魔王房间的回廊上,低声对旁边的朱涅说道:
「我在想……你们真的需要我加入吗?我好像根本没有能帮上忙的地方……」
结果朱涅随即瞪大眼睛,用力摇了摇头。
「千万别这么说。就是因为有亚丝娜小姐的指示,我们才能避开所有陷阱,而且战斗次数也减少了许多。前两次我们都与遭遇的怪物正面冲突,所以在到达魔王的房间之前就已经浪费了不少资源……」
「不、不过这也算很厉害了……啊,有纪,等等!」
亚丝娜以有些尖锐的声音喊道,前卫的三人登时停下脚步。
通往魔王房间的长回廊只剩下不到一半,刻有恐怖图案的石头大门细部也已到了肉眼可见的程度。回廊两边虽然隔着一定距离就有一根圆柱,但包含阴影在内的四周,则完全看不见怪物踪迹。
有纪与阿淳一脸讶异地回过头,但亚丝娜只是把食指放在嘴唇上,便凝神朝最后一根圆柱后面看去。
回廊的照明,就只有圆柱上端壁龛里火盆所发出的蓝白色火焰而已。就算有小纪夜视魔法的辅助,还是很难看清楚晃动的石壁阴影。然而直觉却告诉亚丝娜,视野中的部分影像有点奇怪。
亚丝娜挥手要有纪等人退下,接着举起右手的短杖。她嘴里迅速念着有点冗长的咒文,同时将左手掌心抬到胸前。
咏唱结束时,手掌心上便出现了五只胸鳍像翅膀一样伸长的小鱼。亚丝娜将蓝色透明的鱼拿到面前,朝着目标的方向轻吹一口气。
小鱼们马上跳了起来,在空中笔直地向前游去。这是她为了识破隐身魔法所召唤出来的「搜寻者」。五只小鱼分别由不同角度呈放射状前进,其中有两只冲进亚丝娜注意到的摇晃空气当中。
「啪」的一声,蓝色光芒登时扩散。搜寻者随之消灭,出现在前方的绿色空气薄膜也马上像溶解般消失了。
「啊!」
有纪发出惊讶的叫声。刚才什么东西都没有的圆柱后方,突然出现三名玩家的身影。
亚丝娜迅速瞄了一下这几个人的身形。里头有两个黑暗精灵和一个风精灵,所有人都是配戴短剑的轻装打扮。话虽如此,武装的等级看起来倒是相当高。虽然不认识这几个人,但他们显示在彩色游标上的公会图像亚丝娜倒是曾经见过——一面盾牌以及横向的马匹。这图案属于从第23层之后便不断攻略迷宫区的知名大规模公会。
在迷宫区里周围没有怪物的地方使用隐身术,可以知道对方一定不怀好意。常识上来说,这是pk经常使用的手法。亚丝娜为了预防对方的远距离攻击而再度举起短杖,她身边的有纪等人见状也重新拿好武器。
但三人组之一却出乎意料地急忙举起手大叫:
「停手停手!我们没打算战斗!」
他焦急的声音听起来不像是在演戏,但亚丝娜依然没有解除戒备而回叫道:
「那就把武器收起来!」
结果他们三个人互看了一眼,立刻各自把短剑收进腰间的鞘里。亚丝娜瞄了朱涅一眼,低声对着她说:
「只要这几个家伙做出拔剑的动作,马上就发动『流水缚锁』。」
「知道了。哇,我还是第一次在alo里对上玩家。真令人紧张。」
朱涅等人与其说是紧张,倒不如说是兴奋不已;看见同伴们这副德行,亚丝娜也只能微微露出苦笑并再度转向三人组。她朝对方走近了几步,严厉地问道:
「如果不是pk……那你们躲在这里究竟有何目的?」
再度和伙伴交换了一下眼神之后,看起来像队长的黑暗精灵才回答:
「我们跟别人约在这儿。要是在伙伴来之前被mob给盯上可就麻烦了,所以我们才会隐身。」
「…………」
听起来虽然合乎情理,但总让人觉得有些奇怪。使用隐身咒文时,魔力将会快速地流失,所以每隔几十秒钟就得喝下非常昂贵的药水。而既然已经来到了迷宫的最深处,又何必多花这道手续来躲避与怪物之间的战斗呢?
不过,亚丝娜还是无法从这番说明中找出其他破绽。为了以防万一,也可以选择将他们三个人杀掉;然而一旦与大公会发生冲突,之后必定会碰上许多麻烦。
亚丝娜只好吞下心中的疑问,轻轻地点了点头。
「好吧。我们是来挑战魔王的——既然你们还没准备好,那么可以让我们先进去吗?」
「嗯嗯,那当然。」
亚丝娜虽然也预测这人可能会说出更多的藉口来妨碍他们挑战魔王,却没想到瘦削的黑暗精灵马上就答应了。他直接挥手指示另外两个伙伴退下,而自己也站到大门旁边。
「我们就在这里等待同伴,你们加油吧。再见罗。」
黑暗精灵脸上稍微露出笑容,随即用下巴对着身旁的风精灵伙伴指了一下。那名风精灵举起双手,以相当熟练的语调开始咏唱咒文。
施术者脚下立刻出现一道绿色的旋风,并进而成为包覆三人身体的薄膜。当逐渐变淡的绿色摇晃着消失后,该处就再也看不见任何人影了。
「…………」
亚丝娜闭紧嘴唇,再度朝着隐身男人的方向凝视了一阵子,这才耸耸肩转身面对有纪。这位拥有绝剑别号的少女完全没因为刚才剑拔弩张的气氛而感到不愉快,只是闪烁着紫色大眼轻轻歪着头看着亚丝娜。
「……总之,我们就按照计划进去里面探探情况吧。」
亚丝娜说完,有纪便笑着点了点头。
「嗯,终于到了这一刻!我们彼此加油吧,亚丝娜!」
「虽说只是探探情况,但大家可要有一举打倒他的决心啊!」
听见阿淳这气势十足的发言,亚丝娜也只能笑着回答:
「嗯,当然这是最理想的结果。不过,不需要特别使用昂贵的道具来回复唷。只要在我和朱涅能帮忙回复的范围内发动攻击就可以了。」
「是的,老师!」
阿淳以恶作剧般的口吻这么回答,而亚丝娜则是用手指戳了一下他头盔的面甲,然后才依序看着其他五个人。
「就算牺牲了也别立刻回街上,待在现场仔细观察魔王的攻击模式。要是全灭,就一起回隆巴尔的记录地点去。至于阵形嘛,就由阿淳与提奇站在最前方承受敌人的攻击并随时用挑拨技能来赚取仇恨值,达尔肯与小纪则由两翼瞄准对方来攻击。有纪就负责打游击战,尽可能试着绕到魔王背后。我和朱涅则在后方进行支援回复。」
「了解。」
巨汉提奇代表众人以低沉的声音回答。
等朱涅迅速更新完全员的支援魔法后,担任前卫的两人便向前跨出一步。左手高举塔盾、右手将战槌扛在肩上的提奇走到大门前,回头看向亚丝娜。
见她点头示意,同样把大剑扛在肩上的阿淳也将空下来的左手放到门上。两人立刻开始在肩膀上灌注力道。
两扇黑色的光滑岩石门板像在抵抗般发出刺耳的摩擦声,接着有如雷鸣的轰然巨响传遍整条回廊,而门也逐渐往左右两边分开。其后则是一片完全的黑暗——
才刚有这种想法,前方随即出现两道蓝白火焰。接着左右又是两道。隔了点时间后,无数火焰开始出现并且围成圆形。这是全楼层共通的点灯方式,从第一道火焰开始到魔王登场为止,算是给攻略者的一段准备时间。
魔王房间是完全的圆形。地面铺着发亮的黑色石板,整个空间相当宽敞。最深处的墙壁上,可以见到一扇通往上层楼梯的门。
「——
要开始罗!」
亚丝娜大叫的同时,阿淳与提奇便全力往房里冲去。剩下的五个人也立刻跟着行动。
当所有人来到事前决定好的位置,各自拿起武器摆好架势时——房间中央开始涌出一块粗糙的巨大多边形聚合体。黑盒状的多边形随着碰撞声合体成人形,边缘出现凹凸不平的形状,情报量随之不断增加。
最后,无数的碎片往空中散开,魔王完全实体化了。
那是个身高足有四公尺的黑色巨人。满是肌肉的身体上长了两颗头以及四条手臂,手上还各自拿着凶恶外型的钝器。
巨人往前踏出一步,房间里马上跟着产生地震般的晃动。与下半身比起来,他的上半身可以说异常巨大;身体虽整个向前倾斜,但头部仍旧位于距离亚丝娜等人相当遥远的上空。
怪物先以发出红光的四只眼睛睥睨着闯入者,接着马上发出粗野的咆哮声。上方两只手高高举起宛若攻城槌的大槌,而下方两只手里足以吊起大型船锚的粗铁链也跟着甩到地上——
第六章
「啊啊啊啊啊,输了输了!!」
最后转移过来的小纪用力拍着达尔肯的背,同时愉快地大叫。
这里位于面对隆巴尔中央广场的巨蛋状建筑物之中,亚丝娜等七人都被转送到立于房间正中央稍低处的存档水晶周围。当然,这表示他们在第27层魔王黑巨人的猛攻之下全灭了。
「呜呜——明明那么努力了……」
有纪沮丧地垂下肩膀,而亚丝娜忽然用力抓紧她的领口。
「呜哇?」
她拉着一脸讶异的有纪,直接跑到房间角落。
「大家快点到这边来!」
原本说要回旅馆去休息顺便开反省会的阿淳等人,也只能张大了嘴跑过去。
「死亡回归地点」的巨蛋里虽然没有任何人在,但为了慎重起见,亚丝娜还是将所有人集合至外面听不见声音的地点后才快速说道:
「没时间休息了。还记得进入魔王房间前的那三个人吗?」
「嗯嗯,记得。」
朱涅点了点头。
「那是专门攻略魔王的公会所派出来的斥候,目的在于监视同盟公会以外那些挑战魔王的玩家。我想,上一层以及上上一层也是,大家在进入魔王房间之前应该都被他们看见了。」
「咦……我们完全没有发现耶……」
「他们的目的恐怕不是妨碍攻略魔王,而是收集情报吧。这么说虽然有点失礼,但他们一定是把沉睡骑士这种小公会当成替死鬼,然后藉此推敲魔王的攻击模式以及弱点位置吧。这么一来,他们就不必因为死亡而掉经验值,也可以省下许多药水的钱。」
亚丝娜说到这里,戴圆眼镜的达尔肯马上举起连手指都伸直的手臂开口:
「但、但是,我们进入魔王房间之后,门马上就关起来了吧。他、他们完全看不见我们的战斗,要怎么收集情报呢?」
「这就是我的疏忽了……战斗快结束时,我终于发现阿淳脚边有小小的灰色蜥蜴在蠕动。那是黑暗魔法『盗视』——一种把使魔附在其他玩家身上以盗取该名玩家视野的咒文。在施咒的瞬间,应该会显示妨碍魔法的状态图示一秒左右才对……」
「咦,那真是糟糕,我完全没注意到。」
「听见亚丝娜的说明,阿淳马上露出懊悔的表情,大伙儿则轻轻拍了拍他的背。
「别这么说,我应该事先提醒大家才对。一定是进入房间之前,朱涅更新支援魔法时参杂进来的吧。当时出现那么多图示,没注意到瞬间多出一个也是理所当然的事。」
「……这么说起来,难道……」
瞪大眼睛的有纪在胸前握紧双手大叫:
「第25和26层的魔王在我们全灭后马上被人攻略,根本不是偶然罗!」
从声音里,听得出有纪相当吃惊,但她却没有任何怨恨与愤慨的感情。再度觉得有纪相当令人尊敬的亚丝娜点了点头并说:
「应该是这样没错。你们拚命的攻略让魔王最后的攻击手段完全曝光,所以他们才能一举进行攻略。」
「这、这也就是说……」
朱涅皱起漂亮的柳眉嚅嗫着:
「这次我们又扮演了马前卒的角色吗……?」
「怎么会这样……」
其他五人正准备随着小纪的感叹沮丧地垂下肩膀时,亚丝娜便抢先拍了一下有纪的铠甲。
「不,我们还有机会!」
「咦……?亚丝娜,你的意思是……?」
「目前现实世界的时间是下午两点半,就算是大规模的公会同盟也很难在这种时间招集数十个人,估计至少需要花上一个小时。我们就趁现在展开行动——听好,要在五分钟内结束接下来的会议,然后在三十分钟内赶回魔王的房间!」
「咦咦——?」
即使是眼前这批强者,这回也不由得发出惊愕的叫声。环视面前众人后,亚丝娜单边脸上露出笑容——与某人十分相像的得意笑容。
「我们办得到。而且——就算只有我们几个也一定能打倒魔王。」
「真、真的吗?」
面对探出身子、鼻头几乎快要撞上来的有纪,亚丝娜用力点了点头。
「只要能冷静地攻击他的弱点就行。这是我的作战计划:这层楼的魔王是巨人类型,虽然多臂有些棘手,但这已经比找不到正面的非定型怪物要容易对付得多了。攻击模式包含大槌挥击、铁链横扫,以及低头突进。hp减少一半之后会加上广范围的喷吐攻击。当hp条到达红色区域时,还会用四把武器使出八连击剑技……」
亚丝娜在地上摊开全息图面板并切换成自由输入视窗,接着用手指迅速显示魔王攻击模式的图片。然后又列举出对这些攻击的防御方法。
「……所以,阿淳与提奇可以无视铁链的攻击,把注意力集中在大槌上就好。接下来是他的弱点——当大槌朝下挥击时,别用武器或盾牌抵挡而让他挥空,只要大槌直接击中地板就会有零点七秒左右的僵硬时间。小纪和达尔肯要趁这个空档使出强力攻击技。还有,他的背部也有很大的空隙。有纪只要一直绕到背后,使出突进系的剑技攻击就可以了,但铁链会扫到身后还是得注意一下。然后关于喷吐的防御方式……」
自血盟骑士团副团长时代以来,自己就没在作战会议里讲过那么多话了。亚丝娜心里这么想着,嘴上飞快地讲解战术。其他六个人也不断认真地点头。
觉得自己跟学校老师一样的亚丝娜,果然四分钟就结束了会议。接着她便打开道具栏,将利用众人交到她手上的攻略预算所购买的大量回复药水,以及莉兹贝特等人送给她当饯别礼物的份全部一起实体化。
随着喀嚓喀嚓的声音,地板上不断出现各式各样的玻璃瓶。她依照在刚才挑战当中所受的损伤多寡将这些药水分配下去,最后将装在蓝色瓶子里的魔力回复药水丢进自己与朱涅的袋子里,所有的准备就都完成了。
亚丝娜挺直背脊,再度环视全员的脸孔,微笑着点头说:
「我再说一次,你们……不,我们一定可以赢过那个魔王。一直在这款游戏里作战的我,可以向你们保证。」
有纪脸上立刻浮现那种天真烂漫的熟悉笑容,更以肯定的语气说:
「我的感觉果然没错,能请亚丝娜帮助我们真是太好了。就算没有顺利完成攻略,我的心意还是不会有所改变。谢谢你——亚丝娜。」
其他五个人也同时颔首。像副会长一样的朱涅这时也用温柔且清晰的声音接下去:
「真的很感谢你。我再次确定有纪带你来是正确的决定,你就是我们期盼已久的那个人。」
朱涅话说到一半时,亚丝娜已经得非常拚命才能压抑住不断由心底深处涌上来的感情。她竖起一根手指,眨了眨眼睛才说:
「……这句话还是等庆功宴的时候再说好了。那……我们再加把劲吧!」
再度由隆巴尔街道起飞的六个人,以难以形容的全速飞往迷宫区。他们以最短路径直线飞行,因此被途中的怪物群盯上好几次,但一行人依旧靠着小纪以幻惑魔法骗过怪物,一口气冲了过去。
他们仅仅花了五分钟便抵达巨塔,接着毫不犹豫地飞进入口,循之前的路线来到最顶楼。虽然在狭小的迷宫里无法由怪物群中央强行突破,但绝剑有纪便在这时候发挥本领,瞬间将敌人的领队砍倒在地。
当设定的计时器过了二十八分钟时,通往魔王房间的回廊终于出现在眼前。这条宽广的通道微微向左弯曲,呈螺旋状一路延伸至塔中央。
「太好了,还有两分钟!」
阿淳兴奋地大叫,跟着便跑到有纪
前头进行最后冲刺。
「喂,等等啊!」
有纪举起右手追了上去。
照这样看起来,应该可以打乱大公会同盟的如意算盘才对,心里这么想的亚丝娜也开始拚命向前跑。一群人就这样绕着圈子跑完回廊,来到了魔王房间的门前——
「……!」
但门前的景象,却让亚丝娜只能屏息急停。跑在前头的有纪与阿淳,也利用靴子在地面摩擦以紧急煞车。
「这…这是怎么回事……?」
小纪在亚丝娜身边茫然低语。
回廊至魔王房间的最后三十公尺,已经被大约二十名玩家给挡住了。
这些人的种族各个不尽相同,唯一的共同点是——所有人游标旁边都有盾牌及横向马匹的公会图样。就跟刚才躲在门前那三个人一样。
——来不及了吗?没想到他们可以如此迅速地招集到人马……亚丝娜内心原本懊悔地这么想着,却又发现有些不对劲。以攻略魔王来说,这样的人数还是太少了。二十个人,也就是三只队伍,根本就不到七只队伍共四十九人的半数。
他们参加攻略的成员应该还没到齐才对——将集合地点选在迷宫最深处确实是相当大胆的行为,也看得出这些人应该相当焦急。
亚丝娜走到因为紧张而噤声的有纪身边,在她被深紫色长发遮住的耳朵旁边低声说:
「不要紧,看来我们还有一次挑战的机会。」
「……真的吗?」
有纪这才松了口气,亚丝娜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然后快步走向那个集团。对方的视线虽然都笔直看着亚丝娜等人,脸上却感觉不出一丝惊讶或紧张。甚至可以说这些家伙正等着观赏接下来即将上演的好戏。
亚丝娜无视他们的表情,直接站到集团前面,对着身上武装看起来最为昂贵的男性大地精灵玩家说:
「抱歉,我们想挑战魔王。请你们让个路好吗?」
但是这名像是要展现粗壮手臂而双手抱胸的大地精灵,竟然说了一句亚丝娜完全料想不到的话来。
「抱歉,这里目前封锁中。」
「封锁……这是什么意思?」
一时说不出话来的亚丝娜,最后还是挤出了这个问题。大地精灵夸张地动着眉毛,然后以稀松平常的口气继续说:
「接下来我们公会要挑战。现在还在准备当中。请你们在这里稍等一下。」
「稍等一下……是要等多久?」
「嗯,大概一个小时左右吧。」
事到如今,亚丝娜终于了解他们的企图。他们不只是在魔王房间前面配置侦查队收集情报而已,等到其他有可能攻略成功的集团出现时,就会以多人数部队进行物理上的封锁。
最近确实听说有部分高等级公会因为独占狩猎地点而引发了问题,却没想到他们竟然敢在中立区域做出这种露骨的占领行为。这不就跟旧艾恩葛朗特里蛮横专制的「军队」一样吗?
亚丝娜拚命压抑住自己的气愤,好不容易才用平静的语气说:
「我们没办法等那么久。你们马上要挑战自然另当别论,如果不是就让我们先进去。」
「你说是这么说啦……」
但大地精灵却大言不惭地继续说道:
「不过是我们先来的,你们得排队才行。」
「那你们就准备好再来。我们随时都可以进行攻略却得等上一个小时,这太不合理了。」
「所以啦,就算你抱怨,我也帮不上任何忙嘛。这是上头的命令,你如果有意见就到公会总部去跟他们交涉。我们总部在世界树城市里。」
「到那里去就真的得花上一个小时了!」
终于受不了的亚丝娜大声回话,接着她便咬紧嘴唇,为了让自己冷静下来而深呼吸。
无论如何交涉,对方似乎都不打算让路。这下子应该怎么办才好呢?
以提供打倒魔王时获得的所有道具与尤鲁特货币作为交易条件,不知道能不能行得通。应该不行吧,攻略魔王的魅力不只有道具而已,还有莫大的技能点数以及在剑士之碑上留名这种非实质的奖赏。这些家伙应该不会接受这种条件才对。
如果这是在其他vrmmo里,就能向gm投诉这种违反网路游戏礼仪的行为。但alo向来标榜玩家间的争执由玩家自己解决,gm基本上只解决系统所产生的问题。
大地精灵瞥了无计可施的亚丝娜一眼,认为双方交涉到此为止而准备回到伙伴身边。
这时亚丝娜斜后方的有纪对着他丢出一句话。
「喂,你啊……」
「绝剑」以平常那种充满精神的声音对着停步并转过头来的大地精灵问道:
「意思就是说,无论我们再怎么拜托,你们都不打算让路给我们进去对吧?」
「——老实说,就是这么叫事。」
听见有纪直截了当的说法,连大地精灵也不禁眨了一下眼睛,但他马上就恢复那种桀敖不逊的态度并点了点头。结果有纪只是笑着说:
「是吗?没办法,只有诉诸武力了。」
「什……什么?」
「咦——?」
大地精灵与亚丝娜同时发出惊讶的声音。
alo确实是以「中立区域里可以无条件攻击玩家」这种激烈手段为卖点的游戏。所有玩家都有将不满诉诸于手中武器的权利,而这种条文当然也存在于游戏说明当中。
但是,攻击玩家的实际行为除了成文规则之外,还是有一些私底下的禁忌存在,对方是大型公会成员时更得多加注意。因为就算当下获胜了,事后其公会也可能会发动成员展开大规模报复,甚至还可能将怨恨带到游戏以外的网路社群上。除了打从一开始就以pk为目的的玩家之外,目前几乎没有玩家会直接挑战大型公会。
「有……有纪,这样……」
亚丝娜张开嘴巴,却因为不知道该如何说明这些事而发不出声音来。但有纪只是笑着拍拍她的背并说道:
「亚丝娜,有些事情还是得以强硬的手段才能让对方了解喔。比方说,像现在这种要让对方了解自己究竟有多认真的时候。」
「嗯,你说的没错。」
背后的阿淳也点头同意。亚丝娜一回头,马上就发现其他五个人也理所当然般各自重新握好武器。
「各位……」
「进行封锁的这些人,应该做好就算只剩最后一人也要守住这里的觉悟了。」
有纪再度把目光移回大地精灵身上,微微歪着头对他说:
「你说对吧?」
「我……我、我们……」
娇小的暗黑精灵少女在还没从惊讶中恢复过来的男人面前拔出腰间长剑,接着将剑尖对准天空。她嘴角的微笑已经消失,眼睛里浮现严肃的光芒——
「来,拿起你的武器吧。」
被有纪气势吞没的大地精灵也解下腰间的巨大战斧,轻松地摆出战斗姿势。
下一个瞬间,娇小的暗黑精灵少女便像一阵旋风般横扫整个回廊。
「呜哇……」
好不容易理解怎么一回事的大地精灵皱起鼻子并大声怒吼,同时挥动手里的巨大斧头。但他的动作实在太慢了。有纪的黑曜石长剑留下暗色轨迹后由下方往上弹起,直接刺进男人胸口中央。
「咕!」
光靠这一击,有纪便让体格远比自己壮硕的大地精灵失去平衡,接着她又补上了一记正面纵砍。长剑发出沉重的声音后砍进大地精灵肩口,让hp条大幅度减少。
「唔哦哦哦哦!」
男人终于发出愤怒的吼声,举起双刃巨
斧准备往有纪身上砸下。这人不愧是能在知名公会里担任小队长的玩家,攻击十分迅速,但「绝剑」有纪却只是不慌不忙地挥动手中长剑。
「叮!」一声尖锐的金属声响起,斧头的轨道被稍微撞开,从有纪的红色发带上方几公分处扫过。原本只有在对上重量相同的武器时才能使出「格挡防御」,但有纪那看起来与细剑没两样的纤细长剑却弹开了巨大战斧,这靠的全是电光火石般的挥砍速度。如果不是游戏角色、脑神经以及联系两者之间的amusphere都已经完全融为一体,绝对不可能如此灵敏。
到底要累积多少经验才能达到她的境界呢?亚丝娜带着如此感叹看着眼前的有纪战斗,这时有纪的剑开始闪着蓝色光辉。她发动剑技了。
大地精灵战士因为全力攻击遭到弹开而脚步不稳,瞄准他身体中心线的脸部攻击、纵劈、挑砍以及全力上段斩等四记攻击便在瞬息之间爆发。剑尖所划出来的浅蓝色正方形包围住大地精灵全身并发出强烈光芒。这就是垂直四连击「水平四方斩」。
「呜哇……!」
巨汉的躯体随着惨叫声飞到数公尺之外,整个人倒在地板上。hp条一口气降到红色区域。他应该也确认到这一点了吧,只见他瞄向右上方的双眼彷佛要从眼眶里跳出来一样。
当他的目光再度回到有纪身上时,脸上的表情也由惊愕变成愤慨。
「太……下流了,竟然偷袭……!」
当队长随着有些牛头不对马嘴的谩骂站起身来时,大约二十人左右的同伴才好不容易回过神切换成战斗模式。担任前卫的玩家在回廊上散开,一个个拔出武器。
亚丝娜反射性地握住世界树短杖,脑里不断重复着刚才有纪说过的话。
——亚丝娜,有些事情还是得以强硬的手段才能让对方了解喔。
这绝不是临时想出来的台词,而是这名叫做有纪的奇异少女自身所拥有的信念——因为她打从一开始就这样以身作则。她在路边的决斗里与无数挑战者交手,同时也藉此与他们交心。
……这样啊……你说的没错……
当亚丝娜无声地低语时,脸庞也下意识露出微笑。如果因为在意对人战的禁忌或报复而不断退让,就失去玩vrmmo的意义了。腰间的剑不是装饰品,更不是什么沉重的负担。
亚丝娜踏出充满决心的一步,来到有纪右边。阿淳与朱涅跟着站到亚丝娜右边,而提奇、小纪与达尔肯也站到有纪左边。
可能是由这只有七个人的队伍身上感觉到什么了吧?只见数量多出三倍的敌人们不禁往后退了一步。
接着打破紧张气氛的——
不是前方的敌人,而是由后方杀到的无数脚步声。大地精灵战士看着亚丝娜等人身后,露出胜利的笑容。
「…………!」
亚丝娜屏息想着「怎么这么不巧!」并转过头去,无数重叠的彩色游标随即出现在眼前。公会标签大部分是「新月加箭矢」这种没见过的模样,但也有部分是「盾牌与马」的图案。这么说,来者便是大地精灵等待的另一半联合部队。人数应该将近三十人。
就算有纪他们的实力再怎么坚强,在七倍敌人的前后夹击之下也难以取胜。光是从后头所发射的魔法与弓箭,就足以将己方的hp消耗殆尽。
——都是因为我的犹豫不决才会……
亚丝娜带着懊悔的念头咬紧嘴唇。如果打从一开始就遵从有纪的信念,或许只要突破前方的二十个人就能进入魔王房间了。
当亚丝娜正要开口道歉时,左边的有纪却先悄悄地碰了她的手。黑暗精灵少女的心情,藉由假想世界里的肌肤传递过来。
——抱歉,亚丝娜。我的沉不住气把你给拖下水了。但我不后悔这么做。因为自我们相识以来,从没见过你露出刚才那种美丽的笑容。
亚丝娜紧握有纪的手,回应这彷佛直接在脑中响起的低语。
——我才应该为没帮上忙道歉呢。这层或许没有办法了,但我们一定要一起打倒下一层的魔王唷。
朱涅等人似乎也感受到了两人之间的交流。他们全部点了点头,结成圆阵面对前后的敌人。由后方杀来的三十人似乎由公会讯息里得知了现状,全员都已拔出武器。
事到如今,也只能奋战到底了。亚丝娜下定决心,为了开始咏唱攻击咒文而举起短杖。看见她的动作后,跑在敌人集团最前方的猫妖族铁爪士便露出肉食性动物的微笑并大叫:
「死到临头还在挣……」
——但是,在他说完这句胜利宣言之前……
远超乎亚丝娜以及在场所有玩家想像力的事情便发生了。
「那……那是……?」
最先注意到异状的,是拥有夜视能力的小纪。一秒钟后,亚丝娜也亲眼目睹到了那异象。
敌人部队这时已经逼近到前方二十公尺处,但就在他们身后——回廊平缓弯曲的壁面上,有某种……应该说有某个人正横向疾奔而来。由于速度实在太快,只看得见一道黑色人影。
那是轻量级妖精的共通技能「飞檐走壁」。能使用的只有风精灵、水精灵、猫妖、黑暗精灵,以及守卫精灵等几个种族。一般来说十公尺就是极限,但眼前的人影却已经跑了三十公尺。只有快得夸张的冲刺速度,才能做出这种高难度动作。
当理解到这一点时——不对,应该说一看见这道朦胧人影的瞬间,亚丝娜便知道这名闯入者是谁了。
人影以超高速的飞檐走壁功夫越过增援部队,接着轻松降到地面上来,而他的速度也随着鞋底钉子摩擦出的大量火花而减慢。当他来到敌人主力与亚丝娜等人的中间地点后,便背对着亚丝娜等人停了下来。
那人身穿紧身黑色皮裤加上黑色长大衣。有一头层次分明的短黑发,背上还有把略大的单手用直剑。
不仅如此,黑皮剑鞘上还印着纯白色飞龙图案。那是开设在世界树城市大道上的「莉兹贝特武器店」商标。剑以幽兹海姆产的稀有金属打造,是亚丝娜挚友的精心杰作。
黑衣剑士右手以闪电般的速度由背后拔出淡蓝色刀刃,接着「锵!」一声将其插在脚边石板上。眼前那三十名老练的冒险者,就像被他的气势所震慑一样分别停步。
接下来这名不远之客所说的话,竟然恰巧与刚才大地精灵对亚丝娜所说的相当类似。
「抱歉,这里禁止通行。」
这声音虽然感觉不到任何霸气却相当清晰,让新出现的三十个人、亚丝娜后方的二十个人以及沉睡骑士成员都说不出半句话来。
此时首先对这种目中无人的态度产生反应者,是站在增援部队最前头的瘦削火精灵族战士。他晃着暗红色头发,一副难以置信的样子用力摇头。
「喂喂,『黑漆漆』先生啊。就算是你,也很难独力挡下我们这么多人吧?」
这名因为一身黑而被取了许多相关绰号的剑士,轻轻耸肩回答:
「是吗?不试试看怎么知道呢。」
这种厚脸皮的态度,让似乎是全体公会同盟领袖的火精灵苦笑着举起右手。
「这倒是真的。那么,你就试试看吧……法师队,烤了他。」
这人说完便弹手指发出「啪叽!」一声,集团后方立刻传来高速咏唱咒文的声音。无论是反应或发音,都听得出施法者们训练有素。虽然亚丝娜也想咏唱回复咒文,但后方缓缓逼近的二十名先遣部队却不允许她这么做。
这时,闯入的守卫精灵才微微回过头来。
虽然游戏角色已经不同,但自两人相识以来,亚丝娜就已经从他左脸颊上见过无数次那种自信的笑容了。下个瞬
间,人墙后方发射的咒文光辉,立刻让那张笑容罩上黑影。
「黑色剑士」桐人即使看见朝自己射来的七发高等级攻击魔法,也没有任何反应。不对,应该说想反应也来不及了。所有的魔法都是「单焦点追踪」型。在这宽度仅仅五公尺又无法飞行的回廊里,根本不可能靠移动来躲过这些攻击。
桐人拔起长剑扛在右肩上,而刀刃也在这时开始发出深红色效果光。是剑技——
下一瞬间,各色闪光、轰然巨响,再加上五十多人分的惊愕填满了整条狭窄回廊。
桐人以七连击技「七大罪」在空中迎击……不对,应该说「砍了」所有袭来的攻击魔法。
「不……不会吧……」
就连「绝剑」有纪也难以置信地低语。亚丝娜能够理解她的心情。但如果只因为这种程度的夸张、胡来、超乎常轨而感到惊讶,就无法跟这名叫桐人的vrmmo玩家做朋友了。
这就是桐人独创的系统外技能,名叫「魔法破坏」。
在决斗时不攻击敌人的身体,而是不断用剑技瞄准敌人武器脆弱部分将其打断的系统外技能「武器破坏」,是过去旧艾恩葛朗特时代桐人的拿手好戏。虽然那已是需要超人的反应力以及极精密的瞄准力才能够办到的绅技,但要在alo里劈下魔法更是难上加难。
因为攻击魔法几乎都没有实体,外表看起来只是一堆光影效果的聚合体而已,唯有击中咒文的中心点才能产生「攻击判定」;此外还不能使用普通攻击,得用剑技砍中这高速袭来的小点才行,因为纯物理属性的普通武器攻击是无法抵消魔法的。相对的,虽然剑技多半带有地水火风光暗等属性伤害而可以与魔法对消,但想用有系统辅助而无法控制速度的劈砍来捕捉咒文中心点,其困难程度已经超越了乱来,几乎可以说绝对不可能。
实际上,曾试着陪桐人练习「魔法破坏」技能的莉法、克莱因以及亚丝娜,都在三天后便不得不放弃。连桐人也表示,自己是因为曾转移到名为「gun gale online」的异世界,在那里累积了「用剑砍断子弹」的经验之后才能够成功。听见桐人一脸认真地做出「无论什么样的高速魔法都快不过反资材狙击枪的子弹」宣言时,连已经不太会感到惊讶的亚丝娜也整个人愣住而说不出半句话来。
基于这些理由,可知目前阿尔普海姆里能够使用「魔法破坏」技能的,恐怕——不对,应该说肯定就只有桐人一个人了。而且他只是偷偷的练习,从不曾在决斗或是队伍狩猎行动里使用过,所以现在的大型公会成员们应该也是初次见到才对。
「……这什么鬼……」
长发的火精灵发出这样的呻吟后,接着又可以听见从回廊前后传来「他砍断魔法啦!」「不是偶然的吗?」「所以我就说……」等等的声音。
但对方不愧是专门攻略魔王的公会,马上也做出了反应。在火精灵的指示下,前卫们已经拔出武器,游击兵亮出长枪与弓箭,后卫则再度开始咏唱咒文。这次看来不只是「单焦点追踪」型,也包含了「多焦点追踪」型与「广范围弯曲弹道」型魔法。
桐人再度转身,迅速对亚丝娜点了点头,接着左手竖起三根指头。
当然这不是什么变形的胜利手势。而是「帮你挡住他们三分钟」的意思。他当然也不认为自己一个人可以歼灭三十名敌人。
此刻,亚丝娜总算了解桐人出现在这里的原因。
他自从听见亚丝娜表示要帮助沉睡骑士攻略这层魔王后,便猜到一行人将会遭遇大型公会的阻碍。刚才桐人多半是潜伏在迷宫区入口,注意着同盟公会的动向。当发现亚丝娜等人无法抵挡的人数冲进塔之后,便打算牺牲自己争取时间而追了上来。
三分钟。一百八十秒。在森林小屋里转瞬急逝,但在对人战时却相当漫长。虽然亚丝娜并不怀疑桐人的实力,但他真的能够在这么多人面前支撑三分钟吗?还是从这边的七人小队里,派出一名成员来援护桐人比较好呢……?
当亚丝娜还在犹豫时,有两件事打断了她的思绪。
首先,桐人将左手绕到背后,握住了实体化的第二把剑剑柄,并在一声清响下拔剑。那是把有着金黄色剑身且异常华丽的长剑。它并非由打铁匠所造,而是封印在地底世界幽兹海姆空中迷宫最深处的传说级武器「断钢神剑」。为了得到这把剑,大伙儿以莉法的朋友——飞行型邪神「当叽」所能承受的人数上限组队挑战迷宫,但每次魔王战都得面临队伍全灭的危机。不过,桐人那久违了的二刀流背影看起来是如此地可靠,亚丝娜便感觉当时那么辛苦似乎也值得了。
黄金长剑所施放的压力,让增援部队缓缓向后退。就像是看准敌人发生动摇的瞬间般——队伍最后方忽然有一股威猛的吼叫声传了过来。
「呜哇啊啊啊啊!还有我在啊,虽然你们应该看不见我就是了!!」
这有些粗野的沙哑声音,无疑是来自那个熟悉的刀客克莱因了。亚丝娜不由得踮起脚尖往人群后方看去,勉强可以见到那绑着低级头巾的直立红发。看来监视迷宫区的不只桐人一个而已。但他为什么隔了一段时间才出现呢?
「太慢了吧,你在搞什么!」
人墙这一边的桐人大叫完,对面的克莱因也大喊着回答:
「抱歉,我迷路了!」
差点要跌倒的亚丝娜站稳身体后,注意到桐人肩膀上那道朝着自己挥手的小小人影。那是导航妖精,同时也是两个人的「女儿」结衣。她那可爱的笑容为亚丝娜心里注入一股暖流。
——谢谢你,结衣。谢谢你,克莱因。
——我最喜欢你了,桐人。
在心里默默念完,亚丝娜立刻对身边的有纪低声道:
「那边交给他们应该没问题。我们只要专心突破前面二十人闯进魔王房间就行了。」
「嗯,我知道了。」
有纪眨了好几下眼睛,随即以清晰的声音这么回答。
她转过身,一副要发动剑技的样子将剑高举过头。右边的小纪、朱涅以及左边的提奇、达尔肯一发现紫色的光影效果,也立刻摆出作战姿势。
还没有完全把握情况的二十名先遣部队以及其队长大地精灵战士,这时也注意到了亚丝娜等人的动作,因而立刻做好应战准备。
当背后又传来魔法与剑技互相冲突的震天巨响时,亚丝娜也大喊:
「……要冲罗!」
以有纪带头摆出楔型阵的七人,一起往前冲了出去。而大地精灵等人也怒吼着冲了过来。
双方冲突的瞬间,冲击波登时随着「锵锵!」声炸裂,接着有好几道效果光随之弹开。一场毫无秩序的混战就这么展开,回廊的每个角落都充满了刀剑相交的声音。
亚丝娜已亲身体验过有纪对人战时的纯熟技巧,此刻更能看出其他成员也不在话下,即使作战对象由怪物变成玩家,他们也能够毫不迟疑地挥动武器作战。
阿淳的两手剑及提奇的重战槌,都能够发挥重量优势由正面瓦解敌人队形:而达尔肯的长枪与小纪的长棍,便趁隙进行准确的攻击。至于有纪则是完全展现超绝的回避力,轻松闪过数把往身上招呼的刀剑后冲进敌人怀里,靠着必杀的斩击反攻。
面对己方数倍的敌人,沉睡骑士的成员可以说是骁勇善战,但敌人集团也没那么容易倒下——因为后方的魔法师队不断咏唱着回复魔法。
在这种混战之下难免会意外受伤,除了有纪之外其他成员的hp都已经开始慢慢减少。亚丝娜与朱涅也同时开始咏唱回复咒文。
这时,敌人集团里有两道人影朝她们冲了过来。那是穿着皮系轻铠甲,手上拿着
锐利小刀的刺客型玩家。
当亚丝娜注意到这些家伙就是几十分钟前躲在魔王房间前的风精灵时,便反射性地变换了咒文。她以拿手的超高速咏唱在两秒内念完咒文,接着两名风精灵脚边登时出现几道细微的水流。双脚遭绊的两人当场跌倒在地。
趁这个时候,亚丝娜低声对施放完回复咒文的朱涅说:
「你一个人负责补血可以吗?」
比亚丝娜稍微高上一点的水精灵立刻轻轻点头。
「嗯,我想应该可以。」
「那我去解决掉敌人的补师。」
战斗开始已经过了至少一分钟,背后的巨响也愈来愈激烈。这应该是桐人与克莱因为了防止魔法狙击而杀进敌人集团形成混战的缘故,但他们没人帮忙补血,难以回复各种意外造成的损伤。虽然桐人表示可以撑上三分钟,但为了报答他们的自我牺牲,最好能在两分钟内便突破敌人阵地。所以,现在就是放手一搏的时候了。
亚丝娜迅速叫出视窗并将短杖放进道具栏里,改为装备爱用的细剑。她腰部周围随即出现银色光芒,用秘银丝线编成的剑带以及同样素材的剑鞘就此实体化。
她锵一声拔出细长剑刃,首先朝前方不远处被阻碍移动系魔法「流水缚锁」缠住的两名风精灵冲去。亚丝娜毫不留情地连续攻击两人的要害,让他们的hp条瞬间消失。
她无视眼前爆散的角色碎片,看向前方混战地带。回廊上几乎每一处都充满了疯狂挥舞手中刀剑的玩家,但硬要说起来,右手边算是人数比较少的地方。
亚丝娜一吸一吐之间调整好呼吸,随即用力往石头地板一蹬。她把右手上的细剑摆在腰间,全力向前冲刺。当到达一定速度时,她便向背对着这边作战的有纪大叫:
「有纪!快闪开!」
「咦……?哇啊——!」
有纪稍微转头,确认到亚丝娜冲过来后便急忙飞身退开。亚丝娜瞄准前方挥下斧头而处于僵硬状态的大地精灵队长,以极端前倾的姿势笔直刺出一剑。
剑尖啪一声迸出几道纯白光芒,接着变成几道光线包围住亚丝娜。亚丝娜立刻有种身体上浮的感觉,而她就像彗星般拖着长长的尾巴,以猛烈速度往前直冲。
「呜哇啊啊啊!」
好不容易才能行动的大地精灵将两手斧横摆,准备拿它来代替盾牌。但亚丝娜还是快了一步,细剑前端已经碰到了他的身体。
大地精灵就像被失控的巨兽撞飞般弹上半空中。他原本就已快被有纪消耗殆尽的hp当场归零,人还在空中就已经喷出黄色光芒并四处飞散。
化身纯白彗星的亚丝娜解决一人之后去势依然不减,直线朝敌人后卫的补师部队冲去。在她前进轨道上的三、四个人与他们的队长同样被弹出去,有的飞上半空,有的跌坐在地。这是细剑类最高级的长距离突刺系剑技「闪光穿刺」。要发动这招剑技需要充分的助跑,所以一对一决斗的时候几乎没有人使用,但在突破敌人集团时却能发挥出很大的效果。
亚丝娜在一瞬之间贯穿铠甲与盾牌的铁壁,又往前滑行了几公尺,这才终于落到迷宫的地面上。她在当成刹车的鞋底喷出许多火花之后停下,整个人以单膝跪地的姿势抬起头来。眼前四名穿着长袍与教士袍的魔法师,只能呆呆低头看着亚丝娜。
——看样子「狂暴补师」这不名誉的绰号将变得更广为人知了。
亚丝娜内心这么想,同时将右手上的细剑使劲往后拉。
集团战最重要的,其实并非最前线肉搏战成员的能力,而是后方支援部队的状态。亚丝娜奋不顾身地将对方回复要员铲除后,敌人先遗部队就在有朱涅支援的有纪等人猛攻下溃灭了。
所费时间总共两分八秒。
一回过头,马上就见到桐人与克莱因仍然与增援部队激战中。敌方已经减少了许多人,但他们俩彩色游标所显示的hp条也很靠近红色区域了。
亚丝娜再度于内心对他们两人以及在桐人肩膀上担任战术雷达的结衣表达感谢之意。
她随即转向全员顺利存活下来的沉睡骑士们大喊:
「来吧,接下来才是重头戏!我们去打倒魔王吧!」
六个人回答了一声「好!」之后便同时往地面一踢,随着亚丝娜一起全力往眼前那座通往魔王房间的黑色大门冲刺。
就跟第一次挑战时一样,阿淳将左手放到大门上。发出沉重声音往左右两边敞开的门后方喷出两道蓝白色火焰。
火焰围成圆形前便是大门对外开启的时间。但现在根本没必要等待。七人直接往门内飞奔。亚丝娜最后一个冲进门里,随即转头按下设置在右边墙壁上的石头按钮。这是取消一分钟缓冲时间立刻关门的按键。
大门发出轰然巨响后便由左右两边慢慢合拢。而门后方的激战也到了最紧要的关头。
hp条已经变成鲜红色的黑衣剑士这时举起右手来。接着又竖起两根手指,这次就真的是对亚丝娜所比的胜利于势了。
一旦魔王房间的门完全关上,就再也听不见回廊上的任何声音。这下子除非内部战斗已经结束,否则没人可以打开这扇门。
一片沉闷的寂静之下,只有每隔两秒便会冒出的火堆不断增加。火堆目前还绕不到圆形房间的一半。也就是说距离魔王出现大约还有将近五十秒的时间。
「大家快利用药水回复hp与mp。魔王的攻略就按照会议内容进行。刚开始的攻击模式相当单调。只要冷静地躲开就可以了。」
听见亚丝娜的话后,六个人便微微点了点头,开始拿出红色或蓝色的小瓶子。
亚丝娜注意到大家喝完药水后似乎还有话想说,于是歪头露出疑惑的表情。接着有纪代表众人踏出一步,开口说道:
「亚丝娜……刚才那两个人,是为了帮助我们才……」
「嗯…………」
亚丝娜微笑地点了点头。现在桐人与克莱因应该已耗尽hp,变成小小的「残存之火」了吧。不,就算留在那儿也没人帮忙复活,所以他们应该已经回到了存档地点才对。
想到有纪他们多半会在意实际上成为弃子的两人,亚丝娜便依序看着大伙儿,并且以清晰的声音这么说:
「我们就以成功打倒魔王来报答他们的心意吧。」
「但是……我们老是靠你和你的朋友帮忙……」
有纪说完便咬紧嘴唇,绑着红色发带的头也跟着垂了下去。但亚丝娜只是拍了拍她的双盾。距离魔王出现,还有十秒钟。水精灵少女利用这片刻,说出了相当重要的一句话。
「有纪也教会了我一件相当重要的事。你刚刚说『有些事情还是得用强硬的手段才能让对方了解』对吧?」
有纪本人虽然瞪大了眼睛,但朱涅等其他五个人却马上了解亚丝娜想表达的意思。在微笑点头的精灵们背后,最后的火堆扬起了冲天烈焰。
「来,这次是最后的机会了!刚才的公会一定会在我们战斗期间重整态势,再度于回廊上集结。我们要努力一点,才能在开门时对他们比出胜利手势!」
在担任「血盟骑士团」副团长时,她也常在魔王战前激励大家。然而当时亚丝娜所说的话想必使得伙伴更加紧张。那只会让他们握紧手里的剑,却没有办法让他们的内心产生共鸣。因为亚丝娜当时只考虑到该怎么有效率地指挥人员,根本没有表达出自己真正的心意。
……有纪啊,这场战斗结束之后,多告诉我一些关于你的事吧。像是之前在什么样的世界旅行、经历过什么样的冒险等等。
亚丝娜带着这样的心意,最后又用力握了一下有纪的双盾才往后退一步。这时她再度收
起细剑,高举起手里的世界树法杖。
众人眼前立刻有类似立方体岩块般的多边形伴随着沉重低音出现。魔王终于要现身了。在大致变成人形的块状物体甩开无数碎片之后,双头四臂的巨人从中跳出。
「好……我们就再挑战一次吧!」
听见有纪充满英气的声音后,全员高涨的气势便与黑色巨人的咆哮重叠在一起。
第七章
亚丝娜用拇指弹开小瓶子的瓶盖,一口气喝下里头的蓝色液体,接着又稍微确认了一下魔力回复药水的残存数量。
原本塞满腰包的药水在四十分钟的激战间不断消耗,现在只剩下三瓶而已。一起担任补师的朱涅状况应该与亚丝娜差不多才对。
担任前卫攻击的几个人也早已拚尽全力。他们尽可能避开了黑色巨人所有能够躲开的攻击,但不时由巨人两张嘴里吐出来的毒属性广范围气息,以及两条铁链疯狂横扫周围的全方位攻击却怎么努力也避不开。当这些攻击出现时,亚丝娜与朱涅只能咏唱最高等级的全体回复咒文,所以魔力点数就像流水般不断消逝。
虽然小纪的长棍、达尔肯的长枪以及有纪的剑多次漂亮地击中巨人,但感觉却好像打中永远不会损坏的铁壁一样。魔王有时会将四根手臂交叉在身体前方采取防御姿势,一旦他这么做就会变得像铁一样能弹开所有攻击,而这也让众人的徒劳感不断增加。
将已经累积到喉咙的焦躁感随着药水一起吞下后,亚丝娜便努力打起精神说:
「各位,快成功了!再努力一下吧!」
——话虽如此,但五分钟前她也大喊过相同的话。由于新艾恩葛朗特的楼层守护怪物没有显示hp条,所以只能够从动作来推测他剩下多少hp。战斗刚开始时行动迟钝的黑巨人,现在可以说处于狂暴状态当中,由此可以确定他的体力应该所剩无几,但这当然也有可能只是过于乐观的推测而已。
像这种看不见结果的长期抗战,在后方担任支援任务的玩家通常只是不断消耗魔力,但在最前线承受敌人猛攻的前卫就必须消耗自己的精神力与集中力。在魔王攻略战时,通常最多五分钟就得更换一次前方的坦克以及打手,由这点来看,就能知道沉睡骑士成员拚命的程度有多么惊人了。
但他们终究还是会疲倦,听见亚丝娜的呼唤后,只有有纪发出精神百倍的「哦!」一声回应她。这名娇小的暗黑精灵少女,即使经过数十分钟的战斗也丝毫没有疲态,依然踩着轻快的脚步躲过巨人的榔头与铁链,然后用右手的剑确实给予敌人伤害。
在这之前,亚丝娜原本以为有纪坚强的实力是来自于她超乎常人的反射速度,但现在又有了全新的认识。那能不中断注意力持续挥剑的强韧精神,或许能与桐人匹敌也说不定。
这时,亚丝娜一边咏唱着不知道已经是第几次的回复咒文,一边将眼前景象与遥远的记忆重叠在一起。
在旧艾恩葛朗特第74层的魔王房间里,桐人也曾经独自一人奋力与巨人型敌人作战。他在极其危险的距离下运用格挡以及脚步躲开敌人的猛攻,两把长剑以机关枪般的速度不断挥舞,对准可能是魔王弱点的侧腹部使出永无止尽的剑技——
「啊……」
忽然灵机一动的亚丝娜不由得短呼一声。咏唱中的咒文立刻中断失效,她周围也「砰!」一声出现一阵黑烟。
亚丝娜马上因为搞砸了而缩起脖子,但跟着她后面念咒的朱涅在千均一发之际终于完成了魔法。前方被有毒气息包围的提奇等人,hp条立刻又恢复到安全范围之内。
面对稍微朝这里瞄了一眼的朱涅,亚丝娜像是要说抱歉般抬起左手,接着迅速说道:
「朱涅,我忽然有个点子。你可以独自撑个三十秒左右吗?」
「嗯,没问题。我的mp还算充足。」
亚丝娜再次对点头的朱涅抬手,接着举起右手的法杖。迅速吸了一口气后,她便以最快的速度开始咏唱新咒文。
随着咒文的进行,亚丝娜眼前开始出现闪闪发亮的冰粒,而它们更立刻凝结成四根锐利的冰柱。当冰柱完成时,少女的视野里出现了蓝色光点。这是非追踪型攻击咒文用的瞄准点。
亚丝娜慎重地移动左手,微微调整蓝色光点的位置,对准黑色巨人两个头正下方的喉咙。当巨人不停往前进,上方两条手臂上的大槌准备用力敲下时——
「嘿!」
亚丝娜右手法杖笔直往下挥落。四根冰柱拖着淡蓝色轨迹在空中飞翔,准确地命中巨人双颈底部。
「咕哦哦哦哦哦哦!」
巨人立刻发出类似哀嚎的吼叫声,榔头攻击也停了下来,四条手臂紧紧在身体前交叉并且缩起身体。维持这样的防御姿势大概五秒钟左右,巨人才再度举起手臂,用力把战槌轰到地面上。
地板随着沉重的巨大声响产生地震般的晃动,亚丝娜为了不让自己跌倒而站稳脚步,同时低声说道:
「果然……」
面对身边歪头表示疑惑的朱涅,亚丝娜迅速地说明道:
「原本以为那个防御行动只是乱数出现,结果并非这样。他的颈根被设定成弱点。之前由于没有多余的精神寻找弱点,所以我完全没想到这件事……」
「那只要攻击那里就能打倒他罗?」
「我想……至少效率会变好一点,不过那弱点也太高了吧……」
巨人的身高大概有四公尺,就连达尔肯的长枪都还差一点距离才能构到他的脖子,根本没办法直接攻击。如果是在原野就能飞起来发动攻势,但在迷宫里当然无法这么做。
「看来只有做好遭到反击的心理准备,使出剑技来攻击了。」
亚丝娜也点头同意朱涅的看法。想在无法飞行的区域里延长滞空时间,就只有使用冲刺系的剑技,或者是跳跃之后不断使用连击系技巧。当然,使用剑技之后会有僵硬时间,在毫无防备的情形下降落时,敌人一定会看准机会迎头痛击。虽然即使因此死亡也能试着使用咒文复活,但不是每次都能成功。而且复活咒文相当冗长,一定会拖慢回复hp的速度,很可能让队伍陷入崩溃的危机中。
但是——有纪一定会毫不犹豫地说「试试看」吧。亚丝娜这么想着,同时往朱涅脸上看去,结果这名外柔内刚的水精灵也用力点头肯定亚丝娜的想法。
「我到前面去传达作战方针。拜托你再独力支撑一下。」
「交给我吧!」
亚丝娜由腰包里所剩不多的药水里抓出两瓶交给朱涅,随即往前线冲去。她瞬间跑过十五公尺的距离,才刚靠近黑巨人,铁链就呼啸着从旁边招呼过来。虽然已经缩起脖子避开,但肩口还是被前端的铅锤扫过,hp也立刻减少。
但亚丝娜却一点都不在意,当她来到有纪正后方时便开口大叫:
「有纪!」
挥着剑回头的有纪顿时瞪大了眼睛。
「亚丝娜,你怎么来了?」
「听我说,这家伙是有弱点的。只要瞄准颈根中央部分,应该就能给予他较大的伤害。」
「弱点?」
有纪再度回头,往上仔细凝视着巨人头部。这时,遥远上空忽然有大酒桶般的槌子降下,两人急忙往后飞退。接着有纪又垂直跳起避开地面的震动波,张口大喊:
「太高了……我就算跳跃也构不到啊!」
「不是刚好有个很合适的踏板吗?」
亚丝娜微微一笑,朝稍远处的提奇看去。只见他正举着像门板般的盾牌,从疯狂乱扫的铁链下守护着小纪。有纪立刻像了解亚丝娜的心意般回以微笑。
两人同时冲刺,绕到提奇身后三公尺左右的位置。有纪把左手放在嘴巴旁边,从她娇小的身体里发出令人惊讶的巨大声音。
「提奇!下一发大槌攻击来的时候你马上蹲下!」
高大的大地精灵虽然转头瞪大了小眼睛,但马上就点头同意。
黑巨人挥舞了一阵子铁链后,便将如同巨大岩石的上半身后倾并深吸一口气,停了一会儿才打开两张大嘴,「呜啊啊!」地吐出黑色瓦斯。四周立刻被
硫磺般的臭味包围,站在前面的所有人hp开始不断减少。
但喷吐攻击才刚结束,马上就有蓝色光芒降下,回复了众人的体力。巨人接着高高举起了上方手里的两柄大槌。
有纪蹲下身子,准备向前冲刺。亚丝娜对着她小小的背部迅速说道:
「最后机会了!加油啊,有纪!」
有纪背对着她直接回答:
「交给我吧,姊姊!」
姊姊……?
当亚丝娜听见这意料之外的称呼而眨眼时,少女已经猛然冲了出去。
前方的巨人像要凿穿地面般用力将两柄巨槌往地面敲下。重低音响彻房间,提奇也立刻蹲下来防御放射状的震动波。
接着有纪也跳了起来。她左脚踩上提奇宽广的左肩,右脚则往他厚重的头盔上一踏——
「嘿呀啊啊啊啊!」
随着尖锐的呼喊声,有纪就像震动不存在的翅膀般高高地跃上天际。她在一口气接近巨人胸口的同时,右手上的剑也用力往后拉。
「嘿呀——!」
有纪再次迸发出喊声,并以惊人的速度朝着两根脖子接合处飞去。霎时蓝紫色的效果闪光爆发,让圆形房间充满炫目光芒。
玩家只要在空中发动剑技,就算处于不可飞行的区域内,也能够在技巧结束前滞留空中。有纪目前就停在黑巨人正面,右手以闪电般的速度不断挥动。由右上往左下刺出五记攻击。接着又在与这条线交叉的轨道上刺出五记。每当尖锐的剑尖刺中弱点,巨人的四条手臂便不断抖动并且发出类似哀嚎的吼叫。
突刺技在怪物身上画出字之后,有纪的身体整个向右扭,把左手放在右手的剑身上。
由剑刃绽放出来的炫目闪光让亚丝娜不由得眯起眼睛。这一刻,有纪的黑曜石长剑看起来似乎变成了金刚石。闪烁纯白光芒的剑发出如铃般的清脆声音,漂亮地命中字的交叉处——也就是巨人两根脖子的接合点,接着整把剑深深刺进巨人的肉体当中。
不久之后,巨人发出黑色光芒的肌肤便以整把刺入的剑为中心,开始产生无数的龟裂。裂缝就像承受不住内侧散发出来的光压般,啪叽啪叽地不断变长变粗。裂痕随即扩散至巨人的身体以及四肢——
一阵巨木倒塌的声音过后,黑巨人的身体便从两颗头的接合处断成两半。长达四公尺的巨躯随即像被压碎的玻璃雕像般爆散成无数大小碎片。由身体内部迸发出来的纯白光芒伴随着物理冲击逼近,亚丝娜的头发因此剧烈晃动。混杂着重低音与高周波的效果音在半球型空间里横冲直撞,最后拖着长长的硬质金属声慢慢变细并且消失。
由圆周部照耀着微暗半球的妖异蓝色火焰忽然剧烈摇晃,接着变成普通的橘色。同时魔王房间也充满了明亮的光线,将仅存的一丝妖气给赶了出去。
一道「喀嚓」的巨大声音响起,正面深处那扇通往下一层的大门已经解锁。
「…………哈哈……成功……了……」
亚丝娜发出沙哑的笑声,整个人跌坐到地上。当她将视线拉回来时,马上就和呆呆站在魔王消灭地点的有纪四目相对。
这名娇小的黑暗精灵少女又眨了几秒钟的眼睛,嘴角才扬起一丝丝微笑。但马上就又变成过去曾见过好几次——不对,应该说到目前为止最为耀眼夺目的笑容。
有纪才刚收剑回鞘,便立刻朝亚丝娜冲了过去。她由大老远便张开双臂往前跳,直接扑进亚丝娜怀里。
「呜哇!」
亚丝娜发出巨大惨叫,和有纪一起倒在地板上。两人在极近距离看着对方的眼睛,同时大叫了起来。
「啊哈哈哈……赢了、赢了……我们成功了,亚丝娜!」
「嗯,是啊!啊——真累人——!」
即使有纪还坐在自己身上,亚丝娜依然把手脚往外伸,整个人呈大字型躺在地上。周围同样累瘫了的五名同伴一口气跳了起来,各自摆出胜利手势并且由嘴里发出欢呼。
亚丝娜这时忽然注意到头顶上传来沉重的声响。一朝声音来源看去,随即发现颠倒视野当中的入口大门再度缓缓往左右两边分开。而门后方更是挤满了无数人影。
没等到门完全敞开就随着吵杂声音冲进来的,果然就是挡住回廊的那只大型攻略公会联合部队。这些人注意到魔王房间里充满橘色光线后,气势顿减、脚步渐迟,最后完全停下来看着周围环境。
大约五十人的大部队前头,站着一名垂着暗红色长发的火精灵,这时他的眼神刚好和亚丝娜对上。这名队长的脸上依序出现惊讶、理解以及懊悔的表情,而亚丝娜则是带着有些痛快的心情欣赏这一切。
「嘿嘿……」
躺在地上的亚丝娜先笑了一笑,接着才和有纪以及其他五名同伴一起对他们比出胜利手势。
大型公会成员在留下数十句常听见的威胁台词后便离开了,而亚丝娜与沉睡骑士的成员则打开了房间深处的那扇门。他们爬上漫长的螺旋状阶梯,由凉亭状的小建筑物里冲出来后,便是前人未到的第28层。他们一口气飞往附近的主街区,当有纪启动中央广场的转移门时,魔王攻略任务就算是完全结束了。
七人马上运用发出蓝色光芒的大门回到隆巴尔街道上,在广场角落围成一个圆圈后,再度互相击掌庆祝。
「大家辛苦了!终于结束了!」
亚丝娜虽然笑着这么说,心里却感到有些落寞。因为再怎么说她也只是名佣兵,契约结束就等于要跟众人告别了。
不会的,反正接下来还有很多时间能跟他们做朋友——当亚丝娜这么想时,朱涅忽然拍了拍她的肩膀。那张姣好脸庞上出现了与平时不同的严肃表情。
「不对唷,亚丝娜小姐。还没结束呢。」
「……咦?」
「还有一件重要的事尚未完成。」
看见她的表情后,亚丝娜立刻想起黑铁宫「剑士之碑」的事情。说起来,沉睡骑士成员的真正目的不是攻略魔王,而是希望在碑上留下所有成员的名字来当成公会存在的证明。这么说来,现在高兴确实嫌太早了——
但朱涅接下来说的话,却大大出乎亚丝娜意料之外。
「——我们来办庆功宴吧。」
亚丝娜膝盖一软,差点就要跌倒,她举起拳头抗议了一下,便把双手放在腰上说:
「嗯,好吧!我们就盛大地庆祝一下!」
说完后,阿淳脸上也出现了笑容。
「反正我们有相当充足的资金!地点要选哪里?要不要租下哪个大城镇里的高级餐厅?」
「啊……」
亚丝娜忽然有个想法,于是她将双手的指尖并拢,环视众人。虽然认识他们只有短短两天的时间,但这些人一定也能跟老朋友们相处得很好才对,心里如此确信的亚丝娜开口说道:
「那个……既然如此……要不要到我家来呢?虽然有点小就是了。」
有纪一听见亚丝娜的邀请,脸上立刻出现笑容。
但不知道为什么——她的笑餍随即像融雪般消失了。只见有纪咬紧嘴唇低下头去。
「有……有纪?怎么了?」
即使感到疑惑的亚丝娜这么问,总是很有精神的少女依然没有抬起头来。这时朱涅像是要替她圆场般开口说:
「……那个……真的很抱歉,亚丝娜小姐。请你不用在意……只是我们……」
但在朱涅话还没说完之前,一直低着头的有纪忽然迅速吸了一口气,用右手抓住朱涅的手。
她紧咬着嘴唇,大眼睛里露出急切的光芒,默默地凝视着朱涅。虽然有纪像是想说些什么般微微动了两次嘴唇,但终究
还是没发出声音。
不过朱涅似乎这样就已了解有纪想说的话。她嘴角浮现出难以辨认的微笑,右手轻抚有纪的头,再度面向亚丝娜。
「亚丝娜小姐,谢谢你。那我们就恭敬不如从命,决定到你家打扰了。」
由于没办法了解刚才那一幕的意思,亚丝娜只能感到纳闷。但小纪却像是要一扫现场沉闷的空气般,以跟往常一样的豪爽声音说:
「如果是这样,那先要准备酒才行啊!我们买一整桶的吧!」
「这里没有小纪喜欢的芋头烧酒啦。」
达尔肯才推着眼镜插嘴,马上就从他背后传来严厉的吐槽。
「你别胡说八道,我什么时候说过喜欢芋头烧酒了!我喜欢的是泡盛古酒啦!」
「还不是一样像个老头子。」
阿淳更为猛烈的吐槽让大家不断大笑。亚丝娜也跟着一起欢笑,然后再度往有纪看去。有纪的脸上虽然逐渐有了笑容,但她眼睛里的某种无奈感却还没有完全消失。
一群人来到隆巴尔的中央市场,购买了大量的酒类与食品之后才转移到第22层。
大伙儿由小村庄的广场起飞,一边看着下方被埋在大雪底下的森林一边往南方前进。一口气飞越结冻的湖泊后,便能看见在森林当中的一抹空地以及建在那里的圆木小屋。
「那、那里?」
有纪兴奋的声音让亚丝娜点了点头。
「是啊……啊!」
亚丝娜还来不及回答完,有纪便张开双手一口气往前加速。只见她直接朝着小屋前方的庭院降落。地面上发出「磅!」一声后扬起大量雪花,附近树梢上飞起一大群受到惊吓的鸟类。
「真是的……」
亚丝娜和朱涅面面相觑后微笑了一下,也跟着展开翅膀准备降落。她滑翔了一阵子后顺利抵达庭院,马上就被等不及的有纪拖着往门口前进。
原本想家里只要有朋友在就马上介绍给他们认识,但里面却空无一人。帮忙阻止大型公会的桐人与克莱因还没从存档地点回来就算了,却没想到连莉兹与西莉卡都不在,难道说大家早就猜到会有这种情形,所以特别避开让他们七个人能够好好热闹一番吗?
「哇~这就是亚丝娜的家吗?」
有纪很高兴地到处看着由地板上长出来的桌子、烧着红红火焰的暖炉以及挂在墙壁上的剑等物品。剩下六个人则聚集在桌子周围,各自由道具栏里拿出采购来的美食。没两下子,桌子上不知名的酒菜与点心就堆得像座小山一样。
他们按照小纪希望买来桶装酒,在拔开木栓将金黄色液体倒入杯子里并排好后,宴会的准备就算是完成了。小淳将在厨房里聚精会神看着亚丝娜调味品收藏的有纪拖到大厅来,然后七个人在桌子前面坐下。
负责带头乾杯的有纪高举起酒杯,以满脸的笑容大叫:
「为我们成功打倒魔王……乾杯,!」
其他人唱和着「乾杯!」之后,就是一阵玻璃杯互相碰撞的声音,所有人一口气将酒喝干。接着便开始毫无秩序可言的狂欢。
小淳与提奇聊着刚才打倒的魔王、小纪与达尔肯热烈讨论起alo里所有酒类,旁边的亚丝娜也听着有纪与朱涅谈起至今为止到过哪些vrmmo世界。
「最糟糕的呢,一定是美国某个叫做『昆虫国度』的游戏!」
有纪一边做出双手环抱身体的动作一边绷起脸来。
「啊啊……那个啊……」
朱涅也点头露出了苦笑。
「咦……是什么样的游戏?」
「虫!全都是虫!怪物是虫也就算了,连玩家本身都是虫啊~我是用两只脚走路的蚂蚁所以还好,朱涅她可是……」
「不行,不准说!」
「她是一只很大的毛毛虫!能从嘴巴里咻一声吐出丝来……」
说到这里有纪终于忍不住哈哈笑了起来。看见朱涅噘起嘴的样子,亚丝娜也跟着笑出声。
「真好~可以跟大家一起到各种世界去旅行。」
「亚丝娜呢?看起来应该玩了很久的vrmmo了吧。」
「我吗……嗯……不要告诉别人唷。其实我为了存够买这间屋子的经费,花了很多时间在游戏上面……」
「这样啊~」
有纪抬起脸来,再度眯着眼睛看了一下客厅。
「不过这间房子真的很舒服耶。让人有种很怀念的感觉……」
「是啊。待在这里就觉得很安心。」
朱涅也深深点了点头。
但她的樱桃小口忽然张了开来。
「朱、朱涅,你怎么了?」
「糟糕,我都给忘了!说到钱……我们拜托亚丝娜帮忙攻略魔王时,跟她约好把所有魔王掉的宝都交给她对吧?怎么办,结果我们买了那么多东西……」
「呜哇,我也全忘了!」
两人带着一脸歉意垂下肩膀,亚丝娜见状便对笑着她们挥了挥手并开口:
「没关系啦。我只要拿一些报酬就可以了。啊,我看——还是……」
她说到这里便闭上嘴巴,用力吸了一口气。
「我还是不拿东西好了。但相对的,我有一件事要拜托你们。」
「咦……?」
「那个……虽然契约到此就算结束了……但是,我还想再多跟有纪说些话。我还有很多事情想问你。」
希望有纪能教我——怎么做才能变得跟你一样强呢。亚丝娜心里这么低语,继续说下去:
「可不可以让我加入沉睡骑士呢?」
自从转变成alo里的精灵后,亚丝娜就没有加入任何公会。除了大型公会曾经邀请过她好几次之外,桐人与莉兹等人也表示过可以自己组织一个小型公会,但最后还是不了了之。
之所以会这样,多半是亚丝娜内心对公会还是有一些「恐惧」在。她过去曾在被称为最强的公会里担任过一年以上的副会长职务。当时她不但要求成员要有铁一般的纪律与钢一般的意志,自己也为了以身作则而从没在别人面前展现过笑容。当时的成员,对自己一定只有畏惧而没有任何的景仰。亚丝娜害怕要是在alo里加入公会,哪一天自己的言行举止又会变得跟过去一样。
但今天亚丝娜很自然地就融入沉睡骑士当中,可以在没有丝毫顾忌的情况下做出指示。那想必是因为有纪等人的亲和力让亚丝娜简单地克服了内心障碍。跟他们待在一起,一定能让心中那堵墙变矮、能学会真正的坚强。亚丝娜自己虽然没有注意到,但桐人、莉兹和克莱因等人应该就是发现了这点,才会直接用行动来支持亚丝娜。因此当亚丝娜表示要参加其他公会的攻略活动时,他们不但没有感到不满,反而不断给予亚丝娜鼓励。
听见亚丝娜的要求之后,有纪没有立刻回答,只是紧紧咬住嘴唇。她睁大的眼睛里再度闪烁着某种焦急的光芒。
曾几何时,朱涅以及其他四个人也都安静下来凝视着有纪与亚丝娜。在一片寂静当中,有纪只是无言地盯着亚丝娜看。最后由她嘴唇发出来的,是与平时不同的颤抖声音。
「那个……亚丝娜。我们……沉睡骑士呢,应该……到春天就要解散了。之后,大家应该很难再回到游戏里面来了……」
「嗯,我知道。到春天为止也没关系。我想和有纪……以及大家当好朋友。到春天之前应该没问题才对吧……?」
亚丝娜探出身子,凝视着有纪的紫色眼珠。但是有纪竟然首次主动避开了亚丝娜的目光。她直接轻轻左右摇了摇头并且说:
「抱歉……很抱歉,亚丝娜。真的很不好意思啊……真的……」
有
纪不断呢喃着抱歉的声音,听起来竟有些痛苦。而亚丝娜也不忍心再让她说下去了。
「这样啊……没关系。我才应该不好意思呢,让你这么为难真的很抱歉唷,有纪。」
「那个……亚丝娜小姐,我……我们……」
旁边的朱涅似乎想帮有纪补充些什么,但很难得地竟然连她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
亚丝娜环视了一下脸上带着沉痛表情的众人后,像是要缓和现场气氛般拍了一下手,特别用充满精神的声音说:
「抱歉,忽然提出这种要求造成你们的困扰。为了改变心情,我们去看看那个吧!」
「那个……?」
听见亚丝娜这么说,朱涅只是感到疑惑,而有纪则依然垂着头。这时亚丝娜同时拍了拍两个人的肩膀。
「你们忘记最重要的事情了!黑铁宫的『剑士之碑』现在一定已经更新了才对!」
「啊,对哦!」
阿淳大叫着站起身来。
「走吧走吧!我们快去拍照!」
「走吧?」
亚丝娜再度邀约之后,有纪才终于抬起头露出微笑。
拉着还有些沮丧的有纪飞出转移门后,亚丝娜看了一下「起始的城镇」的中央广场。其实她已经有好一阵子没到这里来了。
「这里真的好宽广啊……来,大家往这边走唷!」
他们背对着巨大王宫,快步穿梭在花坛之间,四方形的「黑铁宫」很快就出现在众人眼前。由于它是艾恩葛朗特最著名的观光景点之一,所以有许多新旧玩家出入。
穿越高大的门来到建筑物里头后,冰凉空气立刻轻抚着众人的肌肤。玩家的靴子踩踏钢铁地板,在异常挑高的天花板上造成无数回音。
亚丝娜与有纪等人也同样发出尖锐的脚步声,朝内部的大厅前进。穿越两道内门后,眼前就是笼罩着一片静谧气氛的广大空间,而空间中央则有一座巨大的横长铁碑。
「就是那个吗?」
阿淳与小纪冲过亚丝娜与有纪身边往前跑去。迟了几秒来到「剑士之碑」下方后,亚丝娜立刻抬起头在密密麻麻的文字最后端寻找。
「有……有了。」
有纪忽然低语,握住亚丝娜的手也灌注了力道。亚丝娜这时也发现,确实在发出黑色光芒的铁碑中央,【braves of 27th floor】的文字下方,有英文字母清楚地刻着他们七人的名字。
「有了……是我们的名字……」
有纪茫然地呢喃着。看见她略为湿润的眼眶,亚丝娜内心也涌起一阵感慨。
「喂~要拍照罗!」
阿淳的声音由后方传来,亚丝娜直接抓着有纪的肩膀半转过身子。
「来,快笑一笑啊,有纪。」
听见亚丝娜这么说,有纪这才露出了笑脸。六个人在碑石前排好后,阿淳便操纵起「萤幕摄影水晶」的弹跳视窗,他设定好秒数并且将它放开。接着水晶就这样停留在空中,上面闪烁着倒数计时的秒数。
阿淳跑过来站在有纪与提奇中间,当所有人都露出满面笑容那一刻,水晶便发出「啪嚓」一声并开始发光。
「ok!」
阿淳跑回水晶旁边时,亚丝娜与有纪再度转头往「剑士之碑」看去。
「我们成功了,有纪。」
亚丝娜放开有纪的手并轻轻摸了摸她的头。有纪微微点头,凝视着七人的名字好一段时间,最后才悄声说道:
「嗯……我终于成功了,姊姊。」
「呵呵呵……」
听见她这么说,亚丝娜终于忍不住笑了出来。
「咦……?」
不知道亚丝娜为何发笑的有纪只能盯着她的脸看。
「你在魔王的房间里也叫过我姊姊唷。当然我是觉得很高兴啦……?」
亚丝娜在途中便将这随口而出的一句话收了回去。
因为有纪已经瞪大了双眼,用手遮住自己的嘴角。那双紫色大眼里开始有透明液体涌出,最后白脸颊上滑落。
「有……有纪……?」
亚丝娜虽然屏住呼吸并伸出手来想抓住黑暗精灵少女,但有纪却往后退了两、三步。她张开嘴巴,以沙哑的声音说:
「亚丝娜……我、我……」
有纪忽然低下头去,擦乾满脸的泪水后挥了挥左手。她以发抖的手指按下出现在眼前的视窗,接着那娇小的身体立刻就被白色光柱所包围——
从这天起,不败的超级剑士「绝剑」有纪便从艾恩葛朗特里消失了。
第八章
明日奈站在一栋巨大建筑物前。她看了一下手里的纸片,确认上面的手写文字与墙壁上的名称完全相同。
这栋建筑位在种奈川县横滨市都筑区,被一片绿色山丘包围。整体来说虽然不怎么高大,但只要看见它那相当宽广的两翼与周围平缓的丘陵,就会让人有种远离都市的感觉,不过从明日奈所住的世田谷坐上东急线到这里根本花不到三十分钟。
建筑物看起来仍然相当新颖,茶色瓷砖墙壁在冬天低温的日照下发出闪亮光芒。明日奈将便条纸收进口袋里,心想这里与自己曾长时间沉睡的地点相当类似。
「有纪……就在这个地方吗?」
亚丝娜轻声喃喃自语。自己虽然很想与她见面,却又希望对方别出现在这个地方。
稍微犹豫了一下后,明日奈便拉紧穿在制服上的外套衣领,快步朝正面入口走去。
「绝剑」有纪从艾恩葛朗特消失后,已经过了三天。
消失前的瞬间,黑暗精灵少女在剑士之碑流下的眼泪,依然深深印在明日奈的视网膜里。那一幕实在太过深刻,令人难以忘怀,所以她无论如何都想再次和有纪见面。但送出去的讯息全部都只得到「收件人尚未登入」这样的自动回覆,而且信件之后也没有被开封的样子。
她原本认为沉睡骑士的成员应该会知道有纪人在哪里,但两天前在聚会地点隆巴尔旅馆里迎接亚丝娜的朱涅,却只是垂下睫毛并轻轻摇了摇头。
「自从那天之后,我们也无法和有纪取得联络。不只是在alo里,她似乎根本没有进行完全潜行,而我们对她现实世界里的事情也可以说是一无所知。何况……」
朱涅说到这里便停顿下来,以有所顾忌的视线看着亚丝娜。
「亚丝娜小姐。我认为有纪应该不想再和你见面了。我想这都是为了你好……」
惊讶的亚丝娜完全说不出话来。经过几秒钟后,她才好不容易挤出一丝声音:
「为……为什么?不对……应该说,我也知道有纪和朱涅你们总是故意和我保持距离。如果我造成你们的困扰,那我就不会再探求下去了。但是……你说这是为我好,实在没办法让人接受。」
「怎么可能会是困扰呢……」
总是维持沉稳态度的朱涅,脸上难得出现扭曲的表情并且用力摇着头。
「我们真的很高兴能遇见你。都是靠亚丝娜的帮忙,我们最后才能在这个世界里创造出那么棒的回忆。无论是帮助我们攻略魔王也好,说想加入我们公会也罢,都让我们非常感激。我想有纪一定也是这么认为。但是……就算我托你,请你就这么忘记我们吧。」
她说到这里,便挥动左手操纵视窗。接着亚丝娜面前便出现一个小小的交易视窗。
「虽然比预定中还要早,但沉睡骑士马上就要解散了。我们已经把要送给你的谢礼都整理在此。这些是之前魔王所掉下来的宝物,以及我们所拥有的全部道具……」
「我……我不要。我没办法收下。」
亚丝娜的手指用力敲下取消键,朝朱涅靠近一步。
「真的没办法再见面了吗?我……真的很喜欢有纪、朱涅还有其他人。原本以为就算公会解散了,我们还是可以当好朋友。难道说只有我一个人这么认为吗……?」
以前的亚丝娜绝对不可能说出这种话。但在与有纪等人一起活动的短短几天里,她也感觉到自己开始慢慢改变了。也就是因为这样,她才不愿意和大家分开。
然而,朱涅只是垂下脸并且不断摇着头。
「抱歉……真的很抱歉。但还是在这里告别比较好……抱歉,亚丝娜小姐。」
接着她便像逃走般登出了。
结果不只有纪,朱涅、阿淳、小纪以及其他成员全都再也没登入过alo。
说起来,认识沉睡骑士不过寥寥数日而已。或许明日奈的确不应该这样就认为自己已经与他们成为朋友。但沉睡骑士的众人,依然在她心里留下不可抹灭的印象。明日奈知道,自己绝对不可能就这样忘了他们。
虽然说第三学期已经开始,但即使能与在现实世界里久违的和人、里香以及珪子见面,明日奈心情仍旧相当沉重。她回过神来,才发现视网膜深处、鼓膜内部,又再度浮现有纪的笑脸与她叫自己姊姊的声音。当注意到这一点时,明日奈不禁流下了眼泪。她无论如何都想知道有纪离开的原因。
到了昨天。午休时,明日奈接到和人【我在楼顶等你】的简讯。
寒冷北风逞威,水泥完全外露的校舍屋顶上根本没有其他学生。和人靠在空气循环用的粗大管线上等待明日奈到来。
即使由sao解放出来已经过了一年,现实世界里的他体重还是完全没有增加的模样。妹妹直叶每天都会盯着他吃饭,所以营养方面应该不会有问题才对,但或许他是将摄取的卡路里都用在跑步和健身上头了,不然就是在假想世界里的炽烈战斗也让他燃烧了肉体的热量吧。
目前的打扮与身高虽然与旧艾恩葛朗特时不同,但他那打开运动外套钮扣、双手插在裤子口袋里,略长浏海随风飘荡的站姿,却跟过去没有两样。明日奈像被吸引过去般跑到他身边,然后把额头轻轻靠在抬起头来的和人肩口。
虽然很想对他吐露心中波涛汹涌的感情,但连明日奈自己也无法把心情交代清楚。当她用力闭上眼睛,努力忍住不断涌上喉咙的呜叫时,和人便用于温柔地拍了扣她的背部,同时也在她耳边这么说道:
「你无论如何都想跟『绝剑』见面吗?」
听见这句话后,明日奈又重新燃起了希望。没错,自己想再见她一面。因为有纪一定也这么希望才对。
她点了点头后,和人便沉稳地继续说道:
「她不是说过不要见面比较好?即使这样你还想见她吗?」
明日奈已经将第27层魔王攻略战的经过、之后意外的别离,还有最后见面时朱涅所说过的话全部告诉和人。而和人应该是经过一番思考后才会提出这样的问题吧,但明日奈听见之后还是用力点了点头。
「嗯,我还是想见她。无论如何,我都想再见到有纪并和她谈一谈。我非这么做不可。」
「这样啊……」
简短回答之后,和人便把双手放在明日奈肩上并且稍微拉开身体,然后从运动外套的内侧口袋里拿出一张便条纸。
「到这里去的话,或许能见到她也说不定。」
「咦……?」
「只是有可能而已。不过……我想『绝剑』应该在这里才对。」
「为……为什么桐人你会知道呢……?」
明日奈接过对折的纸片并茫然问道。和人往空中看去,低声这么回答:
「因为那里是日本唯一利用『medicuboid』进行临床实验的地方。」
「medi……cuboid?」
明日奈口中重复了这个没听过的奇异单字,打开便条纸。
上面以小小的文字写着【横滨港北综合医院】的名称以及地址。
穿越擦得很干净的双重玻璃自动门,踏进采光十分充足的入口,马上就能闻到有些怀念的消毒水味道。
大厅里,抱着小孩的母亲与坐着电动轮椅的老人左来右往。明日奈横越了宽广的空间后,直接朝申请探访的柜台前进。
她在窗口旁边的申请表上填写完姓名与地址,却在希望采病的对象名称栏上停了下来。明日奈只知道女孩在游戏里的名字叫做有纪,根本不清楚这是不是她的本名。和人也说过,就算她在这里也没办法确认,甚至不知道能不能接受探病。但既然人都已经来到这里了,总不
能就此放弃。她下定决心,拿着申请表朝窗口走去。
一名身穿白色制服的护士在柜台后方操作电脑。她一注意到明日奈接近,便抬起头来。
「要探病吗?」
护士微笑着问,而明日奈只能僵硬地点了点头。她将尚未填完的申请表交出去并说道:
「那个……我想要探病,但我不知道对方的名字。」
「什么?」
面对有些讶异而皱起眉头的护士,明日奈只能拚命解释。
「对方大概是十五岁左右的女孩子,名字可能叫做『有纪』,当然也有可能不是。」
「这里有许多住院的患者,您这样资料实在太少了。」
「嗯……我想这位患者应该正在使用你们试验中的『medicuboid』。」
「我们无法透露病患的个人情报……」
这时候,待在柜台深处的年长护士也抬起头来,凝视着明日奈的脸。接着又在跟明日奈说话的护士耳边悄悄说了些什么。
一开始的护士先是眨了眨眼睛,然后再度转向明日奈,以不同于刚才的口气说:
「不好意思,请问您的大名是?」
「啊,我叫做结城明日奈。」
她一边回答,一边将申请表送了过去。护士拿起申请表看了一下,接着便递给里头的同事。
「能看一下您的证件吗?」
「好、好的。」
少女急忙由大衣内侧口袋拿出皮夹,出示学生证给对方看。护士仔细比对过证件上的照片与明日奈的脸孔后,说了声「请稍等一下」便拿起旁边的电话。
护士按了内线号码,在电话里小声与人讲了两、三句话,接着再度转向明日奈。
「第二内科的仓桥医生想见您。请由正面电梯上四楼,出电梯后往右手边前进,接着将这个交给柜台。」
明日奈由递过来的托盘上拿起学生证与另一张银色通行证,随即对护士点头道谢。
在四楼柜台前又等了将近十分钟左右,明日奈才注意到有位穿着白衣的男性快步朝她走来。
「哎呀,真不好意思。抱歉抱歉,让你久等了。」
一面拚命道歉一面点头打招呼的,是一名矮小微胖的男性医师。他年纪大概三十出头,光亮宽广的额头上方顶着七三分边的头发,脸上还戴着粗框眼镜。
明日奈急忙站起,深深一鞠躬。
「您太客气了。是我忽然来打扰。如果现在不方便,那我继续等也没关系。」
「不会不会,我今天下午刚好没值班。嗯……您是结城明日奈小姐吧?」
男医师有些下垂的眼睛眯了起来,接着更轻轻歪着头这么问道。
「是的。我是结城。」
「我叫做仓桥。是绀野小姐的主治医师。真亏你能找到这里来。」
「绀野……小姐?」
「嗯嗯,全名叫做绀野木棉季。就是木棉花的木棉加上季节的季(注:日文里有纪与木棉季发音相同)……她最近每天都在说关于明日奈小姐的事情唷。啊,抱歉……因为木棉季都是这么称呼你……」
「没关系,叫我明日奈就可以了。」
明日奈笑着回答,仓桥医师也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然后用右手指了一下电梯的方向。
「别一直站在这里,我们到楼上的休息室去吧。」
接着明日奈便被带到宽广的休息室里,与医生面对面坐在深处的位子上。由巨大玻璃窗可以远眺医院广大的腹地以及周围绿地。房间里没什么人,只有细微的空调运作声飘散在空中。
明日奈心里虽然有无数疑问,却不知道该从何处问起,反而是仓桥医生率先打破沉默。
「明日奈小姐是在vr世界里认识木棉季的吧?她有跟你提过这间医院的事情吗?」
「没有……其实她没跟我提过这里……」
「哦,那你竟然能够找到这里来,真不简单。不过呢,因为木棉季早就表示可能会有一名叫做结城明日奈的人会来探病,要我先通知柜台。我吓了一跳,问她是否已经说出这间医院的事,但她却又答没有,我便回那你说的小姐一定不知道这里。刚才柜台打电话来时,我真的吓了一大跳。」
「那个……木棉季小姐她……跟医生说了我的事吗?」
明日奈这么问完后,医生便用力点了两、三下头。
「这几天只要跟我面谈,她说的都是明日奈小姐的事啊。但是……木棉季她只要提到你,之后就一定会哭泣。她平常明明是个很坚强的孩子……」
「咦……为、为什么……」
「她说想和你做朋友却办不到,想再见你一面也见不到了。其实……我也可以了解她的心情……」
这时仓桥医生才首次露出沉痛的表情。明日奈深吸了一口气,下定决心后开口问道:
「木棉季小姐也好,她的同伴也好,他们在告别vr世界前也都这么告诉我。到底是为什么?为什么会『无法见面』呢?」
看见纸条上的医院名称后,明日奈心里便有股不安的感觉不断膨胀,现在她只能拚命压抑下这种心情并且探出身子问。而仓桥医生有好一阵子只是默默看着桌上的双手,最后才静静地回答:
「那么,我们还是先从『medicuboid』开始谈起吧。明日奈小姐应该是『amusphere』的使用者吧?」
「嗯……嗯嗯,是的。」
青年医生点了点头后抬起脸来,开口说出了明日奈完全料想不到的事情。
「这么说或许对你有些失礼,但我原本就觉得『开发完全潜行技术是为了娱乐用途』这点,是件相当浪费的事情。」
「咦……?」
「政府一开始就应该提供充分的资金来帮助这种科技运用在医疗目的上才对。如果当初这么做,进度应该就能比现在快个一年……不,能快上两年。」
面对搞不清楚这话有何含意的明日奈,医生竖起了手指继续说:
「请想想看。amusphere所形成的环境能给医疗现场带来多大的帮助。比如说,你知道这机器对有视觉或听觉障碍的人来说是天大的福音吗?如果是先天性的脑部机能障碍,那很可惜这机器就帮不上忙,但如果只是眼球或视神经有异常,那么amusphere就能直接传送影像到脑部。当然听觉也是一样。现在只要使用这部机器,就可以让从来不知道什么是光线与声音的人,接触到所谓真正的风景了。」
听见仓桥医师充满热忱的言论后,少女也点了点头表示同意。其实amusphere很早之前就已经被广泛地运用在各种分野上了。明日奈就曾经听说有一天它的头盔将更加小型化,只要再搭配上专属镜头,视障者就能够过着与明眼人完全相同的生活。
「而且,有用的还不只信号传达机能而已。amusphere还有消除体感的机能对吧。」
医生用手指碰了碰自己的后颈部分。
「只要往这里传送电磁脉冲波,就能暂时让神经麻痹。换言之跟全身麻醉有相同的效果。比如说在手术上利用amusphere。就能够避免使用麻醉药的些微危险性。」
明日奈不知不觉间便被医生的话题吸引,却在点头时忽然发现某件事。在专家面前这么说虽然有些不好意思,但她还是以细微的声音问道:
「那个……我想这应该办不到吧?amusphere只能遮断程度相当轻微的感觉。若要消除手术刀切开身体的剧痛,别说是amusphere了,就连初代机——nervgear都没办法做到……就算在延髓截断这些信息,但因为身体上的
神经仍然有感觉,所以脊髓应该还是会有反射作用才对吧……?」
「正……正是如此!」
仓桥医生听见明日奈的话后,似乎因为惊讶而瞪大了眼,但他马上就了解问题的意思而不断点着头。
「你说的没错。而且amusphere的电磁脉冲波输出功率太低,cpu也是省电型,所以在处理速度上多少会有点问题。如果是要潜入vr世界,这种规格应该就足够了,只是要搭配镜头来即时呈现现实环境,也就是说要实现『扩增实境』时,它的机能仍嫌不足。所以现在动用国家力量紧急开发出来的,就是全世界第一台医疗用完全潜行机器——『medicuboid』了。」
「medicu……boid……」
明日奈悄悄在嘴里念了一次这个将医疗与立方体组合起来的奇怪单字。医生轻笑一下,继续说明:
「现在还只是代号而已。总之就是强化amusphere的输出功率,将脉冲波产生元件的密度增加数倍,提升处理速度,再将其与能够覆盖整个脑部与脊髓的床一体化。外表看起来只是普通的白色箱子而已……只要这个仪器能够量产并且配置在大多数医院里,整个医疗环境将会产生革命性的变化。几乎所有的手术都不需要麻醉,而且也有可能与被诊断为『locked in状态』的患者进行沟通。」
「locked in……?」
「也被称为闭锁症候群。脑的思考部分虽然正常,但是控制身体的部分却出现障碍,以致于患者无法表达自己的意思。而藉由medicuboid就可以连线到病患的大脑深处,就算身体无法动弹,也可以利用vr世界回归一般社会。」
「原来如此……也就是比为了玩vr游戏而开发的amusphere。还要来得像真正的……所谓『梦想中的机器』吗……」
点着头的明日奈随口这么说道。但原本像在讲述自己梦想的仓桥医师在听见这句话后,便像忽然被拉回现实世界般闭上了嘴。他的表情变得有些沉重,拿下眼镜后深深叹了口气。
过了一会儿,他终于微微摇着头,露出有些悲伤的微笑。
「没错,确实是梦想中的机器。但是……机器当然还是有极限。其实medicuboid最受期待的功能之一……就是『terminal care』。」
「terminal care——」
重复了一次这不常听见的英文单字后,医师便开始加以详细说明。
「也就是『临终关怀』的意思。」
听见这句话,明日奈顿时像被浇了一盆冷水一般。面对说不出话来,只能瞪大眼睛的明日奈,重新戴好眼镜的仓桥医师以某种同情的神色继续说:
「或许,你之后会觉得不应该继续听我说下去。即使你这么选择,也没有任何人会怪你。无论是木棉季还是她的伙伴,都是为了你好。」
但是明日奈内心没有丝毫犹豫。她已经做好接受任何事实的心理准备,也确定自己非得知道真相才行。明日奈抬起头,笃定地说:
「没关系……请继续说下去。拜托你,我就是为了知道真相才会到这里来的。」
「这样吗……」
仓桥医师再度微笑,接着用力点了点头。
「木棉季告诉我,如果明日奈小姐想知道,就把一切都说出来。木棉季的病房在中央栋的最上层。距离这里有些远,我们还是边走边说吧。」
两人随即离开休息室。跟着医生朝电梯走去的途中,明日奈脑里不断重复同一句话。
临终关怀。虽然这句话的意思相当简单明了,但她心里还是觉得应该不会用如此直接的词语来表达「那件事情」才对。
不过能确定的是,自己一定得承受住接下来将得知的事实。有纪就是相信明日奈能做到,才会允许她接近真实世界里的自己。
并排在中央栋大厅的三台电梯里,最右边那台门上标示着「staff only」。医师将脖子上的卡片贴在右方面板上,右边的门马上就随着平稳的铃声滑开了。
进入充满白色光线的箱子后,电梯就在几乎感觉不到移动声与加速度的情况下开始上升。
「你听过『空窗期』这个名词吗?」
忽然被仓桥医师这么一问,明日奈只好眨了眨眼睛开始搜寻起自己的记忆。
「我记得……曾在健康教育课程里学过。应该是有关病毒感染的名词吧……?」
「没错。人类通常是藉由检查血液来确认是否已被某种病毒所感染。检查的方法呢,有调查血液中对于病毒是否有抗体的『抗原抗体检查』,还有将病毒本身的dna·rna增幅来加以调查的『核酸检查』这种更加精密的方法。但在感染十天之内,就算使用核酸检查也无法查出病毒的存在。而这段期间就被称为『空窗期』了。」
仓桥医生讲到这里稍微停顿了一下。接着便有轻微的减速感降临,电梯门随着铃声打开。
最顶楼的12楼似乎完全禁止外人进入,所以一出电梯正面就设有戒备森严的大门。医师再度将卡片靠近大门旁的扫描器,又把手掌贴在面板上进行生物认证,金属的隔离棒才随着细微金属声降下。医生以手势催促着明日奈,于是她便快步通过大门。
与下面楼层不同,这层楼里完全没有任何窗户。被光滑白色面板覆盖的通道笔直往前延伸,接着在前方分为左右两条道路。
再次站在明日奈面前并向前走去的仓桥医生往左边前进。充满柔和白光的无机质通道不断往前。两人途中只和几名白衣护士擦身而过,而且几乎完全听不见任何来自外界的噪音。
「——而这个『空窗期』必然会导致某些事件发生。」
医师忽然以沉静的声音再度开口。
「那就是由捐血所造成的输血用血液制剂一污染。当然,因此而感染病毒的机率极低,毕竟一次输血便感染病毒的机率大概只有几十万分之一。但是,现代科学依然不可能把这种机率变成零。」
接着又是轻微的叹息。明日奈能从叹息里感受到医师些许的无奈。
「木棉季她是在二〇一一年五月时出生的。由于她的母亲难产而决定进行剖腹生产。虽然从病历里没办法确认……但当时因为某种事故而引发大量出血,因此医生便进行了紧急输血。很不幸的是,当时使用了遭受病毒感染的血液。」
「…………!」
明日奈顿时倒抽了口气。医生瞄了她一眼,随即又垂下视线继续说道:
「事到如今,已经没办法确定了,但木棉季她应该是在出生时或者之后便马上遭到感染。而她父亲则是在一个月内也感染了病毒。九月时,医院根据她母亲接受输血后的确认血液检查发现有病毒。但那个时间点……她们全家都已经……」
医生再度深吸了一口气后停下脚步。
通路右侧的墙壁上有一道自动门,更旁边的墙上则设置有金属面板。嵌在上面的门牌写着【第一特殊计测机器室】这种专业的文字。
医生拿起卡片,从面板下的缝隙刷了过去。接着电子音响起,门也噗咻一声打开。
明日奈一边感受胸口深处传来的异常绞痛,一边随着仓桥医师穿过自动门。门内是个相当狭长的奇妙房间。
正面墙壁上有一道与刚才相同的门,右恻则设置着配有好几个萤幕的控制台。左边墙壁上虽然有一面横长的大窗户,但玻璃是黑色的,看不见内部景象。
「这扇玻璃后面是经过空调控制的无菌室所以无法进入,请你见谅。」
说完后医师便靠近黑色窗户,操纵起下方面板。窗户颜色立
刻随着细微的震动声急速变淡,最后成为透明玻璃,同时也显露出后面的景象。
那是一间小房间。不对,就面积来说其实相当宽广。乍看下之所以会觉得很小,是因为里面放满了各式各样的仪器。由于混杂着高大、矮小、简单四边形以及各种形状复杂的仪器,所以明日奈花了一些时间才注意到房间中央有一张凝胶床。
她把脸尽可能地靠近玻璃,持续凝视着那张床。
有道娇小的身影像半沉入蓝色凝胶般躺在上面。白色床单一直盖到她胸口,而裸露出来的肩膀可以说瘦到惨不忍睹。喉咙与两条手臂上则有各种管线连结着周围的机器。
但明日奈看不见那名病患的脸,因为有块与床一体化的白色立方体完全罩住了她的头。能看见的,只有毫无血色的薄薄嘴唇以及尖尖的下颚而已。靠近玻璃这面的立方体上全部都是萤幕面板,上面还有不同颜色的标示正跳动着。萤幕上部还能看见写着【medicuboid】的简单标志。
「……有纪……?」
明日奈以沙哑的声音呢喃。终于——终于来到现实世界的有纪身边了。但这最后几公尺,却遭到绝对无法跨越的厚重玻璃墙隔开。
明日奈背对着医生,好不容易才挤出声音问道:
「医生……有纪她的病名是……?」
医生的回答相当简短,但带着无比沉重的压力。
「『后天性免疫不全症候群』……也就aids。」
第九章
当明日奈看见这间大医院时,心里便产生有纪说不定生了什么重病的预感。但从医生嘴里听见确实的病名之后,她还是感到自己难以呼吸。明日奈透过玻璃看着躺在床上的有纪,觉得自己全身像冻僵了一般。
她心里只想着,这是真的吗?那个实力比谁都强、无论何时都很有精神的有纪,现在竟然躺在无数机械当中。无论是在理性还是感性上,明日奈都拒绝承认这个事实。
——我这个什么都不知道,也没有试着去体谅对方的大笨蛋。少女在心里这么大叫着。那个时候,有纪消失前流下的眼泪,所代表的意义是……
「但是,现在爱滋病已经不像社会大众所想的那么恐怖了。」
看见僵在当场的明日奈,仓桥医生还是以一贯的沉稳声音说道:
「就算感染了人类免疫缺乏病毒,只要早期展开治疗,就有可能抑制爱滋病病毒长达一二十年之久。经由确实服药以及彻底的健康管理,甚至可以过着与感染前没两样的生活。」
「叽」一声的细微声响,宣告医生已经坐在控制台前面。他又接着说道:
……但新生儿遭受hiv感染后存活五年的机率比成人低了许多,也是不争的事实。木棉季的母亲在知道全家人都感染之后,似乎曾想过大家一起共赴黄泉。但她母亲从小就是基督教徒,在藉着信仰还有她父亲的帮助度过最初的危机后,便选择了不断与病魔对抗的道路。」
「不断……对抗……」
「是的。木棉季从出生的瞬间开始,就必须与病毒对抗才能活下去。脱离最危险的时期后,体型娇小的她也能够平安成长,甚至能进入小学就读。对一个小孩子来说——定期服用大量药物是一件相当辛苦的事情。而核昔酸类反转录酶抑制剂也是种副作用相当强的药物。但木棉季还是相信自己的病有一天会治好而不断努力着。她几乎全勤、成绩似乎也一直保持全年级顶尖。她有许多朋友,我也曾看过好几段当时的影像,她一直带着非常耀眼的笑容……」
明日奈听见医生又短暂地微微叹了一口气。
「——木棉季是hiv带原者这件事,学校并不知情。其实一般来说都是这个样子。学校或企业的健康检查,是不准进行血液的hiv检查的。但是……当她刚升上四年级时……不知道什么原因,同学年的一部分家长知道了木棉季是带原者的事实。谣言马上就传开了。虽然法律上明文规定,不能以感染hiv为理由歧视带原者,但很可惜的是,这个社会并非所有人都心存善意……开始有反对她来学校上课的抗议,或者是电话、信件等有形无形的恶作剧出现。她的父母亲虽然很努力了,但最后还是得搬家,而木棉季也不得不转到别的学校去。」
「…………」
明日奈已经无法反应。她只能挺直背脊,倾听医生所说的话。
「而木棉季她依然很坚强地每天到新学校去上课。但是……很残酷的……这时候开始,用来判别免疫力降低的指标,也就是名为『cd4』的淋巴球数值便急遽减少。也就是说……爱滋病发作了。我一直认为,上一所学校的家长及教师们伤害她的言语,就是发病的原因。」
年轻医师一直努力让自己的声音保持平静,但稍微变得有些急促的呼吸声还是透露出他真正的心情。
「——由于免疫力下降,所以很容易受到平时能够击退的病毒与细菌侵袭。这种情况就叫做『伺机性感染』。木棉季因为产生了名为肺囊虫肺炎的并发症而住进这间医院,那大概是三年半之前的事情。木棉季在医院里也一直充满朝气。每天都带着笑容的她,老是说『我绝对不会输给病魔的』。就算是痛苦的检查她也绝不抱怨。但是……」
停止说话的医生似乎开始移动身体。
「无论是医院中还是患者本身的体内,都有无数的细菌与病毒存在。一但爱滋病发作,接着就只能不断对伺机性感染所引起的各种并发症进行治疗而已。在肺炎之后,木棉季又遭到了食道念珠球菌感染。就在这时——社会上因为nervgear所引发的事件而产生了巨大骚动。当时甚至还出现了应该封印完全潜行技术的舆论,不过由国家以及部分制造商不断研究开发的医疗用nervgear……也就是medicuboid的实验一号机就在这个时候完成。而且,他们还为了进行临床实验而把机器搬进这座医院里。不过呢,虽说是实验,但原始的机器毕竟是那台恐怖的nervgear,更没人知道长期提升数倍密度的电子脉冲波会对脑部造成什么影响。所以在这种危险的条件下,实在很难找到愿意协助实验的患者。我知道这件事情后……便对木棉季和她的家人提出了一个建议……」
明日奈一边等待医生继续说下去,一边凝视着床上的有纪以及几乎吞噬她整个头部的白色立方体。
虽然脑袋的中心部分已经因为冰冷而发麻,但为了让自己不用面对这个现实,明日奈在混乱的意识角落里依然茫然地思考着。
从开发的时期上来看,medicuboid应该并非amusphere的后续作品,而是nervgear的延伸型才对。明日奈虽然已经习惯amusphere。但还是会怀念nervgear创造出来的假想世界那种纯净感。amusphere虽然是反省sao事件之后又加上三、四重安全措施的机种,但创造出来的虚拟世界,在品质上确实是比不过初代机。
medicuboid装备着数倍于nervgear的脉冲波产生元件,能完全消除身体的感觉,而且还拥有处理速度远优于amusphere的cpu——这样说来,有纪在阿尔普海姆所展现的压倒性实力,都是因为这台机器优异的性能吗?
明日奈虽然瞬间有这样的想法,但她马上就在内心摇了摇头。有纪凌厉的剑技,早就已经超越机械性能所能展现的等级了。光是战斗天分这一点,有纪的能力就足以与桐人匹敌,甚至还有可能胜过桐人呢。
就明日奈所知,桐人会那么强悍,是由于囚禁在sao那两年中他花费了比任何人都要多的时间在前线战斗。如果是这样,那有纪又在medicuboid创造的世界里待了多久呢——
「正如你所见,medicuboid试验机是非常精密且需要细心维护的机器。也就是说,它必须得放在排除空气中尘埃、细菌与病毒的环境之下。而患者只要自愿进入无菌室,就能够大幅减低伺机性感染的危险性。就是这样,我才会建议木棉季与她的家人接受这个实验。」
「…………」
「不过我现在仍旧会怀疑,这么做对于木棉季来说究竟是好还是不好。在治疗爱滋病时,『qol』——quality of life。也就是生活品质,是相当受重视的一环。医师必须考虑治疗期间要如何提升、充实病患的生活品质。从这个观点上来看,接受这个实验的自愿者,在生活品质上绝对不算良好。因为不能离开无菌室,也无法直接接触任何人。我的提议让木棉季及她的双亲感到非常烦恼。不过呢,可能是对未知虚拟世界的憧憬,让木棉季终于下定了决心……她答应接受实验而进入这个房间里。之后木棉季便一直在这台medicuboid里生活。」
「一直……的意思是……?」
「跟字面上一样。木棉季几乎没有回到现实世界来过。或许应该说,她现在也回不来了。在临终关怀时,我们常会使用吗啡来缓和病患的痛楚:以木棉季来说,我们则是用medicuboid的感觉删除机能来取代吗啡……除了一天几个小时的收集档案实验之外,她就一直在各种虚拟世界里旅行。当然,我也是在那个世界里和她进行面谈。」
「也就是说……二十四小时一直处于潜行状态吗……?这样已经过了多久……?」
「已经三年了。」
听见医生简短的回答,明日奈顿时说不出话来。
在今天之前,明日奈一直认为全世界的amusphere使用者里,拥有最长潜行时间经验的应该就是包含自己在内的旧sao玩家。但她现在才知道自己错了。眼前这名躺在床上的瘦削少女,才是世界上最为纯粹的假想世界旅行者。这就是有纪实力如此坚强的真正原因。
——你已经完全成为这个世界的居民了吧?桐人曾经这么问过有纪。他一定是在短暂的战斗当中,感觉到有纪与自己类似的地方吧。
明日奈意识到自己心中有股近似虔诚信仰的感情正在扩散,就像站在远胜自己的剑士前垂首献上爱剑一般。她怀抱着这种心情闭上眼,接着微微低下头来。
一阵沉默之后,明日奈便回头看着仓桥医师。
「谢谢你让我见有纪——有纪她只要待在这里应该就不要紧了吧?她能够一直在那个世界里旅行对吧……?」
但医生却没有马上回答明日奈的问题。坐在控制台前椅子上的他,只是阖起放在膝盖上的双手,然后以平稳的眼神凝视着明日奈。
「——就算进入无菌室,还是无法排除原本就存在于身体里的细菌与病毒。随着免疫机能下降,它们的势力也会不断地增加。木棉季现在感染了巨细胞病毒以及非结核分枝杆菌,视力几乎已经完全丧失。而hiv所引起的脑炎也不断恶化当中。我想她应该已经没办法自己活动身体了。」
「…………」
「感染hiv十五年……aids发病三年半。木棉季的症状已经是末期。她也很清楚地意识到这一点。我想,你现在应该知道木棉季从你眼前消失的原因了。」
「怎么会……怎么会呢……」
明日奈瞪大眼睛,微微摇了摇头。但还是没办法改变耳朵听见的事实。
有纪总是犹豫着该不该接近明日奈。她这么做,真的都是为了明日奈着想。为了不让将来必然降临的别离造成明日奈痛苦,有纪才选择这么做。不对,不只是她而已。正因为朱涅与其他沉睡骑士成员都了解事情的真相,所以他们才会老是表现出那种带有谜团的态度。
但明日奈却没有注意到、也没试着想过这一点,只是不断让有纪感到痛苦。一想到有纪在黑铁宫登出之前的泪水,明日奈便觉得有一股锥心之痛。
这时,明日奈忽然想起某件事,于是她马上抬起头看着医生。
「那个……医生,难道说有纪她有个姊姊……?」
一这么问完,医生马上就像吓了一大跳般扬起眉毛,稍微犹豫了一下后才慢慢点点头。
「——由于不是木棉季本人的事情,所以我也就没有提起……是的,她有个双胞胎姊姊。当初就是这样才进行剖腹生产,也才会造成如此的悲剧。」
医生像是在探索回忆般将视线往上方看去,露出微笑。
「姊姊的名字叫蓝子,她也同样住进了这间医院。她们这对双胞胎并不相似……姊姊以前总是露出微笑,静静守护着有精神又活泼的木棉季。对了……她的长相与给人的感觉还都跟你有点类似呢……」
为什么是以前呢?明日奈在心中低语,同时紧盯着医生看。而医生就像听见她内心的声音般再度点头说道:
「木棉季的双亲在两年前……而她姊姊也在一年前去世了。」
原本认为自己应该已了解失去的意义。
在那个世界里,明日奈看过无数次人命消失的瞬间,自己也曾数度在生死边缘徘徊。因此,她便觉得自己已经理解生死有命的道理。知道有时无论怎么挣扎,都无法改变眼前现实。
虽然只与有纪认识不到几天,但在知道她的过去与现状之后,明日奈还是承受不了这沉重的事实,只能将身体靠在眼前的厚重玻璃上。「现实」这个词所代表的意义,似乎开始融化且变得模糊,最后甚至完全消失。明日奈低下头,将前额贴在冰冷的玻璃平面上。
「自己已经努力奋战过了,所以执着于现在这点小小的幸福上又有何不可呢」——明日奈心里一直有这种想法。也因此而害怕变化、不敢与人争论,只能不断为自己的胆怯与噤声找寻各种藉口。
但是,有纪打从出生就在作战了。她不断与试图夺走她一切的残酷现实奋斗,即使知道终战的时间逼近,她依然能够露出那么耀眼夺目的笑容。
明日奈用力闭上眼睛。在心底深处对正在某个遥远异世界旅行的有纪大喊。
——让我再见你一次吧,只要一次就好。
这次见面后,两人一定要好好促膝长谈。有纪说过,有些事情一定得用强硬的手段,对方才能够了解。如果不能抛开软弱自身的所有包袱与有纪一谈,那彼此就没必要相遇了。
明日奈终于感觉到,有种温热的液体由眼睑里渗出。她将右手贴在玻璃上、于指尖灌注力道,彷佛要在那极其平滑的表面寻找某种触感一般。
就在这时,不知道从何处传来一股柔和的声音。
『不要哭啊,亚丝娜。』
明日奈就像触电般迅速抬起头。她甩开睫毛上的水滴后张开眼睛,凝视着躺在床上的有纪。小小的轮廓与方才没有两样,依然静静地躺在那里。而那台盖住有纪脸孔的机器也没有任何变化。然而,明日奈注意到某台面对玻璃的指示器上,有一道蓝色光芒在闪烁着。而且萤幕面板上的字样也与几秒钟前不同,浮现出【user talking】的字样。
「有纪……?」
明日奈先在嘴里呢喃,接着才以颤抖却相当清晰的声音说:
「有纪?你在那里吗?」
明日奈马上就听见了回应。看样子,声音来自于设在玻璃墙上方的麦克风。
『嗯。虽然是透过镜头,不过我可以看见你唷,亚丝娜。太厉害了……你的长相几乎跟游戏里一模一样。谢谢你……来看我……』
「……有纪……我……我……」
虽然想说话,但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这种无法比拟的焦躁感,让明日奈胸口相当难过。
但就在她开口之前,头上再度传来声音。
『医生,请让亚丝娜使用隔壁的房间。』
「咦……」
明日奈因为疑惑而转过头去,看见仓桥医生像在考虑着什么般一脸严肃。但他随即露出一贯的平稳笑容,深深颔首说道:
「好吧——那扇门后面,有我面谈时使用的完全潜行用座椅及amusphere。门可以由里头上锁,但是请尽量别超过二十分钟。至于各种手续我看就免了吧。」
「知……知道了。」
明日奈急忙点头,然后再度看了一眼躺在medicuboid上的少女。有纪的声音随即再次出现。
「程式控制平台里面已经安装好alo了,你登入后就到我们初次见面的地方来吧。」
「嗯……我知道了。你等等,我马上就过去。」
以坚定的声音回答完,又对背后的仓桥医生行了个礼后,明日奈才转过身子。她走了几步路到达观察室深处墙壁上的门前,朝着扫描器扬起手。门才刚往旁边滑开,明日奈马上就闪身走了进去。
门后是个只有观察室一半大小的房间。里头并排着两张黑色皮革躺椅,两边的靠头部分都挂着相当熟悉的圆冠型头盔。
明日奈急急忙忙地锁门,接着将包包放在地板上,往靠近自己的椅子躺去。她利用扶手上的按钮调整椅背角度,然后拿起amusphere戴到头上。用力深吸了一口气并按下
电源后,眼前立刻出现一片白光,而少女的意识也随之离开了现实世界。
水精灵族细剑士亚丝娜在森林小屋的寝室里醒来后,等不及身体习惯vr世界的感觉就立刻跳了起来。
她在空中振动翅膀进行滑翔,还没踏到地板便直接从窗户飞了出去。阿尔普海姆目前将近清晨,茂密的森林覆上了一整片白雾。她在空中一个转身后开始急速上升,冲破白雾帘幕继续往树木上方飞行。亚丝娜将两手紧紧贴在身体旁边,朝着这一层的中央部分猛冲。
用不了三分钟,亚丝娜就抵达了主街区上空,接着直线往广场中央发出蓝光的转移门降落。在周围数名玩家瞪大了眼睛的注目礼中,她反转身子开始紧急煞车。停住的瞬间她便直接进了转移门里。
「转移到帕纳雷塞!」
她一这么大叫,马上就有道如瀑布般的蓝白色光芒流下,将亚丝娜整个人往上推。
转移瞬间结束,当她由转移门里出来时,眼前已经是第24层主街区帕纳雷塞的中央广场。亚丝娜用力往右边的石头地板一蹬升空,这次换成往都市北方的小岛前进。只见全速飞行的少女不断在晨霭流动的湖水上留下倒影。
很快地,她眼前出现一棵大树的剪影。感觉上「绝剑」有纪连日在那颗大树根部与人决斗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当时挤满围观群众的热闹小岛,现在可以说是一片寂静。
亚丝娜一边慢慢降低速度,一边绕着大树树干开始准备降落。由于下方笼罩着一层浓雾,所以看不见地面上的模样。
踩上沾着露水的小草降落到地面后,她开始打量起周围的环境。可能是日出之前的光线不足吧,只能看见几公尺之外的前方。内心感到焦躁的亚丝娜,只好快步绕着树木周围。
当她绕到一半,来到树干东侧时……终于有曙光由外围部分射入,瞬间将晨霭一扫而空。亚丝娜终于由白色帘幕的缝隙里发现自己正在寻找的身影。
有纪背对着亚丝娜,深紫色长发与蓝紫色长裙正随风摇曳。亚丝娜只能屏住呼吸凝视着这一切,此时这名黑暗精灵少女忽然转过头来,也用紫水晶颜色的瞳孔回看着亚丝娜。她颜色淡薄的嘴唇,还露出宛如残雪般的脆弱笑容。
「——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有种亚丝娜会在现实世界里找到我的预感。我明明什么都没告诉你,应该不会有这种事才对。」
呢喃般说完之后,有纪便再度微笑了一下。
「但亚丝娜你还是来了。我的预感很难得会成真。不过我真的很高兴唷……」
只不过几天没见,感觉上有纪的站姿就多了一种透明感,而这同时也让亚丝娜觉得胸口一阵纠结。她彷佛害怕眼前少女只是幻觉般,一步、一步缓缓走了过去。
亚丝娜伸出去的指尖终于碰到有纪的左肩。她霎时无法压抑想要确认对方体温的冲动,静静地以双臂抱住对方。
有纪一点也没有惊慌的样子,就像根小草顺风摆动般把头靠在亚丝娜肩口。虽然隔着铠甲,但有纪的身体还是传来一股足以动摇人心的暖流,程度早已超越电子脉冲波所能媒介的数位档案。亚丝娜缓缓吐气,闭上眼睛。
「……姊姊抱我时,身上也有这种味道。是太阳的味道……」
靠在亚丝娜身上的有纪这么呢喃着。
亚丝娜这时才终于由颤抖的嘴唇里讲出第一句话。
「蓝子……?你姊姊她也有玩vrmmo吗?」
「嗯。那间医院在一般病房里也能使用amusphere。姊姊是沉睡骑士的初任会长唷。她可比我要强太多太多了……」
亚丝娜感觉有纪的额头紧紧抵在自己肩膀上,因此举起右手抚摸黑暗精灵少女光滑的秀发。有纪僵硬了一瞬间但马上放松,接着继续说道:
「沉睡骑士一开始有九个人。但是加上姊姊在内,已经有三个人不在了……所以我和朱涅他们讨论之后,决定在下个人消失时解散公会。在那之前,我们要共同创造一个美好回忆……好好进行一场将来能骄傲地说给姊姊听的冒险……」
「…………」
「我们最初认识的地方,是在医疗体系网路里一个叫做『宁静花园』的虚拟收容所。即使病症不同,但在广义上来说拥有相同境遇的一群人,可以在vr世界里互相谈心、游戏,充实地度过人生最后一段路……这便是那个伺服器的营运目的。」
来到医院听完仓桥医生所说的话之后,亚丝娜心里已经约略感觉到,包含有纪在内的沉睡骑士成员之所以都那么地坚强、开朗、宁静,可能就是因为他们都有相同遭遇的缘故。
即使早有这种想法,有纪所说的话还是无比沉重地积在亚丝娜心里。朱涅、阿淳、提奇、小纪、达尔肯的开朗笑容依序闪过她的脑海。
「亚丝娜,抱歉没有跟你说实话。沉睡骑士在春天时就要解散的理由,不是因为大家都开始忙碌而决定不再玩游戏。而是因为有两个人已经被宣告生命最长不超过三个月了。所以……所以,我们才会那么希望在这个美丽的世界里,创造最后的回忆。我们想在那个大纪念碑上,留下彼此曾经存在的证据。」
有纪的声音再次开始颤抖。然而亚丝娜也只能在抱紧她的双臂上多加一些力道而已。
「但我们的攻略却一直很不顺利……大家讨论之后,决定找一个人来帮助我们。其实也有人反对这么做。因为那人要是知道我们的事情,一定会感到困扰、会留下不好的回忆。结果现在真的是这样……抱歉……真的很抱歉唷,亚丝娜。如果可以……请你忘了我们吧……」
「怎么可能!」
简短回答完后,亚丝娜便将脸颊靠到有纪的头上。
「我从来没有觉得困扰,更不会认为那是段不好的回忆。能够与有纪你们相遇、能够帮助你们攻略魔王,我真的很高兴。我现在依然……想要加入沉睡骑士啊!」
「……啊……」
有纪的呼吸以及身体都瞬间为之一震。
「我……真的很高兴能来到这个世界并且与亚丝娜相遇……有你刚才那句话就够了,我已经很满足……没有任何遗憾了……」
「…………」
亚丝娜把双手放在有纪肩膀上,静静地把身体移开,近距离凝视闪烁着泪光的紫色眼珠。
「你还有很多事没做吧……?阿尔普海姆也有很多地方是你还没去过的……若把其他vr世界也算进去,这世界可是无限宽广的啊。所以不准说什么你已经满足了……」
亚丝娜虽然拚命对有纪诉说,但对方却只是露出看着某处的忧郁眼神微笑。
「这三年里……我们已经在各种世界里进行过各式各样的冒险了。我希望,人生最后一页是与亚丝娜共同创造出来的回忆。」
「但是……你还有未完成的事情以及想去的地方吧……」
感觉要是点头同意有纪所说的话,眼前这名少女便会瞬间消失在晨霭后面,因此亚丝娜拚命地试着说服对方。这时,有纪将视线由远方某处移回亚丝娜脸上,并且露出在魔王攻略中看过好几次的恶作剧般微笑。
「是啊……可以的话我想到学校去看看。」
「学……学校?」
「我偶而会去假想世界里的学校,但总觉得太过安静、漂亮与拘谨了。我想再去一次很久以前曾读过的那种真正的学校。」
她再度眨眨眼睛并且笑了一笑,接着才很不好意思地缩起脖子。
「抱歉,我知道这是不可能的。我很感谢亚丝娜的心意。不过,我真的很满足了……」
「——说不定真的能去。」
「……咦?」
有纪连连眨眼,一脸认真
地看着亚丝娜。亚丝娜拚命唤醒脑中的某些记忆,再度开口:
「说不定真的能去学校唷……」
第十章
隔天一月十二号,下午十二点五十分,第二校舍三楼北端。
在稍微能听见一点午休时间喧嚣的电脑教室里,明日奈挺直了背部坐在椅子上。
运动外套型的制服右肩上,有个以细长安全带固定、直径大约七公分左右的半球型机械。
它的底部是切割铝金属后所制成,而半球体部分则是透明的压克力制,由此可以见到放在内部的镜头构造。底部的插座里伸出两条连接线,一条连接到放在亚丝娜上衣口袋里的手机,另一条则接着放在附近桌上的电脑。
和人及另外两名跟他一起上电子机械学的学生,从刚才就在电脑前交头接耳,聊着像咒文般的话语。
「我就说这样陀螺仪太敏感了。如果想要以视线追随性为优先,就得再调整一下这里和这里的参数才行。」
「但这样一来,忽然有动作时不是会产生延迟吗?」
「这方面就只有期待最佳化程式的学习效果啦,和人。」
「桐人,还没弄好吗?午休时间都要结束了!」
被强迫固定姿势三十分钟的明日奈发出焦急的声音,和人便「嗯~」一声抬起头来。
「那初期设定就先弄到这里好了。那个——有纪小姐,你听得见吗?」
和人不是对明日奈而是对着半球型装置说话。机械上面的麦克风里,立刻传出「绝剑」有纪本人精神饱满的声音。
『嗯~我听得很清楚!』
「好,那我接下来要进行镜头周边的初期设定,当你能看见东西时,出个声音好吗?」
『了解。』
明日奈肩膀上的半球型仪器通称「视听觉双向通信探测器」,是和人他们班上由今年起不断进行实验与改进的专题。
简单来说,这台机器能透过amusphere与网路,让虚拟世界里的人直接与现实世界远方的人进行视觉与听觉的沟通。以探测器内部镜头与麦克风收集的档案,将藉着明日奈的手机传送到网路上,然后经由横滨港北综合医院的medicuboid,传递给潜行到专用假想空间里的有纪。镜头能在半球体内随着有纪的视线自由旋转,传送任何她想看见的影像。有纪现在应该有种身体变成十分之一大小后坐在明日奈肩膀上的感觉。
由于明日奈之前就听和人提过许多关于这个研究题目的抱怨,所以一听见有纪表示想到学校去时,马上就想到可以利用这个仪器。
「叽——」镜头调整焦距时的机器声于右肩上响起,然后在有纪发出「看见了」的声音时停了下来。
「好,这样就可以了。亚丝娜,虽然我们有加装安定装置,不过尽量别做出剧烈动作啊。还有不要发出过于巨大的声音。只要耳语程度的音量她就能听见了。」
「好~我了解了。」
亚丝娜对着叮咛一堆注意事项的和人伸了伸懒腰这么回答,然后站起身来。看见和人拔起连接电脑的线后,她立刻对肩膀上的探测器小声说:
「抱歉罗,有纪。原本想先带你在学校里走一走,但午休时间已经结束了。」
小型麦克风里马上传来有纪的声音。
『没关系,我更期待旁听你们的课程!』
「ok,那我们先去跟下一堂课的老师打声招呼吧。」
对着在短期间内一口气完成设定、脸上因此稍露疲态的和人等三人挥了挥手,明日奈便走出电脑教室。
经过走廊、走下楼梯以及通过校舍间的联络桥时,有纪不论见到什么东西都会发出欢呼,但一来到挂着「教职员室」牌子的门前,她便忽然安静了下来。
「……怎么了?」
『嗯……我以前就不太喜欢来教职员室了……』
「呵呵,不要紧的。这间学校里都是些不像老师的老师呢。」
明日奈笑着轻声说道,然后迅速将门打开。
「打扰了!」
『打、打扰了。』
大小两声招呼同时传进房间里,接着明日奈便快步穿越一整排桌子前面。
第五堂课是国文,而上这堂课的教师之前是在都立中学担任主任,退休之后才又自愿到这所忽然成立的教育机构教书。他虽然已经将近七十岁,却能够顺利操作校内各处的网路教学装置,而那种充满智慧的言行举止也很受到明日奈欢迎。
因为知道老师的为人,所以明日奈认为他应该不会反对有纪旁听,但还是有些紧张地说明整件事情。有着漂亮白发白胡的老师手中拿着大茶杯,倾听明日奈诉说事情的经过。当她说完时,老师便点了点头说:
「嗯,没关系。对了,你叫做什么名字?」
『啊,我叫……木棉季——绀野木棉季。』
听见探测器里立刻传来回答,老师多少有些感到惊讶,但他马上就微笑着说:
「绀野同学,要是你不嫌弃,以后也继续来上课吧。我们今天要开始上芥川的《轨道矿车》,这一定得到最后才会觉得有趣。」
『好……好的,非常谢谢您!』
当明日奈也随着有纪道完谢时,上课的预备铃声刚好响起,她急忙再度低下头鞠躬告辞。一走出教职员室,两个人便同时呼了一口气。
互看一眼并笑出声之后,明日奈便快步走向教室。
一坐回自己的位子,四周的学生立刻询问她肩上的谜样机器究竟是什么,明日奈说明有纪目前正在住院,而有纪也实际说话后,大家便了解了原理,每个人都开始自我介绍起来。这一切告一段落时,上课铃声也正好响起,教师的身影随即出现在门前。
在值日生号令下敬礼时——探测器里的镜头也跟着上下移动——来到讲台旁边的教师先摸了摸下巴的胡须,接着就跟平常一样上起课来。
「嗯——那我们今天要开始上教科书的第九十八页,芥川龙之介的《轨道矿车》。这是芥川三十岁时的作品——」
当教师在讲解时,明日奈便拿起薄薄的平板电脑让画面显示教科书的内容,接着为了让有纪也能看见而将它拿到身体前方。但老师接下来的一句话,让她差点把手里的电脑掉到地上。
「——那么,我们睛同学从第一段开始朗读一下吧。绀野木棉季同学,可以请你念一下这篇文章吗?」
「啊?」
『什、什么?』
明日奈与有纪同时发出惊讶的声音。教室里随即产生一阵骚动。
「有问题吗?」
在明日奈回答老师的问题前,有纪已经大声叫道:
『没、没问题!』
探测器的麦克风似乎内藏着输出功率充足的增幅器,这时连教室的角落都能很清晰地听见有纪的声音。明日奈急忙站了起来,双手将平板电脑拿到镜头前。接着她把头往右倾,轻声这么说道:
「有纪……你、你会念吗?」
『那当然。我平常也很爱看书呢!』
有纪回答后稍微停顿了一下,接着才以充满精神的声音开始朗读起教科书的内容。
『……小田原与热海之间的简易铁路铺设工程,是从……』
手里依然拿着电脑的明日奈静静闭上眼,将意识集中在有纪朗读文章的抑扬顿挫上。
明日奈心中的萤幕,可以清楚看见与自己穿着相同制服的有纪就站在旁边的位子上。明日奈确信,将来有一天这个光景会成真。医学每年都有长足的进步。不久的将来,一定会开发出根绝hiv的药物,而有纪就能够回归到现实世界里。到时候,自己一定要握住她真正的手,介绍学校与附近的街道给她认识。放学后还要先到远食店去,边吃汉堡边聊些有的没的。
明日奈为了不让有纪注意到
而悄悄擦乾眼角的泪水。有纪以充满感情的声音不断朗读着上个世纪的知名文章,而老师也一直没要她停下来。刚过中午的校内变得异常安静,简直就像全校都在倾听她朗读一样。
有纪也跟着一起上完第六堂课之后,明日奈便按照约定为她介绍校园环境。只是没想到,有十几个同学也跟了过来,每个人都争先恐后地要跟有纪说话。
当最后好不容易只剩下她们两人,而明日奈得以坐在中庭的板凳上时,天空已经染上一片橘子色了。
『亚丝娜……今天真的很谢谢你。我好高兴……我一定不会忘记今天的事情。』
有纪忽然以严肃的声音这么说道,而明日奈也反射性以开朗的声音回答:
「你在说什么啊。老师不也说你每天都可以来吗?明天的国文课是第三节,你不能迟到唷!话说回来……你还有没有什么想看的地方?除了校长室之外应该都没问题唷。」
有纪呵呵笑了一下,接着便陷入沉默。一阵子后才畏畏缩缩地说:
『那个……我有个想去的地方……』
「哪里?」
『学校以外的地方也可以吗?』
「咦……」
明日奈不由得闭上了嘴。她考虑了一下,但随即判断探测器的电池应该还撑得住,而且只要是手机能连上网路的地方,有纪应该就到得了。
「嗯,没问题。只要是手机能收到讯号的地方就可以!」
『真的?那个……稍微有点远就是了……我想麻烦你带我去横滨的保土谷区,一个叫月见台的地方。』
明日奈与有纪从学校所在地的西东京市搭乘中央线、山手线然后转乘东横线,一路往横滨市保土谷区前进。
虽然不至于在电车上窃窃私语,但走到马路上时,明日奈便完全不在意周围目光而不断对肩膀上的双向通信探测器说话。有纪没想到在自己住院的三年之内,街景已经有了如此大的改变,于是只要是她有兴趣的东西,明日奈便会靠过去并且加以解说。
由于沿途这样走走停停,所以在目的地星川车站下车时,立在车站中央的大时钟显示已经过五点半了。
抬头仰望由朱红变成暗紫色的天空后,明日奈便深深吸了口气。可能是附近的丘陵遍布着许多森林吧,感觉上冷空气的味道也与东京完全不同。
「这街道真是漂亮啊,有纪。天空看起来好宽广。」
虽然她以开朗的语气这么说道,但有纪还是以很不好意思的语调回答:
『嗯……抱歉唷,亚丝娜。因为我任性的要求,把你拖到这么晚……你家里没问题吗?』
「不要紧啦!我晚归是常有的事啦!」
虽然反射性地这么回答,但实际上明日奈几乎没有在将近晚餐时间还没回到家过,因为这么做母亲会非常不高兴。然而,现在她却觉得就算回家后被骂得狗血淋头也无所谓。只要有纪希望,而探测器的电力依然充足,那无论要到多远的地方去都没关系。
「我传封简讯吧。」
明日奈以轻松的语气说完,随即拿出手机。她在保持与采测器连线的情况下开始打起简讯,对自家电脑传出了会晚一点回家的讯息。母亲应该会先传来怪罪无视门禁的简讯,接着甚至会亲自打电话过来,但只要手机持续连上网路,电话应该就会直接转进语音信箱里。
「这样就ok了。那么,有纪你想去哪儿呢?」
『呃……在车站前向左转,然后到了第二个红绿灯再右转……』
「嗯,了解。」
明日奈点点头,按着开始往前走去,在有纪的指引之下顺利穿越车站前的小商店街。
有纪在经过面包店、鱼店,或者是邮局、神社的前面时,都会很怀念似的说上一两句话。不久后她们来到住宅区,在看见有巨大狗屋的房子与枝叶茂盛的楠树时,有纪叹了一口气。
因此,就算有纪什么都没说,明日奈也知道这条街道是她以前生活的地方。而在两人眼前等待她们的,就是——
『……前面转弯之后,请在一栋白色屋子前停下来……』
明日奈注意到,有纪这么说时声音已经有些颤抖。她沿着有一整排光秃秃白杨树的公园往右转,马上就看见左侧有间贴着白色瓷砖的独栋房子。
又往前走了几步后,明日奈便在青铜制的大门前停下脚步。
『…………』
肩膀上的有纪吐出长长的气息。明日奈不由得伸出左手手指放在探测器铝制底部,并且对她低语:
「这里……就是有纪的家吧。」
『嗯……没想到我还能再次看见这房子……』
这栋有着白色墙壁与绿色屋顶的房子,与周围的住宅比起来虽然显得略小,但也因此拥有宽广的庭院。草地上的桌子前附有白木制的板凳,庭院深处还有红砖围成的大花坛。
但是,目前桌子已经因为风吹日晒而褪色,花坛里也只有黑色土壤与乾枯的杂草而已。两侧房子的窗户里都透出一家和乐的橘色温暖光线,但白色房子的窗户却连挡雨板都放了下来,看起来就是一副没人住的模样。
不过这也是理所当然的事。过去曾一起在这栋房子里生活的父母亲与两个女儿,现在只剩下一个人还活着。而最后一个人也待在气密门后,躺在整群机械包围的床上,已经没办法离开那个地方了。
房子在最后一点阳光照耀下变成深紫色,明日奈与有纪就这样默默凝视着它。过了一会儿,有纪才低声说了一句:
『谢谢你,亚丝娜。谢谢你带我到这么远的地方来……』
「……要进去里面看看吗?」
要是被行人看见可就不妙了,但明日奈还是这么问。然而有纪只是左右摇动着镜头说:
『不用,这样就够了。来……我们得快点回去,不然时间愈来愈晚罗,亚丝娜。』
「还早……再待一下应该没关系。」
反射性这么回答完,明日奈便转身往后看去。细长道路的对面就是公园,而公园外围则有石头为底的树墙环绕。
明日奈越过马路,坐在膝盖高度的石头围墙上。探测器的正面刚好可以捕捉到陷入长眠当中的小房子。在这里,有纪的视野应该能看见整栋房子以及庭院才是。
两人沉默了一阵子,有纪才平静地开始说话:
『我们只在这里住了不到一年……但当时的每个日子,我都记得非常清楚。我们之前住在公寓里,所以这里有庭院让我非常高兴。妈妈虽然担心会染上并发症,但我和姊姊还是时常在院子里到处跑。我们在那张凳子前面烤肉、还跟爸爸一起做书架呢。当时真的很快乐……』
「真棒耶,我从来没有做过这种事。」
明日奈家里有座可以说过于宽广的庭院。但她却不记得曾经和父母或哥哥在那里游戏过。她总是自己一个人扮家家酒或是画画。所以有纪所说的家庭回忆,便伴随着强烈憧憬打动了明日奈的心。
『那么,我们下次在第22层的你家办烤肉派对吧。』
「嗯!那就这么说定罗……邀请我的朋友和朱涅他们都来参加……」
『呜哇,那得准备许多肉才行唷。因为阿淳与达尔肯真的很能吃。』
「真的吗?看起来不像啊!」
两个人一起哈哈大笑,接着又再度将视线转向有纪的家。
『现在呢……亲戚们因为这间房子而吵得不可开交。』
有纪呢喃的声音里,又带了一点寂寞的感情。
「吵得不可开交是指……?」
『像是要把它拆了改成便利商店还是要变成空地卖掉,又或者是直接出租等等……大
家都有意见。前阵子呢,爸爸的姊姊甚至还完全潜行来跟我见面。明明她知道我生病之后,在真实世界就一直避着我……却还跑到里面……要我写遗书……』
「…………」
一听见这些事,明日奈便不由得屏住呼吸。
『啊,抱歉,我不应该随便跟你抱怨这些事情。』
「没……没关系啦——你尽量说吧,说到你舒坦为止。」
明日奈好不容易才挤出平静的声音。肩上的有纪听见后,便以镜头颔首。
『那我继续说罗。结果啊……我便这样回答她:现实世界里的我既没办法拿笔也没办法盖印章,是要怎么写遗书呢?结果,姑姑她张大了嘴说不出半句话来。』
有纪说到这里便呵呵笑了起来。而明日奈也随着她露出微笑。
『然后呢,那时候我拜托她把这间屋子留下来。至于管理费,爸爸的遗产应该足以支付十年左右。但是……好像还是不行。我想多半会被拆掉吧。所以,我才想在那之前再看一眼这间房子……』
有纪应该正用镜头来放大房子的各个地方吧,明日奈的右耳可以听见自动控制装置传来细微声响。听着这充满有纪思念的声音,内心感慨良多的明日奈终于把想到的事情说了出来。
「那……你就这么做吧。」
『咦……?』
「有纪今年十五岁对吧?等你满十六岁时,就和喜欢的人结婚。然后呢,那个人就能一直帮你守护这间房子了……」
说完,明日奈才惊觉自己讲错话了。如果有纪真有喜欢的人,那么那个人一定是沉睡骑士里的某个男性成员才对,而这些成员全部都在跟难以治愈的疾病搏斗当中。甚至有人已经被宣告只剩下几个月可活。这也就是说,有纪就算结婚,状况也不会有多大的改变,甚至有可能变得更加复杂,何况结婚这种事也得考虑到对方的状况与感情才行……
但是有纪却在沉默一阵子后,发出了「啊哈哈哈哈」的大笑。
『啊哈哈哈,亚、亚丝娜,你真是太厉害了!原来如此,我倒没想过有这种方法,嗯~说不定是个好方法唷。如果是结婚证书,我可能会拚命地试着着写写看呢——不过很可惜,我没有对象啊~』
明日奈缩了缩脖子,对依然大笑着的有纪这么问道:
「是、是吗……?我看你和阿淳两个人感觉不错啊。」
『啊——不行啦。他还只是个小孩子!对了……嗯……』
有纪忽然以带了点恶作剧意味的声音说:
『亚丝娜……你要不要和我结婚?』
「咦……」
『啊,不过这样的话可要亚丝娜你嫁过来唷。不然我就会变成「有纪有纪」(注:日本结婚后女方需改为男方姓氏。而「结城」的发音与「有纪」相同)了。』
当有纪呵呵笑时,明日奈只能在旁边翻白眼。虽然每年媒体都报导日本也跟美国一样准备在法律上承认同性间的婚姻,但最后还是没有提出法案——瞬间想到这儿的明日奈十分动摇,有纪则再度发出愉快的笑声。
『抱歉抱歉,我开玩笑的。亚丝娜已经有心仪的人了对吧?就是那个帮我调整镜头的人没错吧……』
「咦……那个……嗯,是啦……」
『你要小心一点唷~』
「什么……?」
『在与我不同的意义上,那个人似乎也活在非现实的世界里。』
「…………」
虽然明日奈想仔细思考有纪的话究竟是什么意思,但混乱的脑袋无论如何就是冷静不了。她悄悄抹了抹自己发红的脸颊,而有纪则用镜头看了一下友人的侧脸,才又用平稳的声音说:
『真的很谢谢你,亚丝娜。能够再度看到这间房子,我已经很满足了。就算将来房子消失,记忆还是会留在这里。我和爸爸、妈妈还有姊姊一起生活的快乐回忆,永远都会在这里……』
明日奈知道有纪所说的「这里」,指的并不是盖着房子的土地,而是指自己的心里。
这栋房子温柔平稳的姿态,也已经在明日奈心里留下了深刻印象,于是她用力点了点头。而有纪则继续说道:
『……我和姊姊如果因为吃药太辛苦而哭泣,妈妈就会跟我们说耶稣的故事。她说,主耶稣不会给我们无法忍受的痛苦。然后我与姊姊就会和妈妈一起祷告,但当时我心中其实有点不满。因为我想听的不是圣经,而是妈妈自己的话……』
在短暂的时间里,天空已经完全变成深蓝色,甚至还有颗明亮的红色星星开始闪烁。
『但当我再度看见这间房子时,我就懂了。妈妈其实一直都在对我说话。她用的不是言语……而是用她的心意包容我。她不断帮我祈祷,让我到最后都能一路勇往直前……我现在终于懂了。』
明日奈眼中,似乎也能看见跪在白房子窗边朝星空祈祷的母亲及两个女儿。她就像被有纪平静的声音所引导一般,将从以前就一直卡在心底深处的话说了出来。
「我也……我也……一直听不见妈妈的声音。就算面对面说话,也听不见她的心。我说的话她也从不试着理解。有纪,你之前说过有时得用强硬的手段,对方才能感受到自己的心意,对吧?要怎么做才能跟有纪你一样……?该怎么做,才能变得跟你一样坚强呢……?」
对父母双亡的有纪来说,这些话或许会触动她内心的伤口也不一定。如果是在平常,明日奈一定会这么想,然后便无法说出口。但现在这一刻,有纪透过肩上探测器传来的坚强与温柔,彻底融化了覆盖在明日奈心头的障壁。
有纪以有些困惑的声音回答明日奈的问题:
『我……一点都不坚强唷?』
「没那回事。你才不会像我这样因为别人的脸色而胆怯、退缩。你总是……总是那么的自然。」
『嗯……但是呢,我从前还在现实世界生活时,也时常觉得在扮演不像自己的角色。我知道,爸爸妈妈一直对生下我和姊姊这件事感到很抱歉……所以我一直认为,必须为了他们表现出充满活力的样子,装出完全不在乎生病的模样。可能就是这样,我才会连进入medicuboid之后也只能表现出这种模样的自己。或许,我本来应该是个怨恨周遭所有事物,每天都不断大声哭喊的孩子也说不定。』
「……有纪……」
『但是,我后来又这么想。就算是演技也没关系……就算只是故作坚强也无妨,只要能增加脸上挂着笑容的时间,那就够了。你也知道我的时间不多……所以我总觉得,在和别人接触时,要是还带着各种顾忌躲在远处揣测对方心情,不是太浪费时间了吗?倒不如一开始就展现最真的自己。就算因此而被对方厌恶也没关系,毕竟我靠近过那个人的内心深处了。』
「……说的也是……就是因为有纪的这种态度,才会让我们在短短几天之内就变得这么要好……」
『不对,这才不是因为我。而是因为我就算逃走了,亚丝娜还是锲而不舍地追来。昨天——我看见在观察室的你、听见你的声音之后,就完全了解你的心意了。当我了解,这个人就算知道我生病的事,也还是愿意再见我一面时……真的……真的高兴到快哭出来了。』
有纪的声音稍微哽咽了一下,接着才继续说下去:
『所以……试着用那时的心情跟你妈妈谈谈吧。我想只要有意愿,对方一定能了解你的心情。没问题的,亚丝娜你比我坚强多了,真的喔。有时,只有不顾一切,对方才能感受到自己的心意……就是因为亚丝娜直接到我身边来表露真心,我才觉得「如果是这个人,一定可以把自己的一切托付给她」。』
「……谢谢你。真
的很谢谢你,有纪。」
好不容易挤出这句话后,明日奈就为了不让眼角的泪水溢出而抬起了头。她也因此发现,在首都圈这不会完全变暗的天空里,还是可以看见好几颗不输给人造光线而努力闪烁的星星。
当她们回到车站时,探测器的电池警铃忽然响了起来。明日奈与有纪约好明天一起上课后,便切断了手机的连线。
当明日奈再度搭乘电车回到世田谷区的自家时,已经超过晚上九点了。
少女听着打开门锁的声音在沉淀了冰冷空气的玄关大厅里发出巨大声响,同时深深吸了一口气。她右肩上还残留着有纪坐在肩膀上时的重量。用左手轻轻押了一下温暖的该处后,明日奈便脱下鞋子快步走向自己房间。
她换成室内服后,立刻来到走廊上。目的地是同在二楼深处的哥哥·浩一郎的房间。虽然觉得与父亲同样几乎都不在家里的浩一郎现在应该也还没回来,不过明日奈还是敲了敲门,而里面果然没有回应。她便像过去sao首日营运时那样,擅自打开房门走了进去。
里头没有什么摆设。单调的房间中央,放着一张相当大的办公桌。而明日奈想找的东西就在桌子左手边。那是浩一郎为了在假想空间里开会而使用的amusphere。
浩一郎的amusphere可以说比妹妹那台新了好几倍,明日奈一把抓起这顶头盔便回到自己房间。接着她在机器侧面的插卡槽里插入安装好alo艾恩葛朗特版本的记忆卡,然后躺在床上,将浩一郎的amusphere调整到适合自己头部的大小后戴了上去。
一打开电源开关,机器马上开始连线设定,接着她就被传送到alo的登入空间里。但潜入精灵国度的明日奈这时不是使用熟悉的主帐号,而是想要变成别人时才偶尔使用的副帐号。
她出现的地点,一样是第22层森林之家里的客厅。但身体并非熟悉的水精灵「亚丝娜」,而是名为「艾莉佳」的风精灵。她检查了一下服装,将挂在腰际的两把短剑收进柜子里。然后马上叫出选单,按下暂时登出的按键。
经过短短几十秒的潜行后,明日奈马上又回到现实世界里自己的房间。她虽然拿下了头上的amusphere。但机器上的蓝色连线显示灯却还不停闪烁着。这表示与vr世界的连线处于暂停状态,只要再度戴上头盔并按下电源开关,就可以直接跳过登入程序回到游戏里头。
明日奈手上拿着哥哥的amusphere。直接站起身来。藉由高效能路由器与高涵盖范围的无线网路,无论在家里的哪一个角落都能够保持连线。
她打开房门再度来到走廊上,这次以稍微有些沉重的脚步走下楼梯。
看了一下一楼的客厅以及饭厅,桌上果然已经收拾干净,而且到处都看不见母亲的身影。明日奈直接往深处走去,在走廊上转了一个弯后,看见尽头房门下方稍微透出一丝光芒。那里是母亲的书房。
她在房门前停下脚步,准备敲门而举起的右手却迟迟无法行动。
从什么时候开始,来母亲房间竟然变成让人如此恐惧的事情了?明日奈咬着嘴唇这么想。但之所以会变成这样,其实有大部分原因是出于明日奈自己身上吧。因为自己没有认真传达心情,所以母亲也无从了解女儿真正的心意。是有纪让她注意到这一点。
少女感觉有只小手推了一下自己的右肩。同时还有一道声音响起:
——没问题的。亚丝娜一定办得到……
明日奈点点头,用力吸了口气,接着用力敲门。
很快地,「请进」的细微声音由门后面传来。明日奈转开门把,由门缝里侧身进入房间,顺手把门带上。
京子面对厚重的柚木桌子,手指不断在桌上型电脑的键盘上移动着。她就这样高声打了一阵子键盘之后,才更用加力地按下输入键,然后把身体靠在椅背上。母亲推着眼镜看向女儿的眼神里,似乎带着平常看不见的不耐烦。
「……为什么这么晚才回来?」
京子才这么说,明日奈便马上低头道歉。
「对不起。」
「晚餐我已经处理掉了。肚子饿的话,自己在冰箱里找点东西吃。之前跟你提过的转学申请表期限只到明天。明天早上之前一定要完成。」
京子话才刚说完,手就要移回键盘上,而明日奈便抢先对她说出准备好的话语。
「妈妈,关于这件事……我想跟你谈一谈。」
「说说看。」
「在这里没办法说明。」
「那要在哪里说?」
明日奈没有马上回答,只是走到京子身边,然后以左手伸出原本吊在身体后面的东西——处于暂停状态中的amusphere。
「vr世界……只要一下下就好了,我希望你用这个跟我到一个地方去。」
才瞄了一眼银色的圆环,京子就像看见什么讨厌的物品般深深皱起眉头。接着像要表示没什么好说的般挥动右手。
「我才不戴那种东西。既然连面对面都没办法说明,那我也不想听了。」
「妈妈,拜托你。请你务必看一下这个东西。只要五分钟就好了……」
若是平常,明日奈会道歉并离开房间。但她现在却又往前踏出一步,从近距离看着京子,再度开口说:
「拜托你。一定要到这里,才能说明我现在的感受与想法。只要一次就好了……我想让妈妈看看我的世界啊!」
「…………」
眉头皱得更深的京子,只是紧闭着嘴盯着明日奈看,但数秒钟后她便深深叹了一口气。
「——五分钟而已啊。还有,无论你说什么,妈妈都不准备让你继续待在那间学校里了。说完以后,你就要好好地写申请表。」
「好的……」
明日奈点了点头,将左手上的amusphere递出去。京子虽然绷着脸一副不愿意触碰这种东西的模样,但还是接过装置,以僵硬的动作将它戴到头上。
「这个要怎么操作?」
明日奈迅速地调节amusphere上的带子,然后开口说:
「打开电源后它就会自动连线。到里面之后先在那里等我一下。」
京子轻轻点了点头,将身体靠在椅背上,接着明日奈便下amusphere右边侧面的电源开关。网路连线显示灯立刻亮了起来,大脑连线显示灯开始不规则地闪烁。京子的身体马上就失去了力量。
明日奈急忙冲出书房,全力跑过走廊与楼梯回到自己房间。她往床上一跳,直接将平常使用的amusphere戴在头上。
按下电源开关后,眼前马上出现放射状光芒,而明日奈的意识也随之离开现实世界。
明日奈以主角色水精灵的模样降落在熟悉的白木制客厅,随即环顾四周寻找「艾莉佳」的身影。而她马上就看见了——有着浅绿色短发的风精灵少女,就站在餐具柜旁边的全身镜前打量自己。
亚丝娜靠近之后,艾莉佳/京子便稍微往后转身,以跟现实世界里完全相同的动作皱眉。
「看见不同的脸孔按照自己的意思活动,总觉得很奇妙。而且……」
她用脚尖让身体上下跳动了一下。
「身体轻得有些奇怪。」
「那是当然。这个角色的体感重量大概只有四十公斤左右。应该和现实生活的妈妈相差满大的才对。」
亚丝娜夹杂着微笑这么说完,京子便再度不悦地皱起眉头。
「没礼貌,我才没那么重呢——话说回来……你在这里的脸倒是跟现实世界一样啊。」
「嗯……是啊。」
「不过,本人的轮廓似乎比较肿一点。」
「妈妈你才没礼貌呢。和现实世界里的我完全一样啦。」
两人说话时,亚丝娜便在想——上次像这样轻松地和京子说话,究竟是多久以前的事呢?虽然很想继续这样交谈下去,但京子已经将两手环抱在胸前,表现出闲话休提的态度。
「没时间了。你想让我看什么?」
「来这边……」
亚丝娜轻声叹了口气横越客厅,打开平常用来当成道具仓库的小房间。等京子踩着虚浮的脚步走来,亚丝娜便带她到房间深处的一扇小窗户前面。
朝向南方的客厅,可以眺望长满草皮的广大庭院与小径,以及平缓山丘与后方小湖那儿如画的美景。但朝北的杂物间窗户就只能见到长满杂草的后院以及小河流,还有相当靠近的针叶林。而且这个季节几乎所有物体都埋在雪里,只能看见相当单调的景色。
但这正是亚丝娜想让京子看的东西。
亚丝娜打开窗户之后,看着深邃的森林这么说道:
「如何,你不觉得很像吗?」
京子再度皱起眉毛,轻轻摇了摇头说:
「像什么东西?只不过是很普通的杉树林而——」
她接下去要说的话就像被吸走般消失了。京子半张开嘴,像在眺望远方般看着窗外景色。亚丝娜这时静静对着她的侧脸呢喃:
「你也想起外公外婆的家了……对吧?」
明日奈的外公外婆——京子的双亲——在宫城县的山里务农。他们家位于穿越险峻山谷后的一座小村庄里,田地全都是在山腰上开拓出来的梯田,而且耕作时完全没有机械帮忙。主要的农作物是稻米,但收获量只足够一家人一年份的粮食。
在这种环境之下还能够供京子上大学,靠的都是祖先留下来的一小座杉山。他们老旧的木造房子建在山脚下,当坐在房子的走廊边缘时,就只能看见小小的庭院与小河,以及深处的杉树林而已。
但是跟京都的结城本家比起来,明日奈从小就比较喜欢到「宫城的爷爷奶奶家」去。每年寒暑假时,她都会央求大人带她到这里来,然后她便会和外祖父母睡在一起,听两人说许多民间故事。夏天时她会坐在走廊上吃刨冰,而秋天则是和外祖母一起晒柿子乾。虽然在那里有各式各样的回忆,但明日奈记得最清楚的,就是寒冬时躲在旧式被炉里,一边吃着橘子一边凝视窗外杉树林的情景。
外祖父母虽然不懂森林究竟有什么好看,但明日奈只要看着白色雪景里连绵不断的黑色树干,就会有种心灵整个被吸进去的感觉。自己就像在积雪下方洞穴里等待春天来临的小老鼠般,被一种有点畏惧但又温暖的不可思议感动所包围,就这么不断凝视着那片杉树林。
外祖父母在明日奈中学二年级时相继去世。梯田与小山全被卖掉,没人住的房子也拆了。
所以,当明日奈在这个无论物理上或是幻想上,都与宫城山间小村差了十万八千里的艾恩葛朗特里买下第22层的木屋,并且从北侧窗户看见这覆盖在大雪下的针叶林时,心里立刻充满了几乎让她流下眼泪的乡愁。
明日奈也很清楚,京子完全不怀念那贫困的农村生活。但她无论如何就是想让京子看看由这窗子眺望出去的风景。她想让母亲再次目击这过去每天都能见到,却努力想要将其忘记的景色。
不知不觉间约定好的五分钟已经过去,但京子仍旧无言地看着杉树林。亚丝娜来到她身边,缓缓开始说道:
「还记得我中学一年级盂兰盆节(注:相当于中元节,但日本更为重视其返乡祭祖的含意)时的事情吗?就是爸爸妈妈和哥哥都到京都去了,只有我一个人固执地表示一定要去宫城,结果也真的自己跑去的那件事。」
「…………我记得。」
「那时候呢,我向外公和外婆道歉了。说妈妈没办法过来扫墓,实在很对不起。」
「当时……是因为结城本家有非得出席不可的法会……」
「不,我不是在责怪妈妈。因为……当我道歉时,外公他们马上从餐具柜里拿出一本厚厚的相簿。看见内容后,我真的吓了一大跳。里面不论是妈妈一开始的论文、还是投稿到各种杂志上的文章、或者是接受采访的报导,全都归档整理得相当漂亮。甚至连刊在网路上的文章,都列印下来贴在上面了。但他们两位应该完全不知道怎么使用电脑才对……」
「结果,祖父便一边给我看相簿内容,一边这么说道。他说,妈妈是他最重要的宝物。还说妈妈离开村子去读大学,然后成为学者在各种杂志上发表文章,愈来愈有成就,这真的让他非常高兴。妈妈因为论文或学会而忙到连盂兰盆节都无法回家,本来就是理所当然的事,而他们也从来没有觉得不满……」
京子只是一直凝视着森林,默默听着亚丝娜说话。她的侧脸看起来没有任何表情。但亚丝娜还是拚命动着嘴巴:
「之后,外公又加了这么一句话。他说——说不定哪天妈妈会觉得累了,想要休息一阵子,或者想回头想确认一下自己一路走来的轨迹。而他们必须为了那个时候的到来守护这个家……为了哪天妈妈需要人支持时,能够跟你说声『你还有这里可以回来』,他们得一直守护这个家与这座山。」
亚丝娜说着,脑中又想起目前已经不存在的外祖父母家,然后将它和几个小时前才见过那栋白色小房子重叠在一起。它们都是心灵的归宿。就算物理上已经消失不见,还是会永远存在于某些人的心里。对于亚丝娜来说,这个假想世界里的「森林之家」就是这样的地方。
这个房子总有一天会再度消灭。但在某种意义上,它绝对不会真正消失。因为,所谓的家并非有形的建筑——而是像外祖父母他们一直保持的心灵、感情以及生活方式等无形的东西。
「——我以前无法完全理解外公所说的话,但最近我终于可以了解了。不是只有一直为了自己努力才叫做人生……把某个人的幸福当成自己的幸福,也是一种生活方式。」
亚丝娜的脑海里瞬间浮现桐人和莉兹贝特等人,以及有纪与朱涅他们的脸庞。
「……我想选择能让周围的人都露出笑容的生活方式,想过一个只要有人感到疲倦就能随时支援他们的人生。因此——我想在目前这所钟爱的学校里,多吸收一些学问与其他知识。」
亚丝娜不断思索着用词遣字,好不容易才说出这些话来。
但是京子还是闭紧嘴巴,持续看着眼前的森林。她深绿色的眼睛里只有茫然的光辉,无法藉此看穿她内心的思绪。
小房间就这样被寂静笼罩了几分钟。巨木下方的雪原,有两只像兔子的小动物嘻闹着跳过。亚丝娜的视线顿时被它们吸引过去,但当她看回京子的侧脸时,马上就屏住了呼吸。
京子像白磁般晶莹剔透的脸颊上滑下了一道泪,不断滴到地面上。她的嘴唇虽然微微颤动,却听不出到底在说些什么。
过了一阵子,京子才终于发现自己正在哭泣,急忙用双手擦拭脸庞。
「等等……怎么搞的,我可没有要哭啊……」
「……妈妈,在这个世界里是没办法隐藏眼泪的。想哭的时候,没人能忍住泪水。」
「这还真是不方便。」
吐出这句话后,京子还是不断揉着眼睛,最后才像放弃般改用双手遮住自己的脸。过了一阵子,从她喉咙深处传出细微的呜咽声。亚丝娜犹豫了好几次,最后才悄悄地把手放在京子微微颤抖的肩膀上。
隔天早上。
早餐时坐在桌前的京子已经恢复往常模样,眼睛看着平板电脑上面的新闻。明日奈道过早安后,两人便无言地吃
完早餐,而明日奈也做好母亲将命令她交出转学申请书的心理准备。但京子却只是以比平常稍微严厉一点的眼神看着明日奈,然后唐突地说道:
「你已经做好一生支持某个人的心理准备了吗?」
明日奈急忙点了点头。
「嗯……嗯。」
「——但是,得先让自己有坚强的实力才能支援别人喔。所以你一定要读完大学。为了能上好的大学,你下学期得拿到比现在更好的成绩才行。」
「……妈妈……那转学的事情……」
「我不是说了吗?看你的成绩来决定。好好加油吧。」
京子说完之后便站了起来,快步离开饭厅。明日奈暂时凝视着高声关上的门,然后悄悄低下头,低声说了句「谢谢妈妈」。
在换好制服、拿着书包离开家之前,明日奈一直保持心怀感谢的严肃态度,但一踏出家门,她马上就在结了一层薄冰的路面上全力跑了起来。脸上也自然地洋溢着笑容。
她很想立刻告诉和人,可以一直跟他读同一所学校了。也很想立刻跟有纪倾诉,她好好跟母亲沟通过了。
明日奈穿梭在往车站前进的人群中。在到达车站前,她一直无法压抑自己想微笑的心情。
三天之后,亚丝娜按照与有纪的约定,在森林之家的前院举行了盛大的烤肉派对。
参加者有桐人、莉兹贝特、克莱因、莉法、西莉卡等老伙伴,以及有纪与朱涅等沉睡骑士的成员。此外连朔夜、亚丽莎、尤金等部分种族的领主和他们的亲信也都来了。为了填饱这多达三十人以上的大集团,他们甚至组成了狩猎食材的小队。
在乾杯之前,亚丝娜先把沉睡骑士的众人介绍给大家认识。她虽然隐瞒了生病的事情,但在有纪等人的同意之下,把他们是游走于各个vrmmo界的精英集团,以及解散前希望能够在alo里留下回忆的事情都跟其他人说了。
只靠七人便攻略了第27层魔王的神秘公会谣言,还有在决斗中胜过六十人以上的「绝剑」传说,似乎早已在阿尔普海姆里广为流传,所以朔夜、尤金等人马上就开始邀请他们加入自己的阵营。有纪虽然笑着婉拒了他们,但如果沉睡骑士真的变成某个种族的佣兵,那么精灵九部族的势力均衡一定会产生重大变化,也会给予现在营运当中的第二版完全攻略任务相当大的影响才对。
热闹的乾杯仪式后,宛如秋风扫落叶的宴会便开始了,亚丝娜与有纪一起大吃大喝然后尽情谈心。在宴会上甚至出现了干脆连第28层魔王也攻略下来的言论,然后众人便趁势举行了突破第28层迷宫区之旅,而且就这样一大群人冲进最上层直接干掉巨大的甲壳类型魔王怪物,不过这又是茶余饭后的闲谈了。
很可惜的是,只有有纪与担任小队长的桐人等几人的名字刻在剑士之碑上,但大家约定好第29层要让给沉睡骑士成员攻略后,便就此解散了。
除了在阿尔普海姆内的冒险外,现实世界里有纪也每天利用双向通信采测器参加明日奈他们的课程。她甚至去访问了川越的桐谷家,也到艾基尔在御徒町的咖啡厅去玩过了。
有纪从初次相遇开始,就对感觉过于敏锐的和人保持着戒心,但两人都是单手直剑的使用者,在交谈之后有纪马上就解开了心结,与和人热切进行着alo内的剑技使用以及现实世界里探测器发展型态的辩论。两人热络的程度,有时甚至连亚丝娜也觉得有些吃醋呢。沉睡骑士的其他成员也和莉兹贝特与莉法等人变成好朋友,一起策划出许多有趣的活动。
时间来到了二月。
亚丝娜与沉睡骑士成员按照约定以单一队伍攻略下第29层的魔王之后,阿尔普海姆里已经没有人不知道他们的名号。而月中举行的统一决斗大会里,东方组别的桐人与西方组别的有纪分别以破竹之势不断累积胜场,到了决胜战更有网路电视台「mmo动向」进行实况转播,把整场活动的气氛炒热到最高潮。
在无数玩家屏息注视之下,有纪与桐人分别使出包含自己oss在内的高级剑技,展开了一场异常华丽的激战。当这场长达十分钟的比赛最后在有纪以神技般的十一连击打败桐人时,观众立刻发出足以震撼整个虚拟世界的欢呼声。
打败缔造许多传说的桐人——虽说他没用二刀流——登上第四代统一大赛冠军的「绝剑」有纪,名声已经跨出了alo这款游戏,变成the seed连结体里家喻户晓的知名人士。
转眼间来到三月。
在期末考里确实遵守与母亲约定的明日奈,目前在肩膀上放着通信探测器,与里香、珪子、直叶还有手机里头的结衣一起出门进行三天两夜的京都之旅。这时候探测器所收集的情报已经可以同时分送到复数的用户端里,所以除了有纪之外,朱涅与阿淳等人也可以跟她们同游京都,而明日奈在介绍各个名胜时也就更加起劲了。
晚上的住宿地点,则充分利用了结城本家宽广的房间,节省下来的预算便到光鲜亮丽的京都料理店大吃了一顿,但食物的味道实在没办法藉由探测器传送给众人,有纪他们便不断抱怨明日奈等人真是太狡猾了。最后明日奈只好跟他们约定在vr世界里做出同样口味的料理,而明日奈随后也因此在vr厨房软体里辛苦了好几天的时间。
一切就像梦一般转瞬即逝。亚丝娜与有纪在假想世界与现实世界里一起经历了十分漫长的旅行。她们还有许多想一起去的地方,而亚丝娜也相信她们仍然有许多时间。
距离四月还剩下几天的某个日子里,由鄂霍次克海移动过来的冷气团,让关东一带下了一场这个季节很少见的大雪。
彷佛要完全覆盖住春天气息的厚重积雪,在微弱日照下正要开始融化。
此时,明日奈的手机接到了来自仓桥医师的消息,表示有纪的病情忽然急转直下。
第十二章
制服右肩上的轻微触感,令明日奈将视线移了过去——原来是一片粉红色花瓣黏在上面。
少女以左手指尖轻轻拈起花瓣放在掌上。没有任何脏一污的漂亮椭圆,就像要表示些什么般不停地摆动;最后它随着来访的微风飘起,消失于同样飞舞空中的众多白点里。将双手放回膝盖上后,明日奈便再度看着朦胧的春季天空。
现在是四月的第一个礼拜六,下午三点钟。
有纪在一个礼拜前离开人间,她的告别式刚刚才结束。告别式会场位于横滨市保土谷区丘陵地带某间被樱花树包围的基督教教会,而一齐开始掉落的花瓣,也像是要目送有纪离开一般——但告别式本身却与「庄严肃穆」这种刻板印象有极大的差别。包含担任丧主的姑姑在内,有纪的亲戚只有四个人参加丧礼,却出现了超过一百个自称是有纪朋友的年轻人前来观礼。当然,这群十来岁或二十来岁的人全都是alo的玩家。在柜台接受观礼者签名的亲戚,可能认为住院超过三年才离开人世的有纪没什么朋友吧,来了那么多人似乎让他吓一大跳。
丧礼结束后,众人都在教会广大前院里三五成群地讨论「绝剑」的事迹。但不知为何,明日奈就是没办法加入人群当中,悄悄离开的她在礼拜堂阴暗处找到一张板凳,一个人坐在上头看着天空。
有纪已经离开了这个世界——透过肩膀上的探测器发出欢呼声、在森林之家看见亚丝娜的料理便满脸笑容的有纪,已经旅行到很远的世界去,再也不会回来了。到现在,明日奈还是无法接受这个事实。虽然少女已不再哭泣,但在嘈杂的人群中或咖啡厅的角落,又或者是在阿尔普海姆的风中,她都曾好几次以为自己听见有纪的声音而心跳加速。
这几天,明日奈时常在想「生命」究竟是什么东西。
所有的生命其实都是基因的搬运装置,只是为了增加让自身血缘残留下来的机会而存在——几十年前,这种说法似乎曾在坊间造成轰动。若以这个观点来看,那就连长时间让有纪如此痛苦的hiv、人类免疫缺乏病毒之类的东西,也算是纯粹的生命吧。但这些病毒只会不断进行增殖、复制,最后更夺走宿主有纪的生命,同时也造成了自己的死亡。
换个角度想,人类几千年来也不断做着同样的事情。为了自身利益可以夺取许多人的生命,为了保障自己国家的安全可以牺牲其他复数的国家。就连现在抬头望向天空,也能看见不知由厚木基地飞往何方的战斗机编队,在春霞彼端拖着白色的飞机云。人类是不是也有一天会跟病毒一样,完全破坏自己生存的世界呢?还是说,可能会在跟别种拥有高智能的生物进行生存竞争时败阵而遭到驱逐呢……?
有纪最后留下来的遗言,至今还回荡在明日奈耳边。她说自己没有办法在这世上创造出任何东西,也没办法给予别人什么帮助——有纪确实没留下自己的基因便离开了这个世界。
不过……明日奈内心思绪盘旋,同时悄悄摸了一下制服的蝴蝶结。有纪确实透过瞬间的接触,在她心底深处留下难以抹灭的痕迹。「绝剑」的灵魂、以及那勇敢挑战巨大困难的英姿,都还活在明日奈心中。今天来到会场的一百多名年轻人,应该也跟明日奈有同样想法才对。就算记忆随着时间而淡去,就算回忆逐渐结晶,必定还是会有东西留在大家的心里。
这么一来,生命就不只是由四种硷基所传递的遗传情报,它也可以是承载没有实体的记忆、精神、灵魂的容器。在遥远的未来,如果人类真能在模因(注:典出理察·道金斯《自私的基因》一书,与生物遗传的单位——基因相对,为文化资讯的传承单位)或者大脑模仿病毒那种暧昧的概念之外,创造出能真正完整记录精神的媒体,那么人类这种不完全的生命才有可能藉此来防止自身的毁灭吧——
在那天到来之前,我要用自己能办到的方法把有纪的心灵传递下去。等哪一天我有了孩子,我也会不断向他们讲述这段事迹,让他们知道在现实与假想世界的缝隙当中,有过这么一个奇迹般的娇小女子曾经散发出炫目光辉。
明日奈在心中这么对自己说道,然后静静睁开不知何时闭上的眼睛。
她发现一道人影由前庭转过建筑物的角落走近。于是急忙用指尖拭去眼角渗出的水滴。
那人是一名女性。虽然明日奈觉得似乎在哪里见过对方,却对那张脸没有任何印象。那位女性身材略高,穿着一件设计简单的黑色连身裙并罩着披肩。她有一头及肩的黑色秀发,胸前的银项链则是身上唯一的装饰品,年纪看起来大约二十多岁。
女性笔直朝明日奈走过来,最后在她身前稍远处停步并且点头行了个礼,明日奈也慌忙起身回礼。抬起脸来之后,女性那近似透明的白皙肌肤立刻映入眼帘。那种没有血色的白,让明日奈想起过去刚从长眠当中醒过来的自己。仔细一看便能发觉,女性露在披肩外面的脖子与手腕纤细得似乎一碰就会折断。
对方无言地凝视着明日奈的脸好一阵子,接着那对枣形的漂亮眼睛便露出温柔的眼神,嘴角也同时浮现淡淡的微笑。
「明日奈小姐对吧。你跟虚拟世界里长得一模一样。我一看就知道了。」
一听见那平稳又充满智慧的声音,明日奈立刻猜到眼前的女性是何许人。
「啊……你难道是朱涅吗……?」
「嗯嗯,是啊。我的本名叫做安施恩。初次见面……同时也好久不见了。」
「我、我是结城明日奈。请多指教!有一个礼拜没见了吧。」
打过有些矛盾的招呼后,两人便嘻嘻笑了起来。明日奈以左手示意施恩坐在板凳上,接着自己也坐到她身边。
这时,明日奈才注意到某件事情——沉睡骑士的所有成员,应该都罹患了难治之症,而且都是需要临终关怀的病人。这样自己一个人到外面来,真的不要紧吗……?
施恩随即察觉明日奈的担心,她微微点头之后才开口说:
「不要紧的,今年四月我终于得到了外出的许可。我哥哥也陪我一起来了,不过我要他先在外面等我。」
「……那么……你的身体已经……?」
「是的……我得的是急性淋巴性白血病……是在三年前发病的。接受化疗之后曾经一度好转……换言之身体里的白血病细胞算是消失了,但去年又再度发病……再度发病后,医生表示有效的治疗方法就只剩骨髓移植了。但是家人的白血球抗原组织都无法与我相配……而骨髓银行里也找不到适合我的捐髓者。我早已做好心理准备,决定好好把握剩下的时间……」
施恩顿了一下,看向头上的樱花。一阵小小旋风卷起无数花瓣,让它们像雪片般飞舞。
「——再次病发后,若是没办法进行骨髓移植,就会配合各种药物实施挽救性化疗来达到缓解的目标。但因为积极使用许多新药与临床试验中的药,所以副作用也相当严重……由于实在太辛苦了,让我有过好几次放弃的念头。我曾多次对主治医生说『如果没有希望,就帮我换成能好好度过最后一点时间的治疗法吧』……」
明日奈突然注意到,施恩随着樱花飞舞的头发其实是假发。
「但是……每次跟有纪见面后,我就会有不能轻易放弃的念头。有纪在同样痛苦的情况下已经奋斗了十五年,比她年长的我怎么能因为短短三年的治疗就自暴自弃呢?我一直是这么告诉自己的——不过呢,今年二月起使用的药量慢慢减少……医生也告诉我数值改善了许多,但我心里却认为这一刻终于到了。他们已经帮我由挽救性化疗换成重视生活品质的疗法了。我当时真的很害怕……却也感到有些安心。我知道有纪的状况,所以觉得……如果和有纪在一起,就算
到另一个世界去也无所谓。因为不论到哪里,她都会保护我……很好笑对吧?有纪明明比我小,我却这么依赖她……」
「不会……我能了解。」
明日奈简短回答完后便点了点头。而施恩也微笑着颔首并说下去:
「——结果……一个礼拜前,也就是跟有纪分别的隔天。医生来到我的病房……说我已经完全康复……也就是白血病细胞完全消失,我可以出院了。我当时还想他究竟在胡说些什么,该不会是要让我回去和家人短暂相聚并道别吧?我就这么左思右想……在一片混乱中,两天后居然真的出院了,而我则是到昨天才开始觉得自己的病或许真的好了。听说是某种临床试验中的药物发挥了很大的效果……」
施恩又停了一下,笑中带泪的表情扭曲在一起。
「不过,我还是有种好不切实际的感觉。忽然给了我早已认为会失去的时间,也只是造成我的困扰而已。而且……而且这对有纪……」
她的声音中带有些微颤抖。当明日奈注意到施恩眼角浮现小小的泪珠时,自己内心也不禁难过了起来。
「有纪明明在等待,却只有我一个人还留在这里,真的可以吗……明明已经跟有纪、蓝小姐、克罗毕斯以及梅利达约好……要永远在一起……我却……我却……」
施恩再也说不下去。她低下头,肩膀不停颤抖。
蓝小姐应该是公会的第一任会长,也就是有纪的姊姊。而其他两人应该是已过世的沉睡骑士成员吧。沉睡骑士的成员们,可以说一起经历了世上所有逆境当中最为痛苦的遭遇,由这些经历所发展出来的羁绊,在某种程度上来说或许比家人与恋人还要牢靠。明日奈虽然觉得自己实在没资格对她说些什么,但还是忍不住要开口。
她伸出左手,静静包住施恩放在板凳上的右手。施恩的手指虽然瘦削,但确实让明日奈的手掌感到一股暖意。
「施恩小姐。我……最近时常在想……生命应该是能够承载并且传达心灵的东西。我长时间以来,都害怕把自己的心意传达给别人,也不敢去探求别人的心意。但有纪告诉了我,这根本没有什么好胆怯的。我想把学自有纪身上的坚强,传达给更多人。我希望能在自己还可以活动时,把有纪的心灵散播到更远的地方去。然后……等我再度与有纪相遇时,希望能够回馈给她更多的心意。」
虽然有些断断续续,但明日奈还是努力讲出这些话来。虽然觉得还有一大半的心意没表达出来,但低着头的施恩缓缓地、深深地颔首,接着将另一只手放在明日奈的左手上。
施恩抬起脸,那双漂亮的漆黑眼睛虽然沾着泪水,但嘴角已经浮现了微笑。
「谢谢你……明日奈小姐。」
才刚低声说完,施恩便伸手抱住了明日奈。而明日奈也紧紧回抱着她纤细的身躯。施恩接着在明日奈耳边呢喃着:
「我们都很感谢明日奈小姐。自从有纪的姊姊蓝小姐过世之后,有纪便努力代替她姊姊给我们鼓励与支持。而我们也过于依赖她……无论是在痛苦或是挫折时,都靠有纪分出自己的力量来支援我们。或许你会觉得现在说这些没什么用……但我当时的确很担心有纪。我一直在想,要由谁来支持有纪的心灵呢?虽然她总是面带笑容,从来没有露出讨厌的表情过……但是我很担心,有一天娇小的她会因为背负太多重量而崩溃……就在这时候——你出现了。跟明日奈小姐在一起时的有纪,看起来确实很开心,她看起来是那么地自然,简直像只终于想起怎么飞翔的小鸟一样。她似乎能就这么高高飞上天际……飞到我们到不了的地方……然后就这样离开我们……」
施恩说到这里便停了好一阵子。而明日奈心里的萤幕上,也闪过有纪变成小鸟在异世界高空飞舞的影像。
施恩将身体移开,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她用指尖悄悄地拭去泪滴。然后吸了一口气,以清晰的声音继续说:
「——其实不只有我而已。小淳……原本也罹患难治的癌症,但最近开始使用的药物发挥了很大的疗效,听说肿瘤已经变小了。简直就像有纪在对我们两个说『现在过来还太早了』一样。看来得过上很长一段时间,沉睡骑士才能够再次全员到齐了。」
「……是啊。下一次,你们一定要让我当正式的成员喔。」
明日奈与施恩互看了一下对方的脸,接着同时「呵呵」笑了起来,一起抬头看着粉红色的朦胧天空。平稳的微风从后方吹过,摇动她们的发梢。明日奈想像着有纪轻轻拥抱了一下两人的肩膀,然后才振翅往高空飞去的影像,接着又再度静静闭上眼睛。
就这样过了好几分钟。两道往这边靠近的新脚步声结束了静谧的沉默。她们将脸移回前方后,看见与明日奈穿着同样制服的少年——桐谷和人以及穿着黑色礼服的仓桥医生走来。
明日奈与施恩同时起身,对面前这两人点头打招呼。而对方也同样点了点头,接着和人便看着明日奈说:
「原来你在这里啊。打扰到你们了吗?」
「没有。但是……咦?桐人你认识仓桥医生吗?」
「嗯……最近才认识的。因为那个通信采测器的关系,我们一直有用电子邮件联络。」
仓桥医生也跟着插嘴:
「是啊,那台摄影机很有意思,所以我跟他讨论能否应用于医疗用完全潜行技术上。」
「原来是这样啊。那个……这么说来……」
明日奈忽然想起某件事,于是对医生问道:
「medicuboid的测试现在怎么样了?有人继承那台萤幕吗……?」
一听到这里,医生马上笑了笑并且用力点着头说:
「啊,没有,其实测试已经取得相当足够的数据了。为了今后实际的商品化,已经在跟制造商进行协议。说不定安小姐和其他人很快就能够使用medicuboid了……」
这句话后半段是对施恩所说,但话说到这里时,仓桥医生便瞪大了眼睛并且急忙说:
「哎呀,真抱歉。应该一开始就跟你说才对——安小姐,恭喜你出院。我想木棉季她……一定会很高兴才对……」
施恩紧紧回握医生伸出来的手,接着用力点着头。然后,她也和已经在游戏里变成好友的和人握手。
「谢谢。我可能已经不需要使用medicuboid了……但是一想到有纪留下来的数据可以造福许多正与病魔搏斗的人……我就觉得很高兴。」
施恩说完之后,医生也不断点着头。
「是啊。身为那台机器的首位测试者,木棉季的名字将会永远流传下去——我实在很想颁个奖给她与初期设计的外来提供者呢……」
「我想,有纪她应该不会想领奖才对。她可能会说『奖品又不能吃』。」
施恩的话让大家都笑了起来。当平稳的笑声停止时,明日奈才注意到仓桥医生话里的部分内容,于是她重复了一遍:
「那个……医生,你刚才说初期设计的外来提供者是……?设计medicuboid的不是医疗仪器制造公司吗?」
「啊啊……这个嘛……」
医生像在搜寻自己的记忆般眯起了眼睛。
「当然,试验机是仪器制造商所制没错,但可以说是仪器心脏的超高密度信号元件的基础设计,是由外界人士免费提供的。我记得那人也是女性……应该是一名国外大学的研究者。不过她是日本人……嗯……名字叫……」
仓桥医生接下来所说的名字,明日奈完全没有听过,施恩应该也是一样。但和人脸上露出的表情,却让明日奈不由得屏住了呼吸。
和人像是听见什么难以置信的
事情般,眼神变得十分空洞。他失去血色的嘴唇微微地颤抖了两三次。
「桐、桐人……你怎么了?」
明日奈急忙出声,但和人只是保持沉默。过了一会儿,他的嘴唇里才发出沙哑的声音。
「我……认识那个人。」
「咦……?」
「而且也见过那个人……」
和人瞬间看了一下明日奈的眼睛。他黑色的眼珠像是穿透了时空一样,现出正在看着某个异世界的目光。
「希兹克利夫潜行时……就是那个人在照顾他。他们两个人在大学的同一间研究室里研究完全潜行技术……也就是说,medicuboid基础设计的真正提供者是……」
「…………」
这下子连明日奈也说出不话来了。
这表示——medicuboic跟「the seed连结体」一样,都是那个人播种后萌发的幼苗吗?
施恩与仓桥医生虽然都歪着头露出一脸疑惑的表情,但和人却没办法回答他们的问题。他只能以茫然的视线追着不断通过眼前的樱花花瓣。
突然,明日奈感觉到有一股庞大的时间洪流经过。
这个名为「现实」的世界,说穿了也只不过是众多事相之一。
除此之外,还有将世界像无数花瓣聚集起来所形成的高位构造存在。
而现在,一股包围所有世界并不断向前流动的巨大力量,正慢慢现出它的形状——
明日奈用双臂紧抱住自己的身体。这时一股强劲的风吹起,将飘浮在周围的花瓣带往遥远的天空去。
(全文完)
后记
我是川原砾。谢谢您阅读这本《sword art online 刀剑神域 7 圣母圣咏篇》。(以下提及许多与本篇有关的内容,敬请注意!)
在我开始认真写小说之前,差不多将近十年前吧,我认识了一名职业小说家并与他成为知交好友,而我也曾数度跟他讨论过自己的创作。
直到现在,我还是相当感谢他所给予的诸多金玉良言,而里面最让我印象最深刻的一句话是「就算是小说,只要写到关于人类的不幸时,就必须仔细考虑自己为什么要写这段文字」。
我其实有「以故事的发展为最优先而忽略了事物现实层面上的可能性」这种难以改正的缺点(也可以说擅长投机取巧……)。总之,为了给角色的性质与动机有个方向,我通常都会让他们遭遇很大的不幸。举例来说,关于sao系列的主角桐人从小就遇上事故而失去了亲生父母的设定,我在整个系列里完全没有提过这个事故的详情。也就是说,我为了制作桐人远离他人的理由,就忽略了发生交通事故的或然率而直接杀害了桐人双亲这两个角色(收录在第2集《红鼻子麋鹿》短篇里的女主角·幸可能也是这样)。
当然我也知道自己在创作上有这么一个坏习惯,所以为了第7集的出版而进行修改时,我多少感到有些烦恼。虽说有「vr技术与医疗」这个主题,但本作的女主角有纪真的非死不可吗?是不是可以有另一种结局呢?这样的结尾,是否只为了煽动读者的情绪而写呢?
但我在烦恼的同时,也发现自己只能写出这样的故事。虽说听起来只是藉口,但是我「轻视角色不幸」的坏习惯,也是作品的一部分。因此我所能做的,就只有尽可能深切地去替那些在我作品中遭遇不幸的角色们(包含反派在内)着想。当然,如果读者们也能稍微想像有纪十五年的人生、想像有纪究竟给亚丝娜他们带来什么样的影响,那么本人便感激不尽。
才刚过完年就因为我错综复杂的工作进度而感到相当困扰的责任编辑三木先生,以及本集里也画了许多新角色插画的abec老师,当然还有阅读本书的各位读者,二〇一一年也请你们多多指教!谢谢大家的支持!
二〇一一年一月二十七日
川原砾
我是川原砾。谢谢您阅读这本《sword art online 刀剑神域 7 圣母圣咏篇》。(以下提及许多与本篇有关的内容,敬请注意!)
在我开始认真写小说之前,差不多将近十年前吧,我认识了一名职业小说家并与他成为知交好友,而我也曾数度跟他讨论过自己的创作。
直到现在,我还是相当感谢他所给予的诸多金玉良言,而里面最让我印象最深刻的一句话是「就算是小说,只要写到关于人类的不幸时,就必须仔细考虑自己为什么要写这段文字」。
我其实有「以故事的发展为最优先而忽略了事物现实层面上的可能性」这种难以改正的缺点(也可以说擅长投机取巧……)。总之,为了给角色的性质与动机有个方向,我通常都会让他们遭遇很大的不幸。举例来说,关于sao系列的主角桐人从小就遇上事故而失去了亲生父母的设定,我在整个系列里完全没有提过这个事故的详情。也就是说,我为了制作桐人远离他人的理由,就忽略了发生交通事故的或然率而直接杀害了桐人双亲这两个角色(收录在第2集《红鼻子麋鹿》短篇里的女主角·幸可能也是这样)。
当然我也知道自己在创作上有这么一个坏习惯,所以为了第7集的出版而进行修改时,我多少感到有些烦恼。虽说有「vr技术与医疗」这个主题,但本作的女主角有纪真的非死不可吗?是不是可以有另一种结局呢?这样的结尾,是否只为了煽动读者的情绪而写呢?
但我在烦恼的同时,也发现自己只能写出这样的故事。虽说听起来只是藉口,但是我「轻视角色不幸」的坏习惯,也是作品的一部分。因此我所能做的,就只有尽可能深切地去替那些在我作品中遭遇不幸的角色们(包含反派在内)着想。当然,如果读者们也能稍微想像有纪十五年的人生、想像有纪究竟给亚丝娜他们带来什么样的影响,那么本人便感激不尽。
才刚过完年就因为我错综复杂的工作进度而感到相当困扰的责任编辑三木先生,以及本集里也画了许多新角色插画的abec老师,当然还有阅读本书的各位读者,二〇一一年也请你们多多指教!谢谢大家的支持!
二〇一一年一月二十七日
川原砾
我是川原砾。谢谢您阅读这本《sword art online 刀剑神域 7 圣母圣咏篇》。(以下提及许多与本篇有关的内容,敬请注意!)
在我开始认真写小说之前,差不多将近十年前吧,我认识了一名职业小说家并与他成为知交好友,而我也曾数度跟他讨论过自己的创作。
直到现在,我还是相当感谢他所给予的诸多金玉良言,而里面最让我印象最深刻的一句话是「就算是小说,只要写到关于人类的不幸时,就必须仔细考虑自己为什么要写这段文字」。
我其实有「以故事的发展为最优先而忽略了事物现实层面上的可能性」这种难以改正的缺点(也可以说擅长投机取巧……)。总之,为了给角色的性质与动机有个方向,我通常都会让他们遭遇很大的不幸。举例来说,关于sao系列的主角桐人从小就遇上事故而失去了亲生父母的设定,我在整个系列里完全没有提过这个事故的详情。也就是说,我为了制作桐人远离他人的理由,就忽略了发生交通事故的或然率而直接杀害了桐人双亲这两个角色(收录在第2集《红鼻子麋鹿》短篇里的女主角·幸可能也是这样)。
当然我也知道自己在创作上有这么一个坏习惯,所以为了第7集的出版而进行修改时,我多少感到有些烦恼。虽说有「vr技术与医疗」这个主题,但本作的女主角有纪真的非死不可吗?是不是可以有另一种结局呢?这样的结尾,是否只为了煽动读者的情绪而写呢?
但我在烦恼的同时,也发现自己只能写出这样的故事。虽说听起来只是藉口,但是我「轻视角色不幸」的坏习惯,也是作品的一部分。因此我所能做的,就只有尽可能深切地去替那些在我作品中遭遇不幸的角色们(包含反派在内)着想。当然,如果读者们也能稍微想像有纪十五年的人生、想像有纪究竟给亚丝娜他们带来什么样的影响,那么本人便感激不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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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〇一一年一月二十七日
川原砾
圈内事件
台版 转自 桜羽(makeinu.weclub.info)
艾恩葛朗特第五十七层
二〇二四年四月
1
这女的到底怎么回事。
确实,说「天气很好你就躺下来睡个午觉吧」的人是我,直接躺在草地上示范的人是我,然后还真的睡着的人也是我。
但稍微打个盹不到三十分钟便惊醒之后,我却没想到她竟然真的在旁边睡熟了。她究竟是胆子超大还是脾气超硬?又或者她——只是睡眠不足?
真搞不懂她在想些什么。我为了表现最大的无奈感而左右摇着头,接着持续凝视身边这个发出细微鼻息的女细剑使——「血盟骑士团」副团长「闪光」亚丝娜的姣好侧脸。
原本呢,是因为今天天气实在太好,让我提不起劲钻进阴湿的迷宫区,于是决定一整天都要待在围绕主要街道区附近的低矮山丘上数蝴蝶。
老实说今天的气候真的是太完美了。假想浮游城艾恩葛朗特的四季虽然与真实世界同步,但系统的重现度实在太夸张了点,夏天就一定每天闷热而冬天便是酷寒。除了气温之外,还有风、雨、湿气、尘埃以及成群小虫等无数的气候参数存在,只要其中有一项参数变好,另一项就会变差。
但今天就不一样了,不但气候温暖,空气中还充满柔和的日光,吹拂的微风不会太过潮湿或干燥,更没有成群的小虫出现。就算是春天好了,像这种所有天气参数都让人感到相当舒适的日子,一年里也可以说不会超过五天。
大概是数位之神为了慰劳我平时攻略的辛苦,要我好好躺下来睡个午觉。我如此解释后,便乖乖遵照祂的旨意,不过——
当我躺在长满柔软小草的斜坡上开始打瞌睡时,忽然有双白色靴子踩上了头旁边的草地。同一时间,一道熟悉的声音从天而降。对方严厉地表示:
——攻略组众人皆于迷宫区尽一己之力,汝为何在此悠闲午睡?
我在几乎闭上眼睛的状态下如此表示:
——今日乃整年气候最佳之时。教人怎能不尽情享受乎?
严厉的声音又说:
——天候每日皆无不同也。
而我也再度表示:
——汝亲身卧于吾旁自可明了。
当然实际进行时是相当口语的对话,不过最后这个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的女人竟真的在我身边躺了下来,而且也真的沉沉睡去。
让我们把话题转回眼前的事情上。
目前时间还不到中午,在转移门广场前穿梭的玩家们都以有些顾忌的眼神看着并排躺在草地上的我和亚丝娜。他们之中有的人惊讶地瞪大了眼睛,有的人发出窃笑,甚至还有没礼貌的家伙直接拿出记录水晶来拍照。
不过这也怪不了他们。说到kob的副团长亚丝娜,那可是连哭泣的小孩都会安静下来的攻略之鬼,更是以惊人速度不断将前线往前推进的涡轮引擎,而提到独行玩家桐人嘛——虽然不是出于自愿——但有人就是认为我老是和部分偷懒摸鱼者混在一起,除了智商不高之外还成天都在游戏,可以算是攻略组里的超级劣等生。
这么极端的两人并排在一起睡觉,就连当事人之一的我都想笑了。说是这么说,要是把她叫起来后又惹她生气,倒霉的也只会是自己,所以还是丢下她先离开才是上策。
——虽然很想这么做,我却没办法付诸实行。
因为「闪光」要是这样继续熟睡下去,除了可能成为各种骚扰行为的目标之外——最糟糕的是有可能遭到pk。
确实,第59层主街区的中央广场依然属于「圈内」。
正确来说应该是「禁止犯罪指令有效圈内」。
在这个区域内部,玩家绝对无法伤害其他玩家。就算用武器砍杀对方,也只会出现紫色系统效果光,但对方的hp完全不会减少,而各种有毒道具也发挥不了作用。当然,也无法偷取人家的道具。
也就是说,圈内正如「禁止犯罪」一词字面所述,无法进行任何直接的犯罪行为。这是这款名为「sao」的死亡游戏里,与「hp归零便等于死亡」同等级的绝对规则。
然而很遗憾的是,事实上仍旧存在几种无视规范的方法。
其中之一,就是玩家熟睡的时候。因为长时间战斗而耗费心神,导致一睡着几乎就等于陷入失神状态的玩家,有可能在受到些微刺激时依然不会醒过来。只要趁机向其提出「完全胜负模式」的决斗申请;然后拿起该熟睡玩家的手指按下ok键,就可以轻松取其项上人头。
还有一种更大胆的方式,就是直接把对方的身体搬到圈外。踏在地上的玩家受到「指令」的保护而无法强行使其移动,但只要让该玩家坐到「担架」这个道具上就可以自由搬运了。
这两种方法,过去都真的被人实行过了。「杀人者」的恶劣执着可以说是超乎想像。现在所有玩家都将这个悲剧当成教训,一定会在能上锁的玩家小屋或者是旅馆里就寝。就算是我,也会在睡觉前利用「搜敌技能」设下接近警报,而且不敢睡熟。
只不过——
目前就在我身边爆睡的「闪光」,一看就知道她的脑部正在疯狂释放delta波当中。就算拿出化妆道具在那张俏脸上涂鸦,她应该也不会醒过来。真不知道她究竟是胆子超大还是脾气超硬,又或者她——
「应该……是累了吧?」
我低声呢喃道。
在sao里——虽然多少跟能力配点也有些关系——若以升等为主要目的,还是独行玩家最有效率。但这个女人不但得花时间注意公会成员等级提升的状况,自己升等的速度也几乎跟我差不多。我想,她一定是牺牲睡眠时间努力练功打怪直到深夜吧。
其实我也尝过这样的辛苦。四、五个月前,我同样埋首于艰苦的练等活动当中,一旦睡着就会有四、五个小时像是死掉了一样。
我把就要叹出口的气吞了回去,为了进行长期抗战而从库存里拿出饮料,然后重新在草地上坐好。
要她躺在地上睡觉的人是我。那么,我就有责任待在这里直到她醒过来为止。
当浮游城外围开口部分出现夕阳时,「闪光」亚丝娜终于随着轻微的喷嚏醒了过来。
算起来她整整沉睡了八个小时之久,这根本就不是睡不睡午觉的问题了。没吃午饭一直守在旁边的我,因为想要看看这个冷酷的副团长大人在了解状况后会有什么有趣的反应,所以紧盯着她看。
「……呜喵……」
亚丝娜在呢喃一句奇怪的话后便眨了几下眼,然后抬起头看着我。
那形状完美的眉毛微微皱了起来。她把右手撑在草地上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接着甩动那头栗色头发并先后往右、左瞧了一瞧,随即又往右边看去。
亚丝娜最后看了一眼盘腿坐在旁边的我——
她带着透明感的雪白肌肤霎时染红(多半是因为害羞),然后变蓝(多半是因为苦思),最后又再度变红(多半是因为勃然大怒)。
「这……啊……怎……」
我以最大等级的笑容,对着再度嘟囔些不知所谓话语的「闪光」说:
「早啊。睡得还舒服吗?」
包裹在白色皮手套下的手微微抖了一下。
但亚丝娜不愧是最强公会的副团长,她似乎成功压抑住了自己的怒气,不但没有拔出腰间细剑,也没有立即冲刺逃亡。
她只是紧紧咬住光亮的牙齿硬挤出一句:
「…………欠你一顿。」
「啥?」
「无论你要吃什么都没关系,我欠你一顿。这样就算扯平了,如何?」
我不讨厌这女人直截了当的个性。才刚睡醒的她,立刻了解我不只是为了预防pk行为,也是为了让她消除平时累积的疲劳,才会一直陪在身边让她睡到自然醒为止。
我扬起一边的嘴角——这次是发自真心——笑了一下,然后回答一声ok。
虽然本来想趁机开玩笑说「那干脆到你房间吃你亲手做的料理好了」,不过最后还是克制住这股冲动。我将伸长的两脚往上提,利用反作用力站了起来,接着伸出右手说道:
「第57层的主街区有间npc经营的餐馆很不错,我们就到那儿去吧。」
亚丝娜冷冷地握住我的手站起身子,然后把脸别到一边去,简直像要把晚霞吸进肺里一般用力举起手深吸了一口气。
从名为「sword art online」的死亡游戏开始运作后,很快地已经过了一年五个月。
回过神来时,当初认为遥不可及的百层浮游城艾恩葛朗特也已经有将近六成被攻略下来,目前的最前线是第59层。平均攻略一层大概得花十天左右。至于这样的速度究竟是快还是慢,身为攻略组的我实在没有办法评断,但藉由保持一定的攻略速度,在中层以上的区域里也已经产生了一些「可以享受生活的闲情逸致」。
而第57层主要街道区「马廷」里,这样的气氛也相当浓厚。这个距离现在最前线仅仅两层楼的大规模街道,必然地成了攻略组的主要根据地以及观光胜地。到了傍晚时分,这里一定会因为许多由上层回来或者是从下层到此吃晚餐的玩家而变得热闹非凡。
经由第的层转移门来到马廷的我及亚丝娜,并肩走在异常宽敞的主要干道上。看见擦身而过的许多人都瞪大了眼睛,着实让人觉得相当有趣。也难怪他们会有这种表情,毕竟据说已经有了后援会的孤傲名花,居然跟一个非常可疑的独行玩家大剌剌地走在一起。我想亚丝娜一定很想发挥所有的敏捷力冲进要去的店里,但很可惜——或者可以说很幸运地,目的地只有我一个人知道。
我心中怀着「到sao结束的日子前应该无法再有这种机会」的感慨走了五分钟左右后,道路右侧已经可以看见一间算得上大的餐厅。
「这里吗?」
看见亚丝娜脸上出现像是放心又像是怀疑的表情之后,我便对着她点了点头。
「没错。这里的鱼比肉要好吃。」
我推开旋转门并将其撑住之后,细剑使便一脸若无其事的表情走进入口。
当npc服务生发出声音欢迎我们,而我们也开始在有些拥挤的店内移动时,我依然可以感觉出有好几道视线投射过来。到了这时,精神上的疲劳已经比愉快的心情多了几分。每天都像这样受人瞩目,其实也不是什么轻松的事。
但亚丝娜却昂首阔步地穿过店中央,直接朝着深处靠窗的桌子前进。当我僵硬地拉出椅子之后,她便以流畅的动作坐了下来。
虽然心里有种「怎么受招待的人成了护花使者?」的感觉,但我还是在她对面坐了下来。毫不客气地点完餐前酒、前菜、主菜与甜点之后,才得以「呼」一声松口气。
亚丝娜立刻喝了一口高脚杯里头的饮料,然后也跟我一样呼出长长的一口气。
她用稍微解除警戒的浅棕色眼睛看着我,以几乎快听不见的声音对着我呢喃道:
「嗯……总之,今天……谢谢你了。」
「咦?」
瞪了一眼感到惊讶的我之后,亚丝娜又说了一次:
「我说,谢谢你今天当我的护卫。」
「啊……那个……不、不客气……」
平常在攻略组的作战会议里,我时常因为魔王的弱点以及前卫后卫的分配而与她展开激烈辩论,现在听见这突如其来的道谢,让人不由得有些结巴。结果亚丝娜噗哧一笑之后,便把身体靠在椅子上。接着她以更加柔和的眼神往天空看去,轻声说道:
「这好像……是我来到这里之后……第一次睡得那么熟……」
「你……你也太夸张了吧?」
「一点都不夸张,是真的。平常最多只睡三个小时就醒了。」
让杯子里的酸甜液体湿润口腔后,我便问道:
「不是因为设定了闹钟而起来的?」
「嗯。虽然没有到失眠那么严重……不过总是会被恶梦惊醒。」
「这样啊……」
我的胸口忽然产生一阵剧烈的疼痛。过去有人曾对我说过同样的话,而那个人的脸又稍微掠过我的脑海。
我现在才注意到「『闪光』其实也是个活生生的玩家」这种再普通不过的事,于是开始思索应该怎么回答比较好。
「嗯……那个……怎么说呢,如果还想在外面睡觉的话就跟我说一声。」
虽然我自己也知道这话相当愚蠢,但亚丝娜还是再度微微一笑并点了点头。
「这倒是。要是哪天又有这么棒的天气设定,就拜托你了。」
看见她的笑容,我才注意到眼前这女人是个绝色美女,顿时不知道该怎么回话。
幸好拿着沙拉过来的npc帮忙把开始出现的尴尬气氛给消除掉了。我立刻就拿起桌上的诡异香料洒在五颜六色的可疑蔬菜上,接着用叉子把它们塞进嘴里。
狼吞虎咽了一阵子后,我为了冲淡刚才的气氛而随口说道:
「仔细一想,明明对营养没有帮助,为什么还要吃生菜呢?」
「咦~这很好吃啊。」
亚丝娜优雅地嚼了嚼嘴里类似莴苣的蔬菜后才这么反驳。
「确实是不难吃啦……但至少也该有个美乃滋嘛……」
「啊~没错。我也这么认为。」
「还有就是沙拉酱啦……番茄酱……然后还有……」
「「酱油!」」
我们两个人同时大叫,然后又同时笑了出来——
但就在下个瞬间。
忽然从遥远的地方传来非常恐怖的惨叫。
「……哇啊啊啊啊啊!」
————!
我摒住呼吸,提起腰部,手也同时往背上的剑伸去。
同样把右手放在细剑剑柄上的亚丝娜,忽然改以尖锐的声音呢喃:
「在店外!」
她一说完,马上踢开椅子往入口跑去。而我也急忙跟着那件白色骑士服的背影往外跑。
当我们来到外面的大路上时,再度有一道仿佛撕裂绸缎般的惨叫传进耳朵里。
这声音多半来自隔着一栋建筑物的广场。亚丝娜先瞄了我一眼,接着使尽全力往南冲刺。
我拼命追随宛如纯白闪电的身影往前冲,当靴子的防滑钉在地面上磨出火花时便转向东,最后冲进眼前的圆形广场里。
而我就在那里见到了难以置信的画面。
广场的北侧,耸立着类似教堂的石造建筑物。
有条绳索从建筑物二楼中央的展示窗上垂下,而绑成圆环的前端——竟然吊着一个男人。
那人当然不是npc。可能是刚打怪回来吧,只见他全身罩着厚重的盔甲,头上还戴着大型头盔。绳索虽然完全陷入脖子根部的盔甲,但聚集在广场的玩家们并不是因为这个原因而发出恐怖的尖叫。这个世界里,没有因为绳索道具勒住脖子而窒息死亡的可能性。
众人恐惧的来源,是一根深深陷入男人胸口的黑色短枪。
男人用双手抓住枪柄,嘴巴不停开阖着。在这段时间里,他胸部的伤口不断有像血液般的红色效果光喷出并闪烁着。
也就是说,这个瞬间男人的hp正不断地减少当中。这是仅仅一部分贯通系武器才拥有的特性「贯
通持续伤害」。
看来黑色短枪是针对持续伤害方面强化的武器。我可以看见枪身上有着无数的倒剌。
当我从一瞬间的惊讶中清醒过来时,马上就开口大叫:
「快点拔出来!」
男人稍微瞄了我一眼。接着缓缓动着双手准备把枪拔出来,但深陷体内的武器似乎不是那么容易就能移动。不过当然也可能是因为死亡的恐惧让他没办法使劲。
整个人被吊在墙壁上的男人,离地面至少有十公尺左右。依我的敏捷度,就算是跳起来也没办法碰到他。
那么是否可以投掷飞针将绳子切断呢?但要是没射中绳子反而命中男人,而他的hp又刚好因此而归零……
一般来说,因为这个地方在「圈内」,所以绝对不可能有那种事情发生。但话又说回来,若真是这样,那只枪应该也不会造成任何的伤害才对。
想到这里时,亚丝娜尖锐的叫声忽然传进我的耳里。
「你到下面接住他!」
之后她便以电光火石般的速度朝着教堂入口冲去。看来她是想利用内部的楼梯爬上二楼,然后直接把绳索切断。
「我知道了!」
朝着亚丝娜背部这么大叫完,我也急忙冲到悬挂在空中的男人正下方。
但是——
当我跑到一半时,戴着大型头盔的男人忽然瞪大了双眼凝视空中的某一点。我立刻感觉到他正看着某样东西。
他是在看自己的hp条。正确说来,应该是看着hp条归零的瞬间。
在广场众人的一片惨叫与惊讶声当中,男人似乎大叫了些什么。
紧接着——一道蓝色闪光便伴随着无数玻璃破碎般的声音闪烁在夜空中。但我只能呆呆地抬头看着爆散的多边形碎片。
失去捆绑物体的绳索整个撞上墙壁。一秒钟后,掉落的黑色短枪——或者该说是凶器——因为刺进地面的石板上而发出沉重的金属声。
由无数玩家所发出的惨叫,甚至将街道区充满和平气氛的bgm给掩盖了过去。
我虽然受到巨大冲击,但还是拼命瞪大了眼睛看着教堂四周的广大空间。我之所以这么做——是为了寻找必然会出现的东西。
也就是「决斗胜利者宣言讯息」。
这里是主街区,也就是说还处于禁止犯罪指令有效圈内。若是这个地方的玩家hp受到损伤甚至死亡,只有一种可能性。
那就是答应接受完全胜负模式的决斗并且落败。
除此之外别无他法。绝对是如此。
这么一来,在男人死亡同时,附近应该会出现「winner/姓名 比赛时间/几秒」这样的系统视窗才对。只要看见视窗,马上就能知道是谁用那根短枪杀害了全身穿着金属铠甲的男人。
只不过——
「……在哪里……」
我忍不住这么咕哝道。
系统视窗没有出现。在广场四周完全没有看见它的踪迹。而它出现的时间只有短短的三十秒而已。
「各位!快帮忙找找显示决斗胜利者的视窗!」
我放声这么大叫来压过周围骚动的声音。其他玩家们也立刻了解我的企图,开始在周围寻找视窗。
然而,没有人发出找到目标的声音。现在已经过了十五秒。
那么是在建筑物内部吧?难道说视窗出现在教堂二楼有绳索垂下来的房间里吗?如果是这样,亚丝娜应该会看见才对。
我刚这么想的瞬间,「闪光」的白色骑士服便出现在发生事故的窗口。
「亚丝娜!房间里有视窗吗?」
平常因为恐惧而无法直呼她的名讳,但为了争取时间,我连「小姐」都没有加上去就直接这么问道。但是与服装同样苍白的脸迅速地左右摇了一下。
「没有!没有系统视窗,也没有任何人在里面!」
「……为什么……」
我虽然这么呻吟着,但依然不断注视着四周。几秒钟后,我忽然听见一道细微的低语。
「……不行,已经超过三十秒了……」
我从常驻在教堂一楼的修女身旁通过后,直接爬上建筑物深处的楼梯。
二楼有四间类似旅馆单人房的小房间,但与旅馆不同的是它没办法上锁。当我经过其中三间房间时,无论是藉由目视或搜敌技能的探查,都没发现有其他玩家躲在里面。我咬紧嘴唇,走进发生问题的第四间小房间里。
从窗户旁转头望向我的亚丝娜虽然还是一脸坚强,但看得出她内心应该同样受到了不小的冲击。其实,就连我也无法隐藏紧皱的眉头。
「教堂里没有其他人在。」
我一这么报告,kob副团长马上反问道:
「有没有可能是披着附加隐蔽能力的披风?」
「就连最前线也没有掉过足以让我的搜敌技能无效化的道具。而且为了谨慎起见,我已经请玩家堵住教堂入口了。就算是透明化好了,一旦从门口出去时接触到了其他玩家,应该就会自动被识破才对。这栋建筑物又没有后门,有窗户的房间也只有这里而已。」
「嗯……我知道了。你看这个。」
亚丝娜点了点头,接着以戴着白手套的手指了一下房间一角。
该处放着一张简单的木桌。这张无法移动的家具,就是所谓的「座标固定物体」。
其中一只桌脚上面,绑着一条虽然细但看起来相当牢固的绳子。虽然说是绑,但实际上也不是真的用手绑。只要叫出绳子的弹出视窗之后按下连结键,再点选想要绑住的对象,绳子便会自动固定住。一旦绑了起来,除非挂上重量超出绳子耐久度的重物或者是用刀子将其砍断,否则绳子绝对不会断掉或松开。
带有光泽的黑色绳子,在房间里横跨了两公尺左右的空间,直接从南侧的窗户垂到外面。虽然从这里无法看见,但它的前端结成了环状,刚才那个全身盔甲的男人脖子就吊在环上。
「嗯…………」
我沉吟了一会儿后歪着头问: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照一般的状况来判断的话……」
亚丝娜也同样微微歪着头来回答我。
「……是那个玩家决斗的对象绑了这条绳子,然后把短枪插入其胸口,最后再把绳圈套在被害者脖子上并把人推下去……应该是这样没错吧……」
「是故意让大家看见吗……?不对,在这之前……」
我用力吸了口气,然后以清晰的声音宣告:
「到处都没看见胜利者视窗。站在广场上的几十个人都没有看见耶。如果是决斗,附近一定会出现视窗才对。」
「但是……这绝对不可能。」
她提出了尖锐的反驳。
「在『圈内』只有申请决斗而对方也答应,才能让玩家的hp受到损伤?你应该也知道这点才对吧!」
「……嗯,确实是这样。」
我们就这么看着对方并沉默了下来。
正如亚丝娜所言,刚才发生了绝对不可能发生的事情。而我们所知道的,就只有一名玩家在众目睽睽之下死亡,我们根本不知道是谁、为了什么、又是以什么方法办到这种事。
窗外广场上不断有玩家的骚动声传了过来。看样子,他们应该也注意到这个「事件」的不寻常之处了。
不久之后,亚丝娜笔直地看着我说道:
「不能放着这件事不管。如果真有人发现了『圈内pk技』,我们就得赶紧找出方法并且公布对抗手段,否则一定会引起大骚动。」
「……虽然我和你之间很少有这种情形出现,不过这次
我无条件同意你的看法。」
看见我点头之后,「闪光」便微微露出苦笑,接着迅速对我伸出右手。
「那么,你可得帮我解决这个问题喔。话先说在前面,没时间让你睡午觉了。」
「睡午觉的人应该是你才对吧……」
我低声咕哝,并且同样伸出手来。
于是急就章凑出来的侦探与助手——虽然角色分配仍不明朗——就透过白色与黑色手套紧紧地握了手。
2
回收完「物证」绳子之后,我和亚丝娜便离开房间回到教堂入口。至于同样是物证的黑色短枪,则是在移动之前我就已收进道具库里了。
两名认识的玩家受我所托守在门口。我向他们道谢后提出疑问,然而确实没有任何人通过这里。来到广场的我,先对注视这边的看热闹人群举起手,接着便大声叫道:
「抱歉,刚才最先发现这件事的人,如果还在现场的话,可以跟你谈谈吗!」
几秒钟后,一名女性畏畏缩缩地从人群里走了出来。我并未见过这个人。而她身上的武装也是npc所制的普通单手剑,看样子应该是从中层到这里来观光的人。
让人生气的是,这女孩看见我之后竟露出有些害怕的表情。于是亚丝娜代替我走到前面,以温柔的口气对她问道:
「抱歉,才刚看到那么恐怖的事情就要麻烦你。你的名字是?」
「我……我叫做『夜子』。」
我确实对这个微微颤抖的声音有印象,于是忍不住插嘴问:
「刚才的第一声惨叫……难道也是你?」
「是……是的……」
名为夜子的女性玩家晃着微卷的深蓝色发丝点点头。从角色外表来推断,她的年纪应该是十七、八岁左右。
与头发同样是深蓝色的纯朴大眼睛忽然浮现泪光。
「我……我……和刚才被杀死的人是朋友。我们今天约好一起到这里来吃饭,却在这个广场里走散了……然后……然后就……」
她似乎没办法继续说下去,只是用手掩住自己的嘴巴。
亚丝娜轻轻推着她微微颤抖的肩膀,把她带进教堂。教堂里有好几张并排在一起的长椅,亚丝娜让她在其中一张上坐下来后,自己也坐到她身边。
我则是站在稍远处,等待着女孩子冷静下来。如果她亲眼看见朋友遭到残酷杀害的全程,那么一定受到了我们难以想像的重大打击。
亚丝娜轻抚夜子的背部一阵子后,她终于停止哭泣,接着用几乎听不见的细微声音说了声抱歉。
「没关系,我们可以等。等你冷静下来之后,再慢慢跟我们说好吗?」
「嗯……我、我已经好多了。」
想不到夜子还算坚强,只见她从亚丝娜手下挺直身子并且点了点头。
「那个人……名叫『凯因兹』。我们以前是同一所公会的成员……现在也偶尔会一起组队或一起吃饭……而今天也是准备到这里来吃晚餐……」
她用力闭起眼睛,然后才用颤抖的声音继续说:
「……但这里的人实在太多,所以我们在广场走散了……当我四处张望时,忽然有人——凯因兹就从这座教堂的窗户掉了下来,并且悬挂在半空中……胸口还插了一只短枪……」
「那时候,你有看见其他人吗?」
听见亚丝娜的问题后,夜子霎时沉默了下来。
然后她缓慢但确实地点了点头。
「有的……虽然只是一瞬间,但我好像看见……有人站在凯因兹后面……」
我在下意识中握紧了拳头。
犯人果然在那个房间里吗?若果真如此,犯人就是将被害者——凯因兹从窗口推下来后,才在众目睽睽之下从容地脱身。
如此一来,犯人应该是用了某种带有隐蔽功能的装备才对,但这种道具的效果通常在移动时会减弱。这么说,犯人拥有足以弥补这种缺点的高等隐蔽技能罗?
这时,我脑海里闪过了「刺客」这个充满危险意味的名词。
难道sao里,真有连我和亚丝娜都不知道的武器技能系统存在?如果这种技能的特性,是能够让禁止犯罪指令无效化呢……?
可能是跟我有同样的想法吧,只见亚丝娜的背部瞬间抖动了一下。但她马上就抬起脸来,对着夜子问道:
「那个人影是你认识的人吗?」
「………………」
夜子紧闭嘴唇思考了一阵子,几秒钟后才像想不出来般摇了摇头。看见她的表示后,换我用自己最为平稳的声音问道:
「那个……这么问可能不是很好,不过你有什么线索吗……?比如说凯因兹先生被人家杀害的理由……」
正如我所担心的,夜子一听见问题便明显全身僵硬。也难怪她会这样,毕竟我对着朋友刚被杀害的女性,质疑她朋友是不是有什么让人怨恨的理由。但这问题虽然没有礼貌,却绝对不能省略。如果她知道有什么怨恨凯因兹的人,将会成为很有力的线索。
但这次夜子也轻轻地摇了摇头。
我虽然感到相当失望,还是简短地说了声「这样啊,抱歉了」。
当然也可能只是夜子不知道而已。不过,杀害凯因兹的犯人,除了是真正的杀人犯之外,同时也是mmo游戏里的「yer killer」。而所谓的pk呢,基本上就是以杀害其他玩家这件事为生活目标与存在理由。目前暗地里于艾恩葛朗特肆虐的杀人玩家们,就是属于这种类型。
换言之,据说多达好几百人的罪犯与杀人犯,或者有这种潜在倾向的玩家,都可能是以谜样手段在圈内杀害凯因兹的嫌疑犯。老实说,我现在根本想不出到底该怎么从这么多人里找出凶手。
亚丝娜似乎也得到同样的结论,只见她无力地叹了口气。
由于夜子表示不敢一个人回下层,所以我和亚丝娜在送她到最近的旅馆之后才又回到转移门广场。
事情发生到现在已经过了三十分钟,围观的人群也开始减少,然而留在现场的玩家还是有二十名左右。他们大部分是攻略组的成员,正在等待我和亚丝娜的报告。
我和亚丝娜先跟他们说明了死者的名字是「凯因兹」,而杀害的方法目前仍不清楚。接着也告诉大家恐怕有未知的「圈内pk」手段存在。
「……事情就是这样,最近大家走在街上时得多小心,也请各位尽可能警告其他玩家。」
我一做出结论,大伙儿就用严肃的表情点了点头。
「知道了。我会请情报贩子把这个消息放到报纸上。」
某位隶属于大型公会的玩家代表众人这么回答完后,所有人便就此解散。我瞄了一下视野角落的时钟确认当前时刻,发现才刚过晚上七点,这令我多少有些惊讶。
「那么……接下来该怎么办?」
我对旁边的亚丝娜这么问道,结果她马上就回答:
「检查一下手边的证据吧。尤其是绳索与短枪。如果能够知道来源,或许就可以从那里找到犯人。」
「原来如此……既然找不到动机,就从证物下手吗?这么一来,就得用到监定技能了呢。你应该……没有提升这种技能吧。」
「想必你也没有吧……话说回来……」
这时亚丝娜的表情开始有了变化。她紧盯着我说:
「可不可以不要『你你你』的叫啊?」
「咦?啊、啊啊……那么……要叫『小姐』?『副团长』?还是『闪光大人』……?」
最后一个是她后援会所发行的会志里用的称呼方式。成效立竿见影,亚丝娜当场绷着脸用雷射般的视
线把我烧过一遍,这才把脸转到一边去并且说:
「叫我『亚丝娜』就可以了。你刚才不也这么叫过了吗?」
「了、了解。」
感到害怕的我老实地点点头,然后急忙把话题拉了回来。
「说到监定技能……你有没有认识什么朋友……?」
「嗯~」
她考虑了一下后,很快地摇摇头。
「我有个朋友在经营武器店,但现在是最忙的时间,实在没办法马上请她帮忙……」
确实,现在正是结束冒险的玩家冲进武器店里维修或购买装备的时间。
「这样啊。那就拜托我认识的杂货店老板吧,虽然那个巨斧战士的熟练度有点让人不安就是了……」
「你是指……那个很高大的人吗?应该是叫……艾基尔对吧?」
亚丝娜对马上叫出视窗开始打起讯息的我这么说道。
「可是,杂货店现在应该也很忙吧?」
「谁理他。」
我这么回答完后,直接按下传送的按键。
从转移门走出来的我和亚丝娜,马上就面临第50层主要街道区「阿尔格特」那一如往常的杂乱与喧嚣。
这里的转移门有效化明明还没多久,主要街道的商店街上却已经出现无数的玩家商店并排在一起。至于理由,则是因为跟下层的街道区相比,这里店铺租金的设定可以说便宜到令人不敢相信。
当然,租金便宜的店面颇为狭窄,外观也相当肮脏,不过也有不少玩家喜欢这种亚洲——或者该说是某电器街的混沌感。我也是其中一人,而且我最近甚至打算在这儿买栋玩家小屋,把这条街当成根据地。
在充满异国情调的bgm以及叫卖声当中,我闻着从摊贩传出来的垃圾食物香味,带领亚丝娜快步向前走去。细剑使大方地从白色骑士服的迷你裙里露出一双美腿,那模样走在这里实在太过于引人注目了。
「喂,走快点……喂喂!」
意识到左后方高跟鞋声音越来越远的我回头一看,立刻便瞪大眼睛叫了起来。
「你为什么随便买东西来吃啊!」
从可疑摊贩上买来可疑烤肉串的「闪光」大人,咬了一口肉串后毫不在意地回答:
「因为刚才只吃了点沙拉就冲出来了嘛。嗯……这个味道很不错耶。」
她嘴巴嚼个不停,同时说了声「拿去」便把左手上的另一份肉串伸到我眼前来。
「咦?要给我的吗?」
「本来不就是要请你吃饭的吗?」
「啊……啊啊……」
我反射性低头道谢并接下肉串,然后才意识到对方的请客已经从大餐变成烤肉串了。顺带一提,刚才冲出餐厅时,餐点的费用已经从我们两个人的道具栏里平均扣除了。
我嘴里嚼着带有异国风味的谜样肉块,同时想着总有一天要吃到这女人亲手做的料理并且往前走。
当两根烤肉串被吃个精光时,我们正好也来到目的地。我张开手让木棒无声地消失,接着在皮大衣上擦了擦并未弄脏的手,这才向背对着这边的杂货店老板搭话:
「哈罗~我们来罗~」
「……我才不招呼不是客人的家伙呢。」
杂货店老板兼巨斧战士艾基尔,用不符合他魁梧身躯与粗犷容貌的别扭声音吼着,然后又对店里面的客人说:
「抱歉,我们今天的营业到此为止。」
面对「什么嘛~」的抱怨声,魁梧的店长边缩着身体道歉边把客人全赶了出去,然后叫出店铺的管理选单进行关店操作。
混乱至极的陈列架自动收了起来,外面的铁门发出叽叽声后也随之关上,这时艾基尔才终于回过头来看着我说:
「我说桐人啊,商人在商场上第一重视的就是信用,第二重视的还是信用,跳过第三和第四不说,第五则是只要有机会一定要大捞一票……」
这些奇怪的注意事项,在他看见站在我身旁的玩家之后马上消失不见。艾基尔环绕在光头下部的胡子不停抖动,整个人呆呆站在那里;亚丝娜则是露出清纯的笑容,向他点了点头。
「好久不见了,艾基尔先生。忽然来拜托您真的很不好意思。但事出紧急,我们真的很需要您的帮助……」
艾基尔严厉的表情立刻变得柔和,他除了拍着胸脯说「就交给我吧」之外,甚至端出茶来招待我们。
男人这种无法抵抗先天性参数的种族实在很可悲。
艾基尔在二楼房间听完事情经过后,似乎也了解了事情的严重性。只见他将突出眉棱下方的双眼整个眯了起来。
「你说在圈内pk归零了——?确定不是决斗吗?」
巨汉以浑厚的中低音说道,把身体靠在摇椅椅背上的我则慢慢点了点头。
「在那个状况下,不可能没有人看见胜利者宣言视窗,所以目前应该朝这个方向想才对。而且……就算是决斗好了,被害者在要去吃饭的途中,实在不可能接受这种申请,更何况还是『完全胜负模式』呢。」
「死亡前不久还和那女孩……夜子小姐走在一起,那么也不会是『睡眠pk』了。」
亚丝娜摇晃着小圆桌上的马克杯,这么补充道。
「再说,以突发性的决斗而言手法实在太复杂了。应该可以把它当成事先计划好的pk。而且……还有这个东西……」
我打开视窗,先从道具库里将证物的绳子实体化,然后将它交给艾基尔。
绑在桌脚的一端当然在回收时已经解开了,但另一端还是维持绑成一个大环的模样。
艾基尔把那个环垂在眼前,露出厌恶的表情并且用鼻子冷哼了一声,接着才以粗大的手指碰了它一下。
他从弹出的视窗里选择了「监定」选单。没有这项技能的我和亚丝娜,就算选了也只会出现失败讯息,但身为商人的艾基尔应该能够得到某种程度的情报才对。
最后巨汉便用低沉的声音说明只有他才能看见的视窗内容。
「……很可惜,这不是由玩家所制造的,只是npc商店卖的泛用品,等级也不高。耐久度已经减少一半左右了。」
我回想着那恐怖的情景,点了点头。
「我想也是,毕竟吊着一个全身重装备的玩家嘛。重量一定非同小可才对。」
但是对杀人犯来说,只要能撑个十几秒等男人hp归零爆散,那也就够了。
「算了,反正本来就对绳子没什么期待。接下来才是重头戏。」
我碰了一下依然开启当中的道具库,继续让下一个道具实体化。
闪闪发亮的黑色短枪立刻在小房间里散发出沉重的存在感。以武器的等级来说,这把短枪根本比不上我和亚丝娜的主要武装,但现在这根本不是重点。这把枪被人拿来以残酷手段夺走一名玩家的性命,可以说是名符其实的「凶器」。
为了不让短枪碰撞到别的物体,我小心翼翼地把它交到艾基尔手里。
整柄枪都是由同材质的黑色金属所锻造,以这种类型的武器来说十分罕见。它的长度大概有一公尺半左右,底部约有三十公分左右的握柄,握柄上方则延伸出十五公分长的锋利枪尖。
这把武器的特征,就在于枪身几乎长满了短短的倒刺。一旦枪深深刺入敌人体内,就会因为这些倒刺而产生不容易拔出的特殊效果。若想把它拔出来,应该需要相当高的力量值。
这时候的力量值,除了玩家所设定的数值参数之外,同时也代表着由脑部发出后nervgear藉延髓干涉过的信号强度。那个瞬间,被死亡恐惧所吞没的全身铠男——凯因兹,已经没办法产生运作
假想身体的明确信号。所以他用双手抓住的枪才会丝毫没有动弹。
一想到这里,更加让人觉得这果然不是单纯的突发性pk,很可能是「预谋杀人」。因为「贯通持续伤害」造成的死亡就是如此残酷。受害者根本不是死于对手的剑技或武器——而是死于自己的胆怯。
我这瞬间闪过的思考,忽然被结束监定的艾基尔给打断了。
「这是pc制造的。」
我和亚丝娜同时迅速探出身体。不由得大叫出「真的吗!」。
pc制造的物品,也就是拥有「冶链技能」的玩家所制造出来的武器,上头一定会记录该玩家的「名字」。而且这柄枪大概是独一无二的订制品,只要直接询问制造的玩家,应该有很大的机会能够得知订购者的身分。
「制造者是谁?」
听见亚丝娜急切的声音后,艾基尔便一边低头看着视窗一边回答:
「『葛利牧罗克』……拼法是『grimlock』。我没有听说过这个人,至少他不是第一流的刀匠。可能只是为了打造自己用的武器而提升冶链技能的家伙也说不定……」
连身为商人的艾基尔都不知道的铸剑师,我和亚丝娜当然也不可能听说过,于是小房间里再度陷入短暂的沉默当中。
「不过,应该能找得到人才对。如果等级已经提升到能制造这种武器,应该不可能一直当个独行玩家。如果去中层街道打听,一定能找到曾经和『葛利牧罗克』组队过的人。」
「确实如此。这种笨蛋应该不多才对。」
艾基尔用力点了点头,然后和亚丝娜同时看着我这个笨蛋独行玩家。
「什……什么嘛。我、我偶尔也是会和人组队的啊。」
「只有魔王战的时候吧。」
被这么冷静地吐槽之后,无法反驳的我也只能保持沉默。
亚丝娜用鼻子哼了一声,才再度看向艾基尔手里的短枪。
「不过……老实说,就算找到葛利牧罗克,他应该也不会跟我们说太多……」
这点我有同感。
杀害凯因兹的,确实是订购这只短枪的不知名红色玩家,而非铸剑师葛利牧罗克。而拿自己制造且记录有自己「姓名」的武器杀害某个人,也就等于真实世界里先在菜刀上写了名字才拿去杀人一样。不过话又说回来,拥有某种程度知识与经验的工匠级玩家,应该能够推测出这把武器设计成这样的目的才对。
「贯通持续伤害」基本上对怪物的效果相当薄弱。靠着规则系统来行动的mob根本没有恐惧感。它们就算被贯通武器刺中而产生停顿,也会马上把那玩意儿拔出来。当然,之后怪物不可能亲切地把武器归还给玩家,而会把它扔到远远的地方去,在战斗结束之前也就没办法回收那把武器了。
因此,制造这把枪的目的明显就是要用来对付其他玩家。我所认识的所有打铁匠,应该在得知设计概念时就会拒绝委托了。
但葛利牧罗克还是制造了这把枪。
虽然说他本人不是杀人犯——只要经过监定就能轻易知道他的名字——然而他可能是伦理观念相当薄弱的人,甚至有可能是暗地里属于红色公会的玩家。
「……至少应该不会轻易透露情报给我们才对。如果对方要求提供情报的费用……」
我才刚这么低声说道,艾基尔就拼命摇着头,而亚丝娜则是狠狠地瞪了我一眼。
「那就各出一半吧。」
「……我知道了,反正已经上了贼船。」
耸了耸肩之后,我便对吝啬的商人提出最后的问题。
「虽然不算什么线索,不过还是告诉我一下武器的名称好了。」
光头巨汉第三次低头看着视窗并且说:
「嗯……名字叫『guilty thorn』。也就是罪恶的荆棘吧?」
「这样啊……」
我再次看着那把长有无数倒刺的短枪。当然,武器名只是系统乱数命名之后的结果。所以这个名词本身应该不带有任何「人为的意志」才对。
但是——
「罪恶的……荆棘……」
亚丝娜那呢喃般的声音,忽然让我感觉到一股寒意。
3
我、亚丝娜以及艾基尔三个人一起由「阿尔格特」的转移门来到艾恩葛朗特最下层「起始的城镇」。
我们的目的,是要确认放置在黑铁宫里的「生命之碑」。在寻找打铁匠葛利牧罗克之前,至少得先确定他是不是还活着。
季节明明是春天,但广大的起始城镇却依然笼罩在一片荒凉的气氛之下。
这当然不是气候参数所造成的结果。被黑夜所包围的宽广街道上,完全没有玩家的行踪,就连npc乐团所演奏的bgm似乎也全都是阴郁的小调乐曲。
最近曾经听说过某个难以置信的谣言——最大公会暨下层自治组织「艾恩葛朗特解放军」禁止玩家在夜间外出,照这个样子来看说不定真有这么回事。一路上遇见的,都是同样穿着暗灰色局部铠甲的「军队」巡逻兵。
而且那些家伙只要一看见我们,马上就像准备纠正翘课中学生的少年队警察般冲来,虽然他们在最前方亚丝娜绝对零度的视线攻击下全都迅速退开了,但这种动作还是让人相当紧张。
「……难怪阿尔格特这么热闹……明明物价那么贵……」
听见我忍不住脱口而出的感慨之后,艾基尔又告诉了我一个更恐怖的谣言。
「听说军队最近打算开始对玩家『课税』唷。」
「咦?税金?不会吧……他们要怎么征收啊?」
「这我就不清楚了……会不会怪物掉宝时便自动扣除啊?」
我与艾基尔就像这样开着愚蠢的玩笑,不过在踩到黑铁宫的石头地板上时,我们也立刻闭起了嘴巴。
这个地方正如其名,是由黑得发亮的铁柱与铁板组合起来的巨大建筑物,里头的空气明显比外面还要冷上许多。就连快步往前走去的亚丝娜,似乎也冷得摩擦起外露的手臂。
可能是时间已经晚了吧,里面没有任何人在。
白天的时候,会有许多玩家因为无法相信朋友或恋人死亡而到这里确认,当他们看见寻找的名字上无情地画了一条横线时,通常会当场放声痛哭。我想目击朋友凯因兹被短枪夺走性命的夜子,明后天应该也会到这里来确认吧。其实,就连我自己不久之前也曾做过同样的事情。而且现在也还没完全从那悲伤的记忆当中走出来。
我们就这样快步走在由蓝色火焰照耀的无人大厅里。
亚丝娜和我来到左右延伸数十公尺的「生命之碑」前面,凝视起依英文字母顺序排列的无数名字当中以「g」开头的部分。
而艾基尔则是继续朝右边走去。我和亚丝娜摒息看着列举出来的玩家姓名,接着几乎在同一时间找到了那个名字。
「grimlock」。上面——没有横线。
「……还活着呢。」
「是啊。」
我们同时松了口气。在离我们稍远处看着「k」字区域的艾基尔,也马上回来一脸认真地对我们说:
「凯因兹确实是死了。死亡的日子是樱花月二十二日,十八时二十七分。」
「……日子和时间都没有错。就是今天晚上我们离开餐厅的时候。」
亚丝娜低语完后便低下头,垂下那长长的睫毛。而我和艾基尔也一起进行了短暂的默祷。遭杀害的凯因兹拼音应该是——「kains」,这点我们之前已经跟夜子确认过了。
我们办完所有的事情后快步离开黑铁宫,同时也把憋在胸口的气吐了出来。不
知不觉间,街道区的bgm已经变成深夜时段用的慢板华尔滋了。npc商店也已经全部拉下铁门,只剩零落的街灯还照耀着道路。「军队」的巡逻兵也已经不见人影。
我们默默地回到转移门广场,这时走在前方的亚丝娜转过身来对我说:
「……明天再开始找葛利牧罗克吧。」
「说得也是……」
我才刚点头同意,艾基尔那粗犷的眉毛便成了八字形。
「那个……我的本业不是战士而是商人……」
「我知道。你这个助手就做到今天为止了。」
我啪一声拍了一下他的肩膀,艾基尔脸上虽然露出放心的表情,但还是不好意思地低声说了句「抱歉」。
这个老好人彪形大汉,其实不是真的认为「应该以生意优先」或者「调查实在很麻烦」。他只是不想跟制造那种害人短枪的玩家直接碰面而已。当然他不是在害怕,甚至刚好相反——他担心自己平常发泄在怪物上的怒气会当场爆发。
艾基尔留下一句「你们两个加油啦」后便消失在转移门里,由于亚丝娜也准备回公会本部一趟,所以我们今天就先在这里解散了。
「明天早上九点在第57层的转移门前面集合。要准时到达,可别睡过头啦。」
听见亚丝娜这种像老师又像姐姐——虽然现实世界当中我没有姐姐——的说话口气,我也只能苦笑着点了点头。
「知道啦。你自己才要好好睡觉呢。如果担心,我还是可以在旁边看——」
「不用了!」
丢下这么一句话后,kob副团长殿下便迅速转过身去,留下红白色残像跳进转移门里离开了。
一个人被留下来的我,只能暂时站在摇曳着蓝色光芒的大门前面,整理今天一整天所发生的事情。一开始只是「今天天气很好」,却变成得在「闪光」亚丝娜睡午觉时当守卫:而好不容易可以两个人去吃晚餐时,又突然碰上了圈内杀人事件,现在则成了挑战事件之谜的侦探或者是助手。
当然浮游城艾恩葛朗特里的每一天都是完全的「非日常」,但自从二〇二二年十一月六日死亡游戏开始到现在,已经过了一年半的时间,包含我在内的大部分玩家——至少生活在中层以上的玩家,多半都故意去遗忘现实世界里的生活,专心活在这个由剑与战斗、金币与迷宫所交织而成的「日常」当中。
但是今天的事件,却再度让我跌进了某种「非日常」里面。不知道这会不会成为某种长久性变化的契机呢……
想着想着,我往前走了几步踏进蓝色转移门当中。用语音指令指定回到目前的住宿地——第48层主要街道区「林达兹」后,一股漂浮感便随着四周变强的光芒包围住整个身体。
当鞋底再次触碰到地面时,我往色泽不同的石头地板踏出一步,周围的情景马上产生了变化。以林达兹的主要街道做为根据地才不过一个多礼拜,我已经喜欢上这个河流纵横于街道,四处都能看见水车旋转的城市。只不过,在已经过了晚上十点的现在,街道已笼罩在夜幕下,白天无论身在何处都可以听见的打铁声也完全消失了。
我从转移门广场离开,脑中想着是要遵守与副团长殿下的约定直接回去睡觉,还是跑进依然营业中的npc酒吧去喝一杯。就在这时——
突然有六、七名玩家把我围了起来。
我瞬间准备拔出背上的剑。即使被几十个人给围住,只要还在「圈内」就不会有危险——但这个常识在这几个小时之内已经有些靠不住了。
但我还是只动了一下右手手指,克制住自己拔剑的冲动。
这个集团的人我全部都见过。他们都是攻略组最大公会「圣龙联合」的成员。我对着排成半圆形的众人里某个算是领导级的人物开口说道:
「晚安啊,修密特先生。」
当我先发制人笑着打招呼之后,这个高大的长枪使顿时有些说不出话来,但他随即用力皱着眉头并且开口说:
「……桐人先生,我有事情想问你,所以专程在这边等你回来。」
「嘿,我想你应该不是想问我生日或血型吧……」
我反射性地开了个玩笑,结果他像运动社团主将的短发下那双浓眉马上轻轻动了一下。
虽然同属攻略组,也没什么敌对关系,但我跟「圣龙联合」的人就是处不来。比较起来,我和亚丝娜所率领的「血盟骑士团」关系可能还好一点。
合不来的理由,在于血盟骑士团的目的是「以最快的速度攻略游戏」,但圣龙联合的方针却是「夺取最强公会的荣誉」。他们基本上不和其他公会的人组队,也不会主动公开练功场的情报。而且对于给魔王的最后一击——事关掉宝判定及额外经验值——有非常厚脸皮的执着。
但是换个角度来想,或许他们可以算是最享受sao这个游戏的一群人,所以我也没有特别抱怨过这一点,只不过我以前曾经拒绝过两次他们的入会邀请,因此双方的关系绝对称不上良好。
现在,他们七个人表面上只是围成半圆形站在背对转移门广场石墙的我面前,但这当中的距离应该也经过他们精心的计算。因为这种距离不致于构成让玩家无法动弹的「围困」骚扰,但要走出包围必然会碰到他们某个人的身体,而我自然会犹豫是否要采取这种不礼貌的行为。于是就这样形成了「疑似围困」的状态。
我强忍住想叹气的心情,改变口气对修密特问道:
「只要我答得出来一定知无不言。你想问什么?」
「关于傍晚时在第57层发生的圈内pk骚动。」
这个答案早在预料当中。我轻轻点了点头,把背靠到石墙上并且将双手环抱在胸前,接着才用眼神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听说那不是决斗……真的吗?」
对方用低沉的磁性嗓音问道,我考虑了一下之后才耸耸肩回答:
「可以确定的是,现场没有人看到显示胜利者的视窗。当然也有可能是因为某种原因而让在场所有人都没发现。」
「…………」
修密特那略呈方形的下巴立刻紧闭。而他脖子底部的装甲也随之发出声音。
圣龙联合成员身上必定穿戴着以银色及蓝色为基本色调的盔甲。而他背上那接近两公尺左右的长枪更是高高突起,尖锐的前端还仔细地挂了三角形的公会会旗。
经过短暂的沉默之后,修密特又用更低的声音说:
「我听说被杀的玩家叫做『凯因兹』……这应该没错吧?」
「死者目击整起事件的朋友是这么说没错。刚才我也到黑铁宫确认过了,时间和死因完全一致。」
看见他粗大的喉结滚动了一下后,我才终于感到有些可疑。我歪着头反问他:
「你认识死者吗?」
「……跟你无关。」
「喂喂,怎么可以只有你发问……」
我话才说到一半,对方便突然朝我怒吼:
「你不是警察吧!虽然你好像跟kob副团长偷偷地做了许多调查,但你们可没有独占情报的权利喔!」
他发出连广场外面都能听见的怒吼之后,周围其他成员都露出有些困扰的表情面面相觎。看样子,修密特并没有告诉他们详情,只是要他们来凑人数而已。
这么说来,跟这件事有关的可能不是圣龙联合整体而是修密特个人。当我在脑袋里记下这件事时,忽然有一只裹着金属护手的右手伸到我眼前。
「我知道你从现场回收了用来杀人的武器。你已经调查够了吧,把它交给我。」
「喂喂喂……」
这行为很明显地违反了礼仪
。
sao里,只要是没有设定在装备人偶上的武器掉落在地、把武器交给别人,或者是武器刺在怪物身上直接被带走,经过三百秒后所有者属性就会消除。而这个道具无论在系统上或一般观念上,就是属于下一个捡到的人。那把黑色短枪在夺走凯因兹的性命时,所有人属性就已经消除。因此现在系统上它是归我所有。
虽然也是有强迫别人把武器免费交出来的情形发生——但那把枪除了是武器外,还是重要的证物。不是警察也不是宪兵的我把它据为已有,确实好像有点说不过去。
于是我这次便光明正大地直接叹了口气,然后才挥手叫出道具库来。
我用右手举起实体化的黑色短枪,心想至少得耍帅一下而把它用力地插在我和修密特之间的石头地板上。
黑色短枪「喀锵!」一声发出盛大火花并屹立在地板上,修密特则是被我吓了一跳,往后退了半步才低头看着它。
再次仔细一看,便觉得这把武器的设计真是骇人。当然,这种专门拿来杀害玩家的武器本来就不是什么好东西了。把视线从只有我能看见的掉宝倒数上移开之后,我便用极低的声音对这个长枪使说道:
「我帮你节省监定的时间吧。这把武器的专有名称是『guilty thorn』。制造它的铁匠是『葛利牧罗克』。」
这次出现了明确的反应。
修密特瞬时瞪大原本眯起来的双眼,嘴巴也跟着半开,从里面传出沙哑的喘息声。
毫无疑问,这个像体育健将的老兄一定认识打铁匠葛利牧罗克与被害人凯因兹。而且过去曾与他们同样经历过「某件事」。
如果那就是凶手杀害凯因兹的动机,那么这件圈内杀人案就不是我所恐惧的事——随机杀人者所实行的无差别杀人事件。虽然我很想知道过去究竟发生什么事,但就算直接问修密特,他也不可能老实回答。
我正想着该怎么办时,那只穿戴厚重金属护手的手臂僵硬地伸直,把枪从地面拔了出来。
修密特以粗暴的动作打开道具栏,像是想尽快脱手般把短枪丢了进去,接着便迅速转换身体的方向。
接下来,将长枪背对我的修密特便留下了一句相当典型的威胁台词。
「……不要再随便调查了。我们走!」
于是圣龙联合的男人们,就这样快步走向转移门并消失了。
——那么接下来我该怎么办呢?
4
「dda的人?」
一听完我的报告,亚丝娜便不由得微微皱起眉头。
dda就是divine dragons alliance的缩写,也就是公会「圣龙联合」的简称。虽然这名字带有闲人勿近、生人回避的压迫感,但在kob副团长亚丝娜身上却起不了作用。
到了事件隔天的樱花月二十三日,天气参数马上心情不好,一大早就开始下起绵绵细雨。其实天空被上层底部覆盖的艾恩葛朗特内部根本就不可能会下雨,但真要说起来晴天时也不可能有阳光才对。
上午九点整,亚丝娜和我在事件现场所在的第57层转移门碰面后,便到附近的咖啡厅里吃早餐顺便整理目前拥有的情报。席间最大的话题,当然还是昨天夜里埋伏在转移门外,强行从我手中拿走情报与凶器的圣龙联合成员·修密特了。
「啊~确实有这个人。就是那个高大的长枪使对吧。」
「没错。很像高中的马上枪术社社长的感觉。」
「才没那种社团呢。」
直接否定我从一大早就灵感不断的幽默后,亚丝娜像是在考虑什么事情般,抱着装有咖啡欧蕾的杯子说道。
「……会不会那家伙就是犯人?」
「虽然不能妄下断语,但应该不是才对。如果害怕被人找到线索才回收凶器,那一开始别留在现场就好了。我反而认为,那把枪是犯人留下来的讯息。」
「这样啊……说的也是。那种杀人方式加上武器名称是『罪恶荆棘』……与其说是普通的pk,倒不如说是『公开处刑』还比较适合……」
听见亚丝娜以阴郁的表情这么咕哝,我也点了点头表示同意她的看法。
这不是无差别的pk,而是针对凯因兹个人的处刑。而凯因兹、葛利牧罗克以及修密特三个人先前一定发生过什么事情。
我压低声音,把从这些线索所得到的推论说了出来。
「也就是说——杀人动机是『复仇』,不对,应该说是『制裁』才对。那位凯因兹先生过去曾经犯了某种『罪』,为了『惩罚』他所以把他杀掉,犯人应该就是想表达这个意思。」
「这么说来,修密特应该不是犯人,反而是犯人下手的目标罗。他以前和凯因兹先生一起做了『某件事』,所以搭档被杀之后才会焦急地展开行动……」
「只要知道那段过去,大概就能知道犯人是谁了。不过……也有可能这只是犯人的表演而已。我们还是不要有先入为主的观念比较好。」
「说的也是。尤其是向夜子问话的时候。」
我和亚丝娜同时点了点头,接着确认了一下目前的时间。到了上午十点,我们将前往附近的旅馆里,向在那儿住宿的夜子再次询问详细经过。
吃完黑色面包与蔬菜汤组成的简单早餐后还剩不少时间,我便悠哉地看着对面kob副团长的模样。
可能今天只是要办私事吧,她身上穿的不是平常那套白底红色图案的骑士服。上半身是粉红与灰色细线条的衬衫加上黑色皮革背心,下半身是附有蕾丝滚边的黑色迷你裙,脚上则穿着带有光泽的灰色丝袜。
此外还有粉红色珐琅质皮鞋与同色系的贝雷帽,感觉似乎是经过一番精心打扮的样子——当然也可能女性玩家日常生活的普通打扮就是这样,老实说我对于流行服饰道具根本一窍不通,所以完全无法判断。无论我再怎么看,也看不出她这一身行头究竟值多少珂尔。
况且调查杀人事件根本就不用特别打扮。当我呆呆地这么想着时,亚丝娜忽然扬起视线,然后又迅速把头转到一边去。
「……你在看什么?」
「咦……啊,没有啦……」
我当然不可能问她衣服总共值多少钱,但要是随口讲出「这套衣服很可爱,很适合你唷」这种话,要不是会激怒她就是会被嘲笑一番,于是我马上想出了一个藉口。
「嗯……我是在想,那个浓稠的东西好喝吗?」
一问之下。亚丝娜也低头看向自己正用汤匙搅动的谜样浓汤。然后她再次以微妙的神情看了我一眼,接着才呼一声重重叹了口气。
「……不好喝。」
她小声回答完后便把汤推到一边去。细剑使轻轻咳了几声,接着改变语气说道:
「我昨天晚上想了一下。关于那把黑色短枪的『贯通持续伤害』……」
话说回来,我好像还是第一次看见这女人没装备细剑。现在才注意到这件事的我点点头。
「嗯?」
「比如说,在圈外被贯通属性的武器刺中之后,直接走到圈内的话,持续伤害究竟会怎么计算呢?你知道吗?」
「嗯……这个嘛……」
我不由得考虑了起来。确实至今都没有遇过这种情形,当然也没去想过究竟会有什么样的结果。
「我不知道……不过,中毒或火伤的持续伤害在进入圈内的瞬间就会消失,不是吗?贯通伤害应该也是一样吧?」
「但是,刺在身体上的武器会怎么样呢?自动拔出来吗?」
「就算是这样好像也有点诡异哦……嗯,刚好还有点时间,来实验一下吧。」
听见我这么说,亚丝娜马上瞪大了眼睛。
「实、实验?」
「百闻不如一见嘛。」
我扔出一句用法有点奇怪的成语后站起身,直接叫出街道区的地图并确认最靠近这里的门在哪儿。
第57层主要街道区「马廷」的外面,是一片散布着许多嶙峋老树的草原。
几个礼拜前,当这里还是最前线时不知走过几次的道路,现在记忆却已经相当模糊。当然也可能是随着春天的到访而有新芽冒出来的影响,不过基本上攻略组在突破该楼层之后,就几乎不会再到那里的圈外练功区去了。
我们在绵绵细雨之中持续前进,一走出街道区的门,视野里立刻出现「outer field」的警告字样。虽然不是马上会有怪物攻过来,但心里就是会感到有些紧张。
亚丝娜重新将平常那把细剑佩在腰间,接着有些不耐烦地将沾在浏海上的水滴弹开,然后才用讶异的声音问道:
「那……你要怎么实验?」
「就是这样。」
我在腰带里摸了一阵子,找到经常装备在身上的三根「投掷短锥」并拔了一根出来。
存在于艾恩葛朗特的所有武器,都可以分为斩击、突刺、打击、贯通四个属性。我的主武器单手直剑是斩击武器,亚丝娜的细剑是突剌武器,钉头锤与战锤则是打击武器。至于杀害凯因兹的短枪与修密特拥有的长枪,当然是贯通武器了。
但少数投掷系武器的分类其实有些模糊。同样是投掷武器,回旋镖或带着圆型刀刃的圆月轮就是斩击,飞刀是突刺,而我的投掷短锥则有贯通属性。没错,虽然它看起来像是只有12公分长的大型铁针,但这个短锥确实是贯通武器,因此可以引起些微的持续伤害。
就算是要以自己的hp做实验,白白减少装备的耐久度也实在太愚蠢了,于是我脱下左手手套,以右手上的短锥直接朝着打开的手背扎去。
「等……等一下!」
一道尖锐的声音让我的手停了下来。
转头一看,亚丝娜已经打开道具视窗,正准备拿出高价的治愈水晶。我不由得苦笑着说:
「太夸张了吧?被这种短锥刺中手,大概只会扣总hp的百分之一到百分之二而已吧。」
「笨蛋!圈外什么事都有可能发生!快点和我组队让我看见你的hp!」
像在教训笨弟弟般的亚丝娜生气地说道,接着便操纵视窗对我提出了组队邀请。我缩了缩头后马上按下接受键,而我视野左上角的hp条下方,随即出现了略小的亚丝娜hp条。
现在想起来,我还是第一次和这个女人组队呢。当然同属于攻略组的我们已经在前线碰过许多次了,不过她是最强公会的副团长,而我只是个小小的独行玩家,所以彼此几乎没有交谈的经验。
没想到现在竟然如此轻易,而且还是单独和她组成了队伍。明明前阵子我俩才因为攻略魔王而意见不合,甚至还进行了一对一的决斗呢。
亚丝娜右手握着粉红色水晶,一脸紧张地在旁边待机着,而我则忍不住盯着她的脸看。
「…………怎么了?」
「没有啦……怎么说呢,没想到你会这么替我担心……」
话才刚说完,亚丝娜白色的脸颊便染上与水晶相同的颜色。接着她再次生气地对我说:
「才……才不是呢!等等,也不是这么说……啊~你要刺就快点刺啦!」
我吓得「咿」了一声,随即重新拿好短锥。
「那、那我要刺罗。」
宣布完之后,我用力吸了口气——
接着朝自己伸直的左手,做出了飞剑技能初级技巧「单发射击」的准备动作。
右手两根手指夹住的短锥,随着略暗的效果光笔直飞出,贯穿了我的手背。
一道冲击过后,让人不快的麻痹与轻微的痛楚便掠过我的神经。
hp条扣得比预想中稍微多了一点,总共损失了百分之三左右。我现在才想起来,前阵子刚把普通短锥换成了稀有的宝物。
我忍受着不舒服的感觉,把目光移到刺进手背的铁针上,五秒钟过后再度有红色效果光闪了一下。同时hp也减少了百分之零点五左右。这正是夺走凯因兹性命的「贯通持续伤害」。
「……快点到圈内去啦!」
亚丝娜紧张的声音一这么催促,我便点了点头,然后把视线停留在hp条与短锥上,直接朝附近通往圈内的大门前进。
当鞋底所踩的地面由湿草地变成硬石板时,视野里同时出现「inner area」的字样。
接着——hp条便停止减少了。
虽然每五秒就会闪一次红色效果光,但生命值完全没有减少。果然所有的伤害在圈内都会变成无效。
「……停下来了。」
我点了点头,同意亚丝娜的低语。
「武器还刺在身上,但持续伤害会停止……」
「感觉呢?」
「遗留在身体上。这应该是为了不让身上刺着武器就直接进入圈内的笨蛋出现吧……」
「现在的你就是那种笨蛋。」
听见这冰冷的指责,我只能缩了缩脖子然后抓住短锥一口气拔出来。不舒服的感觉再度掠过神经,让我不由得绷紧一张脸。左手手背上虽然没有留下任何伤痕,但冰冷的金属触感却一直残留在上面。我忍不住边吹着手背边开口说:
「伤害确实是停住了……既然如此,凯因兹为什么会死呢……?是那把武器的特性吗……还是未知的技能……呜哇!」
最后那声大叫的理由是——
亚丝娜忽然以双手抓住我的左手拉到胸前,接着用力把它给握住。
「你……你做什……」
副团长大人过了几秒钟之后才把手放开,侧眼看着我说:
「这样伤害的残留感觉就消失了对吧?」
「————嗯、嗯,那个……谢啦。」
心跳之所以忽然加速,一定是因为吓了一跳的缘故。
只是这样子而已,一定是的。
十点整时,夜子便从旅馆里走了出来。她看起来一副没睡好的样子,边不停眨着眼睛边对着我和亚丝娜行了个礼。
我同样向她点头致意,然后首先开口道歉:
「抱歉,你的朋友才刚刚过世就又要麻烦你……」
「不会……」
这名年纪应该比我大一点的女孩,晃动着深蓝色发丝轻轻摇了摇头。
「没关系。我也想快点找出犯人……」
说着她把视线移到亚丝娜身上,随即瞪大了眼睛。
「哇,太厉害了。这些衣服全部都是阿修雷店里的特制品对吧?我还是第一次看见有人全身都是这种衣服呢!」
……又出现新名字啦?我心里这么想着并问道:
「那是谁啊?」
「你不知道吗?」
夜子用难以置信的眼神看了我一眼,然后才解释:
「阿修雷呢,是艾恩葛朗特里第一个把裁缝技能熟练度练到一〇〇〇的超级裁缝师!如果不拿最高级的稀有布料过去,人家是不会帮忙做衣服的!」
「原来是这样啊!」
我由衷地感到佩服。连我这个像傻瓜般拼命战斗的家伙,也是不久之前才把单手直剑的熟练度练到一〇〇〇。
我忍不住移动视线迅速把亚丝娜从头到脚看了一遍,结果细剑使的脸颊开始抽筋,大叫了一声之后才开始往前走去。
「不……不是那样啦!」
——我完全无法理解到底不是哪样。
圣剑
阿尔普海姆
二〇二五年十二月
1
「哥哥,你看这个。」
直叶边说边把薄型平板电脑拿到我面前,而我只是睡眼惺忪地看着画面。
昨天晚上我睡了个难得的好觉,而且好像还作了个很长的梦。所以即使人已经坐在餐桌前面,脑袋的运转速度依旧完全没有办法提升,现在正准备靠浓咖啡来强行提升它的转速。不过就算处于这种状态,脑袋角落里的警示灯还是亮了起来,让我有些犹豫该不该接下眼前的平板电脑。
因为大概两个礼拜之前,在类似的状况及时间递到我手里的影印纸上头,就印着我秘密的恶行——这么说或许有点夸张,不过那上面确实有我瞒着直叶擅自把角色由飞行型vrmmo「alfheim online」转移到枪战型vrmmo「gun gale online」的证据。这次说不定又是类似的情形,不过当我思考自己最近又干了什么好事时,直叶已经苦笑着对我说:
「我又不是要把哥哥吊起来拷问。反正你看就对了嘛!」
我畏畏缩缩地接下再度递来面前的平板电脑,然后往画面上看去。
画面所显示的,跟上次一样是国内最大的vrmm情报站「mmotommorrow」的新闻报导,但游戏种类不是ggo而是alo。报导开头的萤幕照片并非玩家角色而是一张风景照。看来确实不是某黑漆漆的守卫精灵又干了什么好事的报导。
放下心来的我这才开始注意报导的标题。
但我随即就受到了另外一种冲击,结果还是发出了惊叫声。
「什……什么~!」
【最强的传说级武器「断钢圣剑」终于出现了!】
报导上面写了这几个大字。
我完全忘记刚才的倦怠感,众精会神地读着本文并且发出了很长的沉吟声。
「嗯——————终于被发现了吗……」
「嗯,不过其实也已经算很久了呢~」
坐在我对面替吐司涂上蓝莓果酱的直叶,也噘起嘴唇这么回答我。
「断钢圣剑」。
据说,那是alo里唯一能够超越火精灵将军尤金那把「魔剑瓦兰姆」的武器。但是长期以来,都只能在公式网站的武器介绍网页最下方那段小小记述与照片里确认其存在,没有人知道在游戏里要如何得到它。
——不,正确来说有三个……不对,应该说有四个人知道它的所在处。那就是我、直叶、亚丝娜以及结衣。我们是在今年年初,也就是二〇二五年一月才发现它的。而今天是十二月二十八日,所以断钢圣剑的秘密几乎已经保存了长达一年的时间。
「唉唉……早知道就再去挑战一次了……」
我一边这么抱怨,一边从直叶那里接过自家制果酱瓶并把汤匙插了进去,然后挖出一大坨紫色胶状物质丢在吐司上面。接着又在上面轰炸了一块奶油,让它们混在一起后才好好涂在吐司上。最近似乎在控制体重的直叶,看到我的所作所为后便比较起自己右手上的吐司与我这里的成品,脸上露出了忍耐的表情;不过最后意志力轮盘还是转到了「吃吧」那一格,于是她便默默将装奶油的盆子拉了过去。
可能是想藉着减少用量展现最后一丝骨气吧,她仅仅挖起些许奶油并仔细地涂在吐司上。直叶晈了一大口吐司之后,才纠正我的错误。
「你看仔细一点嘛,只是被找到而已。好像还没被人拿走唷。」
「什么!」
同样准备大口咬下吐司的我停下手,再度凝视桌上的平板电脑。的确报导里写了确认到断钢圣剑的存在,但没提到有人获得的消息。仔细一想,如果已经有玩家获得圣剑,那么报导里一定会刊登那家伙骄傲地举着黄金剑的照片才对。
「什么嘛,别吓人好吗……」
我这次终于大口地咬下吐司,还边嚼边发出放心的声音。看见我的模样之后,直叶便露出
「谁叫你这么性急」的笑容,然后拿起牛奶盒帮我在眼前的杯子里倒满了牛奶。
二〇二五年十二月二十八日星期天,上午九点三十分。我和直叶的学校都是从今天开始放寒假,所以两个人到现在才吃早餐。妈妈则是还有几件得在今年内校正完毕的工作还未完成,刚才咬着吐司就直接冲出去了。不需要印刷厂的电子书籍,在这方面可以说是有好有坏。
而独自在纽约工作的老爸好像还是很忙,传了电子邮件表示三十号才会回国。因此餐桌上照惯例只剩我和直叶两人,而这种时候我们谈论的就几乎都是alo的话题了。
我吃完第一片吐司,开始在第二片上涂起鲔鱼酱,同时开口提出了心里的疑问:
「但是,到底是怎么发现它的呢?幽兹海姆里面没办法飞行,但不飞起来就没办法看见断钢圣剑的所在地吧?」
一年前,离开风精灵领地朝着中央都市「阿鲁恩」前进的我/桐人以及直叶/莉法,在好不容易看见世界树时被巨大蚯蚓怪物给吞了进去,经过它的消化管掉到了地底世界幽兹海姆。
那个练功区里,充满了光靠两个人绝对无法抗衡的巨大邪神级怪物,我们只能想尽办法朝着通往地面的阶梯移动,但这时候我们眼前却出现了非常不可思议的光景。一只四条手臂的人型邪神,竟然在攻击一只长着无数触手与长鼻子的象型水母邪神。
我听见莉法「帮助被欺负的那只」的请求后,总算诱导四臂邪神到附近的湖里,让擅长水中作战的象水母邪神获得胜利。那只后来被莉法取名为「当叽」的邪神不但没攻击我们,反而还让我们坐在它背上,然后带我们到幽兹海姆的中央地带。之后经过结茧及「羽化」的当叽,载着我和莉法飞到屋顶一条连接地面的通道——我们就在途中见到了那个。屋顶的中心部位,可以看见世界树的树根包裹着一座倒金字塔状的迷宫,而发出光芒的黄金长剑就封印在迷宫最下端的水晶当中。
「哥哥,你那时候感到很犹豫对吧。不知道是要坐在当叽背上回到地面,还是跳进迷宫里去拿取断钢圣剑。」
「确……确实我当时是犹豫了……不过呢,我要大胆地说一句,在那种时候不会犹豫的人,我就不承认他是网路游戏玩家!」
「这句话一点都不帅唷。」
笑着说出评价之后,直叶像是在考虑什么事情般低下头去,看样子应该不是在犹豫第二片吐司该做成什么口味。她将手伸往装有鲔鱼酱的容器,低声说道:
「……当叽只有我和哥哥呼叫时才会过来……而且也没听说过在幽兹海姆还有别的飞行方法。也就是说,有人像我们一样救助了别的象水母邪神,成功完成了任务……」
「真的是这样吗……外表那么恶心……不对,应该说是充满个性的邪神.想不到还有其他像小直的怪人……不对,应该说是博爱主义者会去救它。」
「一点都不恶心!明明很可爱啊!」
今年已经十六岁的妹妹狠狠瞪了我一眼后这么宣称,接着才又继续说道:
「不过如果是这样,那有人突破那座迷宫得到圣剑也只是时间上的问题。由于成功解决任务的条件相当困难,所以才会一直都没人发现,但已经过了一年,也加入了剑技的升级改版,所以迷宫的难度应该下降了才对。」
「说的……也对呢……」
我喝了一口牛奶,然后点了点头。
我们是今年一月发现断钢圣剑。之后alo营运者从rect换成现在的新兴企业,而游戏也有加装浮游城艾恩葛朗特这样的重大变革。等这些事情终于平静下来的六月,我和莉法、结衣以及亚丝娜便一起再度坐上当叽的背部,挑战
获得断钢圣剑的任务。
然后我们很简单地就被打败了。那个倒金字塔型的空中迷宫里,有着许多欺负当叽的那种四臂巨大人型邪神,而且这些家伙还更大更强,让人忍不住想大声喊出「这怎么赢得了!」之类的感想。原本我打算把它当成正式挑战前的侦查活动,所以才会只有三人加一只妖精就冲进迷宫里,但当时我们判断即使找更多人来也很难成功,于是立下了「变强之后再来挑战」这样的誓言——
只不过,艾恩葛朗特上线之后开放到第十层,而九月则开放到第二十层,我们几乎把时间都放在攻略浮游城上。大伙儿只有需要素材道具时才偶而到幽兹海姆去,虽然有时会顺便叫当叽出来一起玩,不过也仅止于此。至于断钢圣剑嘛,则是认为反正也没人能拿到——应该说觉得根本不会有人发现,所以也就没有积极地去挑战,结果就这样过了一年。
但是mm里,根本不可能有永远不会被发现的道具。虽然还不清楚详细的经过,不过那把剑的所在既然已经像这样被登在情报网站上了,那么现在应该已经有许多玩家涌入幽兹海姆,说不定还有一部分玩家已经冲进空中迷宫了呢。
「……怎么办,哥哥?」
解决掉第二片吐司的直叶用两手拿起牛奶杯,同时这么对我问道。
而我则是轻咳了几声后才这么回答她。
「小直。vrmmo的乐趣不是只有追求稀有道具而已唷。」
「……嗯,说的也是。就算武器的性能再强……」
「不过,既然当叽都带我们去看那把剑了,我认为我们不该辜负它的一番心意。那家伙内心想必期待着我们能够突破那座迷宫吧,毕竟我们和当叽是朋友啊。」
「…………刚刚明明才说它恶心……」
面对妹妹紧盯着我的视线,我露出了最灿烂的笑容然后问道:
「所以呢,小直,你今天有空吗?」
「………………嗯,社团活动也已经休息了啦。」
我立刻用右拳打在左掌上表现出「太好了!」的样子,接着立刻全力运转脑袋,用最快速度思考攻略方法。
「记得当叽最多只能载七个人对吧。我和小直、亚丝娜、克莱因、莉兹和西莉卡……还少一个人吗?但艾基尔应该要顾店……克里斯海特又靠不住,而雷根应该在风精灵领地……」
「……要不要问问看诗乃小姐?」
「哦哦,没错!」我啪叽一声弹了一下手指,马上拿出手机卷动电话簿。
这个月上旬,我碰上了某个事件而把桐人转移到ggo——「gun gale online」里,然后在那里认识了名叫诗乃的女性玩家。事件解决之后,诗乃和亚丝娜及莉兹等人成了朋友,更在她们的邀请下也在alo里开了一个新角色。
虽然只是刚创两个礼拜的新角色,但在完全技术制的alo里,能力值的数字并不是那么重要。以诗乃的天分,应该已经能够进入高难度迷宫了才对。
我开始以最快的速度打着简讯,而对面的直叶则是迅速把盘子与杯子叠起来拿到厨房去。这时她的脚步已经反应出本人雀跃的心情了。我想那家伙虽然说了一堆,但打从一开始拿新闻给我看的时候就已经想要这么做了吧。
和志同道合的伙伴冲进异世界里,挑战困难刺激的任务。没有什么比这个更快乐的了。
把简讯传给包含诗乃在内的五个人后,连我自己也不禁踩着兴奋的脚步跑到厨房里去帮直叶的忙。
即使是礼拜天,但在年关将近的上午还能这么轻易就集合七人小队,应该是靠了召集人的人望——抱歉,我太得意忘形了,应该说是「断钢圣剑」让大家身为网路游戏玩家的热血都沸腾起来了吧。跟半年前我和亚丝娜、莉法&结衣去挑战时相比,新团队无论是人数还是个人能力都有了大幅的成长。
在集合地点——世界树城市大道上打着「莉兹贝特武器店」招牌的工作室里,小矮妖族店长正依序把大家的武器放到磨刀石上。在挑战困难任务时,先完全恢复装备的耐久度已经可以说是常识了。
把软绵绵水蓝色小龙顶在头上的猫妖族驯兽师西莉卡,对着盘起了腿坐在墙边的板凳上,以「提振精神」这种理由打从一大早就在喝酒的——不过现实世界里的身体当然没有吸收到一滴酒精——火精灵族刀使克莱因问道:
「克莱因的公司已经开始放年假了吗?」
「嗯,昨天开始,就算我们想工作,这个时期也没有货会进来。社长那家伙还很骄傲地说『本公司在新年前后足足有一个礼拜的休假,可以说是福利超好的优良公司呢』!」
别看克莱因这样,他可是在一间小规模贸易公司上班的社会人士呢。虽然时常说着社长的坏话,但看他被囚禁在sao中两年时公司还这么照顾他,醒过来之后他也能立刻回去上班,实际上应该是间不错的公司才对。而克莱因也确实很感谢公司的照顾,最近很认真地在构建利用「the seed」程式套件与照相手机所组成的远距离简报系统。虽然只请被迫帮忙修正该系统照相机的我去过一次烤肉吃到饱这点让人不太能接受,但看在他今天来帮忙挑战任务的分上,就当他已经还我这个人情了吧——
当我靠在墙壁上这么想时,克莱因本人却瞪了我一眼然后说:
「喂,桐字头的老大啊,如果你今天顺利拿到『断钢圣剑』的话,下次也要帮本大爷去拿『灵刀迦具土』啊。」
「欸……那个迷宫热死人了耶……」
「这么说起来,今天要去的幽兹海姆还不是冷死人了!」
听见我们这种低水准的争执后,左边忽然传来了一句:
「啊,那我也想要『光弓神辉』。」
顿时说不出话来的我只得往声音来源看去。和我同样把背靠在墙上、双手环抱胸前站在那里的,是有着水蓝色短发与尖锐三角型耳朵的猫妖族女性玩家。如果说西莉卡是喜欢黏人的曼切堪猫,那么这名女性就是冷酷的暹罗猫——不对,应该说是凶猛的山猫。
「才、才刚创造角色两个礼拜,小姐您就已经想要传说武器了吗?」
听见我恭敬地发问后,山猫便动了一下细长的尾巴回答:
「莉兹帮我打造的弓确实很不错,但我还是希望射程能够再远一点……」
她这么一说,正在作业台前替那把弓重新安弦的莉兹贝特马上转过身来,苦笑着说:
「我说啊,这个世界的弓呢,就只是射程在长枪以上但在魔法以下的武器耶!平常根本不会有人从距离一百公尺的地方就发射弓箭啦!」
山猫听见这番话后只是耸了耸肩,然后脸上露出了轻松的微笑。
「真要说的话,我希望射程能有两百公尺。」
由于我知道这女孩在ggo里其实擅长远达两千公尺的超长距离狙击,所以这时候也只能在脸上挤出僵硬的笑容。如果真让她拿到那种弓,在不限范围的决斗里,要冲至能以剑攻击到她的距离之前,应该就会先被箭射成刺猬而死亡了吧。
水蓝色头发的山猫——两个礼拜前才刚来到alo的新朋友诗乃,练习一天之后就完全抓住了其实用起来相当困难的武器·弓箭的手感。alo里的弓箭手,通常若不是由机动力十足的风精灵装备短弓,就是由腕力与耐久力相当优秀的大地精灵装备重弩担任炮台:但她却完全无视这样的定律,选择九个种族里拥有最优秀视力的猫妖族,好使用专注于强化射程的长弓。抱持「一开始就让她自由地玩玩吧」这种想法的我,在看见诗乃从超越火属性魔法的距离之外不断用箭命中怪物、在对方接近之前就已经将其打倒的景象后,内心也不得不对她佩服
得五体投地。
这个世界里的弓箭,在适当的距离里是跟魔法一样能在系统帮忙下得到命中辅助,但超过一定的距离之后,弓箭就会因为风力与重力等影响而无法飞至瞄准的目标。但是诗乃在使用共同引擎的ggo里,已经有了许多年自己调整「风力与重力影响」的经验。这跟我到ggo去时,也有效利用了系统外技能「视线识破」是一样的道理,也就是说往来于「the seed」规格的vrmmo连结体这件事,其实还存在过去我从未想到过的意义——
当我想到这里时,右边的工作室房门被人用力打开。
「我们回来了!」「大家久等了!」
声音的主人,是去购买药水等物品的莉法与亚丝娜。她们似乎没有把物品放进道具栏里,而是直接提着篮子从市场走回来;两个人随即从篮中拿出各种颜色的小瓶子与果实,将它们堆放在房间中央的桌子上。
从亚丝娜肩上飞起来的小妖精——导航妖精结衣移动到我头上,直接坐了下来。这个守卫精灵「桐人」原本有着倒竖的黑发,但在结衣的要求下发型已经变得跟以前差不多了。而她要求的理由是因为之前那样「很不好坐」。
结衣在我头上用银铃般的声音清晰地说:
「买东西时人家顺便收集了一下情报,现在还没有到达那座空中迷宫的玩家或是队伍唷,爸爸。」
「这样啊……那为什么『断钢圣剑』的所在位置会被人知道呢?」
「好像是除了我们发现的当叽任务之外,又有另一种任务被发现了。听说该任务里npc所提出来的报酬就是断钢圣剑。」
听见结衣的话后,正在整理药水等物的亚丝娜便晃动水妖精族独特的蓝色长发转了过来,绷着娇小的脸点了点头。
「而且那好像还不是什么和平的任务呢。不是跑腿或护卫系的任务,而是屠杀系。所以听说现在幽兹海姆里因为要争夺pop而充满杀伐之气。」
我听见后嘴唇也有些扭曲。
「屠杀系」正如其字面上的意义一样,是「打倒〇只叫做〇〇的怪物」或者「收集〇个会从〇〇怪物身上掉下来的道具」这种类型的任务。所以玩家们必然会疯狂地狩猎指定的怪物,而接下同样任务的小队要是在狭小的区域里碰头,就会为了争夺pop,也就是怪物再度涌出的地点而产生冲突。
「可是啊:这不是很奇怪吗?」
最后竟然真的把一整瓶火酒喝光的克莱因,擦了下自己的嘴唇后才继续说道:
「『断钢圣剑』不是被封印在里头有一大堆恐怖邪神的空中迷宫最深处吗?那npc怎么还可以把它当成任务的报酬?」
「听你这么一说,好像真的是这样哦。」
从头上把小龙毕娜抓到胸前来抚摸的西莉卡也感到不解。
「如果是提供移动到迷宫的移动手段,那就还能理解……」
「——没关系,反正到那里去看看就知道了。」
我旁边的诗乃讲出一贯的冷静发言,接着工作室深处的莉兹贝特忽然大叫了起来。
「好!所有武器都完全回复了!」
「辛苦了!」
大家都开口感谢她的辛劳。然后接过发出新品般光辉的爱剑、爱刀、爱弓挂到自己身上。接着我们又走到下一张桌子前面,领取由拥有优秀作战指挥能力的亚丝娜分为七等分的药水,并且将它们收到腰间的包包里。没办法携带的量则是收进了道具栏当中。
瞄了一眼视野右下方的时间表示后,得知现在才十一点而已。虽然一定得找个时间吃午饭与上厕所休息一下,不过在那之前应该可以到达空中迷宫最初的安全地带才对。
七人+一只妖精+一只小龙准备完成之后,我便环视了一下众人,接着干咳了几声并开口表示:
「谢谢大家拨空回应我的临时召集!我一定会在精神上报答大家!那么——就让我们努力达成任务吧!」
感觉在众人「哦——!」的声音里似乎还参杂了一些苦笑,不过那应该只是想太多了吧。我转过身子,打开工作室的门,靴子朝着在世界树城市正下方的阿鲁恩街道里,那条通往地下世界幽兹海姆的秘密隧道踏出了一大步。
2
在连地图上也没有表示的阿鲁恩小巷弄里又是东拐西绕、又是多次上下楼梯,甚至还穿过民房的院子之后,我们才来到了那扇门的所在地。
它的外表看起来是一扇相当普通的木门,只会让人觉得是无法打开的装饰用物体。但在莉法从腰包里拿出一把铜制小钥匙并插入钥匙孔一转后,马上就传出「喀嚓」的清脆声音。钥匙是以前当叽把我们载到这条通道下方时,不知不觉间就出现在道具库里的物品。换言之,这是一开始绝对无法从阿鲁恩打开的一扇门。
我握住铁环往后一拉,木门便叽一声往左右打开,露出了内部通往下方的阶梯。我们七个人排成一列走进里面,当最后尾的克莱因再度关上门时,门立刻就自动锁上了。
「呜哇……这楼梯到底有多少阶啊?」
也难怪第一次来到这里的莉兹贝特会这么说。直径两公尺左右的隧道地板,是由下降的楼梯所构成,而被墙上小小油灯蓝白色磷光照耀的阶梯,一直往眼前延伸到解析度的极限为止。
「嗯~应该有艾恩葛朗特一整座迷宫塔的分量吧~~」
在最前面开始下楼梯的亚丝娜这么回答,莉兹与西莉卡、克莱因同时出现了「不会吧」的表情。我忍不住露出苦笑,热切地对大家说明这条隧道的方便之处。
「我告诉你们,如果要走平常的路径到达幽兹海姆,首先要移动到位于阿鲁恩东西南北好几公里处的楼梯迷宫,然后一边和怪物战斗一边走到最深处,最后打倒守护魔王才能到达唷。原本一个小队最少也得花上两个小时的时间,但从这里走下去只要五分钟就到了!我和莉法甚至可以在这里展开走一次收一千尤鲁特过路费的事业呢。」
「我说啊哥哥,就算能走到下面好了,如果当叽没有过来接人的话,也只会掉进幽兹海姆的中央大洞然后死亡而已唷。」
莉法露出「真受不了你」的表情这么说道。实际上这番话一点都没错。
在这个广大的地下世界幽兹海姆正中央,有一个直径差不多有一·五公里的无底洞,通称「中央大空洞」。封印断钢圣剑的倒金字塔型空中迷宫,就是从这个空洞正上方的屋顶往下突出来的。我们现在往下走的楼梯,出口则是设在空中迷宫附近,也就是大空洞的上空,所以一旦掉下去就会落入无底洞里死亡,接着无条件被送回地面上的存档地点去。
干咳了几声把自己刚才那种死要钱的发言带过后,我便绷着一张脸这么说道:
「总之就是这样,你们就别再抱怨了,要怀着感恩的心情一步一步走下阶梯啊。」
「又不是你造出来的。」
走在我前面的诗乃突然冒出这么一句话来。虽然这是她一贯的冷酷吐槽,不过在这种时候还愿意吐槽我,我就该觉得感谢了。
「谢谢您正确的指责。」
我这么向她道谢,接着为了取代握手而用力握住在眼前摇晃的水蓝色尾巴前端。
「哇啊啊!」
山猫弓箭手立刻随着非常凄厉的惨叫跳了起来。她转过身子,灵巧地倒着下楼梯并伸出双手来抓我的脸,但我当然轻快地避开了她的攻击。
猫妖族特有的三角形耳朵与尾巴,当然是人类身上没有的器官,然而不知道为什么却还是会有感觉。不习惯的玩家,要是忽然被别人用力握住这些地方,就会产生「奇怪的感觉」——西莉卡经验谈——而且表现出来的反应还相当有趣。
「我告诉你,下次再这么做我就把火箭射到你鼻孔里!」
诗乃「哼!」一声转过身子,前面的莉法、莉兹、西莉卡、亚丝娜以及她肩膀上的结衣都同时摇着头表现出「真拿你们两个没办法」的态度。后面的克莱因则是佩服地说着「你真是不怕死耶」。
跟预期的一样,不到五分钟队伍便走完贯穿阿尔普海姆地壳的隧道阶梯,前方稍微能看见一丝灰白色光芒。
同一时间,假想的空气也变得更加冰冷。脸的四周已经开始有闪亮亮的冰晶飞舞。
几秒后,我们终于穿过地壳,视野里出现了幽兹海姆的全景。从巨树树根上雕出来的楼梯就这样直接往空中延伸,在十五公尺左右的前方倏然中断。
「呜……哇啊……!」
「好壮观……」
第一次看见幽兹海姆的西莉卡与诗乃这两只猫妖,同时发出了惊叹声。就连小龙毕娜都在西莉卡头上拼命拍动翅膀。
下方是一整片被厚重冰雪覆盖的永夜世界,虽然美丽却也十分残酷。这里的照明,除了从结冰屋顶凸出来那几根巨大水晶柱由地面导入的些微亮光之外,就只有散布在地表各处的邪神族城堡或要塞里燃烧的蓝紫与黄绿色火光。由于目前所在的中央部位从地面到屋顶的高度足足有一公里,所以还无法用肉眼确认盘据在练功区的无数邪神。而正下方就是仿佛可以吸收所有光线的无底洞——「中央大空洞」了。
把视线从下方移回正面后,发现这里也有只能用绝景才能形容的景象。
一块由屋顶突出来的尖锐微蓝冰块,被无数四处盘绕的巨大树根——这是屹立在阿尔普海姆地面上的世界树树根——给整个包围住。而那个倒金字塔形的玩意儿,也就是我们的目的地「空中迷宫」了。底部的一个边大约有三百公尺,而全长大概也将近三百公尺。从目前的距离就能看见冰块内部被挖掘出无数的房间与通道,此外还能看见徘徊在内部的巨大黑影。
我的视线最后移向倒金字塔最下方锐利的尖端。
即使是守卫精灵带有夜视能力辅助的双眼,也只能看见一小粒偶而会发出黄金色光芒的亮点而已。但那道光芒却带着让人难以抗拒的吸引力。「断钢圣剑」。alo里最强的传说级武器就被封印在那个地方。
大概确认完目前的状况后,亚丝娜首先举起了右手,开始平顺地咏唱起咒文。接着所有人的身体瞬间被淡蓝色光芒包围,视野左上方的hp条下也出现了一个小小的图标。我立刻就像穿上了高级羽毛外套般,觉得不再那么寒冷。这是提升冻结耐性的支援魔法。
「ok!」
莉法听见亚丝娜的声音便点了点头,把右手手指放在嘴唇上吹起尖锐的口哨。
几秒后,一道「咕哦哦哦哦……嗯」的啼声夹杂着风声由远方传来。凝眼一看之下,就能发现有一道白色影子由无底洞的黑暗当中往上升起。
那像比目鱼又像饭杓一样的身体侧面,伸出了四对总共八枚类似鱼鳍般的白色翅膀。身体下方则垂着无数藤蔓状的触手。而除了头部左右两边各有三颗黑色眼睛之外,前方还有长长的鼻子。这只从象水母「羽化」得怪异又美丽的邪神,也就是我们口中的「当叽」了。
「当叽先生————!」
结衣从亚丝娜肩上拼命大喊,这个不可思议邪神竟然又「咕哦哦——」地叫了一声。接着它用力拍动翅膀,在空中画着螺旋急速上升。随着它的形体愈来愈大,初次见到它的四个人也开始往楼梯退去。
「不要紧~不要紧~别看这家伙长成这副德行,它其实是草食性的呢。」
我才刚这么说,莉法便转过头来露出了笑容。
「不过,我上次从地面上带了鱼来,结果它一口就吃掉了。」
「…………这、这样啊……」
克莱因等人又往后退了一步,但狭窄的楼梯已经没有空间再让他们退后了。转眼间来到我们面前的当叽,用唯一还像头大象的脸依序环视我们一群人,然后它伸长了鼻子,用长满毛的前端——摸了一下克莱因往上翘的头发。
「呜唷噜哦!」
刀使立刻发出怪声,但我还是无情地推了一下他的背。
「它要你快点坐到它背上去啦。」
「但……但是呢~我爷爷的遗言特别交代我千万别坐美国车和会飞的大象啊……」
「你之前还在dicey cafe送我你爷爷做的柿饼吧!那真的很好吃,有机会多来点啊!」
我说完就又往他背上推了一下,克莱因这才战战兢兢地把脚放到当叽肩口并移动到它平坦的背上。接着换老样子相当大胆的诗乃以及把当叽也归类为可爱动物的西莉卡坐了上去。莉兹贝特在发出「嘿咻!」这种完全没有少女形象的声音后也跟着移了过去。等不是第一次搭乘的莉法与亚丝娜也跳上去后,最后剩下的我便在当叽鼻子底部搔了几下,然后才跳到这全长超过十公尺的邪神级怪物背上。
「好啦!当叽,请你带我们到迷宫入口去吧!」
坐在它头部后方的莉法这么一叫,当叽便举起长鼻子再次叫了一声,接着八枚翅膀才开始由前方依序缓缓拍动了起来。
包含单纯只是游玩在内,这已经是我第五次搭上飞行型邪神「当叽」了。虽然没说出口,但每当我坐在它背上时,总是会涌起某个念头。那就是——
「……欸,你们觉得要是掉下去会怎么样?」
坐在后面的莉兹贝特,直接说出了我心中的想法。
没错。原则上任何种族的精灵都无法在幽兹海姆里飞行,而如果从高处落下将像平常一样受到伤害。虽然会根据能力值而有所差异,但通常大概十公尺左右的高度就会产生伤害,超过三十公尺以上就几乎可以确定会死亡。
而现在当叽飞行的高度有一千公尺左右。从这里掉下去会有什么结果,其实不用想也能知道。当然说不定会有什么安全措施——比如说会用它腹部下力的触手抓住我们——但当然没有人想尝试。
大家似乎都抱着同样的恐惧感,只有坐在最前面那个早已经「速度中毒」的莉法、移动到她头上的结衣、以及西莉卡抱在怀里的毕娜,才会感到兴奋。
这时候回答莉兹的,是坐在她身边的亚丝娜。神情有些紧张的她,在看了我一眼并露出微笑后,才开口说:
「你还记不记得,以前有人尝试从艾恩葛朗特的外周柱子爬到上一层,结果却掉了下去?我想一定会出现这种人跑来实验的。」
「…………猫科动物应该比较能适应从高处落下吧。」
话才刚说完,身为猫科动物的两人立刻一脸严肃地死命摇着头。
. 当我们在闲聊的时候,当叽依然依序缓缓拍动四对翅膀,在空中像滑行般前进着。我们的目的地是设在冰制空中迷宫上层侧面的入口平台。希望当叽能够一路这样平稳地带我们到达目的地——
当我暗暗在心里祈祷的瞬间。
当叽所有的翅膀忽然全部叠成锐角,开始进入紧急冲刺状态。
「呜哇啊啊啊啊啊!」
两名男性发出低沉的大叫。
「呀啊啊啊啊啊!」
女孩子们也发出尖锐的哀嚎。
「唷呵————————!」
莉法则是兴奋地大喊。
我用双手紧抓住宽广背上密生的毛发,拼命抵抗迎面而来的风压。在近乎垂直的角度下,我们已经愈来愈接近遥远下方的地面了。它为什么会突然这么做呢?明明之前载我们来到这里的时候,都只是按照一定的路线在树根以及冰台之间缓缓地来回而已啊。
难道是不想再让我们把
它当成交通工具了吗?还是上次莉法喂的鱼让它反胃了呢?
当我想着这种无关紧要的事情时,被冰雪覆盖的地表细部开始变得愈来愈清晰。当叽似乎正朝着巨大「大空洞」的南端边缘前进。是的,就是过去我和莉法与准备狩猎当叽的水精灵联合部队一战之处。
随后,因为急遽的减速g力加诸身体上,我们每个人都只能紧贴在邪神背部。当叽打开叠起的翅膀,减低紧急下降的速度。至少它看起来没有把背上行李随意丢弃的意思。我这才松了一口气,把自己的身体撑起来。
从再度进入缓慢水平巡航的当叽背上往下看,马上就能发现目前高度已经低于五十公尺,原本在上空时地面就像在看大比例尺的航空地图一样,但这时已经相当清晰,可以见到吊着锐利冰柱的枯木、结冻的河川、湖水以及——
「…………啊……?」
发出尖锐叫声的,是像要趴在当叽头上而伸长了身体的莉法。她指着地面上的一点,从喉咙里挤出像哀嚎般的声音。
「哥、哥哥,你看那个!」
我和其他五人立刻朝莉法所指的左前方看去。
此时,突然有炫目的闪光效果不断在我习惯微暗状态的眼前炸开。迟了一会儿后,激烈的重低音开始传进我们耳里。这些效果无疑是来自于大规模的攻击咒文。
当叽这时候发出了「咕噜噜——」的悲伤啼声。而我们也马上知道它啼叫的理由。
遭到攻击的,是馒头型身体上有着长触手、此外还有长鼻子与大耳朵的象水母大型邪神。毫无疑问,它就是当叽在「羽化」之前的同类。
而攻击它的,是超过三十人的大规模联合部队。从有着各式各样的发色以及差异相当大的体格来看,应该是各种族的混成部队。光看这一点,可能只是普通的「邪神狩猎小队」。但让包含莉法在内的众人都惊讶不已之处在于——攻击象水母的不只有玩家。
那个家伙有着比大型大地精灵高出六、七倍的身高。形状虽然像是人类,却有四条手臂与直列排下来的三张脸。肌肤是钢铁般的蓝白色,眼睛里燃烧着让人联想起石炭的暗沉红光。
这家伙无疑跟当初想要杀死当叽的人型邪神同一种族。它每条手臂上都拿着如钢筋般粗劣的剑,然后用那有一半像是钝器的刀刃不断往象水母背上招呼。象水母坚硬的外壳马上裂开并流出体液,跟着便有许多玩家的魔法与弓箭、剑技一起往那个伤口攻击。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有人驯服了那只人型邪神吗?」
亚丝娜发出像喘息般的呢喃。西莉卡随即用力摇着头回答她:
「这不可能!即使技能值全满再加上专用配备,驯服邪神级怪物的成功率依然是零啊!」
「这也就是说……」
克莱因搔着自己往上翘的头发并低声说着:
「该怎么说才好呢……也就是玩家们『趁火打劫』罗?当四条手臂的巨人攻击象水母时,他们也跟着发动攻击……」
「但是,仇恨值可以管理得那么好吗?」
诗乃皱起眉头并做出冷静的判断。她说的一点都没错。由邪神的行动模式来看,在这么近的距离下连续使用魔法与剑技,就算没受到攻击,巨人应该也会将目标转移到玩家身上才对。
在无法理解状况,只能咬紧嘴唇观看一切的我们眼前,象水母邪神庞大的身躯终于开始摇晃,接着倒在雪原上发出巨大的声响。这时又有铁剑与大型咒文对它补上了致命一击——
「咻噜噜噜噜呜呜呜呜……」
象水母随着死亡前的哀嚎洒下大量多边形碎片,身体也跟着四处飞散。
咕哦呜呜呜呜……当叽再次发出悲切的叫声。在当叽头上探出身子的莉法肩膀开始颤抖,她头上的结衣也深深低下头去。
由于暂时不知道该说什么话来安慰她们,我也只能默默持续凝视着下方的联合部队。
接下来,新的冲击性事实让我忍不住瞪大了眼睛。
当不处于驯服、煽动或是幻惑状态的四臂巨人在发出「波噜波噜」的胜利叫声时,它脚边也有几十名玩家轻轻做出胜利姿势,然后双方更一起为了找寻新目标而开始移动了起来。
「为……为什么没有发生战斗?」
我以沙哑的声音这么说道,结果身边的亚丝娜像是注意到什么般忽然抬起头来表示:
「啊……看那边!」
她指的是右侧远方的山丘上面。那里也有战斗效果光剧烈地闪烁着。定睛一看,能发现那儿也有大规模的玩家集团与两只人型邪神联手攻击一只外型像多脚螃蟹一样的邪神。
「这……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听见克莱因茫然的声音后,莉兹低声呢喃着:
「难道……这就是刚才亚丝娜所说的,幽兹海姆里新发现的屠杀系任务?好像是帮助人型邪神来歼灭动物形邪神……的样子……」
「…………!」
听见的六个人同时用力吸了一口气。
莉兹说的应该没错。如果是在进行任务当中,确实是会有和某种特定mob一起作战的情况出现。不过,如果是这样,为什么这个任务的报酬会是那把「断钢圣剑」呢?那把剑应该被封印在人型邪神的根据地——空中迷宫里,理论上是打倒人型邪神才能入手的东西才对……
一想到这里,我便反射性地抬起头,准备往遥远上空的冰制大金字塔看去。
但我终于还是没有这么做。因为当叽背部的最后端,没有任何人坐的地方忽然无声地飘荡着光粒并开始凝结——最后形成一道人影。
人影穿着长袍般的服装。头上有着一头直长到脚边的波浪状金发。那是一名拥有超然美貌的优雅女性。
但和我同时转头的克莱因,嘴里却迸出了绝对不适合用来形容一名美女的台词。
「好…………」
「…………大啊!」
不过也不能怪我们会这么说。因为女性的身高再怎么看至少也高出我们两、三公尺以上。
幸好谜样的巨大美女似乎没对我们说的第一句话感到生气,依然以静谧的表情张开嘴唇。而从她口中流露出来的声音也与一般玩家不同,听得出带有庄严的效果音。
「我是『湖之女王』兀儿德。」
巨大的金发大姐接着又呼唤起我们。
「与吾之眷属缔结羁绊的精灵们啊。」
「什么?眷属?」我的内心感到疑惑。如果这句话指的是让我们乘坐在背上滑翔的当叽,那么这个美女也应该跟栖息于幽兹海姆的动物型邪神同族了……
这时我才终于注意到,眼前这名自称「湖之女王」的巨大美女并非百分之百与人类一样。一直长到脚边的金色长发,发尖最后变成半透明的触手卷在一起,而露在长袍外面的手脚也能看见类似珍珠色鳞片的东西。这个与当叽一样有着奇特外形的巨大生物,只是暂时选择了人类的外形——我不由得有了这种厌觉。
「我和两个妹妹想对各位提出一个请求。请你们把这个国家从『霜巨人族』的攻击当中拯救出来吧。」
我一边听着她说话,一边想着这个巨大美女在系统上究竟属于「什么东西」。
由于把视线的焦点放在她身上也没有出现游标,所以几乎可以确定不是玩家利用幻惑魔法
改变外表。但我依然无法判断她是无害的活动npc、攻击性任务mob的陷阱,又或者是由人类gm所操纵的角色。
这时我的左肩忽然有了轻微的重量感,同时有道可爱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是结衣。
「爸爸,那个人是npc。但她似乎跟只会根据
例行程式给予固定答案的普通npc不一样,直接连结到了类似主程式的言语引擎模组。」
「……也就是ai化了的意思吗?」
「是的,爸爸。」
我一边在脑袋里考虑着结衣的话究竟代表什么意思,一边竖起耳朵倾听女性所说的话。
npc——「湖之女王兀儿德」将发出珍珠色亮光的手轻轻挥向广大的地下世界并说道:
「过去这个『幽兹海姆』跟你们的『阿尔普海姆』一样,受到世界树伊格德拉修的恩宠,到处充满了美丽的水源与绿地。我们『山巨人族』与身为我们眷属的野兽们,在这里过着平静的生活。」
在她说话的同时,周围被冰雪覆盖的练功区景象便开始无声地摇晃并且变淡。接着出现的双重影像,正是兀儿德口中到处都有花草以及清澈水源的世界。景色看起来甚至比地面上的大地精灵领地与火精灵领地还要丰饶。
更令人吃惊的是,女王兀儿德背后的无底「中央大空洞」,在幻影世界里根本不是洞穴。那是座充满清澈透明湖水的大泽。而由目前这个世界天顶垂下来的世界树树根,也是全部聚集在一起延伸到湖水里,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往四面八方扩散。
在水面隆起的粗大树根上,有用圆木搭建起来的房子……不对,应该说是城镇存在。这种景象与地上的「中央都市阿鲁恩」相当类似。
兀儿德放下右手之后,梦幻般的风景随即消逝。她以超然但我觉得看起来似乎有点悲伤的眼神,注视着变回寒冰世界的幽兹海姆,然后又开口表示:
「——在幽兹海姆的更下层,存在着冰之国『尼福尔海姆』。支配那块土地的霜巨人国王『索列姆』变身成狼的模样潜进这个国家,把冶链之神维兰德所打造的『能砍断所有钢铁与树木之剑』丢进世界中心『兀儿德之泉』里。结果剑砍断了世界树最重要的树根,那个瞬间起,幽兹海姆也就失去了伊格德拉修的恩宠了。」
兀儿德这次举起了左手。幻影萤幕随即再次出现,而上面出现的影像也让我们瞠目结舌,只能目不转睛的盯着看。
延伸在巨大湖泊——「兀儿德之泉」上的世界树树根,不久后便浮上来并往屋顶方向逐渐缩小。建筑在树根上的城镇也全部跟着崩溃。
所有树木上的叶子同时脱落,青草随即枯萎,光线开始变淡。河川因此冻结,天上开始降霜,暴风雪肆虐整片大地。「兀儿德之泉」中的大量湖水也在瞬间结冻,最后成了巨大冰块,并在世界树根部的包覆下被拉上空中。栖息在湖里的各种大型奇怪生物被挤到冰块外面,纷纷落下。这些生物当中,也能看到跟羽化前当叽相同的象水母。
世界树树根最后上升到幽兹海姆的天顶,也就是阿尔普海姆的地壳,而它包覆的巨大冰块也有一半刺入天顶。这冰块无疑就是目前倒挂在幽兹海姆上空那座雄伟的「冰块倒金字塔」。冰块最下方,像冰柱般尖锐的底端还可以看见闪烁的黄金光芒。遭到那个霜巨人国王索列姆丢进湖中,切开「世界树」与「幽兹海姆」两个世界的剑,一定就是断钢圣剑了。
失去所有湖水之后,原本美丽的大湖就变成了无底大洞。
兀儿德一放下左手,幻影萤幕也再次消失。但这次风景已经没有太大的变化。不同的大概就只有上空的冰块被改变成直线型迷宫而已。而我和莉法都亲眼看见断钢圣剑依然存在于那个金字塔的尖端。
「索列姆手下的『霜巨人』由尼福尔海姆大举入侵幽兹海姆,他们建筑大量要塞与城堡,将我们『山巨人』抓起来关在里面。国王则将过去是『兀儿德之泉』的大冰块变成了自己的城堡『索列姆海姆』,开始支配这块土地。我和两个妹妹虽然从某处结冻的泉水底下逃走了,但力量早已经不如以往。」
兀儿德半闭起眼睛,再次开始口述应该已经接近尾声的故事。我们几乎忘记她是npc,而她口中的故事就是游戏内的任务,只是默默听着她娓娓道来。
「即使现在,霜巨人们依然固执地想要把我们目前依然存活在这块土地上的野兽眷属们全部消灭。因为这样一来,我的力量就会完全消灭,而索列姆海姆也就能浮到上面的阿尔普海姆去了。」
「什……什么!这样的话,阿鲁恩的街道不就全毁了吗!」
似乎已经完全沉浸在这个故事里的克莱因,立刻以愤慨的声音大叫了起来。据结衣表示并非固定回答程式而是初级ai的女王兀儿德,听见他的话后就点了点头,接着又说:
「国王索列姆的目的,是想让各位的阿尔普海姆也被冰雪封闭,然后攻上世界树的树梢。这一切都是为了得到生长在那里的『金苹果』。」
「……有那种东西吗?」我瞬间这么思考,但马上就想起一件事——世界树顶端附近确实有由强到不可思议的大鹫型稀有mob守护而无法接近的区域。说不定金苹果就在那里面呢。
兀儿德往地上看去,接着很悲伤地皱起眉头继续说道:
「因为一直没办法顺利消灭吾之眷属而感到不耐烦的索列姆与霜巨人将军们,终于开始利用你们精灵的力量了。国王用断钢圣剑作为报酬来引诱他们,想让精灵帮忙把所有眷属杀光。但索列姆不可能把那把剑送给别人。因为当断钢圣剑离开索列姆海姆时,世界树的恩宠就会再度降临,那座城堡也就会随之融化坠落。」
「咦……那、那会赠送断钢圣剑当报酬全都是在骗人的罗?怎么可能有那种任务!」
莉兹贝特惊讶的声音,让女王缓缓点了点头并回答:
「我想,他应该是打算拿冶链之神维兰德铸剑时曾有一次没敲好而丢弃的『伪剑石中剑』来充数吧,因为那把剑的外表与断钢圣剑几乎一样。不过这把剑虽然强,却没有真正的力量。」
「太、太狡猾了……国王可以做这种事吗……」
莉法茫然地呢喃着。于是兀儿德再次用力点了点头,接着深深叹了口气。
「这种狡狺的个性,正是索列姆最强大的武器。但是他因为急于消灭吾之眷属而犯下了一个错误。他手下所有的巨人都因为要帮忙国王巧言欺骗而来的精灵战士,而离开索列姆海姆到地面上去了。现在那座城堡的防御力相当薄弱。」
这时候我终于知道这个任务——不对,应该说「女王的请求」内容究竟是什么。
湖之女王兀儿德举起巨大的手臂笔直指向「索列姆海姆」,然后开口这么说道:
「妖精们啊,请各位入侵索列姆海姆,把『断钢圣剑』从『城堡的台座』上拔起来吧。」
5
「……好像变成了一件很不得了的事……」
于「湖之女王兀儿德」融化成金色水滴消失之后就再度上升——这次相当缓慢——的当叽背上,亚丝娜首先这么低声说道。
接着则是似乎已经从混乱当中恢复过来的诗乃,她迅速摇动着水蓝色尾巴表一不:
「这应该算是……普通的任务吧?不过任务的故事会不会太壮大了一点……她好像说如果动物型邪神全灭,就换成地面会被霜巨人占领了对吧?」
「……她是这么说的。」
我点了点头并疑惑地说道:
「但是,营运公司会在没宣布升级改版或有活动的情况下做这种事吗?其他的mmo里确实有『魔王将会袭击城镇』的活动,但一般来说至少会在一个礼拜前公告才对啊……」
所有人听见我说的话后都点头表示同意。
接着,坐在我左肩的结衣飞到大伙儿中间开始盘旋,并且用每个人都能听到的声音说:
「那个……这只是不能完全确定的推测……」
她像是在考虑该怎么说比较好般眨
了一下眼,不过马上又开口说:
「——这个『alfheim online』,与其他『the seed』规格的vrmmo有个很大的不同点。它运作游戏的『cardinal system』不是缩减功能的版本,而是复制旧『sword art online』上使用的完全版。」
她说的一点都没错。虽然我不太愿意回想起这件事,但确实有一个遭到欲望吞没的男人,为了把一部分旧sao玩家当成自己违法研究的实验台,竟然把原始sao伺服器完全拷贝了下来。所以运作这个世界的自律控制系统「cardinal」——性能当然也和sao的完全相同。
结衣环视了一下仔细听她说话的众人,又继续说道:
「本来的cardinal system包含简化版没有的功能。其中之一就是『任务自动生成功能』。它会经由网路来收集世界各地的传说与神话,然后利用·改编这些专有名词与故事情节来无限产生各种任务。」
「什、什么!」
克莱因长满胡渣的下巴整个掉了下来,接着他低吟道:
「就是说,我们在艾恩葛朗特里搞得一个头两个大的那些任务,全部都是系统大人自动产生的吗!」
「……难怪会有那么多任务。在第75层时,情报贩子的任务档案里随便也有超过一万个以上的任务……」
当时为了赚取公会营运资金而认真解任务的kob副团长大人也忍不住摇了摇头。连旁边的西莉卡都用望着远方的眼神咕哝:
「而且任务的故事都有点奇怪。好像是第30层的时候吧,有个戴着奇怪面具拿锯子打倒食人魔的任务,不论杀了多少遍,隔周它还是会出现在公布栏上。真不知道是根据什么传说创造出来的……」
虽然我也有许多关于这方面的回忆,但这样下去在到达冰块金字塔前将会变成旧艾恩葛朗特的抱怨大会,所以我干咳了几声后就把话题带了回来。
「这么说来,结衣,这个任务也是由cardinal system自动产生的罗?」
「从刚才npc的举动来看,这种可能性相当高。说不定是经过营运公司某种操作之后,让之前一直停止的任务自动生成系统重新开始启动了……」
结衣点点头,随即一脸难色地继续表示:
「如果是这样,那故事的确很有可能按照女神所说的发展。也就是说,那座冰块迷宫会浮到『阿尔普海姆』、阿鲁恩完全崩溃、周边区域开始会涌出邪神级怪物……不,说不定……」
ai少女这时候瞬间闭起嘴巴——以像是在害怕什么般的表情低语:
「……根据资料库里面的档案,这个任务以及alo这款游戏所依据的北欧神话里,都存在所谓的『最终战争』。不只有幽兹海姆与尼福尔海姆的霜巨人族会进攻,连处于更下层名为『穆斯贝尔海姆』的灼热世界都会有火巨人族出现,然后把世界树燃烧殆尽…………」
「…………『诸神的黄昏』!」
很喜欢神话等古老故事,房间里还有好几本这种画册的直叶——莉法冒出了这么一句话。但她随即又瞪大琥珀色的眼睛,大叫了一声「不过!」。
「这真的有可能吗……游戏系统应该不会把自己管理的地图完全毁灭才对……!」
我完全同意她的看法。但结衣却静静摇了摇头。
「……原始的cardinal system就拥有破坏整个世界地图的权限。因为旧cardinal的最终任务,就是把浮游城艾恩葛朗特完全毁掉啊。」
「………………」
这下子,傻眼的我们也只能沉默不语。
接着开口的,是一直仔细听着结衣说话的诗乃。
「——如果真的发生了那个『诸神的黄昏』,但这发展却违反了营运公司的意思,是不是有可能回溯伺服器的档案呢?」
「嗯……对哦,这应该可以做到吧。」
克莱因拼命点着头。所谓的「回溯功能」,简单来说就是以备份档案覆盖掉现有的档案。主要是在程式因为错误或bug而让玩家得到出乎意料之外的利益时所使用。虽然这次就算阿尔普海姆变成一片焦土,也不会对玩家个人的经验值或道具产生任何影响,但没有人会愿意精灵故乡全部变成像火精灵领地东方的「灰烬焦野」那样。
不过,结衣这次不知道为什么竟然没有点头。
「如果营运公司有手动取得全部档案的备份,并将其保管在物理性分隔之后的硬碟里,那确实有可能做到……但如果是利用cardinal的自动备份系统,那按照设定不同,能恢复的说不定就只有玩家的档案而不包括练功区在内……」
「………………」
所有人又沉默了两秒。接着克莱因忽然大叫了一声「对了!」并且打开视窗。但马上又喊着「不行吗!」而抱住自己的头部。
「……到底是怎么回事嘛?」
莉兹贝特一这么问,刀使便一脸尴尬地回过头来说:
「没有啦,我是想呼叫gm,确认他们知不知情。结果现在是人力支援时间外……」
「因为是年末的星期日上午嘛~……」
我叹了口气,抬头仰望着上空。
巨大的冰块金字塔已经近在眼前了。一边至少有三百公尺的金字塔,要是直接贯穿阿鲁恩地面——可不是只引起一阵骚动就能结束的。虽然说,现在有一半人口已经移居到世界树上层的「世界树城市」,但这个地面上的城市除了做为攻略阿鲁恩高原高级迷宫的基地之外,也是各种族首都之间的交易市场,在周末的晚上总是热闹非凡。而且对我来说,那里也是个充满回忆的城市。
「……既然如此,也只有尽力一试了,哥哥。」
莉法把吊在右手上的大徽章高高举了起来。
「湖之女王兀儿德」赠送给她的徽章上,镶着切割得非常整齐的巨大宝石。但是现在切割面上已经有六成陷入黑暗状态,完全没办法反射光线。
当宝石完全变成黑色时,也就代表地面上的动物型邪神全部阵亡,兀儿德的力量也将完全消失。而那个时候,「霜巨人之王索列姆」就会开始侵略阿尔普海姆。
「……说的也是。今天会聚集在这里,本来就是要冲进那座城堡夺取『断钢圣剑』。既然防卫的人手变少,那就更好了。」
我点了点头并打开视窗,迅速操纵着装备人偶。
背后那把由莉兹贝特武器店精心打造的长剑上,出现另一把先前打败新艾恩葛朗特15层魔王时所掉下来的剑与它交叉重叠。
看见我许久没出现的二刀流模样后,克莱因便笑着大叫起来。
「好啊,这应该是今年最后的大型任务了!让我们一举成功,然后明天占领mtomo的头条新闻版面吧!」
虽然这时候说这种话有些俗气,但这次就连莉兹贝特也没有特别反驳他。全部人反而一起发出「哦哦——!」的附和声,就连脚下的当叽也剧烈地拍动翅膀并发出「咕噜噜——!」的啼叫。
加快上升速度的飞行型邪神瞬时横切过金字塔,把巨大身体横向靠在上部的入口处。最后一个跳上冰块平台的莉法,抚摸着当叽的大耳朵对它说:
「再等一下唷,当叽。我们一定会把你的国家夺回来的!」
接着她便转过头拔出腰间略带弧度的长剑。手上拿着武器的我们,已经可以看见前方出现两片冰块雕刻而成的巨大门板。
原本在门前就得和一开始的守卫一战,但正如兀儿德所言,今天大门马上就开了。我们迅速排出由我、克莱因和莉法担
任前卫,莉兹与西莉卡负责中卫,亚丝娜和诗乃为后卫的阵形,然后开始在结冻的地板上飞奔,冲进巨城「索列姆海姆」。
alo里一个小队的上限人数是有些奇怪的七个人。
其他游戏里大多是六或八个人,而alo与众不同的理由目前仍然没有办法向大家说明。顺带一提联合部队的上限是七七四十九人。获得的金币会由自动分配功能来处理,所以不需要担心,要是得手动想必会很难计算。
至于我们这群由亲友团组成的七人小队,通常会有五人是固定班底。那就是我、亚丝娜、莉兹、西莉卡与莉法。我们全都是高中生,而且有四个人念同一所学校、有两个人住在一起,所以时间比较容易配合。
然而第六、第七个人选就比较不固定了。公司职员克莱因、咖啡厅兼酒吧店长·艾基尔、忙碌的高级官僚大人克里斯海特、莉法真实世界里的朋友雷根,都可能会在有空时加入我们。雷根虽然也是个高中生,但他过去在「世界树攻略作战」时的勇敢受到风精灵领主朔夜赏识,目前被提拔为领主馆工作人员的他,得常驻在司伊鲁班的城镇里,所以只有艾恩葛朗特飞经风精灵领地上空时,才能跟我们一起玩。
现在这个空缺,有了在ggo里认识的弓箭手——其实骨子里是狙击手的诗乃加入,照理来说应该要感到很高兴才对,但诗乃加入之后,我们小队还是有一个无法解决的问题点存在。
那就是魔法师太少了。固定班底里积极提升魔法技能的就只有水精灵亚丝娜一个人而已,而且她把一半的点数分给细剑技能,所以精通的就只有支援·回复系的魔法而已。莉法是魔法剑士,但她能使用的只有战斗用的妨害咒文与低阶回复魔法。西莉卡的属性虽然偏魔法系,但也是以支援魔法为主,而莉兹当然把一半以上的点数用在冶炼系,艾基尔则是把三成用在商人系,至于我和克莱因则是把所有点数都用在近身物理战斗系上,也就是所谓的「头脑简单」型。目前为止我们没有一个人会使用攻击咒文。
偶尔第七个人会由身为风精灵短剑使却精通不少暗魔法的雷根这种谜样角色,或者是连领主都承认其实力的冰冻系攻击魔法使用者克里斯海德加入,这时我们的战斗形态就会更为多样,可见没有提供火力的魔法师在,就是我们这个小队的最大弱点。
不过,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因为我们大部分是从sao——将魔法完全排除在外的剑技世界所转移过来的玩家。除了我的单手直剑、亚丝娜的细剑、莉兹的战槌、西莉卡的短剑、克莱因的刀、艾基尔的斧头之外,我想莉法的长剑与诗乃的弓也已不只是武器,夸张一点来说,它们已经是我们几个人存在的证明了。所以现在更不可能舍弃它们而改为提升魔法技能。虽然知道这样效率不佳,但我们还是以这种物理攻击为主的战斗形态为傲,一路上战斗过来了——只是……
偶尔还是会遭遇相当不妙的情况。
「糟糕了哥哥,金色那只的物理耐性太高了。」
莉法在我左边快速地低语。
虽然我点头回应,但在准备说话之前,「金色那只」已经高高举起他手上的战斧。
「冲击波攻击还有两秒!一、零!」
坐在我头上的结衣从娇小身体里挤出最大的声音。前卫、中卫的五人立刻配合着她的倒数奋力往左右两边跳开。发出轰然巨响的斧头利刃就在这个瞬间挥落,震撼地面后所产生的冲击波直线向外扩散,狠狠撞上远方的墙壁。
冲进冰之城「索列姆海姆」后,已经过了二十分钟。
正如「湖之女王兀儿德」所言,迷宫内几乎看不见敌人的踪影。我们可以说完全没有遇到通道上的杂鱼mob。就连各楼层的中魔王也有一半不在城堡里面。不过,在通往下个楼层的阶梯前大厅中,还是有楼层魔王留在里面,而且它们还充分展现了过去曾让我和亚丝娜、莉法一起大叫「这怎么赢得了!」的压倒性攻击力。
即使如此,我们总算还是打倒了之前完全不是对手的第一层独眼巨人型魔王,当我们冲过第二层再度来到魔王的房间时——
在这里等着我们的,是所谓的「牛头人」型大型邪神。而且还一次出现两只。右边的全身漆黑,左边的则是金光闪闪,两只的武器都是面积大概有餐桌大小的战斧。
由于他们似乎不会进行魔法攻击,一开始大家还觉得比第一层会降下冰柱的独眼巨人要好对付多了,不过我们马上就发现了一个问题。那就是黑色那只的魔法耐性以及金色那只的物理耐性高的莫名其妙。
因此我们当然定下了先集中攻击一口气解决黑牛,接着才慢慢攻略金牛这样的作战计划,但两只牛头人之间却似乎有种心灵感应,当黑色的hp减少时,金色的就会无视仇恨值前来帮忙防御。这段期间里黑牛就会在后方缩起身子,利用冥想还是什么的力量一口气恢复hp。
当他们完成一次这样的动作后,我们便决定在黑牛冥想时集中火力解决掉金牛,但他的物理耐性实在太高了,根本削减不了多少hp。反观我们这边就算能躲过即死级大技,hp也会因为广范围的冲击波伤害而一点一滴减少,光靠亚丝娜一个人的回复明显撑不了太久。
「桐人,照这样下去,再一百五十秒我的mp就要用光了!」
听见亚丝娜从后方传来的叫声,我只是举起右手的剑来代替回答。
在这种耐久战里,一旦补师的mp用光,等待小队的只有崩溃——也就是「全灭」。虽说只要有一个人存活下来,就能一个个回收残存之火让大家复活,但那得花上许多时间和手续。如果不幸全灭,当然就得从中央都市阿鲁恩的存档地点重新来过。问题是,我们不知道有没有那么多时间能够重来一次了——
旁边的莉法像是读取到我的心思般,再度低声说道:
「徽章已经有七成变黑。看来没有『死亡遣返』的时间了。」
「知道了。」
点点头之后,我便深吸了一口气并下定决心。
如果这里是旧艾恩葛朗特,我一定会马上发出撤退的指令。因为那个世界里绝不容许做出「赌上唯一的可能性」这种事情。但是现在的alo已经不是死亡游戏。就算cardinal system准备把阿尔普海姆变成一片废土,我们唯一能做的还是只有「享受游戏」这件事情而已。当然相信自己与伙伴的力量,也是让我决定全力一搏的要素之一。
「各位,事到如今,我们只剩下一个选择了!」
躲开金牛挥动斧头的攻击,确认了一下缩在后方恢复hp的黑色牛头人选剩下多少血后,我便大叫了起来。
「只能赌一把,用剑技集中攻击这个家伙把他打倒了!」
「剑技」。
这就是过去的sao最具有代表性的游戏系统。
今年五月的「艾恩葛朗特上线升级改版」之后,营运公司便在alo里导入了剑技系统。
们还是加上了几个新的修正。其中之一就是「属性伤害的追加」。现在的上级剑技不像通常武器攻击那样只有纯物理属性,它们还带有地水火风暗圣等魔法属性。因此剑技应该能对物理耐性高的金色牛头人发挥作用才对。
当然,使用剑技也有危险性在。连击数多的剑技,当然出招后的僵硬时间也比较长。这时若被那把战斧直接击中,hp可能会一口气归零。如果是横向的广范围攻击,那么前卫,中卫可能一口气全员阵亡。
但伙伴们即使知道有这种危险性,也还是马上点头同意我的作战。
「好耶~!早就在等你说这句话了,桐字头的老大!」
右翼的克莱因把爱刀高举过头。往左边飞跃的莉
法也把长剑拉回腰间。我背后的莉兹和西莉卡似乎也重新握紧了手里的战槌与短剑。
「西莉卡,听我的倒数发射『泡泡』!二、一、发射!」
紧盯着金牛动作的我发出指示,西莉卡随即大叫:
「毕娜,『泡泡气息』!」
就算是大师级驯兽师,对宠物所发出的命令通常也不会百分之百成功。但是我从来没看过毕娜无视西莉卡的命令。这一次,飞舞在她头上的小龙也不负期望地大大张开嘴,喷出轻飘飘的彩色泡泡。
在空中滑行的泡泡,开始于用战斧不断使出大技的金牛鼻子前破裂。虽然效果不是很大,但魔法耐性低的牛头人还是被幻惑效果给拖住,动作停止了大约一秒的时间。
「上!」
配合我的大喊——亚丝娜之外的所有人,武器开始迸发出各种颜色的炫目效果光。
浮游城艾恩葛朗特的创造者·茅场晶彦,为什么会将「独特技能」这种破坏平衡的力量写进系统里面呢?
我到现在似乎还是无法理解他这么做的真正理由。
如果只有他所拥有的「神圣剑」存在,那倒是还能够理解。最强公会血盟骑士团的会长,在众多剑士前高举着绝对无敌十字盾的圣骑士,如果这样的传说确实按照他的计划在第95层来个大逆转,那么那个男人确实很可能成为古今东西所有rpg游戏里最为恐怖的大魔王。
在那个瞬间,「由玩家控制主要游戏情节的mm」的矛盾情形,将会具体实现。an inating radius——实体化的世界。为了实现「创造世界」这个目的,他一定要维持最强圣骑士的形象才行,就算得倚靠「神圣剑」、「不死属性」与「极限辅助」等不公平的力量也一样。
既然如此,独特技能应该只要有一个神圣剑就够了。mmo里不需要也不可以存在唯一能和魔王战斗的勇者。当然,玩家之间一定会产生战斗力的差距,但那是在公平规则上所发展出来的结果。
然而,那个家伙给了我「二刀流」技能,恐怕也给了其他玩家另外几个独特技能。
这种规则外的力量,将会导致资源失衡,让世界偏离原本应该遵循的轨道,我想那家伙应该也很清楚这点才对。事实上,当我以亚丝娜脱离公会为赌注而和希兹克利夫决斗的时候,如果没有「二刀流」存在,他要取胜根本不必靠极限辅助。如果不是那一瞬间让我觉得有些不对劲,我也不会在第75层就发现希兹克利夫的真面目。正因为他给了我独特技能,他所想像的世界——才会在故事只进行到四分之三的时候就画下了句点。
在alo的世界里,很少握住双剑的我,每到了这个时候总会在脑袋的角落思考着他为什么要那么做。
同一时间,我内心也会涌起一股轻微的罪恶感。当然,在第75层打倒希兹克利夫——我并不后悔。如果不在那里完全攻略游戏,事件的牺牲者总数一定会继续增加,我珍视的人们说不定也会包含在内。甚至可能连我自己都会丧命。
果然,一旦开始考虑起这种事情,思绪就再也停不下来了。那样做真的好吗?我们是不是应该爬上艾恩葛朗特的第一百层,然后在那里和魔王希兹克利夫进行决战呢?不对,不能说是「应该」。那只是我个人想这么做,是我自己无法放弃的想法。而且也是最糟糕的私欲。所以我在阿尔普海姆里,总是会犹豫该不该装备两把剑。
——不过话又说回来了,至少这个世界里没有「独特技能」的存在。贤明的新营运者们,利用人力检查庞大数量的剑技,把带有奇怪条件的几个——据说好像有十个——技能从系统里删掉了。
所以我已经无法使用原本的二刀流剑技「双重扇形斩」与「星爆气流斩」等招式了。虽然我已经在没有系统辅助之下成功重现了百分之九十九的动作,经过实验后也确定对人·对怪物时都能派上用场,很可惜的是现在使用根本一点意义都没有。因为靠自己力量再现的二刀流招式没有魔法属性,根本没办法对物理耐性极高的黄金牛头人奏效。
但是,在「二刀流状态下所施放的单手剑剑技」里——存在着一个莉法表示「比使用不合规定的轻量竹刀还过分一百倍」的优点。
金色牛头人大技起始动作被小龙毕娜的「泡泡气息」破坏,整个身体因此僵硬了一秒钟。于是我、克莱因、莉法分别由正面、右边、左边,而莉兹与西莉卡又从莉法左右两侧一起展开了冲锋。
「呜……哦哦!」
我们每个人嘴里都放声吼叫,各自使出习得的最高等级剑技。克莱因手中被火焰包住的刀刃开始逞凶、莉法卷起疾风的长剑发出光芒、西莉卡的短剑于冒出水花同时往前刺去、莉兹的战槌放射出雷光与低鸣。而更后方则有结冰的闪亮弓箭不停飞过来,准确贯穿牛的鼻头要害。
同时我也全力挥动右手中发出橘色光芒的剑。
高速五连刺擎后,剑身便往下砍去并再度上挑,最后补上全力的上段斩。这是单手剑八连击剑技「咆哮八音符」。属性是物理四成,火焰六成。在单手剑剑技中算是相当高级的大技。当然,施放后的僵硬——剑技延迟也相当长。但是……
「…………!」
我随着无声的呐喊,把意识从准备使出最后一击的右手上抽离。全心只想着要把从脑部对amusphere发出的运动命令瞬间全部截断。然后将下一个命令只传达到左手上面。
系统辅助自动操纵着右手,使出了最后的上段斩。但是左手也同时动了起来,把手上的剑用力向后拉去。剑刃上开始绽放鲜艳的蓝色光芒。
右手的剑深深剌进牛头巨人整个外露的腹部。本来这个时候我将被课以延迟时间,角色会完全僵硬。但是左手平行发动的剑技已经覆盖过延迟时间。剑身画出一道弧线水平砍出,直接撕裂金牛的右腹部。
自己的身体,不对,应该说左脑和右脑分别进行不同的思考,让我有种很不舒服的感觉。但这时要是把意识统一起来,剑技将会当场停止。于是我便任由右手的剑技自动结束,把意识完全集中在左手的剑上。
水平砍出后,完全深入对方身体的剑来了个九十度回转。接着我的手便将剑柄下压,让剑刀直接上挑垂直切过对方的腹部。拔出剑刃后又从上方垂直砍下来。这是对大型怪物相当有效的三连重攻击「残暴施力点」。是物理属性五成,冰属性五成的攻击。
在左手使出最后一击之前——
我再度切换脑部发出的命令。
这时间的掌握要是太快或太慢都会让剑技停顿下来,而角色也会因此僵住不动。容许的误差在零点一秒以下。三个月前,我在一个偶然之下注意到剑技的连携现象,然后便开始了一连串不愿意回想起的地狱式练习,不过成功率目前还不到五成。我带着半近似祈祷的心情,开始运作右手上的剑。
「咕……哦!」
剑刃顺着简短的吼叫发出蓝色光芒。接着由不太需要往后拉的垂直斩进入上下连击,最后再补上一记全力的上段斩。这是高速四连击「水平四方斩」——
目前为止,我的连续技总共出了十五剑。其实这数量已经逼近二刀流的高阶剑技了。由于我选择的剑技中必定有一记能让敌人身体后仰的重击,所以只要挥砍持续命中,敌人也就无法动弹。而我也根本不用考虑防御。
当水平四方斩开始出招时,同伴们的剑技延迟也结束了。
「嘿呀啊啊啊啊!」
随着克莱因更加大声的怒吼,第二波集中攻击包围金色牛头人。迷宫内的地板不断震动,敌人极高的hp也持续大量减少。
在使出最后的上段斩之前,我便在确信自己已经无法
起始之日
艾恩葛朗特第一层
二〇二二年十一月
死亡游戏。
这并不是个有明确定义的名词。如果指的是「存在肉体受伤危险的竞技活动」,那么格斗技或是攀岩、赛车等也都会包含在内。这么一来,要区分危险的运动与死亡游戏,应该就只剩下一个条件了。
在规则上明言死亡为该游戏的罚则。
那当然不是偶发事故所造成的结果。而是玩家在失误、败北或是违反规定时,就会强制令其死亡。也就是杀害该玩家。
在这个前提之下,这个世界首次出现的vrmm「sword art online」无疑已经成为名副其实的死亡游戏。
hp归零时——也就是「败北」时玩家将会被杀。或是想要拔除nervgear——也会因为「违反游戏规则」而被杀。
怎么可能。这一定是在骗人。目前我的脑袋里充满了各种疑惑。
——真的能做到这种事情吗?再怎么说也只是台「家庭用游戏机」的nervgear,真的能够破坏人类的大脑吗?
——而且话又说回来了,为什么要做这种事呢?若是把玩家挟持在假想世界里当成人质然后要求赎金,那倒还能理解。但是要求玩家赌上自己的性命去攻略游戏……这点对于茅场应该没有任何实质上的和益。而且别说是利益了,他将会失去目前身为游戏程式设计师与量子物理学家所获得的所有名声,一举堕落成史上最凶恶的罪犯。
无法理解。我的理性完全无法理解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但在此同时,我的本能却能够了解他的行为。
茅场的宣言句句属实。sao的舞台浮游城艾恩葛朗特,已从充满兴奋与感动的异世界,变成了囚禁一万人的死亡牢笼。茅场在方才那场说明会里最后所说的话——「对我而言,这个状况就是最终目的」,应该是他的真心话吧。那个危险的天才,就是为了实现这种死亡游戏,才会创造出sao以及nervgear……
正因为相信他所说的话,我——等级1单手直剑使桐人现在才会拼命向前跑。
正因如此,我才会独自一人在广大的草原中央奔跑。甚至舍弃了在这个世界里第一个交到的朋友。
就只是为了让自己活下去——
浮游城艾恩葛朗特是由多达一百的楼层所构成。
愈下方的楼层愈是宽广,而上方的楼层则是逐渐变小。城堡整体是呈圆锥形。最大的第1层直径足足有十公里那么长。「主要街道区」,也就是第—层的最大都市「起始的城镇」,是从该层南端往外扩展的半圆形区域,直径有一公里。
街道周围筑起了高大的城墙,怪物完全无法入侵到里面。此外,街道内部还被「禁止犯罪指令」所保护,相当于玩家真实生命残量的hp在这里完全不会减少。换句话说,只要停留在起始的城镇里,安全就能获得保障,也就绝对不会死亡。
但是,我在茅场晶彦的初期游戏说明结束后,便立刻决定离开街道区。
当然是有几个理由让我决定这么做。首先是无法确定「指令」是否永久有效。再来是躲避玩家间的不信任和猜忌。最后则是病人膏盲的mmo玩家那种对升级的强烈执着。
可能真是冥冥中注定的吧,我本来就很喜欢死亡游戏这种虚构的题材。古今东西的小说、漫画、电影,只要是跟这主题相关的我几乎都有涉猎。当然游戏也有各式各样的题材,不过还是会有几个共通的定理存在。
首先就是在死亡游戏里,「安全」与「解放」是互相冲突的。如果起始地点是安全区域,那么留在原地就不会有生命危险。但是,若不冒险前进,就无法从这种状况里解放出来。
当然,我并没打算用手中剑砍杀多达百层的怪物以完全攻略这款游戏,当个所谓的勇者。但是,在遭到囚禁的一万名玩家中,有这种想法的玩家——至少也会有一千个人以上。他们最后不论是在单独或是集体的情况下都会离开街道,开始狩猎周边的弱小怪物赚取经验值。接着还会提升等级、更新装备然后增强实力。
这时候就会出现第二个定律。
在死亡游戏里,玩家的敌人不只有规则、陷阱和怪物而已。其他的玩家也有可能是敌人。我目前还没发现违背这种定律的死亡游戏。
这款sao,在街道区之外也就是所谓的「圈外」可以进行pk。话虽如此,应该不会真的把人杀掉才对——因为这么一来对方真的会死亡——不过很遗憾,我无法肯定地说绝对不会出现用武器威胁别人交出道具的玩家。只要想像一下可能会成为敌人的某个玩家等级比自己高出许多,实际的危机感与恐惧感就让我的嘴里感到一阵苦涩。
基于以上的理由——
我绝对不可能选择停留在起始的城镇,不会放弃强化自身的机会以换取安全。
如果要提升等级,就不能继续浪费时间呆站在原地。街道周围比较安全的草原练功区里,应该早就挤满了同样「决定展开行动」的玩家了吧。sao的每个区域在一定时间里会涌出几只怪物,是早已决定好的事情。最初的猎物被狩猎殆尽之后,为了找寻下一个涌出点(pop),有时就会发生与他人互相争夺的情况。
若要回避这种状况以寻求高效率升等,就得放弃「比较安全」的区域——朝「有点危险」的练功区前进才行。
当然,这对于初次玩这款游戏而完全搞不清楚方向与系统的玩家来说,无疑是自杀行为。但是,虽然这款名为sao的游戏是今天才正式开始营运,我却已经因为某种理由而熟知低楼层里什么样的地形会出现什么样的怪物了。
从起始城镇的西北大门离开并直接穿越辽阔的草原,接着再走过茂盛森林里迷宫般的小路之后,将会来到一个名为「霍鲁卡」的村庄。这个村庄虽然小但还是属于「圈内」,而且也有旅馆、武器店、道具店等设施,足以做为狩猎的据点。村庄周边的森林里,不会涌出拥有麻痹毒素或是装备破坏等危险技能的怪物,就算单打独斗应该也不会意外死亡。
我决定以霍鲁卡为据点,今天里就将等级由1升到5。现在时间是下午六点十五分。周围的草原被艾恩葛朗特外周照进来的夕阳染成金色,远方的森林则是因为即将天黑而沉浸在一片浅蓝当中。幸好霍鲁卡周边即使到了晚上也不会有强力怪物出现,只要我一直持续狩猎到隔天凌晨,应该就能在其他玩家挤满村子前获得能够移动到下一个据点的等级以及装备了。
「…………自私自利才是生存之道……真是的,我简直就是独行玩家的模范嘛……」
全力冲刺的我,终于在离开街道之后首次开口说话。
如果不这样自嘲,我就没办法消除从口中渗出来那股舆恐怖不同的苦涩——自我厌恶了。
要是那个看起来人很好的绑头巾海贼刀使能在我身边就好了。打着让他提升等级,也就是让他存活下去这块大招牌,应该多少能盖过自己的罪恶感才对。
但是,我却把自己在这个世界里唯一的朋友——名叫克莱因的男子给丢在起始的城镇里。正确来说,是我邀他一起到霍鲁卡时,克莱因表示自己没办法丢下以前在其他游戏里合组公会的伙伴。
其实我也可以说「那么就找他们一起来吧」。但我却没有这么做。因为这座草原虽然只会出现连等级1也能轻松打倒的野猪与毛虫,但前面的森林里却会涌出多少有点危险的毒蜂与捕食性植物。若是在应付特殊攻击时发生错误,hp就有可能一口气归零——也就是死亡。
克莱因的朋友死亡这件事,不对,应该说发生那种事情后克莱因看向我的眼神,会让我感到相当恐惧。一心
不想有这种遭遇、不想受伤害的我,就这样舍弃了第一个对我说话、邀请我一起组队的男人……
「…………!」
自虐式呢喃也无法冲淡的厌恶感由腹部底端涌上,于是我用力咬紧牙根,并且把右手往装备在背上的剑伸去。
前方稍远处涌出一只蓝色野猪。原本决定在通过草原前无视所有非攻击性怪物的我,在冲动之下直接拔出初期装备的简朴直剑,随手发动单发剑技「斜斩」。
发现自己被当成攻击目标后,野猪便瞪了我一眼,接着右脚剧烈扒着地面。这是突进攻击的准备动作。要是这时感到害怕而停下剑技,反而会受到很大的伤害。我以参杂了自我厌恶及冷静的心情凝视怪物,瞄准它脖子后方的弱点施放剑技。
剑身开始发出黯淡的蓝光,假想身体随着尖锐效果音自己动了起来。剑技特有的系统辅助给予斩击动作强力调整。我小心注意着不反抗辅助动作,同时将脚往地上一蹬好加快右臂的速度,藉此增加剑技威力。光是为了练成这个技巧,先前我就花了将近十天左右的时间,不断把剑技轰在街道区的练习人偶身上。
等级1的能力值与初期装备的性能当然相当薄弱,但只要能用加强威力的「斜斩」正中怪物的弱点,那么一击就能将蓝色野猪——正式名称是「狂躁山猪」的hp削去一大半。我由正面施展的挥砍,随着强烈手感命中了准备突进的山猪鬃毛,将全长一公尺二十公分左右的野兽整个往后弹飞。
「叽———————!」
它在发出哀嚎的同时从地面弹了起来,接着很不自然地停在空中。「啪嚓!」的激烈效果音以及效果光出现。山猪就在蓝色光芒之中变成几千片多边形碎片爆散开来。
我完全不看增加的经验值与掉下来的素材道具名称,甚至连脚步也没停下来,就这么直接冲过飘荡在空中的效果光。刚才的战斗一点爽快感都没有。迅速把剑收回背上的鞘里后,我便拿出敏捷数值所能允许的最高速度,朝着好不容易已经接近的黑色森林奔去。
虽然在森林当中不得不慎重地躲避怪物的反应圈,不过我还是尽可能快速通过小径,并在夕阳消失前赶到了目的地「霍鲁卡村」。
我站在这个民房与商店合起来只有十几栋房屋的小村庄入口,迅速打量四周。浮现在视野当中的彩色游标全都带着npc的标签。看来我是最早到这里的人,不过仔细一想之后,便觉得这也是理所当然的。因为茅场结束说明后,我根本没讲几句话就直接往这里冲来了。
我首先朝着面对狭小广场的武器店走去。说明会开始之前——也就是sao还是普通游戏的时候,我与克莱因一起狩猎了几只怪物,所以道具栏里还存放了几个素材道具。由于没打算提升生产系技能,所以我就把它们全部卖给了npc店长。然后把稍微增加了一点的金币几乎用光,买了一件防御力还算高的褐色皮革半身外套。
我毫不犹豫地按下购买时的即时装备按键。随即有一件相当有质感的皮革装备散发着光芒出现,同时就这么实体化在初期装备的白色麻衬衫与灰色厚布背心上。我因为稍微增加的安心感而轻轻吐出一口气,接着便瞄了一下设置在武器店墙壁上的大全身镜。
「…………这应该……是我吧……」
我忍不住这么低语,上了年纪的店老板原本在柜台后面磨着短剑剑鞘,听见之后便扬起一边的眉毛,但他马上又回到自己的工作上。
映照在镜子上的角色,除了身高和性别之外,可以说和过去苦心创造出来的「桐人」完全不一样。
这个角色不但身材纤细,脸庞看起来也完全没有霸气。黑色的浏海整个垂在面前,而眼珠也同样是黑色,这让我整个人看起来相当阴沉。游戏机以惊人的精密度完全呈现我在现实世界里的模样——
一想到要在这个角色上装备过去那个桐人身上的闪亮金属铠甲,不知道为什么就有一股猛烈的抗拒感朝我袭来。幸好sao里就算是轻量级的皮装备也能提供给速度型单手剑使充分的防御力,虽然无法像独自承担怪物攻击的坦克一样,但独行玩家本来就不可能把能力给分配成坦克型。
今后只要状况许可就尽量穿着皮制装备吧。而且还是最不起眼的样式。
这么下定决心后,我便离开了武器店。目前只更新了皮外套而没有购买盾牌,连武器也是初期的单手直剑。接着我又冲进隔壁的道具店把所有钱都花在购买回复与解毒药水上,最后几乎可以说是身无分文了。
不买武器来替换是有理由的。这个村庄的武器店里只有卖一种单手直剑——「青铜剑」,虽然它的威力比初期装备的「小剑」还要高,耐久度却消耗得相当快,而且对植物系怪物所施放的腐蚀性液体也没有抵抗力。既然准备要大量狩猎,那么还是拿小剑就好。但话又说回来,也不能一直拿着初期的武器。离开道具屋的我,瞬时冲进村子最深处的一间民房当中。
在厨房里搅动锅子的npc,看起来就是一副「村里的大婶」的模样。她立刻转过头来看着我说:
「晚安啊,旅行的剑士。你一定累了吧,虽然我很想给你点东西吃,但现在手边根本没有食物。最多只能提供你一杯水而已。」
我马上用系统能够辨认的声音清楚地回答:
「给我水就可以了。」
其实只要说「好啊」或者是「yes」即可,但回答的方式纯粹看个人喜好。不过要是很有礼貌地说「您别客气」,可就真的什么都得不到了。
npc在老旧的杯子里倒满水后,便把杯子放在我眼前的桌上。我坐上椅子,一口气将水饮尽。
大婶对我微微一笑,然后再度转向锅子。锅子里明明煮着东西却表示「没有食物」,就是给玩家的提示。静静等待一会儿,通往隔壁的门后面就传出了「咳咳」的小孩子咳嗽声。而大婶便很难过地垂下肩膀。
继续等个几秒,她的头上终于出现了金色的问号。这便是任务发生的证明。我马上发出声音问道:
「您有什么困扰吗?」
这是几种接受npc任务的台词之一。大婶缓缓转身,她头上的「?」符号也开始闪烁。
「旅行的剑士啊,其实我的女儿……」
——我的女儿生了重病就算煮市面上贩售的药草(锅子的内容物)给她吃也没用只有从栖息在西方森林里的捕食性植物胚珠里才能取得治疗疾病的药但那种植物相当危险而且长着花的个体更是少见我自己根本没有办法取得这种药如果剑士愿意帮我取药过来那我就把祖先传下来的长剑送给你。
大婶带着动作与手势说出大概是这种内容的台词,而我只能耐住性子听她说完。要是不听到最后就不能进行任务,而且在她说话时还会一直听见女孩的干咳,实在让人无法不耐烦。
好不容易大婶终于阖上了嘴,表示在视野左上角的任务标签也出现了新的内容。
我随即站了起来,大叫了声「就交给我吧」——其实也不需要这么说,但这是个人喜好的问题——便冲出了民房。
这时候广场中央小高台上的全村共用时钟开始演奏起音乐。时间已经是下午七点。
不知道现实世界里目前状况如何。铁定已经引起了一阵大骚动。带着nervgear躺在床上的我,身边应该已经有了妈妈与妹妹的身影。
她们现在不知道有什么样的心情。是惊愕?怀疑?恐惧?还是悲叹呢……?
不过我还能像这样活在艾恩葛朗特里,就是妈妈与妹妹没有强行把nervgear从我头上拆下来的证明。也就是说,她们两个应该相信茅场晶彦的警告——以及我一定会活着回去……
要从
这款死亡游戏里生还,就得有人突破高达百层的浮游城艾恩葛朗特,并且打倒无法想像是什么怪物的最终魔王来完全攻略游戏才行。
当然,我完全不认为自己能够办到这种事。目前我要做的……不对,应该说我能做的就只有一件事,那就是拼命在这里活下去,仅此而已。
所以首先得变强。至少在这一层里,无论有多少只怪物攻击……或者是充满恶意的玩家袭击而来时,我要有能力保护自己的性命。之后的事情,等做到这一点之后再想就可以了。
「……妈妈,,对不起。让你担心了……真的很抱歉哦,小直。竟然被你讨厌的vr游戏给牵连进这种事情……」
听见下意识由嘴里流露出来的话后,连我自己也不禁吓了一跳。最后一次叫妹妹的昵称,大概已经是三年前或者更早以前的事了。
如果——如果我能够活着回去,我一定要当着她的面再叫她一声「小直」。
我没来由地下了这样的决心,接着穿过村庄大门,踏进了阴森恐怖的夜间森林。
艾恩葛朗特内部没有所谓的天空,只有在头上延伸一百公尺的下一层底部,因此唯有早晨与傍晚这两段时间能目视到太阳。当然月亮也是同样的情形。
话虽如此,白天也不至于光线不足而晚上也不会异常黑暗,这里藉由vr空间才有可能实现的照明,随时都保持着充分的光线。夜晚的森林里虽然不像白天那么明亮,但还是有淡淡的蓝光照亮脚边,在行走上不会有任何的不便。
但照明跟内心的恐惧感则又是另外一回事了。无论再怎么注意四周,正后方会不会有什么东西冒出来的不安还是会周期性地出现。像这种时候,组队的安心感就特别让人怀念,然而事到如今,不论是距离或是系统上都已经已经无法回头了。
等级1的玩家只有两个「技能格」。
我在今天下午一点游戏开始时已经在其中一个格子里填上了「单手用直剑」,打算接下来才仔细考虑要在另一个格子里填上什么技能。但在听完那个宛如恶梦的说明会并冲出起始的城镇时,仔细考虑选择何种技能的乐趣就被剥夺了。
独行玩家有几个一定得选择的技能,其中最重要的就是「搜敌」与「隐蔽」了。虽然这两种技能都能够提升单独行动的生存率,但前者还附加了提升狩猎效率的功能,而后者却因为某种理由而在这座森林里无法发挥什么效果。因此我便先选择了搜敌技能,决定在下一次技能格增加时才加入隐蔽技能。
但是,在组队时便能利用安全性较高且搜敌范围较广的人力——也就是眼睛来找寻敌人,所以不会重视这些技能。也就是说,当选择了「搜敌」技能时,我也就等于走上了独行玩家这条不归路。或许有一天我会对自己的这个选择感到后悔,但那至少不是现在……
一边在脑袋角落这么想着一边往前跑的我,视野里出现了一个小小的彩色游标。由于加入搜敌技能而增加了反应距离,所以目前还无法看见本体。游标颜色是表示怪物的红色,不过颜色稍微浓了一点,应该不能称为红色而是洋红色。
根据这种红色的浓淡,就能大略判断出敌人的相对强度。如果是等级比自己高出了许多、无论怎么拼命都无法获胜的怪物,头上的游标就是比血还浓的暗红色。相对地,如果是打了再多只也没办法增加什么经验值的杂鱼怪物,那游标就会是近乎白色的浅粉红。而等级相近的敌人就是以正红色来表示。
现在出现在我视野里的游标,颜色比红色稍微浓了一点。怪物的名字是「小型食人草」。那是名字里虽然有个小型,但身高却足足有一公尺半的自走型捕食植物。由于它的等级是3,所以等级1的我看起来游标当然会略带点紫色了。
虽然是不得轻忽的对手,我却不能感到害怕。因为它的游标周围,还绕着一圈细小的黄色框线。这就表示它是任务目标。
我暂时停步确认了附近没有其他怪物后,再度朝小型食人草的正面冲了过去。对于这种没有眼睛的对手,从背后突袭几乎都不会成功。
我离开小径,绕过一棵大树之后,它的模样便映入眼帘。
那像猪笼草的身体,下半部有无数移动用的树根蠕动着。左右两侧则有上面长着锐利树叶的卷曲藤蔓,头部捕食用的「嘴」则是于开阖同时不断滴下黏液。
「………没中吗。」
看到这里我便轻轻咕哝。偶尔会有那张大嘴上还开着花朵的家伙出现。在霍鲁卡村接受的任务,其最主要的道具「小型食人草的胚珠」,只会从开花的食人草身上掉落。而开花怪物的出现率恐怕不到百分之一。
但是只要不断打倒普通的食人草,花朵版出现的机率就会增加。因此和它们战斗也不能算是白费力气,不过这时候得特别注意一件事情。
除了出现花朵版之外,还会以同样的机率出现另一种带有圆形果实的食人草。这家伙就是所谓的「陷阱」。如果在战斗中不小心攻击到果实,它就会随着巨大的声音破裂并散发出带有恼人气味的烟雾。烟雾虽然没有毒性也没有腐蚀性,但具有能呼唤广大范围内食人草同伴的棘手特性。如果区域里的涌出已经结束,那就不会有太多食人草靠过来,不过现在应该会有无法应付的数量聚集过来才对。
我再次定眼凝视敌人的头部,确定它头上没有果实之后,才把背上的剑拔出来。食人草也在同一时间注意到我的存在,于是便像要威吓我般高高举起两条藤蔓。
这种怪物的攻击模式,是会利用前端变成短剑状的藤蔓来进行挥砍或突刺,或者是从嘴里喷射腐蚀性液体,跟只会往前突进的野猪比起来可说聪明多了。但因为它不会使用剑技,因此还是比地精与哥布林这种人形怪物来得容易对付。
而且它的能力几乎都偏重在攻击方面,防御力自然相当弱。我在「以前的艾恩葛朗特」里也很喜欢对上这种类型的怪物,因为只要不被击中,短时间里就能够解决相当多的量。
「咻呜呜呜呜!」
食人草从它的捕食器里发出这样的咆哮,接着便用右边的藤蔓朝我刺过来。我瞬间看穿它攻击的轨道,往左边跳开躲避它的突刺。接着我绕到它的侧面,以剑朝着壶状部分与茎的接合处——弱点砍去。
剑上传来确实的手感。而食人草的hp也一下子减少了两成以上。
植物再度发出愤怒的叫声,接着壶状部分膨胀了起来。这是发射腐蚀液的预备动作。射程大概有五公尺长,就算往正后方跳也躲不过。
要是被喷到,不但武器与防具的耐久度都会大大降低,还会因为强力的黏性导致暂时行动不便。但是它的效果范围只有正面三十度角左右。我凝视着它,直到发现壶状部分停止膨胀的瞬间才用力往右边跳去。
「噗咻!」一声后,淡绿色液体呈飞沫状往外发射,更在落到地面之后产生白色的蒸气。但是一滴都没被淋到就躲开的我,右脚一碰地面便立刻举起剑来,再次痛击同一个弱点。食人草随着哀嚎而后仰,捕食器上方开始被旋转的黄色灯光效果包围。是晕眩状态。虽然植物会昏倒实在非常奇怪,但我还是不能放过这个机会。
我再度把剑用力往后拉。然后藉由瞬间的蓄力动作来发动剑技,这时剑身开始被浅蓝色光所包围。
「……喝啊!」
我在这场战斗里——发出了可能是sao正式开始营运以来的第一次吼叫声,接着用力往地面一踢,使出了单发水平斩击技「平面斩」。虽说这招与「斜斩」只有斜向与横向的差别,但是比较容易瞄准小型食人草的弱点。
因为刚才的两记攻击而损失将近五成hp的植物型怪物,在从晕眩状态恢复过来前,就被剑技直接砍
中露出来的茎。我当然也利用了踢腿与右臂的动作来让技巧发出最大的威力。带着光线效果的剑身砍进坚硬的茎里,在我手中留下短暂的手感——
「嘶锵——!」清脆的声音过后,壶状部分已被我从茎上切离,整个往外飞了出去。剩下来的hp条完全变红并从右侧开始减少。当它变成零的同时,小型食人草的巨大身躯也冻成了蓝色,随即爆散开来。
我保持着把剑往前平面横斩的施技后动作,动也不动地站在当场。视野里浮现了将近山猪两倍的经验值。战斗时间大约是四十秒。照这个速度不断狩猎下去,应该很快就能让开花的家伙出现了。
我垂下右手上出鞘的剑,开始注意起四周。在几乎快超出搜敌范围的位置上,又浮现了好几道小型食人草的游标。而目前还没看见其他玩家。
我得在其他人赶到这个狩猎场之前,用足以让这区域pop枯竭的速度,尽可能地赚取经验值才行。其实连我自己也觉得这样很自私,但这世界上本来就没有博爱主义的独行玩家。
不带任何感情地选定下个猎物之后,我便再度跑向茂盛的森林深处。
接下来的十五分钟里,我连续屠杀了十只以上的小型食人草。
很可惜的是还没有开花的个体出现。像这种情况,依玩家用语来说就是「纯靠实际运气」——也就是玩家本人的运气好坏将会左右整个任务——在我的记忆里,通常在这种时候我的运气都不太好。
让人不高兴的是,世界上真的有所谓的超幸运玩家。他们老是会得到出现率只有百分之零点零零几的超稀有道具、可以连续十次强化武器成功,甚至还能在游戏里认识要好的女孩子。要对抗这种人,就只有不断地尝试而已。当然这里的尝试指的是稀有道具,而不是只要看见可爱的女孩子就去跟她搭讪。
话又说回来,被跟神一样的茅场把游戏内角色与现实世界里的长相同化之后,现在艾恩葛朗特应该会少掉许多女性玩家才对。虽然可以消除「对方其实是个男性」的疑虑,但对于想玩女性角色而取了女性化名字&选择了女用初期装备的人来说,这将会是个很大的考验。一想到这些人,我就不得不为他们祈祷,希望茅场能替他们准备改名道具或任务等补救的手段……
可能是多少比较习惯了吧,战斗当中我的脑袋里竟然有一部分在想着这种事情。而在打倒第十一只植物型怪物后,我的耳朵忽然听见轻快的乐声。同时还有金色效果光包围我的身体。跟死亡游戏开始前在起始的城镇周边与克莱因狩猎山猪所获得的经验值合起来,我终于已经超过了升级的标准。
如果是组队冒险,想必升级的瞬间会有「恭喜」的声音出现。但现在我只能听着老树树梢所发出的沙沙声,同时把剑收回背上的剑鞘里,接着挥动右手的食指与中指来叫出主选单。移动到能力值标签下之后,我便把因为升级而出现的贵重能力点数3点中的1点分配给力量,2点分配给敏捷。在没有魔法的sao里,可视的能力值只有这两种而已,所以目前根本不用考虑太多。只不过游戏中似乎设定了数量相当庞大的各种战斗系·生产系技能——所以等技能格增加之后,可能就得开始烦恼了吧。
不过目前为了活过今天、活过这一个小时,我根本没有多余的时间去考虑。待等级达到所谓的「安全范围」之后,再来考虑未来的事情也不迟。
我结束提升能力值的操作后便把视窗消除,这时我的后方——
忽然连续出现了某种「啪啪」的清脆声音。
「…………!」
我整个人向后飞退,把手按在剑柄上。在练功区里过于专心操作视窗而松懈背后的警戒,根本是连初学者都不如的失误。
我在内心咒骂着自己并摆出战斗架势,然而眼前出现的并非那些不会出现在这座森林里的人形怪物——而是人类。
而且那个人不是npc。是货真价实的人类。
那是一名比我高了一点的男性。年纪看起来应该跟我差不多。防具是霍鲁卡村里贩卖的轻量皮甲与圆盾。武器跟我一样拿着初期的小剑。不过剑并没有离开剑鞘。两手空空的他保持双掌在身体前阖起来的姿势,呆呆地张大了嘴巴。
也就是说,刚才的「啪啪」音效,是这名男子……不,应该说是少年为了我升级而拍手所发出来的。
我轻轻呼出一口气并放下手来,少年这才露出僵硬的笑容并低头说:
「……抱、抱歉,让你吓到了。我应该先打声招呼才对。」
「…………没有,是我自己反应过度。」
我扭扭捏捏地回应,并且把不知道该放哪里的手插进外套口袋里。这个外表看起来相当老实认真的少年,仿佛松了口气般露出灿烂的笑容:然后少年像在做什么手势般把右手手指移到右眼附近,不过马上又一脸尴尬地把手拿下来。我想他在现实世界里一定有戴眼镜吧。
「恭、恭喜你升级了。速度好快喔。」
少年所说的话让我不禁缩了缩脖子。好像刚才「如果是组队」的想法被看透了一样,这多少让我觉得有点尴尬。于是我急忙摇着头说:
「也没有多快啦……真要说起来——你不也很快吗?原本我以为还要两、三个小时才会有人到这座森林来呢。」
「啊哈哈,我也以为自己是最早来的。因为这里的路真的不好找。」
听到这句话的瞬间,我才终于注意到一件事。
他跟我是一样的。
当然我指的不是武器或性别。也不是同样身为sao玩家与死亡游戏囚犯的立场。
这名少年和我一样原本就知道霍鲁卡村的位置、不买青铜剑的理由,以及小型食人草大量涌出的地点。这也就代表——
他跟我一样,是「封闭测试玩家」。
世界第一款vrmmo游戏sword art online召集了一万名玩家后正式开始上线、营运的日子是今天,二〇二二年十一月六号。但是在三个月前,营运公司经由公开抽选招募了寥寥一千人,进行游戏测试——也就是所谓的封测。
在几十万件的封测申请当中,我那个时候真是异常幸运地(现在可以说其实是非常不幸)被抽中了。测试期间是整个八月。由于正好是暑假,所以从早到晚——正确来说是从中午到隔天早上不断潜行的我,就像着魔般在还没成为死亡牢笼的艾恩葛朗特里东奔西跑,一而再、再而三地挥剑作战与死亡。
在历经无数次的尝试与失败后,我已经获得关于游戏的庞大知识与经验。
例如地图上没有标示的小路、捷径。城镇或村庄的位置、商店里的商品种类。店里贩卖的武器价格与性能。任务的发生条件与攻略法。以及怪物的出现区域及战斗力、弱点等等——
正因为有这些知识,我才能活着来到——这个距离起始的城镇相当遥远的森林深处。如果我不是参加过封测的玩家而是新手,一定不会想到要离开城镇吧。
而站在数公尺外的少年应该跟我有同样的经历。
这名头发比我稍长一点的剑士,无疑跟我一样是封测玩家。他不光是知道这座森林里类似迷宫的小径而已,从他站立的方式来看,就能知道他已经习惯sao特有的vr引擎了。
当我花了几秒推测出这种结论时,少年刚好又补上了一句话来证明我的想法。
「你应该也在进行『森林的秘药』任务吧?」
这正是我刚才在村中民房里所接下的任务名称。既然对方已经知道得这么清楚,那也不用否认了。我才刚点头,对方便再次把手移到看不见的眼镜附近并笑着说:
「那是单手剑使不可或缺的任务呢。只要拿到『
韧炼之剑』这个奖品,就可以一直用到第三层的迷宫为止。」
「……虽然那把剑的外表看起来不怎么样。」
我加上这么一句话,少年立刻发出啊哈哈的爽朗笑声。不久后他便收起笑声,做了个深呼吸后才继续开口。而他所说的,是让我感到有些意外的台词。
「难得我们在这里相遇,要不要一起完成任务?」
「咦……但这是一个人的任务吧……」
我反射性地这么回答。任务分为「组队状态下所有人都能获得奖赏」与「只有一人能获得奖赏」两种,而「森林秘药」是属于后者。最重要的关键道具「食人草的胚珠」每只只会掉下一颗而已,所以就算组队挑战也无法收集到小队人数的宝物。
不过少年像是早料到我会这么说般,微笑着回答:
「是没错啦,不过只要拼命狩猎一般的食人草,就能提升『花朵』出现的机率对吧。两个人一起打会比较有效率唷。」
确实正如他所说的。如果只有自己一个人,就只能对付落单的怪物,但有两个人就可以同时对付两只怪物。除了可以缩短选择目标的时间外,每段时间里能狩猎的数量也会增加——因此花朵出现的机率也会随之增加。
原本准备点头的我,却在最后一刻停住了角色的动作。
因为我想到大概一个多小时前,自己才刚舍弃了第一个交到的朋友……那个开朗的刀使克莱因。现在我还有跟人家组队的资格吗?
但少年似乎为我的犹豫作出了别的解释,只见他急忙摇着头说:
「不用组队也没关系。是你先在这里狩猎的,当然第一个重要道具也该属于你。只要在增加机率的情况下不断狩猎,第二只想必也会马上出现,只要你能帮忙到那个时候……」
「啊……啊啊,这样吗……那不好意思,就麻烦你了……」
我吞吞吐吐地回答着,而他也随后点了点头。要是组队战斗,从怪物身上掉下来的宝物不会落到玩家个人身上,而会进到队伍的临时道具库里,原则上他是可以拿着关键道具逃走的。他应该是认为我在顾虑这一点吧。老实说我刚才根本没想到那么远,不过事到如今也懒得特别去解释了。
我的承诺让少年再度笑了一下,接着他走到我身边伸出右手并说道:
「太好了,那接下来就请你多多指教罗。我叫『柯贝尔』。」
既然同是封测玩家,我们有可能当时已经认识了也说不定,但我确实没听过这个名字。
当然也有可能是他用了与封测时期不同的名字,不过反正他的彩色游标上也没显示名字,所以我无法判断这是否真是他的「本名」。同样地,这时候我也可以使用假名。但我实在不会帮角色取名字,目前玩过的所有网路游戏里,都是使用这个把本名随便改过的名称,所以当然也不可能马上想出一个假名来。
「……请多指教。我是『桐人』。」
我自报姓名之后,少年——柯贝尔便歪着头说:
「……桐人……咦……好像在哪里听过…………」
看来他在封测时期虽然不认识我,却曾经听过我的名字。反射性觉得不妙的我,马上开口这么回答:
「你认错人了啦。我们赶快打怪吧。得在其他玩家追上来前打出两个『胚珠』才行。」
「嗯……嗯,说的也是。那我们加油吧。」
我和柯贝尔互相点了点头,接着便朝向附近两只聚在一起的小型食人草冲去。
柯贝尔不愧是封测玩家,战斗直觉确实相当不错。
他对于单手剑的攻击范围、怪物的举动,以及使用剑技的时机都相当清楚。虽然在我看来有点过于偏向防守,但考虑到目前的状况后,就能知道这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最后自然就形成了柯贝尔吸引怪物的注意力,而我则趁机全力进攻怪物弱点的配合模式,我们两人就这样不断让猎物变成多边型碎片。
虽然狩猎进行得很顺利,但仔细一想就会发现我们正处于相当奇妙的状况之下。
我和柯贝尔到现在都没有交换过关于sao现状的对话。茅场的宣言是真的吗?要是在这里死亡,真实世界里的自己真的也会死吗?这个世界以后会变成什么样子呢……?我想柯贝尔心里一定也有这些疑问,但我们从头到尾都只有谈论这次的任务。而且对话还相当自然。
也就是说——我们两个都是重度的mmo中毒者吧。不论是整个世界变成死亡游戏还是登出键消失,只要人还在游戏里就会以进行任务与赚取经验值为第一要务,实在是无药可救的两个人。不过回头一想,柯贝尔也是会去参加封测抽选的人,所以应该也是彻头彻尾的网路游戏玩家才对。我们只不过是让角色变强的冲动比对于死亡的恐惧更加强烈而已…………
不对。
不对,应该不是这样。
是因为我和柯贝尔都还无法面对现实。
就算能够考虑到什么提升等级的效率以及pop的枯竭等眼前状况,却还不愿去思考最基本的事情。只是强迫自己把注意力从「一旦hp归零,nervgear就会发射高功率电磁波把脑袋烤熟」这件事实上移开,藉由不断前进来逃避现实。说不定留在起始的城镇里的玩家,反而比我们还要冷静呢。
但是,如果真是这样——
那么我现在能以平常心和恐怖的怪物作战,其实根本就是看不清现实的行为。只是因为没有真正感受到死亡的恐怖,才能以最小动作闪避可能杀害自己的锐利蔓藤与危险的腐蚀液。
当我了解这一切的瞬间,同时也产了某种预感。
啊啊……我应该不久后就会死了吧。
「现实世界里的死亡」是死亡游戏的第一条规则。无法理解这点,也就无法认清该在什么时候停下冒险的脚步。这跟在黑暗当中光凭运气走在悬崖边缘没有两样。现在回想起来,一个人离开街道,踏进视野不佳的暗夜森林就已经是相当鲁莽的行为了……
突然有一阵恶寒从我的背脊一路贯穿到手脚末端,让我的角色无法顺利活动。
这时我刚好举剑准备砍向朝不知道已经是第几只的小型食人草弱点,如果再迟疑个半秒,大概就会遭到它的强烈反击吧。
清醒过来的我,在千钧一发之际才让重新运作的剑技「平面斩」切断植物的茎。一阵破碎声过后,没有实体的玻璃碎片才穿过我往各处飞散。
幸好柯贝尔这时正背对着我应付另一只食人草,所以他似乎没有注意到我的异常。迟了五秒后,他在没使用剑技的情况下解决了怪物,然后松了口气并回过头说:
「…………还是没出现耶……」
他的声音听起来已经有些累了。从我和柯贝尔一起狩猎开始,已经过了一个小时。两个人合起来应该已经打倒了将近一百五十只食人草,然而还是没有「花朵」涌出。
我为了驱逐目前仍盘据在背上的寒气而用力耸了耸肩,接着开口说:
「说不定出现的机率和封测的时候不一样了……我曾在其他mmo里听说过,游戏正式开始营运时就会下修稀有宝物的掉宝率……」
「……确实有这种可能……那怎么办?等级升得差不多了,武器耐久度也耗了不少,要不要先回村子里去……」
当柯贝尔说到这里时,距离我们仅仅十公尺以外的树木下方忽然出现了黯淡的红光。
许多粗糙的多边形块状物出现并组合起来,形成了一个更大的形体。这种景象——怪物的涌出,我们已经相当熟悉了。
正如柯贝尔所说,我们刚才在那一阵「滥杀」当中获得不少经验值,两人都到达了3级。我记得在封测时,突破第一层的
适当等级是10左右,目前虽然还有一段差距,但也已经不用害怕落单的小型食人草了。敌人身上彩色游标的颜色,也从洋红色变成了普通红色。
「…………」
我和柯贝尔就这样一直站在草地上茫然眺望着怪物登场。第一百五十几只的食人草几秒后便获得了精细的外型,开始扭着蔓藤走了起来。它有带着生物光泽的绿色茎部、每只个体都有不同斑点的捕食器,以及上方——即使在微暗处也能发出刺眼红光的,郁金香般巨大花朵。
「…………」
我们两个人又呆呆的看着它几秒之后,才默默望了对方一眼。
「————!」
接着我们便发出无声的大叫。各自挥动手里的剑,像猫看见老鼠般朝终于出现的「花朵」飞扑过去——
但是在攻击猎物之前,我紧急用双脚踩下刹车,同时左手也阻止柯贝尔往前冲。
面对转过头来对我做出「为什么?」表情的少年,我举起右手食指朝「花朵」前进的远方指了一指。
虽然被树木遮住而视野不佳,不过那个方向还有一只食人草的影子。多亏了熟练度稍微上升的搜敌技能,我才能注意到这另一只怪物。柯贝尔可能是还没有选择搜敌技能吧,只见他定睛凝视了黑暗空间几秒后,才好不容易看见那家伙。
如果花朵后方的是普通食人草,那我也不会特别停下脚步。但令人惊讶的是,第二只怪物的捕食器上,竟然有个巨大的块状物在摇晃。
如果那也是花朵,我「运气不佳」的招牌就该拿下来了。然而钓在第二只怪物细长茎部上面的,却是直径大约有二十公分的圆球——是「果实」。只要稍微伤到那看起来马上就要爆开的球状物,它便会当场炸裂并散发出带有气味的烟雾。接着会有一大群疯狂的食人草被烟雾吸引过来,到时候就算我们的等级已经提升,也会陷入无法脱身的困境。
这下该怎么办呢。
我不禁犹豫了起来。战力上来说,我们当然有可能在不伤害到「果实」的情况下就将怪物打倒。但不是百分之百确定。既然有些微死亡的危险性,那么我们是不是应该忍耐下来,等待眼前的花朵和果实一起走远呢?
但是,封测时代听说的某个谣言又让我更加犹豫不决。小型食人草的「花朵」,这只会掉下任务关键道具的贵重稀有怪物,要是在涌出之后又放任它离开,就会变成极度危险的陷阱怪物「带果食人草」……我记得当时好像听人这么说过。
这不是不可能,或者应该说这确实是很有可能发生的事。说不定——当我们躲在草丛里观看时,移动到十多公尺外的带花食人草,头上花朵的花瓣就会一片片掉落,然后露出圆滚滚的果实——若跟前方那只怪物合起来,带果食人草就会有两只了。
「……怎么办……」
我不知不觉中这么呢喃着。会在这个时候产生犹豫,就是无法分辨危险与安全界限的最佳证明。或许有所犹豫就该撤退才是理性的判断,但现在已经连理性都无法信任了。
像是陷入晕眩状态的我,耳边突然传来柯贝尔的低语。
「——走吧。我去吸引『果实』的注意,桐人你就趁机迅速打倒『花朵』吧。」
他说完后没等待我的回应,便将初期装备的靴子直接往前踏了出去。
「………………知道了。」
我答应了一声,从后追随柯贝尔而去。
我当然尚未斩断迷惘,只是暂时不去想它而已。既然已经开始行动,那么也只能把心思集中在单手剑以及自己的角色上面。如果连这点都做不到,可就真的得面临死亡了。
花朵首先查觉到柯贝尔的靠近,它随即咻一声转过身来。接着还振动捕食器那类似人类嘴唇的边缘发出「沙啊啊啊啊!」的吼叫。
柯贝尔往右边绕过花朵之后便继续朝果实前进,但花朵还是把目标放在他身上。利用这个空档直接欺近花朵身边的我,毫不犹豫地挥下右手上的剑。
虽说是出现率低于百分之一的稀有怪物,不过带花食人草的能力值和普通食人草几乎没有两样。虽然防御力与攻击力多少高了点,但对于持续狩猎超过一个小时而升到3级的我来说,这点差别根本不构成威胁。
尽管脑袋里还充满了犹豫,但角色仍根据封测时代累积的战斗经验自己动了起来,不断反弹或是回避食人草的藤蔓攻击并加以反击。大约十秒左右它的hp条就变成了黄色,而我便往后一跳,为了给它致命一击而发动剑技。
在不断的战斗中,单手直剑剑技的熟练度也随之上升,可以实际感受到发动速度与攻击范围都增加了。单发水平攻击「平面斩」划出蓝色弧线,伴随着清脆声音切断了粗厚的茎部。
这时它也发出了与一般食人草略为不同的哀嚎。在遭到切离的壶状部分滚落到地面、变成多边形碎片四处飞散之前——头顶的花朵就先凋落了。
一颗带着黯淡光芒的拳头大球体从里头滚出。当滚落到我脚边的球体碰到靴子尖端而停下来时,食人草的身体和捕食器也跟着爆散开来。
我弯下身躯,用左手捡起发亮球体——「小型食人草的胚珠」。为了得到这个关键道具,我恐怕已经打倒了超过一百五十只的怪物,而且还在过程当中产生许多迷惘。
一想到这里,我差点就想往草地上坐下去,但现在还不是虚脱的时候。我得去援护稍远处的柯贝尔,因为他还在帮忙吸引危险的「果实」注意呢。
「抱歉,让你久等了!」
我抬起头来这么一叫,接着把左手上的胚珠收进腰间的袋子当中。原本应该是要叫出视窗来把它收进道具库里才能安心,但目前根本没有时间慢慢进行这种操作了。我重新握好剑,往前跑了几步——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双脚却自动停了下来。
连我自己都不清楚原因。突然加入的伙伴柯贝尔,正在前方灵巧地用剑与盾应付食人草的攻击。他应该本来就很擅长防御了吧,在战斗当中甚至还能拨空看我。他那对给人忠厚老实印象的偏细双眼一直盯着我看——而就是那个眼神……
眼神里的某种东西,让我停下了脚步。
是什么?为什么柯贝尔会用那种眼神看我?那像是怀疑……又像是悲悯。
柯贝尔以盾牌用力弹开食人草的蔓藤攻击。接着让战斗暂时中断的他,便看着呆立当场的我并简短说了句:
「抱歉,桐人。」
然后他就把视线移回怪物身上,以右手上的剑往怪物头顶使劲劈落。剑身开始泛出淡蓝色光芒——他发动了剑技。从那个动作看起来,应该是单发剑技「垂直斩」。
「等等……不能用那招啊……」
虽然对他刚才的发言感到疑惑,但我下意识当中还是这么低声说道。
对于把茎部上方这个弱点藏在捕食器后的小型食人草来说,垂直攻击原本就没什么效果。而且现在柯贝尔还有一个绝对不能用垂直斩的明确理由。我想他应该很清楚这一点才对。
但是发动的剑技已经没办法停下来了。因为系统辅助而遭到半自动操纵的角色猛然往地面一踢,以发光的剑身朝着食人草捕食器——上方那摇晃的「果实」砍下。
啪啪——!
剧烈的破裂音晃动了整座森林。
这是我第二次听见这种声音。第一次当然是在封测期间。那时候临时组队的伙伴不小心用长枪刺中果实,结果等级2~3的四个人在被气味吸引过来的大群食人草围攻之下,根本来不及脱离就死亡了。
柯贝尔粉碎果实的「垂直斩」直接切断了食人草的捕食器,让它的hp条完全归零。怪物虽然就此四处飞散,但残留
在空中的淡绿色烟雾以及冲进我鼻子的异样气味却依然挥之不去。
面对为了躲避烟雾而向后飞退的柯贝尔,我只能茫然地说出:
「为…………为什么…………」
这不是意外,而是意图性的攻击。柯贝尔是基于自身意志砍中「果实」好让它爆开。
这一个小时里和我一同作战的封测玩家眼睛完全没有看我,只是又说了一声:
「……抱歉。」
这时我已经看见他的角色后方出现了几个彩色游标。
不论是左边、右边还是后方,全都充满了被烟雾吸引过来的小型食人草。这个区域里涌出的个体一定一只不剩地全往这里集中过来了。总数大概有二十……不对,应该随随便便也超过三十只。做出「打不过」的判断时,我的脚立刻自动准备逃走,但这根本不可能办到。小型食人草的外表看起来虽然迟钝,却拥有出人意料之外的最高移动速度,就算能够突破包围,在甩开它们之前一定会先遇上别的怪物。已经不可能脱离这个地方了——
也就是说,这是自杀?
是要我和他一起死在这里吗?柯贝尔终于被「现实世界里的死亡」所带来的恐惧给击溃,决定主动离开死亡游戏了吗?
呆立当场的我茫然思考着。
但是,我这个推测完全错了。
不再搭理我的柯贝尔将剑收回左腰的鞘里并转过身子,直接朝附近的草丛里走去。他的脚步看不出一丝犹豫。他也还没放弃活下去的希望。但是……
「那没用的……」
我从喉咙里挤出这句几乎听不见声音的话来。
大量的小型食人草从四面八方往我们这里杀到。不论是要从缝隙里脱身或用剑杀出血路,都不是件简单的事,就算能成功也会在前面被其他敌人拖住脚步。等等,如果柯贝尔事到如今才想逃走,那刚才又为甚么要用「垂直斩」砍破果实呢?难道说原本打算自杀的他,在看到庞大的怪物集团后忽然感到害怕,决定做出最后的挣扎?
我在已经有一半麻痹的意识角落里考虑着这个问题,然后用眼神追着柯贝尔跳进小树丛里的背影。虽然被茂盛的树叶遮住而看不见他的角色,但彩色游标应该还是会在那……
不见了。距离明明不到二十公尺,但柯贝尔的游标已经从视野里消失了。虽然我瞬间有了「难道是用『转移水晶』脱离了吗?」的想法,不过马上就知道那是不可能的事。那个道具的价格相当昂贵,在游戏的序盘不可能买得起,而且第1层也没有贩卖水晶的商店或会掉落这种道具的怪物。
既然如此,就只剩下一种答案。一定是「隐蔽技能」的特殊效果——能把游标从玩家的视野里消除,也不会被怪物当成目标。柯贝尔根本不是空下第二个技能格,而是早已在里面填进了隐蔽技能。所以一开始遇见的时候,我才会没注意到他从后面靠近我……
我以脚底感受着怪物群杀来所造成的地震,同时做出这样的结论。而且终于——在这个时候注意到了一件事。
柯贝尔根本不是想自杀却又因为害怕而逃走。
他是想杀了我。
他故意打破「果实」把周围的食人草吸引过来。接着自己才用隐蔽技能躲在一旁。让超过三十只以上的怪物把目标放在无法躲藏的我身上。这是相当常见的「mpk」手段。
了解到这一点后,他的动机也就相当清楚了。这全都是为了夺取我刚才捡起来的关键道具「小型食人草的胚珠」。只要我死亡,装备中或是放在腰包里的道具就会掉落在现场。等到食人草集团散去之后,柯贝尔就能捡起胚珠,回到村庄去完成任务。
「…………原来如此…………」
我眺望着不再是游标而已经接近到可目视距离的怪物群,口中这么呢喃。
——柯贝尔。你根本就不是不愿面对现实的人。正好相反。你早就体认死亡游戏的现实,并且以一名玩家的身分跃上了舞台,决定要欺骗、甩开、掠夺其他玩家,换取自己的生存。
不可思议地,我没有丝毫愤怒或憎恨的感觉。
明明陷入对方设下的陷阱而濒临死亡,但我的内心却异常平静。理由之一,可能是我早已经注意到柯贝尔计划当中唯一的「破绽」了也说不定。
「……柯贝尔。看来你不知道啊……」
虽然不知道他能不能听见,但我还是静静对着远处的树丛这么说道:
「我想你可能是第一次取得『隐蔽』技能吧。那个技能确实很方便,但不是万能。对于像小型食人草这种拥有『视觉以外的其他感觉』的怪物,它的效果相当薄弱。」
边发出咻咻声边像雪崩般疯狂往这里冲过来的捕食植物群,有一部分明显朝着柯贝尔隐身的草丛攻了过去。他现在应该也已经注意到,自己明明已经隐蔽起来却还是不断被怪物盯上的事实了吧。我先选择搜敌而不是隐蔽的理由,就在于此。
内心依然相当平静的我,直接转身把目光放在朝这里冲过来的食人草行列上。背后的敌人应该会袭击柯贝尔,所以暂时不用理会它们。如果能在身后的战斗告一段落之前先歼灭前方的敌人,那么说不定还有一线生机。当然成功的机率依然相当低。
明明死亡已经逼近眼前,我依旧在无法将它当成「现实」的情况下重新握紧小剑。它在历经之前一百多次的战斗后,已经消耗了相当多的耐久值,剑刃上也随处都能看见缺口。要是过于粗暴,说不定会在这次战斗当中折断。
我得尽量节省挥砍的次数,要利用踢腿与挥动手臂加成威力的「平面斩」来攻击敌人捕食器正下方的弱点,一击便得干掉一只怪物。如果办不到这一点,那我一定得面临「武器消失」这种最糟糕的死亡方式。
背后已经可以听见怪物的咆哮与攻击声,以及柯贝尔不知道在大叫些什么的声响。
但是我已经不再转过头去,只是把全副精神集中在自己的敌人上。
即使好一段日子之后,我还是无法仔细回想起这几分钟——也有可能是十几分钟里所发生的事情。
我已经失去理性思考的能力。剩下的就只有眼前的敌人与简朴的剑,以及挥剑的肉体——正确来说应该只是脑部所发出的运动命令。
从怪物的动作预测其攻击种类与轨道并以最小的动作闪躲,接着以剑技加以反击。虽然之前的战斗也是这样,但我现在已经删除了多余的动作并提升了攻击的精确度。
sao里不存在「必中的魔法攻击」。所以理论上来说,只要玩家将判断力与反应力提升到难以置信的强度,应该就能持续躲避任何攻击才对。话虽如此,但我没有这样的玩家技能,而且面对的敌人也实在太多,所以不可能完全不被击中。来自前后左右的藤蔓擦过我的四肢,不断喷射出来的腐蚀液水滴也在皮革外套上开出了小洞。每当受到这样的攻击,我的hp条便会减少,距离假想以及现实的死亡也就更接近一步。
但我总是在千钧一发之际避开危险,同时不断挥舞着手里的剑。
要是因为被打个正着而产生半秒的行动延迟,从那个瞬间起我将受到无尽的追击直到死亡为止。不知道是会先因为hp被磨光而死呢?还是先因为停止动作而当场死亡呢?
封测期间,不对,应该说在以前玩过的多数mmo游戏当中,我也曾多次陷入这样九死一生的状况当中。那时候我多少会在临死前挣扎一下,但最后还是怀着「要赚回死亡丧失的经验值真是麻烦啊~」、「如果能够不要掉武器就好」的心情,任由hp归零。
如果想追求这个世界的「现实感」,那么只要跟以前一样就可以了。至少可以知道茅场的宣言究竟是真的,或者只是
个吓唬人的恶劣玩笑。
感觉上在脑袋的角落似乎可以听见这样的声音。但我却假装没听见,只是拼命以「斜斩」与「平面斩」砍飞不断出现的食人草头部。
是因为不想死吗?那是当然的了。
但是,还有某个动机驱使我不停地战斗。现在让我的嘴角狰狞地歪斜——看起来就像是在笑一样的某个动机。
这就对了。
这就是sao啊。我在封测当中的潜行时数远超过两百个小时,却根本没有看透sao这款游戏的本质。没有在它所代表的真正意义下战斗。
剑不只是武器道具,身体也不单纯只是可动物体而已。当这些东西与意识在极限领域当中一体化时,才能够到达某个境界。我现在还只能从远方看着那个世界的入口而已。我想知道入口之后有什么东西。更想要亲自走进那个入口。
「呜……哦哦哦哦啊啊啊啊!」
我大声怒吼,往地上一踢。
这记动作快到甚至可以甩开效果光的「平面斩」,一口气解决了两只聚在一起的食人草,它们的捕食器随即高高飞了起来。
紧接着,离我背后相当远的地方,发出了「喀锵——!」一声锐利且脆弱的破碎音。
这声音听起来明显与怪物爆散时的音效不同。是玩家死亡时的音效。
被十只以上食人草包围的柯贝尔终于力竭身亡了。
「……………………!」
我虽然反射性地准备回过头去,但还是强行按下了这股冲动,把残留在周围的最后两只怪物干掉。
这时候我才转过身子。
解决掉最初目标的食人草们,像是依然渴望着人血般往我这里集合过来。它们共有七只。柯贝尔在刚才那种状况之下,至少成功干掉了五只敌人。他之所以直到最后一刻都没有惨叫,一定是因为身为封测玩家的矜持。
「…………辛苦了。」
吐出这句对即将「登出」网路游戏者所说的惯例台词后,我便拿着残破不堪的剑重新摆出架势。在这种状况之下,或许有机会能够逃走,但我的脑袋里完全没有浮现这个选项。
七只发现新猎物而往这里突进的食人草里,带头那只捕食器上竟然开着鲜红的「花朵」。
不必利用mpk将我杀害,只要再努力一下,柯贝尔就能够入手属于自己的胚珠了。但事到如今也没什么好说的。他选择这么行动,为他自己带来这样的结果。事情就是这么简单。
虽然hp条已经低于四成,只要再减少一些就会进入红色的危险区,但我早已不认为自己会死亡。查觉七只怪物当中右边的两只即将喷射腐蚀液后,我便全力往那边冲刺,一口气把正在蓄力而停止动作的敌人全解决掉。
接着我又花了二十五秒解决剩下的五只。战斗到此结束。
柯贝尔的小剑与盾牌掉落在他消灭的地点。两者都跟我的剑一样残破不堪。
他在这个浮游城艾恩葛朗特里战斗了数小时,然后丧命。正确来说应该是hp归零,假想身体爆散。但是,我没办法确定现实世界日本的某个街道、某个房间里,躺在床上操纵那个角色的不知名男子是不是真的死了。我能做的,就只有目送名为柯贝尔的剑士离开这个世界。
我稍微想了一下,把他的剑捡起来,然后插在附近最大的树底下。接着又把第二只带花食人草掉下来的「胚珠」放在树根前。
「这是你的份,柯贝尔。」
低声说完后,我便站起身子。虽然放在地面上的道具耐久度会慢慢减少,终将消失不见,但至少可以当几个小时的墓碑吧。
我转过身子,为了回村庄而往东边的小径上走去。
受骗、濒死、目击欺骗自己的人死亡但自己却好不容易活了下来,即使经历了这么多事,我依然不太能体会「死亡游戏的现实感」。不过,至少想变强的心情比之前更加强烈了。但我的动机不是为了生还,而是「想知道sao里剑技的极限」这种无法对人诉说的欲望。
我们两个人一阵滥杀之后,pop大概多少也开始枯竭了吧,我一路上没有遇见怪物就回到了霍鲁卡村。
时间是——晚上九点。茅场的说明结束之后,已经过了三个小时。
村庄的广场前面果然已经能看见几名玩家的身影。他们应该也是封测的玩家吧。如果封测玩家就这样不断领先众人脚步,总有一天会和占大多数的非封测玩家之间产生鸿沟……不过,我根本没有害怕这种事情发生的资格。
由于目前实在没有心情和人说话,所以我在被其他玩家注意到之前便先从小巷子里往村子内部前进。幸好现在npc的行动还没进入深夜模式,所以目的地的民房窗户还有橘色灯光透出来。
形式上我还是用门环敲了敲门后才推门走了进去,依然在锅里煮着东西的大婶这时回过头来看着我。而她头上依然浮着任务进行中的金色「!」符号。
我靠近大婶,从腰包里拿出中心散发出淡淡绿色光芒的球体——「小型食人草的胚珠」并交给她。
大婶脸上露出一口气年轻二十岁般的笑容后收下胚珠。当她不断向我道谢的同时,视野左边的任务标签也在更新当中。
大婶……不对,现在看起来已经像个年轻太太的女子,静静把胚珠放进锅子里,接着走到放在房间南面的大长柜前并打开柜门。她默默从里面拿出一把红色剑鞘的长剑,那把剑看起来虽然老旧,却散发出初期装备完全比不上的存在感。然后她又走回我面前,随着再次道谢的声音用双手把剑递到我面前。
「……谢谢。」
我低声呢喃后接下了长剑,右手上随即传来一股沉重的手感。感觉起来,这把剑重量应该有小剑的一·五倍吧。看来我得练习一阵子,才能重新习惯这柄在封测时就给了我许多帮助的剑——「韧炼之剑」的手感了。
视野中央浮出任务达成的讯息,同时我也因为获得奖赏的经验值而升到了4级。
过去的我,在这时候会很有精神地跑出村子,然后用这把剑来对付出现在西方森林更深处的「大型食人草」。
然而我目前实在是提不起劲,在将新剑收进道具库之后,便整个人坐到附近的椅子上。
由于已经完成任务,所以年轻太太不会再拿水给我喝了。她只是背对着我,再次开始搅动灶上的锅子。
我感受着终于涌上心头的疲倦,同时茫然地看着npc的动作。就这样不知道过了多久,在我面前的年轻太太从架子上取出木制杯子,然后以勺子将锅里的内容物倒进杯里。
她比刚才拿着剑时更小心翼翼地捧着杯子,开始往深处的门走去。
我没来由地站起身来,跟着太太往前走。npc打开门,踏进微暗的房间里。我在封测时代曾试着要打开这扇门,但那时系统并不允许我这么做。我犹豫了一下,随即跟着跨过门槛。
那里是间小小的寝室。家具除了墙边的柜子与窗边的床之外,就只有一张小椅子而已。
而床上还躺着一名年纪大概七、八岁左右的少女。
光是在月光下,就能看得出她的脸色相当差。此外脖子也相当细,从床单下露出来的肩膀同样十分瘦削。
少女注意到母亲后微微睁开眼睛,紧接着——便朝我看过来。当我吓了一跳而停步时,她那没有血色的嘴唇便露出浅浅的微笑。
母亲伸手扶着女儿的背部让她坐起身。但少女马上就弯着身体开始剧烈地咳嗽。她头上的茶色辫子,就在那身白色睡袍的背部无力地摇晃着。
我再次确认浮现在少女身边的彩色游标。那确实有着npc的标签。名字是「agatha」。应该
是念做阿嘉莎吧。
温柔地支撑着少女——阿嘉莎背部的母亲,在旁边椅子上坐下来后便这么说道:
「阿嘉莎。来,这是旅行的剑士大人专程从森林里帮你拿回来的药。喝下这个之后,你一定会痊愈的。」
然后,她就让少女握住自己左手上的杯子。
「……嗯。」
阿嘉莎发出可爱的声音并点点头,随即用娇小的双手拿着茶杯,咕嘟咕嘟地把药喝完了。
忽然一阵金黄色光芒降下,少女的脸色也一口气变得红润,马上就从床上跳下来在房间里四处跑——当然不可能发生这种事。然而,或许只是我的错觉吧,总觉得阿嘉莎放下杯子之后脸上已经稍微有点血色了。
把空杯子还给母亲的阿嘉莎再度看了我一眼,然后露出了笑容。
她的嘴唇微动,接着便有句虽然有些模糊,却像颗宝石一般的话从她嘴里掉了出来。
「谢谢你,大哥哥。」
「………………啊…………」
我没有办法回答,只能瞪大双眼发出这样的声音。
过去——
很久很久以前,好像也发生过类似的情形。
妹妹……直叶因为感冒而一直躺在床上休息。当时爸爸还是一样在国外工作,而母亲也有要紧的事情一定得到公司一趟,于是有两个小时就由我来照顾直叶。我已经记不得那是小学几年级时发生的事情了……只记得当时我确实觉得有些麻烦,但也不能就这样丢下直叶自己跑去玩,最后我还是帮她擦了擦汗并且替换额头上降温用的湿毛巾。
结果那家伙忽然说想喝什么姜汤。
没办法的我只能打电话给妈妈询问煮法。虽然只是「用热水冲泡姜汁以及蜂蜜」这种说不定比在艾恩葛朗特里做菜更简单的手续,但对于从没做过菜的我来说,依然是件很困难的事。当我把用擦菜板时不小心连手指也弄伤才做成的姜汤端到直叶床边时,平常总爱跟我斗嘴的她竟然用感动的表情看着我——
「…………呜……咕…………」
我的喉咙忽然擅自发出这样的声音。
我好想念他们。
好想立刻见到直叶、妈妈和爸爸。
这股强烈的冲动贯穿整个假想身体,让我一个踉跄而把手撑在阿嘉莎的床上。我就这样跪了下来,紧握住白色的床单,再度发出低沉的声音。
好想见他们。可是办不到。因为我的意识已经完全被nervgear所发出来的多重电场从现实世界里抽离,关进了这个假想世界当中。
一会儿之后,拼命压抑呜咽声的我,终于感受到这个世界的「真实」究竟是什么。
那与生死无关。打从一开始就不可能获得什么「死亡」的实感。因为我在现实世界中——跟这里同样是「一旦死亡就绝对无法挽回」的世界中,同样没有面临过濒临死亡的情形。
这里是「异世界」。无法和思念的人见面。这就是唯一的真实。这个世界的「真实」。
我把脸整个埋进床单里,紧咬住牙关,全身不停地抖动。但我没有流泪。不,或许现实世界里躺在自己床上的我,脸颊上已经流出了泪水也说不定。说不定,我就这样在守护着我的直叶面前流下了眼泪。
「…………你怎么了,大哥哥?」
声音传来,一只温柔的手掌畏畏缩缩地碰了碰我的头。
最后手掌开始僵硬地抚摸我的头发。一次又一次,一次又一次。
这只小手就这样不停地动着,直到我停止哭泣为止。
(完)
后记
我是川原砾。谢谢您阅读这本《sword art online 刀剑神域 8 early andte》。
这是继第二集之后再次出现的短篇集。如书名所示,本集里收录了在sao世界里所发生的最新故事(正确时间排序应该是第七集《圣母圣咏》之前一个礼拜左右)以及最古老的故事(这边正确来说是第一集《艾恩葛朗特》第一章之后的一个小时左右〈笑〉)。
我想从第一集(还有从网路版)就开始阅读的读者们应该都已经知道,这部sao故事最先写的是死亡游戏「sword art online」开始的两年后,在它被完全攻略之前的三个礼拜左右所发生的事:接着,我又为了补叙过去所发生的事情而继续写了第二集的四篇短篇。不过在电击文库集结成书出版之前,我其实犹豫了好一阵子。考虑是不是别把网路版直接变成实体书,而是将第一、二集的内容重新编纂,并且加写其中空白的部分,把死亡游戏从开始到结束做一个完整的描述。
当然我最后还是放弃了这个想法(而且理由其实是害怕得重新写出大量的原稿〈笑〉),不过「在起始的城镇和克莱因分手之后的桐人」这个影像,长年来一直存在于我的心中。身为封测玩家的他,应该会为了要变强而全力向前冲刺才对,而我也想和桐人一起追寻当时他内心深处究竟有着什么样的感触——其实这样的心情一直都没有消失。
当这本第八集决定收录已经在网路上发表过的两篇故事(「圈内事件」与「圣剑」)时,我心里便有了「就写出那一天桐人冲到荒野上之后的故事并加进去吧!」的想法,而完成的就是这篇「起始之日」。现在回想起来,由于完成sao第一集到现在已经过了十年,所以这里的桐人形象或许已经和当初有点不太一样了,不过还是希望大家能把这一点也当成阅读本书的乐趣之一。
今后如果有机会,我也想试着写出得到第一把爱剑的桐人,在挑战攻略第一层时发生的事。就请大家耐心等待吧!
再来就是惯例的道歉单元了……收录在本集里的「圈内事件」,由于是事后完成的作品,所以难免会发生许多和第一集叙述互相抵触的情节(比如说在第一集里,桐人曾经说过「从来没有和亚丝娜一起去过npc经营的餐厅」,但本篇里面就出现了这样的行为……)。其实我曾经瞬间投机地想把餐厅改成由玩家经营来符合过去的描述,但最后还是觉得这并非治本的办法而放弃了。我想其他一定也有让大家觉得「咦?」的部分,关于这一点,就请大家在考虑到这是经过错综复杂的程序所完成的作品后原谅我吧!
接着还要再厚着脸皮继续跟大家道歉,以推理小说形式所写成的「圈内事件」,关于其中的机关以及解决方式,我想很多推理小说迷一定会愤怒地大喊「哪有这种事啦!」才对。其实我本人也很喜欢阅读推理小说,所以才会临时起意挑战这种形式,不过很抱歉一切都是我的能力不足!等我重新修练过之后,希望能有机会再次挑战。
紧接着的就不是道歉而是宣传了,其实我把本书里头的「圣剑」当作是「任务成功篇」,而二〇一一年六月发售的电击文库magazine里,则收录了另一种情节的「失败篇」。如果有机会能够一起阅读,我想应该会有一·二倍左右的乐趣才对!
在编辑部搬家的mega繁忙当中,还因为我忘记交出这篇后记而搞得一个头两个大的责任编辑三木先生,因为六月十八月的连续出版而terra努力的插画家abec老师,这次也很感谢两位的帮忙!最后当然也要请大家继续支持将成为第四部开端的第九集!
二〇一一年五月某日 川原砾
我是川原砾。谢谢您阅读这本《sword art online 刀剑神域 8 early andte》。
这是继第二集之后再次出现的短篇集。如书名所示,本集里收录了在sao世界里所发生的最新故事(正确时间排序应该是第七集《圣母圣咏》之前一个礼拜左右)以及最古老的故事(这边正确来说是第一集《艾恩葛朗特》第一章之后的一个小时左右〈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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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我最后还是放弃了这个想法(而且理由其实是害怕得重新写出大量的原稿〈笑〉),不过「在起始的城镇和克莱因分手之后的桐人」这个影像,长年来一直存在于我的心中。身为封测玩家的他,应该会为了要变强而全力向前冲刺才对,而我也想和桐人一起追寻当时他内心深处究竟有着什么样的感触——其实这样的心情一直都没有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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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来就是惯例的道歉单元了……收录在本集里的「圈内事件」,由于是事后完成的作品,所以难免会发生许多和第一集叙述互相抵触的情节(比如说在第一集里,桐人曾经说过「从来没有和亚丝娜一起去过npc经营的餐厅」,但本篇里面就出现了这样的行为……)。其实我曾经瞬间投机地想把餐厅改成由玩家经营来符合过去的描述,但最后还是觉得这并非治本的办法而放弃了。我想其他一定也有让大家觉得「咦?」的部分,关于这一点,就请大家在考虑到这是经过错综复杂的程序所完成的作品后原谅我吧!
接着还要再厚着脸皮继续跟大家道歉,以推理小说形式所写成的「圈内事件」,关于其中的机关以及解决方式,我想很多推理小说迷一定会愤怒地大喊「哪有这种事啦!」才对。其实我本人也很喜欢阅读推理小说,所以才会临时起意挑战这种形式,不过很抱歉一切都是我的能力不足!等我重新修练过之后,希望能有机会再次挑战。
紧接着的就不是道歉而是宣传了,其实我把本书里头的「圣剑」当作是「任务成功篇」,而二〇一一年六月发售的电击文库magazine里,则收录了另一种情节的「失败篇」。如果有机会能够一起阅读,我想应该会有一·二倍左右的乐趣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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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〇一一年五月某日 川原砾
序幕i 人界历三七二年七月
台版 转自 sosg小说组
录入:古谷樱子 千木咲音
校对:古谷樱子 千木咲音
二校:watashi101
扫图:watashi101
修图:白夜弦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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握住斧头。
往上举起。
用力挥落。
虽然只是几个简单的动作,但劈砍之处只要稍有不慎便会有偏差,坚硬的树皮将无情地把力量反弹回双臂上。只有在呼吸、节奏、速度以及重心移动都完美配合的情况下,蕴含在沉重斧头刀刃中的威力才能传达到树上,让这一砍发出清澈悦耳的声音。
不过,尽管脑子明白这个原理,实践起来却不怎么容易。尤吉欧从十岁那年的春天接下这个工作后,很快地已到了第二个夏天,但十下里面大概只能出现一下这样漂亮的一击。教导他如何挥动斧头的前任伐木手卡利塔爷爷可是百发百中,无论挥多少次沉重的斧头也不会露出疲态,但尤吉欧只不过挥动五十次就已经两手麻痹、肩膀发疼,甚至连手都抬不起来了。
「四十……三!四十……四!」
他彷佛要鼓励自己一般,边拼命大声数着数字边将斧头往大树上砍去,然而喷出来的汗水已经让视野一片模糊、手掌更滑得握不紧斧头,使得命中率不断降低。这时开始有点自暴自弃的他,连身体也跟着手里紧握的伐木斧甩了出去。
「四十……九!五十」
挥出最后一下时,尤吉欧已经完全失去准头,直接砍中树干深邃缺口之外的树皮,发出了一阵相当刺耳的金属声。他因为这足以让眼睛爆出火花的反作用力而放开斧头,直接往后退了几步并跌坐在满是苔藓的地面上。
一阵剧烈喘息之后,他便听见右边传来一道带着笑意的声音。
「五十次里只有三次成功啊。全部加起来嘛,呃……四十一次吗?看来今天你要请喝西拉鲁水啰,尤吉欧。」
声音来自躺在稍远处的同龄少年。尤吉欧无法马上回话,只能坐在地上用手摸索皮革水壶并把它抓起来。大口喝下已经变温的水之后,稍微感到舒服一点的他便用力盖上壶盖并说道:
「哼,你还不是只有四十三次而已。我立刻就会追上你了。来,换你啰……桐人。」
「好啦好啦……」
这名叫桐人的少年,是尤吉欧从小认识的超级好友。而自从去年春天尤吉欧开始这令人忧郁的「天职」后,桐人也成了他的搭档。这时桐人撩起被汗水濡湿的黑发浏海,将两脚往正上方抬后「嘿」的一声跳起。但他并没有马上捡起斧头,而是把手插在腰部抬头往上看。尤吉欧也跟着将视线往空中移去。
七月中的夏季天空可说一片蔚蓝,高挂在中央的阳神索鲁斯正从空中放射出无限光芒。然而光线却被大树朝四面八方扩散的枝桠遮住,几乎照不到尤吉欧与桐人所站的树根处。
当两人抬头仰望天空时,大树依旧不断地以无数枝叶抢夺阳神的恩赐,更利用树根无止尽吸取地神提拉利亚的恩宠,持续修补着尤吉欧与桐人辛苦砍下的裂缝。不论白天再怎么努力,休息一晚之后隔天再来到这里,马上就会发现昨天所砍的裂缝已经补回了一半。
尤吉欧轻声叹息,同时将目光从天空转到大树上。
村人之间以代表「巨神的大杉树」之意的神圣语——『基家斯西达」来称呼这棵大树。它是一棵树干直径有四梅尔,树根到最顶端的树枝足足有七十梅尔的怪物。就连村里最高的教会钟楼也只有它的四分之一高,对于今年身高好不容易才超过一梅尔半的尤吉欧来说,它看上去确实就像古代巨神一般。
光凭人类的力量,说不定根本没办法砍倒它——每当尤吉欧看见树干上那砍出来的断面后,总是忍不住会有这样的想法。这个楔形裂痕好不容易才有了大约一梅尔左右的深度,但树干却足足还有超过断面三倍的厚度呢。
去年春天,尤吉欧和桐人一起被带到村长家里,除了接下「巨树的伐木手」这份工作之外,还听见了几乎要让他昏过去的一段话。
这棵基家斯西达,远从两人生活的「卢利特村」建立前就已经在这里落地生根,而打从开拓者时代起,村民们便不断地砍伐着这棵大树了。从初代伐木手开始算起,到前任的卡利塔爷爷已经是第六代,尤吉欧与桐人则算是第七代;到目前为止,村民们在这棵树上已经花了超过三百年的时间。
————三百年!
当时刚过完十岁生日的尤吉欧,实在难以想象那是多么漫长的一段时间。当然,现在已经十一岁的他依然无法理解。他唯一知道的是,从自己父母、祖父母以及之前甚至是再之前的世代起,伐木手们就已经挥动过无数次斧头,而所得成果就是这不到一梅尔的断面。
至于为什么非得砍倒这棵大树的理由嘛,很快村长就用严肃的语气对他们做出了说明。
基家斯西达靠它的巨大躯干以及旺盛生命力,夺走了周围大片土地的阳神恩惠与地神恩惠。遭到大树影子所覆盖的土地,就算洒上种子也长不出任何作物。
卢利特村位于分割统治「人界」的四大帝国之一「诺兰卡鲁斯北帝国」北部边境。换言之,这里是真正的世界尽头。而且村庄的北、东、西三面全被险峻的山脉包围,想要拓展田地或放牧地就只能开垦南方森林。但是森林入口已经被基家斯西达的树根盘据,所以不先除掉这个麻烦,村子就没办法继续发展下去。
事情看起来似乎相当单纯,但大树的木质就跟铁一样硬,而且点火也无法燃烧;就算想将它连根铲除,也因为根部长度已经与树高差不多而办不到。因此我们只能用开村祖先所留那柄足以断铁的「龙骨斧」来砍伐树干,然后把这份工作一代代传承下去——
当声音由于沉重使命感而开始发抖的村长讲完这段话时,尤吉欧才畏畏缩缩地问出「既然如此,为什么不干脆放着基家斯西达不管,直接开拓更南方的森林」这样的问题。
结果村长马上就以恐怖的声音回答——砍倒那棵树是历代祖先的愿望,而将伐木手这份天职委托给两名村民早已是村里的惯例。紧接着,桐人则是用怀疑的态度质疑为何祖先们要在这种地方建立村子。村长听见后稍微愣了一下,但他随即火冒三丈地用拳头敲着桐人,然后也顺便敲了尤吉欧的头好几下。
那天之后已经过了一年又三个月,这段日子里两个人就这样轮流挥动龙骨斧,不断挑战着基家斯西达。不过,可能是运用斧头的技巧未臻纯熟吧,大树上的断面看起来似乎完全没有变深。不过在这之前已经花了三百年才有这样的成果,所以两个小孩子努力一年依然看不见什么显著变化似乎也是理所当然。但对两名当事人来说,这份工作实在感觉不到半点成就感。
当然——只要有意愿,他们也可以选择不要单纯地观察大树外表,而用更加简单明了的方式来确认自己的力量究竟有多渺小。
一旁默默蹬着基家斯西达的桐人似乎也想到了这点,于是周到树旁并伸出左手。
「喂,算了吧桐人。村长不是也说别频繁窥探大树的『天命』吗?」
尤吉欧急忙出声制止,但桐人只是稍微转过脸来,露出惯例的促狭笑容并低声说道:
「上次已经是两个月前的事了。所以这不算频繁,只是偶尔啦。」
「真拿你没办法。喂……等一下,我也要看。」
呼吸好不容易才恢复平稳的尤吉欧,也像桐人一样利用脚的反作用力站起身,然后跑到搭档旁边。
「好了吗?要开啰。」
桐人低声说道,然后伸在前面的左手马上竖
起食指与中指,剩下的手指则是紧紧握起。然后他便于空中画出了宛若蛇在爬行的图案。在奉献给创世神的结印中,这是最为简单的一种。
桐人画完印后,马上用指尖敲了一下基家斯西达的树干。这时发出来的并非原本那种清脆敲击声,反而变成一种类似轻弹银器的清澈细响。接着,立刻从树干内部浮现一道小小的四方型光亮窗口。
只要是存在天地之间的物体,无论能否活动,掌管生命的创世神史提西亚皆会赋予其所谓的「天命」。小虫与花草的天命相当短暂,猫与马等动物的天命就会稍微长一点,而人类的天命当然比这些动物还要更长。至于森林里的树木以及长满苔藓的岩石,则又拥有比人类多出好几倍的天命。这些天命通常在刚诞生时都会不断增加,接着在某个时间到达顶点并开始慢慢减少。最后天命用尽时,动物或人类便会停止呼吸,而草木、岩石则会枯萎、粉碎。
这种用神圣文字记录天命残量的东西,就是所谓的「史提西亚之窗」了。只要拥有相当神圣力的人,就能够在画完印后敲打对象而叫出这个窗户。一般人大多都能够叫出石头与草木的「窗户」,对象若是动物则会略为困难,如果要叫出人类的「窗户」,就一定得修习初步的神圣术才办得到。当然——对任何人而言,观看自己的窗户都是件令人感到恐惧的事情。
一般来说,观看树木的窗户要比看人的窗户容易多了,但基家斯西达既然能够被称为恶魔之树,所需要的神圣力当然也高出一般树木许多,尤吉欧与桐人大约是在半年前才好不容易能够叫出它的窗户。
据说过去在央都圣托利亚的「世界中央公理教会」获得元老地位的神圣术师,曾经连续举行了七天七夜的盛大仪式——最后成功叫出了大地,也就是地神提拉利亚的『窗户』。但在看见大地的天命后,该术师便陷入恐慌状态,最后不知道消失到哪里去了。
自从听见这个传闻之后,尤吉欧不但害怕看见自己的窗户,也对窥看包含基家斯西达在内的大型物体感到有些恐惧,不过桐人倒是完全不在乎的样子。现在也一样,可以看见那张脸急切地靠到发光的窗户旁边。虽然两人是从小便认识的好友,但尤吉欧经常会觉得桐人的行为超出常轨,不过他现在同样因为好奇而从旁边窥看着窗户。
发出淡紫色光芒的四角形窗户里,出现了一排由直线与曲线所组合成的奇妙数字。尤吉欧虽然能够看懂这些由古代神圣文字所写成的数字,却被禁止实际将它们写出来。
「嗯……」
尤吉欧用手指一个一个指着它们确认,然后用嘴巴将数字念了出来。
「二十三万……五千五百四十二……」
「啊……上上个月是多少?」
「我记得是……二十三万五千五百九十左右吧。」
「…………」
听见尤吉欧的话之后,桐人马上用夸张的动作高举起双手,整个人跪到地上。接着他又用手指抓乱那一头黑发。
「才减少五十!努力了两个月,才让23万多减少了区区50!照这样下去,这辈子根本没办法砍倒这棵树嘛!」
「拜托,原本就不可能了好吗!」
尤吉欧只能苦笑着这么回答。
「我们之前六代的伐木手,努力了三百年才好不容易减少了四分之一……大略算一下,应该还得花上十八代,也就是再九百年左右才能完成吧。」
「我~说~你~啊~」
抱头蹲在地上的桐人昂首狠狠瞪了尤吉欧一眼,然后突然缠住对方的的双腿。吓了一跳的尤吉欧立刻失去平衡,整个人往后仰倒在满是苔藓的地面上。
「怎么会有你这种乖乖牌啊!你就不会为了这种不合理的工作感到懊恼吗!」
桐人口气虽然愤怒,本人却带着满脸笑容坐到尤吉欧身上,然后开始不停搔弄好友的头发。
「呜哇,你干什么啦!」
尤吉欧双手抓住桐人的手腕用力一拉,然后利用桐人身体想抵抗而往后倒的力量站起来垂直转了半圈,最后换成他坐在桐人身上。
「看我怎么回敬你!」
尤吉欧边笑边用脏手抓着挚友的头发,但跟他自己那头亚麻色柔软头发相比,桐人的黑色头发本来就到处乱翘,所以这样的攻击根本没有什么意义。于是这名少年马上又转为在桐人的侧腹部搔痒。
「呜哇,你这家伙……这样太、太卑鄙……」
当尤吉欧压制住呼吸困难而拼命挣扎的桐人并继续搔他的痒时,忽然从背后传来一道尖锐的声音。
「喂——!你们两个又在摸鱼了!」
尤吉欧与桐人立刻停止对抗。
「呜……」
「糟糕……」
两个人缩着脖子,慢慢转过头去。
稍远处的岩石上,果然有道双手插腰并挺起胸膛的人影。尤吉欧脸上出现抽搐的笑容,然后对着那个人说:
「哈……哈啰,爱丽丝。今天来得真早啊。」
「一点都不早,跟平常一样的时间。」
人影傲慢地抬起下巴,绑在头部两侧的长发,立刻在穿过树叶间隙的阳光下发出炫目光芒。一名穿着鲜艳蓝色裙子与白色围裙的少女,就这么以灵巧的动作从岩石上跳了下来,而她的右手上还拿着一个大藤篮。
少女的名字是爱丽丝·滋贝鲁库。身为村长女儿的她,年纪与尤吉欧和桐人一样是十一岁。
依照规定,卢利特村的——不对,应该说生活在北部边境区域的所有小孩子,在十岁时都会被赋予「天职」并开始实习该种工作,但爱丽丝却是唯一的例外。她目前仍在教会的学校里上课。为了让她充分发挥村子小孩中最优秀的神圣术才能,她正在学校里接受阿萨莉亚修女的个人课程。
虽然这个女孩既有天赋又是村长的女儿,但贫穷的卢利特村实在没办法让一名十一岁女孩整天待在学校里读书。这里只要是还有力气的人就得干活,如果不拼命击退持续削减作物或家畜天命的日照、梅雨、虫害——也就是「闇神贝库达的恶作剧」,村民们将很难平安度过严寒的冬天。
历代祖先都是农夫的尤吉欧家,在村子南边拥有一片开垦出来的广大麦田,他的父亲在听见三男尤吉欧被选为基家斯西达伐木手时虽然表示开心,但心里应该因为少了一个人手而感到相当遗憾才对。当然村内金库还是会支付伐木手的薪水给尤吉欧家,但田里少了一个人手的事实依然没有任何改变。
依照惯例,各家长子大概都会被赋予跟父亲相同的天职。若是农家,女儿与次子,三子基本上也会继承。道具店老板的小孩将继承道具店,侍卫的儿子将成为侍卫,而村长的位子当然也会由他的后代来继承。卢利特村就靠着这样的传统,让村子数百年来都维持着差不多的模样。大人们都说,完全是靠史提西亚神庇护,村子才能维持如此长久的和平生活,但尤吉欧却对这些话感到有些难以形容的怀疑。
他实在搞不懂,大人们是不是真的想扩大村子,或者他们其实只想要维持现状。如果真的想扩大农地,便不该理会这棵麻烦的大树,直接开拓更远一点的南方森林就好。然而,就连村里最有智能的村长,也从未想过去改变村子里一些不合时直的惯例。
因此,卢利特村不管过多少年仍旧一样贫困,村长的女儿爱丽丝也只有上午能在学校上课,下午就得回家忙着照顾家畜与打扫屋子。而帮尤吉欧与桐人送饭就是她每天第一件工作了。
右手挂着藤篮的爱丽丝灵巧地从大岩石上跳下来。她那深蓝色的眼珠,依然紧紧瞪着停止打闹的尤吉欧与桐人。就在她娇小嘴唇劈出下一道雷之前,尤吉欧便已经迅速撑起身体,不停
摇着头说:
「我们真的没有摸鱼啦!上午的工作已经结束啰!」
他解释完后,后面的桐人也马上跟着「对啊对啊」地附和。
爱丽丝再度用凶狠的眼神瞪了两人一眼,然后才露出「真受不了你们两个」的轻松表情。
「做完事情竟然还有力气在这里打闹,看来我还是请卡利塔爷爷增加你们两个人砍树的次数比较好哦?」
「拜、拜托千万不要啊!」
「开玩笑的啦——来,快点吃午饭吧。今天很热,得在食物坏掉前赶快把它们吃掉才行。」
爱丽丝把整个藤篮放到地上,然后从里面拿出一块大白布并啪一声将它张开。接着桐人在上脱鞋跳到铺在平坦地面的白布上。当尤吉欧也跟着坐了下来后,各式各样的料理便出现在两名饥饿的劳动者面前。
今天午餐的菜色有腌肉、豆子派、夹着起司与熏肉的黑面包、数种干果、早晨刚挤好的牛奶等等。虽然除了牛奶之外都是些保存性良好的食物,但七月的艳阳还是无时无刻都在夺取这些料理的「天命」。
爱丽丝像在训练小狗般制止几乎要扑到食物上的桐人和尤吉欧,接着迅速在空中结印,从装在素烧壶里的牛奶起将料理的「窗户」一个个打开,确认它们的天命。
「哇,牛奶还剩下十分钟,派也只能再撑十五分钟。我都已经用跑的了耶……你们也都看到啦,所以要快点吃喔。不过还是要好好咀嚼才行唷。」
天命用尽的料理就是「馊掉的料理」,除非身体特别强健,否则只要吃到一口就会引发腹泻以及其它症状。于是尤吉欧与桐人说完「开动」之后,马上就咬起了切得很大块的派。
于是,三个人便默默地吃着午餐。这兩个饿扁了的少年暂且不论,就连瘦削的爱丽丝也发挥出不可思议的大胃王功力,不断解决放在眼前的料理。切成三等份的派首先消失,接着九个黑面包及一整壶牛奶也全被他们吞进肚子里,三个人这才终于停下来休息。
「——味道如何?」
爱丽丝侧眼看着两个人并低声这么问道,而尤吉欧马上用自己最诚恳的声音回答:
「嗯,今天的派很好吃唷。爱丽丝做菜的技术也愈来愈厉害了。」
「真、真的吗?我总觉得好像还少了点什么味道……」
可能是为了掩饰自己的害羞吧,爱丽丝说完就把脸别到一边去,这时尤吉欧马上趁这个空档向桐人使了个眼色,两人会心一笑。据说爱丽丝从上个月起就负责制作两个人的便当,但爱丽丝的母亲莎蒂娜大婶在旁边帮忙与否,依旧对料理的口味产生了相当大的影响。其实,做什么事都需要长年练习才能真正习得个中诀窍而尤吉欧和桐人也是到最近才学会了把料理口味时好时坏这件事隐瞒下来。
「不过呢——」
桐人从装有干果的瓶子里抓起一颗黄色马利果果实,开口这么说道:
「真希望可以慢慢享受这么好吃的便当耶。为什么天气一热便当就马上会馊掉呢……」
「什么为什么……」
尤吉欧这次不再隐藏苦笑,直接用夸张的动作耸了耸肩。
「你这家伙怎么老是说些奇怪的话。夏天时天命本来就耗损得比较快啊。肉也好、鱼也好,就连蔬菜和水果也一样,只要放置一会儿就会坏掉。」
「所以说,我才问为什么会这样啊。如果是冬天,就算把腌渍的生肉扔在外头,一样可以放个好几天都不会坏啊。」
「那当然是因为……冬天很冷嘛。」
听见尤吉欧的答案后,桐人就像个不听话的小孩般用力扭曲着嘴唇。他那在北部边境非常少见的黑色眼珠里,也浮现了挑战的光芒。
「对啊,就像尤吉欧说的,是因为很冷所以食物才能够保存那么久。所以并不单纯是因为冬天。这么说来……只要能变冷,就算是这个时期的便当应该也能保存一阵子才对吧。」
这下子,尤吉欧真的觉得桐人不可理喻,直接用脚尖轻轻踢了踢好友的小腿。
「别说得那么容易。还变冷呢,夏天就是很热才叫夏天。难道说,你想用被视为绝对禁忌的天气操纵术让老天爷下雪吗?隔天就会被央都来的整合骑士抓走喔。」
「嗯、嗯……真的不行吗……我总觉得应该有更简单一点的办法才对啊……」
当桐人板起脸来这么嘟囔时。原先静静听着两人对话的爱丽丝,突然用手指绕起了长辫子的尖端,开口插话:
「听起来很有趣耶。」
「怎、怎么连爱丽丝都开始胡说八道起来了!」
「我又不是说要使用禁术。其实也不用夸张到把整个村子都变冷,只要想办法把这个便当篮里头变冷不就可以了吗?」
听见这说起来其实相当简单的道理之后,尤吉欧忍不住和桐人面面相觑,接着一起点了一下头。爱丽丝发出清脆的笑声,接着说下去:
「说到夏天依然能保持冰凉的东西,还是有不少喔,像是深井里的水或是西鲁贝叶等。如果把这些东西放进篮子,里头会不会变冷呢?」
「嗯嗯……对耶……」
尤吉欧把双手交叉在胸前,思考了起来。
教会前方广场正中央,有一口自卢利特村建村时便已挖掘出来的深井。从井里提上来的水,就算是在夏天也能让手冻得受不了。此外还有生长在北方森林的稀有西鲁贝树,它的树叶在摘下时会散发一股香气,同时也会散发出一阵凉意,被视为治疗跌打损伤的珍贵良药。若是把深井水装进壶里,或者是拿西鲁贝叶来包裹派,确实有可能让便当在运送期间保持低温。
但一起陷入沉思的桐人,这时却缓缓摇了摇头表示:
「光是这样可能没用喔。井水打上来之后,只要过一分钟就会变温,而西鲁贝叶也只能稍为让人觉得有些凉而已。若要让篮子从爱丽丝家到基家斯西达都保持冰凉,我想应该办不到。」
「不然你还有什么好办法吗?」
少女听见好不容易想出来的主意遭到反驳,当场噘起嘴这么反问。桐人搔着那头黑发沉默了一阵子,但最后中终于开口说:
「用冰块。只要有许多冰块,就可以让便当保持冰凉了。」
「我说你啊……」
爱丽丝彷佛要表示「真受不了你」般摇了摇头。
「现在是夏天唷,哪里来的冰块啊?就连央都的大市场也找不到啦!」
她像个叱责不听话小孩的母亲般迅速说道。
然而,尤吉欧心里已经有了强烈的不祥预感,于是少年紧闭起嘴巴凝视着桐人的脸。根据他多年来的经验,这名从小就认识的好友,只要眼里浮现这种光芒且用这种口气说话,脑袋里通常都在想一些歪主意。以前去东山取皇帝蜂蜂蜜、在教会地下室打破百年前天命就已经用尽的牛奶壶等种种景象,先后闪过他的脑海。
「唉、唉呀,有什么关系嘛,吃快一点就好啦。对了,我看也差不多该开始下午的工作啰,不然又得拖到很晚才能回家。」
尤吉欧迅速把空盘子放回藤篮,打算在这里中止这个有些危险的话题。但在看见桐人眼睛已经放射出有了某种想法的光芒后,他就明白自己害怕的事情已经成真了。
「……怎样啦,你这次又有什么鬼主意了?」
放弃挣扎的尤吉欧一这么问,桐人马上笑着回答:
「我说啊……还记得你爷爷很久以前讲过的故事吗?」
「嗯……?」
「什么故事……?」
这时不只是尤吉欧,就连爱丽丝也觉得有些不解。
尤吉欧的祖父在两年前用尽天命而蒙史提西亚神宠召,而他那把
白色胡子里头,就像藏了无数的故事一样。老人家还在世时,总会在院子里摇着椅子,告诉这三个坐在脚边的小孩各式各样的事情。老爷爷曾经跟他们讲过数百个令人感到不可思议、兴奋或者是恐惧的故事,所以尤吉欧不知道桐人所指的究竟是哪一个。这名黑发的青梅竹马干咳了几声后,才竖起一根手指表示:
「讲到夏天的冰块,也就只有那个了吧?就是『贝尔库利和北方白……』」
「喂,你别开玩笑了!」
桐人还没说完,尤吉欧马上就剧烈摇头打断他的话。
在开拓卢利特村的祖先之中,贝尔库利是剑术最为高明的人,同时也是村里的初代侍卫长。那已经是距今二百年前的往事,所以关于他的英勇传说也只有留传几则下来。而桐人刚才嘴里所说的,正是当中最为异想天开的故事名称。
某个盛夏之日,贝尔库利发现流经村子东边的鲁鲁河里有一大块浮浮沉沉的透明石头,捡起来才发现原来是一大块冰块。觉得有些不可思议的贝尔库利便不断延着河流往上游走,最后他虽然已经来到人界终点处的「尽头山脉」,但还是继续跟着细小的水流往前走,结果看见一个巨大洞窟出现在眼前。
贝尔库利不顾从洞里吹来的寒风,毅然往里头走去,历经许多危险之后来到最深处的一座大广场。在那里,他见到了传说中守护人类东南西北四方的巨大白龙。这时贝尔库利又注意到将身体蜷曲在无数财宝上的白龙似乎已经睡着了,大胆的他便蹑脚往白龙身边靠近。结果,他在宝物当中发现了一把精美长剑,非常想将其占为己有。正当故事主角悄悄拿起长剑,准备拔腿就跑时——内容大概就是这样。而故事名称正是「贝尔库利与北方白龙」。
就算桐人再怎么喜欢恶作剧,应该也不至于想破坏村里的禁忌,越过北方山峰去找寻真正的白龙吧。心里不禁如此祈祷的尤吉欧畏畏缩缩地问道:
「也就是说,你想监视鲁鲁河……在那里等待流冰出现吗?」
但桐人却用鼻子轻哼了一声,满不在乎地说:
「要是在那里等,说不定冰还没出现夏天就先结束了。我也没打算和贝尔库利一样找出白龙啦。但那个故事里不是说,一进洞窟就能看到很多大冰柱吗?我们只要折个两、三根冰柱,应该就能拿来做实验了吧。」
「我说你这家伙……」
尤吉欧有好几秒钟的时间说不出半句话来,他最后只能看向旁边的爱丽丝,希望少女能代替自己骂骂这个莽撞的小鬼。当他发现连爱丽丝的蓝色眼睛里竟然也闪烁着不寻常的光芒时,便只能在内心暗自感到沮丧。
虽然相当不愿意,但尤吉欧和桐人早就被村里的老人们视为最调皮捣蛋的两个小鬼,日常生活里也总是会听到他们的叹息、斥责与抱怨。然而很少有人知道,两人之所以会做出那么多恶作剧,其实都是村子里看起来最乖的爱丽丝躲在后面煽动。
现在,爱丽丝就把右手食指放在那丰润的嘴唇上,以看起来有些迷惑的样子沉默了几秒钟,随即眨着眼睛做出相当大胆的表示。
「——这确实是个不错的想法。」
「喂、喂……爱丽丝啊……」
「确实,村子是有禁止小孩自己越过北方山峰的规矩。但你们仔细想想。规矩的正确内容应该是『小孩子在没有大人跟随的情况下,禁止越过北方山峰游玩』对吧。」
「咦……是、是这样吗?」
桐人与尤吉欧不由得面面相觑。
村规,正式名称是「卢利特村村民规范」,本体其实是保管在村长屋内厚达两限左右的老旧羊皮纸。村里的小孩开始到教会学校上课时,一定会先被要求背好这份规则。而且日常生活中也老是会听到父母亲与老人们讲着「村规里面……」「按照村规……」等话,所以到了十一岁的现在,他们也早就把所有条例记在脑里面了——桐人和尤吉欧原本自认为已经相当熟悉规范,但看来爱丽丝是把全部条文一字不差地背下来了。
……她不会连足足比村民规范厚了两倍的帝国基本法都……不,应该说不会连比帝国基本法还要厚上一倍的那个都完整地记住了吧……
尤吉欧边这么想边以相当正经的眼神看着爱丽丝,少女则在干咳了一声之后便用更像教师的语气继续说道:
「听好啰?规范是禁止去玩。但找冰块不算游玩。要是能找到长时间维持便当天命的办法,除了我们自己有好处之外,也可以帮助许多在麦田或是牧场里工作的人,不是吗?所以这应该解释成一件工作才对。」
听完她行云流水般的辩解后,尤吉欧与桐人再次交换了一下视线。伙伴的黑色眼珠里原本还有那么些微的犹豫,但现在已经像浮在夏天河川里的冰块般完全消失了——
「嗯,你说的一点都没错。」
桐人将双手交叉在胸前,一脸认真地点头说:
「既然是工作,那么就算翻越山麓到『尽头山脉』去应该也不算违反村子的规范。那个巴尔波萨大叔不也老是说『人家命令才去做的不算是工作,一有空就要自已找事情做!』对吧?到时要是挨骂,就把这句话拿出来当成借口吧。」
巴尔波萨家是拥有卢利特村最大片麦田的富农。现在的一家之主奈古鲁·巴尔波萨是个年近五十且体格相当不错的男性,但他即使已经有村里绝大多数农家数倍以上的收获,似乎还是感到不满足,只要在路上遇见尤吉欧就一定会用讽刺的语气说「还没办法砍倒那棵该死的大杉树啊」。据说,他正在向村长要求砍倒基家斯西达后能够开垦之土地的优先选择权。而尤吉欧总是忍不住会在心里对他嘟囔「在那之前你就会用尽自己的天命了吧」。
桐人认为,如果越过北方山峰被人问罪可以把奈古鲁大叔的台词拿来当借口,虽然这确实是个相当有吸引力的想法,但尤吉欧从以前就一直担任三人当中负责踩剎车的角色,所以一句「但是……」依旧先说出了口。
「但是……禁止村民到尽头山脉的不只是村规而已,就连『那个』也一样吧?即使越过北方山峰,也只能到山麓附近,根本没办法进入洞窟啊……」
一听到这里,爱丽丝和桐人马上露出了有些复杂的表情。
尤吉欧口中的「那个」权威远高于「卢利特村村民规范」,甚至连「诺兰卡鲁斯北帝国基本法」都难以望其项背。那正是支配广大人界所有人民的绝对法律——「禁忌目录」。
发布此法律的,是在央都圣托利亚建造了顶天巨塔的「公理教会」。这本由白色皮革装订起来的厚重书籍,别说是尤吉欧等人生活的北帝国了,就连东、南、西帝国的所有城镇或村庄里也至少会有一本。
禁忌目录和村民规范与帝国法不同,内容就如上头名称所显示的一样,里头尽是罗列着一堆「绝对不可侵犯」的事项。从「反抗教会」、「杀人」以及「窃盗」等相当基本的禁忌起,直到一年里能捕获的野兽量、渔获上限,甚至是不能喂食给家畜吃的饲料等细目,全都写得一清二楚,总条文数超过一千条。小孩子们在学校里虽然也学习写字与计算,但最重要的还是要把禁忌目录完完全全地背下来。或许该说——目录里已经禁止学校不教目录的内容了。
虽然禁忌目录与公理教会拥有绝大权威,但其实也有不受这两者影响的区域。那就是存在于包围住世界那道「尽头山脉」另一端的闇之国——以神圣语来说就是「黑暗领域」了。因此,目录也在一开始就明文禁止人民到尽头山脉去。尤吉欧之所以会说就算到达山麓也无法进入洞窟,就是因为有这个绝对无法违抗的条文存在。
即使是爱丽丝也没有那个胆子敢挑战禁忌目录才对,因为这种想法本身就是一种禁忌。尤
吉欧这么想着,同时凝视自己的另一个青梅竹马。
爱丽丝那像是把极细金线并排在一起的长睫毛,在穿过树叶空隙的日照下闪闪发光,而她本人则是保持沉默——但最后迅速抬起头来的她,眼里却还是浮现出刚才曾经出现过那种充满挑战性的眼神。
「尤吉欧。你这次所说的禁忌条文也不正确唷。」
「咦……不、不会吧!」
「我是说真的。目录里写的应该是这样。第一章第三节第十一项,『不论任何人,一律禁止越过包围人界的尽头山脉』……所谓越过山脉,当然就是『攀登并越过』的意思吧。所以进入洞窟应该不包含在内才对。说起来,我们的目的根本不是到山脉的另一边,而是要找到冰块吧?翻遍禁忌目录也找不到任何条文写着『禁止到尽头山脉寻找冰块』喔。」
听她用教会小钟般的清澈声音讲出这一大串话之后,尤吉欧无法再做出任何反驳。甚至还觉得爱丽丝所说的话似乎很有道理呢。
——不过,我们目前最远只到过鲁鲁河沿岸的双子池而已,但那边离北方山峰还有一段相当长的距离,根本不知道之后的道路是什么状况,而现在又是水边会出现暴躁虫的季节……
尤吉欧心里不禁浮现这些消极的想法,然而这时桐人忽然用力地拍了一下他的背——似乎有「带着拼尽最后一点天命的勇气出发吧」的意思——然后大叫着:
「哎呀,尤吉欧,连村里的最会读书的爱丽丝都这么说了,一定不会有镨的啦!好,就决定在下一个休息日出发前寻找白龙……不对,寻找冰之洞窟!」
「看来还是用些能保存的食材来做便当比较好呢。」
尤吉欧交互看着这两个脸上闪烁着光芒的青梅竹马,内心用力叹了一口气,但他还是虚弱地回应了一声「是啊」。
2
七月的第三次休息目,看来会是个天气相当好的日子。
十岁以上的孩子们已经接下了天职,只有在休息日时可以回归童年生活,在外面一直玩到晚饭的时间为止。尤吉欧与桐人通常是和其它男孩子一起钓鱼或是玩练剑游戏,然而今天却在晨霭尚未散去前就已经离开家里,直接来到村子外围的老树下等待爱丽丝。
「……太慢了!」
不想想自己也让尤吉欧等了好几分钟的桐人,直接开口抱怨了起来。
「女生就是这样,老是把打扮自己看得比准时赴约还重要。我看再过两年之后啊,她就会像你姐姐一样,说什么会弄脏衣服而不愿意到森林里去了。」
「有什么办法嘛,女生就是这样啊。」
尤吉欧嘴上苦笑着回答,心里却忽然想起桐人口中两年后的事情。
由于爱丽丝在身分上仍然是未被赋予天职的孩子,所以周围也还能认可她和两人一起活动。然而她村长女儿的身分,已经注定她势必得成为村里女性们的模范了。不久后的将来,她一定会被严格禁止和男孩子一起玩,而且除了神圣术之外也得学习许多的生活礼仪。
然后……再接下来会变成怎么样呢。她也会和尤吉欧的大姐丝莉凉一样,嫁到某个人家里去吗?自己身边的搭档,对这些事情到底有什么想法呢……?
「喂,你在发什么呆啊。昨天没睡饱吗?」
尤吉欧发现桐人突然带着讶异的表情望着自己,于是急忙点头回答:
「嗯、嗯,没事啦。啊……好像来了。」
他听见了轻巧的脚步声,因此马上用手指着村子并这么说道。
正如桐人刚才所说的一样,像是拨开晨雾才出现的爱丽丝,那头相当整齐的金发已经用缎带绑了起来,洁白的上衣也不停摇晃着。尤吉欧忍不住和挚友互看一眼后强忍笑容,接着回过头来向女孩叫道:
「太慢啦!」
「是你们太早到了。怎么到现在还像小鬼一样啊?」
爱丽丝脸上完全没有歉意,更在说完话后把右手的藤篮、左手的水壶分别朝两人伸了出去。
两人反射性地接下行李后,爱丽丝便转向由村子边境往北方延伸的小路,然后弯腰摘起脚边的一根草穗。少女以它膨胀起来的前端用力朝耸立在远方的岩石山一指,元气十足地大叫:
「那么……夏天的寻冰之旅,出发啰!」
虽然纳闷着为什么会变成像「公主与两名随从」,但尤吉欧还是再度和桐人交换了一下眼神,然后追上已经开始往前走的爱丽丝。
这条道路南北贯穿了村子,其中南侧由于有许多人与马车通过,所以地面已经被踩得相当坚固平整;北侧的道路则少有人走动,因此满是树根与石头而特别难行。但爱丽丝却像是完全不受路况恶劣影响般踩着轻快脚步,哼着歌走在两个男生前面。
尤吉欧心里不禁觉得,她走路的模样真是漂亮。几年前爱丽丝偶尔还会和村里的小鬼头们混在一起玩着练剑游戏,而尤吉欧和桐人也好几次被她手里的细枝痛击,相对地他们手中木棒却像遭遇到风之精灵般老是挥空。如果爱丽丝继续练习下去,说不定真的可以成为村里的第一名女侍卫呢。
「侍卫吗……」
尤吉欧不由得在嘴里这么咕哝着。
在成为巨树的伐木手之前,他曾经有过这种绝不可能实现的梦想。如果能被选为村里所有男孩憧憬的「侍卫」,就不用再拿着只是剥掉树皮的简陋木棒,而能得到虽为中古品却货真价实的钢剑,甚至还能学习真正的剑术。
还不只是这样。每到了秋天,北部边境各个村庄的侍卫便能参加在南方城镇萨卡利亚所举行的剑术大会。如果能在大会里得到前几名,将能成为城镇的卫兵——也就等同于被承认为一名真正的剑士,可以获颁由央都打铁工房所锻造出来的制式剑。但成为卫兵还不是尤吉欧最后的梦想。如果实力获得卫兵队的承认,便能得到参加央都圣托利亚正统「修剑学院」入学考的资格。虽然那是场相当困难的考试,但只要能合格并从两年制的学院毕业,即可参加在诺兰卡鲁斯帝国皇帝御前举行的武术大会。据说贝尔库利当年就曾在这场大会里获得优胜。
而接下来就是梦想的顶点,也就是聚集了人界中所有英雄的大赛——由公理教会亲自举办的「四帝国统一大会」。只有在这场据说连神明都会欣赏的战斗里赢得最后胜利,才能够站上所有剑士的顶点,接下维护世界秩序这项神命,成为一名能够驾驭飞龙并且与黑暗领域恶鬼战斗的「整合骑士」——
凭尤吉欧的想象力,实在无法勾勒出那是什么样的一幅图案,但他确实曾经怀抱过这样的梦想。无法成为剑士的爱丽丝,说不定能以神圣术士见习生的身分离开村子,前往萨卡利亚的学校,甚至是央都的「修术学院」去学习。到时候,说不定自己能穿着绿色与淡茶色的卫兵队制服,腰间吊着闪烁银色光辉的制式剑,待在爱丽丝身边担任她的护卫呢……
「那个梦想还是有机会成真唷……」
走在旁边的桐人突然这么小声呢喃,把尤吉欧吓得马上抬起头来。看来刚才不小心叹了一口气被桐人听见后,他就推测出自己内心所有的想法了。尤吉欧对这名心思依然相当敏锐的拍档苦笑了一下,接着低声问答:
「不,已经没机会了。」
没错,作梦的时期已经结束了。去年春天,现任侍卫长的儿子吉克已经被赋予侍卫见习生的天职。但他用剑的技术根本不如尤吉欧与桐人,当然也差了爱丽丝一大截。尤吉欧叹了一口气,把涌起的些微不满与数倍的死心一起吐了出来。
「就算是村长,也没办法改变已经决定的天职。」
「不过呢,还是有一种情形例外。」
「例外……?」
「就是完成
工作的时候啊。」
尤吉欧这次又因为受不了桐人的顽固而露出苦笑。这个搭档直到现在还没有舍弃那个远大的梦想——在自己这代便将比铁还硬的基家斯西达砍倒。
「只要把那棵树砍倒,我们的工作便漂亮地结束了,接下来就能选择自己的天职啦,对吧?」
「是没错啦……」
「我一直觉得,自己的天职不是牧羊人或是小麦农真是太好了。因为那种工作根本没有结束的一天,但我们的就不一样了。我想,一定有什么办法能将那棵树在三……不对,是在两年内砍倒才对,然后……」
「去参加萨卡利亚的剑术大会。」
「什么啊,你不也这么想吗,尤吉欧。」
「哪能让桐人你一个人耍帅呢。」
不可思议的是,在和桐人闲聊时,尤吉欧总觉得自己那远大的梦想将会成真。他一边想象着领取制式剑后回到村里让吉克吓得瞪大眼睛的模样,一边和桐人笑着往前走时,此时前面的爱丽丝却忽然回过头来看着他们。
「喂,你们两个瞒着我在聊什么?」
「没、没有啦。我们是在说还没要吃午饭吗~对吧?」
「嗯、嗯……」
「真受不了你们,才刚开始走没多久而已呢。瞧,前面已经能看见河川了。」
两人朝爱丽丝用草穗所指的方向看去,发现道路前方确实有水面闪闪发亮地摇晃着。这就是源自于尽头山脉,流经卢利特村东方并一直往南到萨卡利亚的鲁鲁河了。而道路也在这里一分为二,右边的道路在渡过北卢利特桥后将通往东方森林,左边的道路则沿着河流西岸往北延伸。三人的目标,当然是继续往北方前进。
来到分歧点的尤吉欧在河边蹲下,然后把右手放进透明的潺潺流水当中。盛夏的太阳果然威力惊人,就连初春时依然相当冷冰的河水也变温了。如果脱掉衣服跳进河里应该会很舒服才对,但他实在没办法当着爱丽丝的面这么做。
「照这水温看来,不像会有冰块流过来啊。」
少年一回过头这么说,桐人马上噘起嘴反驳道:
「所以才要到根源的大洞窟去啊。」
「可以是可以啦,不过得在傍晚的钟声响前回到村子里才行。嗯……那么索鲁斯来到正上方时,我们就要往回走啰。」
「真没办法,那我们得走快一点才行!」
爱丽丝说完随即踩着柔软的草皮往前走去,而另外两个人也快步跟在她身后。
左侧突出来的树木就像天篷般遮住日照,再加上右边河面散发出来的凉气,让三个人在索鲁斯高挂空中的现在也能舒适地往前走。宽一梅尔左右的岸边,全被短短的夏季野草所覆盖,路面上几乎没有什么会绊脚的石头或是洞穴。
尤吉欧现在才发现,双子池之后的区域明明这么好行走,自己却从没来过,这让他稍微感到有些不可思议。
村规里禁止小孩单独通过的「北方山峰」,还在遥远的前方。所以就算走到池子的另一边,大人们应该也不会生气才对,但可能是出于对规范的——没错,正是敬畏之心,使得小孩子们的脚步通常在远离北方山峰处就会自动停下来。
自己明明平常总和桐人一起抱怨大人们只在意村里的规范,仔细一想才发现,两人别说是违反规范或是禁忌,甚至连想要违反的念头都没产生过。今天的小小冒险,已经算是他们前所未有的挑战了。
尤吉欧这时竟然开始有点不安,于是看向走在前面的桐人与爱丽丝,却发现两人竟然轻松地合唱着牧羊歌。这两个家伙到底是怎么搞的,就没有什么事情能让他们担心害怕了吗?想到这里,尤吉欧就忍不住想要叹气。
「喂,我说啊——」
尤吉欧一出声,前方没停步的两人便回过头来看着他。
「什么事啊,尤吉欧?」
少年忽然想吓吓面带疑惑的爱丽丝,于是故意用威胁的语气询问:
「已经离村子很远了……这边不知道会不会出现什么凶猛的野兽耶?」
「咦~?我没听说过有这种事啊。」
爱丽丝稍微往旁边瞄了一下,结果桐人也只是轻轻耸了耸肩。
「嗯……多涅提他们家的爷爷好像说有看过巨大长爪熊,那是在哪边看到的啊?」
「那是在东边的黑色苹果树附近吧?而且已经是将近十年前的事情了。」
「这边就算哟野兽,顶多也只是四耳狐之类的小东西吧。哎呀,尤吉欧你还真胆小呢。」
遭到两个人同时取笑后,尤吉欧急忙反驳:
「我、我才不胆小呢,更不是害怕……我只是觉得,我们都是第一次来双子池后面的区域,还是稍微注意一点比较好。」
听尤吉欧这么说,桐人那对黑色眼珠随即发出恶作剧的光芒。
「嗯,这么说也没错啦。对了,你们知道吗?这座村子刚建立时,偶尔会出现从闇之国来的恶鬼……像是『哥布尔』啦『半兽人』之类的生物,越过山脉到村里来偷山羊和小孩哦。」
说完,他便故意往旁边看去,但爱丽丝却用鼻子冷哼一声回答:
「干嘛,你们两个想吓唬我吗?这我当然知道啊,最后是有整合骑士从央都过来把哥布尔的老大打跑了对吧?」
「——『从那之后,每到了晴天,就能看见尽头山脉的遥远上空有穿着白银盔甲的龙骑士在飞翔』。」
桐人说出村里每个小孩都知道的童话结尾,然后再度朝北方抬起头来。而尤吉欧与爱丽丝也仰头看着不知不觉间已经接近到覆盖大部分视野的雪白连峰以及上头的蓝天。
瞬间,云层中似乎有道小光点闪烁了一下,但定眼凝视之下却又没有任何发现。于是三人互相看着对方的脸,藉由笑容隐藏自己的不好意思。
「——果然只是童话故事吗……住在洞窟里的冰龙,一定也是贝尔库利编出来的故事。」
「喂喂喂,在村里说这种话一定会被村长揍哦。毕竟剑士贝尔库利可是卢利特村的英雄嘛。」
尤吉欧的话让爱丽丝再度发出银铃般的笑声,并随之加快了脚步。
「去看看就知道了。快点,要是你们再慢吞吞,中午之前就到不了洞窟啦!」
——爱丽丝虽然这么说,但尤吉欧原本就认为步行半天不可能到达「尽头山脉」。
尽头山脉正如其名,位于世界的尽头,也就是由东西南北四帝国所构成的人类国度最边缘。就算卢利特村位于北部边境的最北边,光凭他们三个小孩子的脚力依然不可能这么轻易走到这座山脉才对。
所以,当太阳明明尚未到达头顶正上方,尤吉欧却发觉自己已目睹变得相当狭窄的鲁鲁河流进眼前山崖底部的洞窟时,马上就惊讶得说不出话来。
原本分布在左右两边的一大片森林忽然完全消失,眼前只有灰色凹凸不平的岩壁笔直地往上隆起。若是抬头仰望,虽然能看见横切过蓝天的纯白棱线仍旧隐身于远方的云朵中,依然可以确定这道岩石斜面正是山脉边缘。
「已经到了吗……?这就是尽头山脉……?不会太快了吗……?」
桐人似乎也难以相信眼前的事实,只能张大了嘴吐出这么一句话来:
「那……『北方山峰』到底在哪里啊?我们在不知不觉间就经过了吗?」
说起来还真是很奇怪。对村里的孩子——说不定对大人也同样是绝对境界线的山峰,怎么可能像这样在不知不觉当中就通过了呢?回想刚才的路程,经过双子池又走了三十分钟之后,确实有一段路稍微颠簸不平,难道那就是所谓的北方山峰吗。
尤吉欧带着半信半疑的心回头看向走来的
道路,耳边忽然传来爱丽丝一句低沉的呢喃:
「如果这就是尽头山脉……那么后面就是闇之国啰?虽然……我们已经走了四个小时,不过这点路程应该连萨卡利亚都到不了啊!卢利特村……真的位于世界的边缘耶……」
也就是说,我们连长年生活的村子究竟位在世界的哪里都不清楚啰?想到这里,尤吉欧只能茫然站立在现场。不对——说不定连村子里的大人们,也没有任何人知道尽头山脉就在这么近的地方呢。难道三百年的历史当中,曾经穿过村子北边森林的,除了贝尔库利之外就只有我们三个人了……?
总觉得……有点不对劲。尤吉欧心里忽然有这种感觉,却又说不出到底是什么地方让他觉得奇怪。
大人们只是日复一日在决定的时间起床,吃着跟昨天相同的早餐,然后跟昨天一样地前往麦田、放牧地、打铁铺或者纺织处。虽然刚才爱丽丝说就算走上四个钟头也到不了萨卡利亚,但实际上三人都没有去过那个城镇。他们只是听大人说过,往南方街道走两天之后就能够到达萨卡利亚。但是那些大人里面,又有几个人是真的到过萨卡利亚又回来的呢……?
在尤吉欧内心越滚越大的疑问正式形成之前,爱丽丝一句「总之……」打断了他的思绪。
「——总之,既然都来到这里了,当然要进去看看啰。在那之前,我们先来吃便当吧。」
说完,她便从尤吉欧手上接过藤篮,然后在短短的野草与灰色砂石交界处坐了下来。而尤吉欧也像是被桐人「等好久啰,我都快饿死了」的欢呼声催促着一样,也跟着在草地上坐下。当他仅存的疑问被派的香味掩盖过去时,胃部忽然开始发出强烈的空腹感。
爱丽丝将尤吉欧与桐人争先恐后的手拍掉,接着把所有料理的「窗户」叫了出来。她先确认所有料理的天命都没问题,然后才把鱼肉豆子派、苹果胡桃派以及李子干发给两人。少女跟着又把水壶里的西拉鲁水倒进木杯里,确认有没有出问题。
好不容易获得许可后,根本来不及说开动的桐人马上就大口咬下鱼肉派,然后边咀嚼边用相当难以听清楚的声音说:
「要是能在那个洞窟里……发现一大堆冰块,明天的午饭就不用像这样吃得那么赶了。」
把嘴里的食物送进胃里后,尤吉欧才歪着头回答:
「不过仔细想想,就算顺利拿到冰块好了,我们又要怎么保存它的天命呢?如果它在明天中午之前溶化,不就一点意义都没有了吗?」
「唔……」
桐人皱起眉头,露出一副「我倒是没考虑到这点」的表情,结果爱丽丝马上轻松地说:
「赶快把冰块拿回去,然后放进我家地下室,应该就能保持一个晚上了吧?拜托你们两个,这种事一开始就要想好啦。」
又跟平常一样被指责做事冒失的两人,马上像是要掩饰尴尬般拼命吃着摆在眼前的食物。虽然应该不是特地配合他们,但爱丽丝也用比平常还要来得快的速度吃完手里的派,接着喝光西拉鲁水。
少女把包着料理的白布仔细迭好收进空篮子里,随即站起身来。她拿着三个杯子来到河旁,利用河水迅速将杯子洗干净。
「呜哇!」
爱丽丝边发出怪声边洗完杯子,并在走回来时向尤吉欧打开用围裙擦拭过的手。
「河水真的很冰唷!就像寒冬里的井水一样。」
仔细一看,她的小手果然已经冻红了。尤吉欧不由得伸出手来包住爱丽丝的手,登时有一股舒服的冰凉感传了过来。
「喂……别这样啦!」
少女脸颊稍微染上了些跟手掌相同的颜色,同时立刻把双手抽了回来。尤吉欧这才惊觉自己做出平常绝对不可能会做的行为,于是急忙摇着头辩解:
「啊……没有啦,那个……」
「好啦,差不多该出发了吧,两位?」
桐人笑着这么说,或许是以为这样就能帮尤吉欧一把吧。但尤吉欧却轻轻踢了一下他的脚,然后故意以粗暴的动作捡起水壶扛在肩上,毫不回头地往洞窟入口走去。
三人一路追踪的透明河水,这时候已经成了直径大约只有一梅尔半左右的细流,而这也让他们怀疑这真的是鲁鲁河的源头吗?崖底山洞流出来的细流左侧,有一处与细流差不多宽的外突岩石平台,看起来似乎可以从那边进到洞窟里面去。
三百年前,侍卫长贝尔库利可能也是踏着这块岩石吧?尤吉欧这么想着,下定决心往洞窟内部走去。一进到里面,周围的温度便忽然下降,让他忍不住搓着从短袖上衣露出来的双臂。
藉由后方传来的脚步声确认其它两人已经跟上后,尤吉欧又往前走了十步左右。
这时尤吉欧才注意到自己犯下一个重大的失误,于是丧气地转过头说:
「糟了……我没有带火把来耶。桐人你呢?」
才从入口往里走不到五梅尔的距离,周围就已经暗到无法看清楚另外两个人脸上的表情了。尤吉欧对于竟然会忘记洞窟里没有任何光线的自己感到相当失望,但这时也只能把希望寄托在搭档身上了,然而他却没想到对方竟然给了「你都忘记了,我怎么可能会注意到呢!」这种回答,声音中还充满了奇妙的自信。
「我……我说你们两个啊……」
两人心里虽然想着「今天到底听到几次这种无奈的语气了」,但还是回过头去看着那没有光线却依然闪耀的金发。爱丽丝摇了好几下头后,才把手插进围裙口带里,拿出一根细长的物体。他们仔细一看,发现那是刚开始冒险时摘下来的草穗。
少女把左手手掌靠近右手上的草穗前端并闭起眼睛。只见她樱唇微张,接着尤吉欧听不懂的神圣语便构成了某种奇妙咒文,回荡在空气中。
最后爱丽丝用左手迅速画出复杂的印,草穗前端鼓起来的部分随即发出蓝白色亮光。光亮愈变愈强,让洞窟里的黑暗退得相当远。
「呜哦!」
「哇……」
尤吉欧与桐人不禁同时赞叹。
两人虽然知道爱丽丝在学习神圣术,却一直没有机会亲眼看见她施术。因为根据阿萨莉亚修女的教导,利用生命神史提西亚、阳神索鲁斯以及地神提拉利亚等力量施行的所有法术——当然闇神贝库达之仆所使用的黑暗术例外——全都是为了守护世界的秩序与和平而存在,所以日常生活里不能随便使用。
尤吉欧一直认为,修女以及她的学生爱丽丝只有在村里出现药草无法治愈的病人或伤员时,才会使用神圣术。所以看见草穗上出现不可思议的光亮时,他忍不住对爱丽丝问道:
「爱、爱丽丝……为了这种事情使用法术没关系吗?会不会遭天谴还是什么的……」
「哼,如果用这种程度的法术就要受天罚,我早就被雷劈中十几次了。」
「…………」
在说「你的意思是……」之前,爱丽丝便将右手上的发光野草伸到尤吉欧面前。尤吉欧反射性接下后,心里才吓了一大跳。
「我、我走最前面?」
「那还用说。难道你想让弱女子走最前面?尤吉欧你在我前面,桐人你走我后面。别浪费时间了,快点走吧。」
「好、好啦。」
在爱丽丝强势催促下,尤吉欧只得举起手里的光源,开始畏畏缩缩地往洞窟深处前进。
平坦的岩棚虽然不断左弯右拐,依然还保有足以让人行走的宽度。灰色岩壁在蓝色亮光照耀下发出湿濡般的光亮,有时光线未及的黑暗处似乎还有某种小东西在窜动。但不论他们再怎么专注地看着周围,还是找不到任何像冰块的物体。虽然天花板上有几根像冰柱一般的灰色物体往
下垂,但一看就知道只是普通的岩石罢了。
又往前走了几分钟后,尤吉欧才对背后的桐人低声说了一句:
「喂……你不是说一进入洞窟就可以看到冰柱了吗?」
「我有说过那种话吗?」
「有!」
尤吉欧原本想逼近装傻并移开视线的伙伴,爱丽丝却用右手阻止了他,然后迅速低声说:
「喂,把光线靠近我一点。」
「……?」
尤吉欧按照指示把右手的草穗靠近爱丽丝脸部。此时爱丽丝将嘴唇噘成圆形,接着对着光线呼出一口气。
「啊……」
「怎样,看见了吧?就像冬天一样,能够吐出白烟唷。」
「呜哇,真的假的。难怪从刚才就觉得好冷……」
尤吉欧和爱丽丝无视自己抱怨起来的桐人,对着彼此点了点头。
「外面虽然是夏天,但这洞窟里头却是冬天啊。所以一定有冰块才对。」
「嗯。再往前走一点吧。」
尤吉欧回过头去,把草穗上的亮光对准似乎愈来愈宽阔的洞窟深处,然后再度踩着慎重的脚步往前走。
现在能听见的,除了三人脚上皮靴磨擦岩石的声音之外,就只有地下水的潺潺流动声而已。即使已经如此靠近源头,河水的流速依然没有减弱。
「……如果能有艘船,回去时就轻松多了!」
走在最后面的桐人随口这么说,尤吉欧马上警告他「讲话别那么大声」。现在他们已经来到比预定计划还要深的地方。虽然少年认为不可能,但是——
「喂——如果真的遇到白龙要怎么办?」
爱丽丝像是看透尤吉欧的心思般低声问道。
「那当然……只能逃……」
尤吉欧也同样压低声音来回答问题,但讲到一半就被桐人悠哉的发言给盖过去了。
「不用担心啦。贝尔库利是因为想偷宝剑才会被白龙追的吧?我们只是要拿几根冰柱而已,牠不会怪我们啦——不过呢,如果能够捡到一枚牠掉下来的龙鳞就好了……」
「喂,你别打歪主意啊,桐人。」
「你想想看嘛,如果我们拿着真正看到白龙的证据回去,那吉克他们一定羡慕死了。」
「别开玩笑了!话先说在前面,如果白龙追着你跑,我们一定会丢下你自己逃走的。」
「喂,你太大声了吧,尤吉欧!」
「还不都是因为桐人你在那里胡说八道……」
脚边忽然传来奇怪的声响,尤吉欧马上闭起嘴巴。「啪叽」,这是踏碎某种东西般的声音。少年急忙将右手的光源往右脚底下靠近,当他发现是怎么回事时,忍不住叫出声来。
「啊,你们看这个!」
他在弯下腰的爱丽丝与桐人眼前动了一下自己的脚尖。原来,灰色平滑岩石上的水滩表面已经结了一层薄冰。接着他便伸手抓起一片透明的薄膜。
放在手掌上的薄膜,几秒钟后便融化成了小水滴,但三个人已经互相看着对方的脸并露出了笑容。
「不会错的,是冰块。前面应该还有更多。」
尤吉欧说着便用光线照亮周围,立刻便能看见有好几个同样结着冰的水滩反射出蓝色光线。而且笼罩在黑暗当中的洞窟深处还能见到……
「啊……有好多发光的东西哦。」
正如爱丽丝所言,尤吉欧一动右手,随即就有无数蓝白色小光点出现。他们这时已经完全忘了白龙的事情,直接往那个方向小跑步前进。
当他们觉得应该又前进了一百梅尔左右时……左右两边的岩壁忽然消失了。
同一时间,足以让人屏住呼吸的梦幻景象也出现在三人面前。
那是个让人感觉不出身处于洞窟当中的宽广巨大空间,明显比村里教会前面的广场还要大上不止一倍。
周围几乎呈现圆形的墙壁,已经不再是刚才那种湿濡的灰色,看起来就像覆盖着一层厚厚的淡蓝色透明膜状物一样。而地面则出现让人认同这里就是鲁鲁河源头的巨大池塘——不对,应该已经能称为湖泊了,可是湖面完全没有摇晃的迹象。原因在于,从岸边到湖中央全部都凝结成冰了。
笼罩白色雾气的湖泊上,到处都能见到比尤吉欧等人高出许多的柱状物呈奇妙形状往上凸起。细看才发现,都是些前端相当尖锐的六角柱。尤吉欧觉得,这东西简直就像卡利塔爷爷给他看过的水晶原石一样。但这些柱子又比水晶大出许多,也更加美丽。无数的透明蓝色柱子吸收尤吉欧手中草穗所施放的神圣术光芒,并且往六个方向放射;紧接着光芒又再次互相反射,让整个巨蛋状空间处在朦胧光芒之下。愈往湖中央接近柱子的数量就愈多,使人无法一眼望穿湖面的中央部分。
它们全都是冰块。无论是周围的墙壁、脚底的湖面还是不可思议的六角柱,全都是由冰块所形成。蓝色壁面垂直往上延伸,在遥远上空像是礼拜堂的屋顶般合并成了圆形。
三人完全忘记刺骨的寒意,吐着白烟呆呆站在原地过了好几分钟。一会儿后,爱丽丝才用略微颤抖的声音说:
「……有这么多冰块,足够冷湅村里所有的食物了呢。」
「别说冷冻食物了,还能让村子暂时变成冬天呢。喂——我们再往里面去看看吧。」
桐人刚说完,立刻往前走了几步踏上结冰的湖面。他慢慢把重量加到湖面上,最后终于让两脚同时站了上去;不过湖面早已结了厚厚一层冰块,根本没发出任何声音。
平常这时该就轮到尤吉欧来警告这名行事莽撞的搭档了,但这次就连他也压抑不住自己的好奇心。只要想到说不定深处真的有白龙,就会让人忍不住想到里面去一探究竟。
尤吉欧高高举起神圣术灯光,然后与爱丽丝一起追上桐人。小心不发出脚步声的三人,就这样躲在一根根柱子的阴影下朝着湖中心前进。
——如果能看见真正的龙,那可是件了不起的大事。要是真的办到,我们的事迹也会变成传颂几百年的故事吗?如果,真的只是如果,能办到贝尔库利都办不到的事……也就是从白龙身边带回去什么宝物,村长会不会重新考虑给予我们新的天职呢……?
「呜!」
梦想愈来愈壮大的尤吉欧,因为鼻子撞上忽然停下脚步的桐人后脑而皱起脸来。
「别突然停下来啊,桐人。」
然而,搭档却没有回话。反倒发出类似低沉呻吟般的声音。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咦……?」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旁边的爱丽丝也同时感到疑惑,于是尤吉欧便从桐人身边往前方看去。
「你到底在说什……」
和尤吉欧看见同样景象的爱丽丝,忍不住把剩下来的话吞了回去。
他们眼前出现了一座骨头小山。
那全都是由蓝色冰块所构成的骨头。上面发出来的硬质光辉,让它们看起来就像水晶雕刻一般。各式各样的巨型骨头层层堆积起来,形成了一座比三人还要高的小山。而小山顶端更有一个巨大块状物,它非常有威严地显示出这堆究竟是何种动物的骨头。
尤吉欧认为那是一块头骨。它有着空洞的眼窝与细长的鼻孔,后侧则有像角一样的长形突起物,而外突的颚骨里还有无数如利剑般的牙齿。
「白龙的……骨头?」
爱丽丝低声说道。
「牠死掉了吗……?」
「嗯嗯……但是,牠的死因不单纯。」
桐人回答的声音已经恢复平静,但尤吉欧还是从这名搭档的声音里头,感觉到
他平常不怎么展现的某种感情。
黑发少年往前走了几步,从脚边捡起应该是白龙前脚的巨大钩爪。他用两手撑住似乎相当沉重的爪子并拿给另外两个人看。
「你们看……上面有很多伤痕,而且爪子前端也被完整地砍断了。」
「是和什么东西发生战斗吗……?但是有什么生物可以杀掉龙呢……」
尤吉欧心里也浮现跟爱丽丝相同的疑问。说到「北方白龙」,应该是住在包围世界的尽头山脉各处,保护人类免于受到黑暗势力侵袭的世界最强善良守护者之一才对。到底是什么样的生物能杀得了牠呢……?
「这不是和野兽或是其它龙族战斗所留下来的伤痕。」
桐人用大拇指指肉划过蓝色钩爪,冷静地说道。
「咦……?那是什么……」
「这是剑伤。杀掉这只龙的是——人类。」
「但、但是……就连在央都御前大会里获得优胜的贝尔库利都只能落荒而逃耶。一般剑士哪有可能……」
话说到这里,爱丽丝便忽然像是想起什么事情般静了下来。接着已经变成巨大墓穴的冰湖便暂时笼罩在一片沉默当中。
几秒钟后,她娇小的嘴唇里才流出充满敬畏之意的呢喃。
「……整合骑士……?是公理教会的整合骑士杀了白龙吗……?」
3
身为法律与秩序之代言人的整合骑士,竟然会杀掉同样是善良象征暨人界守护者的白龙。尤吉欧至今为止的十一年人生从没怀疑过世界架构,对他来说,这实在是个相当难以接受的想法。他因为这难以吞咽又无法咀嚼的问题痛苦了一阵子后,才像是要寻求答案般将目光往旁边的搭档移去。
「……我也不懂。」
然而,桐人的呢喃又带来了更大的混乱。
「说不定……闇之国里也有很强的骑士,杀掉白龙的就是那个家伙……但如果真有这种事,白龙死掉后,闇之国应该会派军队越过尽头山脉才对吧——至少我们可以知道,下手的人并不是为了夺取宝物……」
说完,桐人走到龙的遗骸旁边,默默把钩爪放回骨头山上。相对地,他又从山的底部抽出某样长形物体。
「呜哦……好重哦……」
他摇摇晃晃地把手里的东西拖行了一梅尔左右,然后展示给尤吉欧与爱丽丝看。
那是一口有着白色皮革剑鞘与白银剑柄的长剑。剑柄还镶着精致的蓝色蔷薇图样,让人一看就知道比村里的任何一把剑都要有价值。
「啊……这难道就是……」
爱丽丝瞪大双眼低语,而桐人则是点了点头并回答:
「嗯。这应该就是贝尔库利想从沉睡白龙怀里偷出来的『蓝蔷薇之剑』了。杀掉龙的家伙为什么没有把它拿走呢……」
桐人说着便弯下腰去,用两手握住剑柄准备将它从地上拿起来,但他用尽全力也只能把剑从冰面上抬起十限左右的高度。
「……不行了!」
桐人大叫一声后放开双手,长剑再度落地并发出沉重的声音。从厚重冰层也出现小裂痕这点来看,这把外表看起来相当纤细的剑似乎具有令人难以想象的重量。
「……这玩意儿要怎么办?」
尤吉欧一这么问,站起身来的搭档便轻轻摇了摇头。
「我们两个连挥砍树的斧头就哇哇叫了,即使一起扛也没办法把它带回去啦。不过……骨头底下好像还有很多宝物就是了……」
「……嗯,但我什么也不想拿耶……」
爱丽丝沉稳的声音,让其它两人同时点了点头。
如果能在不吵醒白龙的情况下偷偷带点小战利品回去,这回就是一场可以向其它孩子们大肆炫耀的冒险,不过,若是现在从这个地方拿走宝物,他们就变成盗墓贼了。禁忌目录里头虽然禁止「窃盗」,但那是只对人类而言,目前的情况应该不包含在内,但凡事也不是不犯禁忌就能为所欲为。
尤吉欧再度看了一下桐人与爱丽丝,然后点头说:
「我们就按照原定计划只拿冰块回去吧。这样一来,就算白龙还活着,也一定会允许我们把东西带走才对。」
说完,他马上靠近旁边的冰柱,然后用鞋子朝底部那些像新芽般隆起的无数微小冰晶踢去。接着尤吉欧捡起随清脆声音碎裂的冰块递给爱丽丝,少女随即打开空藤篮的盖子,把冰块放了进去。
有好一阵子,三人便这样默默进行踢冰柱然后把冰块碎片塞进藤篮里头的作业。当冰柱底部的结晶都清干净后,他们便换到下一根冰柱去,然后重复同样的动作。不到几分钟的时间,大藤篮里已经装满像蓝色透明宝石般的结晶了。
「嘿……咻……」
随着呼喝声抬起藤篮的爱丽丝,开始专注地看着手臂上的光点群。
「……好漂亮。总觉得带回去害它们融化掉实在太可惜了。」
「只要我们的便当能因此保存得比较久,那就不枉费它们的牺牲啦。」
爱丽丝对桐人现实的发言绷起脸来,接着迅速把篮子拿到这名黑发少年面前。
「咦,回程也要我拿吗?」
「那还用说吗,这很重耶。」
一看两人马上又要跟平常一样开始斗嘴,尤吉欧赶紧表示:
「那换我来拿吧——话说啊,再不走可能就没办法在傍晚之前回到村子里了。我们进洞窟也差不多有一个小时了吧?」
「嗯……看不见索鲁斯就不太清楚时间了呢。神圣术里面有没有什么能够告诉我们现在时间的法术啊?」
「才没有呢——!」
爱丽丝迅速把脸别到一边去,眺望着觅广湖面彼方那个能看见的小小出口。
接着她又把脸转往反方向,看着另外一边的出口。
然后,少女皱起眉头说:
「——喂,我们是从哪边进来的啊?」
尤吉欧与桐人立刻充满自信地指出刚才走进洞窟的方向。但两个人所指的出口却完全相反。
当「有三人留下来的脚印那边是出口」(但光滑的冰床上根本连凹陷都没有)、「有湖水流出去的是出口」(两边都有湖水流出)、「龙头看的那边是出口」(结果那颗头根本没有面对两边出口)等意见全部落空之后,爱丽丝终于像是相当有把握般说出了自己的见解。
「对了,尤吉欧刚才不是踩破了水滩表面的薄冰吗?我们就往出口方向前进,如果发现那些碎冰,也就代表那里是正确方向了。」
她这么一说,其它两人才发现确实如此。尤吉欧因为自己竟然没想到这一点而感到羞愧,于是直接干咳了几声来掩饰,接着点了点头说:
「好,既然如此,那我们就先往近一点的出口去看看吧。」
「不过我仍然觉得应该是另一边耶……」
桐人依旧不死心地嘟囔。尤吉欧用左手推了一下好友的背,接着高举起右手的草穗,往眼前水路踏去。
当四处反射光源的冰柱从周围消失时,原本感觉相当可靠的神圣术亮光,也不禁让人觉得有些单薄。三人的脚步,也因此在不知不觉中愈来愈快。
「……真是的,竟然会忘记回去的路,简直就像故事里的贝林兄弟一样嘛。早知道我们也该在路上洒树果,反正泂窟里又没有鸟会把它们吃萛。」
桐人故作轻松的玩笑,让尤吉欧觉得「原来这个粗枝大叶的搭档也会不安啊」,心情反而因此稍微放松了一些。
「少胡说八道了,你哪有带什么树果。如果真的要记取教训,你就马上把衣服脱下来放在分歧路线前面吧。」
「饶了我吧,这样会感冒耶。」
序幕ii 公元二〇二六年六月
1
朝田诗乃含了一口只加了点牛奶的水滴式冰咖啡,边享受芳醇的香味边缓缓将它送入喉中,这才呼出长长一口气。
透过老旧的玻璃窗,可以蒙眬地看见外面左来右往的各色雨伞。虽然诗乃讨厌下雨,但坐在宛如秘密基地的咖啡厅里像这样看着灰色湿濡的街道,绝不是件让人讨厌的事情。无论是排除一切科技气息的店内装潢,或者是从吧台内厨房所飘出来的怀念气味,都让人有种掉入真实与虚拟交界处的错觉。虽然一个小时之前还在学校里上课,但现在回想起来,那已经像是发生在异世界的事了。
「真会下啊……」
花了一点时间,诗乃才注意到这个吧台后面传出来的男中音是在对自己说话。其实店里根本没有其它客人,所以这也是理所当然。少女移动脸庞,看向那个有着咖啡欧蕾般肤色,目前正仔细擦着玻璃杯的店主人,然后开口回答:
「因为是梅雨季嘛。好像会一直下到明天的样子唷。」
「我还以为是水精灵族的魔法师在搞鬼呢。」
这个容貌吓人的巨汉一脸严肃,讲出来的话却让诗乃不由得露出苦笑。
「……想开玩笑时请用轻松一点的表情啦,艾基尔大叔。」
「唔……」
咖啡厅兼酒吧「dicey cafe」的店长艾基尔,似乎试着想做出轻松表情而动了动眉毛与嘴角,然而露出来的依然是马上会让小孩子嚎啕大哭的凶相,这也使得诗乃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女孩赶紧把嘴凑到玻璃杯上,将笑意随着咖啡一起吞进肚子里。
也不知艾基尔对诗乃的反应做出了什么解释,就在这位店长满足地挤出一个最为恐怖的表情时,门铃刚好地响了起来。刚踏入店里的新客人,一看见店长的脸马上就停下脚步,然后摇着头说:
「我说艾基尔啊,如果你每次都用那种脸来迎接客人,我相信这家店马上就会倒了。」
「不、不是啦。刚才那是开玩笑用的秘藏表情。」
「……不,那种表情也不适合开玩笑吧。」
来客无情地批评完店长之后,便把甩干水滴的雨伞插进附近的威士忌酒桶里,然后向着诗乃轻轻举起右手。
「嗨。」
「太慢了。」
少女轻轻瞪了对方一眼说道,而她等待的人——桐谷和人则是缩了缩脖子说出迟到理由。
「抱歉,因为我很久没搭电车了……」
他在诗乃对面坐下,解开开襟衬衫的一颗钮扣。
「今天没骑摩托车?」
「我实在不想在这种雨势当中骑车……艾基尔,我要冰摇双份浓缩咖啡。」
诗乃打量起点了杯陌生饮料的和人,发现他衣领里露出来的脖子已经跟假想世界的角色差不多细,肤色看起来也不太健康。
「……你是不是又瘦了?多吃一点吧。」
诗乃绷着脸这么说道,结果和人马上摇着手否认:
「原本已经恢复标准体重了。但是,这礼拜五六日一口气又瘦了下来……」
「你是跑到深山里修行了吗?」
「没有啦,只是一直睡觉而已。」
「那样为什么会变瘦?」
「因为不吃不喝啊。」
「……啊?你是想得道升仙吗?」
正当诗乃感到纳闷时,吧台里忽然传来清脆的摇晃声。一看之下,原来是店长正用不适合他那巨大身躯——这么说可能有点失礼——的轻巧手法晃着银色摇杯。「对哦,这里晚上就变成酒吧了」,在心里这么想的诗乃注视之下,艾基尔把摇杯内液体倒进喇叭花型的香槟杯,然后放在托盘上送了过来。
放在和人面前的杯子中,装满了全是细小泡沫的淡茶色液体。
「这就是刚才的,冰摇……什么的?」
诗乃一这么问,桐人便用指小大把杯子朝她送了过去。她说了一句「那我就喝一口看看」后,便拿起杯子把嘴唇凑上去。舌头首先感觉到浓稠细致的泡泡,接着则是爽快冰凉的口感以及咖啡的芳香,咽下之后还有一阵相当鲜明的甘甜余韵。跟在学校自动贩卖机里买的冰咖啡欧蕾可以说完全不同。
「…………真好喝。」
她低声说完,艾基尔便一脸满足地拍了拍粗壮的上臂。
「要是酒保的技术不好,可就摇不出那样的泡沫啰。」
「别在现实世界炫耀自己的技能熟练度好吗?话说回来,艾基尔,这是什么味道?」
和人确实吐槽完店长后才动着鼻子问到,结果店长干咳了几声后回答:
「波士顿风味的炖豆子。要是厨师的技术不好……」
「喔~你太太故乡的口味吗?那也来一份吧。」
话说到一半就被打断的艾基尔把嘴唇闭成ㄟ字形后离开,接着和人便从诗乃面前拿回杯子,喝了一大口里头的饮料。他吐了一口气后重新在椅子上坐好,最后笔直地看着诗乃。
「…………他的情况怎么样?」
虽然桐人忽然就这样抛出一个问题,但少女马上就了解他的意思。不过诗乃没有马上回答,而是先从和人手里把杯子抢过来,毫不客气地喝了一大口。滑顺的泡泡霎时流下喉眬,一股浓厚的香味冲上鼻腔。这股刺激让她浮现在脑袋里头的片段性思考连接起来,最后转变成简短的一句话。
「嗯……好像已经冷静不少了。」
半年前,2025年年末所发生的「死枪」事件。
三名实行犯之一,也是诗乃当时唯一朋友的新川恭二,在经过以少年犯案件来说算是特例的漫长审判之后,在上个月被移送到了医疗少年院里。
恭二在审判中只是固执地保持沉默,就连面对进行精神鉴定的专家也几乎完全没有开口;但在事件过了六个月的某一天,他忽然开始断断续续地回答起谘商心理师的问题来了。不过,诗乃大概能够了解他为什么会有这样的转变。六个月——也就是一百八十天,正是vrmmo游戏「gun gale online」在未付费状态之下账号所能保存的期限。过了这段时间后,新川恭二的分身,在某种意义上来说也是他本体的角色「镜子」已经从ggo服务器里消灭。到了这时,新川恭二才终于准备开始面对现实。
「过一阵子后,我打算再去申请面会。我想他这次应该会见我才对。」
「这样啊。」
简短回答诗乃之后,和人便把目光转到不断降下的雨滴上。数秒钟的沉默,马上就被诗乃故意装出来的不满表情打破了。
「——喂,一般都会问我要不要紧才对吧?」
「咦,啊,是、是这样吗——呃,诗乃你还好吗?」
成功让和人露出鲜少展现的慌张模样后,少女才暗暗抱持着满足感露出了笑容。
「你借给我的那些老动作电影,我全部看完了。其中最喜欢的,就是让手枪子弹转弯越过障碍物的那部。我总觉得似乎能在ggo里重现那种画面,下次你就当我的练习对象吧。」
「这……这样啊。那真是太好了……麻烦你手下留情啊……」
面对露出抽搐笑容的桐人,诗乃好不容易才让自己忍住不笑出来。
让诗乃痛苦了五年以上的枪械恐惧症,依然不算完全消失。即使已经能观赏枪战电影,但在街角海报或是玩具店橱窗里忽然看见枪械时,诗乃的心脏还是会开始急速跳动。但她现在已经认为,这在某种意义上算是正常反应,同时也是一种自我保护的警戒心了。毕竟很难保证不会在现实世界里再次遇上拿着真枪的歹徒。
而且,过去光是看见枪的照片或是影像便会昏倒呕吐,但这些激烈
抗拒反应如今已经消失,这点足以让诗乃觉得自己已经得救。目前在学校里,她也不再觉得自己遭受排挤。甚至还有几个会一起吃午餐的朋友。只不过认识那些朋友的契机,竟然是眼前这名少年骑车到校门口来等自己这件事,这让诗乃内心感到有些复杂。
和人似乎没有注意到诗乃在想些什么,只见表情恢复平静的他点头说:
「那么,死枪事件,到这里可以算是完全告一段落了……对吧?」
「嗯……可以这么说吧。」
诗乃也缓缓点了点头,但她立刻又闭起嘴巴。虽然记忆深处总觉得好像有什么不对劲,但在少女继续深思之前,从厨房里现身的店长便已把两个冒着热气的盘子放到桌上。
炖煮成透明黄褐色的四季豆,以及盘中央随处可见的四角型培根,令人早已消化完午餐的胃产生剧烈的空腹感,更让诗乃像是被吸过去般握住了汤匙。她好不容易才清醒过来,急忙把手缩了回去并且表示:
「啊,我、我没有点啊?」
结果巨汉店长用严肃又带点恶作剧模样的表情说:
「没关系,这是桐人请的。」
就在和人听见这句话而茫然张大了嘴巴时,店长已经悠然走回吧台后面去了。诗乃在喉咙深处发出咕咕的笑声,然后才再次拿起汤匙,对着和人轻轻点头。
「感谢你的招待。」
「……唉,请就请吧。反正才刚领到打工的费用,现在手头可是宽裕得很呢。」
「喔~原来你有在打工啊?是什么样的工作?」
「就是刚才说过的三天不吃不喝那件事啊。不过呢,这等正事结束之后再说吧。赶快趁热把它们解决掉才是重点。」
和人拿起桌上的小瓶子将一大堆芥末挤到盘子上,接着把瓶子递给诗乃。诗乃做完同样的动作后,直接用汤匙舀起一大匙豆子塞进嘴里。
煮得熟透的豆子已吸收了满满的甜味,带着一种虽为西式风格却相当令人怀念的朴实口感。切得相当厚的培根也已经去除多余的油,逐渐在舌头上融化。
「这真是……太好吃了。」
诗乃咕哝完,才向着对面狼吞虎咽当中的和人问道:
「他刚才说是波士顿风味吧?那到底是用什么调味的?」
「嗯……名字我忘记了,不过确实是使用了粗制糖蜜。艾基尔,原文叫什么?」
「msses。」
「就是这个名字。」
「这样啊……我还以为美国菜只有汉堡和炸鸡而已呢。」
她轻声细语地说完后半句话后,和人便微微苦笑着回答:
「那是你的偏见。和那边的vrmmo玩家交谈过后,就知道那边也都是些好人啊。」
「嗯,这倒是真的。之前我也在ggo的国际服务器里和西雅图女孩聊了三个多小时的狙击枪法呢。啊~不过……只有那个家伙……我觉得应该没办法和他当朋友……」
「那家伙?」
已经清空盘中一半料理的和人边咀嚼边重复了这句话。
「就是今天的主题。你也知道上周举行了第四届bullet·of·bullets的个人战决赛吧。」
她一提出「bob」这个gun gale online里决定最强者的混战大会简称,和人便轻轻点了点头。
「嗯,我和大家一起看了转播。对了,还没恭喜你呢……不过,对诗乃来说应该是个相当遗憾的结果吧。不过还是要恭喜你得到第二名啦。」
「谢……谢谢。」
看见对方如此认真地恭贺自己,诗乃说话顿时吞吞吐吐了起来,但她随即为了掩饰害臊而迅速说下去:
「既然你有看转播,那事情就简单多了。获得第一名的玩家『satoriser』……那家伙,已经是第二次获得优胜了。」
听到这里,和人便眨了好几下眼睛,接着才像是要搜寻自己的记忆般把眼睛往上抬。
「话说回来……我应该参加第三届bob时听你说过这件事对吧?他是一个美国的玩家,光凭小刀与手枪就在第一届大会里获得压倒性胜利……咦?不过不是从第二届开始服务器就分成美国和日本,所以无法从美国联机过来了吗?」
「原本应该是这样……实际上第二届和第三届大会他也都没有参赛。但这次他不知道是用什么方法回避了限制,还是和营运公司有什么私人关系,成功参加了比赛……不过,我个人是很乐于见到这种结果啦。因为我早就想和传说中的『satoriser』一战了。」
「嗯,看转播就能知道,诗乃可以说整个人热血沸腾唷。」
看见和人边笑边这么说后,诗乃便噘起嘴唇。
「不、不只是我而已喔。参加决赛的三十个人全部……不对,除了那家伙以外的二十九个人都热血沸腾了。其中还有几个人是在第一届大会直接和他交手并落败的。而且,虽然美国是fps的发源地,但ggo所使用的『the seed』引擎可是日本制啊,我想大家都是带着这样的拚劲来到了骤死战的舞台……但是……一交手……」
「跟第一届大会时……没两样,是吧?」
诗乃噘起来的嘴唇弯成ㄟ字形,然后点了点头。她以右手上的汤匙将最后一块厚切培根送进嘴里,让头脑藉由品尝这道简单却丰盛的料理而得到休息,然后才开始用客观的角度唤醒一个礼拜前的记忆。
「……光看结果确实是那样没错,但内容可以说比第一届时更加夸张。因为这次那家伙一开始时可是没有任何武器的唷。」
「咦……完全空手吗?」
「没错。嗯……应该说虽然没有武器,但有『军队格斗术』这样的技能吧。他用格斗突袭第一个目标并将其击倒,然后夺取那人的武器袭击下一个猎物……接着不断重复这样的动作。由于其它玩家掉落的枪械没办法重新装填子弹,所以他光是用格斗术就不知打倒多少人了。只能说……他的战斗技巧根本和我们处于不同次元。」
诗乃边叹息边这么嘟囔,而桐人也开始把双手环抱在胸前思考起来。
「不过……这也就是说,satoriser的能力构成是接近战强化型啰?那么,他就没办法对应中距离和违距离战了吧?应该说,ggo有一半以上玩家适合中远距离战吧……?」
「你应该有看见我输给那个家伙时的画面吧?」
「嗯,在alo里。画面里的诗乃根本是直线往三分钟前satoriser藏身的地方前进,所以大家都一起大喊着『那里不行啊~!』或『诗乃,后面啊~!』等等的。」
「就是这一点奇怪啊。」
诗乃脑海里忍不住想起那个瞬间的惊愕与屈辱感,于是她用鼻子冷哼了一声,将这些感觉给赶跑后,才又尽可能用冷静的口气说:
「大会结束后,我和直接被那家伙打倒的十一个人谈过了,几乎所有人都输在同样手法上。他明明没有我们的数据,却能够完美地看穿我们的想法,然后用偷袭方式直接进行超近距离战,让我们根本来不及拔枪就被干掉了。美国那边我是不知道怎么样啦,但在日本服务器里别说格斗战了,可以说根本不曾看过用小刀战斗的画面嘛……」
「……呃,我听说半年前的第三届大会之后,使用光剑的玩家好像变多了耶……」
和人以微妙的表情说出这句话,让诗乃看见后忍不住露出苦笑。
「看到你那种华丽的表演,当然会有这种情形出现啦。过完年之后,有一阵子确实是出现不少练习用光剑来砍子弹的玩家,但最后根本没有人能办得到啊。」
——虽然说得一副
事不关己的模样,但诗乃其实也买了小型光剑,利用士兵mob做了同样的练习,不过这点当然打死她也不会说出来。奋斗了一个月之后,尽管她终于练到可以抵挡突击步枪前两发子弹,但不到能抵挡三连射的程度根本没办法在实战里派上用场。知道自己不能像桐人那样防御十连射击以上的攻击后,她便干脆的放弃练习,现在那把光剑已经收在仓库里娈成离身符了。
但是,如果那时有将它从仓库里拿出来装备,说不定在面对satoriser时可以报一箭,不对,应该说可以报一剑之仇呢……想到这里,诗乃马上轻轻摇头。当时根本没有那种时间。她不再考虑下去,把谈话拉回原本的主题。
「……总之,日本玩家别说用子弹射中那家伙了,甚至没有人能用狙击枪瞄准他呢。satoriser真正厉害之处不是近身战的技术,而是他对战况的预测能力。」
「嗯……原来如此……不过,竟然能够做到这种事情啊……如果是菜鸟玩家也就算了,但他竟然能完美地预测参加bob正式决赛的老玩家采取什么行动……」
听见和人以半信半疑表情说出的台词,诗乃也只能轻轻耸了耸肩回答:
「十几个人都败在同样的手法之下,总不能说是碰巧吧。不过……也可能就因为是老玩家,所以行动才容易流于几种单调的模式啊。我们每个人都习惯『这种地形就要躲在这里』或是『该用这种路线移动』的准则了。」
诗乃说完,这才发现事有蹊跷,于是轻轻吸了口气。
那个时候……第四届bob正式大会结束的瞬间。
诗乃准备用爱枪黑卡蒂2狙击最后一名敌人satoriser时,选了一栋已经崩塌一半的大楼顶楼。根据她的预测satoriser应该会横越由那个楼层的窗户可以看见的道路。
但是敌人反而预测出诗乃会如此的预测,事先来到同样一栋大楼里,潜伏在预定狙击地点的附近。当诗乃架好狙击枪脚架,摆出卧射姿势准备静静等待敌人到来时……对方却已经像只肉食性猫科动物般发动攻击了。
然而,诗乃原本所选择的不是顶楼,而是准备从下面那层展开狙击,她判断该处高度已经足够取得充足的射角。最后之所以没有那么做,在于下方楼层是书库。考虑到这样的空间可能会让她想起国中时期唯一能够好好休息的图书室,并因此无法集中精神,诗乃便在明知会多浪费几秒钟的情况下多往上冲了一层楼。结果,自己原本应该狙击的敌人,却已经潜伏在那个楼层里了……
这也就是说,satoriser连诗乃不会选择在书库出手,而会从最顶楼进行狙击都预测到了。但诗乃改变狙击位置的理由,并不是一名狙击手所会做出的合理判断,完全是个人因素。就算能够预测狙击手诗乃的行动,他也不可能知道现实生活里的朝田诗乃喜欢看书。那么,选择顶楼作为潜伏场所只是satoriser恰好猜中吗?还是说那家伙在看见书库之后,就因为某种理由而确信诗乃不会选择该处呢……?
如果是后者,那就不再是根据资料或经验所做出来的预测了。这已经超越vrmmo游戏玩家技能的范畴……具有看透他人内心的能力…………
「……乃。喂,诗乃啊……」
和人用指尖慢慢推了推少女僵在空中的右手,吓了一跳的诗乃这才抬起头来。当眼神与显得相当担心的和人对上之后,她才急忙开口:
「啊……抱、抱歉。刚才说到哪里了?」
「老玩家的行动模式和准则等等的……」
「对、对哦。嗯……所以……如果是没有固定行动模式,也不会依照战斗准则来行动的玩家,说不定就可以超越satoriser的预测了……」
半自动地说到这里后,诗乃这才想起今天找和人出来最主要的理由。她拿起冰块几乎融光的冰凉玻璃杯并大口喝下里头的饮料,希望藉此转换自己的心情,但背心的那股恶寒依旧挥之不去。
没错……satoriser以敏捷的动作由背后袭击诗乃,更利用格斗技在几秒钟不到的时间里便压制住少女。就在诗乃hp条快要归零之前,这人用相当低沉的声音对她说了一句话。由于几乎没有发出声音,而且说的还是英文,所以诗乃当时没办法马上理解那个人的意思,但方才重新出现于耳朵深处的那道声音是这么说的:
『your soul will be so sweet』……你的灵魂想必很甜美吧。
其实也没有什么特别的意义。在网络游戏的对人战里,本来就有不少玩家在定胜负瞬间会讲出耍帅或者蔑视对手的台词。这不过就是一种角色扮演罢了。
对自己这么说完后,诗乃便刻意用开朗的语气重启与和人之间的对话。
「……而说到无视准则又爱『胡闹·胡来·胡搞』的家伙,我脑袋里就只想到一个人而已。虽然时候还早,不过我打算跟那家伙预约一下年底参加第五届bob的档期——」
她右手比出手枪的样子,直接瞄准坐在正面的和人。
「所以才要找你出来啊。」
「喔……咦,是我码?」
诗乃对着吓了一大跳的对方露出微笑,同时说出早已准备好的台词。
「我也知道要你再次把角色从alo转移到ggo是强人所难啦,不过呢,你也算是欠我一个人情吧?对了,不知道那把传说武器用起来的感觉怎么样哦?」
「呜!」
和人——桐人在「alfheim·online」内所持有的黄金长剑「断钢圣剑」,是诗乃在剑掉进无底洞之前抢救回来的。少女很豪爽地把这服务器里只有一把的超稀有道具送给了桐人,所以她确实有做出这种无理要求的权利。再说,和人应该也很有兴趣与强者对战才是。
不出诗乃所料,和人在干咳了一声之后便这么表示:
「我当然也想和那个satoriser交手……但是,我这个对枪械一窍不通的门外汉,之所以能在上一届大会取得还算不错的成绩,有绝大部份是因为其它出场者对剑士不熟悉的缘故。然而刚才听你的叙述,satoriser除了是接近战高手外好像也会使用枪械吧?我真的有胜算吗……」
「怎么,想不到你竟然会讲出这种丧气话。那家伙确实是很强,但再怎么说也跟我们一样是个vrmmo玩家,你不用讲得好像是专家对上外行人那样吧……」
「就是这一点让我觉得很奇怪啊……」
和人把背靠到复古风木椅上,接着把双手枕在脑后。
「satoriser真的只是一般人……只是个普通的vrmmo玩家吗?」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不是玩家还会是什么?」
「我说他现实世界里的工作。他可能是个有接受过枪械战斗训练的人,比如说士兵啦……警察啦还是特殊部队队员之类的。」
「咦?这太夸张了吧!」
诗乃认为这多半在打趣而回以苦笑,但和人却出乎意料地用相当认真的表情说下去:
「我也只是在新闻网站上看过这样的报导而已……似乎有部分国家的军队、警察和民间保全公司,已经把完全潜行技术运用在训练里面了。说不定就是有这种技术高超的专业人士想试试身手而参加了bob……我觉得有这种可能性。」
「…………但这也未免……」
原本想说「想太多了吧」的诗乃忽然闭上嘴。因为,她又回想起satoriser惊人的洞察能力以及敏捷的动作了。那足以称之为战斗机器的作战方式,的确给人超出一般玩家领域的感觉。
但是,就算那
个男人的工作真是士兵或警察好了,从事这些职业的人会在结束目标生命时讲出那种话来吗?什么灵魂很甜美的……若真要说是「职业」,那他实在不像个士兵,反而更像个杀……
想到这里诗乃便强行中止思考。包含ggo在内的所有假想世界,都只是为了享乐而存在。无论satoriser在真实世界是怎样的人都没关系。只要下次在战场上碰见他时,能用自己的必杀五零口径弹把他轰飞就可以了。诗乃暗暗下定决心,坚定地大叫:
「不论对方是什么身分,在ggo里条件都是对等的!我绝不会输给同一个对手两次,下次无论用什么样的手段,我都要获胜!」
「……你的『手段』指的就是我吗?」
「正确说来,应该是手段之一啦。」
诗乃面对露出「这怎么说?」表情的桐人微笑了一下,进行补充说明。
「如果接近战专家只有你一个,还是会让人有点不安,所以我又找了另外一位帮手喔。应该说,这人主要是担任制止你失控的煞车或安全装置吧。」
「安、安全装置?」
出声复诵的和人似乎从这句话里察觉事有蹊跷,于是马山喀哒一声调整好椅子并端正坐姿。他从口袋里拿出薄型手机,手指开始在画面上移动。没两下他便抬起头,苦笑着对诗乃说:
「原来如此啊……」
「……什么叫原来如此?」
这次换成诗乃听不懂了。于是和人把手机放在桌上,轻轻将它往对面推了过去。诗乃看了一下高分辨率的4英吋屏幕,发觉上头出现以这家咖啡厅为中心的御徒町地图。从车站到店里的路线上,有一颗不停闪烁的蓝色光点。
「这光点是?」
「就是诗乃等的人啊。再一百公尺就到了。」
正如和人所说,光点似乎朝着这家咖啡厅移动。当它越过十字路口,进入巷弄,来到地图中心的瞬间……
门铃喀啷一声响起,诗乃也跟着抬起头来。那位边收伞边走进来的人物,稍微甩了一下栗子色长发后便笔直地看向诗乃,然后露出似乎可以让梅雨季节提早结束的明朗笑容。
「哈啰~小诗诗!」
2
五年多没被人取过绰号的诗乃听见对方这么叫她,忍不住扬起嘴角并站起身来。
「你好啊,亚丝娜。」
结城明日奈在天然木地板上踩着轻快脚步往这边靠近,接着便握起了诗乃的手分享再次碰面的喜悦。等她们在并排的椅子上坐下后,脸上微微露出惊讶表情的和人便问道:
「你们两个……什么时候变得那么要好啦?」
「哎唷,我上个月还在亚丝娜家过夜呢。」
「什、什么!连我都还没去过亚丝娜家耶……」
「还敢说呢,是桐人你自己说什么还没做好心里准备不敢来的吧。」
被明日奈轻轻瞪了一眼后,和人才尴尬地啜了一口冰摇双份浓缩咖啡。见他这副德行,明日奈只能露出「真拿你没办法」的表情。这时她注意到艾基尔正拿着冰水和毛巾走来,于是从椅子上微微起身向对方点了点头。
「好久不见了,艾基尔。」
「欢迎啊——看见这幅画面,就忍不住会想起你们两个寄宿在我家二楼的时候啊。」
「你这么说,会让我想跑来借住dicey cafe唷……呃,今天……要点什么好呢……」
明日奈和这名相貌粗旷的店长似乎也是旧识,当她正在看软木外装的菜单时,诗乃再度瞄了一下和人放在桌上的手机。蓝色光点这时已经停在咖啡厅的位置上了。
「……那么,请给我一杯姜汁汽水。要辣一点的。」
明日奈点完饮料之后,一等艾基尔回到吧台去,诗乃马上就满脸笑容地开口说:
「我说啊,你们两个会经常确认对方的gps位置吗?感情这么好,真是羡煞旁人哪。」
一听之下,和人立刻认真地说出「不不不」并摇晃着右手。
「表示在上面的,正确来说应该是亚丝娜手机所在的坐标,而且也能经由亚丝娜的操作变成隐藏状态;不过,我表示在她手机上面的可就没这么简单了,亚丝娜,拿给她看看。」
「嗯。」
笑着点了点头的亚丝娜,随即从挂在椅背上的包包里拿出手机,然后直接在待机状态下拿给诗乃看。诗乃接下机子并看了一下屏幕,发现上面设定成相当可爱的动画桌布。
画面中央有一个绑着红色缎带的粉红色心型符号,而且大概每过一秒就会规律地跳动一下。心型符号下方虽然排着两个数字,但乍看之下还没办法了解那究竟代表什么意思。左侧以较人的字型显示着数字「63」,而右侧则是较小的「36.2」。当诗乃歪头看着它们时,左边的数字忽然上升为64。
「这到底……」
正当诗乃准备问「是什么」时,和人已经用有些害羞的表情说「别一直盯着看啊」。这下子诗乃终于理解这个待机画面显示些什么了。
「呃……这难道是桐人的脉搏和体温吗?」
「答对了~不愧是小诗诗,观察力果然很敏锐。」
明日奈高兴地拍了拍手。诗乃将视线在和人的脸上与手机之间来回了数次之后,才把最先浮现在心里的疑问说出口。
「但、但……这是用什么方法……」
「在我这里的皮肤底下……」
和人用右手拇指戳了一下自己胸口中央。接着又把手朝着诗乃伸出去,用两根手指做出大约五公厘左右的缝隙。
「植入了这么大的超小型感应器。那玩意儿会监测我的心跳数和体温,再利用无线讯号把这些数据送到我的手机里,接着经由网络传到亚丝娜的手机,所以几乎都是实时情报唷。」
「咦咦咦?生物感应器?」
诗乃这可真的吓了一大跳,大约有两秒钟几乎说不出任何话来。
「为、为什么要这样……啊,难道是防劈腿系统吗?」
「才、才不是哩!」
「不是啦——!」
和人与明日奈非常有默契地以同样的频率拚命摇头。
「没有啦,我开始现在的打工时,对方建议我这么做的。他们说,每次都要在胸前贴上电极真的很麻烦。然后我告诉亚丝娜这件事,她便坚持一定要我提供生命迹象数据给她,所以我只好自己弄了个应用程序,然后也安装在亚丝娜的手机里面。」
「那是因为不想让桐人的身体资料给来路不明的公司独占嘛。说实在的,我本来就反对在身体里植入什么奇怪的东西喔。」
「咦,之前不知道是那个人说一有空就会忍不住看着手机屏幕耶……」
和人的话让明目奈的脸颊微微红了起来。
「哎呀,总觉得……看着看着就会觉得心情很愉快嘛。一想到桐人的心脏正像这样跳动着,就会……让人有种像吸毒一样的轻飘飘感觉……」
「哇,你这样太危险了吧,亚丝娜。」
诗乃笑着调侃友人,同时再次把视线移到掌中的手机上。不知不觉间,脉搏已经加速到67,连体温也稍微上升了。少女稍微瞄了一下和人,发现他正面无表情地咬着冰块。不过档案却诚实地显示出他内心正感到有些害羞。
「哦~~原来是这样啊……嗯……真让人羡慕耶……」
忍不住如此咕哝的诗乃急忙抬起头来,对着不断眨眼的和人与明日奈拚命摇头。
「啊,没有啦,没什么特别的意思喔。那个……我只是觉得g、ggo里也有心跳扫描仪,但那是辅助低能见度战斗用的,一点都不浪漫,只是这样而已。」
她迅速把手机还给明日奈,然后接下去说道:
「对、对了,差点忘记今天的主题。那个……我已经在邮件里跟亚丝娜提过第五届bob的事了吧。怎么样,你能出场吗?我不会勉强你把角色转移过去……」
「啊,这倒是不用担心。我在alo里还有副账号,可以把房子和道具什么的都交给那个角色来保管。」
明日奈笑着用平时柔和的语气这么表示。诗乃看着她的脸,不知不觉间恢复了冷静,深呼吸了一下后才这么回答:
「谢谢,亚丝娜愿意帮忙可就让我如虎添翼了,简直就像在碉堡里架上重机关枪一样。你只要练习几天光剑,一定很快就会抓到诀窍的。」
「嗯,我会在大会前一个月转移过去,到时候记得带我到处逛逛喔。」
「那当然ggo里也有许多不错的食物唷。那么……虽然现在时间还早,还是要跟你说声万事拜托了。」
明日奈用修长的五指包住诗乃伸过来的手。彼此用力互握了一下后,诗乃才用缩回来的手敲了一下桌面。
「主题就到这里结束。接下来……」
她把脸转向在桌子对面咬着冰块的和人,接着问道:
「该让我仔细听听你在做什么奇怪的打工了吧?不过……既然是桐人,我想应该是某种vrmmo的封测吧。」
诗乃直盯着桐人,对他提出在心里忍了三十分钟以上的疑问。
「这个嘛,虽不中亦不远矣。」
和人苦笑着点点头,然后用指尖划过植入微小感应器的心脏正上方。
「我是在当测试玩家没错。只不过,我测的不是游戏程序,而是一种新型的完全潜行系统,叫bmi(brain mae interface)。」
「什么!」
诗乃因为惊讶而略微瞪大了眼睛。
「也就是说,终于要推出amusphere的后继机了?难道你是在亚丝娜父亲的公司测试?」
「不是啦,和rect没有关系。应该说……其实是一家到现在都还不了解全貌的公司……虽然是连问名字都没听过的新兴企业,不过开发费用倒是相当充足。大概后面有什么基金会在撑腰吧……」
看见和人那种暧昧的表情后,诗乃也忍不住把头歪向右边追问道:
「这样啊……那公司的名称是?」
「rath,念做『拉斯』。」
「虽然这理所当然,不过我也没听过这个名字。嗯~不过有这个英文单字吗……?」
「我也是这么想,可是亚丝娜就知道唷。」
在诗乃旁边喝着姜汁汽水的明日奈点点头后回答:
「在《爱丽丝镜中奇遇》里,有一首名为『杰伯沃基』的诗,那是出现在诗里面的一种幻想动物之名。有人说是猪,也有人说是乌龟呢。」
「这样啊……」
虽然很久之前曾经看过这本书,但诗乃完全不记得有这样的单字了。她在脑海里描绘着圆形龟壳里有个猪头冒出来的奇妙生物,继续问道:
「拉斯吗……那么,是这家公司要独力贩卖次世代完全潜行机器吗?不像amusphere那样由许多家公司共同开发?」
和人依旧用暧昧的态度低声回答:
「机器本体非常的巨大唷。操纵装置和冷却抓果汁合起来,可能足足有这家店那么大呢……虽然初代完全潜行实验机听说也是那么大,不过之后好像花了五年左右才把它缩成nervgear那样的大小。至于由rect主导开发的amusphere2(暂定)应该是明年就会贩卖了……啊,这是秘密对吧?」
看见和人缩起脖子的模样,明日奈便轻轻笑着说:
「没关系啦,好像下个月的东京电玩展里就要发表了。」
「啊,rect也要推出新机器吗……希望不要太贵才好……」
诗乃把眼睛往上抬看向明日奈,结果这个社长家的千金也同样一脸严肃地用力点着头。
「是啊~他们就是不告诉我究竟要卖多少……基本上,我光是有alo玩就满足了,所以暂时没打算买新机种,不过听见处理速度完全不同后,又觉得会忍不住受诱惑。而且软件方面好像能够向下兼容……」
「这、这样啊。呜~我也来找个打工好了……」
诗乃暂时推开出现在脑海里的账本数据,再度对着和人问道:
「……那么,也就是说那间叫拉斯的公司,测试的不是家用完全潜行机器啰?比如说是公司行号用之类的?」
「不,还不到决定客层的阶段吧。严格说起来,那和现在的完全潜行技术是两回事啊。」
「两回事……?一样是产生多边形组成的vr世界让玩家潜行到里面去,不是吗?里面的世界是什么模样?」
「我也不知道……」
和人轻轻耸肩,随口说出令人难以置信的一句话来。
「好像是为了保护商业机密,所以不管在那部机器产生的vr世界里发生什么事,相关记忆全都没办法带到现实世界。至于在测试中到底看见了什么东西,现在的我根本一无所知。」
「什……什么?」
诗乃忍不住大叫,接着才压低声音质问:
「没办法把记忆带出来……?要怎么样才能办到这种事啊?难道说,他们在打工结束后对你进行催眠?」
「不是啦,纯粹只是电子上的操作。不对……应该说是量子上吧……」
说到这里便停下来的和人,忽然稍微瞄了一眼一直放在桌上的手机。
「四点半啊。诗乃和亚丝娜还有时间吗?」
「嗯。」
「我没问题唷。」
两人同时点了点头,于是和人便把上半身靠在骨董木椅的椅背上——
「那我先从最基本的地方开始解说,告诉你们所谓的……『soul trantion』技术是什么么。」
他再度说出一个不常听见的英文单字。
诗乃感觉,那个字眼听起来就像游戏里的咒文一样,根本让人无法联想到最新的科学技术。旁边的明日奈也轻轻歪起头呢喃:
「soul……灵魂……?」
「我第一次听见时,也觉得『怎么会取这么夸张的名字啊』就是了。」
和人轻轻耸了耸肩,提出了一个有些突兀的问题。
「你们认为人的心灵应该是在哪里?」
「心……?」
诗乃反射性地想触摸胸口中央部位,但随即干咳了一声才回答:
「应该是头……也就是脑吧。」
「那如果把脑部放大,你觉得哪里是心呢?」
「什么叫哪里啊……」
「脑应该是由脑细胞所组成的吧。就像……」
和人对着诗乃伸出了左手手掌。接着用右手食指戳戳左手掌中央,然后又划过整个手掌。
「正中央有细胞核,然后外围是细胞体……」
他依序敲着五根手指头,最后从手腕上画了条直达手肘的线。
「然后有树突、轴突来连结其它细胞。有如此结构的脑细胞,到底哪里才算我们的心灵呢?是细胞核吗?还是粒线体?」
「呃……」
这时明日奈代替仍在考虑的诗乃回答:
「桐人,你刚才说『连结其它细胞』对吧?所以我认为心灵应该是许多脑细胞连结起来后的网络。就像……『因特网是什么』这个问题,如果只把重点放在计算机个体上,根本就没办法回答。」
「嗯。」
和人用力点了点头,表达「你
说的没错」的意思。
「我目前也认为『脑细胞网络即为心灵』算是正确答案。不过呢……比如说,刚才所提到的『何谓网络』问题,在经过深入探讨之后,其实也可以得到很多种答案对吧。像是世界中所有计算机经由共同通迅协议所连结起来的构造本身就能够称为网络——」
和人这时又依序指着自己和明日奈排在桌上的手机。
「还有,每台计算机也因为是构成要素之一而能称之为网络。甚至可以说,坐在计算机前面的使用者也是网络的一部份呢。然后把这些答案全部综合起来后的集合体,就叫网络。」
说到这里和人稍微休息一下,说了声「给我喝一点」后便含了一口明日奈的姜汁汽水。他吞下汽水,接着又闭起眼睛说:
「哦哦……这里重口味的姜汁汽水果然还是那么辣~」
「和超商卖的完全不一样对吧?这好像是用来调酒用的原料,但我很喜欢这种鲜明的生姜味道唷。」
对诗乃来说,dicey cafe加重口味后的姜汁汽水,也是半年前首次被和人带来这里时所点的饮料。如果不是在ggo里遇见他,自己可能一辈子不会踏进这家外表看来不怎么亲切的咖啡厅,所以说缘分真是种不可思议的东西……诗乃内心虽然有了这样的感概,但还是催促桐人继续说下去。
「那……人类的心灵和网络有什么关系啊?」
把杯子还给明日奈的和人,点了一下头后便用双手做出包裹住某样东西的手势。
「嗯——然后呢,服务器和路由器、计算机与手机等网状连结构造,可以说就是网络的『外在』对吧。」
「外在……」
「那么,『本质』又是什么呢?」
诗乃考虑了一下之后,开口表示:
「也就是于外在……网络构造里传递的东西……?是电子讯号吗……?」
「是没错啦,不过电和光的讯号再怎么说也只是媒体。我姑且在这里定义……网络的本质,是藉由媒体传达的语言化情报。」
和人停下不断比出手势的双手,在桌上交叉有些瘦削的手指。
「那么,刚才提过的,由上百亿个脑细胞连结起来的网络……当把这个看成心灵的外在时,到底该上哪里找心灵的本质呢?」
「媒体……也就是流经脑细胞那些电子脉冲波所传递的……情报?」
「等等,所谓的电子脉冲波呢,是……」
和人将右手握成拳头,然后靠近打开的左掌。
「只是向神经元与神经元之间的缝隙,也就是突触施放传达物质的扳机而已。我认为『脑细胞延着某条路径连续传递讯息』这样的现象,才能够称为心灵的本质。」
「呃……这个嘛……」
就在诗乃皱眉的同时,明日奈也发出有些困扰的笑声并且说:
「桐人,再说下去我们的脑子就要烧坏啦~说穿了,就连现在的科学也没办法好好地解释何谓心灵吧?」
「是没错啦。」
和人笑着点头。
「什、什么?喂喂,让我考虑了这么久才说没有标准答案,未免太过分了吧!」
正当诗乃猛烈抗议时,和人忽然把视线转往湿濡的街道,然后用相当认真的声音说下去:
「但是,有个人靠着某种埋论逼近了真相。」
「某种……理论?」
「就是『量子脑力学』。这原本是上个世纪未英国学者所提倡的理论。『rath』就是以这种长时间被当成异端的理论做为基础,最后终于制造出那种怪物般的机器……不过接下来要说的,其实我几乎也没办法理解了——刚才不是提过脑细胞构造的事情吗?」
诗乃和明日奈同时点点头。
「细胞也有支撑其构造的骨骼存在。好像是叫做『微管』吧。但那些骨骼并不只是发挥支撑的功能,其实它们也有自己的头盖骨。可以说是脑细胞里面的脑吧。」
「是、是哦……?」
「既然有管这个字,就能知道这种骨骼呈中空的管状。当然它的规模超细微……直径大概只有几奈米左右,不过管子里面并非空空如也,里面还封着某样东西。」
诗乃忍不住和明日奈面面相觑,接着她们同时看着和人,小声地问道:
「装着什么……?」
「光。」
和人的答案相当简短。
「光子……英文好像是叫做『eva photon』的样子。光子其实也就是量子的一种,它没有绝对的位置,而是以机率性的震荡存在。根据那种理论……这个震荡就是人类的心灵。」
一听到这句话,诗乃立刻没来由地有一股颤栗感由背部一路传到上臂。自己的心灵,竟然是摇摆不定的光。这种形象除了充满神秘的美感外,也同时让人觉得这已经是属于神所管理的领域了。
明日奈可能也抱持着同样的感慨吧,只见那对茶色眼珠里出现了不安的光芒,然后她便用有些沙哑的声音说道:
「桐人,你刚才说新机器的名称是……『soul trantor』对吧。soul,灵魂……换言之那些光的集合体,就是人类的灵魂啰?」
「rath的科学家们把它称为『量子场』。不过,既然机器都取那种名字了,他们应该也是认为……那个量子场就是人类的灵魂吧。」
「这也就是说,soul trantor不是连结人类的脑部,而是能连结灵魂的机器啰……?」
「你这么说,好像已经不是机器而是游戏里的某种魔法道具了。」
可能是想要缓和现场空气的和人咧嘴一笑,这才又继续说道:
「但是,它可不是由魔法或神迹来驱动的唷。再详细一点说明它的原理嘛……就是脑细胞微管构造里的光子呢,会用一种名为『cubit』的单位来记录其旋转与方向性等数据。这就表示,脑细胞并不只是让电子讯号通过的闸门,它本身就是一个量子计算机……其实呢,我最多也只能理解到这里了……」
「没关系,我早就听不懂了……」
「我也是……」
诗乃和明日奈一起发出投降宣言后,桐人才像是放下心来般吐出一口气。
「那个既是计算器又是内存的光子集合体,说不定也是人类灵魂的东西……rath自己帮它取了一个名字。摇晃的光芒,英文是『fluctuating light』,简称为——」
停顿片刻之后……
「fluctlight——摇光」。
「fluctlight…………」
这带有奇异魅力的原创词语,让诗乃忍不住重复了一遍。如果之前所说全都是真的,那么自己脑袋里应该也存在着这种摇光。不对,或许该说如此想着的「自己」就是……
刚从方才的颤栗当中恢复过来,诗乃马上悄悄地磨擦了一下由短袖中露出来的手臂。身旁的明日奈也做出抱紧身子的动作,然后用更加细微的声音这么说道:
「——那么soul trantor就是读取摇光……不对,应该说『翻译』摇光的机械啰。如果是这样……翻译不是单方向的转换吗?」
诗乃因为无法马上了解这句话的意思而歪起了头。明日奈悄悄瞄了她一眼,那对茶色眼睛里带有明显的不安。
「小诗诗,你想想看……我们所使用的amusphere,不只是能够读取头脑对身体所发出的运动命令而已对吧。它也能对脑部『发送』视觉和听觉……等五感讯号让身体感受到假想世界。应该说,这个机能才是完全潜行技术的核心才对吧?那么
,如果soul trantor不能做到同样的事,就不可能成为次世代机型了。」
「……也就是……把情报写进连线者的灵魂里头去吗……?」
说到这里,两个人便同时看向和人。
黑发少年稍微犹豫了一下,最后才点头同意她们的话。
「嗯嗯……soul trantor,这名字太长了,所以rath把它叫做『stl』,它具有双向翻译功能。除了能把人类摇光所保持的数百亿cubit档案翻译成我们能理解的语言并读取,也能把用我们语言所写成的情报经过再翻译后写入。如果没有这种功能,确实就如亚丝娜所说,无法潜行到假想世界里了。具体来说,就是连线至摇光保存、处理五感情报的部分,然后在里面加上想让连线者看见与听见的情报。」
这时,明日奈像是听到主题般探出了身子问道:
「难道……你的意思是说,它也能够改写灵魂里的记忆吗?桐人,你刚才说自己没有潜行中的记忆对吧。这也就表示soul trantor……stl能够删除或者覆盖记忆啰?」
「并不是这样……」
和人为了让明日奈放心而轻碰了一下她的左手,摇了摇头之后才说:
「保管长期记忆的部分,由于太过广大且保存方法相当复杂,他们说目前还没办法着手。我之所以没有潜行中的记忆,他们说只是截断了通往那部分的路径而已。也就是说,记忆不是完全被删除,只是想不起来罢了……」
「可是我……我还是觉得很恐怖啊,桐人。竟然可以操纵记忆……」
明目奈垂下来的脸上,留着不安的表情。
「而且,找你去打这份工的是……克里斯海特……不对,应该说是总务省的菊冈先生对吧?虽然他应该不是个坏人,但总是给人一种有所隐瞒的感觉。就好像团长那样。总让我……有种不祥的预感……」
「……那个男人确实有让人无法完全信任的地方,比方说到现在还是不知道他真正的身分与职务这点。不过……」
和人稍微停顿了一下,然后四处游移着视线并接着说:
「当业务用完全潜行机器的初代机在新宿游乐场正式登场的第一天,我就坐上第一班电车去排队了。我那时候还是个小学生……但我一眼就觉得它是我梦寐以求的机器,觉得持续呼唤我的世界就在这里。然后我便拼命存下零用钱,在nervgear发售的第一天把它给买下来……后来也在各种vr游戏上花了许多时间。当时的我,真的觉得现实世界根本就不重要。不久后我便抽中sao的封闭测试,然后遇上了那个事件……有很多人因此而失去了生命。花了两年回到现实世界后,依旧接连遇上了须乡事件和死枪事件。我……真的很想知道。完全潜行技术到底会朝什么方向发展……那些事件到底代表了什么意义……soul trantor虽然使用了全新的功能,但内部结构是以医疗用机器medicuboid做为原型啊。」
低头听着和人说话的明日奈,双肩忽然抖动了一下。接着和人低沉并清晰的声音继续在安静的店里响起。
「我有一种预感。soul trantor里似乎有某种东西存在。某种不光是娱乐用机器所能带来的东西……参加测试确实有其危险性存在。但是……」
和人用有点耍宝的态度做出握剑往下劈的动作。
「这些日子以来,我不论到什么样的世界,最后全都成功地回来了。这一次当然也不例外。虽然……在现实世界里,我只是个无力且虚弱的玩家而已。」
「……要是没有我从旁协助,你早就漏洞百出啦。」
明日奈轻笑,随即短短叹了口气,看向旁边诗乃的脸。
「真是的,这人不知道哪来的自信耶。」
「嗯~这个嘛,再怎么说我也是传说中的勇者大人嘛」
虽然明日奈与和人的对话中有些东西马上能了解,也有些第一次听见的名词,但诗乃并未深入追问,反而用有些开玩笑的口气这么说。
「我也看了上个月才出版的『sao事件全记录』喔~不过呢,我还是不太能相信书里面的那个『黑色剑士』就是这家伙耶。」
「喂、喂,别再说下去了……」
看见摇动双手并将身体往后仰的和人,明日奈也咯咯娇笑并点头表示「就是说啊」。
「写那本书的,是攻略组里一个大公会的会长,所以记录本身算是相当正确,不过在人物描写上就相当主观了。像是桐人和橘色玩家对战的时候啊……」
「『一旦我拔出第二把剑——没有人能活着离开』。」
两个女孩哈哈大笑,而和人只能露出空洞的眼神把椅背上的身子不停往下沉。虽然明日奈脸上终于又有笑容让他松了口气,但诗乃这时却又追加了记攻击。
「那本书好像已经翻译成英文在美国出版啰。所以说,黑色剑士已经变成国际知名的勇者了呢。」
「……好不容易才忘记这件事的……我还想叫那家伙把版税分给我呢,真是的。」
又嘲笑了一阵子碎碎念的和人后,诗乃因为想要询问从刚才就一直挂在心上的疑问,而把话题拉了回来。
「不过啊,桐人。结果那个叫stl的,能做的事情就和amusphere一样而已吗?如果只是用多边形组成vr世界,然后把影像和声音送进连线者脑里,何必用到那么复杂的机制呢?」
「哦,你问得好!」
和人从椅子上撑起上半身,点了一下头。
「刚才诗乃说了『用多边形组成vr世界』对吧。多边形其实也就是坐标与面的集合体……也能称做数位档案。虽然现在建模已经相当精细,比方说树和家具等物体现在根本和真的如出一辙,但本质上来说还是和这个没有两样。」
他迅速操作起原本一直放在桌上的手机,开启早已附设在手机里的小游戏。展示画面上缓缓转动的未来型赛车,不但车子内装制作得相当粗糙,就连车身的曲线看起来也相当死板,让人一看就知道是由多边形所组成。
诗乃抬起头,有些怀疑地问道:
「那是当然……就算在alo或ggo里,只要有大量玩家聚集在同一处,偶尔还是会发生来不及描绘物体的情况。不过,stl和amusphere在这种基本的地方应该没两样吧?两者都是让使用者看见或是触碰现实世界不存在的东西,所以应该都是从无到有的3d模型吧。」
「这里,问题就是在这里。嗯……该怎么说明才好呢……」
和人瞬间沉默了下来,然后拿起将冰摇双份浓缩咖啡喝光之后的空杯子展示给诗乃看。
「诗乃,现实世界里确实有这个杯子对吧。」
「这还用说。」
虽然诗乃脸上出现「不知道在搞什么鬼的表情」,但她还是点了点头。结果和人把杯子更加靠近少女的脸,说出了让人难以马上理解的一段话来。
「听好啰,这个杯子目前同时存在于我的手里以及诗乃的意识……以rath的讲法,就是『摇光』当中。正确来说,是诗乃的眼睛捕捉到照射到这个杯子并反射出来的光线,然后在视网膜将其转换为电子讯号,最后在意识中把杯子实体化。那么,如果我这样做……」
和人忽然伸出左手把诗乃的两眼遮住。当她反射性闭起眼睑后,视野随即被带有微红的暗灰色给覆盖过去了。
「怎么样,诗乃脑里的杯子一瞬间便完全消失了吗?」
虽然还是完全不懂对方究竟想说些什么,但诗乃依然先老实地回答:
「…
…哪会这么快就忘记啊。靠这么近让我看,现在当然还记得杯子的颜色和形状。啊……不过,影像已经变得愈来愈模糊了……」
「就是这样。」
对方终于把手拿开,诗乃也就张开了眼,轻轻往玻璃杯后方和人的脸孔瞪了一眼。
「什么就是这样?」
「听好啰……我们在看见这个杯子、这张桌子或是彼此的脸孔时,就会利用能够记录?播放的方法把这些档案保存在摇光里的视觉处理领域当中。所以,它并不是单纯闭起眼睛就会马上消失的素描。我要说的就是这个。像这样看不见杯子,而诗乃的记忆也愈来愈淡时……」
和人把右手握住的杯子藏到桌子底下。
「只要以完全的形式,将和刚才看着杯子时完全相同的档案输进诗乃的摇光视觉皮层里,诗乃应该就能看见不存在于桌上的玻璃杯才对。而且是精密度远超出多边形的……应该说和实体没有两样的玻璃杯。」
「…………理论上是这样没错啦……但是,保存在人类意识里的档案,也就是『记忆』吧?又不是催眠术,你是要怎么从外侧操纵来播放记忆……」
话说到这里,诗乃便忽然闭起嘴巴。
十几分钟前——和人不是才说过能做到这种事的机械吗?至今一直默默听着两人对话的明日奈,直接代替诗乃轻声说道:
「就像amusphere让使用者的脑看见多边形档案一样……stl是在人的意识里写上短期记忆……也就是说……那不是虚构的物体。在stl所创造出的假想世界中看见、听见以及碰到的东西……在我们意识里都属于真实的经验,应该是这样吧?」
和人点了点头,把杯子放回桌上后继续说道:
「rath说这是记忆里的视觉情报……『mnemonic visual data』。我确实是有些初期测试潜行中的记忆……那真的可以说和amusphere所制造出来的vr世界完全不一样唷。虽然只不过是在一个小房间里头,但是我……」
和人霎时停止发言,脸上浮现一个看起来像是硬挤出来的笑容,然后才说下去:
「……一开始完全不知道那里是假想世界。」
3
和现实没有两样的假想世界。
这是从前一个世纪开始就曾出现在许多虚构故事里的情节。诗乃随便就能够举出五部这样的小说或电影。
到了完全潜行技术实用化,民生用的nervgear和amusphere实际在市场上贩卖的时代,我们终于面临了「眼前的世界真的是现实世界吗」的情况——由于曾经在新闻和部落格里看过这样的文章,所以诗乃在首次完全潜行时多少还是感到有些不安。
但在实际尝试过之后,不知道该说放心还是可惜,她发现担心根本是多余的。amusphere所创造出来的vr世界,无疑是经由最先端科技所产生的奇迹。能用五感来体会的假想世界是那么美丽、鲜艳——但正是因为这样,更显出它与真实世界的差异。在里面看见的景象、听见的声音、触碰到的物体,全部都过于纯粹,换言之就是太过于单纯了。空气里没有尘埃,衣服上没有毛球,桌子上也没有任何的凹凸不平。经由数字 码所生成的各种3d对象,全都受到设计它们的企业人力以及描绘机器的cpu这种绝对限制。当然未来会有什么样的发展目前仍不得而知,但至少以二〇二六年当下的科技,依然无法创造出与现实没有两样的假想世界——
在今天听见桐谷和人所说的话之前,诗乃一直这么认为。
「……桐人,这也就是说,搞不好你现在也还是在那台叫……stl的机器里面啰?然后,我和明日奈只是你被注入的『记忆』。」
因为和人这番话而瞬间感到一股寒意的诗乃,为了冲淡那种感觉而笑着这么说道。原本以为对方一定会笑着回答「那怎么可能」,但和人却只是皱着眉头拼命盯着她看。
「喂……别、别这样好吗。我是真人啦。」
她急忙挥了挥手,但和人依旧用怀疑的表情看着她说:
「如果你是真的诗乃……那应该还记得昨天和我做过的约定才对。」
「约、约定?」
「就是今天如果来赴约,无论我要吃几个这里最贵的『dicey起司蛋糕』都没问题。」
「咦……咦咦?我哪有做过这种约定!啊,但、但这可不代表我就是假货唷,我是真人啊!你说是吧,亚丝娜?」
诗乃往旁边一看,却发现明日奈竟然也紧握住她的双手低声说:
「小诗诗……你忘了吗?你说我可以尽情地吃『草莓&樱桃塔』的……」
「咦咦咦!」
难道我才是在假想世界里被操纵记忆的人吗……刚有这种想法时,和人与明日奈的双颊同时抖动,接着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这下子诗乃才知道,自己反而被他们两个人给骗了。
「你……你们两个好样的,竟然连亚丝娜也一起骗我!下次在alo里,我一定要你们分别尝尝一百发追踪箭!」
「啊哈哈,对不起嘛,饶了我吧,小诗诗!」
明目奈边笑边抱住了诗乃。虽然这随意展现出来的亲密动作让人心底感到一股暖意,但诗乃还是把脸别了过去。不过她的嘴角马上就忍不住地扬起,和明日奈一起笑了一阵子。
在这种和谐的气氛之下,和人顺势以缓慢的口气说道:
「光是听见什么fluctlight啦、mnemonic visual等用语,就会觉得那似乎是相当诡异的科技……但是,stl创造出来的假想世界,说不定比amusphere所制造出来的还要适合我们呢。如果真要打个比方,应该就像『真实的梦境』那样吧……」
「梦、梦境……?」
这出乎意料的词让诗乃不停眨眼,而这个在alo里总是让周围亲友感到昏昏欲睡的守卫精灵剑士,倒是一脸认真地点着头。
「嗯。叫出保存在记忆里的对象群,再将它们组合起来创造一个世界,然后在里面活动……这不就跟作梦几乎一样吗?实际上,他们说利用stl潜行时,人类的脑波就跟睡眠时差不多唷。」
「也就是说,你是在梦里头打工啰?光是连续睡三天,就能够赚一大笔钱?」
「所、所以我不是一开始就说了吗?我没吃没喝地睡了三天。当然,这段时间还是有打点滴来获得水分和营养素啦。」
现在回想起来,刚来到店里的和人好像真的有说过这种话。只不过,没想到他的工作不光是躺在现实世界里的凝胶床上,居然真的是作梦本身。诗乃将视线往上抬,叹口气低声说道:
「连作三天的梦吗……要是有这么长的时问,应该能做很多事吧。也不会在快吃到蛋糕前就醒过来了。」
「可惜我根本不记得在里面吃了些什么。好吧,就当我在梦里每天吃蛋糕吃到饱好了……」
当和人用开玩笑的口气说到这里时,他忽然就闭起嘴来不再说话了。诗乃看了过去,发现在那略长的浏海底下,一对眉毛已轻轻皱了起来。
「……桐人,你怎么了?」
他没有立刻回答明目奈的问题,只是做出用手抓住东西送进嘴里的动作。
「…………不是……蛋糕……应该是更硬……又有点酸……但相当美味。那是……」
「你、你还记得在假想世界里吃了什么?」
「…………不行,还是想不起来。总觉得……是在现实世界里……所不曾尝过的味道…………」
和人脸上又持续了几秒钟焦躁的表情,但他随即像是放弃回想般呼出一口
气来。一直没有开口的诗乃,终于忍不住提出心中的疑问。
「桐人,在现实世界里没尝过的东西,却在stl里吃到了,这种事真有可能发生吗?因为stl所创造的假想世界,应该是从潜行者记忆中叫出来的零件组合而成吧?那么原则上来说,应该无法让那个人见到没看过的东西,也无法让他吃到没尝过的食物才对吧?」
「啊……对哦,说的也对。正如小诗诗所说……如果是这样,stl的假想世界虽然有绝对的真实性,但自由度应该相当低才对啊?他们应该无法做出像爱恩葛朗特或阿尔普海姆那样和现实世界完全不同的异世界才对。」
听见亚丝娜的说法后,和人静静点了点头,接着像要甩开刚才的焦躁感一般笑着说:
「你们两个人都很敏锐,这真是个好问题。我一开始听见mnemonic visual的事情时,根本没注意到这个限制,这次长时间潜行实验前才终于想到这个问题。接着,我便问了rath的工作人员,但关于这部分的事情好像已经是stl技术最为核心的部分,所以他们没办法详细地告诉我……不过,我唯一能说的是……工作人员虽然说假想世界是从记忆里创造出来的,但他们可没说使用的是我,也就是潜行者的记忆啊。」
「咦……这是什么意思……」
诗乃无法马上了解和人所说的话,但旁边的明日奈已经轻轻吸了口气。
「难道……是别人的记忆?不对……或许是从零创造出来的记忆,不属于任何人……?」
听见她有点像是自言自语的声音后,诗乃才终于恍然大悟。
如果自己以外的其他人,也拥有相同格式的记忆视觉情报……就是那个什么mnemonic visual的呢?而那个构造也早就经过解析……那么就原理来看,确实有可能生成充满无法想象光景的真实「梦境」,让自己在那里看到从未见过的物品、吃到未曾尝过的食物。
这时从和人口里吐出来的一句话,刚好证明了两个女孩的想法。
「……从我开始在rath打工,已经差不多有两个月了……一开始的潜行测试还没有记忆限制,所以我还记得几个vr世界。其中有一个,是在一个广大的房间里出现了无数猫咪。总共有好几百只……」
「……好几百只……」
诗乃瞬间想象起那样的猫咪天国而露出微笑,但她马上就把妄想从脑袋里赶走。少女用视线催促和人继续说下去后,他便用搜寻着记忆的表情继续表示:
「……现在回想起来,那个房间里有许多我根本不知道什么品种的猫。而且不只是这样……甚至有长了翅膀在天空飞的猫,还有整个圆滚滚像球-样不停弹跳的家伙在呢。我的记忆里面,绝对不可能有那种猫咪存在。」
「……而且那也不可能是其他人的记忆,对吧?因为,现实世界里绝对没有人看过长着翅膀的猫咪。」
明日奈继续说着:
「要是这样……那只会飞的猫咪大概是工作人员制作出来给桐人看的……不然就是stl系统自己由零所生成的。」
「若是后者就太了不起了。如果能办到这种事,那系统能创造的就不只是单一对象,最后或许可以制造出整个假想世界了。」
桐人说完之后,三个人便暂时沉默了下来。
不经由人类之手生成的假想世界——
这个概念,让诗乃的心跳开始不停加速。因为,这时诗乃正对ggo与alo等vrmmo世界「过于蓄意的设计」感到有些不习惯。
既存的vr游戏世界,当然从头到尾都是开发公司的程序设计师所架构而成。不论是建筑、森林还是河川,尽管看起来都像是很自然地存在于那个地方,不过实际上却是某人依照自己喜好所配置的对象与地形。
在玩游戏时,只要忽然想到这件事,诗乃心底便会顿时觉得大失所望。她总有种意识,感觉包含自己在内的这些人,说穿了也不过是在名为「开发者」的神仙掌中东奔西跑罢了。
诗乃原本就不是单纯为了享受游戏而进入gun gale online的世界,即使已经拜托了过去的束缚,她依然会考虑在假想空间里的经验对现实世界究竟有什么样的意义。当然,她对于某些在现实生活中也会携带模型枪,或是在衣服上装饰同样徽章的军事狂没有什么认同感。她有着自己的信念,认为游戏内诗乃所获得的忍耐力、自制力等经验,也同样会让现实的朝田诗乃稍微变强一点;反过来说,如果不是这样,那么花费大量时间和金钱在假想世界里,又有什么意义呢?
诗乃认为,就是对vrmmo游戏有同样的看法,所以原本非常怕生的自己,才能跟认识短短几个月的明日奈变成这么好的朋友。眼前这名女孩虽然总是带着柔和的笑容,但她一定和自己有同样的价值观。玩vrmmo游戏不是为了逃避现实,而是为了将假想世界里获得的经验与羁绊当成增进现实生活的动力,明日奈一定也是这样的人。当然和人就更不用说了。
就因为这样,诗乃一直不想承认vr世界只是程序设计师制造出来的产品,而内部所发生的事全部只是虚构。虽然不愿意承认,但每个vr世界一定有其制作者却是毋庸置疑的事实。
上个月,当诗乃住在明日奈家里的那个晚上,关上电灯后她便对明日奈吐露这个一直藏在心里的不协调感。结果,一起躺在大床上的明日奈稍微考虑了一下才说:
『小诗诗,其实现实世界不也一样吗?现在我们生活在其中的环境,不论是房子、街道,甚至从学生这个身分到社会结构,全部都是由某些人所设计出来的……我想所谓的变强,应该就是能在这样的环境中,朝着自己希望的方向前进吧。』
隔了一会儿,明日奈才用含着笑意的声音接下去:
『但是,我还真想亲眼看一次不经由人手设计的vr世界耶。如果真的实现,在某种意义上,说不定将比这个现实世界还要像「真实世界」呢……』
「真实世界……」
诗乃下意识地呢喃着,似乎跟她有了相同想法的明日奈,直接就在桌子另一边点了点头。
「桐人……那也就是说……只要使用stl,就可能创造出和这个真实世界完全相同甚至凌驾其上的世界了吗?能创造一个没有设计师存在的真正异世界?」
「嗯……」
和人考虑了一阵子,最后才缓缓摇了摇头。
「不……现在应该还相当困难吧。森林、草原等自然地形固然可以交给系统来制造,但要有规则性地建立起一个大城镇,还是需要人类的设计师才行吧。要说其他的可能性嘛……比如说聚集几百名测试玩家,然后在原野状态的区域上从零开始建设一个城镇,或者应该说一个文明社会,这样或许就能成为一个没有神明或造物主的世界了……」
「呜哇,这种做法得花上很长一段时间吧~」
「光是要完成地图就得花上好几个月了吧。」
认为和人是在开玩笑的明日奈和诗乃同时笑了起来。不过发言者本人却还是皱着眉头沉思,最后才自言自语般冒出这么一句话﹕
「就像是文明发展的模拟游戏吗。等等……这也不是不可能唷。只要stl的功能进化……另外也得限制能带进内部的记忆吗……」
「stl的fl……那是什么?」
这一连串的简称让诗乃绷起一张脸,而和人这才眨着眼睛抬起头来。
「啊啊……那是soul trantor能做到的第二种魔法啦。刚才我不是说过,stl制造出来的假想世界就像在梦一样吗?」
「嗯。」
转章i
人的体温,真的非常不可思议。
结城明日奈忽然有了这样的想法。
雨停后,两个人便牵着手缓缓走在边缘染上橘色的深蓝色天空下。旁边的桐谷和人,打从几分钟前就一脸陷入沉思的表情,目光始终放在步道的磁砖上不发一语。
明目奈住在世田谷,和人准备回川越,两人通常会在新宿车站告别后各自换乘不同的电车,但今天和人不知为什么却表示要送她到家里附近。明日奈原本因为从涩谷到和人家还得花上将近一个小时而准备婉拒,但和人眼中似乎带有不寻常的神色,她也就答应了。
从最近的世田谷线宫之皈站下车后,两人便自然地牵起手来
像这种时候,明日奈总是隐约地想起某个情景。由于那段回忆不只有甜蜜,同时也伴随着痛苦与恐惧,所以平时几乎不会浮现在脑海里,但在握住桐人的手时偶尔会复苏。
那不是在现实世界里的记忆。而是在目前已经消失的爱恩葛朗特第55层主要街道区——铁塔之街「格朗萨姆」所发生的事。
当时明日奈/亚丝娜依然担任公会血盟骑士团副团长,一名叫做克拉帝尔的巨剑士时常跟在她的身边充当护卫。克拉帝尔对亚丝娜有着异常的妄想与执着,于是打算用麻痹毒暗地里解决让亚丝娜决定退出公会的和人/桐人。
过程中,有两名公会成员惨遭杀害,正当桐人也濒临死亡时,实时赶到的亚丝娜便在激昂的情况下拔出了细剑。少女无情地削减克拉帝尔的hp,却在剩下一击便能结束对方生命时产生了犹豫。克拉帝尔抓住这个机会准备反击,然而从麻痹当中恢复过来的桐人已经先用手刀贯穿了他的身体。
事后两人回到第55层的血盟骑士团本部,报告了退出公会的决定,然后便牵着手漫无目的地走在格朗萨姆的街道上。
当时的亚丝娜表面上看起来相当平静,内心却对自己无法下手解决克拉帝尔感到失望,更对把这份重担推到桐人身上怀有罪恶感。钻牛角尖的她自觉没有参加攻略组的资格,也没有站在桐人身边的权利;就在这时,亚丝娜忽然听见了一道声音。他说「无论发生什么事,我都会让你回到那个世界」。
在这个瞬间,亚丝娜便有了非常强烈的念头。少女心想,下次换我守护身边的这个人了。
不论是在哪个世界,只要桐人一有危险,我将绝不犹豫地保护他。
亚丝娜清楚地记得,那只原先握在手中却只感到冰冷的右手,从那时起忽然就像靠在暖炉语-样慢慢变暖了。即使浮游城已崩塌,此刻的她已经过妖精国度回到现实世界,但只要像这样牵着手,与当时相同的温度便会重新在掌中苏醒。
人的体温实在是非常不可思议。明明只是肉体为了存活而消耗能量所产生的热度,但透过接触的手掌交换温度后,却能带给人包含某种情报的真实感。最好的证据就是,明日奈知道一直默默无语的和人正考虑对自己说出某件重要的事。
和人说,人的灵魂是被封在脑细胞微小构造当中的光量子。而那种光说不定不只存在脑里,而是存在于全身所有细胞当中呢。由众多摇晃光粒所创造出来的人形量子场,现在正靠着彼此的手掌连结在一起。感受对方的体温,或许就是这么一回事也说不定。
明日奈静静闭起眼睛,在心中这样呢喃着。
——别担心唷,桐人。不论什么时候,我都会在背后守护着你。我们是世界上最棒的前锋和后卫啊。
此时和人忽然停下脚步,明日奈也同时驻足。可能是因为刚好七点吧,她一张开眼睛,马上就看见两人头上那盏复古的铸铁制街灯亮起了橘色光芒。
雨停后的黄昏时刻,住宅区的人行道上除了明日奈与和人以外,看不见其他人影。这时和人缓缓转过头来,用他的深色眼珠笔直凝视着明日奈。
「亚丝娜……」
他像是要甩开犹豫般,往前跨出一步i
「……我还是决定要去。」
知道和人最近为了将来的出路烦恼的明日奈,这时微笑着反问:
「去美国吗?」
「嗯。在花了一年查阅过许多资料之后,我认为圣克拉拉的大学正在研究的『脑内植入式芯片』(brain imnt chip),应该就是次世代完全潜行技术的正常进化形态。脑机界面(brain mae interface)应该也会朝那个方向发展。无论如何,我都想亲眼目赌下一个世界的诞生。」
明日奈笔直凝视着和人的眼睛,用力点了点头。
「在那座城堡里,除了令人高兴的事情之外……也有许多痛苦、悲伤的事情发生。我想,你一定很希望能确认它会发展到什么地步吧。」
「……若真想看到最后的结果,可能活几百年都不够吧。」
和人轻轻一笑,然后再次吞吞吐吐了起来。
明日奈察觉到,他可能是无法说出「那我们就必须分隔两地了」这样的话吧。于是依然挂着笑容的明日奈打算说出心里早已经准备好的答案——但在她开口之前,和人已经露出一副与过去在爱恩葛朗特跟她求婚时完全相同的表情,吞吞吐吐地说着:
「然后……我、我希望亚丝娜能和我一起去美国。我、我发现自己已经不能没有你了。我也知道这是个过分的要求,亚丝娜应该也有自已想走的路才对。不过,我还是……」
和人似乎相当犹豫,话说到这里就停了。而明日奈先是瞪大了眼睛,接着便噗嗤一声轻轻笑了出来。
「咦……?」
「抱……抱歉,我不该笑的。不过……难道桐人最近一直在烦恼的就是这件事情吗?」
「那、那当然啦。」
「什么嘛~如果是指这件事,我的答案很早之前就已经决定啦。」
明日奈的右手依然与和人相握,此刻她又把左手也叠了上去。接着再度用力点点头,然后说出这么一句话:
「我当然会一起去。无论你要去哪里,我都会待在你身边。」
和人先是瞪大了眼,接着又眨了好几下眼睛,最后脸上才露出鲜少展现的灿烂笑容。接着他举起右手碰了碰明日奈的肩膀。
明日奈也将空下来的双手绕过和人的背部。
重叠在一起的嘴唇开始时还有些冰冷,但马上就变得温暖并且融合在一起,明日奈再度感觉构成两人灵魂的光已经交换了无数情报。她更加确信,今后不论要在什么样的世界旅行多少年月,两人的心依旧绝不会分离。
不对,应该说两个人的心早已合而为一了。在崩坏的爱恩葛朗特上空,从被七彩极光包围并消失的那时候——说不定比那还要更早,远在两名孤独的独行玩家于黑暗迷宫深处相遇的瞬间,就已经注定这样的命运了。
「不过呢……」
几分钟后,两人再度牵手走在人行道上时,明日奈提出了忽然浮现的疑问。
「桐人不认为帮忙测试的soul trantor是完全潜行技术的正常进化吗?brain chip和nervgear一样是脑细胞等级的联机,但stl应该是领先这两者的量子层级界面吧?」
「嗯……」
和人用另一只手上的金属制伞尖敲着路砖,口中这么回答:
「……它的设计概念确实领先了brain chip不少。不过,该怎么说呢……我总觉得太过先进了点。那个机器不花上十年二十年是不可能成功小型化的。现在的stl,似乎不只是让人类完全潜行到假想世界里的机器……」
「咦咦?不然是做什么用的机器?」
「真要说起来,应该是要探求人类的意识……
也就是摇光究竟为何的机器吧……」
「这样啊……」
换言之stl不是目的,只是手段而已?当明日奈试着想象了解人类灵魂究竟有什么用时,和人便已继续说道:
「而且呢,我认为stl应该是那家伙……希兹克利夫思想延长线上的机器。那个男人究竟为什么要创造出nervgear与sao夺走数千人的生命,还把自己的脑也烧焦,最后甚至撒下『the seed』这种东西……虽然我不知道这一切究竟有何目的,却感觉stl散发出那家伙的气息。我当然也想知道希兹克利夫的目标,但不想把它当成自己未来前进的方向。我讨厌那种自己一直逃不出他手掌心的感觉。」
明日奈脑里瞬间闪过那个人的影像,然后点了点头。
「……这样啊……对了,团长的意识,或者应该说思考仿真程序,应该还存在于某个服务器里面吧?桐人不是有和它说过话吗?」
「嗯嗯,不过只有一次而已。那个男人用来自杀的机器,其实就是stl的原始模型。当时为了要读取摇光,必须用上足以烧焦所有脑细胞的高能量光束。我想,当时他应该长时间忍受着比nervgear破坏脑干时还要强烈许多的痛苦吧……他宁愿付出这么大的牺牲也要留下自己意识备份的目的,和目前rath打算借由stl做的事,我想两者并非全无关系。我之所以会接受菊冈的请求……可能是内心某个角落一直想看看那个人究竟想做什么吧……」
说到这里,和人把视线移向暗红色逐渐淡去的天空。明日奈凝视他的侧脸好一会儿之后,才在交握的手上多用了点力,对恋人低声说道﹕
「……希望你可以跟我做个约定。今后绝对不能再做危险的事情。」
和人看向明日奈,微笑着点头说:
「当然没问题。因为明年夏天就能和亚丝娜一起去美国啦。」
「在那之前,你还是得努力用功在升学考试(sat)里拿到好成绩才行吧?」
「呜……」
和人顿时为之语塞,但他马上就轻咳了几声扯开话题。
「总而言之,得先和亚丝娜的双亲打声招呼才行。虽然我时常用电子邮件和彰三先生连络,但伯母似乎对我的印象不是很好……」
「别担心啦~妈妈最近已经变得很懂事了。啊,对了……既然这样,那干脆就今天来我家一趟吧?」
「咦咦!还、还是不要吧……我等期末考结束之后再登门拜访吧,嗯。」
「真拿你没办法……」
他们讲到这里时,已经来到离明日奈家不远的小公园前面了。每次和人送她回家,两人总会在这里分手。明日奈带着依依不舍的心情停下脚步,接着转过身子。和人也正对着她,笔直看着眼前这个女孩。
当两人间的空隙缩小到仅剩下十五公分时……从背后传来了沉重的脚步声,这也让明日奈反射性地将身体往后退。
两人转头一看,发现有一条人影小跑步从稍远处的t字路冲了出来。那是一名穿着黑色服装的矮小男子。他把视线停留在明日奈与桐人身上,边说着「打扰一下~」边靠了过来。
「请问~车站在哪个方向?」
面对这名低着头询问的男人,明日奈用左手指向东边。
「呃,怖着这条路直走,到了第一个红绿灯时右转……咦?」
和人突然用力将明日奈的肩膀往后拉,接着侧身挡在前面,将少女往更后方推去。
「为、为什……」
「你……刚才也在dicey cafe旁边对吧。你到底是谁?」
和人用严厉的口气说出明日奈意想不到的一句话。她摒住呼吸,再次看了一下男人的脸。
他有着随处可见的挑染长发,脸颊瘦削的轮廓则全被厚厚的胡渣给盖住了;那对耳朵上戴着银色耳环,脖子上则挂着粗大的银链。此外,他上半身穿着褪色的黑色t恤,下半身是同样黑色系的皮裤,腰上还吊着一堆金属链子,双脚被一对不适合夏天的厚重长靴包裹住,整双鞋也给人满是灰尘的感觉。
从他凌乱的浏海缝隙里,可以看见彷佛在笑的细长眼睛。男人像是听不懂和人说的话般歪着头,然后皱起眉毛——突然,他小小的瞳孔里竟然浮现出令人感到厌恶的光芒。
「……果然没办法突袭吗?」
他的嘴角整个歪了起来,露出不知道是笑还是怒的表情。
「你到底是什么人?」
和人再次这么问道。男人耸了耸肩,摇了两、三下头后才故意叹了一大口气。
「嘿嘿,太夸张了吧,桐人先生。你忘记我的脸了吗……啊,在那边好像一直戴着面具耶。不过呢,我可没有一天忘记你啊。」
「你……」
和人的背顿时因为紧张而绷了起来。他将右脚稍微往后拉,腰部也略微下沉。
「——『强尼?布莱克』!」
随着和人低沉的叫声,他的右手以电光火石般的速度往肩上没有任何东西的空间抓去。那正是过去「黑色剑士桐人」的爱剑「阐释者」剑柄所在之处。
「噗,咕、咕哈哈哈哈哈哈!没有啊,没有剑啊~!」
名为强尼?布莱克的男人弯着上半身发出尖锐笑声。和人全身散发出紧张的气息,缓缓将右手放了下来。
明日奈也知道这个名字。那是旧爱恩葛朗特的积极杀人者,一个就连在红色玩家里也广为人知的名字。对方隶属于「微笑柑木」这个pk公会,和「赤眼沙萨」组成搭档,是名杀了超过十个人的凶手。
…………沙萨。明日奈在短短半年前也听过这个姓名。那人正是恐怖的「死枪事件」主谋。
事件过后,她听说主要犯人新川昌一和他的弟弟被逮捕,但还剩下一名同伙仍在逃亡当中。原以为早就被逮捕的第三人记得叫金本……换言之,眼前这个男人就是——
「你这家伙……还在逃亡吗!」
和人用沙哑的声音这么说道。强尼?布莱克——金本笑了一下后,便伸出了双手的食指开口表示:
「of course——既然沙萨那家伙被抓住了,身为最后一名微笑棺木成员的我,当然得振作一点啰?我花了五个月才找到那间咖啡厅,然后在那附近监视了一个月……真的每天都过得相当辛苦唷~」
金本用喉咙发出低沉的声音,然后不停左右晃动着头部。
「不过桐人先生啊,想不到没了剑……你也只不过是个瘦弱的小鬼嘛~?长相虽然一样,但根本看不出来是那个让我尝尽苦头的剑士啊~」
「少说大话了……没了擅使的带毒武器,你又能拿我们怎么样?」
「嘿,居然从外表来判断我没有武器二厄就代表你是个外行人啊。」
金本的右手像蛇一般迅速伸到背后,然后从t恤里抓出某样东西。
那是一个奇妙的物体。从扁平的塑料制圆筒里,凸出了一块看似玩具的手把。明日奈瞬间还以为那是水枪,但看见和人背部整个紧绷起来的模样后,她也跟着屏住了呼吸。少女心中的疑惑,马上就随着桐人的声音变成了颤栗。
「那是……『死枪』……!」
和人往后伸出右手,作出要明日奈更加往后退的手势。同一时间,他的左手也把收起来的雨伞伞尖对准了金本。
即使下意识往后退了一两步,明日奈的眼睛还是紧盯着那把塑料制的「枪」。那根本不是水枪,而是用上了高压瓦斯的注射器,里面还装填了足以让心脏停止跳动的恐怖药品。
「我有准备带毒武器啊~虽然不是小刀有点可惜就是了~」
金本左右摆动着
注射器唯一装着金属零件的前端,同时发出刺耳的笑声。和人将双手握持的雨伞小心翼翼地对着金本,然后低声叫道:
「亚丝娜,快逃!去找人过来!」
经过瞬间的犹豫后,明日奈点点头,接着转身跑离现场。她可以听见金本在背后大叫着:
「喂,『闪光』!别忘了告诉大家……『黑色剑士』死在我强尼?布莱克的手下啊!」
距离最近房子的对讲机大概还有三十公尺左右。
「来人啊……救命啊!」
明日奈边跑边用尽力气大喊。放下和人逃走是不是个错误的决定呢……如果两个人同时扑过去,是不是能把那个武器抢下来呢?就在她转着这些念头且跑过一半距离时,一道声音传进了她的耳里。
那是个短而尖锐的挤压声,就像转开碳酸饮料瓶盖或按下喷雾发胶的声音。但是,就在理解那代表什么意思畤,明日奈的脚马上就因为过于恐惧而绊了一下,于是她急忙用一只手撑在湿濡的路砖上。
明日奈缓缓转过头去。
这时映入她眼帘的,是一副凄惨的光景。
和人握在手里的雨伞,伞尖已经整个刺进金本右大腿里面去了。
而金本握着的注射器,则是按在和人的左肩上。
两个人上半身同时一个摇晃,然后直接倒在路上。
接下来的几分钟里,明日奈感觉自己就像在看黑白电影一般而没有任何的真实感。
少女拼命移动僵硬的身体跑到和人旁边。把他拉离按着右脚不停挣扎的金本。她一边大叫着振作一点,一边从口袋里抓出手机。
尽管手指就像冻僵了一样没有任何感觉,但她还是死命用僵硬的指尖操作触控式面板,接着以急促的声音告知急救中心的接线生目前所在地。
到了这个时候,才有看热闹的人群围过来。可能是有人报警了吧,警察也推开人群出现。
明日奈只是简短地回答他的问题,接着就紧紧抱住和人的身体。
和人的呼吸又短又急。在痛苦的喘息之下,他只简短地呢喃了两句话。「亚丝娜,抱歉」。
经过了宛如永远的数分钟后,和人被搬上了赶到现场的两台救护车其中之一,当然明日奈也跟着坐了上去。
急救人员努力确保失去意识而躺在担架上的和人呼吸道顺畅,同时对着同辆车上的另一名成员大叫:
「病患出现呼吸不全的症状!快准备压式苏醒器!」
他们急忙准备呼吸器,和人的口鼻也立刻盖上了透明面罩。
明日奈将随时会迸出的惨叫声努力压抑在喉咙里,更奇迹般地想起了药名并告诉急救人员。
「那个,他、他的左肩被注射了名为suylcholine的药物。」
急救人员瞬间露出惊愕的表情,但马上就做出了新的指示。
「静脉注射肾上腺素……不对,应该用阿托品!确保静脉导管畅通!」
急救人员脱去和人的t恤,将点滴扎进他的左臂,并在他胸口贴上心电图的电极。在此起彼落的喊声当中,还参杂着撕裂空气的救护车铃声。
「心跳开始下降!」
「准备心脏按摩器!」
和人紧闭双眼的脸,在led车内灯照耀下惨白得可怕。不,不要!桐人,我不要这样!有好一阵子,明日奈都没注意到自己的嘴不停地如此呢喃。
「心跳停止!」
「继续按摩!」
骗人的吧,桐人。你不会丢下我自己离开吧?你说过……我们要一直在一起的对吧。
明日奈的视线,落到了自己一直紧握着的手机上。
表示在屏幕上的粉红色心脏轻轻震了一下,接着便不再跳动。
电子数字冷酷且明确地归零,就这样保持沉默。
第一章 underworld 人界历三七八年三月
1
空气里有种味道。
在清醒前的片段式思考当中,我忽然有了这样的感觉。
流入鼻腔里的空气,带有大量的情报。里头包括了甘甜的花香、清新的草香,大树那种让人一扫胸口郁闷的痛快气味,最后还有让人感到口渴的清泉气味。
将意识往听觉集中之后,马上就能感受声音洪流袭来。除了无数重叠在一起的树叶摩擦声、小鸟开朗的鸣叫声,还有细微的小虫振翅声与远方小河传来的潺潺水声。
自己到底在哪里呢?可以确定的是,这里绝对不是自己的房间。平常醒过来时,除了会闻到从干燥床单上传来的太阳气味之外,还能听见转为除湿模式的空调运转声,以及从稍远处川越支线所传来的汽车跑动声,但现在这些味道与声响全都消失了。而且——从刚才开始就不规则轻抚眼睑的绿光,绝不可能来自忘了关上的台灯。按照推测,这应该是从树叶间隙透下来的光芒才对。
我屏除想继续沉浸在睡眠中的欲望之后,勉力张开了双眼。
无数光线随即奔进眼帘,让我忍不住眨了好几下眼。我举起右手擦掉渗出来的眼泪,这才慢慢撑起身子。
「……这里是哪里……?」
我不由得咕哝道。
首先看见的,是一团淡绿色的草丛。此外还有随处可见的白色与黄色小花,以及花丛间某种身上带着光泽的水蓝色蝴蝶。如绒毯般的草地在短短五公尺前便倏然中止,之后便是一片深邃的森林,林中满是树龄不知有几十年的参天巨木。
定睛往树干之间微暗处看去,只能发现在光线所及范围里尽是林立的树木。凹凸不平的树皮与地面,全覆盖了一层厚厚的青苔,在阳光照耀下闪烁着金绿色光辉。
我把视线向右移并且将身体转了一圈,放眼所见就只有古木的树干而已。换言之,我似乎是躺在森林中的一小块空旷圆形草地上。最后我又抬头仰望了一下天空,终于从往四面八方伸展的树梢缝隙间,看见了飘浮着碎云的蓝天。
「这里是……什么地方?」
我再度低声咕哝。不过当然没有声音能回答我。
即使翻遍了脑里的所有记忆,我还是想不出自己究竟何时跑到这种地方来睡午觉。难道是梦游症?还是失忆?怎么可能有这种事啊!于是我急忙赶走闪过脑海的几个恐怖单字。
我是——我的名字是桐谷和人。年纪十七岁又八个月。住在埼玉县川越市,家里有母亲与一个妹妹。
对于能够迅速想起自己的相关数据而稍微感到放心后,我便试着探索更多的记忆。
我目前是高中二年级的学生。但明年上学期就能修满毕业学分,所以准备秋天就继续升学。对了,我好像和某个人讨论过升学的事情。六月的最后一个礼拜一,当时还下着雨。放学后我便到了爱基尔位于御徒町的咖啡厅「dicey cafe」,然后在那里和友人朝田诗乃讨论有关于gun gale online的事情。
之后亚丝娜——结城明日奈也来到咖啡厅,我们三个人在店内聊了一阵子才离开。
「亚丝娜……」
我静静念出这个女性的名字,她不但是我的恋人,同时也是我能够完全相信的拍档。我回想着记忆当中亚丝娜鲜明的模样,同时重复打量了好几次周遭环境,但这块小草地周围自然不用说,就连深邃的森林里头也见不到任何人影。
我努力对抗着袭上心头的恐惧感,并且重新回到探索记忆的工作上。
和亚丝娜离开店里之后,我们就与诗乃告别而搭上了电车。搭乘地铁银座线来到涩谷,然后转乘东横线往亚丝娜家所在的世田谷区前进。
走出车站时,雨已经停了。我们一起走在人行道上,然后谈到了升学的问题。我对她表明想去美国念大学的意愿,接着提出希望她也能跟我一起去的无理要求﹔她对我露出平常那种宛如温和日照般的微笑,然后——
记忆就在这里中断了。
我什么都想不起来。亚丝娜她回答了什么,我们怎么分开,我怎么回到车站,而我又是几点到家几点上床睡觉的呢?无论我再怎么努力,依旧找不出这些记忆。
尽管感到有些愕然,但我还是拼命试着回想这些事情。
但是,脑袋里浮现的就只有亚丝娜脸上笑容如水滴渗透般逐渐消失的景象,接下来的记忆已经不知道被我收到什么地方去了。我闭眼皱眉,死命地挖掘那片沉重的灰色回忆。
不断闪烁的红光。
足以令人疯狂的呼吸困难。
只有这两个印象,彷佛泡沫般浮现。我忍不住用力吸了口清静的空气。而刚才一直被我忽略的强烈口渴感也在这时候重新出现。
不会错,我昨晚还在世田谷区的宫坂。那么,为什么现在会自己一个人睡在这种不知名的森林里头呢?
等等,真的是昨天吗?轻抚过肌肤的冰凉微风让人觉得相当舒适。这片森林里,感觉不到任何六月末的闷热。这下子才真的有一股颤栗感闪过我的背后。
「昨天的记忆」对我来说,就像是在惊涛骇浪当中紧紧抓住的救生圈一般;但这些记忆真的存在吗?我真是原本的那个我吗……?
我不断摸着自己的脸并拉了拉头发,然后又仔细瞧着放下来的双手。正如记忆所显示,我右手拇指底部有一颗小痣,而且小时候曾因为受伤而在左手中指指背留下伤痕。发现这些记号之后,我才稍微放下心来。
到了这时,我才终于发现自己穿着相当奇妙的服装。
这不是我平常拿来充当睡衣的t恤,也不是学校的制服,更不是家里的衣服。甚至可以说,它看起来根本就不像市面上贩卖的成衣。
上半身是由粗木棉或者麻布所制成的淡蓝色半袖衬衫。布料的织线相当不规则,质感也相当粗糙,袖口缝线似乎也不是出自裁缝机而是用手所缝制。衣服上没有领子,胸前切成v字型的开口则绑着茶色绳子。用指尖抓起绳子之后,能确定它不是由纤维所成,而是一条切得相当细的皮绳。
裤子与土半身是相同的材质,至于颜色则是天然的乳白色。裤子上面没有任何口袋,此外绕在腰间的皮带也不是由金属带扣,而是由细长的木制钮扣所。鞋子也同样由皮革缝制而成,单张厚皮革的鞋底上还打了好几颗防滑用的鞋钉。
真要说起来,自己根本没见过这样的服装与鞋子——至少在现实世界如此。
「……什么嘛。」
我放松了肩膀的力道,轻轻叹了口气并这么嘟囔。
这套服装相当古怪,却也相当眼熟。这是中世纪欧洲风格,换句话说就是奇幻风格的束腰外衣、木棉裤再加上皮鞋。所以这里根本不是现实而是奇幻世界,也就是我相当熟悉的假想世界。
「搞什么啊……」
我再度发出声音,然后重新考虑了起来。
也就是说,我在潜行时睡着了吗?不过,为什么我完全没有在什么时候潜行,或者潜行到什么游戏里的相关记忆呢?
总之先注销就能够知道了,这么想的我随即挥动着右手。
由于等了几秒还是没有窗口出现,于是我这次改为挥动左手。但结果还是一样。
我听着无数的树叶摩擦声与小鸟鸣叫声,拼命地想摆脱再度从腰部涌上来的不协调感。
这里应该是假想世界没错。但是——至少可以确定不是我所熟悉的阿尔普海姆。而且甚至不是由amusphere生成的the seed规格vr世界。
至于我为什么会知道,是因为我刚刚才确认过手上跟真实世界一样有痣和伤痕。而我所知道的vr游戏里,没有一款能做到
如此精密的重现。
「指令……注销。」
我带着些微希望喊道,但依然没有任何反应。我只好盘坐在地上,再度看着自己的手。
上头可以清楚见到在指腹那画着漩涡的指纹、刻画在关节上的皱纹、稀疏的细毛,以及不断渗出的冷汗。
我用上衣将汗水擦掉,顺便再次仔细地确认布料。那确实是用粗糙棉线与原始方法所织成的布。我甚至能够看见竖立在上面的极细纤维。
如果这里是假想世界,那么生成这个世界的机械一定拥有相当惊人的性能。我把视线放在前方的树林上,接着用右手迅速把旁边的一根草扯成好几段并拿到眼前来。
如果是the seed规格vr世界所使用的「detail fog」技术,那么它将会无法追上我急遽的动作,在处理杂草的细部质感时将会产生些微时间差。但眼前的杂草除了细微的叶脉和不规则的切口之外,甚至连从切口滴下来的水滴都在我凝视的瞬间极为精细地呈现出来。
换言之,这台机器能够在以公厘为单位的情形下即时生成放眼所及的所有物体。单以容量来说,光是这根草就足足有数十mb了吧。但现行机器真的能做到这种事情吗?
我强行压抑内心不想继续探求的声音,拨开脚边的草并且用右手代替铲子挖起一堆土。
潮湿的黑色土壤出乎意料地柔软,而我也马上就看见土里纠结在一起的草根。我从那堆网状物的缝隙里找出不停蠕动的物体,然后用指尖将其抓了出来。
那是一条三公分左右的小蚯蚓。这只被从安稳住所拖出来,目前只是拼命蠕动着的生物,身体竟是有着光泽的绿色。当我思考是不是新品种时,这家伙马上就抬起像头部的前端发出啾啾的细微鸣叫声。感到晕眩的我将那小东西放回去,然后把挖起来的土盖在它身上。我看了一下右手,发现手掌上确实沾着黑土,指甲里甚至也有细微的土粒跑了进去。
发呆了好几十秒后,我才心不甘情不愿地做出了足以说明眼前状况的三种假设。
第一种可能性,这里是完全潜行技术发展到极致之后的假想世界。因为一个人在森林里头醒过来的状况,可以说是奇幻风rpg最常见的开始场景。
但是,目前我记忆里的任何超级计算机都无法生成这种极度细微的3d对象群。这也就表示,在我丧失记忆的这段时间里,现实世界已经过了几年,甚至是几十年了。
第二种可能性,这里根本是现实世界。也就是说我碰上了某种犯罪行为、违法实验,又或者是极端过分的恶作糓,因而被换上这身衣服然后丢到地球上某座——从气候来看像北海道,也可能是南半球——森林里了。但是,日本没有刚才那种会啾啾叫而且是金属绿的蚯蚓,印象中世界上也没有任何国家曾出现过这种动物。
最后一种可能性,这里是真正的异次元、异世界,甚至有可能是死后的世界。这是常在漫画或小说、动画里发生的情节。若按照这种经常会出现的情节发展下去,我之后可能会帮助被怪物袭击的少女或者接受村长的请求,以救世主的身分对抗魔王。只不过,我现在腰间连一把「铜剑」都没有啊。
我忽然有一股想要捧腹大笑的冲动,好不容易忍下来之后,我便无条件地排除了第三种可能性。要是分不清现实与非现实的界线,我大概马上就会发疯。
也就是说这里是假想世界,或者是现实世界啰。
如果是前者,就算是再怎么写实的世界,应该也不难判定其真伪。只要爬到附近的大树顶端,然后从头部往下坠落就能知道了。如果这样就会注销,或者在某个寺院还是存盘地点复活,那就是在假想世界当中了。
但是,如果这里是现实世界,这个实验将会招致最惨的结果。很久以前,我曾经看过这样的悬疑小说——某个犯罪组织为了拍摄逼直的死亡游戏影像而掳走了十几个人,并且把他们丢在荒野里让他们自相残杀。虽然我不认为现实世界真的会发生这种事情,但话又说回来了,sao事件也同样荒诞无比。如果这是以现实世界做为舞台的游戏,一开始就自杀实在不是什么明智的选择。
「……就这方面来说,那个时候还好多了呢……」
我在下意识当中如此说道。至少茅场晶彦在游戏开始时对我们做了各种详尽的说明,说起来也算是尽了最低限度的义务了。
抬头看了一下树梢上方的天空后,我再度开口说道:
「喂,gm啊!有听见的话就回答我!」
但是不论我如何等待,就是没有巨大的脸或者是披着斗篷的人影在我旁边出现。忽然想起某种可能性的我再次仔细调查周围的草丛,然后又摸遍了衣服的各个角落,不过还是找不到任何像是说明书的东西。
看来,把我丢到这个地方的人是不打算响应任何求救讯号了——如果眼前的状况真的不是出于某种偶发性事故。
我听着鸟儿们轻快的鸣叫声,同时拼命思考今后的行动方针。
如果这是现实世界里的事故,那么鲁莽地随便走动并不是聪明的选择。因为前来救援的人手可能正往这里接近也说不定。
但是,到底是发生什么样的事故,才能造成这种让人完全摸不着头绪的状况呢。
如果硬要想,可能就是在旅行或是移动地脸的行程当中,交通工具飞机或是车子发生故障,然后我掉到这座森林里昏了过去,并且因为受到冲击而丧失记忆吧。不过若真是这样,却又无法说明这身奇妙的服装是怎么回事,而且我身上可以说连个擦伤也看不见。
也有可能是在假想世界潜行中发生了事故。像是线路发生了某种故障,让我不小心登入了原本不该来的世界。但如果是这种情形,也没办法解释为何会出现如此精细的各种对象。
所以说,这应该是经过某人特别设计所造成的。如果是这样,除非我采取行动,否则状况大概不会有任何改变。
「不论如何……」
还是得先想个办法,分辨出这里究竟是现实还是vr世界。
一定有什么办法才对。「接近完美的假想世界会让人无法分辨与现实有何不同」,虽然时常能听见这样的广告词,但我实在不认为vr世界能够以百分之百的精密度来重现真实世界的森罗万象。
我坐在短短的草地上,又想了将近五分钟左右,依旧想不出目前能够实行的点子。如果有显微镜,就能够调查地面上是否有微生物存在;如果有飞机,就可以试试看能否飞到世界的尽头。但很可惜的是,我目前就只有自己的四肢,最多不过就是挖挖土而已。
这种时候,亚丝娜一定能用我想不到的办法来辨别这个世界的真面目。一想到这里,我便短短地叹了口气。如果是她,应该不会像我这样犹豫不决地坐着,早就已经有所行动了吧。
再度袭上心头的恐惧感,让我轻轻咬住了自己的嘴唇。
光是无法和亚丝娜取得连络,便让我不知该如何是好。除了对这样的自已感到有些惊讶之外,心里却有一部分觉得这也是理所当然的事。在这两年中,我做出的所有决定几乎都曾经和她讨论过。现在没了亚丝娜的思考回路,我的脑子就像有一半核心失去作用的cpu一样。
在我的主观中,自己明明昨天还在爱基尔的店里和她愉快地聊了好几个小时呢。早知道会这样,就不该讲什么rath或是stl的事情,应该要讨论如何分辨现实世界与超精密的假想世界才对啊——
「啊……」
这时我忍不住站了起来。周围的声音也瞬间离我远去。
我到底是怎么搞的?刚才怎么都没想到这件事呢?
其实我应该知道,
有一种性能远超过既存的完全潜行机器,能够生成可谓超现实vr世界的科技啊。这么说来,这个世界就是……
「soul trantor里面……?这里就是underworld吗……?」
虽然没有人能够响应我的呢喃,但完全不在意这一点的我,只是茫然地看着周围环境。
看起来就跟真货没两样的天古木森林。摇晃的草丛。飞舞的蝴蝶。
「这就是……写入我摇光里头的人工梦境吗……」
在新兴企业「rath」打工的第一天,研究员兼操纵者比嘉健先生就向我说明……或许应该说是向我炫耀了stl大致上的构造,以及它生成的世界究竟有多么真实。
虽然我在之后的测试潜行里,彻底了解到他所说的话一点都不夸张但那时我所见到的也不过只是一个房问罢了。放在房间里头的桌椅、小东西等确实跟真的没有两样,但那个空间的大小,实在很难将其称为「世界」。
不过,现在包围着我的广大森林,换算成现实世界里的面积应该也有好几平方公里。不对,如果在树林彼端所浮现的确实是山脉棱线,那么这个空间至少也有几十、几百平方公里那么宽广才对。
如果要用既存技术制作相同的空间,档案可能会大到就算清空所有网络硬盘也无法收纳吧。而这正是没有全新技术……比如说stl的「mnemonic visual」就无法实现的景象,但我实在没想到它竟然会如此惊人。
我推测这里就是stl所创造出来的假想世界「underworld」,如果这个想法正确,那么就几乎不可能由内部采取行动来确认其真伪了。
因为存在的所有对象……不,应该说所有的一切,在我意识中都跟真实世界没有两样。无论我拔掉多少根周围的杂草,意识摇光都会获得与我在现实世界里这么做时完全相同的情报,所以理论上来说,我绝对无法判断出它们是不是假想的存在。
看来,stl实用化的时候,里头一定得准备能让人了解这里是假想世界的标志才行了……我脑中这么想着,站起身来。
虽然还没办法完全确定,不过这里应该就是underworld不会错。换言之,现实世界里的我,现在正躺在港区六本木rath开发室当中的stl实验机里,打着时薪两千日币的工。
「不过,还是有点奇怪耶……?」
才刚放下心来不久,我马上又产生了新的疑惑。
操作员比嘉先生确实说过,为了避免出现数据毁损的情形,所以在正式测试的潜行时,会把现实世界桐谷和人的记忆封锁起来。但现在我想不起来的,就只有昨天送亚丝娜回家到隔天在rath进入stl为止的记忆而已,这样应该跟他所说的情况相差甚远。
而且——对了,我不是为了准备即将到来的期末考,因而决定暂时不再到rath打工吗?虽然这里的高额时薪确实很容易让人动摇,但我应该不是那种才隔一天就立刻违反和亚丝娜之间约定的人才对啊。
从以上的状况来看,可以知道就算我正在进行rath的测试潜行,机器也一定发生了某种问题才对。我抬头看着从树梢间露出来的蓝天,大声喊道:
「比嘉先生,如果你有在看屏幕的话,请暂时中止我的潜行!机器好像有点问题啊!」
接着我便等了整整十秒钟以上。
但是,温和日照下无数树叶仍旧摇晃,蝴蝶依然慵懒飞舞,景象没有任何变化。
「……呜……难道说,这是……」
忽然想起某种可能性的我,发出了低沉的呻吟。
难道说这种状况本身——也是在我同意下所进行的实验吗?
换言之,为了获得「不确定自己所在处究竟是现实或假想世界的人,究竟会采取什么行动」的数据,于是遮断了我潜行之前的记忆,然后在没有任何道具的情况下,把我丢进stl创造出来的超真实异世界里。
如果是这样,那我还真想用力敲一下自己的头。怎么会如此轻易就答应参加这么坏心眼的实验呢?如果是因为相信自己一定能正确并迅速地离开这里,那只能说我实在太天真了。
我弯起右手的手指,列举几个足以说明现状的可能性,而且还加上了自己随便判断的百分比数字。
「嗯……这里是现实世界的可能性有百分之三。一般型vr世界的可能性,7%。在我同意之下所进行的stl测试潜行,20%。潜行中发生突发性事故的可能性,69.999%……大概是这样吧……」
然后在心里还加上了一句,闯进真实异世界的可能性,0.001%。接下来,就算再怎么绞尽脑汁也想不出什么可能性了。为了得到一定程度的确信,只能冒着危险和其他人类或游戏玩家又或者是测试潜行者接触看看。
看来该是行动的时候了。
首先,得滋润一下快受不了的干渴喉咙。依然站在草地中央的我,直接把身体转了一圈。依照太阳的位置来判断,那个略微能听见潺潺流水声的方向应该是东边。
在开始移动之前,我稍微用右手摸了一下自己的背部,不过别说是剑了,上面就连一根木棒也没有。我为了抛开内心的恐惧而大步跨出了右脚,走了不出十步便已离开草地。通过两棵耸立在眼前,看上去就像是自然门柱般的老树之后,我便继续朝着微暗的森林深处前进。
像是铺了一层厚厚青苔绒毯的森林底部,是个充满妖异且神秘气氛的空间。高处茂盛的树叶几乎将阳光完全遮住,只有几条金色的细带能够到达地表。方才在草地上飞舞的小蝴蝶已经全部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像蜻蜓又像蛾的奇妙昆虫无声滑过天空,此外还不时能听见某处传出来历不明的动物鸣叫声。看起来与现实世界的地球有相当大的差异。
我在心里默念着「拜托,千万不要出现什么有敌意的大型猛兽或怪物啊」,并且走了大约十五分钟左右。前方出现一整排强烈的日光,而这也让我稍微松了一口气。从愈来俞是清晰的水声来判断,前面应该有条河流才对。在渴望水分的焦躁感催促下,我不由得加快了脚步。
冲出苍郁的森林后,在一排宽约三公尺的草丛后方,可以见到有着反射阳光后发出银色光芒的水面。
「水、水啊~」
我发出丢脸的呻吟并摇摇晃晃地走过最后一段距离,然后直接把身体趴在覆盖着柔软草皮的河川边缘。
「呜哦……」
肚子直接贴在地面上的我,立刻忍不住发出了惊呼声。
怎么会有如此美丽的河流呢?虽然算不上是条大河,但缓缓蛇行的水流却有着惊人的透明度。透过就像在无色状态下滴进一滴蓝色颜料般的清澈溪水,可以清楚见到河底的白砂。
几秒钟之前,我还在想这里还是有极微小的机率是现实世界,直接喝生水可能会有点危险。但看见这种彷佛水晶融化之后的清流后,在难以抵挡的诱惑之下也只能把右手直接伸进河里了。透骨的冰凉感让人不禁发出怪声,但我还是马上把捞起来的液体放进嘴里。
我想,这应该就是所谓的甘露了吧。河水让人感觉不到一丝不纯的物质,还带着点甘甜爽口的味道,美味程度足以让人再也不想付钱购买便利商店里面的矿泉水了。我又用双手捞了好几次河水,最后干脆直接把嘴凑到水面上,贪心地饮着眼前的甘泉。
虽然这彷佛生命之水的味道让我感觉有些陶陶然,但这也让我把最后一丝「这里可能是一般型完全潜行机器所造假想世界」的可能性从心里排除掉了。
因为过往的机器——比如说amusphere,始终无法完美地生成液体。
多边形是将有限个坐标平面链接起来的物体,原本就不适合表现不规则且频繁变换形状的液体。但目前在我两手中摇晃、溢出并滴落的水,可说没有任何不自然的感觉。
由于还想顺便舍弃这里是真实世界的可能性——所以我撑起身体,再度看了一下周围。如此美丽的河川,以及在对岸也一直连绵不断的梦幻森林,还有色彩鲜艳的奇特小动物们,实在让人无法觉得此地存在于地球上的某个角落。说起来,愈是人迹罕至的自然环境,对人类来说应该就愈是难以生存才对吧?像我这样只穿着轻便服装的人,待在这里怎么可能连一次都没有被蚊虫叮咬呢?
——一想到这里,忽然就有种stl将会召唤大群毒虫过来的感觉,于是我急忙摒除这样的杂念,再度站起身来。将这里是现实世界的可能性下修到1%以下之后,我才又转头环顾了一下左右。
流水在划出一道和缓的弧线后由北向南流去。但无论哪个方向都是消失在巨树群当中,让人无法看见其终点。不过,从河水清澈冰冷的程度以及河川的宽度来看,这里应该距离水源地相当近。如果是这样,应该是下游比较可能有人烟或是城镇存在。
如果有条小船就轻松了……我边这么想边准备朝下游方向跨出脚步。就在这个时候稍微改变了方向的微风,将一道奇妙的声音送进我的耳朵里。
那是某种巨大、坚硬的物体,被比自己更加坚硬之物敲击时所发出的声音。而且还不只是一声而已。大概每四秒就能听见一次这道声音规律地响起。
我不认为这是由鸟兽或是某种自然物体所发出来的声音。应该有九成九是由人类所造成出来的。不知道为什么,我就是觉得这是某人在砍树所发出来的声音。我瞬间考虑起冒然接近会不会有什么危险,但马上就苦笑了起来。这里并非鼓励互相残杀以抢夺物资的mm世界。和其他人接触并获得情报,应该是目前的最优先事项才对。
我半转过身体,改朝向传来清脆声音的河川上游走去。
忽然间,我感觉自己似乎看见了某种不可思议的景象。
右手边是发出流水声的河面。左手边是苍郁的森林。正面则是不断往前延伸的道路。
有三个横向排在一起的孩子走在那条路上。在一名黑色头发的男孩与另一名亚麻色头发的男孩中间,有个戴着草帽的女孩子晃着一头耀眼的金色长发。在盛夏阳光照射之下,她的头发毫不吝惜地散发出夺目的金色光芒。
这是——记忆……?
感觉那似乎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出自一段再也回不去的日子。原本相信会永远持续下去,而且也发誓将竭尽所能来守护它,但最后还是像掉落在阳光下的冰块般消逝——
那段令人怀念不已的日子。
2
不过一眨眼,这梦幻般的景象便已消失,就跟它出现时一样突然。
刚才那究竟是怎么回事?幻影虽然已消失,心中那满满近似乡愁的感觉却到现在还未散去,胸口更有种遭人用力拉扯般的疼痛。
那是儿时的记忆——看见孩子们走在河岸边的背影时,我忽然强烈地这么觉得。走在最右边的黑发少年,就是我本人。
但这是不可能的事。因为从我懂事开始就一直居住在埼玉县川越市,而那里并没有这样深邃的森林与漂亮的小河,而且我从没认识过金发女孩或亚麻色头发男孩。更何况,那三个小孩子都跟我现在一样穿着奇幻风格的衣服。
如果我是在stl所创造出来的世界里,那么刚才的幻觉,会不会是我上周末连续潜行测试时的记忆?虽然有了这样的想法,但就算把stl的摇光加速功能考虑进去,我在里面应该也不过待了十天左右而已。然而刚才让我胸□发疼的乡愁,实在让人很难相信能在这么短的期间中制造出来。
看样子,事态不断朝我无法理解的方向发展。再度被「我真的是我吗」这种疑问缠上的我畏畏缩缩地往河面看去,但映照在蜿蜒河水上的脸,却因为水面不停摇晃而根本看不清楚。
我告诉自己暂时别去管刺痛的余韵,只是竖起耳朵聆听依然不停传来的敲击声。再次倾听之下,竟然连这种声音也让我有了怀念的感觉,不过还无法确定是否真如刚才的直觉般来自于伐木声。我轻轻摇头,再度朝着河川上游走去。
我不停重复动着自己的双脚,好不容易才有点闲情逸致能够欣赏美丽风景,此时却发现自己前进的方向正不断偏左。看来音源不在这条小河边,而是在稍微深入左侧森林的地方。
我试着屈指一算,这才发现不可思议的声响并非持续出现。它只要响过五十声后便会停止三分钟左右,然后才会再响起五十声。这也让我更加确定声音出自人类之手。
在三分钟的无声时间里,我只能够朝大略的位置行走,等声音又响起时才重新修正方向,就这么持续前进。这时我已经离开河岸边,重新回到森林中了。接着,我便于再次见到的奇妙蜻蜓、蓝色蜥蜴与巨大香菇之间默默往前走。
「……四十九……五十……」
就在不知不觉间小声数着的声响来到第五十次并倏然停止时,前方树木间隙透出的光线也已变得较为明亮。可能是森林的出口到了,甚至可能有个村子就座落在那里也说不定。这个念头让我加快脚步朝着光线来处走去。
我先攀爬上如阶梯般隆起的树根,再从古树树干阴影里探出脸来,接着就看见——一种只能说「不合常理」的景象。
森林虽然到此结束,却看不见村庄的踪迹。不过我根本没有时间感到失望,只能张大嘴巴呆呆望着眼前那个东西。
森林里出现了一块圆形空地,但比我刚才醒过来的那块还要大上许多,直径大概有一二十公尺左右吧。地面一样被金绿色苔藓覆盖,但和我之前所在的森林所不同,已经看不见羊齿草、蔓草或其他低矮的灌木丛了。
至于空地的正中央,则耸立着紧紧吸引我视线的物体。
怎么会有如此巨大的树啊!
光是目测就知道树干直径绝对不小四公尺。之前在这座森林看见的树木全都是树干凹凸不平的阔叶树,但眼前这棵巨树却是垂直紸上生长的针叶树。它的深色树皮已经趋近黑色,抬头往上看就能发现它在上空拓展出好几层枝叶。在照片和影片里看过的屋久岛绳文杉与美国的加州红木已经相当巨大,但眼前这棵树所拥有的压倒性存在感,足以让人感觉它根本不属于自然界,甚至可以说有帝王般的风格。
我把目光从看不见顶端的树梢移回巨树根部。如果将焦点放在如大蛇般盘踞地面的树根上,就能发现它像面网子往四面八方扩散,范围一直来到我所站立的森林交界处为止。我想,应该是这棵树把地面所有的养分都吸光了,所以这里除了苔藓之外便长不出其他植物,森林里才会出现这样巨大的圆形空间。
我因为入侵了帝王的庭院而多少感到有些心虚,但最后还是抵挡不住想要碰一下树干的诱惑而踏出了脚步。虽然脚被苔藓底下的树根绊了几回,但我还是无法抑止仰望的冲动,就这样抬着头往前走去。
边发出赞叹声边靠近巨树树干的我,不知不觉间就忘了对周围保持警戒,也因此很晚才注意到某件事。
「————?」
忽然将视线移回正面的我,直接和从树干后面探出脸来的某人四目相交,而这也让我不禁摒住了呼吸。我的身体为之一震并后退半步,接着立刻沉下腰。我的右手差点就往背后伸去,但那里当然无剑可拔。
不过很幸运的是,在这个世界里初次遇见的人类对我根本没有敌意或戒心,只是一脸不可思议地歪头看着我。
对方是一个似乎跟我同年纪——大概
十七八岁的少年。看起来相当柔软的深棕色头发正微微飘动着。这人服装跟我一样,是粗布织成的短袖衬衫和长裤。目前正坐在巨树树根上的他,右手还拿着某种圆形物体。
最让人感到不可思议之处,是他的容貌——肌肤虽然是乳白色,看起来却不像西洋人;话虽如此,但这人也不像是东洋面孔。他有着纤细的眼睛与鼻子,眼珠则是深绿色。
我一看见他的脸,脑袋……或者是说灵魂深处便感到一阵刺痛。当我想要确认那种感觉时,它却立刻消失不见。我强行压下心里的焦躁,准备要开口表示自己也没有敌意。但是——一时之间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再说我根本不知道他们使用什么语言。就在我一脸痴呆地不停开阖着嘴巴时,少年反而先对着我说:
「你是谁?从哪里来的?」
虽然声调有那么一丝丝的奇怪——但无疑是标准的日语。
我受到了与看见漆黑巨树时相当的冲击,一时茫然无言。不知为何,我就是没想过会在这个看起来完全不像日本的异世界听见自己的母语。从这个穿着中世纪西欧风服装的异国少年口中听见自己熟悉的语言,令人内心涌起,股非现实感,就好像自己突然跑进了配音的西洋电影里头一样。
但现在不是发呆的时候了,必须赶快想想怎么响应才行。于是我便开始拼命搅动最近有点像滩死水的脑汁。
假设这个世界是stl创造出来的假想世界「underworld」,便可以推测出眼前的少年可能是:1潜行中的测试玩家,而且也和我同样持有现实世界里的记忆;2虽然是测试玩家但记忆受到限制,完全以为自己是这个世界的居民;3由程序所驱动的npc。
如果是第一种就太好了。只要跟他说明我目前处于异常状况当中,然后请他告诉我注销的方法就可以了。
不过如果是第二、第三种状况,事情可就没那么简单了。忽然抓着只会做出符合underworld居民行动的人,嚷嚷什么soul trantor的异常啦注销啦这种对他来说完全没有意义的单字,很可能只会让他产生强烈戒心而妨碍之后的情报收集行动。
因此,我必须选择较为安全的词语来和他对话,然后从中判断少年究竟是什么样的人。我悄悄把手心的冷汗擦在裤子上,然后硬是装出微笑的模样即口表示:
「那个……我的名字是……」
说到这里我迟疑了一下。这个世界里头,到底是东洋风还是西洋风的名字比较普遍呢?我心里祈祷着两种风格的名字都有人用,并且报上自己姓名。
「——桐人。是从那边来的,因为对这边的路不熟……」
我一指着背后应该是南边的方向这么说,少年马上像是有些惊讶般瞪大了眼。他把右手上的圆形物体放到旁边,然后轻快地站起身来,和我指着相同的方向。
「你说的那边……是指森林南边?是从萨卡利亚那里来的吗?」
「不、不是啦……」
马上被逼入困境的我表情差点僵住,但还是忍了下来并继续说道:
「那、那个……我也不太清楚自己从哪里来……醒过来时,我就发现自己倒在森林里了……」
哎唷,难道是stl有了异常?等一下哦,我马上跟操作员连络一下——虽然心底期待着能得到这样的回答,但少年却再度露出惊讶的表情,然后一脸严肃地看着我的脸说:
「呃……你说不知道是从哪里来的……那连以前住在哪里也忘记了……?」
「嗯、嗯嗯……不记得了。只记得自己的名字而已……」
「……太不可思议了……难道是『贝库达的肉票』吗,虽然有听过这种事……不过这还是第一次见到呢。」
「贝、贝库达的肉票……?」
「咦,你的故乡不是这样讲吗?对于某天突然失踪后又突然在森林或原野出现的人,我们村子里都是这么称呼。通常闇神贝库达会因为想恶作剧而把人掳走,然后把那个人出生以来的记忆消除并丢到遥远的地方去唷。我们村子在很久以前也有个老婆婆消失了。」
「这,这样啊……那我可能也遇到那种情形了……」
好像有点不对劲哦,心里这么想的我边点头边这么回答。因为我认为眼前的少年实在不像个进行角色扮演的测试玩家。有些不知所措的我,终于忍不住说出了有些危险的话。
「然后……因为我觉得很困扰,所以想要离开这里,却不知道方法……」
虽然拼命祈祷对方这样就能听懂我的状况,但少年却用带有同情眼神的绿眼珠看着我,然后点头表示:
「嗯,因为这座森林很宽广啊,所以不晓得路的你当然走不出去了。不过别担心,从这里往北边走就有路能出去了。」
「不、不是啦,那个……」
我下定决心,试着说出某个关键的词语。
「……我是想要注销啦……」
赌上最后一丝希望的我这么说完后,感到非常疑惑的少年便反问我:
「登……登什么?你刚才说什么?」
看来已经可以确定了。
他是测试玩家也好是npc也罢,总之完全就是这个世界的居民,根本没有「假想世界」这样的观念。我留心着不要露出失望的神色,同时为了把事情蒙混过去而加了一句:
「抱、抱歉,不小心就讲出我们那边的俗语了。嗯……我的意思是,想要在村子或是城镇找个能够住宿的地方啦。」
虽然连自己都觉得这个借口相当别脚,但少年却露出完全能够理解的表情点点头。
「原来如此……我还是第一次听到这种讲法,不过这边黑头发的人本来就少……说不定你真是从南方来的呢。」
「或、或许吧……」
勉强挤出个笑容之后,少年也对我露出天真无邪的微笑,然后才皱眉做出很遗憾的表情。
「嗯~住的地方吗?我们村子就在这里的北边而已,不过因为根本没有旅客会来,所以村里没有旅馆。但是……如果跟教会的阿萨莉亚修女说明详情,她可能会伸出援手哦。」
「这……这样啊,那太好了。」
其实我是真的松了口气。因为如果有村庄,就可能有rath的工作人员在其中潜行,或者是会有人从外部屏幕观察那个地方。
「那我就到你们村子去看看吧。从这里一直往北走就可以了吗?」
我移动了一下视线,果然发现有一条细长的道路从我走来的相反方向往前延伸。但就在我准备迈出脚步时,少年便抢先伸出左手制止我。
「啊,等一下。村里有侍卫,你要是自已一个人突然要进村子可能很难向他们解释清楚。我看还是我和你一起去跟他们说明吧。」
「那真是太好了,谢谢你。」
我笑着向他道谢,同时也在内心呢喃着「看来你不是npc啊」。以只能做出默认反应的仿真人格程序来说,他的应答实在太过于自然了,而且这种积极帮助我的行为,也不像npc会做的事。
虽然不知道他是在六本木的rath开发室还是港区某处的总公司那里潜行,但驱动眼前这名少年的摇光拥有者应该是个相当亲切的人。等我平安脱离这里之后,应该要好好跟他道个谢才行。
当我考虑到这里时,少年的脸色忽然又为之一沉。
「嗯……但是,我没办法马上带你过去……因为我还有工作……」
「工作?」
「嗯。现在是我的午休时间。」
我顺着少年微动的眼珠看过去,随即从他脚边的布包里看见了两个像是圆面包一般的东西。他一开始
手里拿着的应该就是这个吧?至于其他的物品,则只有一个水壶而已,如果这就是午餐,那实在是有点寒酸。
「啊,打扰你用餐了吗……」
我缩了缩脖子,结果少年只是咧嘴笑着说:
「如果你愿意等到工作结束,我就陪你一起去教会,请阿萨莉亚修女让你借住……不过还得等我四个小时左右。」
虽然很想早带你到少年的村子里找寻能说明这种状况的人物,但我实在不再想再次尝试这种如履薄冰的对话了。虽说四个小时并不算短,但考虑到stl的加速功能,现实世界里应该也不过是一个小时又几十分钟而已。
而且不知道为什么,我还想继续和这名亲切的少年多说一点话。于是我点头回答:
「没问题,我等你。不好意思,等一下要麻烦你了。」
少年脸上浮现比刚才还要灿烂的笑容,接着也对我点了点头并且回答:
「这样吗,那你就先在那里坐一会儿好了。啊……还没跟你说我的名字对吧?」
他伸出右手,然后这么说道:
「我叫尤吉欧。请多指教啊,桐人先生。」
回握了一下看起来纤细但却相当有力的手之后,我便在嘴里复诵了好几次少年的名字。这不曾听过,也无法分辨是来自何种语言的姓名,不知为何让我在发音时有种怀念的感觉。
这名自称尤吉欧的少年放开了手,随即再次坐在巨树的树根上。然后他从布包里拿出另一个圆面包递给了我。
「这、这怎么好意思呢!」
我急忙挥手婉拒他的好意,但他并没有把面包收回去的意思。
「桐人先生的肚子不也饿了吗?你应该还没吃东西吧?」
听见他这么说,我马上就因为强烈的空腹感而不由得按住了胃部。河川的水固然相当美味,依然没办法填饱肚子。
「但是……」
我还想继续婉拒时,他便强行把面包塞进我手里,而我也只好接受他的好意了。少年——尤吉欧这才微笑着耸了耸肩说:
「没关系啦。虽然塞给你之后才这么说实在有点不好意思,不过呢,老实说我并不喜欢吃这种面包。」
「……那我就不客气啰。其实我已经饿得快昏倒了。」
尤吉欧听见后便笑着说「我就知道」。于是我在他正面的树根上坐了下来,并日加了一句:
「还有,叫我桐人就好。」
「真的吗?那你也叫我尤吉欧就可以了……啊,等一下哦。」
尤吉欧举起左手,制止了马上准备把面包放进嘴里的我。
「……?」
「没有啦,虽然这面包唯一的优点就是能保存很久,不过为了安全起见……」
说完,尤吉欧便对准自己右手上的面包扬起了左手。他将食指与中指伸直并拢,其他手指则握了起来。然后直接用这样的手势在空中画出由英文字母s与c组合起来的轨迹。
接着,他便在哑然凝视这一切的我,用那两根手指面前轻轻敲了一下面包,随即有一面发出淡紫色光芒的半透明矩形随着金属震动的不可思议声音出现。那玩意儿宽约十五公分,高约八公分吧。即使隔得有点远,还是能够看见四边形里有着相当熟悉的字样——以简单字形表示的英文字母与阿拉伯数字。这无疑——就是所谓的「状态窗口」了。
这时我只能张大了嘴,在脑袋里这么呢喃着。
——不会错了。这里不是现实也不是什么异世界,而是假想世界。
当这种认知在我心里底定之后,我也因为放下心中一块大石而觉得身体轻松不少。虽说本来就确定了百分之九十九,但没有明确证据的不安还是一直缠绕在心头。
虽然还是不清楚潜行的过程,不过至少已经证明自己身处于相当熟悉的假想世界里,所以我也稍微有点心情来享受目前这种情况了。总之我决定也试着叫出窗口,于是伸直了左手的两根手指。
我现学现卖的画出s与c的形状,接着畏畏缩缩地敲了一下面包后,真的有类似铃声的效果音响起,然后紫色窗口便浮了出来。我把脸靠过去,死命盯着屏幕看。
表示在上面的,就只有「durability:7」这样简单的文字列而已。很容易就能推测出这是面包被设定的耐久值。当我凝视着数字猜测「若是归零,面包会变成什么样子」时,坐在我正面的尤吉欧便有些讶异地说道:
「我说啊,桐人。你该不会要说自己是第一次看见叫出『史提西亚之窗』的神圣术吧?」
我抬起脸,发现尤吉欧已经消除窗口,同时单手拿着面包露出怀疑的表情。于是我急忙露出一个「那怎么可能」的笑容,并在情急之下用左手碰了窗口表面。看见它变成光粒散去后,我的内心也稍微松了一口气。
幸亏尤吉欧没有继续怀疑我,只是点了点头说:
「『天命』还很充足,不用急着把它吃完。如果现在是夏天,可就不会剩下这么多了。」
他所说的「天命」应该就是以数值表示的道具耐久力,而状态窗口应该就是「史提西亚之窗」了。尤吉欧以「神圣术」一词称呼叫出窗口的行动指令,从这点看来,他似乎不认为这是系统上的功能,而是某种宗教仪式或者魔术现象。
虽然还有许多事情需要思考,但我决定先不去管它们,先满足自己的食欲。
「那我就不客气了。」
说完,我便张开大嘴往面包咬了下去,然后马上被它的硬度给吓了一大跳。不过事到如今也不可能直接吐出来,只好使劲把它咬下一大块。接着,我又立刻因为那硬到让人不敢相信这里是假想世界的真实度而感叹不已。
虽然这玩意儿有点像妹妹直叶常买的全麦面包,但更为坚硬扎实。由于它相当有嚼劲,在咀嚼当中也能尝到一种简单朴实的味道,所以饥肠辘辘的我便拼命动着下颚。如果能涂上奶油或是夹片干酪……不,至少稍微烤一下,应该会更加美味吧。当我兴起这种不知感恩的念头时,同样绷起脸啃面包的尤吉欧便带着苦笑表示:
「这一点都不好吃对吧?」
我急忙摇着头回答:
「没、没这回事。」
「不用勉强啦。这是我离开村子前在面包店里买的,不过因为时间还早,所以只能买到前一天剩下来的面包。毕竟我白天根本没时间从这里回村……」
「这样啊……那从家里带便当来不就好了吗……」
我不经意的发言,让拿着面包的尤吉欧垂下视线。幸好当我发现自己可能太过口无遮拦而缩起脖子时,他马上就又抬起脸来轻轻笑着说:
「很久以前呢……有人会在午休时间帮我送便当来。不过现在已经……」
他的绿色眼睛里晃着充满深沉失落感的光芒,使得我瞬间忘记这里只是个假想世界而探出身子询问:
「那个人出了什么事吗……?」
我这么一问,尤吉欧便抬头看着遥远的树梢并沉默了一阵子,不久后他缓缓动起嘴唇:
「……那人是我的青梅竹马,一个跟我同年纪的女孩子……小时候,我们几乎从早到晚都玩在一起。即使我被赋予了天职,她依然每天都帮我送便当来……不过,六年前……我十一岁那年的夏天,整合骑士来到村子里……把她带到央都去了……」
整合骑士。央都。
虽然是意义不明的单字,不过大概能猜到一个是某种秩序维护者,而另一个则是这个世界里的都市。于是我默默地等待他继续说下去。
「说起来……都是我害的。安息日那天,我和她两个人到北方洞窟去冒险……结果弄错了回来的路,跑到尽头
山脉的另一边去了。你也知道吧?那里就是禁忌目录规定绝对不准踏入的黑暗国度啊。虽然我没有离开洞窟,她却跌了一跤,手掌不小心碰到外头的地面……只不过这点小事,整合骑士就来到了村子里面,在众人面前把她绑起来……」
尤吉欧右手里尚未吃完的面包,被他整个捏扁了。
「……我想救她。想着就算一起被抓走也没关系的我,原本准备拿斧头攻击骑士……然而手脚却根本动弹不得,只能默默地看着她被抓走……」
尤吉欧用无神的脸持续抬头看着天空一阵子后,嘴上才终于浮现出自嘲的笑容。他接着又把捏扁的面包丢进嘴里,低下头来不停地咀嚼着。虽然这玩意儿有点像妹妹直叶常买的全麦面包,但更为坚硬扎实。由于它相当有嚼劲,在咀嚼当中也能尝到一种简单朴实的味道,所以饥肠辘辘的我便拼命动着下颚。如果能涂上奶油或是夹片干酪……不,至少稍微烤一下,应该会更加美味吧。当我兴起这种不知感恩的念头时,同样绷起脸啃面包的尤吉欧便带着苦笑表示:
「这一点都不好吃对吧?」
我急忙摇着头回答:
「没、没这回事。」
「不用勉强啦。这是我离开村子前在面包店里买的,不过因为时间还早,所以只能买到前一天剩下来的面包。毕竟我白天根本没时间从这里回村……」
「这样啊……那从家里带便当来不就好了吗……」
我不经意的发言,让拿着面包的尤吉欧垂下视线。幸好当我发现自己可能太过口无遮拦而缩起脖子时,他马上就又抬起脸来轻轻笑着说:
「很久以前呢……有人会在午休时间帮我送便当来。不过现在已经……」
他的绿色眼睛里晃着充满深沉失落感的光芒,使得我瞬间忘记这里只是个假想世界而探出身子询问:
「那个人出了什么事吗……?」
我这么一问,尤吉欧便抬头看着遥远的树梢并沉默了一阵子,不久后他缓缓动起嘴唇:
「……那人是我的青梅竹马,一个跟我同年纪的女孩子……小时候,我们几乎从早到晚都玩在一起。即使我被赋予了天职,她依然每天都帮我送便当来……不过,六年前……我十一岁那年的夏天,整合骑士来到村子里……把她带到央都去了……」
整合骑士。央都。
虽然是意义不明的单字,不过大概能猜到一个是某种秩序维护者,而另一个则是这个世界里的都市。于是我默默地等待他继续说下去。
「说起来……都是我害的。安息日那天,我和她两个人到北方洞窟去冒险……结果弄错了回来的路,跑到尽头山脉的另一边去了。你也知道吧?那里就是禁忌目录规定绝对不准踏入的黑暗国度啊。虽然我没有离开洞窟,她却跌了一跤,手掌不小心碰到外头的地面……只不过这点小事,整合骑士就来到了村子里面,在众人面前把她绑起来……」
尤吉欧右手里尚未吃完的面包,被他整个捏扁了。
「……我想救她。想着就算一起被抓走也没关系的我,原本准备拿斧头攻击骑士……然而手脚却根本动弹不得,只能默默地看着她被抓走……」
尤吉欧用无神的脸持续抬头看着天空一阵子后,嘴上才终于浮现出自嘲的笑容。他接着又把捏扁的面包丢进嘴里,低下头来不停地咀嚼着。
我因为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才好,所以只能同样地咬了一口面包,在拼命咀嚼的同时思考。
既然有状态窗口存在,那么这里一定是由现实科技所制造出来的假想世界,而且还有人在这里进行着某种实验。既然如此,为什么会举办那样的「活动」呢?我把面包吞下去后,有些犹豫地问道:
「……你知道那个女孩后来怎么样了吗……?」
尤吉欧只是看着地面轻轻摇了摇头。
「整合骑士说会在审问后处以极刑……不过,我真的不知道她受到了什么样的刑罚。我曾经问过她的父亲卡斯弗特村长一次……但村长却要我当她已经死了……不过呢,桐人,我相信她一定还活着。」
尤吉欧隔了一会儿后又继续说:
「艾丽斯一定还活在央都的某个地方……」
一听见这个名字,我立刻用力吸了一口气。
脑袋深处再度闪过不可思议的感觉。除了焦躁、寂寥感之外,最强烈的还是足以撼动灵魂的怀念——
我告诉自己这只是错觉,并且等着冲击淡去。我不可能和尤吉欧的青梅竹马,也就是这个世界的居民「艾丽斯」有任何私交。想必我只是对广为人知的「艾丽斯」这个名词产生反应而已。没错——昨天在dicey时,亚丝娜不是说过了吗。开发stl的企业「rath」以及假想世界「underworld」,都是在《艾丽斯梦游仙境》里出现过的名词。
虽然两者名字相同确实是让人相当惊讶的偶然,但应该没有什么特别的意义才对。跟这个比起来,尤吉欧所说的话里面倒还包含着一个更值得我注意的情报。
刚才他说了「六年前十一岁时」这种话。也就是说他现在已经十七岁,而且从他说话的口气来看,他似乎拥有一段相当漫长——可以说几乎和我年纪差不多的记忆。
然而不可能有这种事。即使把摇光()加速功能所能办到的三倍加速考虑进去,要在这个世界模拟十七年的生活,也得在现实世界里花上长达六年的时间。然而stl实验机正式生产到现在也不过三个月左右。
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呢?
这里不是我所知道的stl,而是某个未知的完全潜行机器当中,而且它最少从十七年前就已经开始运作了。或者,他们告诉我功能最多加速三倍是个错误情报,实际上最少能够加速三十倍以上。但这两种解释都很难让我相信。
心底的不安感与好奇心开始急速膨胀。虽然我很想立刻注销好询问外部人员究竟怎么回事,但另一方面也想继续留在内部尽可能地追求疑问的解答。
吞下最后一块面包之后,我才吞吞吐吐地对尤吉欧问道:
「那么……你怎么不试着去央都找她呢?」
话才刚说完,我便惊觉自己失言了。因为这句话让尤吉欧产生了出乎意料之外的反应。
有着亚麻色头发的少年呆呆凝视我的脸好几秒,最后才用难以置信的表情低声说道:
「……我们卢利特村在北帝国的最北端。如果要去南端的央都,就算乘坐快马也得花上一个礼拜。若是走路,光是到最近的城镇萨卡利亚就要两天。即使安息日当天一大早就出发也到不了啊。」
「那么……只要做好旅行的准备……」
「我说桐人啊,我看你的年纪和我差不多,在居住的村子里应该也有被赋予天职吧?那你也该知道,我们不可能丢下天职去旅行才对啊。」
「……说、说的也是哦。」
我搔着头表示同意,然后仔细注意着尤吉欧的模样。
可以确定这个少年绝对不是行为模式单纯的npc。他脸上丰富的表情以及极为自然的对话方式,都让人认为他应该是真正的人类。
但另一方面,他的行为似乎也被某种比现实世界法律更有效的绝对规范给限制住了。没错,简直就像vrmm里头的npc,他们绝对无法脱离系统规定的活动范围。
尤吉欧他说由于自己没有入侵「禁忌曰录」所禁止的范围,所以没有被逮捕。看来那个叫做什么目录的东西就是限制住他的绝对规范,我想应该是对他的摇光直接施加的禁令吧。虽然不知道尤吉欧的天职……不,应该说职业是什么,但我实在无法想象有什么工作比从小一起长大的女孩子
生死还重要。
为了确定这件事情,我谨慎地思考着用词遣句,向正拿起水壶喝水的尤吉欧问道:
「呃,你们村子里,除了艾丽斯小姐之外,还有人因为违反禁忌……目录而被抓走的吗?」
尤吉欧再度瞪大了双眼,一面擦拭嘴角一面用力摇了摇头。
「怎么可能。卡利塔爷爷说,在卢利特村三百年的历史当中,整合骑士也就只有六年前来过那么一次而已。」
他说完时,顺便也把水壶对我抛了过来。我接过水壶并道了声谢,然后拔起似乎是由软木塞所制成的盖子。里面的液体虽然不甚冰凉,却有种混合了柠檬与香草后的柔和芳香。我喝了三口便把它还给尤吉欧。
尽管我脸上装得若无其事,心里却受到已经不知道是第几次的冲击。
——他说三百年的历史!
如果这不是「背景设定」,而是实际模拟了如此漫长的一段岁月,那么功能应该能够实现数百倍……甚至是一千倍的加速才对。这么一来,如果上周末所进行的连续潜行测试里也使用了这样的倍率,那我究竟在内部过了多久呢?事到如今才涌起一股寒意的我,上臂也同时起了鸡皮疙瘩,但这时我根本无心感叹生理反应的真实度。
获得的情报愈多,谜团反倒变得愈深。尤吉欧究竟是人类还是程序?而这个世界又是在什么目的下制造出来的呢——
看来这些事情,都得到尤吉欧口中那个叫卢利特的村子和其他人接触后才晓得了。如果能在那里遇见了解详情的rath员工就好了……虽然心里这么想,但我还是硬装出微笑的表情对尤吉欧说:
「谢谢你的招待。抱歉啦,我把你一半的午餐吃掉了。」
「别在意。那面包我早就吃腻了。」
他用极为自然的笑容响应我,然后迅速收好便当布包。
「得请你在这里等一下了。我先把下午的工作结束掉吧。」
尤吉欧说着就以轻快的动作站起身来,而我则对着他问道:
「对了,尤吉欧的工作……天职是什么?」
「啊啊……从这边看不到哦。」
尤吉欧又笑了一下,然后对我招招手。我好奇地起身,跟着他绕过巨树的树干。
接下来,我使被与刚才完全不同的冲击吓得张大了嘴巴。
巨大杉树那宛若暗夜的黑色树干上,有一道深及直径的百分之二十——大约一公尺左右的砍凿痕迹。它内部的木质跟石炭一样黑,还能看见紧密的年轮周围散发出金属光泽。
我移动了一下视线,随即发现砍凿痕迹正下方立着一把斧头。这斧头看得出不是战斗用,只有着形状相当简单的刃面,不过略大的斧刃与略长的斧柄是由同样材质所制,这一点倒是颇有特色。而且,这斧头还有着不可思议的光泽,看起来就像是经过雾面处理的不锈钢一样。定睛一看,随即能发现它似乎是将某种东西削下一大块后制成,柄刃一体成形。
整把斧头只有斧柄部分卷着发出黑色光泽的皮革。尤吉欧用右手轻松地将那玩意儿举了起来并扛在肩上,接着移动到树干上那长约一公尺半的切痕左端。他随即张腿沉身,并且用双手紧握住斧头。
那副看起来瘦削的身体这时整个绷紧,往后拉的斧头在空中瞬间停顿了一下子,接着便发出尖锐的破空声。似乎相当重的斧刃漂亮地命中切痕中央,发出「锵!」一声清澈的金属撞击音。毫无疑问,这就是刚才引领我到这里来的那道奇异声音。当时我毫无根据的直觉这是伐木声,竟然被我猜中了。
看着尤吉欧伐木的我,忍不住就对他那种具有美感的流畅动作发出赞叹声,而他也就这样保持着比机械更加准确的轨道,持续在我面前砍着大树。斧头往后拉的动作大概花费两秒钟,接着停顿一秒,挥出斧头再用一秒。这一连串行云流水般的动作,甚至让我以为这个世界里头也有剑技。
尤吉欧以四秒挥动一次的速度整整砍了五十下。在这两百秒之间不停地砍伐的他,缓缓拔出深入树干的斧头,接着便呼一声吐出长长一口气。他把道具靠在树干上,然后用力往旁边的树根上坐了下去。看他额头流下的发亮汗水以及那不停急促呼吸的模样,便能知道这份工作远比我想象中还要来得辛苦。
我等待尤吉欧调整好呼吸之后,随即简短地对他说道:
「尤吉欧的工作……不对,应该说『天职』是『樵夫』吗?你是负责在这个森林里砍树?」
他从短袖衬衫口袋里拿出手帕来擦着脸,接着微微歪着头考虑了一下才回答我:
「嗯~或许也可以这么说吧。不过,自从我接下这个天职之后,七年来从没砍倒过任何一棵树就是了。」
「咦咦?」
「这棵巨大的树,神圣语叫做『基家斯西达』。不过村里的人大多叫它恶魔之树。」
……神圣语?基家……斯西达?
看见我满脸狐疑的模样后,尤吉欧便对着我露出某种「真拿你没办法」的微笑,然后笔直地指着头上的树梢说:
「之所以会有这种称呼,是因为这棵树把周围土地的提拉利亚恩惠都吸光了。所以这棵树的树枝底下只能长出像这样子的苔藓,在它影子笼罩范围里的树也都长不高。」
虽然不清楚什么是「提拉利亚」,但看来我发现这棵巨树与空地时所产生的第一印象跟事实没有太大的差距。我立刻像是要催促他继续说下去般点了点头。
「村里的大人们想开发这片森林来拓展麦田的面积。但只要有这棵树在,就不可能种出好的小麦,所以我们便想要砍倒它。不过所谓的恶魔之树也不是省油的灯,它的木质真的非常坚硬,普通铁斧大概砍个一下就会因为刃面破损而寿终正寝。因此我们才会花上一大笔钱,从央都买来这把由古代龙的骨头里削出来的『龙骨斧』,然后让专任的『伐木手』每天砍伐这棵树。我呢,就是那个伐木手。」
尤吉欧以一副稀松平常的表情这么说道,而我只能茫然地反复看着他的脸与巨树上只有四分之一左右的断面。
「……那么,尤吉欧七年来每天都在砍这棵树码?花了七年的时间,才砍了这么一点点?」
这次换成尤吉欧瞪大了眼睛。他无奈地摇了摇头。
「怎么可能。如果七年就能够有这种成果,我也会稍微有点成就感了。你听好了,我是第七代的伐木手。卢利特村建村三百年来,每一代的伐木手每天都在砍伐,好不容易才有了这样的成果。我想,当我变成老爷爷,把斧头传给第八代伐木手时,大概能够砍出……」
尤吉欧用双手比出了略有二十公分左右的空隙。
「这样的长度吧。」
这时我仅能呼一声吐出细长的一口气。
奇幻系的mmo里,工匠或者矿工等生产职原本就得一直持续着单调的作业,但花上一辈子也无法砍倒一棵树实在是太夸张了。既然这里是设计出来的世界,那么这棵树一定也是某人出于某种意图配置在这里的,但我实在搞不懂那人这么做的企图究竟为何。
——不过,那件事暂且不论,我只知道自己内心忽然产生了一股难以压抑的感觉。
看着休息三分钟后便起身准备再次拿起斧头的尤吉欧,我半出于冲动地开口向他问道:
「我说啊,尤吉欧……可不可以让我试试看?」
「咦咦?」
「哎呀,我吃了你一半的便当嘛,也该帮忙你解决一半的工作才说得过去吧?」
就像是有生以来第一次听见别人主动要求帮忙他的工作一般——或许也真是如此——尤吉欧呆呆地张大了嘴巴,但不久后他便有些犹豫地回答:
「
嗯……是没有天职不能让其他人帮忙的规定啦……不过,这其实还满难的唷。我刚开始的时候,根本没办法准确地砍中切面喔。」
「不试试看怎么会知道呢?」
我对他露出笑容并伸出右手。接着便用力握住依然一脸不安的尤吉欧手上那把「龙骨斧」。
斧头根本不像是由骨头所制成,一股沉甸甸的感觉传到我右手上。我急忙用双手握住卷着皮革的斧柄,轻轻挥了一下来确认重心。
虽然在sao以及alo这两个世界里,我都不曾把斧头当成主装备,但砍中不会动的目标应该还不成问题才对。抱持这种想法的我直接站到砍凿痕迹左边,学着尤吉欧的姿势张腿沉腰。
尤吉欧的表情依然有些不安,却也看得出他觉得颇为有趣。我确认他已经拉开充分的距离之后,便把斧头举到与肩同高,接着咬紧牙根,把所有力量灌注在两条手臂上,然后对准叫什么基家斯西达的大树树干切面中心挥去。
「喀叽」,斧刃发出钝重的声响,命中距离切面中心还有五公分左右的地方。一阵橘色火花爆开,而我的手也遭到猛烈的后座力袭击,手中斧头掉了下去,我立刻用脚夹住连骨头都感到麻痹的手腕,发出呻吟。
「好、好痛啊~~」
看见我这只能用狼狈来形容的一击,尤吉欧便愉快地发出「啊哈哈哈」的笑声。这时我只能用满怀怨恨的眼神瞪过去,而他虽然竖起右手说了声抱歉,脸上却还是挂着笑容。
「……也不用笑得那么夸张吧……」
「哈哈哈……哎呀,抱歉抱歉。你的肩膀和腰都太用力啰,桐人。全身都要再放松一点……嗯~该怎么说呢……」
我看着急忙用双手不断比划挥斧动作的尤吉欧,这才注意到自己犯了一个错误。这个世界似乎没有模拟出严密的物理法则与肌肉收缩。既然stl制造出来的是拟真梦境,那么最重要的应该是想象力才对。
双手好不容易从麻痹当中恢复后,我便捡起脚边的斧头。
「好好看着吧,我这次一定会砍中……」
我抱怨了一番后,以尽可能放松的状态摆出架势。我将意识停留在整个身体的动作上,同时用缓慢且夸张的动作将斧头往后拉。接着在脑海里描绘出sao时代不知道使用过多少次的水平挥砍系剑技「平面斩」,然后在腰部与肩膀转动的瞬间用上体重移动时产生的动能,将其从手腕传送到斧头,最后再轰到树上——
但这次却砍到距离切面相当远的树皮,在发出了「咖叽」的刺耳声音后斧头还反弹了回来。虽然手不像第一次那样麻痹,不过似乎是因为只注意动作却疏忽了瞄准才会造成这种结果。我心想「这下又要被尤吉欧取笑了」而回过头,想不到他竟然一脸认真地做出评论:
「哦……桐人,刚才那下很不错唷。不过坏就坏在你途中看了一下斧头。把视线集中在切面中央,不要移动。趁还没忘记刚才的动作前赶紧再来一次!」
「嗯、嗯……」
结果接下来的一击也失败了。但之后我依旧在尤吉欧的指导下不断挥动斧头,而不知道在第几十下时,斧头终于随着清澈的金属声砍进切面中央,让树木飞散出非常微小的黑色碎片。
到此我便跟尤吉欧交换,站在旁边看着他漂亮地挥动五十下斧头。然后我又从他手上接过斧头,喘吁吁地砍了五十下。
也不知重复了多少次这样的过程,回过神来才发现太阳已经开始下山,照射在空地上的光线也微微带着橘色。当我喝下大水壶里的最后一口水时,尤吉欧也刚好挥完斧头对着我说:
「好……这样就一千下了。」
「咦,已经砍了这么多下了吗!」
「嗯。我五百下,桐人也五百下。加上上午的一千下总共是两千下,而每天砍两千下基家斯西达就是我的天职了。」
「两千下……」
我再次看着刻画在漆黑巨树上的长长切面。无论怎么看,仍旧看不出比一开始时深了多少。当我因为竟然有如此缺乏成就感的工作而愕然时,背后的尤吉欧突然说道:
「哎呀,桐人你满有天分的啊。到了最后,五十下里面已经有两三下能发出清脆的声音了。托你的福,我今天也轻松多了。」
「是吗……不过,尤吉欧自己来应该能更早结束吧。真抱歉,想帮忙反而拖累了你……」
觉得很不好意思的我一这么道歉,尤吉欧马上就笑着摇了摇头。
「我不是说过这棵树我一生也砍不倒吗?因为啊,花费一整天才砍出来的深度,这家伙在夜里就能够恢复一半……对了,我让你看一件惊人的东西。其实本来是不能常这么做的……」
他说着就靠近巨树并举起左手。用两根手指画出刚才的符号后轻轻敲了一下黑色树皮。
原来如此,这棵树也有设定耐久力吗?了解是怎么回事的我马上跑了过去。然后和尤吉欧一起看向随着铃声浮现出来的状态窗口……错了,应该是「史提西亚之窗」才对。
「呜哇……」
我立刻忍不住发出呻吟。窗口上所显示的,竟然是23万2千这种离谱的数字。
「嗯~跟上个月看时相比,只减少了50左右吗……」
尤吉欧这时也忍不住用沮丧的声音这么说道。
「也就是说呢,桐人……即使我挥一整年斧头,也只能让基家斯西达的天命减少六百左右。在我退休之前能不能砍到20万都还是个问题呢。这样你应该知道了吧……只是半天工作没和什么进展,根本就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因为我们的对手不是一般的树,而是『巨神杉树』啊。」
一听见他这么说,我马上就领悟了基家斯西达这个名称的由来。它是由拉丁语和英语合成之后的结果。不是在「基家」这个地方断句,应该是gigas ceder……巨人之杉。
也就是说,眼前的少年除了操着一口母语等级的流利日文之外,还把英文等其他语言归类为所谓「神圣语」这样的咒文当中。看样子,他大概也不知道自己所使用的语言叫做日语吧。难道日语在这里称为地底世界语……不,是诺兰卡鲁斯帝国语吗?不过……等一下,他刚才也说了「面包」唷。面包应该不是英语……是葡萄牙语或西班牙语吧?(注:日文「面包」这个外来语是由葡萄牙语而来。)
当我因为自己脱序的思考陷入沉思时,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已经整理好所有东西的尤吉欧对着我说:
「桐人,让你久等了。我们回村子去吧。」
之后他便把龙骨斧扛在肩上,拿起了空水壶带我往村子走去;而在到达村庄之前,个性开朗大方的尤吉欧也告诉了我许多事情。像是尤吉欧的前任是一名叫做卡利塔的老人,那人是个使用斧头的专家;还有村子里年纪相近的少年们都觉得尤吉欧的天职相当轻松,所以他对此感到有些不满等等。我对他所说的话一一做出反应,同时全力思考着一件事情。
我在想的是,这个世界究竟是出于什么目的被想象出来并加以运用呢?
如果是为了检验stl所使用的「mnemoric visual」科技,那我只能说他们已经完全达到目的了。因为这个世界真实得难以和现实区分,我对此已经有了深切的体会。
但是,这个世界的内部时间竟然长达三百年以上。而更惊人的是,从那棵巨大的树——基家斯西达的耐久值与尤吉欧的工作上来判断,其模拟的时间甚至可能长达千年。
虽然我不知道摇光加速功能的倍率上限到底是多少,但被封印住记忆而潜行到这里的人类,极有可能直接会在这里活完一整个人生。虽然这对现实世界的肉体没有任何危害,而且只
后记
我是川原砾。为你心献上2012年第一本书《sword art online刀剑神域9 alicization beginning》。
第八集的出版时间是去年八月,所以说起来已经隔了半年左右。虽说是因为这段期间里发生了种种事情的缘故,但首先还是要为让各位读者久等了这件事情向大家道歉!接下来我会尽量不拖这么久的!
……那么,以下所写的就是关于本书内容的部分了,不过……究竟要写什么才好呢……虽然不想让喜欢先看后记的读者在这里就了解剧情发展,但不论怎么避免都还是会写出一大堆关于剧情的内容啊!所以我决定在这里拉一条警告线。警告线后就是毫无顾忌的黑暗领域了,请大家要小心!啊……现在就已经在泄漏剧情了……
————破梗警告线——————
在隔了以亚丝娜为主角的第七集,以及满是外传的第八集之后,终于又来到以桐人老师出发到新世界为主要剧情的第九集了。一路在sao、alo与ggo等各种幻想世界里旅行的他,在这次的世界里终于没办法「以坚强实力开始新游戏」,得从等级1慢慢努力挑战……原本的构想应该是这样……关于他马上便开始用剑技这一点,只能请大家多多担待了……
身为作者的我,已经在本集登场的「underworld」里进行了各种新尝试。至于具体的例子嘛,比方说桐人这次遇见的不是女孩子……等一等,不是这样啦,应该说是以网络游戏的文脉能够写出多么正统的奇幻小说,还有把焦点放在一直以来都没有特别描写过的npc,也就是ai身上,再来就是试着把「vrmmo故事」发展到最大极限等等。至于能不能顺利收线等事后再来考虑就好了。而我也会以这样的决心来撰写下一集与之后的故事内容!
虽然已经接近尾声,但我还是想在这里跟各位读者谈谈《sword art online刀剑神域》将推出电视动画的事情。从2001年开始创作,来年起以网络小说形式在网络一角悄悄连载的《sao》,竟然会有成为动画的一天……如果对刚开始创作时的我这么说,我应该会表示「只是gif动画而已吧」而绝对不相信会有这种事发生。能有这样的结果,真的要再次感谢帮忙实现这种奇迹的插画家abec老师,以及三年多前对我说「这部作品也一起出版吧!」的责任编辑三木先生,还有因为过于忙碌而hp条早已降到鲜红状态的副责任编辑土屋先生,最后就是一直支持着本作品与作者的各位读者了。当然,原作小说也会继续写下去唷!
2011年12月某日 川原砾
我是川原砾。为你心献上2012年第一本书《sword art online刀剑神域9 alicization beginning》。
第八集的出版时间是去年八月,所以说起来已经隔了半年左右。虽说是因为这段期间里发生了种种事情的缘故,但首先还是要为让各位读者久等了这件事情向大家道歉!接下来我会尽量不拖这么久的!
……那么,以下所写的就是关于本书内容的部分了,不过……究竟要写什么才好呢……虽然不想让喜欢先看后记的读者在这里就了解剧情发展,但不论怎么避免都还是会写出一大堆关于剧情的内容啊!所以我决定在这里拉一条警告线。警告线后就是毫无顾忌的黑暗领域了,请大家要小心!啊……现在就已经在泄漏剧情了……
————破梗警告线——————
在隔了以亚丝娜为主角的第七集,以及满是外传的第八集之后,终于又来到以桐人老师出发到新世界为主要剧情的第九集了。一路在sao、alo与ggo等各种幻想世界里旅行的他,在这次的世界里终于没办法「以坚强实力开始新游戏」,得从等级1慢慢努力挑战……原本的构想应该是这样……关于他马上便开始用剑技这一点,只能请大家多多担待了……
身为作者的我,已经在本集登场的「underworld」里进行了各种新尝试。至于具体的例子嘛,比方说桐人这次遇见的不是女孩子……等一等,不是这样啦,应该说是以网络游戏的文脉能够写出多么正统的奇幻小说,还有把焦点放在一直以来都没有特别描写过的npc,也就是ai身上,再来就是试着把「vrmmo故事」发展到最大极限等等。至于能不能顺利收线等事后再来考虑就好了。而我也会以这样的决心来撰写下一集与之后的故事内容!
虽然已经接近尾声,但我还是想在这里跟各位读者谈谈《sword art online刀剑神域》将推出电视动画的事情。从2001年开始创作,来年起以网络小说形式在网络一角悄悄连载的《sao》,竟然会有成为动画的一天……如果对刚开始创作时的我这么说,我应该会表示「只是gif动画而已吧」而绝对不相信会有这种事发生。能有这样的结果,真的要再次感谢帮忙实现这种奇迹的插画家abec老师,以及三年多前对我说「这部作品也一起出版吧!」的责任编辑三木先生,还有因为过于忙碌而hp条早已降到鲜红状态的副责任编辑土屋先生,最后就是一直支持着本作品与作者的各位读者了。当然,原作小说也会继续写下去唷!
2011年12月某日 川原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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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1年12月某日 川原砾
第二章 alicization计划 西元二〇二六年七月
台版 转自 轻之国度
图源:timekeeper
录入:zbszsr
修图:伊织
1
一抬起头,马上就能看见遭十字窗框分割为四的蓝白色满月。
深沉的夜色,包围了阿尔普海姆西南部的风精灵首都司伊鲁班,该地几乎所有商店都已拉下坚固的铁门。目前现实时间为凌晨四点,正是上线者数量最少的时间带,所以往来于主要街道上的行人也特别稀少。
亚丝娜把视线从窗户移回到桌上,接着拿起冒着热气的杯子。嘴里含了一口色泽浓厚的茶之后,假想的炙热感立刻刺激着她的舌头。虽然没有睡意,但可能是这三天以来几乎没有好好休息过的缘故,令少女觉得整个脑袋相当沉重。
她闭上眼睛,静静地把手指放在太阳穴上。看见她这个动作,坐在旁边的风精灵族少女便有些担心地说:
「亚丝娜姊姊,你不要紧吧?你几乎没什么睡对吧?」
「我没关系。反倒是莉法你到处奔波一定很累了吧?」
「现实世界的身体正好好地躺在床上休息,所以不要紧。」
当她们注意到彼此表示不要紧的声音听起来都没什么精神时,两人便一起露出了苦笑。
此处是「alfheim online」里的玩家房屋,归桐谷直叶使用的角色·莉法所有。这间圆形房间拥有散发出贝壳般光泽的墙壁,里头不断变换颜色的微弱灯光,让整个空间带有一种幻想世界的气氛。房间中央有一张乳白色桌子与四把椅子,其中三把椅子上有人坐着。
一名有着浅蓝色头发与三角形长耳的少女听完两人的对话后,随即在桌上交叉起手指并开口表示:
「要是硬撑着,重要时刻脑袋会转不过来唷。就算不想睡,光是闭起眼睛躺在床上也会有不错的效果。」
这道沉稳声音的主人,正是以猫妖族角色潜行的朝田诗乃。她这个创造还不到半年的角色,名称跟经常游玩的「gun gale online」同样是诗乃。亚丝娜朝她看了一眼后,点点头说:
「嗯……等到会议结束后,我就借这里的床休息一下吧。唉,如果催眠魔法对玩家也有效果就好了。」
「只要哥哥坐在那张摇椅上睡觉,就能发挥催眠的效果了……」
莉法的呢喃让亚丝娜与诗乃的嘴角露出微笑。但两人的笑容却显得有些无力。
莉法把以双手握住的杯子放回桌上,用力吸了一口气后正色说道:
「那么,我就先报告今天……不对,应该是昨天所查到的结果吧。从结论开始说呢,就是无法找到哥哥被送到所泽防卫医大附设医院的具体证据。资料上确实显示他日前在二十三楼的脑神经外科当中,但医院严禁他人前往探病,甚至连该楼层都进不去;而且,那个时间点也没有救护车到达现场的迹象。结衣已经入侵监视摄影机帮忙确认过了,所以这一点应该不会有错。」
「换言之……桐人很有可能根本不在那间医院里……是吗?」
莉法轻轻点了点头,表示自己同意诗乃的看法。
「虽然很难相信会有这种事情发生……但连家属也无法探病,甚至连看一眼都不行,这的确相当不合常理……」
接着她摇摇头代替后续的言语,房里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两天前,六月二十九日,莉法的哥哥桐人——桐谷和人被死枪事件的逃犯「强尼·布莱克」金本敦袭击。
他在亚丝娜家附近的东京都世田谷区宫坂一丁目路上,遭金本注射剧毒suylcholine。随即因为肌肉急速麻痹而停止呼吸。虽然医护人员在救护车里施行了人工呼吸,但和人失去氧气供应的心脏不久后便停止跳动,当他抵达附近的世田谷综合医院时,已经被归类为到院前死亡的患者。
不知道是急诊室值班医师的医术高明还是和人的生命力强韧,又或者是两个人当天的运势特别好——经过急救后,和人总算又有了心跳,更随着药物的分解而重新开始自主呼吸,就这样奇迹似的捡回一条命。明日奈从出现在病房外的医师口中听到这些情报后,差点因为松了一口气而整个人昏过去,但医生接下来所说的话却不允许她这么做。
医师表示,和人的心跳停止时间超过五分钟,可能会造成脑部的损伤。他接着又说,和人的思考能力或运动能力……甚至双方都有高机率留下永久性的障碍;最糟糕的情况,则是患者从此再也不会醒过来——
最后医师则解释,由于尚未做过mri检查,目前还不能妄下断语,得赶快把病人送到设备更加完善的医院才行。于是明日奈便努力对抗起再度袭来的不安,同时与和人的妹妹直叶取得连络,强迫自己说明整起事件。只不过,她在看见赶过来的直叶时,马上又大哭了起来。
不久后,和人之母·桐谷翠由位于饭田桥的公司直接赶到现场,当晚三人便在加护病房前的板凳上过了一夜。
隔天六月三十日早上,在护士「已经脱离危险状态了」的说服下,两名少女便前往距离医院不远的明日奈家里休息,翠则为了准备健保卡等物品回川越的自宅一趟。
明日奈与直叶轮流冲完澡并各自向学校连络请假后,随即为了强迫自己稍事休息而躺上床。在断断续续的交谈之中,两人浅睡了几个小时,到了下午一点左右,明日奈便因为桐谷翠的电话而醒了过来。
马上冲过去接起电话的她,从翠口里得知和人的意识依然没有恢复,而且为了进行精密检查与更完善的治疗,目前已决定转院到离自家所在地川越比较近的防卫医大附设医院了。翠接着表示,等一下救护车就会来接和人,办完手续之后自己也会搭计程车过去,而明日奈自然也马上回答会赶往新医院。
昏睡状态的和人,确实是在三十日的下午一点四十分左右,由紧急出入口被送上救护车后离开世田谷综合医院。结衣已经从医院的监视录影机里确认过这些影像了。
这台救护车,记录上于当日下午两点四十五分到达埼玉县所泽市的防卫医大附设医院。和人当下立刻进了二十三楼的脑神经外科接受精密检查,目前正在观察情况当中——明日奈与直叶原本都是这么认为。但她们俩前天深夜造访医院时,却发现连透过远距离影像看看和人的要求都遭到拒绝,因此起了疑心。
亚丝娜稍微考虑了一下莉法说的话,点点头开口说道:
「救护车确实将桐人从世田谷的医院载走了。而且接受转院的防卫医大附设医院那边,也有『桐谷和人』的入院记录……可是,没有人见过他的身影,监视摄影机也没拍到他的影像。如果说,载着桐人的救护车前往防医大医院以外的地方……代表这不是拿错患者人身资料之类的偶发性事故……」
「而是故意以假情报欺骗家属,换言之便是有心人所设计的……绑架。」
诗乃用冷静的语气接着说道,这时她的三角形耳朵也快速动了一下。
「但这么一来,那辆救护车不就是假的吗?医护人员的制服也就算了,连车辆都能造假?」
莉法立刻回答了她的疑问。
「雷根很喜欢车,所以我试着询问过这么做的可能性。他表示外行人绝对无法造出能骗过医院相关人员的假救护车,就算是专业人士也得花上大量时间与金钱才有可能。不过,应该没人能料到哥哥前天会在世田谷遭受那个叫金本的人袭击而住院,况且才经过十八小时就决定转院了……」
「知道桐人昏迷之后才准备假救护车,在物理条件上来说是不可能的事。」
亚丝娜说完后,诗乃又再度提出问题。
「但这么说起来,不就
代表有人事先安排了假救护车,计划不管患者是什么人都要绑架他,而桐人成为对象就只是纯粹的偶然……?」
「可是,好像也不是这样耶。」
莉法静静地摇头甩动马尾,停顿了一下后才又开始流畅地说明:
「一般而言,医院在运送患者到其他医院前,会打电话给管区的急救指挥中心,请求他们派出救护车;但根据结衣的调查,当天明明没有人连络,那辆救护车的抵达时机却恰到好处。医院的人们,好像都以为别人已经打过了电话。不仅如此,那辆救护上的急救人员不但知道接下来要去所泽的防卫医大附设医院,甚至还知道哥哥的姓名呢。一开始和他们接触的护士很肯定地这么说。」
「……那么,他们果然一开始就计划绑架桐人吗……」
「这也就表示,犯人能在桐人一入院便得知消息,同时还能够出动真正的救护车来达成自身目的罗。」
莉法与诗乃人迟了一会儿后,才点头同意亚丝娜所说的话。
之所以会显得有点犹豫,应该是对继续推测下去所得到的结果感到害怕吧。其实亚丝娜也跟她们有同样的感受。因为,如果这一切都是事实,等于绑架和人的嫌犯对管理救护车的消防厅有不小的影响力。
她们忍不住希望这一切只是自己想太多。
和人其实好好地在防卫医大附设医院里接受治疗,之所以连病房的影像都不能看,是因为里面有许多精密的医疗仪器,至于没有到达时的影像则是因为监视摄影机有故障……其实应该说一般人都会运么认为吧。实际上,和人与直叶的母亲桐谷翠对于医院的说明应该没有任何疑问才是。什么绑架和制造假情报的,只是三个容易担心的女孩子聚在一起后所产生的集团妄想。现实中根本没有这回事,而和人的治疗也非常顺利,马上就能接到「恢复意识」的电话……
但亚丝娜在常识与理性之外的某个部分,就是深切地感觉到有事情发生了。而和人的妹妹莉法以及和他一起闯过生死开头的诗乃,想必也有相同的感觉。
和人遭第三名「死枪」金本注射剧毒suylcholine这件事,应该纯粹只是突发状况。不过,有人利用这个事件绑架了和人。
「……不论对方是个人还是组织,眼前我们只能称呼其为『敌人』了。」
亚丝娜以坚决的口气这么宣布完,诗乃先是眨了几下眼,然后才露出些许微笑。
「我……今天来这里之前,遗一直担心你们两个会很难过呢。毕竟桐人是莉法的哥哥,还是亚丝娜的那个,呃,男朋友……他不但失去了意识,甚至下落不明……」
听见这出乎意料之外的发言,亚丝娜才有了「这么说起来,我还真的没有就此一蹶不振呢,桐人失去意识那晚明明哭得那么凄惨……」的讶异想法,反倒是双手在胸前紧握的莉法开口表示:
「这个嘛……我当然很担心啊。可是,当我注意到哥哥可能不在医院的时候,除了感到非常不安之外,同时也有种『果然如此』的感觉。哥哥一定又碰上了什么事件……跑去我意想不到的地方大闹特闹了。sao事件和死枪事件的时候都是这样……所以,我想这次一定也是……」
「嗯……我也这么认为。」
不愧是长年和他生活在一起的妹妹啊,如此暗想的亚丝娜用力点了点头。
「桐人他一定跟以前一样在某个地方奋战,所以我们也要尽可能地战斗。」
话说回来,亚丝娜在瞄了诗乃一眼之后继续说道:
「小诗诗,你看起来好像也没有很难过耶?」
「咦……我的话嘛……是因为我相信只有我才能打倒那个家伙,所以……」
亚丝娜和声音越来越小的诗乃交换了一下奇妙的眼神,接着把话题拉了回来。
「总之……光从救护车这件事来看,就能知道敌人拥有相当大的权力。」
「干脆报警如何?要是和警察一起过去,医院应该会允许让我们看一下远端影像吧?」
诗乃的提议相当有道理,但亚丝娜轻轻摇了摇头。
「防卫医大附设医院的伺服器里,完整地记录了桐人到达医院以及进入脑神经外科的时间。从档案上来看,桐人确实是待在医院里头。将『没有到达时的影像』当成绑架证据,说服力还是太薄弱了,警察多半不会有所行动……再说,我们检查影像的手段也……」
「是靠结衣骇进系统里才看见的嘛。」
诗乃苦笑着低语道,然后匆然像是想起什么事情般继续说:
「啊……既然如此,不如先别管医院外的监视录影机,直接入侵院内的监视系统不就好了?只要能确认桐人住院处的病房影像……」
「可是,医院内部的安全系统和外围不同,那里的防火墙似乎非常强大,就连结衣也没办法突破。」
莉法沮丧地摇了摇头。
昨天一整天,她都忙着在相隔甚远的世田谷综合医院与防卫医大附设医院奔波调查。尽管有连线到手机里的ai结衣帮忙,但光是移动就相当辛苦了。
虽然亚丝娜也很想同行,但表面上桐人的状况已经稳定下来,因此学校实在没有办法允许她连请两天假。希望能帮上一点忙的她,虽然已经把加值在手机里的电子货币交给莉法充当计程车资,但上课时依然完全无法集中精神。
学校收到的通知中只讲了「和人因急病而缺席」,因此别说同班同学了,就连好友莉兹贝特/筱崎里香与西莉卡/绫野珪子都不知道袭击事件。两名好友如此担心和人,自己却连半点真相都没有透露,让亚丝娜的心饱受罪恶感折磨。
不过,这是昨天早上她和莉法讨论过后所做的决定。在搞清楚状况——也就是和人究竟有没有待在防卫医大附设医院里——以前,整件事还是只有包含诗乃在内的三人知道就好。
之所以只连络诗乃,是因为遭受袭击之前曾和她在「dicey cafe」见面,而且她同时也是死枪事件重要关系人。但现在看起来,她的冷静与聪明伶俐的确给了两人很大的帮助。亚丝娜看着在alo里依然选择担任狙击手的诗乃侧脸,接着开口说道:
「我们最大的武器,应该是『比任何人都要了解桐人』这一点吧。所以我们先退一步来想:如果敌人的目标是桐人,那么动机究竟是什么呢?」
「这么说或许有些过分,不过想要赎金应该抓亚丝娜才对。而且,没有任何来自犯人的连络对吧?」
对于诗乃的问题,莉法摇了摇头。
「我们没有接到任何相关的电话、电子邮件或信件。更何况,如果是想拿赎金,这么做也未免太大费周章了。哥哥根本不是什么需要动用假救护车到医院把他绑走的vip。」
「说的也是……虽然我不愿意这么想,但会不会是出于怨恨……?有没有什么痛恨桐人的家伙呢……?」
这次换成亚丝娜缓缓摇了摇头。
「我想,sao生还者里面应该有人因为桐人的关系被关进牢里而怨恨他,或是因为他成功攻略游戏而忌妒他吧。但这些人里面,有这种资金与组织能力的……」
亚丝娜的脑里,忽然浮现过去曾把sao玩家当成实验台进行恐怖研究,结果野心在中途就被桐人破坏并遭到逮捕的须乡伸之,但那个男人目前还在拘留所里面。而且,因为他有准备逃亡海外的嫌疑,所以交保的申请也被法院驳回了。
「……不,我想不出什么人有能力能做出这种事。」
「不是金钱,也不是怨恨……嗯……」
稍微伏下脸去的诗乃以指尖抓着猫耳尖端,然后用没什么自信的口气说道:
「那个……这只是
我毫无根据的想像……既然不是为了赎金或是私怨而绑架,也就代表敌人有马上需要桐人的动机对吧。进一步来说,就是需要桐人身上的某种东西……若以游戏用语来表示就是『属性』了。说到那家伙的属性,你们会想到什么?」
「高超的剑术。」
亚丝娜想都不想便这么回答。当她闭上眼回想桐人的身影时,最先浮现的总是旧sao时期的样子——那个身穿黑衣、手拿双剑,像暴风般砍倒所有敌人的他。在alo里和他一起旅行的莉法似乎也有相同的印象,马上接了下去:
「反射速度。」
「对系统的适应力。」
「状况判断能力。」
「求生能力……啊!」
和莉法交互列举能力到此,亚丝娜忽然像注意到什么事情般闭上嘴。而诗乃也心领神会地点了点头。
「我说啊,这些都是vrmmo……也就是假想世界里头的能力吧?」
听到这种一针见血的发言后,亚丝娜彷佛想抵抗般微微苦笑了一下。
「那个,现实世界里的桐人也有很多优点啊!」
「这我当然知道,他还会请我吃饭呢。虽然这么说有点直接,但在我们之外的人眼里,那家伙只不过是个普通高中男生吧?也就是说,敌人宁可这么大费周章也要到手的东西,会不会就是桐人在假想世界里头突出的能力?」
「怎么会……难道是要他帮忙攻略某款vr游戏吗……但哥哥目前失去了意识,别说治疗,就连检查也还没开始,在这种状态下把他绑走根本没有用啊……」
莉法再度露出担心桐人身体的表情,握紧了双手。诗乃那对看着桌面的钢青色瞳孔跟瞄准目标时一样眯了起来,缓缓这么回答:
「虽说他没有意识……但那只是外表看起来如此。如果使用不需连结脑部而能直接连结灵魂的机器……」
「啊……」
亚丝娜为自己一直没注意到这件事而吃了一惊,同时急远地倒抽了一口气。
「说到这里,应该知道那个『敌人』是什么样的组织了吧。那个组织拥有世界上唯一能连结灵魂的机器,而且几天前还请桐人担任测试潜行人员进行运转实验。」
听完诗乃的话之后,亚丝娜也点头说道:
「……绑架桐人的,就是开发出soul trantor的企业『rath』……?如果该组织有足够的资金做出那种惊人的机器……那么的确有能力可以调来一台救护车……」
「rath……就是哥哥最近打工的公司吗?」
听见莉法的话,亚丝娜忍不住探出身子。
「莉法,你知道rath的事情吗?」
「啊,其实我也不是很清楚……只是听说过公司在东京的六本木而已。」
「话说回来,我好像也听他这么说过。可是六本木相当大呢……光是知道桐人可能就在六本木的研究所这点,还是没办法让警察展开行动吧。」
面对咬紧嘴唇的诗乃以及不安地伏下视线的莉法,亚丝娜以有些犹豫的口气表示:
「那个……有件事我本来想等有结果之后才对大家说——其实还有一条相当薄弱的线索或许可以找到桐人,但很有可能途中就会断掉……」
「……这是什么意思,亚丝娜?」
「小诗诗,我之前曾经对你说明过桐人的这个吧?」
亚丝娜用右乎指尖戳了一下自己胸口中央。
「啊,对哦……心跳显示器。那的确是透过网路即时传输情报到亚丝娜手机里对吧……」
「现在信号已经中断了,但只要回溯假救护车运送桐人时的路线资讯,说不定就能找到他的所在地,于是我拜托了一位帮手分析这些情报。」
「……拜托谁?」
亚丝娜没有回答问题,只是看着空中呼唤了某个名字。
「结衣,成果如何?」
没两下了,桌面上数公分的空间便产生了闪亮光点,接着更凝聚成小小的人形,一阵耀眼的光芒随之闪过。
出现在众人面前的,是身高不到十公分的少女型角色。有着一头黑长发的她身穿白色洋装,背上两对发出七彩光芒的翅膀还微微颤动着。少女——妖精抬起垂下的长睫毛,然后用圆滚滚的可爱眼睛依序看着亚丝娜、莉法和诗乃。她似乎判断诗乃是应该最优先打招呼的对象,于是在飘浮状态下轻轻弓身行了个礼。
「好久不见了,诗乃小姐。」
她用弹动银线般的声音打完招呼之后,诗乃也露出微笑并点头回礼。
「晚安啊,结衣……不对,应该是『早安』了吧?」
「现在时刻是凌晨四点三十二分,今天的日出时间是四点二十九分,所以应该可以算是早上了。早安,莉法小姐,妈妈。」
原先是旧sao玩家心理谘询用ai的人工智慧结衣,在连续六十度转动身体向众人打完招呼之后,随即飘到亚丝娜正面。
「有关爸爸身上那个心跳监视装置向妈妈手机发送的封包,目前追踪进度已经完成百分之九十八了。」
「原来如此,若封包确实来自六本木周边,那我们的假设就更有可能成真了……」
亚丝娜用力点头,表示同意诗乃所说的话。她们俩与莉法都以充满期待的眼神看着结衣。
「那么,我就先告诉大家目前的分析结果吧。手机讯号中继站的防火墙虽然没有防卫医大附设医院那么棘手,但依旧有点难缠,我只能定位出三个发送讯号的位置而已。」
结衣说完便迅速挥动右手,接着桌面上——也就是结衣光溜溜的脚下,马上出现了蓝色全息图形式的东京都心详细地图。结衣停止振翅并着地,走了几步之后指向地图上的某处,随即有些红色光点「碰」的一声出现了。
「这里是爸爸一开始被送去的世田谷综合医院。然后第一个发讯位置是这里。」
她移动了几步并让新的光点幽现。
「目黑区青叶台三丁目,时间是二〇二六年六月三十日十四时十五分左右。我这就显示预测的移动路线。」
连结两条光点的道路上,延伸出一条白色光亮的线条。结衣继续往西南前进,然后让第三个光点出现。而线条的长度也随之增加。
「第二个发讯位置在港区白金台一丁目,时间为同日十五时左右。」
若由世田谷前往六本木,这路线未免太偏南了点。亚丝娜虽然有些不安地这么想着,但还是紧闭嘴巴等待结衣接下来的发表。
「接着……第三个发讯地点是这里。」
结果大出三人的意料——结衣标示之处,是距离六本木相当遥远的东方临海处海埔新生地。
「江东区新木场四丁目,同日二十一时五十分左右。在这之后,来自爸爸的讯号中断了大约三十个小时。」
「新木场……?」
亚丝娜一时愣住说不出话,但仔细思考之后,就能发现那边的新开发地区有许多高层智能大厦,说不定rath的第二据点就在那里。
「结衣……那里有些什么样的设施?」
亚丝娜问出声时,感觉自己的心跳愈来愈快,但她得到的却是完全出乎意料的答案。
「这个地址上的设施名称是『东京直升机场』。」
「咦……那不就是直升机起飞的地方吗?」
诗乃以惊愕的表情低语道,莉法的脸色也为之一变。
「直升机?也就是说……哥哥被送到了更遥远的地方……是吗?」
「但是……等一下……」
亚丝娜拚命整理混乱的思绪,并开口问道:
「结衣,
从新木场的讯号之后,就再也没有接收过其他讯号了对吧?」
「是的……」
这时,结衣那妖精般可爱的小脸才首次浮现阴郁的表情。
「我找遍了日本国内所有的基地台,全都没有爸爸身上那个监视装置的连线记录。」
「这也就是说……如果真的从新木场搭直升机离开,很有可能是降落在手机电波无法到达的深山……或者是原野罗……?」
诗乃摇摇头,否定莉法所说的话。
「不管在哪里着陆,最后依旧得把人搬到某座设施里面。能够容纳新兴企业的设施,应该不会连手机的讯号都收不到。就算桐人真的进了电波遮断区域里,至少也该在途中送出一次讯号才对……」
「会不会不在日本……?像是……外国……?」
亚丝娜用微微颤抖的声音问道,但在场没有人可以马上回答她的问题。
此时,结衣以同时带有稚气与冷静的謦音打破了这短暂的沉默。
「除了一部分军用机之外,根本没有航程长得足以从东京直接飞抵国外的直升机。虽然目前因为资料不足而无法确定,但我认为爸爸应该还在国内的某处才对。」
「说的也是。rath进行的研究,似乎能完全颠覆现行假想空间技术,没错吧?对于企业来说,这应该是最高等级的机密,他们实在不太可能把研究设施摆在国外。」
亚丝娜点头同意诗乃的看法。亚丝娜听说过,父亲所领导的综合电子工学制造商·rect也饱受企业间谍所苦,因此重要的研究开发工作,都在多摩丘陵上那间有严密警备保护的研究所里进行。虽然他们在国外也有许多据点,但这些地方泄漏情报的发生率还是明显比国内要高多了。
莉法低头沉思,口中如此嘀咕:
「那么……果然还是在日本的某个穷乡僻壤里吗……可是,日本真的还有地方能建造这种像秘密研究所一样的设施吗?」
「而且规模还不小呢……结衣,你知不知道什么关于rath的消息?」
亚丝娜一这么问,结衣便再度浮到空中。她停在三人视线的高度,开口说道:
「我使用了十二个公开与三个非公开的搜寻引擎收集情报,然而企业名称、设施名称、vr技术关联计划名称等等,全都找不到相关的资讯。另外也找不到任何提及『soul trantion』科技的资料与申请完毕的专利。」
「『读取人类灵魂』这么大的发明竟然没有申请专利……这机密管理得真是彻底耶……」
看来是没办法从rath方面找到破绽了,想到这里亚丝娜便叹了口气,而诗乃无奈地摇了摇头说:
「感觉……甚至会怀疑是不是真的有这个企业存在呢。早知道这样,就该要桐人多说一点相关的情报……之前见面的时候,那个家伙有没有说什么能够当成线索的事啊……?」
「嗯……」
亚丝娜皱起眉头拚命地搅动记忆。由于金本的袭击以及之后绑架疑云的冲击实在太大,让之前在dicey cafe的闲谈就好像遥远的过去般模糊。
「记得那时……我们光听关于soul trantor的构造说明,就已经到傍晚了吧?再来就是……似乎有稍微提到rath这个企业名称的由来……」
「啊啊……好像是《爱丽丝梦游仙境》里某种似猪似龟的动物苏。现在想起来还真的有点奇怪呢,猪和乌龟其实一点都不像啊。」
「就连创造这个名词的路易斯·卡罗本身都没有明言到底比较像哪种动物了。而后世的爱丽丝研究家们也只能够靠推测……」
亚丝娜说到这里便匆然停了下来。她觉得似乎有什么东西闪过自己的脑子。
「爱丽丝……桐人在快要离开店里时,是不是有提过什么关于爱丽丝的事情?」
「咦?」
诗乃和静静听着两人对话的莉法都瞪大了眼睛。
「哥哥提过爱丽丝梦游仙境的事吗?」
「也不是……好像是在rath的研究室里,听见过『爱丽丝』这个词……不对,应该是缩写还是什么的……不是经常会看到吗?把一连串单字的头一个字母拿出来并排在一起,结果又变成具有另一种意思的单字之类的……」
「也就是所谓的『头字语』吧。美国的政府机关为了顺口常会用这种表现方式。」
听完诗乃补充的情报之后,莉法便摇着马尾低声表示:
「也就是说……把五个单字的头一个字母排起来,会变成a、l、i、c、e的意思罗?」
「没错,就是这样。嗯……桐人说的确实是……」
亚丝娜用尽所有精神集中注意力之后,桐人那异常熟悉的声音似乎就在耳朵深处重新响起。于是她便慎重地顺着这样的声音说道:
「……artificial…bile……lntelligen……c和e不清楚,但a、l、i应该是这样子拚没错。」
可能是太用力挤压记忆海绵了吧,亚丝娜把这些单字讲出口时感觉头有点痛。但一旁聆听的两人脸上却出现有些困惑的表情。
「artificial-……就是指『人工的』吧。intelligen……ce?是『智能』……bile这个单字又是什么意思?」
空中的结衣马上回答了诗乃的问题。
「bile』是代表『高适应性』的形容词。」
隔了一会儿之后,她又接着说:
「硬要翻译,artificialbile intelligence』的话,应该就是『高适应性人工智慧』的意思吧。」
「人工……智慧?」
这突然冒出来的名词让亚丝娜忍不住眨了眨眼睛。
「啊啊原来如此……artificial intelligence就是『ai』,也就是像结衣这样吧。但是……开发brain-mae interface的公司和ai又有什么关系呢?」
「就是指能够自己在假想空间里活动的角色吧?就像外面那些npc一样的。」
诗乃伸出右手,指着并排在外面的商店这么说道。但亚丝娜还是不太能接受这种说法,只是紧紧闭着嘴巴。
「可是……如果rath这个公司名称来自《爱丽丝梦游仙境》,而rath内部所使用的『alice』这个单字又是和人工智慧有关系的代号……不觉得这样有点奇怪吗?这么一来,公司的目的似乎不是开发次世代vr游戏机,而着重于在里面活动的ai了嘛。」
「嗯~是这样吗……但游戏里的npc也不是多稀奇的东西……市面上也有贩卖许多桌上型电脑用的常驻ai包啊。应该不用特别隐瞒公司的存在,甚至为了开发这种东西而绑架一个人吧?」
亚丝娜没办法立刻回答诗乃的问题。她感觉似乎每前进一步就会遇上另一道高墙阻挡去路,而且自己的思考方向也有可能完全错了;但即使内心充满不祥以及恐惧感,少女还是拚命想要找出线索。于是,她又抬起头来询问结衣:
「结衣,说起来『人工智慧』究竟是什么样的东西呢?」
一问之下,结衣很难得地露出类似苦笑的表情,然后直接降落在桌上。
「妈妈,你怎么会问我这个问题呢?这就跟我问妈妈『什么是人类』一样的意思啊。」
「好、好像是耶。」
「严格说起来,实在没有办法定义『这就是人工智慧』。因为从过去到现在,这个世界根本没有存在过真正的人工智慧。」
三人眼睛一
眨一眨的,对端正地坐在热水瓶口处的结衣所说的话感到十分错愕。
「咦,但、但是……结衣你就是ai吧?所以说,人工智慧指的就是结衣吧?」
莉法有些犹豫地这么表示。结衣微微歪着头,像是在考虑该怎么跟学生解释的老师般沉默了一阵子,最后才点点头并再度开始说道:
「那么,我们就先从目前所有被称为ai的产品开始说起吧。上个世纪——人工智慧的开发者们分别由两条路径朝着同一个目标前进。其中一条路径叫做『top-down型人工智慧』,而另一条路径则叫做『bottom-up型人工智慧』。」
亚丝娜拚命地竖起耳朵,想要理解这名幼龄少女以稚嫩声音说出来的内容。
「先来说说top-down型吧,这是在既存的计算机系统结构上让单纯的问答程式慢慢累积知识与经验,然后靠着学习来接近真正智能的方法。包含我在内,目前被称为人工智慧的所有系统全部都是这种top-down型。也就是说……我所拥有的『知性』,虽然看起来和妈妈你们的没有两样,但其实是完全不同的东西。说的极端一点,我根本就只是『问a就会回答b』这种程式的集合体而已。」
结衣说到这里时,亚丝娜似乎看见那张小脸上闪过一丝寂寥。
「比如说,刚才妈妈问我『何谓人工智慧』的时候,我表现出被分类为『苦笑』的表情。这是因为,爸爸在被问到关于自己的事情时,经常会出现这种表情,所以我在学习这些经验之后有了这样的结果。就原理上而言,和妈妈手机里的自动选字辞典程式没有什么不同。反过来讲,只要是没学习过的资料,便无法做出适当的反应。由我刚才所做的说明就能知道——目前top-down型人工智慧还没有到达能称为真正智能的水准。先给大家一个观念,这种类型的人工智慧便是刚才莉法小姐口中『所谓的ai』。」
结衣说到这里便停了下来,然后看向到窗外高挂在天空中的月亮。
「……接下来就说明另一种,『bottom-up型人工智慧』。那是利用人工的电子装置来重现妈妈你们的脑部……也就是由一千亿个脑细胞连结起来的生物器官,然后让它产生智能。」
听见那壮阔……或许该说是荒诞无稽的构想之后,亚丝娜忍不住低声说道:
「这……这不太可能吧……?」
「嗯。」
结衣马上点头同意。
「就我所知,bottom-up型是还在思想实验阶段就已遭放弃的路线。如果可以实现,那么该种智慧在本质上就和我不同,而是与妈妈等人类相同水准的存在了……」
结衣把目光由远方移回来,吸了口气后开始总结这个话题。
「就像我刚才所说的,目前人工智慧——也就是ai这个名词有两种意思。一种是像我或者汽车导航程式以及游戏里的npc一样,也就是所谓的模拟人工智慧。至于另一种虽然只有概念,却是与人类一样拥有创造性、适应力的真正人工智慧。」
「适应力……」
亚丝娜低声重复了一遍。
「高适应性人工智慧。」
两个人与一只妖精的视线全都聚在她身上。亚丝娜的目光依序扫过其他人,然后慢慢把脑袋里模糊的影像用言语表达出来。
「如果……如果rath正在开发的stl不是目的而是手段呢……?对了,桐人之前确实也有这样的疑问。他说,rath似乎想使用stl来做些什么……如果,他们想藉由解析人类灵魂的构造来创造bottom-up型人工智慧……」
「那个真ai的代号就是『alice』吗……?」
听完亚丝娜的话之后,莉法便低声这么说道。而同样表情茫然的诗乃则接了下去:
「换言之,rath根本不是开发次世代vr主机的企业……其实是以开发人工智慧为目的的企业……?」
「敌人」的形象与规模随着讨论不断扩大,使得三个人忍不住沉默了下来。就连结衣也像无法顺利处理获得的资料般皱起了眉头。
亚丝娜伸出手,从马克枰的弹出选单里再度选择了热茶,然后一口气喝完。她呼了一口气之后,才为了重新评估敌人战力而开口:
「如果rath是『敌人』,那我们面对的可能就不只是一个新兴企业而已。从使用假救护车与直升机来绑架的手法、隐密的研究所以及stl这种恐怖的机器,还有目的在于创造与人类相同水准的ai这几点来看就知道。而克里斯海特……总务省的菊冈先生之所以介绍桐人去rath打工……或许并不是因为他和vr相关业界的关系良好,而是rath本来就跟国家有所关连……」
「菊冈诚二郎啊?虽然早知道他不可能如同外表一样只是个儍傻的眼镜男……对了,现在还是连络不到他吗?」
亚丝娜对绷着脸的诗乃无力地点了点头。
「打从前天开始,他就没接电话也没回简讯。本来我还想真不行就直接跑去总务省假想课找人、但这么做大概没有用吧。」
「我想也是……之前桐人也跟踪过他,却被对方很轻易甩掉了……」
四年前的sao事件发生不久,总务省便设立了「受害者救出对策本部」,而事件解决后,这个单位也为了对应假想空间关连问题而留下。隶属于此的黑框眼镜公务员·菊冈诚二郎,似乎从和人回到现实世界之后便和他有所交流,而且菊冈竟然相当看重现实世界只是一名普通高中生的和人,在死枪事件的时候还特别委托他进行调查。
亚丝娜在现实世界里和菊冈见过几次面,也在alo当中和他的角色水精灵族法师克里斯海特组过好几次队。但总感觉那种温和平稳的态度深处似乎隐藏着什么,所以亚丝娜始终无法完全信任他。虽然本人经常自称是被贬为闲职的窗边公务员,但和人却怀疑他原先隶属于完全不同的单位。
由于介绍桐人去谜样企业rath打工的人就是菊冈,所以亚丝娜在和人失踪后曾多次试着连络他,但菊冈的手机一直在收不到讯号的地方,总是只听见语音信箱。
无法忍耐的亚丝娜直接打电话到总务省找人,对方却表示菊冈目前在国外出差。既然如此,电话会无法接通也是难怪——不过她也认为这实在太巧了,因此怀疑和人的失踪说不定与那个男人有关。
「但是……」
这时,莉法看了看板起脸的亚丝娜与诗乃,接着吐出这么一句:
「就算rath透过那个叫菊冈的人而和国家有所关连,也没必要保密到这种程度吧?企业确实必须为了利益而保守秘密,但国家要是在进行这种了不起的计划,一艘来说都会大肆宣传才对吧?」
「这倒是真的……」
诗乃灵巧地歪着脖子点了点头。
近年,假想空间常和宇宙空间并称为两大新领域,世界各国急着进行相关的开发工作,美中苏以及日本都持续宣传不需要外部推进器的轨道往返太空船、月面有人基地,或者是建造宇宙电梯等计划。真正人工智慧的开发跟这些消息一样……不,或许可以说比这些消息更有冲击性,所以亚丝娜实在想不出国家要如此严格保密的理由。
不过,如果绑架桐人真的和国家规模的机密计划有关,那么自己身为区区高中生又能做些什么呢……更何况,那已经是连警察都无法干涉的领域了。亚丝娜正因为庞大的无力感而沮丧地垂下肩膀时,视线刚好和从桌面抬头看的结衣对上了。
「结衣……?」
「打起精神来啊,妈妈。爸爸在阿尔普海姆寻找妈妈时,可是连一次都没有放弃过唷。」
「但……但是……我……」
「这次换妈妈来找爸爸了!」
结衣刚刚才明确表示过自己所有反应都是单纯的学习程式,现在脸上却浮现出让人无法相信那些话的温柔笑容。
「一定还有能够找到爸爸的线索。我相信,就算是日本政府,也没办法切断妈妈和爸爸之间的羁绊。」
「谢谢你……结衣。我不会放弃的。即使我们的敌人是整个国家……我也会冲进国会议事堂逼总理把人交出来。」
「就是这种气势!」
亚丝娜和心爱的女儿相视一笑,原本在旁边微笑看着一切的诗乃忽然皱起眉头。
「……?怎么了,小诗诗?」
「没有啦……我想到一个实际的问题。就算rath是和国家有关的研究机关,政府或国会也不见得完全了解他们的研究内容究竟是什么。」
「嗯……然后呢?」
「如果说,这真是某个政府单位在极机密情况下所进行的计划,依然会有一项绝对无法隐藏的资料吧?」
「是什么资料……?」
「就是预算啊!不论是研究设施或者stl,必定都需要钜额的预算。虽然不知道是几亿或是几十亿,但这么大的金额不可能偷偷地从国库……或者该说从税金里面挪用吧。换言之,他们应该挂了某种名目去申请国家预算才对。」
「嗯,但是……根据结衣搜寻之后所得到的结果,与vr技术相关的计划好像都没有花到多大的预算……啊,对了……会不会是关键字有误……?不是vr技术,而是人工智慧才对……?」
亚丝娜一把目光移过去,结衣便用认真的表情点了点头,她说声请稍等一下后便张闲双手,接着指尖立刻紫光闪动,看来是正从alo内部连接网路。
三个人在经过了充满期待与不安的数秒钟沉默之后,结衣终于轻轻抬起眉毛。语气跟数秒钟前截然不同的她,以电子妖精般的平淡声音表示:
「我读取到上个年度公布的各部会预算编列档案了。目前正用人工智慧、ai以及其他三十八个类似的关键字搜寻当中……一共十八所大学、七个第三部门有相关研究费用得到认可,但金额都不大……文部科学省正在进行看护机器人用ai开发计划,但我判断这与本事件无关……国土交通省的海洋资源探查艇开发计划……自动驾驶乘用车开发计划……每一个应该都与这次事件无关……」
之后结衣又举出几个相当复杂的计划名称,但似乎都没有什么关连,最后她终于轻轻摇了摇头。
「……一般会计与特别会计里头,都没有发现符合条件的可疑钜额预算申请。当然也有可能分散,伪装成复数的小额项目申请,若是这样就很难从公开情报当中把它们找出来了。」
「嗯……果然还是没有露出马上就会被发现的马脚吗……」
诗乃把双手环抱在胸前并低声咕哝。亚丝娜带着抓住最后一根稻草的心情开口表示:
「——刚才结衣所找到的计划里面,说不定会有rath的伪装预算混在里头。不知道能不能想办法把它找出来。嗯……虽然海洋资源应该是没有关系才对啦……不过那到底是在做什么样的研究呢?」
「这个嘛……」
结衣再度半闭起眼睛,并在连结到某处的资料库后抬起头说:
「……似乎是为了让探勘海底油田与稀有矿床的小型潜水艇能自动航行的研究。虽然这笔预算是用来开发搭载于潜水艇上的ai,但以计划优先度来看金额显得多了点,所以才会留在搜寻结果里。」
「这样啊……连这种东西都有搭载机器人了呢……是在哪里开发啊?」
「计划执行的地方是在……『o turtle』。这座以海洋研究为目的的自走式巨大人工母船是在今年二月竣工的。」
「啊,我有在新闻上看到。」
莉法插话进来这么表示。
「看起来不像船,比较像浮在海面上的金字塔耶。」
「这么说起来,我好像也听过这个什么o……turtle的……」
亚丝娜闭起嘴、皱起眉毛,低头往下看了一会儿之后忽然又拾起脸来。
「结衣……可以叫出那艘研究船的照片瞩?」
「好的,请稍等一下。」
结衣挥动右手,桌上立刻就像叫出地图时一样出现萤幕,随即很快地变成海面的立体图。图中央的部分开始有光线画出复杂的线框模型,紧接着则是有素材填满平面。
出现在小小海面上的物体,看起来的确很像黑色金字塔。
不过若从正上方看,就能发现它并非正方型,而是长短边约为三比二左右的长方形。金字塔的高度应该和短边差不多,表面除了细长窗户外一片光滑,还散发出暗灰色的光泽,仔细一看能发现上面贴满了正六角形的太阳能板。
除了从四个角突出像操舵装置的物体外,某个短边还伸出看起来像小型大厦的舰桥,往标示在旁边的长度表一看,便会发现长边竟然达到四百公尺这种惊人的数字。
「原来如此……四只脚、方头部,还有金字塔的龟甲花纹,看起来的确像是只乌龟。不过这规模也太大了吧……」
诗乃赞叹地说道。亚丝娜瞒了她一眼之后,才又用右手食指指着超大型船o turtle的舰桥部分说:
「但是……你们看头部这边有些平坦并且突出,看起来是不是有点像别的动物?」
「啊~对耶。看起来有点像猪。会游泳的龟猪吗?」
莉法用天真无邪的声音这么说道。
然而,少女随即像被自己所说的话吓了一跳般瞪大双眼。她的嘴唇震动了好几次之后,才挤出沙哑的声音。
「既是乌龟……也是猪……」
亚丝娜和诗乃、莉法默默交换了一下眼神,然后才异口同声地大叫:
「——『rath』!」
2
ec135型直升机穿越浓浓海雾之后,窗外已经是整片的蓝天。
与在高高度飞行的客机完全不同,由这里的窗户可以眺望到光辉海面上的破碎浪头,这让神代凛子忽然有了「上一次在海里游泳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的念头。
凛子目前在加州工科大学工作,自该地开车到圣摩尼卡湾其实只要一个小时。若是有心,每个周末都能够尽情地晒太阳,但已经在大学里工作两年的她,却从来没有踏上过沙滩。
她不讨厌海风与阳光,只是还需要很长一段时间的调整,才能让自己真心地享受这些休闲活动。凛子早已有所觉悟,要在没有人认识自己的异国城市里,度过十几二十年以上这种漂白过去的日子。
所以即使只有一天,自己竟会再度踏上原本以为不会回来的日本国土,甚至飞往与舍弃的过去有直接关连之处,还是令凛子感到有些不可思讥。
四天前,凛子收到了一封长篇电子邮件,寄件者是个出乎意料之外的人。虽然可以当场删掉邮件并就此忘记这件事,但她不知为何在考虑了一晚之后便回信表示接受邀请。即使知道这种行为将让冻结思考与记忆的两年时光全部白费,她还是毅然而然地做出了决定。
到底是什么让自己如此冲动,直接朝着带有沉重因缘的地方飞去呢——
由洛杉矶飞往东京的客机当中,度过一个晚上的成田机场饭店里,甚至是坐上这架小小的直升机后亦然,凛子始终不断地如此自问。她轻轻叹了口气,把迷惘塞回脑内深处。看到该看的东西、问过该问的问题之后,答案应该就会自己出现了吧。
最后一次到海边玩水已经是十年前,那时凛子还是个什么都还不懂的大一新
生,就这么强行把大了两届的学长茅场晶彦拉出来,开着刚贷款买的小车出发到江之岛。当年她依然是天真无邪的十八岁,还不知道自己将会有什么样的命运……
沉浸在遥远回忆里的凛子,耳朵忽然听见身边乘客以不输给螺旋桨的声音喊道:
「可以看见了!」
这名同行者撩起金色长发并眯起太阳眼镜下的眼睛,凛子顺着这人视线往前看去,确实在驾驶舱玻璃后方那片无限延伸的海面一角上,发现了一个小小的黑色矩形。
「那就是……o turtle……?」
凛子呢喃的同时,黑色太阳能面板的一部分刚好反射阳光而发出七彩光芒。在副驾驶席上,于飞行中一直保持沉默的黑色西装男这时以低沉声音回答:
「是的。再十分钟左右就能着舰了。」
由东京·新木场出发的直升机,似乎想在约两百五十公里的长距离飞行后服务一下乘客,只见它先在大型海洋研究母船「o turtle」的周围绕了一圈之后,才开始准备降落。
凛子首先因为那异常巨大的船体而瞪大了眼。其实「船」这个名词已经不足以形容了——它看起来就像座扎根于海底的金字塔。全长有世界最大空母尼米兹级的一·五倍。高度相当于二十五层的大楼——虽然事先已经调查过相关资料,但实物与想像的差距仍然有地球到月亮那么远。
四角锥底面长四百公尺,宽两百五十公尺,黑色发光面板像龟壳般覆盖其表面。面板的面积大概就跟直升机悬浮躯体所造成的影子一样大。究竟要花多少钱才能建造出这样一艘船呢?凛子实在无法估算。据说近年来开采相模湾岸稀有矿床所得的收益,几乎全部都投注在这艘船上,看到这种超乎常识的巨大躯体之后,她忽然觉得谣言或许是真的。
一周前收到的电子邮件里写着,这座自走式巨大人工母船,表面上的建造目的是为了探索,开发新的矿床以及海底油田——但实际上内部可能收容着次世代型完全潜行机器,也就是能够读取人类灵魂的研究设施「soul trantor」。当初凛子还有点半信半疑,但实际被带来这里之后,她也只能相信这是辜实了。
到底为什么要在伊豆群岛这种空无一物的海面上进行brain-mae interface的研究,凛子一直百思不得其解。然而,这座黑色金字塔的深处,有综合茅场晶彦设计的nervgear及凛子发展出来的「medicuboid」后所产生的机体在运转,却是无庸置疑的事实。
两年的外国生活虽然麻痹了凛子的伤,却没让她因此痊愈。在这艘船里直接面对那个机体之后,伤口究竟会愈合还是会再度绽开而鲜血直流呢——
在开始下降的直升机里,凛于缓缓地深呼吸,接着稍微瞄了一下身边的同行者。凛子对太阳眼镜底下的目光轻轻点了点头,然后开始准备动身。
驾驶员可能是相当有经验的老手了吧,机体没怎么摇晃便顺利地降落设置在o turtle舰桥屋顶的停机坪上。担任向导的黑西装男先以敏捷的动作滑出机外,然后和穿着同样服装往这边靠过来的男人互相敬了个礼。
紧接着来到座舱口的凛子对伸手想帮忙的男人摇了摇头,然后一边庆幸自己穿牛仔裤,一边跳下大约四十公分左右的落差。球鞋鞋底踏上的人工地面,可以说稳定到几乎让人感觉不出这里是船上。
此时同乘者也拖着闪耀的金发来到机外,把太阳眼镜对准阳光并用力伸直了背。而凛子也跟着她张开双臂,深深吸了一口充满海水味的空气。
在停机坪等待的男人一张晒黑的脸庞立刻严肃起来,然后对着凛子行了个礼。
「神代博士,欢迎来到o turtle。这位是……」
看见男人的视线移到同乘者身上后,凛子便点头介绍:
「她是我的助手真由美·雷诺斯。」
「o meet you.」
同乘者随着流畅的英语伸出了右手,男人以有些僵硬的动作回握一下后也报上了姓名。
「我是奉命担任两位向导的中西一等海尉。两位的行李稍后会请空服员帮忙搬运,所以请先跟我来——」
男人用右手指着停机坪角落的楼梯,接着说:
「菊冈二佐正在等候。」
舰桥内的空气,依然隐含着盛夏的炙热与太平洋的盐味。但在经过电梯及长通道并穿越通往o turtle本体——也就是黑色金字塔的厚重金属门后,一道乾冷的空气马上就扑往凛子脸上。
「整艘船里都有冷气吗?」
凛子忍不住对走在前面几步的中西一尉这么问道。年轻的自卫官转过身来,轻松地点头回应道:
「是的。由于内部有许多精密机器,所以气温经常保持在二十三度左右,湿度则在百分之五十以下。」
「电力只靠太阳能发电吗?」
「怎么可能,太阳能电池提供的电力不到一成。主机是使用加压水型原子炉。」
「这样啊……」
这里什么都有呢。心里这么想的凛子轻轻摇了摇头。
贴着亮灰色面板的通道上,看不见其他人影。根据事先大略读过的资料,这里面大概有将近一百个研究计划,但想必是因为本体过于巨大,内部完全不会有拥挤感。
左弯右拐了约两百公尺左右,终点处的门前已经有一名穿着深蓝色制服的男人在那里等待。那身制服乍看下会以为是保全公司的人,但从对方看见中西后迅速敬礼的动作,就能知道他应该也不是民间人士。
中西回礼后便用严肃的口气说道:
「聘用研究员神代博士以及其助手雷诺斯小姐将进入s3区。」
「进行身分确认。」
警卫打开手上的金属制仪器,严厉的目光往来于凛子的脸及萤幕之间。不久后他点了点头,但一看见站在凛子背后的研究助手,有道整齐胡子的嘴角便动了起来。
「很抱歉,可以请您把太阳眼镜拿下来吗?」
「i see.」
助手随即把大雷朋眼镜往上抬,不知道是她充满光泽的金发还是吹弹可破的白皙肌肤太过耀眼,只见警卫先是眯起眼睛,然后才再度点了点头。
「身分确认完毕。请进。」
凛子松了口气,接着苦笑着对中西说道:
「在大海中央戒备还适么森严啊。」
「我们已经省略掉搜身的程序罗。不过等一下还得经过二次金属·爆裂物探测器。」
说着,中西便把从胸口拿下来的名牌插进门旁细缝,然后右手拇指放在看起来是扫描器的面板上。约一秒钟之后,门便随着细微马达声往旁边移动,通往o turtle中枢部的入口终于打开了。
刚经过异常厚重的门,凛子便发现前方通道充满了更加低温的空气、橘黄色的照明以及细微的机械运转声。她听着三人回荡在通道里的脚步声,于这无法想像是在南洋船舶内部的空间中走了数十公尺,直到前头领路的中西在一道门前停步。
抬起头一看,立刻就能发现上面有一块朴素的板子写着「第一控制室」。
他们终于来到茅场晶彦最后遗产运转的地方了。凛子摒住气息,再度看着那名进行安全检查的自卫官背部。
自己冰冻的记忆与如游魂般旁徨的两年时光,是否将在这个地点终结?
或者,这只是另一条新路的起点呢——
缓缓滑开的门后,被一片似乎在暗示些什么的黑暗包围,使得凛子一时动弹不得。眼前的黑暗没有表达抗拒或者邀请的意思,只是默默地强迫她做出选择。
「教授……」
直到研究助手从背后出声,凛子才回过神来。这时中西已经往黑暗的空间走了几步,转过身等待她。仔细一看才发现,「第一控制室」里并不是完全黑暗,地板上有橘色的标志灯在闪烁,深处还透出朦胧的蓝白色光线。
凛子深吸口气,然后下定决心踏出右脚。等助手也进入房间,背后的门马上就关了起来。
他们跟着地板上的标志灯,在巨大网路机器与伺服器群之间前进。好不容易才穿越这座机械深谷时,凛子马上因为眼前的景象而瞪大了眼。
「…………咦……!」
她下意识由喉咙发出这样的声音。因为正面的墙壁忽然变成一大片窗户——后方则出现了令人难以置信的物体。
那是一座城镇……不对,应该说是一座城市吧?但怎么看都不像日本。所有建筑物都是由白色岩石所建,还有着不可思议的圆形屋顶。虽然里头尽是些两层楼以上的建筑,但因为到处都能看见巨大树木,所以房子倒显得相当迷你。
同样由白色石板铺设而成的道路,化为无数的阶悌与桥梁穿梭于群木之间;至于在路上行走的众多人类——也一样一看就知道不是现代人。
当中没有任何人穿着西装或迷你裙。大家都是外型宽松的洋装、皮制背心,或者是拖地的贯头衣这种中世纪风格打扮。他们的头发有金、茶、黑等各种颜色,但就算凝神细看,也很难从他们的脸型分辨出究竟是西洋还是东洋人。
那里到底是什么地方?难道说,研究船在不知不觉之间移动到某个地底世界去了?一片茫然的凛子移动了一下视线,马上看见宽广街道后方有一座发出纯白光芒的巨塔。旁边设有四座副塔的主塔上部已经超出眼前窗框,直接延伸到遥远的蓝天当中。
想看见塔尖的凛子往前走了几步,这才终于发现眼前光景并非窗户,而是大萤幕所播放的影像。紧接着,天花板马上亮起微弱的灯光,把黑暗从房间里赶了出去。
「欢迎来到o turtle。」
右边忽然从传来这样的声音,凛子也随即把目光移了过去。
足足有小型戏院萤幕大小的面板前,延伸出了有数个键盘以及辅助萤幕的控制台,台前还站着两名男性。
坐在椅子上那位背对着凛子等人,忙碌地敲着键盘。不过,另一位把腰部靠在控制台上的男子在眼神和凛子对上那瞬间,便眯起了镜片后的眼睛并露出笑容。
那种温和但却让人看不透内心的笑容,凛子已经看过许多次了。这人正是外派到总务省的自卫官·菊冈诚二郎二等陆佐。但是——
「……你那是什么打扮啊?」
面对两年不见的人,凛子没有打招呼而是绷着脸这么问道。与穿着正式服装的中西一尉迅速敬过礼的菊冈二佐,目前一身蓝色久留米纷纹浴衣系上茧绸角带,脚上还套着木屐。
「那么我先告辞了。」
中西也对凛子敬了个礼后便先行离开。当机器群后方的门传来关闭声时,站直的菊冈再度佣懒地靠在控制台上,然后用有些沙哑的低音说着藉口。
「唉呀,我已经在海中央待了整整一个月嘛。哪能受得了每天穿制服。」
他说完便双手一摊,然后再度露出笑容。
「——神代博士还有雷诺斯小姐,千里迢迢来此真是辛苦你们了。很高兴两位能够来到我们『rath』,我锲而不舍的邀约也算是有回报了。」
凛子对菊冈点了一下头,而她身边的助手也依样画葫芦。菊冈略为扬起眉毛,朝助手那头漂亮的金发看了一眼,但马上又恢复笑容并且表示:
「我认为这个计划有三名不可或缺的成员,而你正是其中的聂后一人唷。这下子,三个人终于都来到这只海龟的肚子里了。」
「原来如此……那你一定也包含在内罗,比嘉。」
凛子一这么说,之前一直背对着她的第二名男性便停下手,连同整张椅子一起转了过来。
和高大的菊冈并排在一起,让比嘉看起来更为娇小。他脱色后的头发像剑山般往上梳,脸上还戴着样式简单的圆眼镜。褪色t恤、七分牛仔裤再加上跟部磨平的的球鞋,这种打扮与大学时期的他可以说没有什么两样。
隔了五、六年才重逢的比嘉健,先以那符合身材的稚气脸庞展露笑容,接着才开口表示:
「当然是我罗。身为重村研究室最后的学生,当然得继承学长们的遗志才行啊。」
「真是的……你还是一点都没变。」
当年东都工业大学电气电子工学系重村研究室里,始终被茅场晶彦与须乡伸之两个抢眼人物盖过去的比嘉,曾几何时竟然参加了这种极为机密的大规模研究计划。心里有着无限感慨的凛子,伸出手与过去的学弟握了一下。
「……所以呢?第三个人又是谁?」
她再度转向菊冈这么问之后,自卫官脸上重新出现那种充满谜团的笑容,轻轻摇了摇头。
「很可惜,现在没办法介绍给你认识。这几天再找时间……」
「那么,就让我来代替你说出那个人的名字吧,菊冈先生。」
——开口的人不是凛子,而是至今一直像影子般跟在她后面的「助手」。
「什么……?」
凛子用「这下可整到你了」的表情看着哑然瞪大眼睛的菊冈,同时退了一步让那位助手站到前面来。
迅速走向前的「助手」右手拿下金色假发,左手扯下大大的太阳眼镜,然后用栗子色眼珠笔直地盯着菊冈看。
「你把桐人藏在哪里?」
应该不太熟悉「惊愕」这种感情的二等陆佐嘴巴开阖了数次,这才轻声咕哝:
「……我们应该已经从加州工科大学学籍资料库里取得了研究助手的照片,并且经过多次身分确认……」
「嗯,我和教授确实经过了很多次的身分确认,一直让人盯着脸看真的很烦。」
靠着伪装成在大学里担任凛子助手的真由美·雷诺斯,得以顺利潜入o turtle中枢的「闪光」亚丝娜——结城明日奈,这时挺直背杆承受着菊冈的视线并回答:
「只不过,学籍资料的相片早在事先就换成我的脸了。我们这边可是有个很会突破防火墙的小帮手唷。」
「顺带一提,真正的真由美目前正在圣地牙哥晒太阳呢。」
凛子补充完后便露出了笑容。
「那么,你现在应该知道我为什么会忽然接受你的招聘了吧,菊冈先生?」
「嗯……完全了解了。」
菊冈用指尖按着太阳穴,无力地摇了摇头。始终呆呆旁观凛子等人对话的比嘉,这时忽然笑了起来。
「看吧,我不是说过了吗,菊老大。那名少年是这个计划中最大的安全漏洞啊。」
四天前,七月一日。凛子的私人信箱收到一封来自「结城明日奈」的电子邮件,让半舍弃了尘世,终日只是往返于自宅与大学校园之间的她,内心产生很大的动摇。
凛子在离开日本前曾提供技术给厚生劳动省,制造医疗用完全潜行机器「medicuboid」。而明日奈在信件里写着,有个名为rath的谜样机关正以凛子的设计为基础,开发出一种叫做「soul trantor」的恐怖机器。
这部能连结人类灵魂的机器,目的可能是要创造出世界上第一个bottom-up型人工智慧。帮忙过实验的少年桐谷和人于昏迷状态当中就直接被人从医院绑走,很有可能被带进刚下水不久的巨大海洋研究母船o furtle里。明日奈怀疑,这一切计划的幕后黑手正是从sao事件起便对虚拟世
界相当有兴趣的公务员·菊冈诚二郎——信件里头,就写着这些让人乍看之下很难相信的内容。
「我在桐人pc里的通讯录找到了神代博士的电子信箱。我相信,教授是唯一能够把我带到rath——桐人身边的人。请您务必助我一臂之力。」
电子邮件以这样的内容做结。
凛子产生了很大的动摇,但依旧从结城明日奈的文字里感受到事件的真实性。因为打从一年多前,就不断有署名菊冈诚二郎二等陆佐的邮件寄来,邀请她参加次世代型brain-maeinterface的开发计划。
凛子从萤幕前抬起头来,眺望着自家公寓窗外的帕萨迪纳市夜景,尝试回想离开日本前曾见过一次面的桐谷少年。
向自己说明完须乡伸之的违法人体试验等所有经过后,少年有些迟疑地继续说下去。对方表示曾在假想世界内和茅场晶彦的「幻影」对话,那个幻影甚至给了他「cardinal」系统的共享版本。
仔细想想,茅场晶彦用以结束自己生命的高密度,高功率大脑脉冲波扫瞄机才是medicuboid以及soul trantor的原型。到头来,所有的事情全连在一起,一切都没有结束。既然如此,结城明日奈现在传来这封电子邮件,或许也是必然的结果——?
凛子花了一整晚考虑后下定决心,回信答应明日奈的请求。
虽然赌注十分危险,但可以像这样看见菊冈诚二郎那惊讶的表情,也就不枉自己横跨太平洋跑来这里了,凛子微笑着想。sao事件之后便暗地里在各处活动,感觉所有事情都在他控制下的菊冈,这回终于栽了个跟斗,不过现在要安心还太早了一点。
「事到如今,我看你还是干脆把一切都说个清楚比较好吧……菊冈先生?好比说身为自卫官的你,为什么宁愿使用总务省的闲缺课长这种假身分也要和vr世界扯上关系?打算在这只大乌龟肚子里做些什么?当然……也得交待到底为什么要绑架桐谷小弟。」
面对凛子完全不给喘息空间的质问,菊冈摇摇头后长叹一口气,接着脸上再次浮现那看不透内心的笑容。
「首先呢,为了不引起误会必须先说明……用有些强硬的手段把桐人带到rath来这点,我相当抱歉。不过,那是因为我非常想要救他的缘故啊。」
「……这是什么意思?」
明日奈脸上出现「要是腰间有剑早把手放在剑柄上了」的表情,往前踏了一步。
「桐人遭到『死枪事件』的逃犯袭击陷入昏迷,这件事我也是当天才知道。同时,我也得知他的脑因为缺氧而受损,以现代医学来说根本没办法治疗这种伤害。」
明日奈的脸立刻绷了起来。
「无法……治疗……?」
「因为构成脑部重要网状系统的一部分神经细胞遭到破坏。在那种情况下,就算直接送进医院,也没有任何医生晓得他什么时候会醒过来,说不定会就此一睡不起……哎唷,别用那种恐怖的表情看着我嘛,亚丝娜小姐。我刚才说过是『现代医学』无法医治了吧?」
菊冈脸上出现这十几分钟来最严肃的表情,接着说下去:
「然而,全世界只有我们rath存在能够治疗桐人的技术,也就是你也很清楚的stl,soul trantor。死去的脑细胞无法治疗,但只要用stl直接活化摇光,就能够促进网状系统再生。不过得花一点时间就是了。」
他从浴衣袖子中伸出来的强壮右臂指着天花板。
「桐人目前正在这座主轴上端的全功能stl里面。六本木的仪器功能有限,没办法进行精密的手术,所以一定得把他带到这里来。等到治疗结束,他的意识恢复之后,我们就会把他送回东京并向他的家人以及亚丝娜你说明整个经过了。」
听到这里,明日奈的身体便摇晃了一下,她旁边的凛子则急忙伸手撑住。
少女发挥了恐怖的洞察力与意志力,排除万难飞奔到爱人身边,到了现在才像是放下心头大石般流下了斗大的眼泪。但她马上又很坚强地把泪水擦掉并挺直了腰杆。
「那么,桐人他平安无事吧?应该能够恢复吧?」
「嗯,我敢保证他目前的医疗品质绝对不输任何大医院,还有专任的护士在照顾。」
明日奈以彷佛要看透菊冈真正心意般的眼神盯着他几秒之后,总算轻轻地点了点头。
「……我知道了,现在就先相信你吧。」
听见她这么说,菊冈才像是松了口气般垂下肩膀。此时凛子向前走了一步追问:
「但话又说回来,为什么stl的开发会需要桐人小弟呢?这种得躲在茫茫大海中央进行的极机密计划,为什么会找一名高中生帮忙?」
和身旁的比嘉对看了一眼之后,菊冈才一副「真拿你们没办法」的样子耸了耸肩。
「若要说明这件事,得花上很多时间……」
「没关系,反正有的是时间。」
「……若是全部听完,神代博士可得帮忙开发唷。」
「我要听完才能决定。」
自卫官故意露出有点哀怨的表情叹了口气,然后从浴衣袖袋拉出一根小管子。两位女性本来还以为是什么,仔细一看才发现里头是便宜的水果糖。他丢了两三颗进嘴里之后,便朝凛子等人递了出去。
「要吃吗?」
「……不用了。」
「这很好吃耶……言归正传,我想两位应该已经知道stl的概要了吧?」
明日奈点头肯定。
「那台机器能够解读人类的灵魂……也就是『摇光』,然后让人潜行到与现实完全相同的假想世界。」
「嗯。那么,你知道计划的目的为何吗?」
「开发bottom-up型ai……也就是『高适应性人工智慧』。」
比嘉立刻吹了一声口哨。他那对躲在圆镜片后的眼睛露出赞赏的神情,然后一副难以置信的样子摇了摇头。
「真不简单,这些事情应该连桐人也不清楚才对啊。你是怎么查到这些资料的呢?」
明日奈以想确认比嘉是何许人的眼神看着他,然后用僵硬的口吻说:
「……我听桐人提过artificialbile intelligence这些词……」
「哦哦,原来如此。看来还是重新检查一下六本木的保密措施比较好哦,菊老大。」
面对比嘉嘻皮笑脸说出来的话,菊冈只是绷着脸装成没听见。
「我早就知道桐人可能会泄漏一定程度的情报了。但就算有风险,计划还是需要他的协助,你不也这么认为吗……嗯,刚才说到哪里了?啊,高适应性人工智慧对吧。」
他又拿出一粒水果糖并弹上天空,随即灵巧地用嘴巴接住,然后这名二等陆佐才用国文老师般的态度与口气继续表示:
「创造bottom-up型ai,也就是直接重现我们人类意识构造的人工智慧,长久以来都被认为是种幻想。说起来根本没有人知道意识的构造是什么形状,也没人知道它由什么所构成——但是,这位比嘉兄根据神代博士提供的档案,拚命提升解析力之后创造出来的soul trantor终于能够捕捉到人类的灵魂……也就是我们称为『摇光』的量子场了。我们认为,这跟成功开发出bottom-up型人工智慧没两样。你们知道为什么吗?」
「既然能够读取人类的灵魂,那么接下来只要加以复制就可以了……应该是这样吧?」
威到有些战栗的凛子这么说道。
「当然,还是有『要用什
第三章 萨卡和亚剑术大会 人界历三七八年八月
1
——这两个孩子真是不可思议。
我从高处梁柱上眺望他们依然带着稚气的睡脸,内心忽然涌现这样的想法。
两名少年把老旧仓库地板上堆积的乾稻草当成床铺熟睡。表面上看起来,这是一幅相当普通的景象。右方侧躺的少年有着亚麻色头发,目前闭上的眼睛则是深绿色。两种都是这nnm区域……「诺兰卡鲁斯北域中部」经常能看见的颜色。此外身高、体重也在这个午龄的男孩平均数值范围内。
相对地,左边那个头发与眼睛都是黑色的男孩,呈现手脚大开的豪迈睡姿。这边这位就有点稀奇了。暗色系在e区和s区设定为出现率相当高的颜色,这么北边的孩子有黑发黑眼可就真的少见了,然而机率当然也不是零。在人类帝国全域人口增加到这种程度的情况下,确实有可能出现这种现象。至于他的体格呢,则几乎和旁边的男孩子一模一样。
一百六十三天前,「主人」下令直接观察这两人后,我便大老远地从央都圣托利亚赶到他们身边,不过一开始还真觉得有点提不起劲。因为他们不论是外表或言行举止,都和同性别,同地区,同年代的个体差不了多少,甚至给人计划性与回避危险能力略低于平均值的感觉。
然而,我还是在注意不让他们发现的情况下,与两人一起旅行了半年。
直到雨季已过,夏天也将消逝的现在,我才终于有点了解为什么「主人」会特别注意这两个人。
计划性,规则性不足,也就等于拥有旺盛的好奇心与探求心。尤其是这名黑发少年的想像力与行动力,更是经常让已经活了两百年的我吓一跳。从开始观察到现在,我已经数次被差点打破禁忌目录的他搞得心惊胆战了。
仔细一想——如果不是这样,他也不可能在短期间内便把「主人」的仇敌「那个人」设置在世界各地的永久障壁破坏掉……
这时,沉睡中的黑发少年像在作梦般大动作挥动手脚,当成睡衣的衬衫下摆也随着他的动作而整个翻了起来。看见他毫不在意肚子外露而再度沉睡的模样,便忍不住令我想叹气。
虽然此时仍是夏末,但在这接近诺兰卡鲁斯北域的地区,晚上刮的风相当寒冷。窝在这间缝隙相当多的仓库里,还在稻草床铺上露肚子睡觉,「天命」有高机率产生轻微的生病状态。而明天——人界历三七八年八月二十八日,他们两个就要面临这段漫长旅行里最大的难关了。
他们在这座农场里工作一整个夏天后,多少赚了一些钱,因此我好几次想告诉他们——至少今天该去街上的旅馆住宿。然而,直接与他们接触是禁止事项。到头来虽然我担心个半死,但这两人还是跟平常一样在这间简陋的仓库里就寝——就变成这个样子了。
……没办法。如果只是这么一点点的干涉,「主人」想必也会原谅我吧。
于是我在梁柱上挥动右臂,以极微小的声音吟唱咒语,接着手掌前方便产生了一道小小的绿色光芒,也就是所谓的「风素」。
然后,我慎重地引导风素并让它落下。当它降到黑发少年身旁并钻进乾稻草深处约三十限左右时,我便轻巧地将其「解放」。
生成的风立刻带起一堆稻草,并让它们纷纷落在少年外露的肚皮上。虽然以这些草充当被子似乎不太够,但应该足以阻挡自缝隙钻进来的冷风才对。
我放下手臂,看着这两个没发觉异状持续沉睡的少年,思考起自己刚才采取的行动。
自从天命遭永久冻结而成为「主人」的使魔后,这两百多年,我已经接过好几次类似的任务了。但是,我几乎从未对观察对象抱持过太多的感情。不对,真要说起来打从一开始应该没有「感情」这个功能存在。因为这副身躯根本舆人界……或许该说「underworld」的主角,人类完全不同。
预测出「少年在重要试炼前可能会感冒」这点,还在正常的范围之内。问题是,为什么我会无法放任这种情况继续下去,决定使用法术干预?反过来说,如果他因此而生病导致试炼失败,最后只能回到原本的村子,那么这项长期观察任务便可以就此结束,我也能回到令人怀念的大图书馆书架角落了。
也就是说……跟回家比起来,我比较想和他们继续旅行?
这怎么可能。太没有道理了。这简直像是被他们两个人的不规则性传染了一样。
还是别胡思乱想吧。这不是我的任务。我该做的,就只有与他们——亚麻色头发的少年尤吉欧以及黑发少年桐人同行,观察一切。
我在梁上把身体缩到最小尺寸——五米尔后便飞了下去。这种大小就算掉落到地面也不会损及天命,所以根本不用施展法术。我无声地降落在一根乾稻草上之后,便用纤细的脚灵巧地移动,接着潜进自己熟悉的位置——名为桐人的少年那头稍长黑发里。
抱着几根与自己同色的头发固定身体后,我小小的身体里再度充满了原因不明的感情。
那是祥和、安稳、放心以及隐藏在深处的某种昂扬感……至于为什么会产生这种感觉,我想了许多次,还是想不出来。
——这两个孩子真是不可思议。
心里再次浮现这种想法后,我便闭上眼睛,陷入浅浅的睡眠当中。
2
八月的最后一天,从一大早就是个好天气。
桐人大大地伸了个懒腰后张开眼,讶异地抓起一根盖在身上的稻草,接着迅速撑起上半身。小人儿的意识在这种摇晃下也完全醒了过来,跟着同样在那头黑发里伸直了手脚。
她灵活地移动到接近黑发根部的位置,然后在接近浏海的地方停了下来。这里就是她白天的固定位置。桐人有偶尔会疯狂搔头的习惯,所以那种时候得要特别注意一下。虽说天命已经冻结,但那是指因老化而造成的自然减少,若身体受伤依旧会有所损耗。话又说回来,她的最大值还是高出人类许多,而且就算缩小也几乎不会影响身体的强度,所以轻微的冲击并不会造成什么问题。
桐人没注意到自己头发中潜伏着一名麦粒大小的观察者,就这么直接从稻草山上滑了下去,然后把手放在侧卧的伙伴肩上。
「喂,尤吉欧,快起来,天亮啦。」
少年被有些粗鲁的动作摇晃后,他与头发同色的睫毛轻轻抖了几下并缓缓往上抬起。那对绿色眼珠起先有些朦胧,但在用力眨一下后便随着苦笑眯了起来。
「……早啊,桐人。你还是老样子,总会在有什么大事的日子早起呢。」
「比反过来要好多了吧?来,快起床!赶快完成早上的工作,趁着吃饭前先练习一下『招式』吧。我第七招还是有些不熟。」
「所以我才一直说别光顾着模拟战,招式也得好好练习……真不敢相信,居然有人在大会当天早上才想熬夜抱佛脚……不对,已经早上没办法熬夜了。嗯……」
「是要抱猪脚还是佛脚都没关系,反正招式的演练也就那么一次嘛!」
桐人嘟囔着意义不明的话语硬是把尤吉欧拖下来,然后用双臂抱起一大把几分钟前还当成床铺的乾稻草,把它们放到墙壁边的大木桶里。最后他更轻松地举起堆满稻草的木桶,开始朝着入口走去。
一离开仓库,刚升起来的太阳便从正面射向小人儿的双眼,于是她稍微退了一点,把身体隐藏在黑发后面。可能是因为长时间生活在微暗的大图书馆角落吧,小人儿不太喜欢日光。但是,桐人却一副很舒服的样子,用力吸了一口早晨的空气后喃喃自语:
「早上变得凉了许多呢。没在重要的日子感冒真是太好了。」
好个大言不惭的家伙,小人儿不禁感到有些无奈。下一次你再露出肚子睡觉,我
可不会帮忙了——当她这么想时,从后面追上来的尤古欧便代替她这么说道:
「老是睡在仓库的稻草上也不好。明天起,还是付住宿费请雇主让我们睡在大屋里吧?」
「不用了,没有那种必要。」
桐人咧嘴一笑——当然,待在浏海根部的小人儿没办法看见宿主的脸,但还是可以推测出他一定是露出那种带有恶作剧意味的笑容——然后大刺刺地回答:
「因为啊,今天晚上我们就要住进萨卡利亚的卫兵队宿舍了。」
「……拜托你告诉我,这股自信到底是从哪里冒出来的好吗……」
无奈摇头的尤吉欧,手里也跟桐人一样抱着塞满稻草的大木桶。两人的表情虽然显得相当轻松,但这时直径达一梅尔的坚固木桶里已经装满了稻草,重量应该不容小觑才对。如果换成年纪和他们相当的一般年轻人,就算举得起来大概也走不了二十步吧。
但不知道为什么,体型显得有点瘦的他们,额头上竟然连一滴汗都没有。原因就在于两人都拥有令人难以置信的高度「物件控制权限」。他们甚至可以轻松挥动随意挂在仓库墙壁上的那口长剑——等级45的「神器」级物件。
那么,为什么生于边境村落的两名平凡年轻人会有那么高的权限呢?开始观察到现在已经过了半年,但还是没办法找出理由所在。不过至少可以晓得,光靠一般锻链与点到为止的较量绝对不可能达到这种等级。如果是和高等级野兽进行实战倒有可能,但那也得把配置在村庄附近的野兽几乎消灭殆尽才行。最重要的一点在于,天职不是「猎人」者,只要狩猎超过规定量的野兽就算双重违反禁忌目录。即使是行动力旺盛的桐人,应该也做不出这种事,个性温厚的尤吉欧就更不用说了——
剩下的可能性,大概就只有和权限上升率非野兽能比拟的敌人……也就是「从黑暗领域来的入侵者」作战并获胜了吧。但是从另一方面来看,那也是绝对不可能发生的事。连侍卫都算不上的两人,怎么想都不可能去对抗恐怖的黑暗军队,何况定期入侵的黑暗骑士与哥布林侦察兵,应该全都会在「尽头山脉」的另一侧,被央都圣托利亚派出的整合骑士击退才对。
如果桐人他们生活的村庄附近真有出乎意料之外的「入侵」……问题就远比他们两人权限异常上升还要严重得多了。因为那很可能是个前兆——总有一天会降临,但人们都认为来日方长的「预言之时」即将到来……
当小人儿躲在黑发中想着这些事情时,两名年轻人已经把堆得像小山一样高的稻草运到隔壁的马厩里,填满了十匹马儿的饲料桶。接着,他们开始用刷子刷起每一匹马的身体。这就是寄住在萨卡利亚近郊「渥鲁帝农场」的桐人与尤吉欧每天早上第一件工作。
由于已经累积了五个月以上的刷毛经验,所以这两人的动作熟练得足以媲美天职为「马夫」的人。当他们各自刷完最后一匹马时,全部的马儿也差不多把稻草吃了个精光。接着,从距雕约三基洛尔的萨卡利亚教会那儿传来宣告早上七点的钟声。所有的村庄与城镇,都配有央都公理教会制造的神器「宣告时刻之钟」,能够让半径十基洛尔之内的区域听见完全相同的钟声,但是一超出这个范围就听不见了。虽然这是一种防止人类个体自发性远距离移动的心理障壁,但对桐人他们似乎起不了什么作用。
两人在水桶里洗完手,随即把刷马用的大刷子挂在柱子上,然后各自用右手提着被马吃光的桶子走出厩舍。这时,忽然有两道似乎等待已久的声音很有精神地对他们打招呼。
「「早安,桐人、尤吉欧。」」
这异口同声的招呼出自农场主人的女儿们。这对双胞胎今年九岁,分别叫做缇琳与缇露露。两人有着一模一样的红棕色头发与深棕色眼睛,连短上衣与裙子的花纹也完全一样,所以只能藉由把头发绑成马尾的缎带颜色来分辨她们的身分。五个月前自我介绍时,绑红色缎带的是缇琳,蓝色则是缇露露;但这两个女孩很喜欢恶作剧,常会故意交换缎带让桐人与尤吉欧搞错。
「早啊,缇……」
尤吉欧原本想如往常一样跟她们打招呼,但桐人却从后面堵住了他的嘴。
「等等!感觉有点不对劲哦……」
听到这话,两个女孩子互看一眼,然后同时呵呵笑了起来。
「这我就不知道罗?」「也有可能只是你想太多唷?」
她们无论是声音、带有恶作剧意味的笑容,甚至是脸颊上雀斑的位置与数量,全都一模一样,因此桐人与尤吉欧只能沉吟着交互打量两人。
至于人类个体为何会出现双胞胎……极稀少的情况下还会出现三胞胎,理由似乎连「主人」也还没有完全弄清楚。由于邻近区域连续出现个体死亡之后便有高机率出现双胞胎,所以这可能是人口调节功能造成的结果,但即使如此应该也不必把外表弄得完全相同。这个样子除了产生难以辨认的缺点之外,似乎根本没有什么优点。
——话又说回来,「观察者」的视野中,向来会显示所有个体的状态视窗……也就是他们所说的「史提西亚之窗」,因此一眼就能看出双胞胎的缎带与平常相反。换言之,桐人的直觉没错。
相信自己的直觉!虽然这道在黑发根部混杂着叹息的呢喃不可能会被听见,但桐人还是举起了左手,指着左边的红色缎带说:
「早啊,缇露露!」
接着他又指向右边的蓝色缎带……
「早安,缇琳!」
双胞胎再度互看了彼此一眼,异口同声地喊道「猜对了!」表示无误。两人之前一直放在身后的小手随即移到前面,原来她们各握着一个四角形的藤篮。
「这是答对的奖励,今天的早餐是桑椹派唷!」
「桑椹能够让人充满活力!为了能够让你们两个人在大会里获胜,我们特别花了一整天去摘唷!」
「哦,那真是太棒了。谢啦,缇露露、缇琳。」
桐人把木桶放在脚边,伸出双手摸了摸两名少女的头。双胞胎先是开心地欢笑,接着才同时看向尤吉欧,露出有些担心的表情。
「……尤吉欧不高兴吗?」
「难道说,你不喜欢桑椹?」
一问之下,亚麻色头发的少年急忙摇晃着手和头否认。
「没、没有啦,我也很喜欢啊!只不过……想起一些以前的事情而已。真的很谢谢你们。」
听到这里,双胞胎才像放下心般绽开笑颜,转身跑向设置在厩舍与放牧地中间的桌子。桐人把目光从迅速准备起早餐的少女们身上移开后,走到尤吉欧身边并拍了拍搭档的背。
「我们要在今天的大会得胜,然后尽快拿下卫兵队中的第一名,明年要赶到圣托利亚……也就是爱丽丝的身边。你说对吧,尤吉欧。」
听见这细微但坚定的声音,尤吉欧也用力点了点头。
「嗯,没错。这五个月以来,我之所以一直向你学习『艾恩葛朗特流剑法』,就是为了达成这个目标。」
两人虽然只各说了一句话,里面却带着好几个令人相当感兴趣的情报。
身为使魔这两百多年来,自己从没听过这种不可思议的剑术名称。
而且,他们两个人的最终目的是——名为「爱丽丝」的个体。
如果说,那个爱丽丝和存在于使魔记忆里的爱丽丝是同一个体……那么他们的梦想也未免太遥远、太虚幻了。因为那个女孩已在耸立于央都圣托利亚的「中央圣堂」极高之处……
「桐人!尤吉欧!你们在干什么!」
准备完毕的双胞胎大声催促着,桐人只好赶紧推了一下尤吉欧的背并走向桌子。
跑步的震动,让使魔停止思考并回过神来。这五个月以来,她不知道已经告诉过自己多少次「思考不是观察者的任务」了,但总是不知不觉就考虑起……不对,应该说担心起两人今后的发展。
使魔紧紧抓住黑发的根部,然后叹了一口今天早上已经不知道是第几次的气。
吵吵闹闹的早餐结束后,双胞胎留下一句「我们会去加油哦」便回去了。
把十匹马赶到放牧地并打扫完马厩后,两个人通常会用木剑开始练习,然而今天情况有点不同。在井边洗净头发与身体的两人——这段时间内,使魔会离开桐人的头到树梢上避难——随即将身上配给的工作服换成自己的短上衣,前往离农场稍远的大屋。
以这种规模的农场来说,农场主人走妻托莉莎·渥鲁帝算是非常豪爽大方的个体。或许就是这样,才会一口就答应雇用这两个来路不明的年轻人吧,而她今天也大声鼓励在参加大会前过来打招呼的桐人与尤吉欧,甚至为两人准备了便当。在送他们离开时,托莉莎又加了一句「如果输掉就别当什么卫兵了,来我们家当缇琳和缇露露的老公吧!」不过两名年轻人听见之后,露出相当复杂的笑容。
离开大屋往城镇前进的三基洛尔路程中,两个人之所以在不知不觉间变得寡言,应该是多少有些紧张的缘故吧。每年八月二十八日在萨卡利亚举行的「诺兰卡鲁斯北域剑术大会」,通常会有超过五十名以上的参赛者自邻近村镇前来参加。原则上,这些人都在自己的故乡担任「侍卫」这项天职,没有这种身分的大概只有桐人与尤吉欧两个。
只有分别在大会的东西两组获得优胜的两人能加入萨卡利亚卫兵队,他们如果想达成愿望,就不能输掉任何一场比赛。老实说这已经是个很大的难关了,但最大的问题在于他们可能会分在同一组。不知道这两名年轻人是不是已经考虑到这种情况该怎么办了呢——
当小人儿这么担心时,道路前方忽然传来「碰、碰」的烟火草爆炸声。
从桐人的浏海悄悄露出脸,马上就能看见低垂山丘后方有片以赤褐色砂岩建造的街道。那就是nnm区域最大的城镇——萨卡利亚。目前定居于此的人口有一千九百五十八个个体,说起来连央都圣托利亚的一成也不到,但举行年度最大盛会的日子当天倒也显得相当热闹。
两人走向西大门的路上,尤吉欧低声说:
「……其实啊,我在真正看见萨卡利亚的街道之前,甚至还怀疑过它是不是真的存在呢。」
「为什么?」
桐人的问题让亚麻色头发的少年轻轻笑了起来。
「因为……就连卢利特村的大人们也没人真正看过萨卡利亚啊。前任侍卫长朵意克先生虽然有参加萨卡利亚剑术大会的权利,但他直到引退为止根本连一次都没有参加过啊。而我这个『基家斯西达的樵夫』原本应该一辈子没有机会到萨卡利亚来。村里没有人去过,自己又不能亲眼见到的场所,那不是……」
「跟完全不存在一样,是吧?」
代替尤吉欧咕哝的桐人,随即扬起嘴角并补上一句:
「幸好萨卡利亚真的存在。既然确实有这个城镇,代表圣托利亚也不会是幻想了。」
「说的也是。这种感觉……真的好不可思议哦。明明白卢利特村出发已经过了五个月,我现在还是觉得『这世界不只有那个村子』是件非常……非常惊人的事情。」
尤吉欧少年说的话虽然有点难以理解,却让使魔内心涌起一股奇妙的感慨。自己以「主人」使魔的身分活了这么长一段时间,除了央都圣托利亚之外,已经亲眼看过了这直径长达一千五百基洛尔的人界各地,记忆情报量可说远远超过「整合骑士」以外的全部人类个体。即使如此,还是有未曾踏上的区域。那就是包围人界的「尽头山脉」后方……亦即黑暗领域。虽然听说那个地方也有几处城镇与村庄,甚至还有一座漆黑的巨大都市……但自己是不是有机会亲眼确认它们是否存在呢?
尽管几乎是不可能……而且这想像也完全没有根据,但如果一直持续观察这两个人,说不定会有这么一天……
可能是想着这种事情害的吧。
一阵突如其来的震动,让小人儿差点从桐人头上飞出去。她急忙抓住黑发,才往前看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视野中,有匹马高高举起前脚在空中剧烈地踢动。它发出类似哀嚎的嘶叫声,拚命想把背上的萨卡利亚卫兵甩下去。刚才的晃动,就是桐人想要躲避马蹄而弯下身子所造成的。
城镇的西门就在距离短短十数梅尔的前方。而架在壕沟上的石桥前,有穿着红色制服的骑马卫兵站在那里。当桐人准备通过卫兵身边时,马儿不知道为什么忽然失控。
「嘿……嘿,静下来!」
坐在鞍上的卫兵拚命拉动缰绳想让马匹安静下来,却完全没有效果。马匹这种活动物件虽然需要较高的控制权限,但天职为「卫兵」的个体应该满足了这样的条件才对。
这么一来,它之所以不理会骑手的控制而持续暴跳如言,就没多少种原因了。若非饲料饮水不足造成天命减少,就是感觉到有危险性高的大型野兽接近——但是,目前看来似乎两者都不可能。
在使魔进行这种推测的期间,狂暴的马匹再度高高举起前蹄。可是在正下方缩起身子的桐人却没有试着回避。周围注意到异变的行人们一个个发出惨叫。马儿要是以这种速度踩下来,就算是成年男性个体也会减少一半的天命……若是踩中要害,甚至有可能全损。
「啊,危险…………!」
某人这么大叫的瞬间,桐人终于有所行动。但他并未往后——而是往前。少年穿过落下的马蹄来到马儿身边,随即用两条手臂紧紧抱住其脖子中段附近。同时迅速地说道:
「尤吉欧,后面!」
声音传来的同时,他的伙伴已经展开行动。尤吉欧趁着桐人按住马匹时绕到后方,接着迅速把右手伸往疯狂甩动的尾巴根部。快如闪电的指尖从茶色毛发上抓下某件小小物体后,悍马立刻变得温驯无比,先前的狂暴彷佛是一场幻觉。
此时,马儿依然不停喷出急促的鼻息,而桐人随即温柔地抚摸着它的鼻梁。
「乖乖~已经没事了。卫兵先生——请放松缰绳的力道吧。」
马鞍上的年轻卫兵铁青着脸点了两、三下头,然后放松拉紧的缰绳。同时,桐人也把手从马脖子上放下来并往后退了一步。然后马儿便自己回过头,踩着脚步回到石桥右边原本的位置上。周围人们同时发出安心的声音。
使魔忍不住和路人们同声松了口气,然后才急着把桐人浏海中下意识伸长的双臂收了回来。刚刚自己差点就要使出防止马蹄直接踏中桐人的法术了。不对,要不是他早一步展开行动,自己一定已经施展法术了。这可是身为观察者的禁忌。
少年完全不知道自己浏海里有名小小同行者放下心头大石,只是低声对走来的伙伴问道:
「……是『沼泽马蝇』吗?」
「答对了。」
尤吉欧同样小声地回答,然后稍微瞄了一下四周。确认方才围观的行人们已重新迈开脚步,卫兵也把注意力转到爱马身上,尤吉欧这才悄悄对桐人伸出右手,让他观看手里的东西。
他手掌上有只身体带着鲜艳红黑色横条纹,长约四限的有翅昆虫。虽然这东西长得像蜜蜂,但尾端没有尖刺。相对的,嘴巴部分则有锐利突起物伸出。
在为了限制人类个体活动区域而存在的「害虫」型移动物件里,这种昆虫的危险度并不高,因为它们不会直接伤害人类。虽然这些虫会藉由吸血来危害天命,但只针对马、牛或是羊而已。卫兵
的爱马之所以会忽然失控,就是因为臀部被这只沼泽马蝇刺中的缘故。但是——
「这就奇怪了……」
桐人低声咕哝,随即从尤吉欧掌上捏起刚才因为捕获冲击而丧命的害虫。
「这附近没有沼泽吧?」
「嗯。在渥鲁帝农场工作的第一天他们就说过了。最近的沼泽在西边森林,所以千万不能把马匹带到那边去。」
「西边森林距离萨卡利亚有七基洛尔……对吧?只生长在沼泽附近的沼泽马蝇,照理说不可能飞这么远才对……」
听桐人这么一说,尤吉欧也不禁觉得有些奇怪,但他马上就用不确定的语气回答:
「是没错啦……会不会是跟着行商的马车一起跑进来啊?」
「…………嗯,可能吧。」
当少年们进行着这样的对话时,桐人手指捏着的害虫尸体忽然急速失去了它的红色。虫类物件的天命通常都比较低,而「死亡的虫子」当然就更少了,它们的尸骸大概只能保持一分钟左右。
不久后,全身变成淡灰色的沼泽马蝇尸体便发出细微的声音并像沙堆般崩塌,在释放出极少的空间资源后便完全消失了。
桐人轻轻吹了一下指尖并轻松地看着四周,接着用鼻子轻哼了一声才开口表示:
「算了,幸好我们没在参加重要的大会之前受伤。看来每天在农场里和马生活在一起也是有好处呢。」
「哈哈,说的也是。如果顺利加入卫兵队,我们要不要试着申请担任骑兵?」
「事到如今已经不能说『如果』罗,尤吉欧。不论有什么样的阻碍挡在前面,我们还是要一起加入卫兵队,」
听见面带笑容的桐人这么说,尤吉欧露出惊讶的表情。
「你说阻碍……我也知道要在大会里获得优胜一定得打败许多对手才行啦……」
「啊啊……嗯,没错。我想说的是,即使是在大会开始前也要小心谨慎。因为有可能像刚才那样遇见突发状况。」
「哇,想不到桐人竟然会担心这个啊。」
「当然罗,这世上没有比我更谨慎的人了。」
大言不惭地说完后,桐人便拍了一下尤吉欧的背。
「走吧,在大会前先去吃点东西。」
3
萨卡利亚是座东西向的城镇,外头围有长方形城墙。
就大小来说,它的南北达九百梅尔,东西则有一千三百梅尔,面积足足有两人过去生活的北边小村卢利特五倍以上。由于位在草原中央,附近又没有河川与湖泊,所以生活用水全都仰赖井水。因此,这里多少带有点干燥的感觉,但和南帝国的沙漠城镇相比,植物物件已经相当多了。
萨卡利亚的道路与建筑几乎全由赤褐色砂岩构成,往来其中的居民服装也多以红色丝线为基调。走在人群里,两名北方少年的蓝色丝线短上衣多少有点显眼。尤吉欧似乎因为在意他人的目光而略为低着头,但桐人看上去完全不介意,不断注意两旁的摊贩究竟在卖些什么。
「哦,这家的肉包看起来很好吃耶……但是,刚才的串烧便宜了两席亚……尤吉欧想吃哪一种?」
桐人漫不经心地说着并转过头,这时才终于注意到伙伴的态度,一对黑眸无奈地眨了眨。
「……我说尤吉欧啊,这已经是我们第三次来萨卡利亚了耶。可以不用这么紧张了吧?」
「你还敢说呢,我们只来过三次而已啊……我离开村庄之前从来没看过这么多人……」
「区区萨卡利亚就让你吓戍这样,那到央都去的时候该怎么办呀?更何况,剑术大会可是要在几百名观众前面比赛耶。渥鲁帝大叔和大婶他们说下午会带缇琳、缇露露来帮我们加油,你可不能在他们面前丢脸喔。」
桐人用力拍了一下拍档的背,尤吉欧随即露出怨恨的表情。
「……我、我是知道啦。不过这种时候我还真羡慕桐人你随便的个性……」
「明明铁青着一张脸,居然还有办法揶揄人呀,尤吉欧同学。『随便』可是艾恩葛朗特流剑术的重要秘诀唷。」
「咦,真的吗?」
「真的真的。」
两个人就在闲聊中走完了长达五百梅尔的西大路。他们的前方耸立着一栋相当高的建筑,这便是萨卡利亚最大的设施「集会场」了。中央的长方形广场长宽比与城墙相同,周边围绕着阶梯状观众席。这个能用来举行领主演说,剧团公演等活动的多功能空间,当然就是今天剑术大会的会场。
由于观赏比赛免费,因此明明离正午开赛还有将近两个多小时,却已经有许多市民聚集在这里了。对日常生活被「天职」与以「禁忌目录」为首的多种法律严格限制的人类个体而言,这场每年一次的大会可说备受期待。
然而,在会场内散播的热气,似乎也给尤吉欧少年带来沉重的压力,他原本就比桐人还白的脸颊,这时变得更加没有血色。
「……要、要在那种地方比赛吗……」
听到这沙哑的声音,桐人像是再也受不了伙伴的胆小一样,直接抓住尤吉欧的左臂,把他拖向集会场正面入口处的参赛者报名窗口。
大部分的选手若非在镇上旅馆投宿就是萨卡利亚的居民,想必老早便已完成报名手续。临时设置的长桌后面,只有一名上了年纪还留着胡子的卫兵百般无聊地在那里待机。桐人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地走近长桌,大声说道:
「麻烦你,我们两个要参赛!」
卫兵先扬起灰色眉毛,接着又以怀疑的眼神打量桐人与尤吉欧,这才干咳了几声并表示:
「想要参赛,就必须拥有北域城镇或村庄的侍卫天职,或者是担任萨卡利亚的卫兵见习生,又或者是……」
「我们就是那个『又或者是』。喂,把那个拿给他看吧。」
侧腹被桐人用手肘顶了一下之后,尤吉欧急忙在短衣的怀里摸索起来,随即掏出一个有些老旧的羊皮纸信封。卫兵皱着眉头打开后,从里头拿出一张纸。
「我看看……嗯,卢利特村长亲笔写的证书吗?『携带此书状的两名年轻人已经完成史提西亚神所赋予的天职,特以此状证明两人乃追求新道路的自由之身』……呵呵。」
这时,年长卫兵才首次扬起嘴角露出笑容。
「也就是说,你们天职并非侍卫的两个小鬼来自最北边的小村庄卢和特,想以萨卡利亚盛名远播的卫兵队为新天职。是吧?」
「正是如此。」
桐人毫不示弱地回了个微笑,补上一句:
「但我们可不会只当个卫兵而已。接下来还要成为央都的——」
这次换成尤吉欧用力顶了一下桐人的侧腹。他赶紧代替安静下来的伙伴说明:
「事、事情就是这样,所以请让我们报名参加剑术大赛!」
「嗯,好吧。」
卫兵点点头,打开桌上那本布料封面的报名簿,然后对两人递出红铜制的笔。
「在这里写上姓名、出生地与剑术流派。」
「……流、流派也要写吗?」
尤吉欧伸出去的手停了下来,于是一旁的桐人立刻把笔抢了过去。报名簿的材质不是高耐久度的羊皮纸,而是白丝草所做成的常用纸,目前上面已经有了以各式各样笔迹所写下的选手姓名。
黑发少年在最尾端以人界泛用语写上姓名桐人与出身地卢利特,并在顿了几秒后流畅地在纸上写下流派——「艾恩葛朗特流」。
使魔开始观察两名少年已有五个月,在这段期间里虽然不时有大大小小的疑问,但最大的谜团还是要属这个流派的名字。人界里大约存在三十种左右的剑术流
派,但自己还是第一次听到艾恩葛朗特流这个名称。
本来以为这是长于剑技的桐人不知天高地厚自创流派,但似乎不是这个样子。因为其他各流派都只拥有一招「秘传剑招」,但谜样的艾恩葛朗特流至少有十种这样的招式…………
使魔想到这里时,跟在桐人之后写完报名簿的尤吉欧——当然所写的流派也跟桐人一样——便把笔还给卫兵。对方将笔插进笔筒,接着把报名簿转向自己,马上再次高高地扬起眉毛。
「嗯。我练剑的经历也相当长了,但从来没听过这个流派。卢利特附近有这种流派吗?」
也难怪卫兵会有这样的疑问。因为登记在报名簿上的参赛者虽然已超过五十名,但半数所习流派都是初代萨卡利亚领主所创立的「萨卡莱特流」。而另外一半则是在诺兰卡鲁斯北帝国里广为流传的「诺鲁基亚流」,没有任何奇怪小流派的名字出现。
但是桐人只是用稀松平常的表情说:
「好像是最近才出现的流派。」
黑发少年答完之后,尤吉欧也贝能用微青的脸跟着点头。当然,卫兵也不会因为流派的问题而拒绝报名,只见他点头回答了一声「这样啊」之后,便分别交给两人一枚铜制薄板。桐人收下的板子上刻着数字「55」,而尤吉欧的则是「56」。
「十一点三十分以前要进到参赛者休息室里。一开始会先抽签决定东、西组,比赛用的剑也会在那个时候借给你们。十二点的钟响后会先举行预赛,以剑招演示的成绩把各组参赛者减少到剩下八个人。第一到第十的剑招就如先前发放的注意事项里那样,没问题吧?」
卫兵一问,尤吉欧便点了点头,而桐人则以有些微妙的角度颔首。
「那就好。再来两点的时候会正式开始比赛,将参赛者由从八人减少到四人然后两人,直到剩下最后的胜利者时才会停止。而最后这一人……也就是东西组的两位胜利者,就能够光荣地获得萨卡利亚卫兵这项天职。」
这次两人都很用力地点着头。小人儿在桐人的浏海深处顺着他的动作摇晃,然后开始继续几个小时前曾想过的事情。
他们俩的目标是一起进入卫兵队。因此,两人必须各自被分到东、西组里,然后一起通过预赛·决赛的考验取得优胜。但如果在抽签时便分在同一组,计划可就完蛋了。这两个粗枝大叶的年轻人,不知道有没有想出什么解决问题的对策……
——当两人顺利结束报名,在稍远处的广场把肉包和串烧对半分好开始享用午餐时,这个问题的答案总算出现了。
「……我说尤吉欧啊…………如果分到同一组怎么办?」
桐人瞬间把分成半月形的肉包吃光后便这么问道。
「………………你觉得该怎么办呢,桐人?」
吃完第一根串烧的尤吉欧这么回答。
也就是说,这两人根本没有什么好主意。虽然早就预测到可能会有这种结果,但小人儿还是差点因为愣住而从桐人头上滚下来。她轻轻拉扯手边的毛发,努力按捺住大喊「想一下对策好吗!」的冲动,桐人却在这时举起了右手,使魔只得赶紧躲到头顶去避难。到了这种紧要关头,这名年轻人竟然还一边搔着浏海一边说出相当乐观的结论。
「嗯,那就到时候再说吧。别担心,我们一定会分在不同组的。我今天早上已经跟创世神史提西亚、阳神索鲁斯以及地神提……提雷利……」
「提拉利亚!」
「没错,还有那个什么利亚祈求过了。」
当尤吉欧叹气时,桐人头上也刚好有声细微的叹息与其重叠在一起。小人儿这时回到原来的地方,然后在心中这么嘀咕着:
……没办法。不过这真的是最后一次罗,小鬼们。
三十分钟后,在十一点半的钟声响起之前,两人便进入了选手休息室。
这是个长宽约有二十梅尔的广大房间,西半部排着四列看起来相当坚固的长椅,让大会参赛者朝东坐。正对面的东方墙壁前面,可以见到四张较高级的椅子。那里虽然还没有人坐,但接待窗口可以看见有卫兵站在那里。
桐人与尤吉欧一踏进室内,另外五十四名参赛者的眼光立刻全部投注在他们身上。
这些高大的汉子看起来都是一副剑术高超的样子。当中约有十名身穿萨卡利亚卫兵见习生短衣的年轻人,而从邻近城镇选拔出来的侍卫们则几乎都已迈入壮年。他们里面有人脸上长满胡须,也有人正骄傲地展示着身上沭目惊心的伤痕。
在这些强壮大汉的注视下,尤吉欧不禁绷紧了身体,桐人倒是泰然自若地打量了一下宽广的室内,然后低声咕哝:
「……太好了……」
「什、什么太好了?」
尤吉欧以僵硬的声音询问,桐人随即靠近他耳边轻声回答:
「没有女性参赛者啊。」
「…………我说桐人啊……」
「要是真的碰上女孩子,你也会觉得很困扰吧。」
「是、是没错啦……应该说,我根本没考虑到有这种可能性。」
「可以的话,希望四帝国统一什么的比赛也不要有女孩子。」
「这就不一定了,我听人家说过,西帝国有全都是女性的骑士团唷。」
「………………哦?」
另外五十四名强者似乎马上就对还有心情闲聊的两名年轻人失去兴趣。认为这两人在预赛就会被淘汰的他们随即移开目光,重新检查起向大会借用的长剑或保养自己的皮手套。
桐人再度打量了一下休息室,然后像忽然想起什么事情般离开尤吉欧身边,笔直地走向坐满参赛者的长椅。只见他缓缓地走在椅子与椅子之间,不停用鼻子吸进空气。连尤吉欧都搞不懂他这么做有什么意义。
他花了五分钟左右在所有参赛者身边走过一遍,接着回到尤吉欧身旁。他随即把嘴凑近露出讶异神色的伙伴,低声表示:
「脸先别乱动。可以看见坐在第二排长椅最里面那个年轻人吧。」
尤吉欧按照指示只移动自己的眼珠,接着轻轻点头。
「嗯。身上穿着卫兵见习生服装的那个吗?」
「和那家伙比赛的时候要特别小心。他可能会动什么手脚。」
听到这里,小人儿内心也涌起与尤吉欧相同的讶异感,于是偷偷从桐人的浏海里露出脸来。桐人所指的地方,坐着一徊垂着略长土黄色头发的年轻人,他身上穿着红褐色且印有小小萨卡利亚纹章的布制短衣。从表示在头上的「史提西亚之窗」看来,他的年龄是十八岁。天命数值与物件控制权限都在平均值以下,实在不像个需要特别注意的人物。
「咦……你认识他吗?」
尤吉欧轻声问道,桐人则静静地摇头。
「不认识。但是……我这么说你应该就懂了。他的个性想必和吉克差不多。」
小人儿知道名为吉克的个体,那是指两人出身地卢利特村的现任侍卫长。同时,他的性格也让两名少年不太愿意与其亲近。
虽然人类个体们通常会严格遵守各项法律与规范,但这不代表所有人的本性都很善良。既然有渥鲁帝农场一家人那样愿意亲切对待来路不明人士的个体,当然也会有利用法律没有规范的言行来贬低、阻碍或利用他人的个体。卢利特村的吉克就属于后者,如果桐人所言不假,那个看起来人畜无害的卫兵见习生可能也——
「……和吉克一样的家伙吗?那么,也有可能趁比赛前在我的剑上涂满西卡密草汁罗。」
绷起脸的尤吉欧一这么咕哝,桐人马上歪着头询问:
「这么做……不会违反什么规则吗?」
「因为这样并不会让剑的天命减少,反而会增加它的光泽,但刚涂上去时会非常臭。小时候,我碰过好几次这种恶作剧,每次都害我无法集中精神练习。」
「……原来如此。那么,这把借来的剑还是别离手比较好。当然比赛的时候也要更加小心才行。如果我能和那个家伙一组的话就好了……」
「如果对方真的要什么小手段,你可千万别因为生气而把比赛给搞砸唷,桐人。」
「……我会努力克制啦。」
桐人带着浅笑点点头后便转过身子,和伙伴一起前往接待窗口,以报名时拿到的铜板领取参赛者用的长剑。虽说是比赛用,但他们拿到的是铁剑而不是木剑,尽管优先度不高依然拥有能够删减人类天命的威力。当然,因为有「点到为止」的规则,所以可以确定——至少比赛场里绝对不会出现流血场面。
两人紧紧抱住长剑,来到等待用的长椅子最前排坐下。不久后,内侧出入口便有四名新的个体走进来。他们全是穿着鲜红制服的卫兵队员。其中也有在会场入口接受报名的那名胡子卫兵。
戴着金色队长肩章的四十多岁男子简单打完招呼后,年轻卫兵便搬了一个大箱子进休息室。队长拍了拍箱子,开口说:
「这个箱子里有红、蓝两种颜色的球,两色都有标上数字1到28,所以总共有56颗。请各位轮流把手伸进这个洞里取出一颗球。红色是东组,蓝色则是西组。预赛的演示将依照数字顺序轮番上场。如果各位没有问题,就由坐在前面的人开始抽签……」
话才刚说完,桐人便迅速站起来率先移动到箱子前。尤吉欧急忙追了上去,其他参赛者们也纷纷站起身来。
小人儿来到桐人浏海前端往下一看,马上发现木箱盖子上开了个直径约十限左右的洞。可是内部过于阴暗,就算是观察者的眼睛也无法辨别球的样子。桐人见状轻轻啧舌,小人儿这才了解桐人想要率先抽签的意图。他是想,箱子里如果还塞着许多球,说不定能从开口分辨出最上方那颗球的颜色。
真是的,这个少年平常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倒是很会耍小聪明嘛,只可惜知识还是不足。在这个世界里,「光靠偷看绝对无法看清为了让人看不见内部所制造的抽签箱」。必须要有取消箱子特性——比如说在箱子里生成光元素,或者是施行增强眼睛视力的法术——之类的要素才能成功。
「怎么啦,年轻人,可以抽罗。」
在队长的催促之下,桐人心不甘情不愿地伸出右手。如果看不见颜色,是否和尤吉欧分在不同组就只能靠运气了。但是——
……只帮你们这一次唷。
在脑袋里这么呢喃后,使魔便在桐人右手伸进洞里前由他的浏海中跳到木箱盖子上。然后在手臂阴影的遮掩下全速向前跑,直接跳进洞里。
桐人的手就像追上来般伸了进来,抽出第一个碰到的球。既然待在箱子内部,自然能看见球的颜色。桐人抽中的是蓝色——也就是西组。
用眼睛确认的同时,小人儿也改变了身体的大小。她由最小的五米尔变成二十倍大的十限。跟本来的尺寸相比虽然小得多,但现在已经绰绰有余了。她以双臂轻松举起直径五限左右的木制圆球。颜色当然是红色。
数秒之后,便能从「窗户」看见尤吉欧的雪白手臂畏畏缩缩地伸进来。和一下子就决定的桐人不同,他摇摇晃晃的指尖显得犹豫不决,于是小人儿悄悄地把红球推到他手里。那只手像吓一跳般抖了一下,但马上就握住这颗球并迅速把手伸出纸箱。同时传过来的一声「嘿!」令使魔不禁露出微笑。
少年可能花了数秒钟才敢张开手吧,迟了一会儿之后才又听见「太棒了,桐人,是红色!」,的叫声。接着这两人似乎被排在第三个的参赛者稍微抱怨了一下,可以听见他们一起小跑步离开的脚步声。
……真会给人添麻烦。
小人儿低声说完后,原本打算再度缩小身体,却忽然兴起另一个想法。
桐人为什么会在意那个土黄色头发的年轻卫兵见习生呢?身为观察者的她很想知道理由。既然如此,应该让尤吉欧避开那个见习生,由桐人去一决胜负比较好。
于是小人儿便决定延后离开的时间,直接躲到箱子角落待机。如果现在有人开盖看看箱里,一定会被吓得屁滚尿流吧。虽然她只有十限左右的大小,但人类个体生活的世界里根本没有这样的生物存在。
小人儿摒息等待了几分钟,略过数十只伸进来的手,这才终于从某只略显贫弱的手上确认到属于那名卫兵见习生的窗户。一看到指尖有些神经质地搅动圆球,她便悄悄把准备好的蓝球滚了过去。确认对方毫不怀疑地抓住圆球并抽手后,小人儿才松了一口气。重新把身体变回最小尺寸,然后看准随后伸进来的手臂袖口跳了进去。
使魔贴在那条手臂上移动到待机用的长椅子旁,随即冒了点危险地全力冲过地板,来到坐在里头的少年脚边。接着她爬上略旧的皮鞋,由深蓝色短衣背后躲进脖子的发际,等抵达浏海附近的老位置时,才又深深叹了一口气。
操纵抽签结果怎么看都是观察者任务之外的行为。要是让「主人」知道了,可能稍微会被念个一两句也说不定。
不对,把桐人和尤吉欧分开,说起来也与观寮的效率有关;而把那个卫兵见习生和桐人分到一组,也是为了要得到更多情报的缘故。自己绝对不是因为有了与任务完全无关的想法才这么做。比如说——那个见习生要是有什么不良企图,还可以在他和桐人的比赛当中使用法术加以干预之类的,自己绝对没有这么想。
4
当萨卡利亚教会的「宣告时刻之钟」高声响起正午的旋律时,观众席也传出了更加热烈的欢呼声。
在拍手与烟火草的爆裂声之下,五十六名参赛者排成两列由休息室来到比赛场。尤吉欧的队伍直接右弯走到东边的舞台,而桐人的队伍则是左转来到西边的舞台。分为两组各二十八人的参赛者各自在舞台上排好队,然后向坐在南侧贵宾席上的萨卡利亚领主敬了个礼。
现任领主克鲁卡姆·萨卡莱特进行了略长的演说,早已等不及的观众简短地拍完手后,大会终于正式开始了。不过,首先得进行把二十八人淘汰到只剩下八人的预赛。依照抽签决定的顺序,东西组各有一名参赛者走上方形舞台,然后开始展示「剑招」。
所谓的剑招,指的就是剑的轨迹与手脚移动等一连串规定好的动作。要求的是正确、威武、以及美感。
观察少年们的修行五个月之后,小人儿觉得尤吉欧没有太大的问题,反倒是桐人总让人心头带着一丝不安。他虽然身负谜样个人流派「艾恩葛朗特流」的剑技,但大会指定的全是萨卡莱特流的招式。而且评审全是萨卡利亚卫兵队与区公所里的官员,就算不会以特别严苛的标准对待奇怪的参赛者,想来也不可能宽松到哪里去。
当使魔有些担心地注视着预赛情况时,东组的尤吉欧已经先被叫到号码。少年的脸色虽然还是有些铁青,但他似乎是那种在紧要时刻反而能发挥实力的人,在舞台上行了个礼后,拔剑动作已看不见丝毫僵硬。
每一招大约得耗费十秒钟,合计一百秒,其间尤吉欧完全没有出错,动作更有如翩翩起舞般优美。除了早晚勤奋练习的成果之外,超乎常人的物件控制权限似乎也发挥了功效。对现在的他来说,比赛用的铁剑应该就跟枯枝一样轻。
既非侍卫也非卫兵见习生的尤吉欧表演完毕后,全场立刻响起一片至今最为热烈的拍手与欢呼声。虽然评审们内心多半不愿给这个来路不明的家伙高分,但在大会「必须只看演示优劣进行公正的评分」这项规定之下,绝对不可能
有私心出现。当然如果有不受低等规则束缚的「帝国贵族」存在就另当别论,不过这个城镇里的贵族,就只有身为五等爵士的领主克鲁卡姆·萨卡莱特一个人,而且他并非评审。
尤吉欧结束演示后走下舞台,在擦了擦额头的汗水之后,向着西舞台侧等待叫号的伙伴露出笑容。桐人虽然竖起右手大拇指做出回应,但其实他才是令人担心的一方。
过了两分钟左右,终于轮到桐人上场了。尽管他走向楼梯的脚步感觉不出一丝紧张,但这反而更令人感到不安。拜托你今天别搞怪,只要跟平常一样就好——躲在浏海里的小人儿,拚命压抑想如此大声命令少年的自己。
这座舞台的材质并非沙岩,是以切割过的红大理石紧密排列而成。来到舞台中央的桐人先对贵宾席的领主行了个礼,接着迅速拔剑出鞘。这急躁的动作,让并排坐在正面帐篷下的评审全都绷起了脸。但他毫不在意,只是缓缓挥动右手的剑,比划出第一招——
滋一声过后,他用力往前踏出的脚步让赛场为之震动,接着扬起的剑风更直接奔向二十梅尔外的观众席。会场随即响起一片惊叹……不,应该说是响起一片轻微的尖叫,穿着华丽的贵宾们全都稍微站起了身子。其实也不能怪他们。因为本来要花费十秒的剑招,桐人只花了两秒,招式内还蕴含着强大的威力。
「你到底在想什么啊!」虽然很想用力拉扯少年的头发这么大喊,但使魔这才终于注意到,大会只有规定得在几秒内完成动作而已。换言之,缩短时间不算违规……但就算是这样……
桐人挥完剑后顺势转向,朝北侧观众席使出第二招。再度席卷全场的剑风,激烈地晃动正面观众的头发。这次虽然又引起了惨叫,但欢呼声的比例似乎比刚才来得多。随着桐人继续以超高速演示第三、第四招,观众席所发出的欢呼也愈来愈热烈,甚至还有掌声飨起。仔细一想,对观众来说,这种看几十个人一直重复相同动作的预赛想必很无趣吧。大会之所以让两组同时进行,可能就是为了要尽快结束。
桐人完全没有减缓速度,直接就这样演示完十招。当他收剑回鞘并行了个礼后,会场内便响起了震天的掌声与欢呼声。往欢呼特别热烈的方向瞄去,马上就能看见渥鲁帝农场的双胞胎缇琳以及缇露露就在西侧观众席中段附近。她们的双亲果然依约带女儿来帮两人加油了。
桐人往她们的方向挥了挥手后悠然走下舞台,这时小跑步到他旁边的人当然就是尤吉欧了。从少年脸上的表情,就可以知道他正拚命压抑着想抓住桐人领口的冲动,但尤吉欧还是很识相地压低声音对桐人叫道:
「你、你在干什么啊!」
「没有啦,只是看见其他人的演示之后,觉得时间好像不太固定……既然这样,快点结束不是比较好吗?」
「虽然你这样不违反规定,但是跟大家一样就行啦!」
「我想,用那种速度演示,评审们应该看不出指尖或脚尖的误差,所以才……」
「………………」
尤吉欧脸上露出七分无奈,三分佩服的表情,接着放松肩膀大大地叹了口气。
「……只能希望评审们能够参考观众的掌声给分了……」
听见尤吉欧垂头丧气说出来的话,黑发深处的小人儿也无声地呢喃了一句「说得一点都没错」。
预赛接着又进行了一个多小时,差不多在下午两点的钟声响起时结束。选手再度于舞台上列队,然后由评审代表在他们面前宣读进入决赛者的号码与名字。
小人儿早就确定尤吉欧一定会通过预赛,但几秒钟后听见评审叫出桐人的名字时,她不禁有了这几十年以来从未体验过的安心感,手脚忍不住全缩了起来。
——真是的,上一次接到这种让人担心受怕的任务是什么时候了呢?不,这种经验说不定是第一次。
四十名落选者垂头丧气地回到休息室,只剩下东西组各八名剑士留在场内待机。他们所有人都获得了以深井水冰过的西拉鲁水与简单餐点,而观众们也趁着这段时间稍微喘口气。经过三十分钟的休息之后,决赛正式开始。决赛会以单淘汰的方式举行三轮,最后东西组将各选出一名优胜者。
渥鲁地农场的主人,巴农在农忙中曾对两人这么说过——数十年前,东西组的胜利者还会进行一场最后决战。后来之所以会取消,则是因为某年的战斗过于激烈,以至于产生了绝对不能出现的流血事件。
不仅是萨卡利亚的大会,全诺兰卡鲁斯——不对,应该说全人界所举办的地方等级剑术大会里,参加者们全都严格遵守「点到为止」这项原则。
因为,可说是绝对法律的禁忌目录有「在没有特定理由的情况下绝不可故意伤及他人天命」的规定。所以在剑术比赛里,便需要能够让对手认输又不能伤及对方的矛盾技术。
各流派之所以会这么重视「剑招」,就是因为这样敌我双方才能彼此配合以防止事故发生。在以招应招这种形式上的攻防中,体力与集中力先支持不住的人通常会主动认输。只有央都举行的高级大会,或者是帝国骑士团、修剑学院等高级组织才能在「初击胜利」这种允许流血的规则下进行比试。
然而,人类个体拥有其他活动物件类所没有的「感情」。这正是他们比其他个体还要强的原因,但有时也会因此而无法保持冷静,造成意料之外的现象发生。
巴农·渥鲁帝所说的事故,就是参加最后决战的两名剑士「求胜」的情感过于强烈,才会无法停下剑而直接剌进对手体内吧。当然伤势不足以致人于死——若是这么大的案件,公理教会必定会出面,圣堂也会留下纪录——但只要流出一滴血,就能让镇上居民们大感惶恐。因此也不难理解之后为何废除东西组胜利者的决胜战了。
当然这两名年轻剑士完全不知道这种事。他们的目的,就只是一起在大会里获得优胜,接着在卫兵队里崭露头角并获得央都圣托利亚修剑学院的考试资格。他们立誓要通过重重难关,然后和应该在公理教会中央圣堂里的「爱丽丝」相会。
虽然这目标相当惊人,但他们俩选择的方向倒是很正确。虽然这是一条狭窄且遥远的道路,但它确实通往圣堂。只不过……就算桐人和尤吉欧真有机会踏进那座白色高塔,那时他们俩也已经…………
下午两点半的钟声,打断了小人儿的沉思。接着观众席一角便响起了乐团演奏的雄壮进行曲,宣告决赛开始。
早已吃完午餐的两人迅速由待机处的折叠椅上起身,黑眸与绿眸彼此对看。他们碰了一下对方伸出来的右拳后,就像不需要过多的言语般转身,各自站上了东西组的舞台。预赛时还稍微有点空位的观众席这时已挤满了人,落在场内的欢呼声简直有如暴风雨。
负责杂务的卫兵把贴着巨大纸张的立牌搬到评审用帐篷旁边。可以看到纸上以泛用文字写着单淘汰制的决赛对战组合。东组尤吉欧的初战是第一回合的第三场比赛。桐人虽然也一样是第三场比赛——但他的对手却特别引人注意。那个叫伊格姆的家伙,正是桐人不知为何特别在意的年轻卫兵见习生。
小人儿不到五米尔的身体里,忽然充满了在操纵抽签结果让他和桐人分在一组时所没有的奇妙感觉。那是种没有根据的预测——可能会有什么突发状况。照理说,自己这个非人类应该没有这种功能才对。
但桐人却和观察者完全相反,看见伊格姆这个名字后依然没有什么反应。当评审委员长宣布完注意事项走下舞台后,他也马上坐回西组待机处的椅子。虽然吃饭时尤吉欧跑来西组,但他现在非得回到东组的待机处不可,所以两个人没有机会交谈。
使魔待在桐人头部所欣赏的前两
场比赛,都于平淡无奇的情况下顺利分出胜负。
一开始,攻击方使出了三~四式基本剑招,然后防御方平缓并毫无破绽地接下这些攻击。攻守交换之后,双方便重复刚才的动作。虽然看起来就跟练习没两样,但再怎么说使用的也是铁剑,所以两边都会因为疲劳而减少天命。等减少幅度超过一定的数值后,动作便会开始变得迟钝,防御也将跟着出现漏洞,先防御失败的人就会被对方用剑尖抵住身体——这时评审便会宣告「比赛结束!」让双方停手。
虽然在央都等级的大会里,攻防动作与速度感会完全不同,但仅限北域的比赛大概就是这种水准而已吧。由于那个名为伊格姆的少年实在不像有什么特别的技巧,所以权限等级突出的桐人应该也能在第三场比赛里顺利获胜才对。藉由这样的预测平复方才心里的不安后,小人儿终于和被叫到名字的桐人一起站上红大理石舞台。
迟了一会儿,东侧舞台也开始呼叫尤吉欧的名字,但小人儿马上就发现尤吉欧的对手过于兴奋、还没比赛就已经是满头大汗,照这种情况看来,尤吉欧应该也能轻松获胜才对。另一方面,西侧舞台上准备和桐人对战的伊格姆,土黄色头发深处的眼睛则眨也不眨地看着这边。此时小人儿再度确认对方的史提西亚之窗,但数值确实在大会参赛者的平均值以下。桐人到底为什么会对这人如此提防呢——
来到开始线的两个人缓缓拔剑。壮年评审高高举起右手,并在往下挥的同时大喊:
「——比赛开始!」
伊格姆马上有所行动。一般来说双方都会先摆出作战姿势,确认过先攻后攻才会开始比赛,因此他这种举动立刻让观众产生轻微的骚动。只不过,这并没有违反规定。利用奇袭直接将剑尖抵在对手身体上虽然不够光明正大,但也是合法的作战手段之一。
「咿哦哦哦哦!」
伊格姆随着尖锐叫声挥剑由右上方劈下,但桐人也主动踏出脚步接下这一剑。在「锵啷!」一声与先前比赛完全不同的金属碰撞声过后,黄色火花瞬间照出双方的脸孔。
照理说攻击方的剑只会被轻轻弹回去,现在却停留在碰撞的位置上不停晃动。这是因为,桐人那把以惊人速度迎击的剑虽然出手较晚,却先一步从上方压住对手武器的缘故。两把剑所发出的僵持声,响彻了变得一片寂静的会场西半边。
在这种状态下,桐人反而主动探出身子。他把脸靠近鼻梁挤出深深皱纹的伊格姆——然后轻声说道:
「你身上有爬墙虎烟草的味道唷。」
「………………那又怎么样?」
伊格姆以刮动金属般的声音这么回答,于是桐人又用更低的声音表示:
「爬墙虎烟草只有一种用途而已吧?将它晒乾后燃烧,就能以它的烟麻痹毒虫。比方说……沼泽马蝇之类的虫。」
「…………!」
伊格姆瞪大那对眯眯眼的瞬间,桐人头上的小人儿也猛眨着眼。
换句话说,桐人之所以会在休息室里绕着参赛者打转,就是为了找出身上有爬墙虎烟草味道的个体吗?如果是这样,那么他的理由一定是——
「……今天早上,在萨卡利亚西门让马儿失控的沼泽马蝇……就是你放的吧?」
面对这严厉的指责,伊格姆只是露出恐怖的笑容。
「我没必要回答你这种流浪汉的问题。不过,就算是这样好了……我所做的事情,也不过是放过一只对人无害的小虫而已。这并没有违反帝国基本法或者禁忌目录啊。」
卫兵见习生所说的确实没错。沼泽马蝇不会直接危害到人……也就是说,如果是会直接损害人类天命的害虫,就连把它带到人类生活的领域里也算违法。然而释放只会吸取马血的虫子并不抵触任何条文。
不过,这件事不可能只有那么单纯。就算是再小的孩子,也能预测出在马匹附近释放活生生的沼泽马蝇,那它就会吸取马血……也就是损及马匹的天命。当然更能藉此推测出遭吸血的马匹会失控,使得附近的行人受到重大伤害。
因为有「禁止损害他人天命」的禁忌存在,所以大多数的人类个体在注意到这一点时,应该就无法释放马蝇了。但这个叫伊格姆的年轻人却在知道可能伤及桐人或尤吉欧的情况下……不对,他分明是积极地想造成这种结果才会释放马蝇。他脑中「自己所做的只是释放对人无害的虫子,之后会发生什么自己可管不了」的想法,已经强过了对禁忌的服从。
…………贵族的血脉。
从这名年轻人身上,可以发现遗传自贵族的强烈负面因子。他和渥鲁帝农场的人完全相反,是那种认为「只要法律没有禁止,做什么都可以」的个体。
「……为什么?」
听见桐人简短的质问后,伊格姆随即以轻蔑的口气回答:
「因为看不顺眼。像你们这种居无定所又没有天职的家伙,居然想跟本人伊格姆·萨卡莱特大爷竞争?还想加入卫兵队?我哪可能允许这种事发生。上个月你们来拿大会报名须知时,我就下定决心要除掉你们了。」
「……原来如此,是领主家族的人啊。但是呢,无论你家世再显赫,这种时候也派不上用场唷。抱歉,我差不多要取胜了。」
即使听见对方是萨卡利亚领主的后裔,桐人还是没有任何惶恐的样子,只是用坚定的语气这么说道。他用力推了一下紧靠在一起的剑,想要打乱对方的姿势,但就在这个瞬间……
伊格姆再度露出阴险的笑容,接着传出一道尖锐的声音。桐人的身体也因此稍微紧绷。仔细一看,刀锋相交的两把剑当中,只有桐人这把出现细微却相当明显的缺损。
明明同样是比赛用的剑,为什么只有一把受损?小人儿急忙凝神打量两把剑。当双方长剑的「窗户」一出现在视野中,她立刻发现上面显示了出乎意料之外的情报。
桐人的剑是等级10的物件。伊格姆的剑等级却有15。定眼细看之下,可以发现剑刃的光辉确实有些许不同。
「呜…………!」
桐人低吼一声并准备收剑,但这回换成伊格姆压了过去。「哔叽、哔叽」的金属哀嚎断断续续地响起,桐人手中长剑的天命开始急远减少。
「话先说在前面,这可没有违反规则唷。」
伊格姆得意地轻声说道:
「大会规定,所有参赛者都得借用评审准备的剑来战斗。那么……如果这些剑里面刚好有一把特别锋利的剑,而它又偶然被我借走,应该没有违反任何的规定吧?」
「……负责供剑的卫兵跟你串通好了是吧?」
「这我就不知道了。倒是这样下去真的好吗,流浪汉?不管你再怎么用力,也只会让你那把破剑的天命减少而已唷。」
伊格姆这么说的同时,马上用尽全身力量把剑推了过去,但桐人却有了出人意料的举动。
他并未抵抗对方的力道,反而故意倒向地面并钻过伊格姆的胯下。对方的剑在发出尖锐声音后往前一滑,随即用力敲在大理石上。在冲击让伊格姆身体紧绷的瞬间,桐人马上全力往后一跳,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
一直摒息注意比赛发展的观众,立刻产生强烈的骚动。因为他们从来没看过双剑相交的力量比拼与钻胯下之类的奇特举动。不清楚两人之间对话的观众,随即发出热烈的掌声与喝采。
可能是终于从麻痹中恢复过来了吧,只见转过身来的伊格姆表情已因为愤怒而扭曲。
小人儿立刻感觉危险。当然,就算伊格姆是贵族也不可能违背禁忌目录,所以他手上的剑不可能直接伤害到桐人——但反过来说,他极可能会有「发生意外而偶然伤到桐人倒没关系
」等想法。
伊格姆接下来的动作,立刻证实了这项预测。
他原本用两手握住15级长剑。此时改为只用右手轻轻往上举起,跟着在类似用肩膀扛住剑身的位置停了下来。接下来的数秒钟,他就像在寻找什么东西一样缓缓移动着身体。不久后,剑身便开始缠绕着一层朦胧的蓝光。
这不是神圣术的光线。而是各个流派拥有的「秘传剑招」——
「……萨卡莱特流秘奥羲,『苍风斩』!」
这次连东侧观众席也一起产生了强烈的骚动。舞台上的裁判虽然以有些犹豫的眼神看着评审席,但评审们似乎也不知道该怎么办。「秘传剑招」正如其名,乃是该流派的秘密武器,因此绝对不能随便使用,但法律与规范并没有明确规定出招时机,而是交给使用者自行判断,所以当伊格姆决定使用时,便没有任何人能阻止他了。
问题在于,「秘招」的威力不是普通招式所能比拟,而且还有一旦发动就无法中途停止的特性。这种与神圣术相似的力量将无视本人意志,直接半自动地驱策使用者的身体。这也就是说,如果桐人防御失败,剑刃将无法点到为止,可能会直接切开他的肉体。当然伊格姆也知道这件事,但就算知道还是决定使用秘招,完全是因为——他觉得就算流血,也应该由无法防御的对方负责。
不过,还是有让伊格姆中断招式的方法。
那就是桐人把剑放下,让身体暴露在对方面前。在这个瞬间伊格姆的理论便会崩溃,而使用秘招也会明确地违反禁忌目录。不论拥有怎样的贵族血统,都不可能超越禁忌,也就是公理教会的权威。这是烙印在人类个体身躯内的绝对极限。
快点放下剑啊。小人儿拚命压抑自己想给桐人建议的冲动。即使不说,桐人应该也能注意到这一点才对。来,快点把剑放下…………
「…………使出秘传奥义啦?」
桐人忽然用只有头顶上观察者才能听见的声音这么咕哝。
黑发少年虽然和伊格姆一样松开左手,但他并未把剑放下,而是将长剑收至腹部左侧摆出架势。当他停止动作的瞬间,剑身也迸发出鲜艳的紫色光芒。
目击到这个现象的所有观众以及评审全部都摒住了呼吸,只有在旁边舞台上已经分出胜负的尤吉欧万般无奈地摇了摇头。而小人儿则是在一切都结束之后,才回想起刚才曾经出现过这种情景。
伊格姆的脸孔开始抖动、扭曲,然后牙齿完全露出了出来。
「叽咿啊啊啊啊啊——————!」
剑招随着他那让人联想到大型鸟类的叫声发动了。右肩扛着的剑,随着左脚踩出的步伐划出倾斜轨迹朝桐人攻去。
小人儿瞬间认真地考虑起要介入,但现在使用神圣术也已经来不及了。剩下的方法,就只有从桐人头上跳下来并露出原本的面貌。虽然这已经完全违反了命令——但就算遭到主人的严罚,也比丧失这个观察对象要来得……
然而,就在使魔行动前……
「——喝!」
桐人也随着尖锐的叫声做出反应。
他毫不畏惧地冲向伊格姆的淡蓝色剑光。右手接着一闪,在空中刻画出鲜艳的紫色曲线。轨迹由左边划向右边。同一时间又有另一道轨迹——由右侧奔向左侧。
「锵!」一声清澈的金属碰撞声越过大会会场的躇壁,直接传进萨卡利亚市街的每个角落。
一道银色光芒往高空飞去,在顶点反射出索鲁斯的光辉后坠落。一截从底部断折的剑身,就这么直接插在红大理石上。
桐人的剑技速度实在太快,甚至连观察者的眼睛都无法捕捉到全貌。但小人儿还是没有错过最重要的画面。原先由左挥向右的剑,在抵达某个点的同时立刻掉头从右扫向左。由于速度快得肉眼难以捕捉,因此看起来就像有两把剑同时自左右挥砍一样。事实上,金属声也只有那么一下而已。这二连击就如同猛兽的一咬般,在交叉点准确捕捉到伊格姆的剑——并且将其粉碎。少年用天命已经减半的剑,击毁了优先度高出5的利剑。
手中可说只剩剑柄的伊格尔,依然维持着往正下方挥落的姿势,但他的两眼已经瞪得像盘子那么大,身体更是不停地发抖。桐人同样保持着往左挥剑的姿势,轻轻地对就在附近的伊格尔右耳呢喃:
「艾恩葛朗特流二连击技……『蛇咬』。」
听到这句话的瞬间——
小人儿立刻有种全身汗毛都竖起来的感觉。
这名叫做桐人的个体……特异程度远远超过自己的预测。即使是在underworld长达三百七十八年的历史里,也鲜少见到像这样的人……他奇特的程度说不定能和主人以及「那个人」相提并论…………
这种充斥全身的感觉究竟是什么呢?不,小人儿甚至没考虑过这个问题,脑中只是不断重复着某个想法——
我一定要看下去。我要看完桐人与尤吉欧这趟旅程的结果。
在他们的去路上,一定会——
人界历三七八年的萨卡利亚剑术大会里,出现了前所未见的结果。东组、西组都由从北方远道而来且无天职的年轻人获胜,两人更因此得以加入卫兵队。
结果,桐人也只有初战稍微棘手一点,之后的战斗根本没有使用「二连击技」的必要。从这个时候开始,桐人与尤吉欧将获得隔年春天参加帝立修剑学院考试所需推荐书,已是再明白不过的未来了。
第四章 帝立修剑学院 人界历三八〇年三月
1
——可以的话,希望在四帝国统一神前大会之前,可以别和女性比赛。
我曾在萨卡利亚剑术大会时这么对尤吉欧说过。从那之后,很快地已经过了一年半。
在卢利特村砍倒「恶魔之树」基家斯西达并离开村子,刚好是两年前的事。出发半年之后,我加入了萨卡利亚卫兵队。抵达央都并造访学院,则距今差不多一年。
这段日子虽然似长实短,现在回过头一看,却又让人觉得有些茫然。毕竟一说到「两年」,不就意味着跟我困在浮游城艾恩葛朗特的时间差不多长吗?
幸好——虽然不知道可不可以这么说,但我在不明原因下潜行进来的underworld,是由凌驾人类想像的超科技所运作。
我推测「摇光加速机能」——这种只加速潜行者意识来延长体感时间的魔法倍率,应该已经让时间流逝速度达到了现实世界的looo倍。也就是说,现实世界中躺在soul trantor里的桐谷和人,从开始潜行到现在只经过了短短十八小时。
从卢利特近郊的森林醒来,一直到进入央都圣托利亚诺兰卡鲁斯帝立修剑学院为止,这两年时间其实根本抵不过现实世界的一天,一想到这里就让人觉得有些难以接受,但这同时也让我轻松不少。因为这也就表示,即使现实世界的我下落不明,经过的时间也不算长。
我实在不愿意让双亲、直叶、朋友们,以及结衣与明日奈替我担心。最让我在意的是,明日奈他们一定不会只是担心而已。
无论如何,在知道有可能会让明日奈他们伤心的情况下,我只能告诉自己,至少在这个世界里尽量别和女性接触。我在离开卢利特村时,下了这样的决心——尤吉欧是男生,实在是太好了——而且也决定往后都要贯彻这个誓言,所以才会在萨卡利亚时那么说,只不过……
想不到在圣托利亚的这一年里,与我交手的剑士几乎都是女性。
「把这次比试当成一年来的总验收吧!」
以清澈声音如此命令的人,一身紫色基调的订做学院制服穿得整整齐齐,深棕色头发绑成了长马尾,而且是位高年级生——也就是我的「学姊」。
「了解,莉娜学姊。」
回答完,我便从左腰的皮套里拔出练习用的木剑。虽说是木剑,但它可是用最高级的素材白金橡树磨制而成,所以能看见剑身带有足以媲美金属的光泽.由于没有剑锋,所以没有切断属性,就算划过衣服也不会减少天命,不过它的优先度要比萨卡利亚大会里借给参赛者使用的粗制铁剑更高。
看到我摆出基本的中段架势后,女剑士也以流畅的动作拔剑。她半个身体倾向右前方,并且像要以剑遮住左臂般斜持武器,架势显得有些奇怪。不过这正是她家传的独特流派「赛鲁鲁特流战斗术」的起手式。
「……反正是最后一次了,用左手也没关系唷。」
我露出笑容这么说,她便很认真地回答「这样吗」,然后将左手往后腰粗大的装饰腰带底下伸去。至于会从那里拿出什么东西,得在比试开始后才知道。
虽然我下过什么不随便接近女性的决心,但在十梅尔……不对,十公尺前方摆出战斗架势的剑士,实在是美丽万分。
她比目前有一百七十公分的我还要高出三公分。长及腰部的马尾不停摆动,纤细的浅紫缎带与深棕色头发非常搭调,那美丽的容颜更同时带有武人的威严与贵族的优雅。至于她的深蓝色眼珠,则会让人不禁联想到即将入夜的天空。
贴身的夹克、轻飘飘的长裙制服皆是浅紫色。虽然这不是什么鲜艳夺目的颜色,但不可思议的是,穿在她身上就是比任何礼服都要华丽。不过目前的身分让我知道,她早已将服装底下的肉体锻链得有如钢铁。
「……这是最后一次了吧。」
她——索尔缇莉娜·赛鲁鲁特,诺兰卡鲁斯帝国贵族的嫡女,同时也是帝立修剑学院上级修剑士次席——维持完全没有空隙的姿势低语。
我——桐人,帝立修剑学院初等练士,同时也是她的「随侍」——只能默默点头,并且微微沉下腰部。
每天的学科课程及实技训练是从早上九点开始到下午三点为止,再来还得花一个小时完成随侍的工作。虽然精神与肉体都已相当劳累,但只要像这样和索尔缇莉娜学姊对峙,疲倦马上就会消失得无影无踪。由于时间已经过了下午五点,所以建在学院高台上的上级剑士室内修练场目前只有我们两个而已。
现在,尤吉欧应该正在初等练士宿舍的大房间里,为了我又违反门禁时间而叹息吧,但那家伙自己也是其他修剑士的随侍,所以应该能够了解我的苦衷才对。
想到这里,我便开始把意识与右手中的剑同化。莉娜学姊眼珠的颜色匆然变深,空气也像带了电般愈来愈紧绷。照耀宽广修练场的油灯,彷佛无法承受这紧张气氛般摇晃起来。
就算没有裁判,双方还是在彼此呼吸完全一致的瞬间同时展开行动。
小动作对于在学院内人称「活动战术总览」的莉娜学姊来说,根本起不了作用。我一直线冲过十公尺的距离,在没有准备动作的情况下使出略像突刺的纵砍。
要是在剑术实技训练时用这种招式,铁定会被老师教训一顿;但如果在这场比试里用上我那三脚猫的诺鲁基亚流剑招,马上就会被制伏。因为就我所知,莉娜学姊所使用的赛鲁鲁特流乃是underworld最适合实战的剑术。
莉娜学姊用右手木剑接下我这快速的一招,但我完全没有感受到冲击。那是因为她从手腕到肩膀乃至于腰部都像水一般柔软,直接以剑身轻巧地格开了我这一砍。这正是赛鲁鲁特流的极意「活水」。尽管她也花了一整年教导我这项秘技,不过我到现在还是无法完全领会。
顺带一提,虽然这个世界里无论听说读写都是使用日文(只有少数外来语),汉字的数量却相当少。大概只有jis第一级水准(注:日本工业规格协会制订的字节编码字符集)的三成,大约一千字左右。在这样的限制下,竟然还能创造出多数剑技的独特名称,真是让人佩服underworld居民的想像力。虽然这里目前还只有适合小孩子看的童话故事而已,可是再过个一百年后,说不定他们就会开始写真正的小说了。如果这里的小说在现实世界的日本出版并且大卖,那就太有趣了……
我就像要摆脱这瞬时的杂念般,用力往右前方跳。根据经验,要是身子被学姊用「活水」带得失去平衡还想奋力抵抗,兢会吃上强烈的反击。
我在空中转过身子,随即在修练场的墙边着地。紧接着,我右脚往发出黑光的木板墙一踢,准备再度往前突进——但莉娜学姊的左手已经抢先一步有了动作。
她的指尖由后腰往前一甩,画出了圆润的弧形,一道白光跟着直线射出。这当然不是什么使用了「光素」的神圣术,而是一条纤细的白色皮鞭。这是她除了长剑之外最擅长的武器。
这条练习用皮鞭以柔软的乌鲁山羊皮革所制,直接击中也损不了多少天命,但会让人痛得流出眼泪。我反射性地想用剑防御,却发现碰到的瞬间鞭子就会缠上剑身,手中剑将变得几乎派不上用场。话虽如此,往后退也只会遭受第二、第三波攻击而陷入绝境。
我拚命把身子往左边扭转,靠着脚步移动来躲开攻击。当鞭子前端掠过我的右脸时,我马上趁着它往后飞去那一刻全力往前冲。于空中发出锐利声响的鞭子,在像蛇一般扭曲身子的同时被拉了回去。得在对方展开下一波攻击前先缩短距离才行。我判断光靠冲刺一定来不及,因此马上把右脚和木剑平行地往后拉。当我将身体压低往前倾的瞬
间,剑身也发出了淡蓝色磷光。
莉娜学姊瞬间眯起双眼,同时用力张开左手。她毫不犹豫地舍弃鞭子后,左手便按上了右手剑的剑柄。
紧接着,我的身体就像被透明的手往前推去般开始加速。这是艾恩葛朗特流剑术——虽然我这么告诉别人,但它实际上是存在于旧sao里的「剑技」——单手剑下段突进技,「愤怒刺击」。化成一阵疾风的我,立刻冲过这七公尺的距离。
相对地,莉娜学姊则是把双手握住的剑往右后方倒去。咚一声左脚往前踏出之后,她的木剑也跟着散发翡翠色光芒。这是赛鲁鲁特流秘奥义「轮涡」。
我由右下往上挑的剑直接撞上了学姊水平旋转的剑。两把木剑发出金属般的撞击声,飞散的蓝、绿光芒瞬间照亮微暗的修练场。
我在双剑相抵的情况下逐渐撑起身子,发现莉娜学姊的脸就在眼前十公分左右之处。她的表情依然是那么轻松,雪白的额头连一滴汗水都没有流下。而且,不断施加在剑上的压力,让我明白只要一个不注意就会被她打倒。
这个世界里的人类能力——换言之就是「角色能力值」,似乎有些复杂。
即使打开名为「史提西亚之窗」的视窗,里面也只有显示天命的现在值/最大值以及「物件控制权限」(oc)、「系统控制权限」(sc)这两种等级而已。
在这当中,oc权限是关于武器防具的操作,而sc权限则是关于神圣术的使用,所以我一开始把前者当成力量(str),将后者视为魔力(int)。不过,若单看力量强度,似乎又非oc权限的等级决定一切。其他像是年龄、体格、健康状态以及长时间的经验与修练等几种数值,似乎也会产生影响。
仔细一想就能够知道,如果只靠oc权限等级决定力量,要是有小孩子忽然因为某种原因导致该数值异常上升,就会出现一个拥有怪力的小孩子了。而这对这个世界的存在目的来说,不是一种好现象。
虽然没有经过确认,但如果只是比oc权限的数值,我应该比莉娜学姊高出不少才对。不过看现在双剑僵持不下的状况,就能知道她平常有多勤于练习了。这两年里,我和尤吉欧虽然从未中断早晚的练习,但学姊在修行时那种逼人的气势实在笔墨难以形容。那种修行除了让她的力量值上升之外,同时也让另一种数值无法显示的「力量」提升了。
然而最恐怖的是,这样的她在学院仅有十二名的上级修剑士里只是「次席」——也就是说,还有一个人凌驾在她之上。
我和尤吉欧下个月就要接受高等练士的进级考试。唯有这次考试当中成绩排在前十二名者,才能够成为上级修剑士,也就是所谓的「剑术优待生」。成为修剑士当然是我和尤吉欧的目标之一,但最后我们还得独占首席与次席(也就是学年一、二名)的位子才行。若非如此,毕业后便无法参加皇帝御前比武——正式名称为「诺兰卡鲁斯北帝国剑武大会」。
在两年制的修剑学院里,一个学年总共有一百二十个人。换言之我和尤吉欧的实力必须高于其他一百一十八人才行——但想到连这么强的莉娜学姊都不是「第一名」,老实说内心还真有点……不对,应该说非常不安……
「——进步了嘛,桐人。」
忽然间,学姊像是看穿我的思绪般在极近距离下适么说道。我承受着丝毫没有减缓的压力,轻轻摇头。
「不……我还差得远呢。」
「不必谦虚。至少你已经晓得对付鞭子的方法了。」
「可惜完全不会使用。」
我的回答让那张充满光泽的嘴唇露出微笑。
「因为你不需要。既然是最后一次练习,那我就直说了……你的『艾恩葛朗特流』,还藏有我不知道的招式对吧?」
我顿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可能是产生动摇的缘故吧,我的剑马上被往后推了五公分左右,变成莉娜学姊由高处俯视着我。
女剑士以宛如浓缩了夜色的深蓝眼睛凝视着我,继续说了下去:
「一年前,我之所以会指名你当我的随侍,就是因为觉得你运剑的风格与我相似。你的剑术理念和学院的制式剑术诺鲁基亚流不同……不是为了表演,而是为了获胜。虽然我自认赛鲁鲁特流也是实用的剑术,但在这一年里,我发现和你的剑相比,自己的流派还差得远了。」
学姊的独白,让我只能瞪大眼睛。
我和她的使剑方法不同,其实也是理所当然的事。因为我根本不是underworld的居民。正如艾恩葛朗特流这个名称所示,我的剑技出自那座浮游城。而在那个死亡游戏里,所有战斗都是赌上性命的实战。
相对地,在underworld里可以说没有实战存在。所有的战斗都是「比试」,地方大会原则上是「点到为止」,中央的高等大会也是命中后就算分出胜负。由于没有搏命的机会,剑术当然就会着重招式的华丽程度了。
不过,这并不表示underworld的剑士们在技巧上就一定不如我。这一点我在过去的两年内已经有过太多的经验了。不断重复地锻链「招式」后,那去芜存菁的一击,威力足以将任何半调子的实战经验一刀两断。
这全是靠着「想像」的力量。
underworld虽然是假想世界,但构成与艾恩葛朗特完全不同。这个世界里,灵魂——摇光所产生的想像强度,有时候会影响到事情的结果。
从小孩子时就开始,十几二十年来反覆练习同一招式的剑士究竟有多大的想像力……可以从「我的oc权限大于莉娜学姊却在比拚力气时被她压制」这一点看出来。这种数值无法显示的想像力量,正是这个世界所隐藏的真正力量。而那也是在这里醒来后只过了两年的我,以及同一个时期才开始学剑的尤吉欧无法轻易获得的力量。
修剑学院的学生大部分出生在天职为「贵族」的家里,而且都是三、四岁时就开始接受剑术英才教育的菁英分子。话又说回来,尽管真正经过艰苦锻链的只有一小部分,但我和尤吉欧依然得正面击破这些实力分子的刚剑,取得学年首席的地位。
为了达成这个目的,我们唯一能依靠的武器就是艾恩葛朗特流——也就是剑技了。
到现在,我还是没办法弄清楚为什么underworld会有剑技。
不过,看样子这个世界的剑士们只知道……或说只能使用基本的单发剑技。
一年半前萨卡利亚的大会上,那个叫伊格姆的卫兵见习生所使用的萨卡莱特流「苍风斩」,根本就是sao里头的单手剑技「斜斩」,刚才莉娜学姊使用的赛鲁鲁特流「轮涡」则是两手剑回旋斩「龙卷风」。其他还有诺鲁基亚流「雷闪斩」是单手剑剑技「垂直斩」,海伊·诺鲁基亚流「天山烈波」是两手剑垂直斩「雪崩」。
这些全是各流派的秘传奥义,而且没有比它们更强的绝招或超必杀技了。这么一来,我所知道的二连击、三连击等高级剑技,就是少数足以对抗这些菁英剑士必杀刚剑的武器。虽然这种想法有些卑鄙,但我们想要的并非「人界最强」的荣誉。只要能进入耸立在距离帝立修剑学院数公里远的山丘上那座绝对不可侵犯的巨塔,公理教会中央圣堂就行。
尤吉欧是为了和幼年时被带走的青梅竹马爱丽丝见面。
而我则是为了与这个世界的「管理者」相会。
只要能够达成我们俩的目的,就算在所有的此赛里都被人批评卑鄙也无所谓。我将在每场比赛里使出一招只有我知道的高等剑技,持续取得胜利。直到通过四帝国统一大会的考验,获得「整合骑士」的资格为止。
进入学院的这一年来,我从
未施展过二连击以上的剑技,出于这个理由。顶多使出像刚才那招「愤怒刺击」之类的突进技而已。
但是,看来我这卑鄙的秘密主义,已经被美貌的学姊识破了。
莉娜学姊把脸又挪近了一公分,压低声音这么说道:
「赛鲁鲁特家的先祖得罪过皇帝,被禁止传承正统剑术『海伊·诺鲁基亚流』,因此只能在鞭子、短剑这种非正统武器上下工夫,剑术也只能弃刚就柔。这就是赛鲁鲁特流的由来……但你可别会错意……我对这种情况没有什么不满,反而相当以身为流派的唯一传人自豪,持续地锻链自己一直到今天……」
她嘴里虽然这么说,雪白的玉手却有些颤抖,让我们相抵的木剑发出干涩的摩擦声。虽然这可能是个把剑推回去的机会,但我没有这么做,只是保持原本的姿势等她继续说下去。
「家父一直期待我在这所学院里以首席的身分毕业,并在御前比武时赢得优胜,藉此恢复赛鲁鲁特家的名誉。但你不觉得这很矛盾吗?如果我完成父亲的期待,皇帝更因此允许我们再度传承海伊·诺鲁基亚流……到了那个时候,难道我们要舍弃赛鲁鲁特流吗?这样一来……我从小对自家流派所抱持的骄傲,到底算些什么呢……?」
对于她的质疑,我也无法马上做出回答。
虽然最近几乎已经没有这种感觉了,但眼前的莉娜学姊、重要的伙伴尤吉欧、这座学院里的学生与教师们……以及所有生活在underworld的居民,在某种意义上全都和我不一样。这里只是个假想世界,他们只是配置在里面的「人类个体」而已。
话虽如此,他们和既存vrmmo游戏里的npc又不太一样。他们是复制了人类灵魂——摇光后,将其保存在专用记忆体里的「人工摇光」。这是现实世界里的某机关——想必是充满谜团的新兴企业「rath」所制造出来的全新人工智慧——
然而,他们的感情有时甚至让我觉得比真正的人类更丰富。他们心无旁骛地感受这个世界,以及在这里被赋予的命运,然后烦恼、接受或者是准备与之对抗。每当看见他们这种模样,都会让我万分感动。他们……不对,应该说现在与我交手的索尔缇莉娜学姊的存在,可以说是个令人难以想像的奇迹……
「学姊……」
我刚轻声开口,莉娜学姊便对我露出了一丝自嘲的微笑。
「打从进入这所学院之前,我的内心深处便抱持着迷惘。两年来一直没办法赢过那个家伙,可能也是因为这种迷惘的缘故……」
「那家伙」指的是本年度屹立不摇的首席男性上级修剑士,名为涡罗·利邦提。他是未来的二等爵士,家族代代都是诺兰卡鲁斯北帝国骑士团剑术师范,使得一手惊人的刚剑。他由大上段劈下的一击,灌注了学园最强的想像力,我曾见过他以木剑劈断用来练习挥砍的大圆木。
这座学院的菁英——上级修剑士,便是以他为首席往下一直排到第十二席为止。至于他们的顺位,则是由每年举行四次的检定比武结果决定。
当然,先前举行的三次比武,我都坐在能被土石喷中的极近特等席观战。它与萨卡利亚大会一样采单淘汰形式,十二人经过两场比武后便剩下三个,比赛前排名首席者将是种子选手。三次决胜的组合全都是莉娜学姊vs涡罗首席。而学姊也三次都没能赢过涡罗。
就我的观察,他们身为剑士的实力应该在伯仲之间。如果涡罗首席是至刚,那么莉娜学姊就是至柔。学姊除了用行云流水般的流畅动作架开不断攻来的强烈攻击之外,还不时展开敏锐的反击,那画面只能用叹为观止来形容。比武就在两人没有完全击中对方的情况下,一直进行到时间将尽——但莉娜学姊三次都没能接下涡罗在这时一定会使出的海伊·诺鲁基亚流奥义上段斩。她的木剑其中有两次被弹开,一次因此折断。
虽然三场比赛都撑到评审判定的阶段,但在这种情况下,评审也只能举起宣判涡罗胜利的旗子。因此在这一年里,涡罗首席、学姊次席的排名始终都没有变动过。
顺带一提,第三席也一直是名为哥鲁哥罗索·巴鲁托的巨漠,换言之他每次都在准决赛输给莉娜学姊。另外再补充一点,哥鲁哥罗索学长的随侍,正是我的好友尤吉欧。
因为两天之后即将举行第四次检定,也就是「毕业比武」,所以莉娜学姊才会在这场练习开始前说出「这是最后一次了」这种话。这场比赛将会决定最后的排名,隔天包含这十二名修剑士在内的高等练士们,将从学院毕业。
换言之,后天的比赛就是莉娜学姊凌驾涡罗的最后机会。正确来说,由于前两名毕业的学生能够参加「帝国剑武大会」,所以她很有可能会在那里对上涡罗,但学姊似乎认为很难在御前比武时胜过在学校里一次也没有赢过的对手。
「老实说吧……」
依然和我持剑相抵的学姊,这时又用更加细微的声音说道:
「只要那家伙摆出『天山烈波』的架势……我就会感到极度紧张。无论再怎么修练,我也无法获得接下那种刚剑的自信。从初等练士开始……不对,从两年前在入学考试里看见那家伙的剑开始,我就一直有这种感觉了……」
我除了为学姊初次对我展现的一面感到惊讶之外,更确定了自己刚才的想法。
学姊的实力果然与涡罗不相上下。除了想像力……也就是有没有自信这点之外。
正如我的推测,如果这座underworld也是由「mnemonic visual datai所构成的假想世畀,那么想像力应该是能够左右事物结果的强力因素才对。因为我和莉娜学姊看见以及触摸到的都不是多边形数据,而是由摇光所抽取出来的「记忆影像」。
至于为什么能共有每个人都有些微差异的记忆资料……我想,那可能是把由多数摇光抽取出来的资料送进所谓的「主记忆装置」里暂存,然后在那里进行数据平均化之后的结果。这样一来,如果有能够发出强烈印象影响缓冲资料的摇光存在,那么以个人意志力改变事物的结果,也就不是什么不可能的事情了。
这就是为什么以涡罗·利邦提为代表的刚剑使用者们如此强大。他们对自身剑技与流派的绝对自信,产生了坚定的想像,而这样的想像便实现了带有惊人威力的一击。
相对地,莉娜学姊对于自己的剑技还抱有一丝疑惑。原因想必就是她刚才所说的赛鲁鲁特流成立经过吧。自己学习的流派,是因为被禁止学习海伊·诺鲁基亚流而生的替代品,这种想法让她心里出现了某种「自卑感」。在这种情况下……也难怪她老是会被涡罗那拥有绝对自信的剑压过去了。
然而,我还是希望莉娜学姊这次能够获胜。这跟什么世界结构还是意志力能改变结果等理论无关,我只是希望她可以抬头挺胸地从这所学院毕业。学姊的确有这种资格与权利。因为在这一年里,她确实是十二名上级修剑士里最为努力的人——
「……学姊所做的修练,要比包含涡罗首席在内的所有人都要漫长且严苛。即使如此,学姊还是没有信心吗……?」
听见我的问题后,学姊沉默了片刻,接着才轻轻摇头。
「嗯……看来还是不够。愈是修练赛鲁鲁特沆,我就愈容易胡思乱想。如果不是用木剑,而是用钢剑进行比赛呢?或者允许使用鞭子或短剑呢?这么一来,我们就不会输给海伊,诺鲁基亚流了。但这终究只是藉口。毕竟在这个人界里,绝对不可能发生实战……也就是真正的战争。只要还在拿这些事当藉口,我就绝对没办法接下涡罗的剑……」
当我准备回应她所说的话时,学姊已经微笑着继续说下去:
「但是,桐人你就不一样了。同样身为独特流派的剑士,你面对正统派时完全没有任何的自卑感。在旁边观察了一年之后,我终于了解为什么了。正如我刚才所说……你的『艾恩葛朗特流』并不只是这样而已对吧?你还隐藏了许多实力。所以才会这么有自信。就像你曾经跟我提过的,耸立在故乡森林的那棵杉树……基家斯西达一样。」
「不过……我亲手把它砍倒了耶。」
我的呢喃让学姊很难得地噗嗤一笑。
不知不觉,双方都已经放松手臂的力道,木剑只是轻轻靠在一起而已。但学姊并未移开身体,反而像要把重量靠在我身上般往前倾,然后用以女性来说算是相当低沉且圆润的声音继续说道:
「但是,那棵树现在还耸立在你心里对吧?它不受任何暴风雨的影响,只是昂然看着空中的索鲁斯。桐人……我想看看你隐藏的实力。」
「…………」
「和涡罗的比试无关。我就只是想看……不,应该说想了解而已。从这座学院毕业之前,我想彻底了解你这名剑士。」
眼前那双让人联想起夜空的蓝眼,深处似乎有小小的星星在闪烁。
那种夺魂慑魄的美感,让我下意识地把脸往前移动了五公厘左右。但浏海根部忽然传来的刺痛让我回过神来。我眨了一下眼睛,然后重新开始思考。
我之所以没对莉娜学姊展现艾恩葛朗特流的「实力」,也就是高等剑术,并不是为了保留实力这种小家子气的理由。
纯粹只是比试与练习时所使用的巧级木剑无法发动罢了。这种剑顶多只能施展出「蛇咬」与「圆弧斩」而已,三连击以上的剑技再怎么努力也施展不了。虽然我用同等级的铁剑试过,但结果并未改变。
只有装备砍倒基家斯西达用的45级神器「蓝蔷薇之剑」时,我才能使出四连击等级的剑技。这个理由我到现在依然不明白,但至少可以确定旧sao里没有这种限制。
话又说回来,既然学姊想看看我的「实力」,就不能够只用二连击敷衍了事。那么只剩下一种方法,也就是向尤吉欧商借蓝蔷薇之剑,然后展现目前所能使用的最强五连击剑技。
虽然只要向尤吉欧开口,他一定愿意把剑借给我,但我还是有点犹豫。毕竟蓝蔷薇之剑是尤吉欧的所有物,而我一向有「剑即是剑士的灵魂」这檀根深蒂固的观念。只要意识到自己正在使用借来的剑,我就没办法使出最完美的剑技。然而,我也不可能从学院的武器库里拿出拥有最大优先度的剑;就算真这么做,那也不是我的剑。
既然没有其他方法,那就只能借蓝蔷薇之剑了。下定决心后,我便开口说道:
「——我明白了。不过很抱歉,得请学姊稍等一天。明天同一时间,我一定会让你看见……我能够使用的最强剑技。」
莉娜学姊听见我这么说后,嘴角瞬时露出笑容,但她随即像注意到什么事情般皱起眉头。
「不过,明天是安息日。不但禁止练习,也不能使用这间修练场喔。」
「……那不是练习。」
「哦?那算是什么?」
「嗯,这个嘛…………」
我稍微考虑了一下,然后把内心的想法直接说出口。
「是谢礼。因为学姊这一年来教了我许多东西。听说这座学院里,随侍练士在修剑士毕业的前一天,通常会赠送对方临别礼物。我决定把剑技当成送给学姊的谢礼。这么一来,就算是安息日也没关系了吧?」
我的话让学姊微微苦笑了一下。
「你还是一点都没变。我可从来没听过有人把剑技当成毕业礼物唷。不过……我还是趁现在老实跟你说吧……」
「咦……说什么?」
「其实,我指名你当随侍也已经算是打破惯例了。虽然只是很无聊的习惯……但『贵族子女在挑选随侍练士时,通常应该要指名同样是贵族而且出身低于自己的学生』。我在指名你的时候,高等贵族的代表们就跑来修剑士宿舍跟我抗议了。」
莉娜学姊说完,便像是觉得很愉快般呵呵笑了起来,但我的嘴角却因为这初次听见的故事而开始有点抽筋。
学姊所说的贵族,就是诺兰卡鲁斯北帝国的特权阶级,他们有「一等爵士」到「六等爵士」之类的阶级,再上去就是皇族了。涡罗首席所属的利邦提家是二等爵士,而赛鲁鲁特家则是三等爵士,换言之他们的地位都比身为五等爵士的萨卡利亚领主还要高。
相对地,我在这个世界里(其实现实世界也一样)只是平民中的平民,亦即最低下的阶级。实际上,就算不是贵族也无妨,只要是某地域的有力人士或大地主——比如说卢利特村长卡斯弗特·滋贝鲁库,以及暂时收留我和尤吉欧的巴农·渥鲁帝——就能够拥有姓氏,但地位更低的平民就连这一点也不行。
顺利混进帝立修剑学院之后我才知道,这间学校里的学生几乎都是贵族或富商的小孩,只有两成是平民出身。说起来,从报考资格这一点就有很大的不同了。我和尤吉欧是历经半年的辛苦之后,才获得参加考试所需的萨卡利亚队长推荐函,当我知道贵族可以无条件报考时,真的很想给这里的文科省(注:相当于教育部)寄封抗议信。
入学之后,校规倒是对贵族和平民一视同仁……话虽如此,多少还是存在些有形无形的差别待遇。尽管我(尤吉欧应该也一样)已经装出毫不在意的样子过了一年,却没想到连指名我当随侍的莉娜学姊也遭受牵连。
「既……既然有这种习惯,为什么还要选我……如果是看入学考的成绩,另外还有六个人排在我上面啊?他们全都是贵族,若是学姊从他们当中选出一人,应该不会遭受抗议才对……」
「但是,那六个人的分数都是靠表演招式赚来的吧。我对招式的美感完全没有兴趣。就我看来,在检定比试里和考宫打得最精彩的人就是你。不对,与其说是精彩……」
莉娜学姊没有继续说下去,她先闭上了嘴唇,接着轻笑了一下才继续:
「……别到了现在还要我解释指名你的原因好吗?我可是马上就要毕业罗。还是明天的事情比较重要。如果桐人愿意表演艾恩葛朗特流的秘传奥义当成送我的毕业礼物,那我就不客气地收下罗。」
「啊,好、好的,我很乐意。」
「……不过,好像有点不对劲耶。从刚才的口气听来,好像也可以解读成——你忘记准备送我的礼物,情急之下才决走这么做……」
「没、没这回事!我之前就这么想了,真的!」
急忙否定之后,莉娜学姊便面无表情地嘟囔了一句「就信你一次」,接着才恢复成原来的模样表示:
「这件事就到此为止,但我们还是得先结束这场比试才行。」
「咦?啊————」
这时我才终于想起来,练习赛才进行到一半。但在我有具体的反应之前,轻轻靠在一起的木剑上便传来强烈的冲击。这不是剑技,但学姊光是用力跨出一步,就能把跟自己贴在一起的对手弹开,而这便是赛鲁鲁特流里少数的刚性招式,「止水」。
我并未抵抗强大的力量,反而顺势往后一跳。与刚才的「活水」不同,「止水」会对脚部造成很大的负担,所以使用后通常会出现短暂的破绽。而且学姊的左手中已经没有鞭子了。
决定以正面冲刺技来分出胜负的我,在落地同时迅速挥动长剑。
在这个瞬间,我的背部窜过一股寒意。
莉娜学姊确实是用双手握住木剑——但她的背后却看不见刚才舍弃的鞭子。鞭子到底跑哪里去了?我虽然瞪大眼睛寻找,但出手的剑技已经无法中断。单手剑上段冲刺技「音速
冲击」开始发动,剑身出现淡蓝色光辉……
就在同一时刻。
莉娜学姊的左手离开木剑往正上方伸去,接着像是抓住什么东西般用力往前挥。她的手边马上有道白光像蛇一般伸长,然后重重卷住我正要往前冲去的身体。
我原以为飞到远方去的鞭子,其实前端卷在天花板的梁柱上,在我们持剑相抵时一直吊在我们的头上。
注意到这一点时,我已经被鞭子拉倒,后脑勺跟着撞上地板。
在我茫然看着出现视野里闪烁的星星时,似乎有人在我的额头附近深深叹了一口气。
2
诺兰卡鲁斯北帝国,不对,人界最大的都市「央都圣托利亚」是被直径十公里……这个世界的距离单位为十基洛尔的正圆形城墙所围住。
现在已经消失的浮游城艾恩葛朗特,第一层的直径刚好也是十公里,所以这座城市的形状与面积可说与那广大的区域完全相同。以假想世界内的都市来说,规模巨大得令人难以置信,人口似乎也已经超过两万人。
此外,这座都市的构造相当特殊。它的圆形市街整个被坚固的形墙壁切成四等分。换个角度来看,它是由四个中心角九十度的扇形城镇构成。更惊人的是,这些叫「北圣托利亚」、「东圣托利亚」、「南圣托利亚」、「西圣托利亚」的市街,分别是把广大人界分割为东西南北四处并加以统治的四大帝国首都。
这也就表示——所辖扇型领土面积几乎相当的四帝国首都,全都在人界的中央,仅隔着一面墙比邻而居。
当我知道时,还真是吓了一大跳。所谓的首都就是皇帝居住的城市,同时也是身为各国主力军的骑士团总部所在地。如果发生战争,不就马上就得面临最终决战了吗——就在我要这么对尤吉欧说时,我才终于注意到,在这个连杀人强盗等案件都不会发生的世界里,帝国之间根本不可能发生战争。
虽然通过分隔首都的大理石墙——好像叫「不朽之壁」——也就是国境时,依然需要专用证件,但仔细观察之后便能发现,我所生活的北圣托利亚里也能看见不少黑发的东帝国人、皮肤晒得黝黑的南帝国人以及纤细的西帝国人。虽然这些交易商与观光客算是外国人,但语言(尽管多少有点口音)不但完全相同,甚至不会和当地居民发生冲突。
这里不要说战争了,就连国家间的敌对意识都不存在。而造成这种结果的原因,当然就是屹立在央都正中央……同时也是人界中心的那座纯白巨塔了。
公理教会中央圣堂。
由于它的顶端总是像溶在空中般看不清楚,所以根本无法从判断高度有几百公尺。我想从底部往上看一定非常壮观,但正方形的教会用地也同样被高大的墙壁围住,让人完全无法窥看内部的模样。分割圣托利亚市街的「不朽之壁」刚好紧密地连接圣堂白色墙壁的四个角……或许应该说,墙壁就是以圣堂为中心往外延伸出去比较正确。
顺带一提,这座不朽之壁不仅分割央都市街,它还贯穿了草原、森林与沙漠而且笔直地往前延伸,最后连接远在七百五十公里之外的「尽头山脉」,实在非常惊人。这个世界里当然没有重工业用机械,所以光是想像建造它得花上多少时间与人力,就让人觉得相当恐怖。
但这同时也显示出,公理教会的权威就是如此至高无上。
人界中心耸立了一座如此宏伟壮丽的高塔,就连四帝国皇帝所居住的城堡都远在它的下方,因此我总是忍不住想像——对这个世界的居民们来说,国与国之间的差异,可能就跟「东京都民」与「埼玉县民」给我的感觉一样吧。
但这样一来,不免会产生为什么要把总人口不到十万的人界分割成四个帝国的疑问,老实说我到现在还没找出答案。它就跟帝国之上还有教会这种最高组织存在的理由一样是个谜。
公理教会中除了有「司祭」与「元老」等文官外,也有「整合骑士」这样的武官存在,不过莉娜学姊说他们人数不多,可能还不到一百个人。相对地四帝国骑士团与卫兵队合计大约有两千人,但即使有这么大的人数优势,还是完全没有皇帝们反抗教会的记录……难道连皇帝都无法违背教会与禁忌目录吗?还是说几十人的整合骑士就足以赢过两千名军人了呢?又或者这两种原因都正确——
在修剑学院的校地内,只要抬头就能看见中央圣堂直冲天际的雄伟模样。我结束和莉娜学姊名义上的最后一次练习后离开上级修剑士宿舍,快步走在略微寒冷的春天夕阳之下,眺望着那栋梁上蓝色与橘色的白垩巨塔。
从高塔顶端往下俯瞰人界的究竟是什么人呢?像我一样来自现实世界的人类观察者吗?或者是underworld人,也就是人工摇光呢?为了确认这一点,我已经花了一年半的时间克服各种难关。当然,如果我千倍加速的预测正确,现实世界也才十个小时多一点,但我的主观却已经觉得太过漫长了。
从卢利特村附近的森林醒来至今的两年里,真相不明所致的不安,以及想与明日奈、直叶、双亲、友人们见面的渴望,已经数次让我在夜里颤抖。
但是另一方面——我的心底也有点害怕在圣堂顶端找到「出口」。若从这个世界里登出,也就代表我将和在这里遇见的人们告别。像是卢利特村许久没见的赛鲁卡与孩子们、在学院里交到的几个朋友、担任随侍练士一年来经常互相关照的索尔缇莉娜学姊,以及我的「伙伴」尤吉欧。
我已经不认为他们只是单纯的ai。他们和我一样都是人类,只不过存放灵魂的容器不同罢了。由卢利特到萨卡利亚,然后再到圣托利亚生活,这两年的时光,让我更加确定自己的这种想法。
不,不只是对尤吉欧等人的依依不舍而已。我想这个不可思议且广大、美丽的世界本身,一定也深深吸引着我………
我在这时候停止思考,然后深吸了一口气,把这种想法压进心底深处。
抬头看了一下前方,马上就能发现一栋古老的建筑物映入眼帘。那是一栋石造的两层建筑,屋顶由绿色石扳铺成。北圣托利亚修剑学院的一百二十名初等练士就生活在这栋宿舍里面。
老实说,为了避免麻烦,我还真想直接从二楼窗户回房间,但宿舍规则却不允许我这么做。与相当自由的上级修剑士宿舍不同,这间初等练士宿舍以及建在稍远处高台上的高等练士宿舍,就跟旧sao的公会血盟骑士团总部一样纪律严明。
我下定决心后,爬上正面入口的石头阶梯,接着慎重地推开双向开殷的门。当我蹑手蹑脚地在入口大厅走了两步时——右侧忽然传来一声轻微的咳嗽。我畏畏缩缩地转过头去一看,马上就和坐在柜台后方的女性四眼相对。她的茶色头发绑得相当整齐,脸孔也非常严峻。年纪应该在二十五岁到三十岁之间吧。
我迅速把左手放在腰际并将右拳贴在左胸上,行了个「骑士礼」,然后大声地申告:
「桐人初等练士,现在回到宿舍了!」
「……不过你好像比门禁时间晚了三十八分钟。」
这个世界里没有时钟,只能由各个城镇或这座学院也有的「宣告时刻之钟」每三十分钟响起的旋律来辨别时间。如果要知道更详细的时间,就只能使用专门的高等神圣术,但是她——担任本宿舍舍监的阿滋利卡女士,似乎能用系统外技能还是某种秘技得知现在时刻是下午五点三十八分。
我保持着骑士礼的姿势,稍微降低了音量说:
「这是因为指导者·赛鲁鲁特上级修剑士做出了延长指导时间的指示……」
阿滋利卡女士立刻用蓝灰色的眼珠紧紧盯着我。那种严厉的气氛以及名字的相似程度,总是让我联想到另一名
人物。原本想在离开宿舍前问她「您是不是有位名叫阿萨莉亚的亲戚在北方担任修女呢」,但看来可能没有这种机会了。因为就像现在这样,我通常只有在挨骂的时候才会跟她说话。
「……既然如此就没办法了,毕竟接受修剑士的指导是随侍练士的义务。但桐人初等练士,你似乎已经把这种义务当成违反门禁的通行证……这一年来,你一直无法洗刷这个嫌疑唷。」
我在这个时候结束行礼,以右手摸摸后脑并硬挤出个笑容。
「讨、讨厌啦,阿滋利卡老师,我只是为了要让剑技更上一层楼而已啊。违反门禁只能算是附加的结果,绝对不是我的主要目的,真的啦。」
「原来如此。一年来为了勤练剑技而晚归这么多次,我想你的实力应该增进了不少吧?如果想确认自己修练的成果,我很乐意担任你练习的对手哦?」
我整个人再度僵住了。
虽然阿滋利卡女士的天职是「北圣托利亚帝立修剑学院·初等练士舍监」而非剑术指导官,但在这座学院里工作的大人,基本上都是这里的毕业生。也就是说剑术通常部有一定水准以上,而每个住宿生都知道,身为诺鲁基亚流高手的她,在有学生做出不至于违反宿舍规范的恶作剧时,通常会对其施予非常恐怖的特别指导。
至于违反舍规的学生会有什么样的下场嘛——幸好不会发生这种事。因为这个世界的人们,也就是人工摇光们都有「绝对无法违反高等规则」的特性。唯一的例外,就是我这个摇光容器与他们不同的人类。
一想到这里,我便觉得这一年来竟然连一次都没有违反过舍规真是一种奇迹。心里虽然怀着这种感慨,但我还是坚定地摇摇头并表示:
「不劳您费心了,阿滋利卡老师。我才刚完成第一年的学业而已啊。」
「这样吗?那么等你结束第二年的所有修练课程时,我再来监定你的实力如何吧。」
「………………好的,到时候希望老师能不吝赐教。」
我在不得已之下点了点头,然后全力祈祷她在接下来的一年里能忘记今天的约定,随即往后退了一步。阿滋利卡女士这才把视线移回手边的文件上并表示:
「还有十七分就是吃饭时间了,别迟到。」
「好、好的!那我先离开了!」
我最后又敬了个礼,接着便转身以舍规允许的最快速度爬上正面的大楼梯。我和尤吉欧住在二楼的206号房,这里虽然是十人房,不过其他八人也是相当爽朗的家伙。不过呢,除了女性专属楼层的一楼的106室与我们206室的学生为平民出身,其他一百人都是贵族与富商的小孩,人单势薄的我们怎么可能在房间里自己起内哄呢……事情就是这样。
我闪过二楼走廊上谈笑着往餐厅前进的学生们,打开西侧角落的门并冲了进去。这时——
「你太慢了吧,桐人!」
马上就有这样的声音迎接我。
发话者当然是坐在右边最深处数来第二张床上的亚麻色头发少年……不对,应该说已经半脱离少年领域的伙伴,尤吉欧。
站起身子并双手叉腰的他,跟两年前相比已经长高了约三公分,体格也变得更强壮了。不过这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毕竟他今年也已经十九岁了——只不过,那温和的脸庞与闪亮的绿色眼睛则和我们相遇时没两样。虽然第一年后半段在萨卡利亚卫兵队度过的日子,以及第二年进入这所学院就读时都有过不少讨厌的回忆,但他直率强韧的灵魂还是没有任何扭曲。
至于我嘛,感觉在人格上倒是没有多大的变化,不过体型上恐怕也和伙伴一样长高长壮了不少。掉进这个世界的时候是十七岁,所以现实世界与underworld的我现在已经有了两年分的差距了。
花了两年时间离开sao回到现实性界时已经觉得相当不习惯,但照目前的情况看来,可能得在这里待上三、四年……我在脑袋的角落这么想着,同时走向自己的伙伴。我竖起右手表示抱歉,然后解释自己迟到的理由。
「抱歉,你等很久了吧。因为莉娜学姊今天的练习是特别版……」
「……算了,毕竟今天是最后一次,我也不是不能理解啦。」
瞪着我的尤吉欧把话说到这里,匆然笑了起来。
「老实说,我也迟到了二十分钟。因为待在哥鲁哥罗索学长的房间里和他聊开了。」
「什么嘛,原来你那时候在楼上啊。不过……还真令人意外耶。我还以为罗索学长一定会用剑来做最后的指导呢。」
我走过尤吉欧面前,来到墙边一张与桌子一体成形的床旁,然后把练习用的皮手套与护肘脱下来直接丢进抽屉里。在现实世界里要是这么对待剑道防具,一定马上会发出不怎么讨人喜欢的气味,但没有细菌的本世界不必担心这个问题。练习刚结束时被汗水濡湿的制服,也在不知不觉间完全干了——虽然莉娜学姊她从头到尾没流过一滴汗。
感觉轻松不少的我一抬起脸,尤吉欧便立刻苦笑着回答:
「你别看罗索学长那样,他其实是个理论派唷……呃,好像有点不对。应该说他认为心理准备也和技巧一样重要……」
「嗯,这我也同意。那个人的巴鲁提欧流啊,散发出来的一击必杀感可说比诺鲁基亚流还要强烈呢。」
「嗯。虽然我们艾恩葛朗特流最重要的是临机应变能力。但剑士有时候还是必须把胜负赌在由静转动的一击上!学长经常跟我谈论这个话题,今天应该算是总结吧。」
「原来如此,学长说得也有道理。难怪最近你的力道愈来愈沉重了。那么……把临机应变的艾恩葛朗特流和千变万化的赛鲁鲁特流参杂在一起的我,会变成什么样子呢?」
——我们两个人边讨论这些话题边走出房间。
同寝室的其他八人早已去餐厅了,所以走廊上没有其他学生的身影。照规定,宿舍里的早,晚餐都要在七点以前吃完,但就算在六点开始用餐时没到场也不算违反规定,然而没参加餐前祷告可就不太妙了。毕竟贵族学生们看我和尤吉欧不怎么顺眼,理由是「不过一介平民,居然成了仅有十二名的随侍练士」。
于是我们只能以最快速度朝着东侧深处的大餐厅前进。我想平民学生的房间离餐厅特别远应该也不是偶然吧。虽然听说高等练士宿舍的构造也与这里一样,但从四月开始就不用这么辛苦了——应该啦。因为我们早就决定要在月底的进级考试里挤入前十二名,光荣地担任上级修剑士了。
似乎跟我想着同一件事的尤吉欧小声地说了一句:
「……这种『走廊快步走』的日子终于快结束了。」
「嗯,上级修剑士宿舍要比这里自由多了。否过尤吉欧……其实成为修剑士这件事呢,有一点一直让我觉得很难接受……」
「不用说我也知道。就是随侍练士的事情对吧?」
「聪明。虽然帮莉娜学姊做事并接受她的指导是满开心的……但反过来的话嘛……」
「是啊……如果随侍是个贵族子弟,我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我们两个人同时叹了口气。
这时漫长的走廊终于到了尽头。一推开眼前的门,热闹的空气登时将我们包围。餐厅是打通了一、二楼的挑高结构,而宿舍里也只有这个设施是男女共用。一百二十位学生大多是男生跟男生一桌、女生跟女生一桌,但里面也有些人拥有能和异性同席谈笑的高级技能。这一点倒是和现实世界的学校没有两样。
我和尤吉欧快步走下楼梯,先到柜台领取晚餐托盘,然后直接滑进角落还空着的桌子旁坐了下来。宣告六点的钟声紧接着响起,勉强赶上
的我们也跟着松了口气。
担任宿舍长的男学生(当然是高等贵族)站起身,开始向公理教会献上祈祷,其他人则是齐声以圣句「亚崴·亚多米娜」唱和,而我完全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一切结束之后,用餐时间终于到来。
今晚的餐点是淋上香草酱的炸白肉鱼与沙拉,用根菜类熬煮的汤,还有两个圆面包。其实这和我在卢利特教会以及萨卡利亚农场所吃的料理差不了多少,以这间拥有大量贵族子弟的学校来说,还真让人有点意外。不过他们倒也没有露出什么不满的表情,只是理所当然般地吃着这些食物。
这些人虽然是贵族,生活却相当朴素——当然并非如此,理由似乎是和underworld独特的「空间资源」概念有点关系。简单来说就是系统上规定「在一定区域的一定时间之内,所能生成的物件质量有限」,换言之作物、家畜、野兽或鱼类的收获量(捕获量)都有限度。
要是贵族大量独占总量固定的食物,就会出现没办法填饱肚子的平民,这将会使那些平民的天命减少。禁忌目录里严格规定「无正当理由的情况下绝对不可让他人的天命减少」,就连贵族与皇帝也无法违逆这条法律。因此在这个世界里,独占、强求与维持天命有关的食物,自古以来一直是禁忌……事情的由来似乎是这样。
但是呢,贵族们虽然不会对食物有太多要求,但这并不表示他们都有高尚的人品。
「……真是太让人羡慕啦,莱欧斯!」
一听见后面忽然传过来的声音,我和尤吉欧同时露出厌恶的表情。
「我们辛苦地打扫餐厅,却有人就这样悠哉地前来用餐,唉呀真是太让人羡慕了!」
这时又有另一道声音回应这故意讲给人听的讽刺。
「别这么说嘛,温贝尔。人家身为随侍练士,一定有我们所不能了解的辛劳啊。」
「哼哼,说的也是。听人家说啊,只要指导生讲了什么,随侍就一定得去完成呢。」
「要是跟到了平民出身或背负禁令的指导生,还真不知道会被要求去做什么事呢。」
要是对这种刻意的嘲讽有所反应,可就正中对方下怀了。所以我们只是背对着那两个家伙,不停动着刀叉。话又说回来,内心的愤慨当然还是难以平息。如果只是针对我和尤吉欧倒还没关系,但「平民出身」明显是在说尤吉欧的指导生哥鲁哥罗索学长,而「背负禁令」当然就是在暗示我的指导生索尔缇莉娜学姊了。
他们的嘲讽技术还不只是这样而已。开头那句「悠哉地前来用餐」才是重点。这间餐厅里,除了我和尤吉欧之外还有十名随侍练士,但在晚餐时间开始前才来到现场的就只有我们两个而已,光是靠这句话就可以知道他们攻讦的对象是谁了。
在萨卡利亚时也有这种讨人厌的家伙。在剑术大会和我交手的伊格姆·萨卡莱特已经相当狡猾,但那些从入学起就一直视我们为眼中钉的家伙,搬弄是非的功力则更让人不得不佩服。我之所以几乎忘记这个世界的居民是人工摇光——亦即ai,或许跟这些家伙异常犀利的修辞有关也说不定。
「……反正只要再忍耐一下就好了,桐人。」
身旁的尤吉欧边咬着面包边对我呢喃。
这短短一句话,包含了「我们变成修剑士之后,就会和他们住不同宿舍」的意思。虽然这对尤吉欧来说已经算是很大胆的发言,但这当然不是毫无根据的大话。
一百二十名初等练士里仅有十二人的「随侍练士」,是由当年度被选为「上级修剑士」的十二名二年级生各自指定一名入学成绩名列前茅的新生担任。
成为随侍后,虽然能够脱离打扫宿舍、保养练习道具等杂务,但放学之后必须到自己指导生的起居室帮忙打扫房间与跑腿,还得担任练习对手。
后方那两个还在放冷箭的家伙没有当上随侍,换言之他们入学考的成绩不如我和尤吉欧。此外,之后的检定考他们大多维持在二十~三十名左右,也难怪尤吉欧认为他们没办法达到修剑士选拔标准。
……不过,真的是这样吗……
我在脑袋里这么呢喃,同时举起右手中的餐刀,以光亮的银器映照出背后的影像。
离我们稍远的桌子前,两名男学生还是继续嘲讽并且不时把视线移到我们身上。左侧那名把灰色头发整个往后梳的是温贝尔·吉杰克,我记得他是出身于四等爵家族。而右侧那名让波浪状金色长发垂到背后的,则是三等爵家族的长子莱欧斯,安提诺斯。这座学院里没有一等爵家的小孩(听说身分如此高贵的家庭,会直接帮小孩请家庭教师),而出身二等爵家的也只有包含涡罗·利邦提在内的几个人,所以三等已经算是相当高的阶级。
话又说回来,也不是所有责族子弟都跟这两人一样。虽然我没跟涡罗首席交谈过几次,但他一直是个沉稳的武人,和莱欧斯同样是三等爵家继承人的莉娜学姊人品也相当高尚。
一想到这里,就会觉得温贝尔与莱欧斯真的是那种「没实力又爱炫耀的骄傲贵族少爷」……但我内心仍旧暗暗怀疑他们是否真的这么单纯。不知该说幸运或不幸,我没和他们比赛过,所以无法妄下断语,但我一直觉得这两个家伙说不定在每季的检定考……甚至连最初的入学考都没有展现出真正的实力。
理由在于,若入学考里挤进了前十二名,就一定会被上级修剑士指名为随侍练士。虽然这在学院里是项荣誉,但自尊心无疑是全学院最强的莱欧斯等人,的确极有可能因为不愿接受指导生使唤而故意放水。
当然我没有任何根据。但实技练习中看见他们所使出的「招式」时,我便感觉到一种类似恶寒的压力——那种只出现在高等贵族身上的绝对自负,以及由此心态所产生的强烈意志力。
「……喂,桐人,盘子已经空了唷。」
我被尤吉欧用手肘撞了一下,这才注意到左手握着的叉子不停地戳着空无一物的沙拉盘。我急忙动起右手的刀子准备将炸鱼切片,但它也在不知不觉间消失了。看来,过于在意莱欧斯等人,让我错失了一天中第二期待的晚餐时间了。这不就等于着了他们的道吗?
而且,最期待的事——跟莉娜学姊的练习,也在今天结……
不对,还没结束。虽然身为随侍的任务正式结束了,但明天安息日还有一个重大约定——要让学姊看看我的最强招式。
我想起这件重要的事情后便放下刀叉,把脸靠近尤吉欧说:
「尤吉欧,我有点事要跟你说。吃完饭后陪我到中庭走走。」
「嗯,好啊。我刚好也对你『田地』的状况有点在意。」
「呵呵,状况很不错晴。应该来得及赶上毕业典礼才对。」
「哇,那真让人期待。」
结束这段轻声细语的对话后,我们便拿着托盘起身。只要经过还在抱怨的莱欧斯等人身后,便会闻到他们喷洒在制服上的动物性香料,所以我们加快脚步离开现场。
把碗盘放回柜台并走出餐厅的瞬间,我们俩同时松了口气。
由于几分钟前才刚响过一次钟,所以现在应该刚过六点半。接下来到晚上十点熄灯时间前都算是自由时间,但初等练士不能离开宿舍,而且八点就必须回到自己房间。所以顶多只能自主练习或者是看些教科书而已——不过,我在晚饭过后还有一项每天必做的功课。
宿舍西侧(也就是餐厅的反方向)墙上有一道很小的门,门后方是一处小庭园。这个被高大栅栏围住的地方虽然没有屋顶,但也还算是宿舍内。
正方形庭园被分为四座花坛,里头各有不同的植物冒出嫩芽或开花。这四种由特定住宿生照料的花草并非单纯的
观赏用植物,全部是神圣术课堂上的触媒。由于开花的时期刚好分别隔了三个月,所以一整年都有果实能够收成。把晒干的果实用指尖捏碎后,周围便会散发出神圣力——学生便以这股能量练习法术。
当然,地面与阳光随时能供给神圣术所需的资源,但都市区域的地力本来就较稀薄,而太阳之力则受到天气好坏的左右。为了让整个学年一百二十名学生能够同时使用法术,需要空间神圣力之外的能量来源。
由于现在的季节是春天,所以东北方花坛里正盛开着蓝色银莲花。这种花与夏季盛开的金盏花、秋天盛开的大丽菊、冬天盛开的洋兰,好像都是高优先度……也就是能散发较多资源的代表性花朵。
在这推算约三百八十年的岁月中,underworld的动植物经过相当程度的独自演化,但从这些植物都还保持与现实世界相同的名称与模样来看,就能知道它们有多重要,然而它们的生态究竟是否以现实为准,我就没什么自信了。
因为这些花朵在花瓣掉落之后,每一种都会结出极为相似的圆形果实。把果实摘取下来晒乾剥皮,里面就会出现直径两公分左右的玻璃质球体。用指尖将这种小球捏碎,便会洒出闪亮的绿色光芒(也就是神圣力)……不过,这应该是这个世界才会有的现象吧。
在神圣术的课堂上老师曾稍微提过,除了这「四大圣花」之外,还有一种一整年能开花好几次,果实还龙散发大量资源的奇迹植物「蔷薇」存在。但平民就不用说了,甚至连贵族与皇帝都被禁止栽培这种花朵,如果想看就得到山里去寻找极为稀少的野生种。这么说来,自从我来到这个世界以后,的确没有看过真正的蔷薇。知道这一点之后,就能够理解为什么它会被雕刻在神器之上了。
我们一边欣赏惹人怜爱的银莲花,一边穿越庭园里的十字形小径,笔直地往西前进。在尽头的栏杆前有一座大金属架,上面整齐地排列着圆锹与洒水壶。
在金属架角落某块不起眼的地方有个小花盆,而我和尤吉欧现在就蹲在它的前面。
「真的耶,长得很不错。已经可以看到花蕾了。」
伙伴所说的话让我深深点头。
「因为之前已经失败三次了嘛。希望这次能够顺利开花……」
花盆里所培育的,是一种有锐利叶子的植物,颜色接近蓝色。它的名字叫赛菲利雅,我想应该是underworld独特的物种。虽然不会产生什么资源,但似乎相当漂亮……的样子。之所以讲「似乎」,是因为我和尤吉欧……甚至几乎全诺兰卡鲁斯北帝国的人都没看过这种花。
这种赛菲利雅,是属于「不朽之壁」另一边「维斯达拉斯西帝国」的固有种。北帝国里不要说野生了,根本没有人栽培这种花朵。
由于帝国间还是有小规模的贸易行为存在,所以应该能贩卖花束或盆栽才对,但市场上根本看不到。理由是因为没有「花贩」这种天职存在。而没有这种天职的理由是「花朵没办法食用,只是个人栽培也就罢了,拿来做生意只是浪费神圣力而已」。虽然有「药草商人」这种天职,而他们也确实在农场里培育花朵,不过也仅限于刚才提过的四大圣花。这个世界,可以说完全是在「有效利用资源」的概念下运作。
那么,我在花盆里培养的赛菲利雅幼苗又是从哪里来的呢——
「桐人,你买到的种子,种完这批花苗就用光了吗?」
我点头肯定尤吉欧的疑问。
「嗯嗯,这s……最后的机会了,辛香料商人大叔也说,下回进货得等到今年秋天。」
——没错。就算没有贩卖花朵,还是买得到种子。赛菲利雅的种子磨成粉末后,会散发出香草般的甘甜香味,因此还是有人由西帝国少量进口做为甜点使用的香料……我是在去年秋天才知道这件事。
我担任萨卡利亚卫兵队时的薪水几乎完全没动过,所以我便把这笔钱全部拿来向香料商人买种子——不过对方的库存也只有一小袋——然后试着把种子栽培成花朵。
之所以会忽然对园艺有兴趣,其实是基于两个理由。
首先是想测试这个世界的核心,是不是真隐藏着一个我将其称为「想像力系统」的东西。
商人大叔告诉过我,诺兰卡鲁斯的土壤没办法让赛菲利雅的种子发芽。为了让它在靠近西帝国的土壤里成长,我还特地到央都郊外靠近国境的原野去挖土,但最初撒下的种子在没发芽的情况下天命便消耗殆尽,直接在花盆里销声匿迹。
但这并不是因为设计·营运这座underworld的现实世界人类(我想应该是rath的工作人员)如此设定。因为和银莲花、洋兰不同,这种花不存在于现实世界中。
那为什么赛菲利雅只能在西帝国成长,无法在北帝国里发芽呢?
这一定是因为——这个世界的人们这么相信。居民们如此确信的印象,使得主记忆装置里头「赛菲利雅」的缓冲档案产生了限制。
若果真如此,要是我能够把超过「居民常识」的强烈想像力灌注在这数十粒种子上,暂时盖过缓冲档案的限制呢……?
想凭一人之力盖过数万人份的印象实在是痴人说梦,但实际情形又是如何呢?
我所挑战的是由百年前流传至今的古老常识。现在的underworld里,每天想着「赛菲利雅只能在西帝国开花」的人应该没有多少……甚至可能连一个人都没有。换言之,主记忆装置内关于赛菲利雅的档案应该没有受到任何强力保护才对。
如此一来,只要我每天拚命集中精神……不对,应该说持续祈祷它能够开花,说不定就能颠覆这个自古以来的常识。
有了这种想法的我,从去年秋天开始到现在的半年里,每天都随着浇下的水灌注意念。
第一次失败。第二次也失败。但第三次则长出了五公厘左右的嫩芽。虽然它很快就枯死,但原本以为绝不可能发生的事情,已经出现在眼前了。在第四次测试时把所有种子都用光的我,每天早晨上课前以及每晚吃完饭后都会奋力集中意念,想着「不用管土或是水,总之你们一定可以在这里发芽、成长并开花」。
现在我这么对花朵说道时,偶尔还能从幼苗上看见朦胧的光芒。我想这一定是眼睛……或者应该说是意识上的错觉,但我现在已经相当确定,花盆里的二十三株幼苗这次一定会开出漂亮的花朵来。
「桐人,我提水过来罗。」
「…………啊,谢、谢啦。」
当我在花盆前陷入沉思时,尤吉欧已经帮我把装满水的洒水壶拿过来了。我道声谢并将它接过来,伙伴随即轻笑着说:
「话说回来,和你待在一起两年了,我还不知道原来你有这种兴趣耶。」
「嗯,连我自己也不知道啊……」
没想太多便脱口而出的答案,却让尤吉欧神色为之一变。他稍微把脸靠过来轻声道:
「这说不定是恢复记忆的前兆呢。你在现身于卢利特村之前,可能家里有栽培花朵……或者是从事相关的天职。」
此话一出,我当场茫然盯着他的脸看,但马上便干咳了几声并表示:
「嗯、嗯嗯……谁晓得呢?毕竟我完全没有植物的相关知识,还是请负责栽培的谬雷从头开始教我的呢。」
虽然我几乎完全忘了这件事,不过我表面上的确是「贝库达的肉票」……也就是在暗神贝库达的恶作剧之下失忆还被扔到远方。由于我在学院资料上登记为卢利特出身,所以知道这个「设定」的学生就只有尤吉欧一个人。加上他最近也没有询问关于记忆的事,我也就以为他已经不在意了——看来并非如此。
听完我的回答后,尤吉欧缓缓点头。他没再多说些什么,直接把视线移到花盆上。
「快点浇水吧,花儿们都在催你了。」
「哦,尤吉欧你也能听见这些家伙的声音啦?」
「唉,谁叫我已经陪你来这里半年了呢。」
玩笑开到这里,我便在花盆前面端正姿势,接着默默地集中注意力。
……这里虽然很狭窄,不过是只属于你们的国度。这里没有任何能威胁你们的事物。抬头挺胸地接受阳光、吸收水分,开出漂亮的花朵吧。
感觉意念已浸透到洒水壶内部的水里面后,我便微倾右手。随着细微声响降下的水滴,濡湿了带有蓝色的细叶与花茎,落在黑色土壤里逐渐消失……
这时我忽然感觉二十三株花苗似乎被包围在朦胧且温和的光芒当中。
又是之前的错觉吗?还是说——想到这里,我稍微瞄了一下身边的尤吉欧,但紧闭双眼专心祈祷的他并未看到这种现象。当我再度把视线移回花盆上时,白光已经消失了。
说起来,对于像这样陪我经营兴趣(其实是实验)的尤吉欧实在很不好意思,不过他并不知道这些是赛菲利雅的幼苗。他一直以为是我从市场买回来的不明种子。
之所以没告诉他实情,是因为我猜测尤吉欧所相信的常识将会和我的意念抵消。这并不是和伙伴比赛意志力的实验,而我也不想这么做。因为不用比较,我内心其实已经有点害怕了。我害怕必须在上级修剑士专属的检定考试里和他交手……
「…………我说啊,桐人。」
不知何时张开眼睛的尤吉欧匆然这么叫道,我这才回过神来把目光移到他身上。尤吉欧当然不可能听见我脑袋里的声音,不过他的问题却完全出乎我意料之外。
「如果记忆完全恢复,你打算怎么办……?」
「咦……什么打算怎么办?」
「因为啊,桐人你在这所学院成为修剑士……还以成为整合骑士为目标,都是为了陪我寻找八年前被公理教会带走的爱丽丝吧?可是……如果你恢复记忆,回想起故乡…………」
……一定会想回去吧?
尤吉欧没有直接说出口,只是用眼睛询问我。
要是问我想不想回故乡——我当然只能答想回去。但那倜地方不在underworld里。因为我的家人和我的朋友们,都在这个世界的外侧,也就是现实世界里名为日本的国家。
为了从这里登出,我必须与系统管理者或系统控制台有所接触才行。若真有这种东西,除了在公理教会中央圣堂的中枢部之外,我也想不出有别的可能性了。所以,虽然我的动机和尤吉欧不同,但同样必须当上整合骑士。
我承受着隐瞒伙伴……不对,应该说至交许多事的痛楚,把浇完水的洒水壶移到左手,然后用右手拍了一下尤吉欧的背。我把手掌放在那儿,静静地这么表示:
「……别担心,就算记忆恢复了,我也不会回去。我在原来的地方也是『剑士』。只有这一点是我可以确定……虽然可能有种花养草的兴趣就是。既然是剑士,以央都的四帝国统一大会为目标也是理所当然的吧?」
「………………」
听到这里,尤吉欧的背部微微抖动。
我这位蹲在地上的伙伴,一头亚麻色发丝整个往下垂。他身体微微往前倾,用几乎快听不见的音量说:
「…………我是个软弱的人。如果没有在基家斯西达底下遇见桐人,我现在一定还是每天独自挥动斧头,老是把天职当成自己的藉口,不会认真考虑过要离开村子……然后在不知不觉间……忘记爱丽丝的事情…………」
依然望着脚边红砖的尤吉欧,继续用细微的声音吐露心事。
「…………能够加入萨卡利亚卫兵队,顺利到达圣托利亚接受修剑学院考试,全都是靠桐人拉着我前进。所以我一直告诉自己……至少在从这所学院毕业之前,一定要变得跟你一样强才行。但是,现在听见桐人说就算恢复记忆也不会回故乡之后……我真的感觉放下了心头的一块大石……」
尤吉欧在我手掌下方的身体又抖了一下。
我的右手开始用力,然后像刚才对待幼苗一般专心想着「你很坚强。即使待在这个受到大量法律规范与习俗限制的世界,你还是自己决定要离开村子出发旅行啦」。
「……我把话说在前面,我自己一个人绝对不可能到得了央都喔。」
我在集中精神的同时,嘴里也开朗地这么说:
「我不但不知道路,就连帝国基本法都记不太清楚……更重要的是身无分文。我们现在能待在这所学院呢,是两个人同心协力的结果。接下来也是一样。如果我们不合作,可是没办法胜过那些哑哑学语时就开始握剑的上级贵族子弟与帝国骑士团精锐唷。等到成为整合骑士之后,你再来考虑一个人努力也还不迟。」
「………………」
即使听见我这么说,尤吉欧依然沉默了好一会儿,不过他最后还是轻声回答:
「嗯……对,你说的没错。我们是一起来到这里,所以也要一起爬上那座白色高塔。」
「是啊。为了达成这个目标,我们得先在月底的检定考取得前十二名才行。我呢……考实技倒没问题,不过神圣术就没什么自信了……待会儿回房间之后,你再教教我每一种元素的适合媒介吧。」
「……哈哈,那有什么问题。马上就要『同心协力』了是吧?」
「算、算是啦。」
我碰一声拍了一下尤吉欧的背,随即站了起来。
迟了一会儿才站起身子的尤吉欧,脸上已经恢复平时那种沉稳的笑容。不过,我这位伙伴突然又稍微歪了一下头,像是想起什么事情般说道:
「对了,你刚才不是说有事要跟我商量吗?」
「咦……啊、啊啊,对哦,差点忘记最重要的事情。」
我整个人转过身子,以严肃的口气说卜去:
「尤吉欧。明天可以把你的『蓝蔷薇之剑』借给我吗?」
「嗯,好啊。」
以惊人速度点头同意之后,尤吉欧才又有些疑惑地歪头问我:
「不过,你为什么忽然要借剑呢?你不是说这样会抓不准手感,所以还是尽量以检定用的木剑来练习比较好吗?」
「是没错啦……可是我刚才和莉娜学姊约好了,最后要展现一次真正的实力给她看。但用木剑最多只能使出二连击而已。」
「喔,原来如此。那可得要展现一下艾恩葛朗特流的精髓给学姊看看才行。你可以使用蓝蔷薇之剑没有关系,不过……」
尤吉欧先停顿了一下,然后才用有点不可思议的表情这么说道:
「但是桐人,你忘记啦?明天的安息日不就是『那个日子』吗?」
「咦?什么日子……」
「喂喂,三月七日啊。你之前明明那么期待的。」
「……啊、啊啊,对哦,是那个完成的日子!哎呀……也不是忘记了……只是没想到真的得花一整年……」
「那不就是忘记了吗?」
哈哈笑了一阵子后,脸上挂着笑容的尤吉欧才再度问我:
「如何?你要用蓝蔷薇之剑还是……」
「不了,那还是用『我的剑』吧。我想这一定是史提西亚的旨意。抱歉罗,刚才还开口跟你借剑。」
「没关系啦。那我们回房间去吧。熄灯前我会好好指导你的功课。」
「…………麻、麻烦手下留情。」
把洒水壶放回架上后,我便追向走在前面的尤吉欧。
我最后又回过头看了
转章2
当靴跟发出喀叽一声的同时,一道异常严肃的声音也响彻了宽广的房间。
「报告尤吉欧上级修剑士!今日的打扫工作已经完成!」
声音的主人,是一名身穿灰色初等练士制服,脸上还残留着一丝稚气的红发少女。
在这个春天进入学院就读的少女,可能是因为被任命为上级修剑士的随侍还不到一个月吧,从那直立不动的姿势,就能感受到她异常地紧张。
尤吉欧已经尽可能用温和的态度来对待她了,但无论好说歹说,对方就是没办法放松心情,不过自己在一年前也有过同样的经历。对初等生来说,整座学院里只有十二个人的上级修剑士,在某种意义上甚至是比严厉的老师们更加让人难以接近的恐怖存在。
通常新生至少得花上两个月,才能正常地和这些地位特殊的学长姊对话,尤吉欧当时也不例外。只不过,那个行事总是出人意表的搭档,似乎完全没有这种问题就是了。
尤吉欧合上快翻烂的神圣术课本,从有着高椅背的椅子上起身,接着点点头表示:
「辛苦了,缇洁。今天这样就可以了,你回宿舍去吧。嗯……那个……」
尤吉欧把目光从缇洁的红发上移开,看着同样挺直背杆的深棕发少女。
「……抱歉哦,罗妮耶。我明明已经跟那家伙说过好几次,在你打扫好房间前一定要回来……」
尤吉欧才代替教练课程一结束马上就消失的伙伴道歉,名为罗妮耶的初等练士马上瞪大眼睛摇着头回答:
「没、没关系,任务就是要等报告完毕才算结束!」
「不好意思罗,再等一下吧。怎么说,那个……我的室友是这种家伙……真的很抱歉……」
北圣托利亚帝立修剑学院虽然聚集了诺兰卡鲁斯全土的贵族与富商子弟,可谓最高级的剑士培育机构,但即使是拥有皇家血统,只要踏进学院的土地,同样得从初等练士开始。
最初的一年几乎没有机会碰到真剑,只能一味地用木剑练习招式,不然就是学习战术理论与神圣术。而且对初等生来说,学院内的各项杂务也是学习的一环。
至于负责什么样的任务,则是由入学后马上举行的剑术考试成绩来决定。九成的学生都是负责校园内的打扫或保养器具、栽培圣花等工作,分数排在前十二名的学生则会被任命为上级修剑士的随侍,同时人手初级生的羡慕以及约两个月的紧张生活。
话又说回来,随侍的工作和其他学生也没有什么不同。同学们在教室或修练场打扫的时候,他们也同样在打扫上级生的房间。只不过,一旦跟到喜欢乱丢东西或者是习惯忽然消失的学长姊,就会像这位罗妮耶一样每天都过得很辛苦。
「……如果罗妮耶希望,我可以帮你跟老师说,让别人来担任他的随侍……要是跟着那个家伙,这一年一定会过得很辛苦。」
「千、千万别这么说!」
听见尤吉欧的提案后,罗妮耶再度用力摇了摇头,就在这个时候……有个相当熟悉的声音传了进来,只不过不是由门口,而是由敞开的窗外那片黑暗当中。
「喂喂喂,干嘛在背后说人家坏话啊。」
从三楼窗户滑进房里的那个身穿上级修剑士制服的人,正是尤吉欧这两年来的搭档桐人。两人制服的形式虽然完全相同,但尤吉欧的制服是稍微带点灰的蓝色,桐人的则是完全漆黑。能够自由选择制服颜色,也是上级修剑士的诸多特权之一。
看见桐人拿着散发出某种香味的纸袋回房,罗妮耶瞬间像是放下心来般露出些许笑容,但马上又恢复严肃的表情,用靴子的跟用力敲出声音并说道:
「报告桐人上级修剑士!本日的清扫已经顺利完成。」
「好的,辛苦了。」
还是一样不习惯且不知道该拿随侍练士怎么办的桐人,只能不知所措地搔着黑发并感谢罗妮耶的辛苦。尤吉欧看他这副模样,苦笑着追究起伙伴的过错。
「我说桐人啊,我是不会叫你别出门啦,但她们可是比你忙了几百倍,所以在她们打扫完毕之前一定要回来呀。再说,你为什么非从窗户进来不可呢?」
「因为从东三街回来时,从这个窗户进来是捷径嘛。罗妮耶和缇洁最好也记一下,将来会有帮助的。」
「别教人家一些奇怪的知识!提到东三街……那个袋子里想必装着跳鹿亭的蜂蜜派对吧。」
从桐人怀里飘出来的甘甜香味,让尤吉欧尚未吃晚餐的胃部受到近乎暴力的刺激。
「……那确实相当美味,但你也不用买这么多吧。」
「哼哼,想吃就老实说吧,尤吉欧。」
桐人得意地笑了笑,从鼓鼓的纸袋里拿出两个烤成金黄色的圆筒形蜂蜜派,一个丢给尤吉欧后,另一个自己咬在嘴里。接着便把整个纸袋都放到罗妮耶怀里。
「回宿舍之后,你和室友一起吃吧。」
缇洁和罗妮耶顿时发出符合十五、六岁少女的欢呼声,然后急忙端正自己的姿势。
「非、非常感谢您,上级修剑士大人!」罗妮耶这么说道。
「为了不浪费这些食物的天命,我们会全速赶回宿舍里!」缇洁这么大叫着。
迅速行了个简略骑士礼后,两入便踩着靴子横越房间,开门到走廊上去了。房门关上的瞬间,走廊上又再次传来她们的欢呼声,接着就是奔跑的脚步逐渐远去的声音。
「…………」
尤吉欧咬下一大口刚烤好的派,然后侧眼瞪了一下桐人。
「……怎么了嘛。」
「没什么。我不过是在想,桐人修剑士阁下应该没有忘记我们置身于此的目的吧?」
「哼,怎么可能会忘记啊。」
迅速把派吃完的桐人舔了一下姆指,一双黑色眼睛便看着窗外——耸立在圣托利亚中心那座无法从初等练士宿舍看见的公理教会巨塔。
「我们好不容易……撑到只剩下三个步骤了。首先要在毕业检定比试里胜过其他十名上级修剑士,赢得学院代表的宝座。接着,是在帝国剑武大会里打倒那些骑士团和近卫队的大叔。最后,则是在四帝国统一神前大会里一起赢得胜利。这么一来,你就能成为整合骑士。堂堂正正地由大门进入那座高塔。」
「嗯……再一年……就可以……」
——就可以见面了。可以和八年前被整合骑士带走的金发青梅竹马见面了。
尤吉欧把目光由远方的中央圣堂拉回来之后,随即凝视着挂在房间墙壁上的黑白双剑。
只要有将我们引导至此的命运之剑在身边,绝对不会失败。
尤吉欧心中没有一丝疑惑,如此深信。
(alicization running 完)
当靴跟发出喀叽一声的同时,一道异常严肃的声音也响彻了宽广的房间。
「报告尤吉欧上级修剑士!今日的打扫工作已经完成!」
声音的主人,是一名身穿灰色初等练士制服,脸上还残留着一丝稚气的红发少女。
在这个春天进入学院就读的少女,可能是因为被任命为上级修剑士的随侍还不到一个月吧,从那直立不动的姿势,就能感受到她异常地紧张。
尤吉欧已经尽可能用温和的态度来对待她了,但无论好说歹说,对方就是没办法放松心情,不过自己在一年前也有过同样的经历。对初等生来说,整座学院里只有十二个人的上级修剑士,在某种意义上甚至是比严厉的老师们更加让人难以接近的恐怖存在。
通常新生至少得花上两个月,才能正常地和这些地位特殊的学长姊对话,尤吉欧当时也不例外。只不过,那个行事总是出人意表的搭档,似乎完全没有这种问题就是了。
尤吉欧合上快翻烂的神圣术课本,从有着高椅背的椅子上起身,接着点点头表示:
「辛苦了,缇洁。今天这样就可以了,你回宿舍去吧。嗯……那个……」
尤吉欧把目光从缇洁的红发上移开,看着同样挺直背杆的深棕发少女。
「……抱歉哦,罗妮耶。我明明已经跟那家伙说过好几次,在你打扫好房间前一定要回来……」
尤吉欧才代替教练课程一结束马上就消失的伙伴道歉,名为罗妮耶的初等练士马上瞪大眼睛摇着头回答:
「没、没关系,任务就是要等报告完毕才算结束!」
「不好意思罗,再等一下吧。怎么说,那个……我的室友是这种家伙……真的很抱歉……」
北圣托利亚帝立修剑学院虽然聚集了诺兰卡鲁斯全土的贵族与富商子弟,可谓最高级的剑士培育机构,但即使是拥有皇家血统,只要踏进学院的土地,同样得从初等练士开始。
最初的一年几乎没有机会碰到真剑,只能一味地用木剑练习招式,不然就是学习战术理论与神圣术。而且对初等生来说,学院内的各项杂务也是学习的一环。
至于负责什么样的任务,则是由入学后马上举行的剑术考试成绩来决定。九成的学生都是负责校园内的打扫或保养器具、栽培圣花等工作,分数排在前十二名的学生则会被任命为上级修剑士的随侍,同时人手初级生的羡慕以及约两个月的紧张生活。
话又说回来,随侍的工作和其他学生也没有什么不同。同学们在教室或修练场打扫的时候,他们也同样在打扫上级生的房间。只不过,一旦跟到喜欢乱丢东西或者是习惯忽然消失的学长姊,就会像这位罗妮耶一样每天都过得很辛苦。
「……如果罗妮耶希望,我可以帮你跟老师说,让别人来担任他的随侍……要是跟着那个家伙,这一年一定会过得很辛苦。」
「千、千万别这么说!」
听见尤吉欧的提案后,罗妮耶再度用力摇了摇头,就在这个时候……有个相当熟悉的声音传了进来,只不过不是由门口,而是由敞开的窗外那片黑暗当中。
「喂喂喂,干嘛在背后说人家坏话啊。」
从三楼窗户滑进房里的那个身穿上级修剑士制服的人,正是尤吉欧这两年来的搭档桐人。两人制服的形式虽然完全相同,但尤吉欧的制服是稍微带点灰的蓝色,桐人的则是完全漆黑。能够自由选择制服颜色,也是上级修剑士的诸多特权之一。
看见桐人拿着散发出某种香味的纸袋回房,罗妮耶瞬间像是放下心来般露出些许笑容,但马上又恢复严肃的表情,用靴子的跟用力敲出声音并说道:
「报告桐人上级修剑士!本日的清扫已经顺利完成。」
「好的,辛苦了。」
还是一样不习惯且不知道该拿随侍练士怎么办的桐人,只能不知所措地搔着黑发并感谢罗妮耶的辛苦。尤吉欧看他这副模样,苦笑着追究起伙伴的过错。
「我说桐人啊,我是不会叫你别出门啦,但她们可是比你忙了几百倍,所以在她们打扫完毕之前一定要回来呀。再说,你为什么非从窗户进来不可呢?」
「因为从东三街回来时,从这个窗户进来是捷径嘛。罗妮耶和缇洁最好也记一下,将来会有帮助的。」
「别教人家一些奇怪的知识!提到东三街……那个袋子里想必装着跳鹿亭的蜂蜜派对吧。」
从桐人怀里飘出来的甘甜香味,让尤吉欧尚未吃晚餐的胃部受到近乎暴力的刺激。
「……那确实相当美味,但你也不用买这么多吧。」
「哼哼,想吃就老实说吧,尤吉欧。」
桐人得意地笑了笑,从鼓鼓的纸袋里拿出两个烤成金黄色的圆筒形蜂蜜派,一个丢给尤吉欧后,另一个自己咬在嘴里。接着便把整个纸袋都放到罗妮耶怀里。
「回宿舍之后,你和室友一起吃吧。」
缇洁和罗妮耶顿时发出符合十五、六岁少女的欢呼声,然后急忙端正自己的姿势。
「非、非常感谢您,上级修剑士大人!」罗妮耶这么说道。
「为了不浪费这些食物的天命,我们会全速赶回宿舍里!」缇洁这么大叫着。
迅速行了个简略骑士礼后,两入便踩着靴子横越房间,开门到走廊上去了。房门关上的瞬间,走廊上又再次传来她们的欢呼声,接着就是奔跑的脚步逐渐远去的声音。
「…………」
尤吉欧咬下一大口刚烤好的派,然后侧眼瞪了一下桐人。
「……怎么了嘛。」
「没什么。我不过是在想,桐人修剑士阁下应该没有忘记我们置身于此的目的吧?」
「哼,怎么可能会忘记啊。」
迅速把派吃完的桐人舔了一下姆指,一双黑色眼睛便看着窗外——耸立在圣托利亚中心那座无法从初等练士宿舍看见的公理教会巨塔。
「我们好不容易……撑到只剩下三个步骤了。首先要在毕业检定比试里胜过其他十名上级修剑士,赢得学院代表的宝座。接着,是在帝国剑武大会里打倒那些骑士团和近卫队的大叔。最后,则是在四帝国统一神前大会里一起赢得胜利。这么一来,你就能成为整合骑士。堂堂正正地由大门进入那座高塔。」
「嗯……再一年……就可以……」
——就可以见面了。可以和八年前被整合骑士带走的金发青梅竹马见面了。
尤吉欧把目光由远方的中央圣堂拉回来之后,随即凝视着挂在房间墙壁上的黑白双剑。
只要有将我们引导至此的命运之剑在身边,绝对不会失败。
尤吉欧心中没有一丝疑惑,如此深信。
(alicization running 完)
当靴跟发出喀叽一声的同时,一道异常严肃的声音也响彻了宽广的房间。
「报告尤吉欧上级修剑士!今日的打扫工作已经完成!」
声音的主人,是一名身穿灰色初等练士制服,脸上还残留着一丝稚气的红发少女。
在这个春天进入学院就读的少女,可能是因为被任命为上级修剑士的随侍还不到一个月吧,从那直立不动的姿势,就能感受到她异常地紧张。
尤吉欧已经尽可能用温和的态度来对待她了,但无论好说歹说,对方就是没办法放松心情,不过自己在一年前也有过同样的经历。对初等生来说,整座学院里只有十二个人的上级修剑士,在某种意义上甚至是比严厉的老师们更加让人难以接近的恐怖存在。
通常新生至少得花上两个月,才能正常地和这些地位特殊的学长姊对话,尤吉欧当时也不例外。只不过,那个行事总是出人意表的搭档,似乎完全没有这种问题就是了。
尤吉欧合上快翻烂的神圣术课本,从有着高椅背的椅子上起身,接着点点头表示:
「辛苦了,缇洁。今天这样就可以了,你回宿舍去吧。嗯……那个……」
尤吉欧把目光从缇洁的红发上移开,看着同样挺直背杆的深棕发少女。
「……抱歉哦,罗妮耶。我明明已经跟那家伙说过好几次,在你打扫好房间前一定要回来……」
尤吉欧才代替教练课程一结束马上就消失的伙伴道歉,名为罗妮耶的初等练士马上瞪大眼睛摇着头回答:
「没、没关系,任务就是要等报告完毕才算结束!」
「不好意思罗,再等一下吧。怎么说,那个……我的室友是这种家伙……真的很抱歉……」
北圣托利亚帝立修剑学院虽然聚集了诺兰卡鲁斯全土的贵族与富商子弟,可谓最高级的剑士培育机构,但即使是拥有皇家血统,只要踏进学院的土地,同样得从初等练士开始。
最初的一年几乎没有机会碰到真剑,只能一味地用木剑练习招式,不然就是学习战术理论与神圣术。而且对初等生来说,学院内的各项杂务也是学习的一环。
至于负责什么样的任务,则是由入学后马上举行的剑术考试成绩来决定。九成的学生都是负责校园内的打扫或保养器具、栽培圣花等工作,分数排在前十二名的学生则会被任命为上级修剑士的随侍,同时人手初级生的羡慕以及约两个月的紧张生活。
话又说回来,随侍的工作和其他学生也没有什么不同。同学们在教室或修练场打扫的时候,他们也同样在打扫上级生的房间。只不过,一旦跟到喜欢乱丢东西或者是习惯忽然消失的学长姊,就会像这位罗妮耶一样每天都过得很辛苦。
「……如果罗妮耶希望,我可以帮你跟老师说,让别人来担任他的随侍……要是跟着那个家伙,这一年一定会过得很辛苦。」
「千、千万别这么说!」
听见尤吉欧的提案后,罗妮耶再度用力摇了摇头,就在这个时候……有个相当熟悉的声音传了进来,只不过不是由门口,而是由敞开的窗外那片黑暗当中。
「喂喂喂,干嘛在背后说人家坏话啊。」
从三楼窗户滑进房里的那个身穿上级修剑士制服的人,正是尤吉欧这两年来的搭档桐人。两人制服的形式虽然完全相同,但尤吉欧的制服是稍微带点灰的蓝色,桐人的则是完全漆黑。能够自由选择制服颜色,也是上级修剑士的诸多特权之一。
看见桐人拿着散发出某种香味的纸袋回房,罗妮耶瞬间像是放下心来般露出些许笑容,但马上又恢复严肃的表情,用靴子的跟用力敲出声音并说道:
「报告桐人上级修剑士!本日的清扫已经顺利完成。」
「好的,辛苦了。」
还是一样不习惯且不知道该拿随侍练士怎么办的桐人,只能不知所措地搔着黑发并感谢罗妮耶的辛苦。尤吉欧看他这副模样,苦笑着追究起伙伴的过错。
「我说桐人啊,我是不会叫你别出门啦,但她们可是比你忙了几百倍,所以在她们打扫完毕之前一定要回来呀。再说,你为什么非从窗户进来不可呢?」
「因为从东三街回来时,从这个窗户进来是捷径嘛。罗妮耶和缇洁最好也记一下,将来会有帮助的。」
「别教人家一些奇怪的知识!提到东三街……那个袋子里想必装着跳鹿亭的蜂蜜派对吧。」
从桐人怀里飘出来的甘甜香味,让尤吉欧尚未吃晚餐的胃部受到近乎暴力的刺激。
「……那确实相当美味,但你也不用买这么多吧。」
「哼哼,想吃就老实说吧,尤吉欧。」
桐人得意地笑了笑,从鼓鼓的纸袋里拿出两个烤成金黄色的圆筒形蜂蜜派,一个丢给尤吉欧后,另一个自己咬在嘴里。接着便把整个纸袋都放到罗妮耶怀里。
「回宿舍之后,你和室友一起吃吧。」
缇洁和罗妮耶顿时发出符合十五、六岁少女的欢呼声,然后急忙端正自己的姿势。
「非、非常感谢您,上级修剑士大人!」罗妮耶这么说道。
「为了不浪费这些食物的天命,我们会全速赶回宿舍里!」缇洁这么大叫着。
迅速行了个简略骑士礼后,两入便踩着靴子横越房间,开门到走廊上去了。房门关上的瞬间,走廊上又再次传来她们的欢呼声,接着就是奔跑的脚步逐渐远去的声音。
「…………」
尤吉欧咬下一大口刚烤好的派,然后侧眼瞪了一下桐人。
「……怎么了嘛。」
「没什么。我不过是在想,桐人修剑士阁下应该没有忘记我们置身于此的目的吧?」
「哼,怎么可能会忘记啊。」
迅速把派吃完的桐人舔了一下姆指,一双黑色眼睛便看着窗外——耸立在圣托利亚中心那座无法从初等练士宿舍看见的公理教会巨塔。
「我们好不容易……撑到只剩下三个步骤了。首先要在毕业检定比试里胜过其他十名上级修剑士,赢得学院代表的宝座。接着,是在帝国剑武大会里打倒那些骑士团和近卫队的大叔。最后,则是在四帝国统一神前大会里一起赢得胜利。这么一来,你就能成为整合骑士。堂堂正正地由大门进入那座高塔。」
「嗯……再一年……就可以……」
——就可以见面了。可以和八年前被整合骑士带走的金发青梅竹马见面了。
尤吉欧把目光由远方的中央圣堂拉回来之后,随即凝视着挂在房间墙壁上的黑白双剑。
只要有将我们引导至此的命运之剑在身边,绝对不会失败。
尤吉欧心中没有一丝疑惑,如此深信。
(alicization running 完)
当靴跟发出喀叽一声的同时,一道异常严肃的声音也响彻了宽广的房间。
「报告尤吉欧上级修剑士!今日的打扫工作已经完成!」
声音的主人,是一名身穿灰色初等练士制服,脸上还残留着一丝稚气的红发少女。
在这个春天进入学院就读的少女,可能是因为被任命为上级修剑士的随侍还不到一个月吧,从那直立不动的姿势,就能感受到她异常地紧张。
尤吉欧已经尽可能用温和的态度来对待她了,但无论好说歹说,对方就是没办法放松心情,不过自己在一年前也有过同样的经历。对初等生来说,整座学院里只有十二个人的上级修剑士,在某种意义上甚至是比严厉的老师们更加让人难以接近的恐怖存在。
通常新生至少得花上两个月,才能正常地和这些地位特殊的学长姊对话,尤吉欧当时也不例外。只不过,那个行事总是出人意表的搭档,似乎完全没有这种问题就是了。
尤吉欧合上快翻烂的神圣术课本,从有着高椅背的椅子上起身,接着点点头表示:
「辛苦了,缇洁。今天这样就可以了,你回宿舍去吧。嗯……那个……」
尤吉欧把目光从缇洁的红发上移开,看着同样挺直背杆的深棕发少女。
「……抱歉哦,罗妮耶。我明明已经跟那家伙说过好几次,在你打扫好房间前一定要回来……」
尤吉欧才代替教练课程一结束马上就消失的伙伴道歉,名为罗妮耶的初等练士马上瞪大眼睛摇着头回答:
「没、没关系,任务就是要等报告完毕才算结束!」
「不好意思罗,再等一下吧。怎么说,那个……我的室友是这种家伙……真的很抱歉……」
北圣托利亚帝立修剑学院虽然聚集了诺兰卡鲁斯全土的贵族与富商子弟,可谓最高级的剑士培育机构,但即使是拥有皇家血统,只要踏进学院的土地,同样得从初等练士开始。
最初的一年几乎没有机会碰到真剑,只能一味地用木剑练习招式,不然就是学习战术理论与神圣术。而且对初等生来说,学院内的各项杂务也是学习的一环。
至于负责什么样的任务,则是由入学后马上举行的剑术考试成绩来决定。九成的学生都是负责校园内的打扫或保养器具、栽培圣花等工作,分数排在前十二名的学生则会被任命为上级修剑士的随侍,同时人手初级生的羡慕以及约两个月的紧张生活。
话又说回来,随侍的工作和其他学生也没有什么不同。同学们在教室或修练场打扫的时候,他们也同样在打扫上级生的房间。只不过,一旦跟到喜欢乱丢东西或者是习惯忽然消失的学长姊,就会像这位罗妮耶一样每天都过得很辛苦。
「……如果罗妮耶希望,我可以帮你跟老师说,让别人来担任他的随侍……要是跟着那个家伙,这一年一定会过得很辛苦。」
「千、千万别这么说!」
听见尤吉欧的提案后,罗妮耶再度用力摇了摇头,就在这个时候……有个相当熟悉的声音传了进来,只不过不是由门口,而是由敞开的窗外那片黑暗当中。
「喂喂喂,干嘛在背后说人家坏话啊。」
从三楼窗户滑进房里的那个身穿上级修剑士制服的人,正是尤吉欧这两年来的搭档桐人。两人制服的形式虽然完全相同,但尤吉欧的制服是稍微带点灰的蓝色,桐人的则是完全漆黑。能够自由选择制服颜色,也是上级修剑士的诸多特权之一。
看见桐人拿着散发出某种香味的纸袋回房,罗妮耶瞬间像是放下心来般露出些许笑容,但马上又恢复严肃的表情,用靴子的跟用力敲出声音并说道:
「报告桐人上级修剑士!本日的清扫已经顺利完成。」
「好的,辛苦了。」
还是一样不习惯且不知道该拿随侍练士怎么办的桐人,只能不知所措地搔着黑发并感谢罗妮耶的辛苦。尤吉欧看他这副模样,苦笑着追究起伙伴的过错。
「我说桐人啊,我是不会叫你别出门啦,但她们可是比你忙了几百倍,所以在她们打扫完毕之前一定要回来呀。再说,你为什么非从窗户进来不可呢?」
「因为从东三街回来时,从这个窗户进来是捷径嘛。罗妮耶和缇洁最好也记一下,将来会有帮助的。」
「别教人家一些奇怪的知识!提到东三街……那个袋子里想必装着跳鹿亭的蜂蜜派对吧。」
从桐人怀里飘出来的甘甜香味,让尤吉欧尚未吃晚餐的胃部受到近乎暴力的刺激。
「……那确实相当美味,但你也不用买这么多吧。」
「哼哼,想吃就老实说吧,尤吉欧。」
桐人得意地笑了笑,从鼓鼓的纸袋里拿出两个烤成金黄色的圆筒形蜂蜜派,一个丢给尤吉欧后,另一个自己咬在嘴里。接着便把整个纸袋都放到罗妮耶怀里。
「回宿舍之后,你和室友一起吃吧。」
缇洁和罗妮耶顿时发出符合十五、六岁少女的欢呼声,然后急忙端正自己的姿势。
「非、非常感谢您,上级修剑士大人!」罗妮耶这么说道。
「为了不浪费这些食物的天命,我们会全速赶回宿舍里!」缇洁这么大叫着。
迅速行了个简略骑士礼后,两入便踩着靴子横越房间,开门到走廊上去了。房门关上的瞬间,走廊上又再次传来她们的欢呼声,接着就是奔跑的脚步逐渐远去的声音。
「…………」
尤吉欧咬下一大口刚烤好的派,然后侧眼瞪了一下桐人。
「……怎么了嘛。」
「没什么。我不过是在想,桐人修剑士阁下应该没有忘记我们置身于此的目的吧?」
「哼,怎么可能会忘记啊。」
迅速把派吃完的桐人舔了一下姆指,一双黑色眼睛便看着窗外——耸立在圣托利亚中心那座无法从初等练士宿舍看见的公理教会巨塔。
「我们好不容易……撑到只剩下三个步骤了。首先要在毕业检定比试里胜过其他十名上级修剑士,赢得学院代表的宝座。接着,是在帝国剑武大会里打倒那些骑士团和近卫队的大叔。最后,则是在四帝国统一神前大会里一起赢得胜利。这么一来,你就能成为整合骑士。堂堂正正地由大门进入那座高塔。」
「嗯……再一年……就可以……」
——就可以见面了。可以和八年前被整合骑士带走的金发青梅竹马见面了。
尤吉欧把目光由远方的中央圣堂拉回来之后,随即凝视着挂在房间墙壁上的黑白双剑。
只要有将我们引导至此的命运之剑在身边,绝对不会失败。
尤吉欧心中没有一丝疑惑,如此深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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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靴跟发出喀叽一声的同时,一道异常严肃的声音也响彻了宽广的房间。
「报告尤吉欧上级修剑士!今日的打扫工作已经完成!」
声音的主人,是一名身穿灰色初等练士制服,脸上还残留着一丝稚气的红发少女。
在这个春天进入学院就读的少女,可能是因为被任命为上级修剑士的随侍还不到一个月吧,从那直立不动的姿势,就能感受到她异常地紧张。
尤吉欧已经尽可能用温和的态度来对待她了,但无论好说歹说,对方就是没办法放松心情,不过自己在一年前也有过同样的经历。对初等生来说,整座学院里只有十二个人的上级修剑士,在某种意义上甚至是比严厉的老师们更加让人难以接近的恐怖存在。
通常新生至少得花上两个月,才能正常地和这些地位特殊的学长姊对话,尤吉欧当时也不例外。只不过,那个行事总是出人意表的搭档,似乎完全没有这种问题就是了。
尤吉欧合上快翻烂的神圣术课本,从有着高椅背的椅子上起身,接着点点头表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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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初的一年几乎没有机会碰到真剑,只能一味地用木剑练习招式,不然就是学习战术理论与神圣术。而且对初等生来说,学院内的各项杂务也是学习的一环。
至于负责什么样的任务,则是由入学后马上举行的剑术考试成绩来决定。九成的学生都是负责校园内的打扫或保养器具、栽培圣花等工作,分数排在前十二名的学生则会被任命为上级修剑士的随侍,同时人手初级生的羡慕以及约两个月的紧张生活。
话又说回来,随侍的工作和其他学生也没有什么不同。同学们在教室或修练场打扫的时候,他们也同样在打扫上级生的房间。只不过,一旦跟到喜欢乱丢东西或者是习惯忽然消失的学长姊,就会像这位罗妮耶一样每天都过得很辛苦。
「……如果罗妮耶希望,我可以帮你跟老师说,让别人来担任他的随侍……要是跟着那个家伙,这一年一定会过得很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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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见尤吉欧的提案后,罗妮耶再度用力摇了摇头,就在这个时候……有个相当熟悉的声音传了进来,只不过不是由门口,而是由敞开的窗外那片黑暗当中。
「喂喂喂,干嘛在背后说人家坏话啊。」
从三楼窗户滑进房里的那个身穿上级修剑士制服的人,正是尤吉欧这两年来的搭档桐人。两人制服的形式虽然完全相同,但尤吉欧的制服是稍微带点灰的蓝色,桐人的则是完全漆黑。能够自由选择制服颜色,也是上级修剑士的诸多特权之一。
看见桐人拿着散发出某种香味的纸袋回房,罗妮耶瞬间像是放下心来般露出些许笑容,但马上又恢复严肃的表情,用靴子的跟用力敲出声音并说道:
「报告桐人上级修剑士!本日的清扫已经顺利完成。」
「好的,辛苦了。」
还是一样不习惯且不知道该拿随侍练士怎么办的桐人,只能不知所措地搔着黑发并感谢罗妮耶的辛苦。尤吉欧看他这副模样,苦笑着追究起伙伴的过错。
「我说桐人啊,我是不会叫你别出门啦,但她们可是比你忙了几百倍,所以在她们打扫完毕之前一定要回来呀。再说,你为什么非从窗户进来不可呢?」
「因为从东三街回来时,从这个窗户进来是捷径嘛。罗妮耶和缇洁最好也记一下,将来会有帮助的。」
「别教人家一些奇怪的知识!提到东三街……那个袋子里想必装着跳鹿亭的蜂蜜派对吧。」
从桐人怀里飘出来的甘甜香味,让尤吉欧尚未吃晚餐的胃部受到近乎暴力的刺激。
「……那确实相当美味,但你也不用买这么多吧。」
「哼哼,想吃就老实说吧,尤吉欧。」
桐人得意地笑了笑,从鼓鼓的纸袋里拿出两个烤成金黄色的圆筒形蜂蜜派,一个丢给尤吉欧后,另一个自己咬在嘴里。接着便把整个纸袋都放到罗妮耶怀里。
「回宿舍之后,你和室友一起吃吧。」
缇洁和罗妮耶顿时发出符合十五、六岁少女的欢呼声,然后急忙端正自己的姿势。
「非、非常感谢您,上级修剑士大人!」罗妮耶这么说道。
「为了不浪费这些食物的天命,我们会全速赶回宿舍里!」缇洁这么大叫着。
迅速行了个简略骑士礼后,两入便踩着靴子横越房间,开门到走廊上去了。房门关上的瞬间,走廊上又再次传来她们的欢呼声,接着就是奔跑的脚步逐渐远去的声音。
「…………」
尤吉欧咬下一大口刚烤好的派,然后侧眼瞪了一下桐人。
「……怎么了嘛。」
「没什么。我不过是在想,桐人修剑士阁下应该没有忘记我们置身于此的目的吧?」
「哼,怎么可能会忘记啊。」
迅速把派吃完的桐人舔了一下姆指,一双黑色眼睛便看着窗外——耸立在圣托利亚中心那座无法从初等练士宿舍看见的公理教会巨塔。
「我们好不容易……撑到只剩下三个步骤了。首先要在毕业检定比试里胜过其他十名上级修剑士,赢得学院代表的宝座。接着,是在帝国剑武大会里打倒那些骑士团和近卫队的大叔。最后,则是在四帝国统一神前大会里一起赢得胜利。这么一来,你就能成为整合骑士。堂堂正正地由大门进入那座高塔。」
「嗯……再一年……就可以……」
——就可以见面了。可以和八年前被整合骑士带走的金发青梅竹马见面了。
尤吉欧把目光由远方的中央圣堂拉回来之后,随即凝视着挂在房间墙壁上的黑白双剑。
只要有将我们引导至此的命运之剑在身边,绝对不会失败。
尤吉欧心中没有一丝疑惑,如此深信。
(alicization running 完)
当靴跟发出喀叽一声的同时,一道异常严肃的声音也响彻了宽广的房间。
「报告尤吉欧上级修剑士!今日的打扫工作已经完成!」
声音的主人,是一名身穿灰色初等练士制服,脸上还残留着一丝稚气的红发少女。
在这个春天进入学院就读的少女,可能是因为被任命为上级修剑士的随侍还不到一个月吧,从那直立不动的姿势,就能感受到她异常地紧张。
尤吉欧已经尽可能用温和的态度来对待她了,但无论好说歹说,对方就是没办法放松心情,不过自己在一年前也有过同样的经历。对初等生来说,整座学院里只有十二个人的上级修剑士,在某种意义上甚至是比严厉的老师们更加让人难以接近的恐怖存在。
通常新生至少得花上两个月,才能正常地和这些地位特殊的学长姊对话,尤吉欧当时也不例外。只不过,那个行事总是出人意表的搭档,似乎完全没有这种问题就是了。
尤吉欧合上快翻烂的神圣术课本,从有着高椅背的椅子上起身,接着点点头表示:
「辛苦了,缇洁。今天这样就可以了,你回宿舍去吧。嗯……那个……」
尤吉欧把目光从缇洁的红发上移开,看着同样挺直背杆的深棕发少女。
「……抱歉哦,罗妮耶。我明明已经跟那家伙说过好几次,在你打扫好房间前一定要回来……」
尤吉欧才代替教练课程一结束马上就消失的伙伴道歉,名为罗妮耶的初等练士马上瞪大眼睛摇着头回答:
「没、没关系,任务就是要等报告完毕才算结束!」
「不好意思罗,再等一下吧。怎么说,那个……我的室友是这种家伙……真的很抱歉……」
北圣托利亚帝立修剑学院虽然聚集了诺兰卡鲁斯全土的贵族与富商子弟,可谓最高级的剑士培育机构,但即使是拥有皇家血统,只要踏进学院的土地,同样得从初等练士开始。
最初的一年几乎没有机会碰到真剑,只能一味地用木剑练习招式,不然就是学习战术理论与神圣术。而且对初等生来说,学院内的各项杂务也是学习的一环。
至于负责什么样的任务,则是由入学后马上举行的剑术考试成绩来决定。九成的学生都是负责校园内的打扫或保养器具、栽培圣花等工作,分数排在前十二名的学生则会被任命为上级修剑士的随侍,同时人手初级生的羡慕以及约两个月的紧张生活。
话又说回来,随侍的工作和其他学生也没有什么不同。同学们在教室或修练场打扫的时候,他们也同样在打扫上级生的房间。只不过,一旦跟到喜欢乱丢东西或者是习惯忽然消失的学长姊,就会像这位罗妮耶一样每天都过得很辛苦。
「……如果罗妮耶希望,我可以帮你跟老师说,让别人来担任他的随侍……要是跟着那个家伙,这一年一定会过得很辛苦。」
「千、千万别这么说!」
听见尤吉欧的提案后,罗妮耶再度用力摇了摇头,就在这个时候……有个相当熟悉的声音传了进来,只不过不是由门口,而是由敞开的窗外那片黑暗当中。
「喂喂喂,干嘛在背后说人家坏话啊。」
从三楼窗户滑进房里的那个身穿上级修剑士制服的人,正是尤吉欧这两年来的搭档桐人。两人制服的形式虽然完全相同,但尤吉欧的制服是稍微带点灰的蓝色,桐人的则是完全漆黑。能够自由选择制服颜色,也是上级修剑士的诸多特权之一。
看见桐人拿着散发出某种香味的纸袋回房,罗妮耶瞬间像是放下心来般露出些许笑容,但马上又恢复严肃的表情,用靴子的跟用力敲出声音并说道:
「报告桐人上级修剑士!本日的清扫已经顺利完成。」
「好的,辛苦了。」
还是一样不习惯且不知道该拿随侍练士怎么办的桐人,只能不知所措地搔着黑发并感谢罗妮耶的辛苦。尤吉欧看他这副模样,苦笑着追究起伙伴的过错。
「我说桐人啊,我是不会叫你别出门啦,但她们可是比你忙了几百倍,所以在她们打扫完毕之前一定要回来呀。再说,你为什么非从窗户进来不可呢?」
「因为从东三街回来时,从这个窗户进来是捷径嘛。罗妮耶和缇洁最好也记一下,将来会有帮助的。」
「别教人家一些奇怪的知识!提到东三街……那个袋子里想必装着跳鹿亭的蜂蜜派对吧。」
从桐人怀里飘出来的甘甜香味,让尤吉欧尚未吃晚餐的胃部受到近乎暴力的刺激。
「……那确实相当美味,但你也不用买这么多吧。」
「哼哼,想吃就老实说吧,尤吉欧。」
桐人得意地笑了笑,从鼓鼓的纸袋里拿出两个烤成金黄色的圆筒形蜂蜜派,一个丢给尤吉欧后,另一个自己咬在嘴里。接着便把整个纸袋都放到罗妮耶怀里。
「回宿舍之后,你和室友一起吃吧。」
缇洁和罗妮耶顿时发出符合十五、六岁少女的欢呼声,然后急忙端正自己的姿势。
「非、非常感谢您,上级修剑士大人!」罗妮耶这么说道。
「为了不浪费这些食物的天命,我们会全速赶回宿舍里!」缇洁这么大叫着。
迅速行了个简略骑士礼后,两入便踩着靴子横越房间,开门到走廊上去了。房门关上的瞬间,走廊上又再次传来她们的欢呼声,接着就是奔跑的脚步逐渐远去的声音。
「…………」
尤吉欧咬下一大口刚烤好的派,然后侧眼瞪了一下桐人。
「……怎么了嘛。」
「没什么。我不过是在想,桐人修剑士阁下应该没有忘记我们置身于此的目的吧?」
「哼,怎么可能会忘记啊。」
迅速把派吃完的桐人舔了一下姆指,一双黑色眼睛便看着窗外——耸立在圣托利亚中心那座无法从初等练士宿舍看见的公理教会巨塔。
「我们好不容易……撑到只剩下三个步骤了。首先要在毕业检定比试里胜过其他十名上级修剑士,赢得学院代表的宝座。接着,是在帝国剑武大会里打倒那些骑士团和近卫队的大叔。最后,则是在四帝国统一神前大会里一起赢得胜利。这么一来,你就能成为整合骑士。堂堂正正地由大门进入那座高塔。」
「嗯……再一年……就可以……」
——就可以见面了。可以和八年前被整合骑士带走的金发青梅竹马见面了。
尤吉欧把目光由远方的中央圣堂拉回来之后,随即凝视着挂在房间墙壁上的黑白双剑。
只要有将我们引导至此的命运之剑在身边,绝对不会失败。
尤吉欧心中没有一丝疑惑,如此深信。
(alicization running 完)
当靴跟发出喀叽一声的同时,一道异常严肃的声音也响彻了宽广的房间。
「报告尤吉欧上级修剑士!今日的打扫工作已经完成!」
声音的主人,是一名身穿灰色初等练士制服,脸上还残留着一丝稚气的红发少女。
在这个春天进入学院就读的少女,可能是因为被任命为上级修剑士的随侍还不到一个月吧,从那直立不动的姿势,就能感受到她异常地紧张。
尤吉欧已经尽可能用温和的态度来对待她了,但无论好说歹说,对方就是没办法放松心情,不过自己在一年前也有过同样的经历。对初等生来说,整座学院里只有十二个人的上级修剑士,在某种意义上甚至是比严厉的老师们更加让人难以接近的恐怖存在。
通常新生至少得花上两个月,才能正常地和这些地位特殊的学长姊对话,尤吉欧当时也不例外。只不过,那个行事总是出人意表的搭档,似乎完全没有这种问题就是了。
尤吉欧合上快翻烂的神圣术课本,从有着高椅背的椅子上起身,接着点点头表示:
「辛苦了,缇洁。今天这样就可以了,你回宿舍去吧。嗯……那个……」
尤吉欧把目光从缇洁的红发上移开,看着同样挺直背杆的深棕发少女。
「……抱歉哦,罗妮耶。我明明已经跟那家伙说过好几次,在你打扫好房间前一定要回来……」
尤吉欧才代替教练课程一结束马上就消失的伙伴道歉,名为罗妮耶的初等练士马上瞪大眼睛摇着头回答:
「没、没关系,任务就是要等报告完毕才算结束!」
「不好意思罗,再等一下吧。怎么说,那个……我的室友是这种家伙……真的很抱歉……」
北圣托利亚帝立修剑学院虽然聚集了诺兰卡鲁斯全土的贵族与富商子弟,可谓最高级的剑士培育机构,但即使是拥有皇家血统,只要踏进学院的土地,同样得从初等练士开始。
最初的一年几乎没有机会碰到真剑,只能一味地用木剑练习招式,不然就是学习战术理论与神圣术。而且对初等生来说,学院内的各项杂务也是学习的一环。
至于负责什么样的任务,则是由入学后马上举行的剑术考试成绩来决定。九成的学生都是负责校园内的打扫或保养器具、栽培圣花等工作,分数排在前十二名的学生则会被任命为上级修剑士的随侍,同时人手初级生的羡慕以及约两个月的紧张生活。
话又说回来,随侍的工作和其他学生也没有什么不同。同学们在教室或修练场打扫的时候,他们也同样在打扫上级生的房间。只不过,一旦跟到喜欢乱丢东西或者是习惯忽然消失的学长姊,就会像这位罗妮耶一样每天都过得很辛苦。
「……如果罗妮耶希望,我可以帮你跟老师说,让别人来担任他的随侍……要是跟着那个家伙,这一年一定会过得很辛苦。」
「千、千万别这么说!」
听见尤吉欧的提案后,罗妮耶再度用力摇了摇头,就在这个时候……有个相当熟悉的声音传了进来,只不过不是由门口,而是由敞开的窗外那片黑暗当中。
「喂喂喂,干嘛在背后说人家坏话啊。」
从三楼窗户滑进房里的那个身穿上级修剑士制服的人,正是尤吉欧这两年来的搭档桐人。两人制服的形式虽然完全相同,但尤吉欧的制服是稍微带点灰的蓝色,桐人的则是完全漆黑。能够自由选择制服颜色,也是上级修剑士的诸多特权之一。
看见桐人拿着散发出某种香味的纸袋回房,罗妮耶瞬间像是放下心来般露出些许笑容,但马上又恢复严肃的表情,用靴子的跟用力敲出声音并说道:
「报告桐人上级修剑士!本日的清扫已经顺利完成。」
「好的,辛苦了。」
还是一样不习惯且不知道该拿随侍练士怎么办的桐人,只能不知所措地搔着黑发并感谢罗妮耶的辛苦。尤吉欧看他这副模样,苦笑着追究起伙伴的过错。
「我说桐人啊,我是不会叫你别出门啦,但她们可是比你忙了几百倍,所以在她们打扫完毕之前一定要回来呀。再说,你为什么非从窗户进来不可呢?」
「因为从东三街回来时,从这个窗户进来是捷径嘛。罗妮耶和缇洁最好也记一下,将来会有帮助的。」
「别教人家一些奇怪的知识!提到东三街……那个袋子里想必装着跳鹿亭的蜂蜜派对吧。」
从桐人怀里飘出来的甘甜香味,让尤吉欧尚未吃晚餐的胃部受到近乎暴力的刺激。
「……那确实相当美味,但你也不用买这么多吧。」
「哼哼,想吃就老实说吧,尤吉欧。」
桐人得意地笑了笑,从鼓鼓的纸袋里拿出两个烤成金黄色的圆筒形蜂蜜派,一个丢给尤吉欧后,另一个自己咬在嘴里。接着便把整个纸袋都放到罗妮耶怀里。
「回宿舍之后,你和室友一起吃吧。」
缇洁和罗妮耶顿时发出符合十五、六岁少女的欢呼声,然后急忙端正自己的姿势。
「非、非常感谢您,上级修剑士大人!」罗妮耶这么说道。
「为了不浪费这些食物的天命,我们会全速赶回宿舍里!」缇洁这么大叫着。
迅速行了个简略骑士礼后,两入便踩着靴子横越房间,开门到走廊上去了。房门关上的瞬间,走廊上又再次传来她们的欢呼声,接着就是奔跑的脚步逐渐远去的声音。
「…………」
尤吉欧咬下一大口刚烤好的派,然后侧眼瞪了一下桐人。
「……怎么了嘛。」
「没什么。我不过是在想,桐人修剑士阁下应该没有忘记我们置身于此的目的吧?」
「哼,怎么可能会忘记啊。」
迅速把派吃完的桐人舔了一下姆指,一双黑色眼睛便看着窗外——耸立在圣托利亚中心那座无法从初等练士宿舍看见的公理教会巨塔。
「我们好不容易……撑到只剩下三个步骤了。首先要在毕业检定比试里胜过其他十名上级修剑士,赢得学院代表的宝座。接着,是在帝国剑武大会里打倒那些骑士团和近卫队的大叔。最后,则是在四帝国统一神前大会里一起赢得胜利。这么一来,你就能成为整合骑士。堂堂正正地由大门进入那座高塔。」
「嗯……再一年……就可以……」
——就可以见面了。可以和八年前被整合骑士带走的金发青梅竹马见面了。
尤吉欧把目光由远方的中央圣堂拉回来之后,随即凝视着挂在房间墙壁上的黑白双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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尤吉欧心中没有一丝疑惑,如此深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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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靴跟发出喀叽一声的同时,一道异常严肃的声音也响彻了宽广的房间。
「报告尤吉欧上级修剑士!今日的打扫工作已经完成!」
声音的主人,是一名身穿灰色初等练士制服,脸上还残留着一丝稚气的红发少女。
在这个春天进入学院就读的少女,可能是因为被任命为上级修剑士的随侍还不到一个月吧,从那直立不动的姿势,就能感受到她异常地紧张。
尤吉欧已经尽可能用温和的态度来对待她了,但无论好说歹说,对方就是没办法放松心情,不过自己在一年前也有过同样的经历。对初等生来说,整座学院里只有十二个人的上级修剑士,在某种意义上甚至是比严厉的老师们更加让人难以接近的恐怖存在。
通常新生至少得花上两个月,才能正常地和这些地位特殊的学长姊对话,尤吉欧当时也不例外。只不过,那个行事总是出人意表的搭档,似乎完全没有这种问题就是了。
尤吉欧合上快翻烂的神圣术课本,从有着高椅背的椅子上起身,接着点点头表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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尤吉欧把目光从缇洁的红发上移开,看着同样挺直背杆的深棕发少女。
「……抱歉哦,罗妮耶。我明明已经跟那家伙说过好几次,在你打扫好房间前一定要回来……」
尤吉欧才代替教练课程一结束马上就消失的伙伴道歉,名为罗妮耶的初等练士马上瞪大眼睛摇着头回答:
「没、没关系,任务就是要等报告完毕才算结束!」
「不好意思罗,再等一下吧。怎么说,那个……我的室友是这种家伙……真的很抱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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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初的一年几乎没有机会碰到真剑,只能一味地用木剑练习招式,不然就是学习战术理论与神圣术。而且对初等生来说,学院内的各项杂务也是学习的一环。
至于负责什么样的任务,则是由入学后马上举行的剑术考试成绩来决定。九成的学生都是负责校园内的打扫或保养器具、栽培圣花等工作,分数排在前十二名的学生则会被任命为上级修剑士的随侍,同时人手初级生的羡慕以及约两个月的紧张生活。
话又说回来,随侍的工作和其他学生也没有什么不同。同学们在教室或修练场打扫的时候,他们也同样在打扫上级生的房间。只不过,一旦跟到喜欢乱丢东西或者是习惯忽然消失的学长姊,就会像这位罗妮耶一样每天都过得很辛苦。
「……如果罗妮耶希望,我可以帮你跟老师说,让别人来担任他的随侍……要是跟着那个家伙,这一年一定会过得很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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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见尤吉欧的提案后,罗妮耶再度用力摇了摇头,就在这个时候……有个相当熟悉的声音传了进来,只不过不是由门口,而是由敞开的窗外那片黑暗当中。
「喂喂喂,干嘛在背后说人家坏话啊。」
从三楼窗户滑进房里的那个身穿上级修剑士制服的人,正是尤吉欧这两年来的搭档桐人。两人制服的形式虽然完全相同,但尤吉欧的制服是稍微带点灰的蓝色,桐人的则是完全漆黑。能够自由选择制服颜色,也是上级修剑士的诸多特权之一。
看见桐人拿着散发出某种香味的纸袋回房,罗妮耶瞬间像是放下心来般露出些许笑容,但马上又恢复严肃的表情,用靴子的跟用力敲出声音并说道:
「报告桐人上级修剑士!本日的清扫已经顺利完成。」
「好的,辛苦了。」
还是一样不习惯且不知道该拿随侍练士怎么办的桐人,只能不知所措地搔着黑发并感谢罗妮耶的辛苦。尤吉欧看他这副模样,苦笑着追究起伙伴的过错。
「我说桐人啊,我是不会叫你别出门啦,但她们可是比你忙了几百倍,所以在她们打扫完毕之前一定要回来呀。再说,你为什么非从窗户进来不可呢?」
「因为从东三街回来时,从这个窗户进来是捷径嘛。罗妮耶和缇洁最好也记一下,将来会有帮助的。」
「别教人家一些奇怪的知识!提到东三街……那个袋子里想必装着跳鹿亭的蜂蜜派对吧。」
从桐人怀里飘出来的甘甜香味,让尤吉欧尚未吃晚餐的胃部受到近乎暴力的刺激。
「……那确实相当美味,但你也不用买这么多吧。」
「哼哼,想吃就老实说吧,尤吉欧。」
桐人得意地笑了笑,从鼓鼓的纸袋里拿出两个烤成金黄色的圆筒形蜂蜜派,一个丢给尤吉欧后,另一个自己咬在嘴里。接着便把整个纸袋都放到罗妮耶怀里。
「回宿舍之后,你和室友一起吃吧。」
缇洁和罗妮耶顿时发出符合十五、六岁少女的欢呼声,然后急忙端正自己的姿势。
「非、非常感谢您,上级修剑士大人!」罗妮耶这么说道。
「为了不浪费这些食物的天命,我们会全速赶回宿舍里!」缇洁这么大叫着。
迅速行了个简略骑士礼后,两入便踩着靴子横越房间,开门到走廊上去了。房门关上的瞬间,走廊上又再次传来她们的欢呼声,接着就是奔跑的脚步逐渐远去的声音。
「…………」
尤吉欧咬下一大口刚烤好的派,然后侧眼瞪了一下桐人。
「……怎么了嘛。」
「没什么。我不过是在想,桐人修剑士阁下应该没有忘记我们置身于此的目的吧?」
「哼,怎么可能会忘记啊。」
迅速把派吃完的桐人舔了一下姆指,一双黑色眼睛便看着窗外——耸立在圣托利亚中心那座无法从初等练士宿舍看见的公理教会巨塔。
「我们好不容易……撑到只剩下三个步骤了。首先要在毕业检定比试里胜过其他十名上级修剑士,赢得学院代表的宝座。接着,是在帝国剑武大会里打倒那些骑士团和近卫队的大叔。最后,则是在四帝国统一神前大会里一起赢得胜利。这么一来,你就能成为整合骑士。堂堂正正地由大门进入那座高塔。」
「嗯……再一年……就可以……」
——就可以见面了。可以和八年前被整合骑士带走的金发青梅竹马见面了。
尤吉欧把目光由远方的中央圣堂拉回来之后,随即凝视着挂在房间墙壁上的黑白双剑。
只要有将我们引导至此的命运之剑在身边,绝对不会失败。
尤吉欧心中没有一丝疑惑,如此深信。
(alicization running 完)
当靴跟发出喀叽一声的同时,一道异常严肃的声音也响彻了宽广的房间。
「报告尤吉欧上级修剑士!今日的打扫工作已经完成!」
声音的主人,是一名身穿灰色初等练士制服,脸上还残留着一丝稚气的红发少女。
在这个春天进入学院就读的少女,可能是因为被任命为上级修剑士的随侍还不到一个月吧,从那直立不动的姿势,就能感受到她异常地紧张。
尤吉欧已经尽可能用温和的态度来对待她了,但无论好说歹说,对方就是没办法放松心情,不过自己在一年前也有过同样的经历。对初等生来说,整座学院里只有十二个人的上级修剑士,在某种意义上甚至是比严厉的老师们更加让人难以接近的恐怖存在。
通常新生至少得花上两个月,才能正常地和这些地位特殊的学长姊对话,尤吉欧当时也不例外。只不过,那个行事总是出人意表的搭档,似乎完全没有这种问题就是了。
尤吉欧合上快翻烂的神圣术课本,从有着高椅背的椅子上起身,接着点点头表示:
「辛苦了,缇洁。今天这样就可以了,你回宿舍去吧。嗯……那个……」
尤吉欧把目光从缇洁的红发上移开,看着同样挺直背杆的深棕发少女。
「……抱歉哦,罗妮耶。我明明已经跟那家伙说过好几次,在你打扫好房间前一定要回来……」
尤吉欧才代替教练课程一结束马上就消失的伙伴道歉,名为罗妮耶的初等练士马上瞪大眼睛摇着头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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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圣托利亚帝立修剑学院虽然聚集了诺兰卡鲁斯全土的贵族与富商子弟,可谓最高级的剑士培育机构,但即使是拥有皇家血统,只要踏进学院的土地,同样得从初等练士开始。
最初的一年几乎没有机会碰到真剑,只能一味地用木剑练习招式,不然就是学习战术理论与神圣术。而且对初等生来说,学院内的各项杂务也是学习的一环。
至于负责什么样的任务,则是由入学后马上举行的剑术考试成绩来决定。九成的学生都是负责校园内的打扫或保养器具、栽培圣花等工作,分数排在前十二名的学生则会被任命为上级修剑士的随侍,同时人手初级生的羡慕以及约两个月的紧张生活。
话又说回来,随侍的工作和其他学生也没有什么不同。同学们在教室或修练场打扫的时候,他们也同样在打扫上级生的房间。只不过,一旦跟到喜欢乱丢东西或者是习惯忽然消失的学长姊,就会像这位罗妮耶一样每天都过得很辛苦。
「……如果罗妮耶希望,我可以帮你跟老师说,让别人来担任他的随侍……要是跟着那个家伙,这一年一定会过得很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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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见尤吉欧的提案后,罗妮耶再度用力摇了摇头,就在这个时候……有个相当熟悉的声音传了进来,只不过不是由门口,而是由敞开的窗外那片黑暗当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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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见桐人拿着散发出某种香味的纸袋回房,罗妮耶瞬间像是放下心来般露出些许笑容,但马上又恢复严肃的表情,用靴子的跟用力敲出声音并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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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的,辛苦了。」
还是一样不习惯且不知道该拿随侍练士怎么办的桐人,只能不知所措地搔着黑发并感谢罗妮耶的辛苦。尤吉欧看他这副模样,苦笑着追究起伙伴的过错。
「我说桐人啊,我是不会叫你别出门啦,但她们可是比你忙了几百倍,所以在她们打扫完毕之前一定要回来呀。再说,你为什么非从窗户进来不可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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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确实相当美味,但你也不用买这么多吧。」
「哼哼,想吃就老实说吧,尤吉欧。」
桐人得意地笑了笑,从鼓鼓的纸袋里拿出两个烤成金黄色的圆筒形蜂蜜派,一个丢给尤吉欧后,另一个自己咬在嘴里。接着便把整个纸袋都放到罗妮耶怀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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缇洁和罗妮耶顿时发出符合十五、六岁少女的欢呼声,然后急忙端正自己的姿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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尤吉欧把目光由远方的中央圣堂拉回来之后,随即凝视着挂在房间墙壁上的黑白双剑。
只要有将我们引导至此的命运之剑在身边,绝对不会失败。
尤吉欧心中没有一丝疑惑,如此深信。
(alicization running 完)
后记
我是川原砾。为您献上《sword art online刀剑神域10 alicization running》。
副标题的「running」呢,在这里是实行、进行的意思,也就是「跑程式」的「跑」。虽然本集可能会给大家留下没什么在跑的印象就是了……由于前半段完全是在说明状况(虽然我的书常出现这种情形),所以应该会出现不少心想「到底什么时候才要舞刀弄剑!」的读者吧。我在此要先按照惯例向大家说一句。写了一大堆说明真的很抱歉!
既然这样,我想顺便为了另一件事谢罪并加以说明。在本书的某章里,终于表明真正所属单位的菊冈先生做了许多解释,但那不代表作者也有这种想法。他是因为在那个位置,才会有那样的动机产生;当然,在本作中也有许多反对他动机的角色存在(实际上亚丝娜就否定了菊冈的思想……)。像这种「角色与作者之间的距离感」,通常是不能多做这样的说明,得在正文当中就让读者明白才行,但我的作品在这个部分总是拿捏得不好……这也是我今后要改进的地方,但目前就只能请各位读者多多包涵了!
然后还有另一件事得道歉。本书的发售日是二〇一二年七月十日,换言之自出道以来一直持续的「偶数月出书」惯例已经在本书中断了。虽然其中包含要配台电视动画版sao开始播放的意图,但时间上已经来不及出版也是事实,所以对于期待隔月出书的各位读者真的很不好意思!预定(或者是理想中?)将在本书之后发行的《加速世界12》,依然会按照原本的速度在八月出版,接下来我会尽量努力让出版的速度再次回到隔月出书。虽然总有一天得面临失速的现实,但那个时候我还是会全力向各位读者谢罪……话虽如此,如果那个失速出现在今年,可就真的不好意思了……
正如刚才所说,本书出版时,电视动画基本上应该已经开始播放了。十年前,在网路一角以网路小说形式开始起步的sao变成了实体小说、漫画、广播剧cd,现在竟然还出现了动画,这些事当然都令人相当高兴,但我同时也强烈地感到人的境遇真的很不可思议。虽然说现实跟游戏不同,但在发展到今天的结果之前,的确有过无数的分歧点。如果担当的编辑不是三木先生、插画不是abec老师、而我没有参加第十五届电击小说大赏,或者本故事仅止于网路连载,甚至是十年前我没有兴起「来写vrmmo死亡游戏」的想法,那就不会出现目前的情况了。基本上,我是个一切顺其自然,凡事不强求的人,但我觉得sao这篇作品一定是在某种巨大的力量引导之下而生。当然,这股力量也包含了至今一直支持本故事与作者的各位读者。故事还会继续发展,我也衷心希望大家能够继续陪着桐人一起冒险。
回过神来才发现后记已经进入第三页了,原本我想写些自己的近况……但又没什么特别的事情可写……!我唯一的兴趣是骑自行车,虽然一直有在持续,但完全没有固定的路线,所以根本与在自己家里兜圈子没什么不同。我一向认为,如果吸收的资料减少,点子当然也会跟着变少,所以我也想尝试各种事情以及到各地游历,但除了时间的问题之外,最近自己有兴趣的事物也变得相当有限。老实说,我现在打从心里想做的,大概就只有动笔写稿子这件事(笑)。不过就算是这样,执笔速度还是没有增加,这就让人有点百思不得其解了。
不过,虽然已经出道三年以上才有这种感慨真的有点晚,但我觉得能够写自己想写的故事,确实是非常幸福的一件事。这件事看起来简单,实际上却得克服许多难关才能成功。而且还有很多不是只靠自己努力就能克服的难关……而为了自己的健康,我今后应该也会继续骑自行车。目标是每周一百五十公里!
虽然还有十四行的空间,但距离截稿时间只剩下十分钟,所以我想就在这里做个结束吧。平常总是花了五行左右致谢,不过这次已经有了相似的内容,所以在此就用今后的剧情发展来取代吧……
在「alicization篇」第三集,也就是第11集里呢,桐人与尤吉欧终于要进入underworld的核心了。这个世界是由什么构成,又是由何者所支配,将会明朗化……目前的预定是这样,所以也要请大家陪着本系列继续走下去。
另外也请各位读者多多支持动画版,以及现在游戏厂商正在开发的游戏版sao。我想应该不会变成无法登出的死亡游戏才对!
二〇一二年五月某日 川原砾
我是川原砾。为您献上《sword art online刀剑神域10 alicization running》。
副标题的「running」呢,在这里是实行、进行的意思,也就是「跑程式」的「跑」。虽然本集可能会给大家留下没什么在跑的印象就是了……由于前半段完全是在说明状况(虽然我的书常出现这种情形),所以应该会出现不少心想「到底什么时候才要舞刀弄剑!」的读者吧。我在此要先按照惯例向大家说一句。写了一大堆说明真的很抱歉!
既然这样,我想顺便为了另一件事谢罪并加以说明。在本书的某章里,终于表明真正所属单位的菊冈先生做了许多解释,但那不代表作者也有这种想法。他是因为在那个位置,才会有那样的动机产生;当然,在本作中也有许多反对他动机的角色存在(实际上亚丝娜就否定了菊冈的思想……)。像这种「角色与作者之间的距离感」,通常是不能多做这样的说明,得在正文当中就让读者明白才行,但我的作品在这个部分总是拿捏得不好……这也是我今后要改进的地方,但目前就只能请各位读者多多包涵了!
然后还有另一件事得道歉。本书的发售日是二〇一二年七月十日,换言之自出道以来一直持续的「偶数月出书」惯例已经在本书中断了。虽然其中包含要配台电视动画版sao开始播放的意图,但时间上已经来不及出版也是事实,所以对于期待隔月出书的各位读者真的很不好意思!预定(或者是理想中?)将在本书之后发行的《加速世界12》,依然会按照原本的速度在八月出版,接下来我会尽量努力让出版的速度再次回到隔月出书。虽然总有一天得面临失速的现实,但那个时候我还是会全力向各位读者谢罪……话虽如此,如果那个失速出现在今年,可就真的不好意思了……
正如刚才所说,本书出版时,电视动画基本上应该已经开始播放了。十年前,在网路一角以网路小说形式开始起步的sao变成了实体小说、漫画、广播剧cd,现在竟然还出现了动画,这些事当然都令人相当高兴,但我同时也强烈地感到人的境遇真的很不可思议。虽然说现实跟游戏不同,但在发展到今天的结果之前,的确有过无数的分歧点。如果担当的编辑不是三木先生、插画不是abec老师、而我没有参加第十五届电击小说大赏,或者本故事仅止于网路连载,甚至是十年前我没有兴起「来写vrmmo死亡游戏」的想法,那就不会出现目前的情况了。基本上,我是个一切顺其自然,凡事不强求的人,但我觉得sao这篇作品一定是在某种巨大的力量引导之下而生。当然,这股力量也包含了至今一直支持本故事与作者的各位读者。故事还会继续发展,我也衷心希望大家能够继续陪着桐人一起冒险。
回过神来才发现后记已经进入第三页了,原本我想写些自己的近况……但又没什么特别的事情可写……!我唯一的兴趣是骑自行车,虽然一直有在持续,但完全没有固定的路线,所以根本与在自己家里兜圈子没什么不同。我一向认为,如果吸收的资料减少,点子当然也会跟着变少,所以我也想尝试各种事情以及到各地游历,但除了时间的问题之外,最近自己有兴趣的事物也变得相当有限。老实说,我现在打从心里想做的,大概就只有动笔写稿子这件事(笑)。不过就算是这样,执笔速度还是没有增加,这就让人有点百思不得其解了。
不过,虽然已经出道三年以上才有这种感慨真的有点晚,但我觉得能够写自己想写的故事,确实是非常幸福的一件事。这件事看起来简单,实际上却得克服许多难关才能成功。而且还有很多不是只靠自己努力就能克服的难关……而为了自己的健康,我今后应该也会继续骑自行车。目标是每周一百五十公里!
虽然还有十四行的空间,但距离截稿时间只剩下十分钟,所以我想就在这里做个结束吧。平常总是花了五行左右致谢,不过这次已经有了相似的内容,所以在此就用今后的剧情发展来取代吧……
在「alicization篇」第三集,也就是第11集里呢,桐人与尤吉欧终于要进入underworld的核心了。这个世界是由什么构成,又是由何者所支配,将会明朗化……目前的预定是这样,所以也要请大家陪着本系列继续走下去。
另外也请各位读者多多支持动画版,以及现在游戏厂商正在开发的游戏版sao。我想应该不会变成无法登出的死亡游戏才对!
二〇一二年五月某日 川原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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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还有另一件事得道歉。本书的发售日是二〇一二年七月十日,换言之自出道以来一直持续的「偶数月出书」惯例已经在本书中断了。虽然其中包含要配台电视动画版sao开始播放的意图,但时间上已经来不及出版也是事实,所以对于期待隔月出书的各位读者真的很不好意思!预定(或者是理想中?)将在本书之后发行的《加速世界12》,依然会按照原本的速度在八月出版,接下来我会尽量努力让出版的速度再次回到隔月出书。虽然总有一天得面临失速的现实,但那个时候我还是会全力向各位读者谢罪……话虽如此,如果那个失速出现在今年,可就真的不好意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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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过神来才发现后记已经进入第三页了,原本我想写些自己的近况……但又没什么特别的事情可写……!我唯一的兴趣是骑自行车,虽然一直有在持续,但完全没有固定的路线,所以根本与在自己家里兜圈子没什么不同。我一向认为,如果吸收的资料减少,点子当然也会跟着变少,所以我也想尝试各种事情以及到各地游历,但除了时间的问题之外,最近自己有兴趣的事物也变得相当有限。老实说,我现在打从心里想做的,大概就只有动笔写稿子这件事(笑)。不过就算是这样,执笔速度还是没有增加,这就让人有点百思不得其解了。
不过,虽然已经出道三年以上才有这种感慨真的有点晚,但我觉得能够写自己想写的故事,确实是非常幸福的一件事。这件事看起来简单,实际上却得克服许多难关才能成功。而且还有很多不是只靠自己努力就能克服的难关……而为了自己的健康,我今后应该也会继续骑自行车。目标是每周一百五十公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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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川原砾。为您献上《sword art online刀剑神域10 alicization running》。
副标题的「running」呢,在这里是实行、进行的意思,也就是「跑程式」的「跑」。虽然本集可能会给大家留下没什么在跑的印象就是了……由于前半段完全是在说明状况(虽然我的书常出现这种情形),所以应该会出现不少心想「到底什么时候才要舞刀弄剑!」的读者吧。我在此要先按照惯例向大家说一句。写了一大堆说明真的很抱歉!
既然这样,我想顺便为了另一件事谢罪并加以说明。在本书的某章里,终于表明真正所属单位的菊冈先生做了许多解释,但那不代表作者也有这种想法。他是因为在那个位置,才会有那样的动机产生;当然,在本作中也有许多反对他动机的角色存在(实际上亚丝娜就否定了菊冈的思想……)。像这种「角色与作者之间的距离感」,通常是不能多做这样的说明,得在正文当中就让读者明白才行,但我的作品在这个部分总是拿捏得不好……这也是我今后要改进的地方,但目前就只能请各位读者多多包涵了!
然后还有另一件事得道歉。本书的发售日是二〇一二年七月十日,换言之自出道以来一直持续的「偶数月出书」惯例已经在本书中断了。虽然其中包含要配台电视动画版sao开始播放的意图,但时间上已经来不及出版也是事实,所以对于期待隔月出书的各位读者真的很不好意思!预定(或者是理想中?)将在本书之后发行的《加速世界12》,依然会按照原本的速度在八月出版,接下来我会尽量努力让出版的速度再次回到隔月出书。虽然总有一天得面临失速的现实,但那个时候我还是会全力向各位读者谢罪……话虽如此,如果那个失速出现在今年,可就真的不好意思了……
正如刚才所说,本书出版时,电视动画基本上应该已经开始播放了。十年前,在网路一角以网路小说形式开始起步的sao变成了实体小说、漫画、广播剧cd,现在竟然还出现了动画,这些事当然都令人相当高兴,但我同时也强烈地感到人的境遇真的很不可思议。虽然说现实跟游戏不同,但在发展到今天的结果之前,的确有过无数的分歧点。如果担当的编辑不是三木先生、插画不是abec老师、而我没有参加第十五届电击小说大赏,或者本故事仅止于网路连载,甚至是十年前我没有兴起「来写vrmmo死亡游戏」的想法,那就不会出现目前的情况了。基本上,我是个一切顺其自然,凡事不强求的人,但我觉得sao这篇作品一定是在某种巨大的力量引导之下而生。当然,这股力量也包含了至今一直支持本故事与作者的各位读者。故事还会继续发展,我也衷心希望大家能够继续陪着桐人一起冒险。
回过神来才发现后记已经进入第三页了,原本我想写些自己的近况……但又没什么特别的事情可写……!我唯一的兴趣是骑自行车,虽然一直有在持续,但完全没有固定的路线,所以根本与在自己家里兜圈子没什么不同。我一向认为,如果吸收的资料减少,点子当然也会跟着变少,所以我也想尝试各种事情以及到各地游历,但除了时间的问题之外,最近自己有兴趣的事物也变得相当有限。老实说,我现在打从心里想做的,大概就只有动笔写稿子这件事(笑)。不过就算是这样,执笔速度还是没有增加,这就让人有点百思不得其解了。
不过,虽然已经出道三年以上才有这种感慨真的有点晚,但我觉得能够写自己想写的故事,确实是非常幸福的一件事。这件事看起来简单,实际上却得克服许多难关才能成功。而且还有很多不是只靠自己努力就能克服的难关……而为了自己的健康,我今后应该也会继续骑自行车。目标是每周一百五十公里!
虽然还有十四行的空间,但距离截稿时间只剩下十分钟,所以我想就在这里做个结束吧。平常总是花了五行左右致谢,不过这次已经有了相似的内容,所以在此就用今后的剧情发展来取代吧……
在「alicization篇」第三集,也就是第11集里呢,桐人与尤吉欧终于要进入underworld的核心了。这个世界是由什么构成,又是由何者所支配,将会明朗化……目前的预定是这样,所以也要请大家陪着本系列继续走下去。
另外也请各位读者多多支持动画版,以及现在游戏厂商正在开发的游戏版sao。我想应该不会变成无法登出的死亡游戏才对!
二〇一二年五月某日 川原砾
无星夜的咏叹调
台版 转自 轻之国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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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恩葛朗特第一层 二〇二二年十一月
1
我只看过一次真正的流星。
不是外出旅行的时候,而是从自己房间的窗户。如果你居住在空气清净且夜晚没有光害的城市,那流星应该不是太稀奇的东西。但很可惜的是,我生活了十四年的埼玉县川越市完全不符合这两种条件。所以就算是在晴朗的夜里,肉眼最多也只能看见二等星而已。
但是,在某个寒冬的半夜里,当我不经意地往窗外看去时,我的确看见了……一瞬间的闪光垂直划过几乎没有星星,而且即使是深夜也还带著白色亮光的天幕。当时还是小学四五年级生的我马上有了应该许愿才对的天真想法……只不过,我许的竟然是「希望下一只怪物能掉下稀有宝物」这种完全不浪漫的愿望。因为我当时正在自己喜欢的mm里冲等。
隔了三年(或许是四年)后,我又见到与那天同样颜色与速度的流星。
不过这次不是肉眼所见,背景也不是暗灰色的夜空。
我是在「nervgear」——世界首次出现的全感觉投入型vr介面机器所创造出来的微暗迷宫深处看见这种奇景。
那是只能用气魄逼人来形容的战斗。
对方在极为接近的距离下闪过等级6的类人型怪物「废墟狗头人突击兵」手里挥落的粗劣手斧,那种惊险的模样让在旁边观看的我都感到背脊发泠。连续躲过三次攻击后狗头人的身体便会失去平衡,而对方也不放过这个机会,全力对怪物施放剑技。
使出的技巧是细剑类武器最先能习得的单发突刺剑技「线性攻击」。虽然是把剑摆在身体中央,然后加上旋转往前笔直刺出的简单基本技,但速度实在相当惊人。这很明显不是只靠系统的辅助动作,同时也加上了玩家本身的运动命令来帮忙提升速度。
即使过去在封测期间就已经看过小队成员以及怪物使出同样的剑技,但这时我的眼睛还是没办法看见细剑的刀身,只能捕捉到剑技特有的光线特效所划出来的轨迹。在缺乏光线的微暗迷宫里,这道贯穿眼前空间的纯白色光芒让我想起那一天的流星。
细剑使在重复了三次连续躲过三记狗头人斧头攻击→以「线性攻击」展开反击的固定攻防之后,就在毫发无伤的情况下干掉了这座迷宫里算是强敌的武装兽人。只不过,这对他来说似乎也不是场轻松的战斗。当最后一击贯穿敌人胸甲正中央,怪物一边往后倒一边四处飞散时,细剑使就像是被没有实体的多边形碎片往后推般脚步一个踉跄,背部直接撞在通路的墙壁上。接著就这样滑坐到地上,不断重复著急促的呼吸。
对方没有注意到站在十五公尺之外十字路口角落的我。
平常在这个时候我通常就会默默离开去寻找自己的猎物。自从一个月前的那一天,决定要成为只为自己的独行玩家之后,至少我就没有主动与人接近。唯有看见在战斗中明显陷入危机的玩家时,我才会打破这个原则。不过那个细剑使的hp条几乎维持在全满状态,而且我也看不出他需要任何多此一举的帮助。
但就算是这样——
我在犹豫了整整五秒钟之后,还是从十字路的阴影里走出来,直接朝著坐在地面上的细剑使身边前进。
对方的体格纤细,身材也算娇小。装备是暗红色皮革长版短上衣加上轻量的铜制胸甲,下半身则是合身的皮革长裤与及膝的靴子。由于他把身上那件长及腰部的兜帽斗篷拉下来盖住头部,所以看不见他的脸。除了斗篷以外几乎就是常见的击剑士装备,不过身为单手剑使的我其实装扮也和他差不多。由于解开高难度任务所获得的报酬——目前的爱剑「韧炼之剑」相当沉重,所以我为了确保剑技的俐落速度而极力避免配戴金属防具,身上只穿著暗灰色皮革大衣以及小小的护胸。
注意到我靠近的脚步声之后,捆剑使的肩膀稍微震动了一下,但接下来就再也没有任何动作。他应该已经从显示在视野里的绿色箭头得知了我不是怪物才对。而从对方持续把头深深埋在立起来的膝盖里这个动作,就能感受到他正强烈表达出要我赶快通过的意思——不过我还是在距离细剑便两公尺的位置停下脚步,并且开口表示:
「……你刚才过度攻击的程度也太夸张了吧。」
厚实布制斗篷覆盖之下的纤细肩膀再次微微动了一下。兜帽缓缓地往上抬起了五公分左右,接著深处的两颗眼睛便以锐利的视线瞪著我。我能看见的就只有浅棕色虹膜,完全无法窥见对方的脸庞。
细剑使用足以媲美刚才那种刺击的视线盯著我几秒钟之后,终于微微把头部往右边倾斜。那应该是表示听不懂我在说什么的动作吧。
看到这里,我内心马上涌起「果然如此」的想法。
决定贯彻独行玩家身分的我之所以没有直接从旁边经过,是因为他身上散发出一种强烈不合常理的感觉。
细剑使所施放的「线性攻击」带有令人颤栗的完成度。无论是短暂的准备动作与施技后的硬直,还有无法辨识的速度都令人叹为观止。我从没见过那么恐怖又美丽的剑技。
因此我一开始还以为他和我一样是封测玩家。因为只有在这个世界成为死亡游戏之前,就已经累积了长时间的战斗经验才能够展现那种速度。
但是看见第二次的「线性攻击」时,我便对自己的推测产生了疑问。对方的剑技虽然相当完美,但战斗方式实在太过于危险。和格挡与封阻比起来,由「最小动作的脚步移动防御」所展开的反击速度当然比较快,而且也不会减少武器防具的耐久度,不过防御失败时所承受的危险也最大。一不小心被判定为反击损伤的话,有可能马上暂时无法行动。个人战斗时的晕眩状态,会让玩家陷入致命危机。
对方的完美剑技与单薄战术酝酿出一种不平衡感。不知道为什么,我忽然想得知对方以这种方式战斗的理由。所以才会上前向他搭话,告诉他刚才过度攻击的程度实在太夸张了。
但是对方却连这极为通俗的网路游戏用语都没听过。这也就是说,眼前的细剑使不是封测玩家,甚至可能在来到这里之前都没有玩过mmo游戏也说不定。
我轻轻吸了口气,开始详细说明:
「所谓过度攻击呢……就是给予hp所剩不多的怪物过量伤害的意思。刚才的狗头人在第二记『线性攻击』时就已经快挂点……不对,应该说到达濒死状态了。ip应该只剩下一点点而已,所以不必用剑技,只要用普通攻击就够结束它的性命。」
在这个世界里,好像已经有好几天……甚至好几周都没说过这么多话了,我一边这么想一边闭上了嘴巴。
即使听完国文不好的我拚命构思后所做出来的解说,细剑使还是有整整十秒钟没有任何反应。当我开始感到坐立难安时,终于有一道细微的声音由深深拉下的兜帽里发出来。
「…………就算是过度,又有什么关系呢?」
这个瞬间,我才迟钝地发现,眼前这个蹲在地上的细剑使,是这个世界里——尤其在迷宫深处更是如此——极为稀有的「女性玩家」。
世界首创的vrmm「sword art online刀剑神域」正式营运开始到现在已经过了一个月的时间。
在一般规模的mmo里,现在应该差不多是要出现到达初期等级上限的玩家,而地图也快要从头到尾被探险完毕的时期了。但在这款sao里,目前的顶级集团等级大概也只有10——不知道与一般玩家有多大的差距——左右而已。而游
戏舞台浮游城艾恩葛朗特被踏破的部分也不过占全面积的百分之几罢了。
这是因为现在的sao已经不是闹著玩的游戏,而变成某种「监牢」了。在无法主动登出,角色死亡也就等于玩家真正死亡的状况下,原本就没有什么人敢潜入聚集了危险怪物与陷阱的迷宫当中。
此外,在这个游戏设计者将玩家与角色性别强制同一化的世界里,女性玩家的数目可以说极为稀少。而且即使已经过了一个月,我认为大部分女性玩家应该都还只是待在「起始的城镇」里,事实上在这座巨大迷宫——「第一层迷宫区」当中,我的确只看过两三次女性玩家,而且还全都是大规模队伍的成员。
所以我完全没考虑过这名在未标示区域附近遭遇到的独行细剑使会是女性。
我一瞬间有了向对方含糊道个歉并离开现场的想法。虽然我对那种只要看见女性玩家就一定会上前搭讪的男性没有什么意见,但我自己实在不想被认为是这种人。
如果对方说出类似「那是我的自由」或者「要你管」的发言,那我应该会回答一句「说得也是」并且就此离开。但细剑使所提出的是短短的疑问句,所以我也只能拚命压抑想要离开的冲动,再度运用贫乏的国文能力做出解释:
「…………过度攻击在系统上是没有什么坏处,也不会遭受惩罚……但效率太差了。使用剑技必须要有高度的注意力,要是不断使用的话精神会耗损得相当严重。何况还要考虑到归途,所以还是采取不要过于疲累的作战方式比较好。」
「…………归途?」
深深拉下来的兜帽里再度发出带著疑问的声音。虽然声音因为疲劳而变得相当沙哑,而且也没有什么抑扬顿挫,但我还是认为那是道相当悦耳的声音。当然我不可能老实地把内心的想法说出口。
我紧捿著又做出更多的解释:
「是啊。从这边附近光是要走出迷宫就得花上将近一个小时,而且要到最近的城镇最快也得再花上三十分钟对吧?过于疲累的话就容易产生失误。我看你应该是独行玩家,自己一个人的话就算只是小失误也会致命喔。」
我一边动著嘴巴,一边在心里自问:为什么要如此拚命地解说呢?因为对方是女性——我想应该不是如此,因为在得知对方的性别前我就已经说了一大堆话了。
如果立场颠倒的话,我一定会对这个自以为是上级玩家而想指导我的家伙说「少多管闲事了」。但当我正要因为心口不一的行动而流下冷汗时,细剑使终于有所反应。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应该就没问题了。因为我不会回去。」
「啥?你……你说不回城镇……?那……药水的补给、装备的修理……还有睡眠等……」
面对我惊讶的反问,细剑使只是轻轻耸了耸肩。
「只要不受伤就不需要药水,而且我买了五把相同的剑。另外……只要在附近的安全地带里休息就可以了。」
那异常沙哑的呢喃声让我暂时说不出话来。
所谓安全地带,指的就是迷宫内部几处怪物不会出现的房间。从挂在墙壁四个角落的特殊颜色火把就能够分辨出来。虽然是狩猎与拓展地图时可以拿来当成歇脚处的宝贵地点,但最多也只能提供一个小时左右的短暂休息。因为那房间里当然不可能有床铺,而且石头地板又相当冰冷,还经常能听见怪物的脚步声与低吼从旁边的通道传过来。所以就算是胆子再怎么大的玩家,也不可能在里面熟睡。
但是从这名细剑使刚才所说的话听起来,她似乎已经把安全地带拿来当成城镇里的旅馆来使用,然后一直窝在迷宫当中……应该是这样没错吧?
「…………你这样子狩猎几个小时了?」
我畏畏缩缩地这么问道——
结果细剑使一边长长呼出一口气一边回答:
「三天……还是四天吧。可以了吗……?这一带的怪物应该已经复活,我也该走了。」
她将戴著皮革手套的纤细左手贴在墙壁上,然后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来。
细剑使手上未入鞘的细剑就像是以单手拿著双手剑一样沉重地往下垂,而她也随即转身背对著我。
一步、两步慢慢离我而去的斗篷,可以从上面各处的破洞看出耐久力已经消耗得相当严重。不对,应该说这种脆弱的布料装备在撑过四天连续的狩猎后,还能保持这样的外型已经算是奇迹了。看来她刚才说的「只要不受伤」确实没有夸大其辞……
虽然得知了这些事情,但我还是对著那瘦小的肩膀挤出连自己都意想不到的一句话来。
「…………你继续用这种方式作战的话,会死喔。」
霎时停下脚步的细剑使把右屑靠在墙上,接著缓缓转向我。兜帽底下那刚才看起来像浅棕色的眼睛,这时带著微弱的红光直盯著我看。
「…………反正大家终究逃不过一死。」
那沙哑且破碎的声音让微寒的迷宫变得更加寒冷。
「光是这一个月就死了两千人,却连第一层都还没有突破。这个游戏是不可能被攻略的。所以只是在什么地方以什么样的形式,以及早死……晚死的差异而已…………」
她到目前为止所说出的,最长也最有感情的一段话在中途就开始变得微弱,最后倏然中断。
当我反射性踏出一步时,眼前的细剑使就像是受到隐形的麻痹攻击般缓缓瘫倒在地。
2
倒在地板上的瞬间,脑袋里浮现的竟然是「假想世界里的昏倒究竟是怎么回事」这种无趣的想法。
晕倒应该是流往脑袋的血液瞬间停滞而造成其机能暂时停止的现象。至于血液停滞的原因,则有可能是心脏或血管的机能异常、贫血或低血压以及过度呼吸等等,但潜行进入vr世界时,现实世界的肉体应该是静静躺在床铺或者总统座椅上。更何况被囚禁在「sao」这款死亡游戏的玩家,肉体目前应该都被收容在各处的医院里,接受健康状况的检查与持续观察,院方在必要时甚至会为这些玩家施打药物。所以应该不太可能因为肉体的异常而昏倒——
在逐渐朦胧的意识里思考到此后,昏倒的本人便涌起「算了,这不重要啦」的想法。
没错,已经没什么事情是重要的了。
因为自己将会死在这里。在凶暴怪物四处游荡的迷宫里昏倒,当然不可能会平安无事。虽然附近就有其他玩家在,但对方不可能冒著生命危险来救昏倒的陌生人。
说起来,就算想救也没办法救吧。在这个世界里,系统已经严密地规定出一个玩家所能背负的总重量。而来到这种迷宫深处时,每个人身上一定都带满了到达载重界限的药品、备用装备,以及战斗中怪物掉落的金钱与道具。因此根本不可能做出把其他玩家整个扛起来的举动。
——当思绪来到这裎时,才终于发现到。
以被强烈的晕眩感袭击而快要倒到地面上的剎那间思考来说,这段时间也太长了一点。话说回来,身体下方应该是迷宫区的坚硬石头地板,但背后的触感却莫名地柔软。而且身体也相当温暖,甚至感觉有平稳的微风轻抚过自己的脸颊……
细剑使立刻用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睁开眼睛。
结果这里已经不是被厚重石壁包围的迷宫区,而是森林当中的一块空地。可以看见周围是覆盖著金色苔类的老树与长著小花的荆棘林。自己就是在这直径大约七八公尺,几乎可以算是圆形的空间中央,如地毯般柔软的树底草皮上丧失意识,不对……应该说是睡在里面。
但是——为什么会这样?为何在迷宫区深处昏倒的自己,会移动到如此遥远的区域来呢?
而这个答案
就存在于往右边旋转九十度后的视线前方。
空地角落一棵特别巨大的树木根部,有一道灰色身影正蹲在那里。那人用双臂抱住略宽的单手剑,然后把低下来的头部靠在剑鞘上。虽然脸庞被稍长的黑发遮住而看不清楚,但从装备与体格来看,他无疑就是昏倒前在迷宫里向自己搭话的那名男性玩家。
应该是这个男人利用了某种手段将自己移动到迷宫外的这座森林当中。迅速眺望了一下远方的树林后,马上就能从左侧距离这里大约一百公尺的地方,看见直达天空的巨大高塔——艾恩葛朗特第一层迷宫区耸立在那里。
这时细剑使再度把视线移回右边。可能是感觉到她的动作了吧,只见男性包裹在深灰色皮革大衣下的肩膀震动了一下,接著便轻轻抬起头来。即使是在正午明亮的森林当中,男性的双眼依然像无星夜般黝黑。
当视线与对方暗色眼睛交会的瞬间,感觉自己的头脑深处似乎爆出了一道小小的火花。
亚丝娜——结城明日奈这时从紧咬的齿缝间挤出低沉且沙哑的声音:
「多管闲事……」
自从被囚禁在这个世界以来,不知道已经这样问过自己多少遍了。
为什么那个时候要伸手拿起不属于自己的全新游戏机?又为什么要把它戴到头上,然后将身体靠到高椅背的透气网椅上并且说出启动的指令呢?
购买梦幻的vr介面,同时也是遭受诅咒的杀人机器「nervgear」,以及广大无边的灵魂笼牢「sword art online刀剑神域」游戏卡的并不是亚丝娜,而是年纪与她相差甚多的哥哥——浩一郎。但不要说是mm了,浩一郎根本从小就和游戏扯不上任何关系。亚丝娜的哥哥身为大电子机器制造商「rct」董事长家里的长男,从小除了接受成为父亲继承人所需要的所有教育之外,也彼排除了生活中所有不必要的东西,这样的一个人为什么会对nervgear……不对,应该说为什么会对sao有兴趣,亚丝娜直到现在还是百思不得其解。
但讽刺的是,浩一郎根本没有机会游玩自己有生以来首次购买的游戏。因为游戏正式开始营运的那一天,他刚好也要到国外去出差。亚丝娜还记得哥哥出差的前一天,在晚餐餐桌前和他碰面时,他虽然用开玩笑的语气抱怨著这件事,但内心应该真的颇感遗憾的情形。
虽然不像浩一郎这么夸张,但亚丝娜在已经到了国中三年级的现在,也还只是偶尔玩玩手机当中的免费游戏而已。当然她也知道有所谓的网路游戏存在,但即将面临高中入学考的她,原本应该没有对这种东西抱持兴趣的理由与动机——才对。
所以为什么一个月前的那一天,也就是二〇二二年十一月六日中午过后,会跑到哥哥空无一人的房间里,把桌上已经完全准备好的nervgear套到头上,然后叫出「开始连线」这句话,亚丝娜自己也没办法说明清楚。
唯一可以确定的是,那天改变了所有的一切……不对,应该说终结了所有的一切。
亚丝娜一开始时是躲在「起始的城镇」某间旅馆的房间里,想要静待整起事件平息,但在经过两周后也没收到任何现实世界的讯息时,她就放弃了等待来自外部的救援。而这个时候她刚好也得知玩家的死亡人数已经超过一千人,却连最初的迷宫都还没突破,于是了解在内部等待别人攻略游戏也只是徒劳无功。
剩下来的就只有「要怎么死亡」的选项了。
当然也有不论经过几个月,不对,应该说不论经过几年都持续躲在安全城镇里的方法。但是,没有任何人能保证「怪物不会进入城镇」的规则能够永远不改变。
与其害怕未来而一直沮丧地躲在又小又暗的房间里,倒不如直接离开城镇到外面去,在那里竭尽所能地学习、锻炼、战斗。如果最后因此力竭而亡,最少不会为了自己一时兴起的动作感到后悔,也不会舍不得因此而丧失的未来。
冲吧。勇往直前,然后直接消失,就像在大气里燃烧殆尽而瞬间发光的流星一般。
带著这种信念的亚丝娜在离开旅馆之后,马上踏进连用语都完全不清楚的mm世界的荒野当中。她只依靠自己选择的武器与习得的单一剑技,就成功来到还没有任何人到访的迷宫深处。
然后到了今天,十二月二日星期五刚过凌晨四点时。想必是过于拚命的连续作战所累积的疲劳终于造成了神经反射性晕厥,亚丝娜原本应该就此命丧于迷宫当中。放置在起始的城镇的「黑铁宫」里的「生命之碑」左端附近,asuna的名字上将划过一条横线,接著一切就此结束——事情原本应该是这样才对。
「多管闲…………」
亚丝娜再度挤出这句话后,蹲在四公尺外的黑发单手剑使便轻轻垂下黑夜般的眼睛。虽然感觉对方年龄比自己大了一点,但他那令人意想不到的纤细动作让亚丝娜轻轻皱起了眉头。
不过几秒钟之后,男性的嘴角便出现覆盖过刚才那种印象的冷冷笑容。
「我不是要救你。」
那是低沉且平静的声音。听起来虽然像是少年,但其中包含的某种情绪却又让他的年龄蒙上了一层薄纱。
「…………那为什么不直接离开?」
「我之所以会把你带到这里,只是为了你所拥有的地图档案。在最前线待了四天,应该记录了不少未到达的区域才对。就这样和你一起消失的话实在太可惜了。」
听见对方提出如此符合逻辑与效率的言论之后,亚丝娜顿时说不出话来。这时如果他像过去搭讪的家伙那样说出什么性命宝贵或者所有玩家同心协力一定会成功的言论,那么自己一定会毫不留情地反击——当然是口头上的——但对方既然说出如此合理的论点,自己也就没办法再多说些什么。
「…………你想要就拿去吧。」
亚丝娜低声说完便叫出主选单。她以最近才好不容易习惯的动作切换标签,进入地图档案之后,把它们全部复制到羊皮纸道具上。接著拿起实物化的小卷轴,把它丢到男性的脚边。
「这样你的目的已经达成了吧?那我要走了。」
当亚丝娜把手撑在草皮上准备站起来时,脚步还是有些虚浮。从表示在视窗上的时间来看,从昏倒到现在自己已经睡了整整七个小时,不过消耗的体力似乎还没有完全恢复。但目前手里还有三把备用的细剑。而且自己已经决定在最后一把的耐久度降到一半之前绝对不会离开那座塔了。
当然心里还是带著几个疑问。像是灰色大衣的单手剑士到底是用什么手段把自己从迷宫深处搬到这个森林的空地来的呢?而且为什么不是把自己搬到迷宫里的安全地带,而是大费周章地搬到迷宫外面来呢?
只不过这也不是需要特别转过头去询问的事情。因此亚丝娜便为了回到耸立于左边树林上方的黑色迷宫区而准备往前踏出一步。但——就在她这么做之前……
「稍等一下,细剑使小姐。」
「…………」
无视对方的声音往前走了几步之后,再度传过来的话却让亚丝娜的脚步停了下来。
「你这么努力基本上也是为了完全攻略游戏,并不是为了死在迷宫里吧?那要不要来参加『会议』呢?」
「…………会议?」
背对著单手剑使低声这么反问后,他改变语调的声音便乘著森林的微风传了过来。
「今天傍晚,在最靠近迷宫区的城镇『托尔巴纳』里,将要举行第一次的『第一层魔王攻略会议』。」
3
由于浮游城为下宽上窄的构造,所以最下方的第一层面积当然最为宽广。这个几乎为正圆形的楼层直径是十公
里,总面积大约有八十平方公里。另外在这边补充一个数据给大家作参考,有三十万人以上生活在其中的埼玉县川越市的面积大约为一百一十平方公里。
由于幅员辽阔,因此第一层里可以见到许多种不同的地形。
最南端有被城墙围住直径一公里的半圆形的「起始的城镇」。而城镇周围是以山猪、野狼等动物型,以及蠕虫、甲虫、黄蜂等虫型怪物为主的草原地带。
往西北方穿越草原之后则是一整片茂盛的森林,继续往东北前进便会来到湖沼地带。穿过这些地形之后,还有山脉、峡谷、遗迹与栖息于这些地形里头的怪物群在等待著玩家。而遥远的楼层最北端则耸立著直径三百公尺,高一百公尺的粗大高塔——也就是第一层的迷宫区。
除了起始的城镇之外,也有不少中小规模的城镇及村落散布于楼层各处,其中最大的是——其实整座村落的全长不过两百公尺——靠近迷宫区的山谷城市「托尔巴纳」。
在sao正式开始营运后过了三周,才首次有玩家来到这个排列著巨大风车塔的平静城镇。
在那个时候,牺牲者的总数已经高达一千八百人。
我带著谜样女性细剑使——其实还是保持著难以言喻的距离——走出森林,然后穿过托尔巴纳的北门。
视线里立刻浮现「inner area」的紫色文字,告诉我们已经进入安全的街道圈内。这时双肩忽然有种沉重的疲劳感,让我忍不住叹了口气。
今天早上才刚离开这座城市的我都已经如此疲累了,想必背后的细剑使一定也好不到哪里去,但当我转过头之后,马上就发现穿著过膝长靴的她脚步完全没有减缓。光是那几个小时的睡眠不可能让连续狩猎超过三天的疲劳消失,所以我想她应该还是在硬撑吧。即使内心有著回到城镇里时至少要让身心(虽然假想世界里这两者几乎是相同)休息一下的想法,但目前根本没有能够说些闲话的气氛。
于是我只能对细剑使说出极为事务性的内容。
「好像是下午四点时会在城镇的中央广场召开会议。」
「…………」
被纺织品兜帽盖住的头部微微上下动了一动。但对方依然没有停下脚步,纤细的身体就这样从我身边经过。
吹过山谷间的微风翻动著逐渐远去的斗篷下襬。我虽然微微张开嘴巴,但也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只能又默默地闭了起来。仔细一想,这一个月来贯彻独行玩家身分而不跟人打交道的我,根本没有要求和人交流的资格。因为至今为止,我都只是汲汲营营于自己的生命……
「真是个奇怪的女人。」
忽然听见背后传来这样的呢喃声,于是我把视线从细剑使背部移开并且再次转头。
「……看起来马上就会死,却又活得好好的。怎么看都是个外行人,但剑技的熟练度又相当惊人。她到底是什么身分呢?」
持续以语尾带著独特鼻音的尖锐声调说话的,是一名比绝对称不上高大的我还要矮一个头以上的小不点玩家。对方身上的防具也跟我一样全是布料与皮革。武器是左腰的小型钩爪以及右腰的飞针。虽然看起来不像是能来到这种最前线的装备,但这个人其实另有最大的武器。
「你知道那个细剑使的事情吗?」
我下意识之下如此询问,但马上就预测到对方会有什么样的回答,便绷起脸来。结果果然不出我所料,钩爪使伸出五根手指并且说:
「算你便宜一点,五百珂尔。」
她挂著满脸笑容的脸庞上有一个非常显眼的特徵。就是用化妆道具在两边脸颊上画了三条类似动物胡须的线条。这种模样再加上她那头金褐色的短卷发,总是让人无泫不联想到某种啮齿类动物。
我以前曾经问过她为什么要在脸上做这种记号。但她先是生气地对我说了「怎么可以问女孩子化妆的理由」,然后马上又表示「付十万珂尔就告诉你」,于是我也只能默默地放弃追问下去。
总有一天,当我捡到超稀有道具时一定要付十万珂尔买下这个情报——我在心中这么暗暗发誓,然后绷著脸这么回答:
「我不喜欢跟人买卖女孩子的相关情报,所以当我没问过。」
「咿嘻嘻,不错的原则哟。」
厚著脸皮丢出这么一句话来后,应该是艾恩葛朗特首位情报贩子,通称「老鼠亚鲁戈」的女孩子便嘻嘻笑了起来。
——要是和「老鼠」闲聊个五分钟,在不知不觉间就会被拿走几百珂尔的情报喔。千万要小心。
我记得曾经有人给过我这样的忠告。但据亚鲁戈本人所说,她从来没有卖过任何来源可疑的情报。只要是判断有价值的话题,那么就一定会付出等值的情报费,然后拚命取得证实之后才会拿来当成「商品」。其实仔细一想就能知道,只要卖过一次假情报,身为情报贩子的信用便会扫地,所以这种生意和在迷宫里搜集素材并且将其卖给npc又有不同的风险与辛劳。
虽然这个问题可能会有点性别歧视,但身为女性玩家的她为什么会毅然从事这样的工作呢……每次看见亚鲁戈我就忍不住会有这种想法。但想到就算提出这种问题,对方一定还是只会要求「十万珂尔」,所以我在乾咳了几声后就提出了别的问题:
「怎么?今天又不是本业的交易,而是跟之前一样的代理交涉吗?」
结果这次换成亚鲁戈绷起脸来,稍微瞄了一下街道上左右两边的行人后,随即用指尖推著我的背部,让我移动到附近的小巷子里。由于距离「魔王攻略会议」还有两个小时,所以目前玩家仍不是很多,但她好像还是不想让其他人听见这个话题。至于理由嘛——我想应该是关于情报贩子的信誉吧。
在小巷子深处停下脚步的亚鲁戈,把背部靠在民房(当然里面的居民是npc)墙壁上,然后再度点头说道:
「是没错啦,而且对方把价格加到两万九千八百珂尔啰。」
「二九八吗……」
我苦笑了一下,接著耸了耸肩。
「……抱歉,不管加再多珂尔我的答案也是一样。我不想卖。」
「我也是这样跟委托人说的。」
亚鲁戈的本业虽然是情报贩子,但把能力点数全部加到敏捷力上面的她也活用机动性经营著「传话者」的副业。这原本贝是口头的传言,或者把写有简短文字的卷轴送达的工作,但这一周以来一直藉由亚鲁戈与我接触的,似乎是个有点复杂……或许应该说有些麻烦的委托人。
他(或者是她)是想要购买我的单手用直剑,「韧炼之剑+6(3s3d)」。
与现今的mm比较起来,sao的武器强化系统算是比较单纯的。强化参数可分为「锐利度(sharpness)」「速度(quiess)」「准度(uracy)」「重量(heaviness)」「耐久度(durability)」等五个种类,只要委托npc或者有打铁技能的玩家就能随意尝试性能强化。那个时候会按照想要提升的参数来缴交不同的专用强化素材,而且与其他游戏一样会有一定的失败率。
每当出现强化成功的参数,装备人偶上的道具名称就会出现+1、+2的数字,而数字的「明细」只有直接触碰武器打开属性视窗才能看见。但每当玩家们在买卖武器时都要详细说出「准确度+1重量+2……」的话也实在太过麻烦,所以比如说+4的明细是准度1重量2耐久度1的时候,惯例都会用「1a2h1d」的略称来表示。
也就是说,我的「韧炼之剑+6(3s3d)」是把锐利度与耐久度各自成功强化了三次的剑。在第一层就要有这样的成果,老实说需要相当
的耐心与运气。因为在目前的状况下,应该没有什么玩家会提升与生存率没有直接关系的打铁技能,而npc铁匠外表看起来虽然像矮人族,但熟练度却相当让人担心。
就算是没有经过强化,这把剑也已经是解开困难任务之后才能拿到的报酬,所以就现阶段来说,我这把剑的性能已经几乎是第一层所能达到的最大值了。话虽如此——它也还只算是「初阶装备」。所以最多只能进行几次强化而已,因此到了第三或第四层左右就得换下一把剑,然后再度从头开始锻炼。
因为有上面这些理由,所以我实在无法推敲出亚鲁戈的委托人即使提出在这个时间点算是庞大金额的珂尔也要购买这把剑的动机。如果是普通的当面交易的话就能够询问对方理由,但现在连对方的名字都不知道也就没办法了。
「…………那家伙付的封口费是一千珂尔吗?」
听见我的问题后,亚鲁戈以稀松平常的态度点了点头并且说:
「是啊,你想往上加吗?」
「嗯……1k吗……嗯——!」
封口费也就是想买我这把剑的先生为了不让自己的名字曝光所提前付出的珂尔。如果我出价一千一百珂尔的话,亚鲁戈便会传送即时讯息告知对方我有这个意思,然后确定他要不要加价到一千两百珂尔。如果对方同意,那么我将被迫面临是否提出一千三百珂尔的选择。虽然只要在这场价格竞赛里获胜的话就能得知对方的姓名,但结果就是,我的金钱反而会因为这次「剑的买卖」而减少。我无论怎么想都觉得这实在太过愚蠢了。
「…………真是的,你不只是卖情报,就连不卖东西给你,你也能做生意……真的太会抢钱了…………」
听见我的抱怨之后,亚鲁戈便放松画著胡须的脸嘻嘻笑了起来。
「这便是这种生意的有趣之处啊!把情报卖给某个人的瞬间,就会多了『谁买了什么情报』的话题哟。」
现实世界里的律师是绝对不能犯下把顾客名字泄漏出去的禁忌,但对奉「能卖的情报一定全部卖掉」为圭臬的老鼠来说,根本不存在这种规则。虽然成为她顾客的人一开始就要有自己的名字也有可能被卖掉的觉悟,但她确实是非常优秀的情报贩子,所以这些人通常也没办法抱怨什么。
「……等有哪个女性玩家跟你购买我的个人资料时记得来告诉我,我一定会出钱买下对方的名字。」
我混杂著叹息这么说完后,亚鲁戈便发出愉快的笑声,然后又改变表情对著我表示:
「那我就跟委托人说这次也被拒绝了,顺便会告诉他这交涉不太可能成功。那我先走啰,桐仔。」
她挥了挥手后便转过身子,然后以符合「老鼠」外号的敏捷动作跑到大路上离开了。我目送转眼间便混入人群当中的金褐色卷发离开,接著便茫然想著那家伙一定不会在这款游戏里丧命。
被囚禁于sao这款死亡游戏之后的一个月里,我也学习到了几件事情。
首先就是究竟是什么样的特质能够决定玩家的生死。当然详细的要素可以说趋近于无限——像是药水的囤积数量或者探索迷宫时的撤退时机等等——但我认为存在于这些详细要素核心的,应该是能不能无条件地相信「自己的信念」这一点。换言之,也就是能够靠其存活下去的「最大武器」。
以亚鲁戈来说的话应该就是「情报」吧。不论是涌出危险怪物的地点或者是效率好的猎场,那家伙全都知道得一清二楚。了解所有事情的自信将会让人冷静,生存率自然也会提高。
而我桐人的「信念」,当然就是挂在背上的那一把剑了。正确来说,应该是达到人剑合一时才会出现的某种境界。虽然我进入那种境界的次数并不多,但我就是保持著有一天一定要完全到达那种境界,在那之前绝对不能死的想法才能够一直存活到现在。在强化韧炼之剑时,之所以各分配了3点点数在锐利度与耐久度上而无视速度与准度,是因为前者为单纯的性能数值提升,但后者却是系统辅助的强化,如果加强后者的话挥剑感觉将会有所改变。
——不过,话又说回来了……
今天在迷宫区最前线遇见的那名细剑使,她的「信念」究竟是什么呢?
虽然我把昏倒的她从迷宫区里搬到外面来(使用的手法不太能透露给她本人知道),但我一直认为如果我不在现场的话,在下一只狗头人接近的瞬间,她一定也会在无意识的情况下站起身来,然后施放如流星般的超高速「线性攻击」解决掉敌人……
到底是什么原因让她必须进行如此不顾生死的战斗,而又是什么信念让她一直存活到今天的呢?我想那应该一定是我所不知道的「实力」吧。
「…………还是付五百珂尔给亚鲁戈吧……」
我刚低声说完便轻轻摇了摇头,然后仰望著天空。
成为托尔巴纳地标的风车塔,白色外墙已经稍微染上了一丝橘色。目前的时间才刚过三点。为了参加应该会花上不少时间的魔王攻略会议,是时候先找个地方填饱肚子了。
我想四点开始的会议一定会出现混乱的局面。
因为潜藏在sao世界里的一道鸿沟,今天将会首次暴露在多数玩家的面前。没错——就是「新手玩家」与「封测玩家」之间那道不可忽视的鸿沟……
能卖的情报一定全部卖出的「老鼠亚鲁戈」,唯一只有一种情报是她绝对不会拿来当成商品的。那就是究竟谁是封测玩家。不对,其实不只是亚鲁戈而已。就连封测玩家之间,当然不是透过认脸,但有时从姓名或讲话语调办认出对方,也绝对不会提及对方原本的身分。事实上刚才就是最好的证明。亚鲁戈和我都确定对方是封测玩家,但我们就是会想尽办法兜大圈子来避开这个话题。
理由其实相当简单。因为要是被确认是封测玩家的话,可能就会有生命危险。
而且不是在迷宫里被怪物杀害。而是单独走在圈外时,遭受新加入的玩家们进行「处刑」。这是因为他们认为,封测玩家必须负起一个月里出现两千名牺牲者的所有责任。
其实就连我也无法完全否认这种指责。
4
隔了三天,或许是四天后的首次进食,亚丝娜所选择的是npc面包店里最为便宜的黑面包一块,以及街上到处都可以汲取的泉水一瓶。
虽然在现实世界里也没有从用餐里感受过什么乐趣,但在这个世界里进食的空虚感可以说是笔墨难以形容。因为就算吃了再怎么豪华奢侈的美食,真正的肉体却连一粒砂糖都没尝到。即使有乾脆把用餐这种系统与空腹感、饱足感一起取消算了的想法,但每天还是会出现三次饿肚子的感觉,而且不摄取假想食物就没办法让这种感觉消失。
虽然目前自己在进入迷宫时,已经可以靠著意志力来阻断这种虚伪的空腹感,但只要一回到城镇里就一定会想要进食。即使选择了最廉价食物来做无谓的抵抗,但就连这种硬梆梆的黑面包,在小口小口地啃食之后也会让人觉得美味,这一点实在令人感到非常不甘心。
坐在托尔巴纳的中心部,喷水池广场角落一张简单木制长椅上的亚丝娜,目前还是深深拉下兜帽,不停咀嚼著嘴里的面包。当她好不容易把这虽然只卖一珂尔但却份量十足的面包吃完一半时——
「那还满好吃的对吧。」
右侧忽然从传来这道声音。亚丝娜停止准备撕下面包的手,以锐利的目光瞄了旁边一眼。
站在那里的,是几十分钟前才在城镇入口分开的那个男人。也就是黑发,穿著灰色大衣的单手剑使。不知道用什么手段把亚丝娜从迷宫深处搬到外面来,让原本应该已经结束的旅程又得继续下去的好事者。
当亚丝娜注意到是那个人后,两颊便瞬间开始发热。这是因为嘴里虽然说著死了也没关系,但活下来之后就厚著脸皮吃东西的画面被对方给看见了。内心强烈的羞耻感,让亚丝娜顿时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可以坐你旁边吗?」
平常的话,亚丝娜一定会默默起身,然后看都不看对方一眼便离开现场。但现在因为承受著在这个世界里没什么体验过的动摇,所以一时不知道该做何反应。可能是把亚丝娜僵硬的动作解释为同意了吧,只见男性在板凳最右边的位置上坐下,然后掏摸起大衣口袋。结果他拿出来的,竟然也是黑色圆形物体——售价一珂尔的黑面包。
这时亚丝娜立刻忘记羞耻与混乱,只是惊讶地看著眼前的男性。
从能够到达迷宫区深处的实力,以及全身装备的等级来看,这名单手剑使应该已经赚取了在餐厅里吃顿大餐也无关痛痒的金额才对。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他不是超级铁公鸡,就是——
「……你真的觉得那很好吃?」
亚丝娜在下意识当中小声地问道。结果男人像是感到很意外般动了一下眉毛,然后才用力点头回答:
「当然啰。来了这个城市之后,我一天一定会吃一次。嗯……不过还是需要加点料啦。」
「加料……?」
由于不了解这是什么意思,只见兜帽底下的头略微倾斜。但单手剑使没有回答问题,反而立刻把手伸进另一边的口袋,从里头拿出一个小小的素烧陶壶。他「咚」一声把壶放在板凳中央并且说:
「把这个用在面包上看看。」
亚丝娜瞬间考虑了一下「用在面包上」的意思,接著才想到这是网路游戏里独特的讲法。就跟「把钥匙用在门上」「把瓶子用在泉水上」一样。亚丝娜畏畏缩缩地伸出右手,用指尖碰了一下陶壶的盖子。从浮现的弹出视窗里选择「使用」选项后,指尖马上发出朦胧的紫色光芒。在这被称呼为「对象指定模式」的状态下,碰了一下左手上吃到一半的黑面包。
结果面包的单面便随著一阵细微的效果音染成了白色。那满满,不对,应该说厚厚一层物体,怎么看都像是——
「……奶油?这个世界竟然有这种东西……?」
「在前面的村子里可以接受『逆袭的母牛』任务,而这就是任务的报酬。要完成任务得花不少时间,所以没什么人挑战就是了。」
一脸认真地回答完后,单手剑使便用熟练的动作,自己也将「陶壶用在面包上」了。里面的奶油可能已经用尽了吧,只见陶壶在发出小小的声音与光线后便消失了。单手剑使立刻大口咬下同样涂满奶油的黑面包。看见他那种似乎要发出「咂咂」效果音的咀嚼模样,亚丝娜突然也感觉出现在自己胃部的不是平常那种令人难受的疼痛,而是久违的健康空腹感。
于是她便畏畏缩缩地咬了一口左手上那块涂满奶油的黑面包。
结果平常吃进嘴里只有硬梆梆口感的面包,如今竟是宛如变成了厚实的田园风味蛋糕的口味。奶油又香又滑,而且还带有近似优格的清爽酸味。在脸颊内侧遭受那种让人瞬间麻痹的充足感袭击之下,亚丝娜只能拚命地动著嘴巴啃食面包。
回过神来时,双手里的食材道具已经是连一片都不剩地消失了。急忙看了一下右边,才发现自己似乎比单手剑使快了两秒将面包吃完。亚丝娜内心再度涌起一股强烈的羞耻感,让她当场想就此逃走,但接受他人招待后还做出这种动作的话实在是太没礼貌了。
深呼吸了几次,好不容易让自己冷静下来之后,亚丝娜才用几乎快听不见的声音说:
「谢谢招待…………」
「不客气。」
自己也吃完面包的单手剑士拍了拍戴著半指皮手套的双手拂去渣渣,接著继续表示:
「刚才提到的母牛任务,如果有兴趣的话我可以告诉你秘诀。有效率地解任务的话只要两个小时就能结束了。」
「………………」
老实说还真有些心动。如果有那种优格奶油的话,一珂尔的黑面包也会变成很棒的美食。虽然是味觉重现引擎所制作出来的虚构满足感,但还是忍不住想再一次……不对,可以的话每天都想吃一次。
但是——
亚丝娜却低下头去,然后轻轻摇了摇兜帽下的头部。
「……不用了,我不是为了吃美食才来这个城镇的。」
「这样啊,那是为了什么?」
单手剑士的声音虽然称不上悦耳,但也没有任何让人感觉不愉快的部分,总之就是带著某种少年般的爽朗。可能就是因为这样,亚丝娜才会在无意识之中,便把来到这个世界后就从来没对别人说过的内心话讲出来。
「为了……能保持自我。与其躲在起始城镇的旅馆里慢慢等死,我到最后的瞬间都想要保持自我。就算因为输给怪物而丧生,我也绝对不想败给这个游戏……或者应该说是这个世界。」
亚丝娜——结城明日奈的十五年人生可以说是一连串的战斗。从幼稚园的入园考试开始,她便得面对不断降临到自己身上的大小试炼,而且也全部都获得了胜利。由于认为只要失败一次自己就是没用的人类,她才会持续承受著这样的压力奋斗过来。
而历经十五年的战争后,最终降临在她身上的,就是这名为「sword art online刀剑神域」的试炼,但自己似乎没办法获胜了。除了拥有极度未知且异质的规则与文化之外,这也是无法靠个人力量获胜的战斗。
规定的胜利条件是前往多达百层的浮游城顶端并且打倒最后的敌人。但游戏开始已经一个月的现在,已有五分之一的玩家退场,而且他们全都是有经验的玩家。残余的战力实在太过于不足,而接下来要闯的路途又实在太过于漫长了……
就像内心的水龙头被转开一样,亚丝娜开始一点一点地讲出这些内容。黑发单手剑士只是默默地听著这断断续续且头尾不一的独自——但是当亚丝娜的声音像被晚风带走而中断时,他便低声短短地说了一句话:
「抱歉…………」
经过数秒之后,亚丝娜才对他为什么说出这种话感到疑惑。
和这名单手剑士是今天初次见面,他应该没有什么向自己道歉的理由才对。从兜帽底下瞄了一下旁边,结果发现只浅浅坐在长椅上的灰色大衣男竞然把双肘靠在膝盖上并且低下头去。他的嘴唇微微一动,亚丝娜也再度听见声音。
「抱歉……让这种状况出现……换句话说,也就是把你逼到如此地步的,某方面来说就是我…………」
但接下去的话就听不清楚了。那是因为耸立在街道中央的一座巨大风车塔里,靠风力运转的时钟忽然发出尖锐的钟声。
下午四点,「会议」开始的时间。仔细一看就能发现,稍远处的喷水广场里在不知不觉之间已经聚集了许多玩家。
「……走吧,是你约我来参加会议的吧。」
亚丝娜说完便站起身来,而单手剑士也点了点头并缓缓撑起身体。他刚才是想说什么呢——虽然想著「算了,反正再也不会跟他说话」,但总觉得有根小刺卡在自己的心头。
想知道,或者不想知道。连亚丝娜自己也不清楚究竟哪一种想法比较强烈。
5
四十四个人。
这就是聚集在托尔巴纳喷水池广场的玩家总数。
我只能说这比我预期——或者期待的人数少了许多。这款sao里一个小队最多可容纳六个人,此外还可以结合八个小队组成共计四十八人的联合部队。根据封测时期的经验,要在没有任何牺牲者的情况下打倒楼层魔王,最好是能够组
成两组联合部队进行交替攻击,但目前的人数就连一个联合部队的上限都不到。
我原本为了叹气而吸入空气,但却失去了将其吐出的时机。
「……竟然有这么多人……」
那是因为左后方那名穿著连帽斗篷的细剑使这么低声说道的缘故。我忍不住转过头反问她:
「这种人数算多……?」
「嗯。因为……这是第一次为了挑战这层魔王而召开的会议吧?在知道有全灭可能性的情况下还有这么多人……」
「原来如此…………」
我点了点头,再度确认起广场上三三两两聚在一起的玩家脸孔。
互相知道名字的玩家大约有五六人,此外在前线附近的城市或迷宫曾经看到过的大约有十五人,剩下的二十人左右几乎是没看过的生面孔。当然男性的比例远超过女性。大致上看来,应该只有细剑使一名女性玩家,但因为她戴著遮住容貌的兜帽而看不出性别,所以除了我之外的其他人应该都认为在场的只有男性玩家。虽然可以看见「老鼠亚鲁戈」坐在广场另一边的高墙上,但她应该不会参加魔王攻略战。
正如细剑使所说,这些人都是要挑战谁都没见过的——当然指的是这次的艾恩葛朗特——第一层魔王。hp归零,也就是死亡的危机应该是至今为止在本层所进行过的大规模战斗当中最高的。这也就表示,聚集在广场的所有人都有了死亡的觉悟,并且也接受成为之后玩家攻略参考的事实才会来到这里……只不过……
「嗯……也不见得都是这样……」
我不自觉地发出这样的呢喃。细剑使从兜帽深处对我投射出讶异的眼神。于是我只能一边选择用词遣字一边回答:
「虽然不是所有人都是这样,但应该也有不少人并非因为『自我牺牲的精神』,而是因为『害怕慢人一步』才会来到这里的。因为说起来我也是属于后者……」
「……慢人一步?什么意思?」
「就是不想脱离最前线啊。虽然害怕全灭,但也害怕魔王在自己不知道的情况下被打倒。」
原色布料的兜帽徽微倾斜,原本认为——如果她是线上游戏的初学者,那么应该难以理解我所说的话才对,但……
「……是跟不想掉出全校排名十名之外,或者是想把入学考pr值保持在七十同样的心态吗?」
「………………」
这次轮到我说不出话来了。但考虑一下之后,我便用微妙的角度点了点头。
「嗯……应该……可以这么说吧……」
结果——
从兜帽下方可以看到姣好嘴唇稍微往上扬起,甚至可以听见细微的「呵呵」声。她是在笑吗……?这名对帮忙从迷宫区把她搬出来的我丢下一句「多管闲事」,而且能够施放超高完成度「线性攻击」的细剑使竟然笑了?
正当我无法克制想窥看兜帽底下容貌的冲动时,幸好现场情况率先产生了变化。一道清晰的声音随著「啪啪」的拍手声传遍了广场。
「注意!虽然迟了五分钟,但我们差不多要开始了!各位请往前一点……那边,再往前三步好吗!」
以大方态度说话者,是一名高大身躯上穿戴各种闪亮金属防具的单手剑使。他没有助跑就跳上了广场中央喷水池的边缘。从穿著那种装备还能一跳便登上那种高度的边缘来看,就能知道他的筋力、敏捷力都相当高。
看见转过身来的单手剑使之后,四十几个人的其中一部分随即产生小小的骚动。其实我也能了解他们的心情。因为站在喷水池边缘的男性,是个会让人觉得这种家伙怎么会来玩vrmmo的大帅哥。此外他脸颊两侧的波浪状长发还染成了鲜艳的蓝色。由于第一层商店里并没有贩卖染发道具,因此只能靠著捡取怪物身上的稀有掉宝或者向拥有道具的玩家购买才能获得。
虽然心里想著如果他是为了今天这个舞台特别下功夫设计了发型发色的话,那么只有一名女性玩家(而且还穿著连帽斗篷无法从外表辨认)的现况应该会让他很失望才对,但男人脸上却浮现出将我这种小人之心全部消除的爽朗笑容并且表示:
「谢谢大家特别回应我的召集来到这个地方!虽然有人已经认识我了,但我还是先自我介绍一下!我叫『迪亚贝尔』,心理上认为自己的职业是『骑士』!」
结果喷水池附近的一群人马上产生骚动,随著口哨与抬手传出「其实你是想说『勇者』吧!」的声音。
sao的系统里并没有「职业」存在。每个玩家能够自由地选择各种技能,并将其设定在「技能格子」里加以修练。说到例外的话,就是以生产系或交易系技能为主的玩家通常会被冠以「铁匠」或「裁缝师」、「厨师」等职业名称——但我倒是从来没有听过「骑士」或者「勇者」这样的职业。
不过这么一来要自称从事什么样的职业当然就是个人的自由了。仔细一看之下,这名自称迪亚贝尔的男性,除了胸口、肩膀、手臂与脚踝全都被青铜系防具覆盖之外,左腰上还挂著一口大直剑,背部也背著一面鸢形盾。这的确就是所谓的骑士类装备。
我一边从人群最后方凝视著他落落大方的模样,一边迅速地搜寻著脑袋里头的索引。虽然因为装备和发型不同所以有些难以辨认,但总觉得曾经在前线的村落与城市里看过那张脸好几次。至于在这之前——不是此处的「另一个艾恩葛朗特」里的话嘛……我只能说,不记得有这个名字……
「像这样请各位在最前线活动,也就是封顶玩家来到这里的理由,我想不用说大家也已经知道了……」
听见迪亚贝尔再度开始演说,我也就暂停思绪把精神集中在他身上。蓝发骑士迅速举起右手,一面指著耸立在城市远方的巨塔——第一层迷宫区,一面继续表示:
「……今天我们的小队发现了通往那座塔最上层的楼梯。也就是说,明天……最晚后天就能够到达第一层魔王的房间了!」
玩家之间立刻产生一阵骚动。连我也稍微感到有些惊讶。第一层迷宫区足有二十层楼高,我(和旁边的细剑使)今天潜入的是要从十八层上到十九层的附近,根本不知道十九层的地图档案已经收集完成了。
「一个月。我们花了整整一个月才来到这个地方……但我们还是得藉由打倒魔王并前进到第二层来告诉其他在起始的城镇里等待的玩家,这款死亡游戏总有一天会被完全攻略。这就是目前在这里的高等级玩家们所应该负起的义务!大家说对不对啊!」
再度有喝采声响起。这次除了迪亚贝尔的同伴之外也有其他人开始拍手了。他所说的确实没有任何可以非议的地方。不对,应该说根本不应该有意图提出反论的想法。这时候我也应该对这名主动出头来统合众多最前线玩家的骑士大人拍拍手才对——
「骑士先生,给我等一下。」
这时忽然有一道低沉的声音传了出来。
欢呼声倏然停止,接著前方的人墙便分为两半。站在空隙中央的,是一名个头虽小但身体相当结实的男性。从我的所在位置只能看见他背上那把略大的单手剑,以及像是某种仙人掌般的尖刺状茶色头发。
踏出一步的仙人掌头用跟迪亚贝尔的美声完全相反的混浊声音低声说:
「在这之前,不先把这件事说清楚的话,我可没办法陪你们玩友情游戏啊。」
面对这突然的打岔,迪亚贝尔的表情还是几乎没有改变。他带著满脸笑容招手一边表示:
「你说的是什么事情呢?嗯……不管是什么事,还是很欢迎大家发表意见。不过要发言的话,还是应该报上姓名才对吧。」
「哼………………」
仙人掌头以鼻子用力哼了一声后,随即往前走了一两步,来到喷水池前面时才转过身来。
「我叫作『牙王』。」
说出勇猛角色名称的仙人掌头单手剑士,立刻就用细小但却发出锐利光芒的双眼睥睨著广场上所有玩家。
他横扫过来的视线来到我头上时似乎稍微停顿了一下——不过可能只是我想太多。因为我没听过他的名字,也不记得曾在哪里见过面。牙王花了好一阵子看完所有人,然后才用低沉又沙哑的声音说:
「这里面应该有五到十个得先道歉的家伙在才对。」
「道歉?跟谁道歉?」
背后依然站在喷水池边缘的「骑士」迪亚贝尔用帅气的动作举起双手。但牙王没有看向他,只是恶狠狠地丢出这么一句:
「哈,那还用说吗?当然是对目前为止已经丧生的两千名玩家啊。因为那些家伙独占了所有的资源,所以才会在一个月里就死了两千人!难道不是这样吗!」
原本还在低声说话的四十几名听众瞬间静了下来。这时所有人才终于了解,牙王所说的话究竟有什么含意,当然我也是一样。
在沉闷的气氛之下,只能听见npc乐团演奏的傍晚bgm静静在现场流动。没有任何人打算开口说话。大家似乎都害怕——开口的话,就会被归类为「那些家伙」的一分子。不对,应该不是似乎。至少我就是真的感到害怕……
「——牙王先生,你所说的『那些家伙』……就是封测玩家吗?」
双手环抱胸前的迪亚贝尔以至今为止所见过最严肃的表情这么确认。
「那还用说吗?」
牙王锵琅抖了一下在皮革上缝著厚重金属片的鳞甲,瞥了身后的骑士一眼才又继续说道:
「那些封测玩家,从这款该死的游戏一开始当天就马上冲出起始的城镇。他们就这样舍弃了还搞不清楚状况的九千多名初期玩家。那些家伙独占了优良狩猎场以及能获得大量利益的任务,只顾著自己变强,然后还一直装出一副毫不知情的模样。这群人里面应该也有一些……隐藏自己是封测玩家而跑来想要加入魔王攻略的狡猾家伙。不让这些家伙下跪,然后把手里的金钱与道具全吐出来提供给这次作战的话,我实在没办法和他们待在同一个小队并且把生命交到他们手上!」
人如其名的牙王说完巴不得狠咬封测玩家一口般的指责之后,果然还是没有任何人发出声音。就连身为封测玩家的我,也只能咬紧牙根,屏住呼吸,持续保持著沉默。
当然我心里不是没有想放声大叫的冲动。我想告诉他,难道你以为封测玩家没有任何人牺牲吗?
一周前左右,我向亚鲁戈买了某项情报——正确来说,应该是我委托她进行了一项调查。调查的内容是估计封测玩家的死亡人数。
今年夏天所举行的sao封测仅仅只有一千个名额。虽然这些人全部拥有优先购买正式版游戏的权利,但从封测末期的登入状况来看,我便推测并非一千个人全部都继续参加游戏的正式营运。我想大概只有七八百人——而这应该就是死亡游戏开始时的封测玩家总数了。
但是要调查「谁是封测玩家」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情。如果彩色浮标上有「β」标志的话当然就简单多了——不过或许应该说幸好没有这样的存在,而且角色的外表又因为gm茅场晶彦的考量而恢复成现实世界里的容貌。所以唯一只能够从名字来获得线索,但也有不少人会在正式营运时使用与封测不同的名字。顺带一提,我和亚鲁戈之所以能够确认对方是封测玩家,是因为最初遇到时的状况,不过那又是另一个故事了。
总之因为上述的原因,亚鲁戈的调查工作虑该会有一定难度才对。但她只花了三天就给我一个明确的数字。
大概是三百人。这就是亚鲁戈推算的,封测玩家死亡者人数。
如果这个数字正确的话,目前为止的两千名牺牲者里,应该有一千七百人是新手玩家。以比率来看的话,新手玩家的死亡率大约是百分之十八。相对的,封测玩家的死亡率——则将近百分之四十。
知识和经验不一定都会带来安全。有时候反而会变成陷阱。在死亡游戏开始当天,我自己也差点在率先接受的任务里丧生,而且还有其他外在因素存在。sao正式营运之后,虽然地形、道具和怪物都和封测时差不多,但偶尔还是会有稍微的差异,像是带著猛毒的小针头一样隐藏在游戏中………
「我可以发言吗?」
这时一道非常有弹性的男中音响彻于夕阳照射下的广场。我由沉思当中回过神并抬起头之后,马上就看见人墙左端走出一道身影。
那是一名身高应该有一百九十公分左右的高大男子。虽然说角色的身高不会对能力值产生影响,但挂在他背上那粗犷的双手用战斧这时看起来就相当轻。
而且他的外貌也跟所持的武器差不多粗犷。除了顶著一颗大光头之外,肤色也是巧克力色。但是这种大胆的打扮又相当适合他那轮廓相当深的脸庞。他看起一点都不像日本人……甚至有可能原本就是不同的人种。
来到喷水池旁边的肌肉巨汉对四十余名玩家微微点头,接著便转向身高与他有极大差距的牙王。
「我的名字叫艾基尔。牙王先生,你想说的就是封测玩家没有照顾新手,才会造成这么多人死亡,所以要他们负起责任向大家谢罪并且赔偿啰?」
「是……是啊。」
牙王瞬间像是有点胆怯而往后退了一步,但马上又恢复往前倾的姿势,以发出灿烂光芒的小眼睛瞪著名为艾基尔的斧使并叫道:
「如果那些家伙没有弃我们于不顾,那两千人就不会死了!而且可别小看了两千这个小数字,他们全是在其他mmo里封顶的老手喔!如果那些混蛋封测玩家愿意分享情报、道具与金钱的话,现在这里应该会有十倍的人数……不对,现在一定早就突破第二层或第三层了!」
——那两千人里面有三百个人就是你口中的混蛋封测玩家啊!
我拚命压抑住想这么大叫的冲动。除了没办法提出如何得到三百这个数字的根据之外,当然也有害怕被当成罪人攻击的私心。但更重要的是,我实在不认为在这个时候承认自己是封测玩家并提出反驳会对状况有所帮助。
目前据信剩下四,五百人的封测玩家已经有惊无险地融入新手玩家当中。不论是等级或者装备应该都没有特别醒目的差异才对。在这种状况下,就算我自己承认是封测玩蒙,可能不会促进和谐,反而有可能造成类似狩猎魔女的危机。最糟糕的是,甚至有可能让在前线的玩家分为新手与封测玩家两派并且展开斗争。这是我如论如何都想要避免的状态。因为这款sao里,在练功区或迷宫这些所谓的「圈外」是允许攻击其他玩家的……
「牙王先生,虽然你这么说……不过封测玩家或许没有提供金钱与道具,但至少有提供情报喔。」
当我没出息地低下头去时,艾基尔这名斧战士再度用漂亮的男中音这么回答。强壮肌肉快绷破覆盖的皮革铠甲的他,从挂在腰部的大型腰包里拿出将羊皮纸装订起来的简易书本道具。书本的封面上画著圆耳朵与左右各三根胡须的「老鼠标志」。
「你应该也有拿到这本导览吧,因为在霍鲁卡与梅代伊的道具店里就可以免费入手了。」
「……免……免费?」
我忍不住轻声这么叫道。正如封面所表示,那是情报贩子——老鼠亚鲁戈所贩卖的「楼层别攻略册」。里面包含了详细地形、出现的怪物、能获得的道具以及任务解说,封面下部用巨大字体写著「有了亚鲁戈攻略册包你不用担心」的广告词,真的一点都不夸张。虽然有点
难以启齿,但我为了弥补记忆模糊的地方也已经收集了所有的攻略册——只不过我记得那每一本都花了我五百珂尔这种绝不便宜的价格……
「……我也拿到了。」
在我身边一直保持沉默的细剑使也这么低声说道。我一询问:「免费吗?」,对方便点头回答:
「虽然是交给道具屋寄卖,但价格是0珂尔,所以大家都拿了。而且非常有用。」
「到……到底是怎么回事……」
那只「老鼠」——那个只要有钱赚就连自己的能力值也能卖掉的生意人,竟然会免费提供情报?当我投以「那怎么可能!」的视线时,数分钟前亚鲁戈还坐在上面的石墙已经是空无一人了。虽然很想在下次遇到她时询问这么做的理由,但我已经能预见她一定会回答「这个情报值一千珂尔」了。
「——是拿到了,那又怎样?」
牙王恶狠狠的声音让我不得不中断思绪。艾基尔把攻略册收回腰包里,然后将双手环抱在胸前并这么说道:
「当我到一座新村落或是城镇时,道具屋里一定会有这本导览。我想你一定也是一样。你不觉得情报实在太快了吗?」
「是没错,但快又怎么样呢!」
「把记载在这上面的怪物和地图档案提供给情报贩子的,我想一定是封测玩家才对。」
玩家们一口气骚动了起来。牙王这时也紧闭起嘴巴,而他身后的骑士迪亚贝尔也像要赞同言之有理般点了点头。
艾基尔把视线移回玩家们身上,用响亮的男中音高声说道:
「所以说,不是没有情报。但还是有许多玩家死亡。我认为理由正是因为他们是mmo老手的缘故。他们用跟其他游戏相同的准则来衡量这款sao,结果便错失了撤退的时机。我想现在不是追究责任的时候。我认为这场会议将会左右我们自己会不会也变得跟那些人一样。」
自称艾基尔的双手斧使的态度极为光明正大,而且发表的言论也极为有道理,因此牙王也找不到任何可以反驳的破绽。如果艾基尔以外的某个人提出同样的主张,那么牙王一定会用「我看你就是封测玩家才会说这种话吧」的藉口来展开反击,但他现在却只能恨恨地瞪著眼前这名巨汉。
在无言对峙著的两人身后,站在喷水池边缘的迪亚贝尔摇了一下接受夕阳照射而逐渐变成紫色的长发,并且再度点头说道:
「牙王先生,我可以理解你说的话。我也是在完全不熟悉的练功区里经历了数次濒死经验后才达到今天的地步。但是正如这位艾基尔先生所说的,现在应该是往前看的时候才对吧?就算是封测玩家……不对,应该说封测玩家更加能成为我们攻略魔王的战力。排除他们而造成攻略失败的话,那不就没有任何意义了吗?」
这种爽朗的辩驳态度让人觉得他的确是有自称为骑士的资格。这时听众里也出现了几个深表同意的人。感觉到应该处罚封测玩家的气氛已经有所改变,我也忍不住想吐口放心的气。虽然对这样的自己深感到羞耻,但我还是竖起耳朵倾听迪亚贝尔接下去说的话。
「我想各位一定都有自己的想法,但现在还是希望大家能够同心协力突破第一层。无论如何都不想和封测玩家一起作战的人,虽然很可惜,但现在可以离开没有关系。因为魔王战最重要的就是要能互相合作。」
看了一遍在场所有人的骑士,最后又用严肃的表情凝视著牙王。仙人掌头的单手剑使承受了他的视线好一会儿之后,才以鼻子用力冷哼一声并且压低声音说:
「…………好吧,现在就先听你的。不过魔王战结束后,一定要把这件事弄清楚才行。」
牙王说完便转身,锵琅晃动身上的鳞甲回到集团的前列去了。而斧使艾基尔似乎也为了要表示自己的话到此止般张开双臂,然后退到原来的位置。
结果刚才那一幕就变成了这次会议的高潮。因为就算想要讨论详细的对魔王战略,目前也仅处于好不容易到达迷宫区最上层的状况。在连魔王长什么样子都没人看过的状态下,怎么可能讨论出什么作战方式呢……
——不过,事实上也不全然是这样。因为我早知道艾恩葛朗特第一历的魔王是超大型狗头人,而它的武器是巨大弯刀,此外还会涌出共计十二名重武装狗头人亲卫队这些事情了。
如果我当场表明自己是封测玩家,然后提供魔王的情报,那么攻略的成功率或许会有某种程度的提升也说不定。但这么做的话也有可能会被反问「那之前为什么不说」,然后让惩罚封测玩家的气氛再度出现。
此外怎么说这些都是从旧艾恩葛朗特里得来的知识,也有可能随著正式营运开始而把整只魔王甚至是细部配置都更换掉了。要是以封测时的情报订定作战计画,等到冲入现场才发现魔王的外表与攻击模式完全改变了……这么一来,联合部队将会因为混乱而崩溃。所以还是得先打开魔王的房间,然后让里面的主人涌出后才能够进行下一步计画。
我持续像是在找藉口般对自己这么说道,然后一直保持著沉默。
会议最后就在骑士迪亚贝尔超级开朗的呼口号声,以及参加者们附和他的盛大吼叫之下结束了。我虽然在形式上跟著举起了右手,但旁边的细剑使别说是大叫了,她根本连一只手也没有从斗篷里伸出来。在「解散」的声音响起前就已经静静转身的她,临去之前用只有我能听见的声音呢喃著:
「如果我们两个都能在魔王战里存活下来……那就告诉我会议之前你原本想说的话。」
面对朝著微暗小巷深处逐渐远丢的背影,我无声地这么回答。
——嗯,那个时候我会告诉你,我为了自己的存活而拋弃了所有其他的事物。
6
虽然是没有任何实务性讨论的会议,但似乎还是有效地提升了玩家们的士气,第一层迷宫区第二十楼的地图档案很快就被收集完全了。会议的隔天,十二月三日星期六下午,终于有第一只小队(这次也是迪亚贝尔带领的六人小队)发现楼层最深处的一扇对开大门,他们的欢呼声也传到单独在附近战斗的我的耳里。
迪亚贝尔他们很大胆地当场打开魔王房间的门,然后窥看了里头魔王的长相。当天傍晚再度于托尔巴纳喷水池广场举行的会议里,蓝发骑士很骄傲地向大家报告这件事。
魔王是高达两公尺的巨大狗头人。名字叫「狗头人领主·伊尔凡古」,武器是弯刀类。身边会出现三只穿著金属铠甲并拿著斧枪的「废墟狗头人护卫兵」——
目前为止的情报都和封测时完全相同。我的记忆正确的话,魔王总共有四条hp,每当减少一条时就会再度有「狗头人护卫兵」涌出,所以总计得打倒十二只护卫兵,但我还是没有在会议上把这些情报说出来的勇气。反正也不可能马上正式攻打,这些都是只要经过数次侦查战就能够知道的情报——虽然我这么告诉自己,但会议当中马上就有一项物品让我发现内心的纠葛只是多余。
在同一个广场的角落展店的npc露天摊贩里,该样「熟悉的物品」又已经被寄卖了。那是由三张羊皮纸装订趄来的书,不对,应该说是手册。正是——亚鲁戈的攻略册第一层魔王篇,售价从一开始就是0珂尔。
当然会议马上暂时中断,所有参加者都向npc购买(或者应该说拿取)攻略册并且熟读内容。
虽然一直是如此,不过里面确实记载了大量的情报。除了刚得知的魔王名字之外,连预测hp量、主要武装圆月弯刀的长度与剑速、伤害值以及使用剑技等情报都钜细靡遗地写在前三页当中。第四页则是随从「狗头人护卫兵」的解说,里面也写了会涌出四次,也就是有十二只护卫兵会出现。
幕间 胡须的理由
艾恩葛朗特第二层主街区「乌鲁巴斯」是将直径三百公尺的圆桌形山脉掏空之后,只留下外围部分的城市。
从南边大门走进街道,视线马上浮现出「inner area」的字体,耳朵也能听见节奏缓慢的街道区bgm。跟以弦乐器为主的第一层各街道区不同,这里的主旋律是带著忧愁感的双簧管。往来于街头的npc,在服装设计上也有了微妙的改变,让人重新体认到「已絰来到新楼层」了。
由大门往前走了十公尺左右后环视了一下周围,但果然没看见任何显示为玩家的绿色浮标,不过这也是理所当然的事。因为通往第二层的螺旋阶梯原本是在第一层的魔王「狗头人领主·伊尔凡古」保护之下,而该魔王在四十分钟前才刚被打倒而已,除了我之外的攻略组成员应该都已经回第一层的据点去了。
也就是说,现在这个瞬间,存在于广大第二层里的玩家就只有我——「封测玩家」,现在被称为「封弊者」的桐人一个而已。
虽然这是相当令人羡慕的状况,但当然不可能一直持续下去。楼层魔王被消灭的两个小时后,存在于下一层主街道区(也就是乌鲁巴斯)中央的「转移门」将会自动有效化,然后与下层主要街道区连结起来。那个瞬间,一定会有许多期待已久的玩家从转移门里冲出来。
不过反过来说,这也就表示如果我愿意的话,就能在剩下来的一个小时二十分钟里——独占这座城市,或者可以说这一整层的空间。
有这样长的一段时间,应该就能够解决两个,不对,应该是三个通常会和人争抢怪物涌出地点的虐杀系任务。对一个极尽自私的独行玩家来说,这的确是相当有吸引力的点子,不过一想到有数百……甚至数千人以上的玩家正焦急地等待转移门开通,我也就不敢做出这种绝对会犯众怒的事情了。
因此我只能小跑步从乌鲁巴斯中央大道往北边前进,在爬上宽广的阶梯来到一座广场之后,随即走向设置在中央的一扇大门。
虽然称之为门,不过它其实是一座由石头堆积起来的拱门,所以并没有任何门板或是栅栏,直接就能通过它走到后面去。但近看之后就能发现,拱门中央的空间正微微地晃动著。看起来简直就像是笼罩著一层薄薄的水膜一样。
我到了拱门前面便环视了一下周围,确认好退路之后,随即朝著晃动的透明薄纱缓缓伸出右手。包裹著黑色皮革手套的指尖一触碰到垂直展开的水面——下一个瞬间。
鲜艳的蓝色光芒开始往外溢出并覆盖住我全部的视线。
光线一边呈同心圆状震动,一边往宽度约有五公尺的拱门扩散开来。当它填满整个空间时,转移门便会产生效用,也就是所谓的「城镇开拓」。这时第一层各个城镇里的拱门应该也发生了同样的现象,在门前等待的众多玩家也差不多注意到,不用等待两个小时后的自动开通转移门就开始有效化,现在应该正准备全力往前冲刺了吧。
但我不打算把自己引发的现象看到最后,直接就转身离开。
我朝著事先观察好的广场东边一座类似教堂般的建筑物猛冲。一跳进大门便连滚带爬地冲上内部的阶梯,把背靠在三楼小房间窗边静静地低头看著广场。
这时拱门内侧正发出一波更为强烈的光线,广场角落的npc乐团也开始吹奏起「城镇开拓号角」。
霎时间,无数的玩家形成一道彩色奔流由盈满蓝光的拱门里溢出。
里面有人站在广场中央左顾右盼,有人单手拿著应该是从情报贩子那里买来的羊皮纸,一转眼便往外跑去。还有人——举起双拳高声喊著「来到第二层啦——!」。
其实封测时期就已经进行过九次同样的「城镇开拓」,当时打倒前一层魔王的联合部队都会排在转栘门前,接受下层转移过来的玩家们热情的掌声与称赞。但这次因为我这个唯一的「开通者」直接逃走了,所以也就没有这样的情形出现。虽然在广场前左顾右盼的玩家们可能是在找寻我的身影,但我还是没办法主动跟他们表明我就是开通者。
几十分钟前,我在魔王被打倒之后已经向四十几名玩家做出了宣言。本人「桐人」不只是封测玩家,而是在一千人的封测玩家里曾到达过最高层,而且拥有最多知识的「封弊者」。
其实我也不是故意要扮黑脸,只是反射性地想阻止所有新手仇视封测玩家才会这么做,结果现在我的恶名应该已经以超高速传遍于高等级玩家之间了吧。这个时候要是出现在众人面前的话,决不可能获得什么掌声,甚至还有可能会被所有人唾弃。更何况我个人也没有这种笑骂由人的精神力。
因此我便决定在转移门广场的祭典气氛告一段落前都躲在教堂的三楼。但是——
「…………咦?」
低头茫然看著广场的我忽然发现有点异常的光景,于是发出小声的呢喃。
从转移门里跳出来的一名女性玩家丝毫没有停下脚步,直接就往西边的街道冲了过去。如果光是这样看起来还有可能是想急著去找武器或任务npc,不过问题是出在紧接著冲出的两名男性身上。他们环视了一下四周,发现急奔而去的女性玩家身影,跟著马上也往同样的方向猛冲。这怎么看都是一幅「男追女跑」的景象。
虽说这里是禁正犯罪指令有效圈内,而且我平常也都不会管这种闲事,不过被追的是自己的熟人那就又另当别论了。从金褐色卷发与暗沉颜色的皮革装备就能知道那是情报贩子「亚鲁戈」,不会错的。
当然难免有人会讨厌将「能卖的情报决不保留」当成座右铭的老鼠,但像这样在街道里也不顾他人眼光地全力追赶她,情况就可能真的不怎么妙了。我稍微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把脚站上教会的窗框,接著往正下方的屋顶跳去。
在被广场上的玩家们发现时,我便用敏捷力补正全开的速度跳到另一栋建筑物的屋顶,而且就这样不断在屋顶上朝亚鲁戈与另两名男性离开的方向前进。这是只有在建筑物高度几乎相同的乌鲁巴斯才能办到的事情。
我一边跑一边挥动右手叫出主选单视窗,然后由技能标签里按下「搜敌」。接著又从浮现的副标签里选择「追踪」。在继续出现的输入栏位里打上「argo」的名字后,视线右下角的道路上随即出现淡绿色光芒的足迹。
「追踪」是提升「搜敌」技能熟练度后所能习得的衍生技能,一般是用在提升狩猎怪物的效率上,但也可以用来追踪朋友登录上的玩家。不过因为熟练度还相当低,只能看见一分钟前的足迹而已。于是我只能追著一赶上便消失的小小足迹拚命往前跑。
不过话又说回来了,那两个男人竟然连全力提升敏捷力的亚鲁戈都甩不开,看来也不是什么简单的角色。虽然没有在魔王攻略部队里看见他们,不过等级应该也相当高才对。而且足迹不知道为什么直接往西向的大道前进,经由把圆桌形山脉的外轮山掏空后的城门来到圈外。
这个乌鲁巴斯西方平原是有许多大型野牛怪物游荡的危险区域。目前的状况可以说越来越是可疑。我咬紧嘴唇,毫不放慢脚步直接冲进假想世界的无树平原里。
经过这片草原后便是荒地区域,就算以我现在的等级,单独进入依然是相当冒险。不过幸好印在草地上的足迹已经越来越鲜明(也就是亚鲁戈奔跑的速度已经减缓),而且在两座小型岩山中间的山谷深处也能听见熟悉的声音传出。
「……不是说过很多次了吗!这个情报就算多少钱都不卖!」
那种语尾带有妖艳鼻音的声音很明显来自于亚鲁戈,不过这时听起来比平常要生气。接著便是似乎也怒气冲冲的男性声音。
「你不打算独占情报。但也不打算公开
情报。这样在下会认为你只是想藉机提高情报的价值!」
——在下?这样的自称让我皱起眉头并停下脚步,接著开始爬起了旁边的岩壁。sao里有不少乍看之下不能入侵,但只要多下点工夫或努力就能攀登或是爬下的地形。我最大的愿望是,有一天要试试看能否从浮游城的外壁爬到下一层去。但现在之所以会从亚鲁戈等人的死角爬到山上,并不是出于挑战的精神而是为了保障自己的安全。
爬了五公尺左右后发现了一处平台状的狭小平面,于是我便趴在上面匍匐前进。这时争执的声音已经几乎是从我正下方传来。
「不是价格的问题!我说过是不想因为卖出情报而遭到怨恨了吧!」
听见她这么说后,第二名男性便如此反驳:
「为什么在下等人会怨恨你呢?只要你愿意卖出隐藏在这层里的——获得『特别技能』的任务相关情报,在下愿意付出任何金额,而且还会很感谢你!」
…………他刚才说什么?
我停住原本只是压低的呼吸。所谓的特别技能,是只有在满足特殊条件或是选项才会出现的「隐藏技能」。封测时期只发现过一种特别技能,就是藉由集中精神(的动作)来加快hp回复速度或者提升消灭异常状态机率的「冥想」技能,但由于性能相当微妙而且动作又相当难看而几乎没有人愿意取得。虽然我认为第十层的武士型怪物们以及狗头人领主所使用的「大刀」也是特别技能的一种,但现在还是不清楚习得的条件。
不过可以确定亚鲁戈与两名自称在下的神秘男人所讨论的不是「冥想」这个技能,因为传授这个技能的npc是在更上方的第六层里。这也就是说,这个第二层里有我不知道(应该也等于所有封测玩家都不知道)的,能够解除特别技能封印的任务,而自称在下的男人们之所以会紧追亚鲁戈——就是要亚鲁戈把任务的情报卖给他们。
当我推谕到这里时,男人们又加大了声音的音量。
「在下今天绝对不会退让!」
「在下等人要功德圆满就一定需要那个特殊技能!」
「你们听不懂人话吗!在下………不对,我无论如何都不会卖出那个的情报啦!」
当我感觉空气中的紧张感又往上提升了一个层次时——马上从岩石平台上站起,接著从五公尺的高度一跃而下。最后准确地落在亚鲁戈与男人之间的位置。由于敏捷力还不足以让我从这种高度跳下而不受到伤害,于是我便先采取弯曲膝盖的防御姿势来缓和冲击,然后马上挺直了身子。
「——来者何人?」
「是他藩的细作吗?」
自称在下的男人们同时叫了起来,看见他们的打扮之后,我便感觉记忆的角落开始受到强烈刺激。他们全身都穿著深灰色防具,上半身的防具下似乎还穿有锁子甲,武器则是挂在背上的小型短弯刀,此外头上还戴有同样是灰色的头巾与海盗面罩。
整体来看呢,可以说是利用自己的创意来重现「忍者」的外表。而我感觉好像在封测时期就曾经看过好几次做这种打扮的人了。
「嗯!那个……你们的确是……风、风车,不对,风水,也不对……」
「是风魔!」
「公会『风魔忍军』的小太郎与伊介指的便是在下二人!」
「对啦,就是这个名字!」
记忆碎片被补足的满足感让我啪叽一声弹响右手手指,这两个人在封测时期就是以疾风般的动作而被入畏惧的忍者公会成员。但我必须解释一下众人畏惧他们的原因,他们所有人都跟亚鲁戈一样把敏捷力(agi)提升至极限,然后在最前线不断进行只有agi坦克型玩家才能使出的炫目战斗。但只要一有危险便立刻发挥脚力逃走,让怪物把目标转移到附近的小队身上,而这种种恶劣行径让人觉得这些家伙根本是邪恶的忍者军团。
虽然不知道这些家伙在sao正式营运而变成死亡游戏后也贯彻著忍者之道,但这件事我倒是觉得没有什么好非议的(目前为止)。不过两个大男人追著怎么说也是女生的亚鲁戈跑,并且强行要她提供情报我可就看不下去了。
我做出要亚鲁戈退到后面的手势,一边把手往挂在背上的爱剑「韧炼之剑+6」摸去一边说道:
「身为幕府的忍者,我不能放任风魔忍者做出这样的恶行。」
下一个瞬间——
冒牌忍者头巾底下,小太郎氏与伊介氏的双眼同时发出光芒。
「「可恶,你这家伙是伊贺忍者吗!」」
「啥?」
看来我随口说出的台词已经触发他们二人内心重要的开关了,两人的右手以完全相同的动作缓缓朝背上的忍者刀(其实是小型短弯刀)移动。
难道——他们想要拔刀吗?这里是没有防止犯罪指令的「圈外」,玩家攻击其他玩家的话将会造成对方的hp减少,同时攻击方的彩色浮标也会变成橘色,成为无法进入城镇里的「犯罪者」。就算是忍者,也敌不过统率整个世界的系统之神。
是不是该表示不是伊贺而是甲贺忍者,这样说能够回避眼前的问题吗?当我考虑起这严重又愚蠢的问题时——
困境却因为出乎意料之外的状况而获得了解决。
我刚才之所以没有站在小山谷的入口,辛苦爬上山壁来听取亚鲁戈与忍者们的对话,是因为这个地方不是城镇而是练功区。要是呆呆站在同一个地方太久,一定有某种情况会发生。
我一边往后退了一步一边小声地说:
「后面。」
「「在下才不会上这种当呢!」」
「没骗你们,你们看一下后面嘛。」
我声音里所包含的某种感情似乎打动了生性多疑的两个忍者,一起往后看去的小太郎与伊介马上轻轻跳了起来。因为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有个新的闯入者,不对,应该说是闯入牛出现在他们眼前。
它的正式名称是「颤抖公牛」。是第二层特产的,光到肩膀就有两公尺半高度的巨大牛型怪物。除了外表所见的高防御力与攻击力之外,最难缠的是它那超长的目标持续时间与距离。我之所以会退避到岩石平台上,就是因为害怕被这家伙给盯上。
「哞哦哦哦————!」
牛一发出怒吼……
「「在……在下先走了————!」
忍者也跟著发出悲鸣。下一个瞬间,身穿灰色忍者装束的两个人便以令人叹为观止的速度往城镇的方向跑,但怪物牛也发挥出与巨大身躯不符的敏捷力追了上去。才不过五秒钟的时间,地面震动的感觉与喊叫声便消失在远方的地平线上。照这样子看来,怪物牛应该会追著小太郎与伊介直到他们逃进乌鲁巴斯里吧。
好不容易阻止超级忍者大战发生的我,一边松了一口气一边低头看著自己的身体。一个小时前还是黑色皮长裤与木棉衬衫加上深灰色皮大衣的超级土气打扮,但当场穿上第一层魔王掉下来的特殊装备「午夜大衣」后,再配合原本的头发与眼睛,我已经全身上下都是黑色了。虽然满适合「卑鄙封弊者」的身分,不过看起来也的确有几分像忍者。由于实在不想以后出现「桐人是伊贺忍者」的谣言,所以还是改变一下内衣的颜色吧——正当我这么想的时候。
再次有出乎意料之外的事情发生了。
从背后仲过来的两只小手用力抱住了我的身体。跟著背后传来温暖的触感,此外还有细微的呢喃声传进耳里。
「这样太帅了啦,桐仔……」
这道声音当然是来自至今为止一直保持沉默的亚鲁戈。但是包含在声音里的感情,却和平常那种让人感觉有些市侩的「老鼠」不太一样——
「这样的话,姊姊会忍不住想打破情报贩子的第一条禁忌啊。」
……姊……姊姊?情报贩子的禁己?……?
虽然这些话都让人相当感兴趣,但我这个一个月前对人技能还是挂零的国二游戏狂,根本不知道在这种情况下应该做出什么反应才算正确。全身僵硬的我只能拚命绞尽脑汁,而以下就是我好不容易才从嘴里挤出来的话。
「……因为你还欠我一个人情啊。在告诉我画胡子的理由前,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会很困扰的。」
情报贩子「老鼠」亚鲁戈的左右脸颊上各有三条清楚的黑色胡子状彩绘。虽然这也就是她被人称为老鼠的原因,但却没有人知道涂上这种彩绘的理由。这是因为这条情报被标上十万珂尔这种恐怖的价格。
但是先前的魔王战里,我因为自己贴上「封弊者」的标签而与大多数封测玩家分隔开来,独自承受了新手玩家们原本可能会发泄在亚鲁戈等封测玩家身上的仇恨。可能是为了这点而跟我道谢吧,亚鲁戈寄给我一封写著「免费提供一条情报」的讯息,而我也回答她「那就告诉我你画胡须的理由」。
虽然我刚才的发言是为了缓和目前的尴尬,但亚鲁戈听见之后却反而更用力把脸贴在我背上,然后呢喃道:
「…………好啊,那我就告诉你。不过等一下,我先把彩绘弄掉……」
咦?
彩绘……也就是说要把那对胡须拿掉?这也就表示,她准备让我看见没给别人看过的真面目啰?这句话里面是不是含有什么我应该审慎考虑的意义啊?
我瞬间面临精神负荷不断上升的危机,于是赶紧在亚鲁戈移开身体前大叫著:
「……原本是有这种打算,但还是换一个情报好了!告诉我刚才那两个家伙所说的,这一层的隐藏技能!」
亚鲁戈随即离开我的背部并且绕到我面前,幸好——不知道是否该这么说,她左右脸颊上还是能看见三根胡须。感觉她在离开我背部的时候好像说了句「桐仔这个胆小鬼」,不过我想应该只是自己听错了吧。
已经变回原本那种大剌剌表情的「老鼠」先把双手环抱在胸前,然后才说道:
「既然已经说过要免费提供情报,我当然会遵守诺言。不过,桐仔你要先答应我一件事。就是不论结果如何,你都不能恨我!」
「……你刚才也对那两个忍者这么说,不过这到底是为什么?把谁都想知道的特别技能情报卖给对方,人家感谢都来不及了怎么还会恨你呢?」
听见我的问题后,老鼠只是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
「这条情报就要收费啰,桐仔。」
我把叹息吞了下去并点头回答:
「那好吧,我保证。我对天……不对,应该说对系统发誓,之后不论发生什么事情都不会恨你。」
即使习得特别技能的任务会造成生命危险,我也可以自己判断是不是要挑战该任务。听见我的誓言后亚鲁戈便用力点了点头,说了句「跟我来」后便转过身子。
接著她便带我走上除非先买了地图,不然就是需要无限大的好奇心与忍耐力才能通过的一段道路。
我们爬上广大——直径几乎和第一层一样——第二层里到处可见的圆桌型岩山,接著钻进小小的洞窟,并且顺著类似滑水道的地下水流往下滑。虽然途中也发生过三次战斗,但那些怪物对为了攻略魔王而已经在第一层练到封顶的我来说根本不是什么强敌。而这样的移动整整持续了三十分钟左右。
从整体地图上的位置来判断,我们似乎是来到第二层东边角落的一座高耸岩山山顶附近。这个地方是一处四周被岩壁包围起来的小空间,可以看见里面有一道泉水、一棵树,以及——一间小屋。
「…………就是这里?」
听见我这根本不用提出的问题后,亚鲁戈先是点了点头,接著便毫不犹豫地往小屋走去。目前看起来应该还没有危险。下一个瞬间,她就在我眼前迅速打开房门。
房里面只有几样家具以及一位npc存在。那是一位刚迈入老年的肌肉大汉,头上光溜溜的没有任何头发,而嘴巴附近则蓄著茂盛的胡须。这时老人头上出现「!」的符号。而这也就是任务开始点的证据。
「那家伙就是传授特别技能『体术』的npc,我提供的情报就到这里为止。至于要不要接受任务就看桐仔自己的选择啰。」
「……体……体术?」
从封测时期到现在,从来没听过这样的技能。亚鲁戈先说了句「这是免费赠送的」,接著便又告诉我几条情辗。
「根据我的推测……『体术』应该是不用武器而以徒手攻击的技能,在武器掉落或者因为耐久度归零而坏掉时应该满有效的吧。」
「呃……喔……和『冥想』不一样,这好像满有用的。不过……原来这就是刚才那两个忍者这么想学这个技能的原因啊……」
看见亚鲁戈露出疑问的表情,我也先说了句「这是免费赠送的」,然后才开始解释:
「提到忍者的武器,通常会想到忍者刀或者是手里剑对吧,不过游戏业界就有点不一样了。自古以来,游戏里的最强忍者一定都要会徒手摘下人头这招。小太郎他们为了成为忍者的『完成型』,所以才无论如何都想要学会体术技能。不对——等一下。那两个家伙既然不知道这个地方,为什么会知道体术技能的详情和亚鲁戈知道这些情报呢?」
「……再度免费赠送哟。当封测快要结束时,第七层的npc曾透露出『第二层的体术大师』这样的情报。不过我在那之前就已经自己找到这个任务了。那些忍者应该是封测的时候从第七层的npc那里听到这件事了吧。然后等正式营运一开始,他们就跑来找我要买第二层特殊技能的相关情报。」
「那……那你那时候为什么不说『不知道』呢?这样他们也就不会死缠著你不放啦……」
面对我这理所当然的问题,亚鲁戈只能露出尴尬的表情并且说:
「…………因为情报贩子的自尊心不容许我说出『不知道』这三个字啊。」
「…………所以你便回答『虽然知道但不卖』?嗯……我也不是不能了解你的心情……」
把叹息吞下肚后,我再度看向在小屋中央类似榻榻米的地方摆出打禅姿势的npc。
「而你不卖的原因,是因为不想被买下情报的人怨恨。不过呢,虽然这么说有点不礼貌,但你的职业原本就树立不少敌人了吧……」
「情报贩卖上的恩怨,只要过三天就会忘光了啦!不过这就不一样了!搞不好的话,会一辈子受到影响……」
我凝视著娇小的亚鲁戈浑身发抖的模样,犹豫了几秒钟后才用力点了点头。
「接下来只有靠我自己来亲身体验一下了。别担心,我刚才已经发过誓,无论发生什么事情都不会怨恨亚鲁戈。」
于是我便踏进小屋,站到正在打禅的大叔面前。穿著破烂道服的大叔看见我后随即开口:
「是来拜师的吗?」
「没错……」
「修行之路可是漫长又危险喔。」
「求之不得。」
结束简短问答之后,大叔头上的符号由「!」变成「?」,我的视线里也出现接受任务的纪录。
大叔,也就是师父把我带到小屋外,接著走到被岩壁包围的庭园角落一块巨大岩石前面。师父拍了拍那块高两公尺宽一公尺半的岩石,接著一边用左手摸著下巴的胡须一边说道:
「你唯一的修行就是用自己的双拳击破这块岩石。只要成功,吾便传授你全身的技艺。」
「等……等一下………………」
我因为这出乎意料之外的发展开始慌了手脚,马上轻轻敲了一下巨大岩石。习惯游戏之后,光是靠触感就能够知道对象拥有何种程度的耐久度。这时我手掌所感觉到的是「几乎与无法破坏的物体相同」的超强硬度。
嗯,不可能。
做出如此判断的我,为了取消这个任务而转向师父。但对方却比我快了一步——
「在击破这块石头前不准下山,我将在你身上留下修练中的证明。」
丢下这句台词的师父,随即从道服里拿出奇妙的玩意儿。他左手拿著一个小壶,而右手则拿著一根又粗又漂亮的——毛笔。
一股贯穿全身的强烈不祥预感,让我感觉自己头上好像真正浮现「这下不妙」的立体字样。
那……那个,我决定要放弃了!
在说出这句话之前,师父的右手已经用惊人的速度挥舞了起来。毛笔尖端插进壶里,接著沾满墨水的笔尖便——「唰唰唰唰!」的在我脸上炸裂。
这个瞬间,我终于了解了亚鲁戈脸上胡须的秘密。
她在封测初期就自己发现了这位大叔并接受了任务,不过我想大部分的人都会接受。接受了之后便一样被要求得击破岩石,接著脸上也被毛笔做了记号。而记号当然就是——左右各三根的胡须。
「哦……哦哇啊啊!」
发出丢脸悲鸣并往后仰的我,直接和站在稍远处的亚鲁戈眼神相对。她那张老鼠脸上出现带有深沉的悲哀与共感——以及拚命忍住笑意的表情。
由毛笔攻击下解放出来的我,急忙用双手擦著自己的脸。但师父的墨汁似乎有急速快乾的特性,我手上已经沾不到任何黑色液体了。师父看了一下被做了记号的我并点了点头,接著又说出具有冲击性但我早已预料到的话来。
「这个『证明』在你击破岩石结束修行前绝对不会消失。徒弟啊,师父相信你能办到。」
说完他便踩著沉重脚步回到小屋,然后消失在房间深处。
呆呆站在现场足有十秒钟的我,以非常微妙的表情看了一下亚鲁戈并且问道:
「原来如此…………亚鲁戈,你在封测时期接下这个任务……然后放弃了修行对吧。所以在不得已的情况下顶著那张胡须脸直到封测结束。结果因为情报贩子『老鼠』的名声已经传开,在开始正式营运的现在也为了做生意而继续脸上的彩绘……我说得没错吧?」
「漂亮!完美的推理!」
老鼠拍了拍手后又继续说:
「哎呀,你算是赚到了,桐仔~结果同时得到了『胡子的理由』与『特别技能』的情报!我就再送你一个情报当礼物吧。那块岩石……硬得超乎想像哟!」
「我想也是…………」
我拚命忍住想双膝跪地的冲动,赌上最后一丝希望对著亚鲁戈这么问道:
「那个……我脸上的图案是和你一样的胡须吗?」
「嗯——差满多的哟。」
「哦……那……那是什么图样?」
如果不是太显眼,或者就算显眼但却颇为帅气的图样,那我就还有背负著这个烙印回归正常生活的选项。亚鲁戈花了三秒钟的时间,重复看了好几次我自己不敢到泉水前去照照看的脸——接著开口说:
「这个嘛!用一个名词来表现的话……应该是『桐仔a梦』吧。」
这时她似乎再也忍不住,直接就趴在地上,一边踢著双脚一边滚动……
而我耳里只能听见永无止尽的「喵哈哈哈!喵~哈哈哈哈哈!」爆笑声。
接下来我便在山里躲了整整三天,在历经千辛万苦之后终于击破了岩石。也因此得以不用一辈子怨恨亚鲁戈。
幻胧剑之回旋曲
艾恩葛朗特第二层 二〇二二年十二月
1
「别……别开玩笑了!」
听见前进方向传来有些沙哑的吼叫声后,我不由得停下脚步。
横向移动了几步之后,随即把背部贴在npc商店的墙壁上并观察前方的情况。通道前方是一座还算宽敞的广场,而骚动就是来自那里。
「还……还给我!把它变回来!它原本是+4的啊……至……至少要把它恢复原状!」
叫声再次响起,内容听起来似乎是玩家之间发生了纷争。不过这个地方是「防止犯罪指令有效圈内」——艾恩葛朗特第二层主街区「乌鲁巴斯」的中心部附近,两方面的玩家都不可能受到实质性的伤害,而且我这个毫不相干的人应该也没有必要躲躲藏藏。
但就算脑袋里相当清楚,警戒心还是无法避免地提升了三成左右。因为本人,等级13单手剑使桐人,目前是艾恩葛朗特最不受欢迎的独行玩家……「第一个被称为封弊者的男人」。
二o二二年十二月八日星期四,死亡游戏sao开始到现在已经是第三十二天了。
第一层的魔王怪物「狗头人领主,伊尔凡古」被打倒,通往乌鲁巴斯的转移门开通后很快就过了四天。
这四天当中,第一层魔王房间里发生的事情,在经过一些加油添醋后应该已经在最前线玩家之间传遍了吧。
魔王怪物学会了战前情报里没有的大刀剑技,联合部队的领袖「骑士」迪亚贝尔因此而死。另外还有在封测时期就到达比任何人都要高的楼层,然后用在那里获得的知识来打倒魔王,取得了最后一击奖励的一名「封弊者」。
不知道该不该说是幸运——虽然桐人这个名字瞬间传了开来,但知道我长相的玩家最多也不过只有四十个人左右。而且这款sao里,浮标不会对没有关系的陌生人显示玩家的姓名。因此我现在才能像这样,即使走在路上也没有被人丢石头。不过就算被丢了,也会有紫色障壁把石头挡下来就是了。
不过为了小心起见,我还是解除了第一层魔王掉下来的「午夜大衣」,然后在额头上绑了一条相当宽的头巾,老实说连我都觉得自己的这种行为裉丢脸。之所以宁愿变装也要进入主街区,并不是因为渴望与其他人接触,而是为了补充药水与乾粮,以及进行装备的保养。虽然距离主街区乌鲁巴斯东南方三公里处也有一座名为「马罗梅」的小村庄,而且里头也有道具屋,但是商品的种类实在不多,而且也没有可以进行保养的npc铁匠。
当我因为这些原因,先在乌鲁巴斯的南市场里把补给物资塞进道具栏,然后为了进行接下来的预定而走在路旁时,就听见了刚才的叫声——这就是事情的大致经过了。
反射性地确认「别开玩笑了」的谩骂不是针对自己后,随即因为仍算不上坚定的觉悟叹了口气,然后才朝著接下来的目的地兼骚动发生处的乌鲁巴斯东广场走去。
不到一分钟,我就来到那个像研磨钵一样下陷的圆形开放式空间。以下午三点的「攻略时刻」来说已经算热闹,但这应该是因为城市开通——也就是转移门开通的日子尚浅,所以有许多玩家从第一层「起始的城镇」来到这里观光的缘故吧。
这些人群全都挤在广场的一角,人群后面则可以断断续续听见跟刚才同样的叫声。靠近人墙的我一钻进缝隙,马上就为了得知骚动的原因而伸长了脖子。
「现……现……现在该怎么办!能力下降了这么多!」
我依稀记得这个满脸通红且不停大叫的男人。他应该不是观光客,而是在最前线战斗的玩家。虽然没有参加第一层魔王的联合部队,但从他全身的金属防具以及长了三只大角的头盔,就能知道他的等级并不低。
其中最引人注目的,应该就是三只角男右手上紧握的那把出鞘的单手用直剑了。因为是在圈内,所以剑刃不可能伤害到任何人,但在这么多人当中挥舞还是有点恐怖。但男人这时似乎已经相当愤怒,只见他把剑尖往脚边的石头敲去后还是大叫著:
「什么叫作连续四次的大失败!怎么可能变成+0呢,这样我去找npc还比较好!给我负起责任啊,你这个臭铁匠!」
—一名身穿土气茶色围裙的娇小男性玩家,即使承受这极为严厉的谩骂数分钟的时间,也只是露出困扰的表情静静站在那里。
广场的一角放著一块灰色的绒毯,毯子上方还挤了椅子、铁砧、陈列架等各种物品。那条叫作「摊贩地毯」的绒毯绝不是什么便宜的道具,只要将它铺在地上就能够开起简易的玩家商店,可以说是刚成为商人的玩家不可或缺的道具。
当然就算没有地毯也可以把道具摆在地上贩卖,但变成放置状态后道具的耐久力会不断减少,而且也无法预防一些前来行窃的宵小。在封测时期,各层主街区的主要通道上都可以看见商人们摊开各色绒毯热闹地进行买卖,但sao正式营运并成为死亡游戏后,我还是第一次看见这条绒毯。下对,真要说的话,我还是第一次看见不是npc,而是由玩家担任的铁匠。
确认这些状况后,我终于了解骚动的原因了。
不停用剑敲著地面并且大叫的男人,应该是委托默默垂著头站在那里的铁匠进行那把剑的「强化」吧。一般来说,玩家铁匠的成功率会高于同等级的npc。当然,铁匠也需要确实提升过相关技能的熟练度,但这方面的能力大概从外表就能判断出来了。因为生产系技能所使用的道具——打铁的话是「铁匠榔头」系——得经由相当详细的熟练度数值设定才能决定是否能够装备。现在意气消沉地站在我数公尺前的铁匠,放在铁砧上面的是「钢铁榔头」,它需要的技能数值已经比这条街上的npc使用的「青铜榔头」要高了。
也就是说,那名铁匠的武器强化成功率应该会高于npc才对。反过来说,不是这样的话他就没办法做生意,而三只角男也是因为这样才会把爱剑交给他。
但很可惜的是,在sao里面如果没有相当高的熟练度,那么武器的强化成功率就不是百分之百。比如说失败的机率如果是三成,也还是会有百分之九的机率会连续两次失败,连续三次则大约是百分之三,而大概会有百分之0.八的机率会发生连续失败四次的悲剧。
恐怖的是在线上rpg世界里,这种程度的数字可以说是「一段时间就会出现的现象」。我以前玩的游戏里,甚至存在掉宝率设定为只有百分之o.o一这种让人想大骂「别开玩笑了!」的道具,但还是有不少超幸运的玩家能够得到它。虽然很希望sao不要有这种没人性的稀有道具,但我想一定还是会有,而且我也会为了得到它而窝在迷宫里头…………
「这骚动是怎么回事……」
忽然从右边传来这样的呢喃声,吓了一跳的我立刻转过头去。
站在那里的是一名身材纤细的细剑使。身上穿著白色皮上衣与淡绿色皮革紧身裤,胸口戴著银色护胸。这样空灵的打扮让人联想到艾恩葛朗特里不存在的精灵族玩家,但从头部一直盖到腰部附近的死板灰色连帽斗篷却又毁了全体的印象。
不过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因为如果「她」把兜帽拿下来,露出光亮的栗色长发与媲美精灵的美貌,那么周围的观众一定会把注意力全都集中到她身上。
我深深吸了口气让头脑冷静下来,然后对这个世界里少数……其实只有五个人左右的「朋友」说道:
「好像是那个三只角男要强化剑……」
当我说到这里才终于想起自己也跟身边的这个女性一样进行了变装。而且以简单的皮革铠甲取代黑色大衣,头上还绑著黄蓝色条纹头巾的精心变装不可能那么容易被看穿
。所以这时候还是先装成首次见面比较好。
「……那……那个……我们之前在哪里见过吗?」
话一说完,灰色兜帽深处立刻射出足以媲美细剑水平二连击的锐利视线,并且深深刺进我双眉之间。
「不但见过面,还一起吃过饭,一起组队过呢。」
「…………啊,我想起来了,现在刚想起来。还来我的房间借过浴室……」
喀。长靴的脚跟——正式名称是「鞋跟蜂刺」迅速在我的右脚背上炸裂,让我丧失了一部分的记忆。
我乾咳了一声,用手指抓住细剑使连帽斗篷的衣角,把她拖到数公尺外无人的地点后才再次跟她打招呼。
「嗨……你好啊,亚丝娜。好久不……不对,两天没见了。」
「你好啊,桐人先生。」
两天前在前线遇见她时,已经跟她说过反正都是游戏角色,就不用加什么「先生」了。但是对vr游戏入门者的她来说,这好像是无法妥协的坚持。但我也跟著叫她「亚丝娜小姐」时,她却又表示「太麻烦了,不用加小姐」,老实说我还真是搞不懂女性的心理。
总之呢,总算顺利打完招呼的我,随即一边把视线朝依然喧闹不已的露天打铁锈看去,一边简短地做出说明:
「好像是三只角男拜托铁匠帮他进行剑的强化,结果连续四次失败让数值变回+0,所以才会气冲冲地引起这阵骚动。嗯……我也了解他的心情,因为连续失败四次实在……」
结果这名就我所知是艾恩葛朗特最快最冷静的(因为不想抵触性骚扰防范指令,所以就省略最漂亮这个称呼)玩家——细剑使亚丝娜只是轻轻耸了耸肩,接著便做出了评论:
「他在拜托对方时,应该就知道可能会失败了吧?那位铁匠也把店里每种武器的强化率一览表贴出来了不是吗?而且在失败时也只会收取强化用素材道具实际的使用费用,不会另外收手续费。」
「咦,真的吗?那还真是有良心……」
我一面回想那个一直低头的矮小铁匠玩家一面这么低声说道。老实说,我对三只角男的同情心原本有四成左右,但听到亚丝娜这么表示后,立刻只剩下两成左右。
「……应该是第一次失败后,马上气急败坏地要求再次强化,然后一直重复同样的错误。每个赌徒都是一样,只要脑充血就会不顾一切放手一搏……」
「好有真实感的评论。」
「没……没有啦,我说的只是普遍的现象。」
直觉这时候直接陈述封测时期在第七层怪物竞技场压下全部财产的经验也不会提升对方的好感度,反而会造成反效果,于是我马上把视线移开。幸好亚丝娜只是露出怀疑的表情好几秒,就又把话题拉回来了。
「嗯……我也觉得他很可怜啦,但也不用这么悲愤吧……重新累积购买素材的金钱,然后再次挑战不就得了。」
「嗯……我想已经没办法再次挑战了。」
「为什么?」
亚丝娜露出狐疑的表情,我随即一边用拇指指著背上的爱剑「韧炼之剑+6」一边解释:
「那三只角男的剑和我一样是『韧炼之剑』。应该是努力完成第一层的任务之后得到的吧。接著又努力让npc铁匠强化成+4。不过通常到这里为止都会成功。但从+5开始成功率就会大幅下降了,所以他才会来委托玩家铁匠。只是想不到一开始的强化就失败,数值降成+3。为了弥补错误而再次请对方强化后,结果又失败而变成+2。再来就不断重复同样的过程了。第三、第四次的强化也都失败,最后以+0的结果作收……我想应该是这样吧。」
「…………但是,归0之后就不会下降了吧,只要重新挑战+5……」
当亚丝娜说到这里时,似乎就想到我雕才没有提及的内容,于是兜帽深处的栗色眼睛便稍微瞪大了一些。
「对喔……还有『强化次数上限』。我记得韧炼之剑的次数上限是……」
「八次。也就是说四次成功四次失败,已经把次数用光了。那把剑再也不能强化了。」
没错——这就是sao里头武器强化系统棘手的地方。
这个世界里所有能强化的装备,都有「强化次数上限」的属性设定。它不是「可强化等级的上限」。而是「最多可以尝试强化几次」的数字。比如说初期装备的「小剑」强化次数就只有一次,一旦强化失败,这把剑就绝对不可能变成+1了。
更让人头痛的是,强化的成功率在某种程度上可经由玩家控制。寻找高明的铁匠就不用说了(极端一点还有自己钻研打铁技能的手段,但目前这种状况不可能实现,所以先不提),还可以不惜血本地在质量与数量上提供强化所需的素材道具来增加成功率。
通常玩家铁匠会把委托强化的费用设定在成功率七成左右。如果委托人想提升成功率的话,可以多付一笔钱来增加素材道具的量,不然就是自己收集素材。
所以,真要说那个三只角男有什么不对之处,大概就是不顾一切地不停委托对方进行强化吧。第一次失败时如果能深呼吸让自己冷静下来,然后多付一笔钱或者之后再来就好了。这样的话,就可以避免那把贵重的韧炼之剑变成+0并且用光强化次数的悲剧。
「…………原来如此。这样的话……我稍微……真的是稍微能够了解他悲愤的心情了。」
当我点了点头表示同意亚丝娜的评论,并且在心里替那把可怜的剑默哀时,男人原本不停大叫的声音忽然消失了。一看之下才发现是他的两名同伴赶了过来。他们从两侧把手放到男人肩上,拚了命地安慰他。
「哎呀……算了啦,留费欧尔。从今天开始,我们会再次帮忙你完成韧炼之剑的任务。」
「再努力一周就能拿到了,这次一定要让它变成+8。」
……哦哦,现在三个人一起挑战任务还得花上一周吗?幸好我早一步完成任务了。
当我以这种现实的感想……
……你啊,要好好珍惜那两个朋友啊。还有下次别硬是要赌运气了。
以及心有戚戚焉的感慨注视著这三个人时,三只角的留费欧尔先生似乎终于恢复冷静,只见他垂头丧气地准备离开广场。
这时一直默默承受著痛骂的铁匠忽然畏畏缩缩地从后面对他搭话道:
「那个……真的很抱歉。下一次,我一定、一定会更努力的………啊,当然也有可能再也不想委托我了……」
停下脚步的留费欧尔看了一下铁匠,然后用跟刚才完全不同的无力声音说道:
「…………不是你的错。抱歉…………把你骂得那么难听。」
「没关系……这也算是我份内的工作……」
仔细一看之下才发现,双手在皮革围裙前互握,然后不停低头的男性铁匠竟然还很年轻,年龄大概只有十几岁而已。虽然这么说好像有点不太厚道,但他在加上略细的下垂眼睛与随便中分的发型后,完全就给人一种「生产系角色」的感觉。如果再矮胖一点的话,就一定是「矮人」族……不对,他没有胡子所以应该是「地精」吧。
边这么想边看著他们的对话时,铁匠忽然往前踏出一步,再次深深地鞠躬并且表示:
「那个……我也知道这样算不了赔罪……但韧炼之剑怎么说也是因为我的疏失而以+0作收,您愿意的话,我可以用八千珂尔把剑买下来……」
四周看热闹的人群立刻产生一阵骚动,连我的喉咙也发出低沉的「哦哦」声。
就现在的市场来看,完成任务而刚人手的全新韧炼之剑+0大约值一万六千珂尔。铁匠出了八千珂尔也就是半价,不过虽然
同样是+0,留费欧尔那把已经是用完强化次数,通称为「结束品」的剑了。因此拿到市场上的话,价格可能还要再减半,也就是四千珂尔左右。以道歉来说,这已经是破天荒的价格了。
留费欧尔和他的两名伙伴愣了一阵子,三个人互相看了对方一眼后才缓缓点了点头。
一连串的骚动落幕,三人组与好事者们全都消失后,广场上便又开始响起相当有节奏感的打铁声。露天商店的矮人……不对,铁匠又开始在铁砧上制造起武器来了。
我和亚丝娜并肩坐在圆形广场对面的长椅上,茫然听著打铁的声响。
原本我也不会长时间待在这座广场,迅速结束要办的事情后,应该就已经离开乌鲁巴斯了。让我变更计画的理由有二。第一是因为过上了亚丝娜这个艾恩葛朗特里少数几个不会叫我「卑鄙封弊者」的人,所以便决定留下来稍微练习一下日文,再来就是——我原本要办的事情,就是强化我背上的韧炼之剑+6啊。
因为昨天在马罗梅村里听到……正确来说应该是偷听到消息,据说乌鲁巴斯东广场出现了技术高超的铁匠。刚好我也觉得是时候挑战+7了,所以就带著强化用的素材,甚至还变装回到了乌鲁巴斯,但这出乎意料之外的骚动却浇了我一盆冷水。
其实我也可以现在就站起身来,走到铁匠身边去对他说「抱歉,请你帮我强化」。因为这还是第一次和那个矮……不对,第一次和那个小哥见面,所以他应该也不可能会回答「我的榔头不会帮封弊者进行强化,快走开!」才对。
但是刚才在我眼前发生的事情多少还是给了我压力。同样的韧炼之剑,成功率设定在七成,竟然从+4变成+0。以机率来说这的确是有可能发生的事,但无疑是一件超级悲剧。如果同样的命运也降临在我身上,就算不会像那样大吵大闹,应该也会躲在旅馆里三天不想外出吧。
虽然很失礼,但总觉得在这种精神状态下委托对方进行强化的话,一定会被留费欧尔先生的倒楣运影响,让我的剑也因为强化失败而变成+5。然后我就会叫著「啊哇哇哇哇」,并且没有追加素材便再次挑战,结果再次变成+4。当然没有任何理论可以证明我的预感,但「网路游戏的强化赌注」是一个不能光用逻辑来思考的世界啊……
「…………接下来呢?」
旁边忽然传来这样的声音,于是我便茫然地把视线移过去。
「咦?什么?」
「…………还问找什么,是你带我来这里坐下的吧。」
亚丝娜狠狠瞪了我一眼。
「咦?啊,是……是这样吗?抱歉,正好在想点事情……」
「想事情……桐人先生不是来这里拜托那个铁匠进行强化的吗?」
「咦,你……你怎么知道?」
我一吓得往后仰,细剑使便用受不了你的表情说道:
「前天晚上在马罗梅见面时,你不是说过要去狩猎『红斑点甲虫』了吗?不用想也知道一定是要去收集单手剑用的强化素材嘛。」
「哦……哦哦……」
我不由得发出感叹的声音。
「……这是什么反应?」
「没有啦……只是想不到四天前连小队成员的名字都找不到的人竟然会说这种话……啊,我……我没有讽刺的意思喔,是真的很佩服。」
「………………」
应该是了解我说的是真话吧,只见亚丝娜虽然露出微妙的表情,但还是以稍微和缓的语调低声表示:
「我最近学了很多知识。」
不知道为什么觉得很高兴的我,随即一边点头一边滔滔不绝地说道:
「这样啊,嗯,这是件好事。mmo世界里,知识的差异将给所有行为带来完全不同的结果。如果有什么想知道的事情,尽量问我没关系,因为我是封测玩家,所以到第十层为止的所有街道的商品,还有mob的叫声全都一清二楚……」
当我得意忘形地说到这里时,才发现自己正犯下一个极大的错误。
正如自己刚才所说的,我不但是封测玩家,还是「利用庞大知识来追求自己利益的卑鄙封弊者」。除了在第一层魔王战时死亡的骑士迪亚贝尔的同伴们之外,应该也有不少高等级玩家视我为眼中钉。就算以皮革铠甲与头巾来变装,还是会有近距离下看见我的长相就知道我是桐人的玩家,而那个人很可能会认为和我并肩坐在一起谈话的亚丝娜也是封弊者的同伴。结果我竟然还在人群众多的地方优闲地发表长篇大论,实在是太粗心大意了……
「啊……抱……抱歉。忽然想起我有急事。」
说完别脚的藉口后,随即准备站起来——
但是细剑使却用细长的食指前端放在我肩上来阻止我的动作,然后用细微但是坚定的声音呢喃著:
「……虽然觉得独自肩负对封测玩家的忌妒与怨恨有点耍帅过头了……但既然是你的选择,我也没什么好说的。但这样的话,你也要尊重我的选择才对。我根本不在乎别人怎么想,如果不愿意被当成你的朋……伙伴,我打从一开始就不会跟你搭话了。」
「………………认输了。全部……都被你料中了吗?」
低声说完后,我就再次坐回到长椅上。
当她分毫不差地说出在第一层魔王房间里自称封弊者的动机,以及几秒钟前想要逃走的理由后,我当然也没办法再多说些什么了。看见我轻轻举起双手做出投降的手势,亚丝娜便在兜帽深处露出微笑,然后继续说道:
「如果你是艾恩葛朗特的职业级玩家,那一直就读女校的我就是心理战专家了。看出玩家的脸色对我来说根本是小事一桩。」
「真……真是看不出来……」
「所以也差不多该告诉我,你犹豫著不去进行武器强化的理由了吧?其实呢,我今天也是想委托那位铁匠帮我强化才会来到这里。」
「咦……」
这出乎意料之外的发言,让我看向亚丝娜挂在腰间的细长武器。收在象牙色剑鞘里,有著绿色剑锷的细剑名为「风花剑」。为了攻略第一层魔王而跟她组队时,我特别要她用这把掉宝道具换掉初期的剑。这把剑其实是相当稀有的道具,好好强化的话,至少用到第三层中盘都没有问题。
「你那把剑现在是+4?」
亚丝娜点了点头来回答我的问题。
「自备强化素材吗?你带了多少过来?」
「嗯……四块『普朗克钢』,还有十二只『风黄蜂的毒针』。」
「哇,还不步嘛。不过……」
我大略心算了一下成功补正率,然后低声说道:
「嗯……但+5的成功率还是只有八成左右。」
「这已经很值得一试了吧?」
「嗯,一般来说是这样啦……但看见刚才那一幕后……」
我朝广场另一边那个以一定节奏挥动榔头的……像矮人一样的铁匠玩家瞄了一眼。亚丝娜也往同一个方向看了一下,接著便轻轻耸了耸肩。
「丢铜板时,呈现正面的机率和上一次的结果无关,一直都是百分之五十喔。所以刚才那个人不论失败几次,都跟我的强化无关吧?」
「是……没错啦……」
我一边吞吞吐吐地说著话,脑袋一边考虑著许多事情。细剑使亚丝娜小姐看来是那种信奉科学与理性的人,要是我在这时候表示「赌博还是要看运势」,她应该也不会听才对。因为我自己的左脑也相当清楚,自己感觉到的「倒楣运势」没有任何根据。
但右脑却又有相当清晰的预感。不论是我的韧炼之剑还是亚丝娜的风花剑,只要现在去委托那名铁匠进行强化,就
算追加了素材来提升成功率也一定会失败。
「亚丝娜啊……」
我整个身体向右转来面对她,然后以最严肃的声音与表情说道。
「怎……怎么了?」
「成功率九成应该比八成还要好吧?」
「…………那是当然啦。」
「九成五又比九成要好对吧?」
「…………那还用说吗?」
「这样的话,我觉得不应该在此妥协。既然已经有这么多素材了,应该更努力一点朝著九成五迈进才对。」
「……………………」
细剑使以非常怀疑的表情看了我几秒钟后,忽然像是想起什么事情般缓缓眨了眨长睫毛,然后才说:
「嗯,我的确不喜欢妥协。但我同样讨厌只出一张嘴而不行动的人。」
「…………咦?」
「既然你都这么说了,应该就会帮忙我一起追求完美吧,桐人先生。顺带一提,『风黄蜂的毒针』掉宝率大概是百分之八哟。」
「………………咦?」
「既然已经这么决定了,那我们赶快去狩猎场吧。两个人的话,在天色变暗前应该可以打倒一百只吧。」
「……………………咦?」
我顿时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亚丝娜站起来拍了拍我的肩膀,接著微微蹙起姣好的眉毛,给了我致命的一旬话。
「还有,如果要和我组队打怪的话,拜托你把那条显眼的头巾拿下来。虽然这么说有点不好意思,但真的一点都不适合你。」
2
剑技——「sword art」应该是这款名为sao的游戏最大的卖点了,所以这里的人型种类怪物也比其他mm多出许多。
但这种倾向要到下一层才能看出来,第一层第二层里还是以非人类型态的怪物占大多数。这也就表示,对初学者来说动物与植物型怪物比能使用剑技的人型mob好对付,不过里面还是有例外存在。
其中又以拥有麻痹毒与腐蚀酸等极危险特殊技能的怪物最有代表性,但「飞行型mob」其实也是相当难缠的伏兵。因为sao里面没有魔法,能够进行远距离攻击的就只有「飞剑」类武器,而且它们其实都被当成辅助武器来使用。
把能力值全赌在飞剑技能上,然后不停丢出飞刀来打倒飞行mob的攻击模式当然也很令人憧憬。但很可惜的是,我的精神力还没强韧到在这种死亡游戏的状况下,还去建构这种玩票性质的能力。何况sao的投掷武器还有数量限制,只要丢完手边的武器就只能等待悲剧降临了。
因此——
当我这个极为普通的平衡型单手直剑使桐人,接到以比我长不了多少的细剑为主武装的细剑使亚丝娜委托……或许该说是命令,要我和她一起去第二层西方练功场狩猎飞行型怪物「风黄蜂」时……心里只有一种想法。
那就是……呜咿~太麻烦了吧。
从第二层主街区「乌鲁巴斯」西门离开的我,随即操纵装备人偶,把绑在头上的黄蓝条纹头巾拿下来。接著又瞄了一下瞬时垂到眉毛下方的黑色浏海并叹了口气。由于不愿意和现实世界一样顶著这个发型,所以sao刚开始时设定的那个令人怀念的帅哥角色,头发其实是帅气的中分,但游戏开始一个月的现在,却发现还是最习惯这个发型。
走在右边的亚丝娜瞄了一眼这样的我,用鼻子轻哼了一声后才说:
「说起来呢,你也太天真了吧,真以为光靠那一条头巾就能变装吗?没有盖住整张脸,或者是进行脸部彩绘根本没有效果嘛。」
「呜…………」
这句话刺激了我恐怖的记忆,让我一个忍不住就发出低沉的呻吟。
其实不用亚丝娜说,我的脸到前天晚上真的都还涂著黑色颜料。但那应该——跟纹面或者在额头画上倒十字的帅气造型差了十万八千里。之所以会说应该,是因为我怕到不敢用自己眼睛确认的缘故,而唯一看过的人则做出了——「桐仔a梦」的评语。
那是接受了某项任务后就一定会被涂在脸上,而且在完成任务前都无法消除的恐怖颜料,所以我只能含著眼泪,专心地解任务。接下任务后的第三天晚上终于克服了难关,当委托人npc,也就是我的胡子师父帮我消除颜料时,那种成就感真是笔墨难以形容。结果消除颜料的方法竟然是从他道服里头拿出来的一条淡茶色手帕,但过于感动的我也不愿多加追究了。
虽然遇见了这样的事情,但从第二层开通后已经浪费了五十小时以上的我,在脸恢复原状后还是立刻冲到最前线的「马罗梅」村,然后继第一层分手后再次于当地和亚丝娜碰面——事情的经过大概就是这样。
因此,不知道我为什么会有这种奇妙反应的亚丝娜只是稍微皱起眉头,并且露出讶异的表情。而我则是急忙乾咳了一声把事情带过,接著开口表示:
「啊~对……对了。那下次去鸟鲁巴斯的时候,我也穿上连帽斗篷好了。你那件是在哪里买的?」
「这是在『起始的城镇』的西市场里,某个npc的……」
亚丝娜回答到这里便迅速闭上嘴巴,然后从兜帽深处投射出烈火般的视线。
「喂……别跟我买一样的好吗!这样简直就像情侣……不是,简直就像是固定的小队成员嘛!想遮住脸的话,直接戴麻袋啦!」
说完便迅速则开脸,打开视窗触碰装备人偶。土气的灰色连帽斗篷随即散发出些许光线特效并且消失,长长的栗色直发在午后阳光照射下发出炫目光芒。
好久……正确来说,自从第一层魔王攻略战之后,隔了四天才又看见亚丝娜的脸庞,一看之下立刻觉得确实是美得难以形容。虽然老实说出口一定会被揍飞,但的确会觉得她可能是游戏里唯一一个因为游戏管理员兼世界支配者的茅场晶彦不小心而没被恢复成原本面貌的人。
由于现在的攻略据点马罗梅村位于乌鲁巴斯东南方,所以这条朝向西南方的街道上看不见其他玩家的人影。对一个正处于思春期的国二男生来说,能在充满杀伐与死亡气息的艾恩葛朗特里,和这么漂亮的大姊姊并肩走在一起,真的应该要感谢天神能够赐予我这么幸福的一段时间才对。即使在前方等著我的,是狩猎大量飞行型mob的麻烦任务也无所谓了。
「……但是戴麻袋变装的话可能会被误认为pk耶。那不同颜色的可以吗?」
「不!可!以!」
「……遵命。」
我一边和她对话,一边再次操纵起装备人偶。接著让变装用的土气皮革钟甲也消失,将打倒第一层魔王后掉落的漆黑「午夜大衣」实体化。
亚丝娜侧眼看著翻动大衣长长衣襬的我,似乎想说些什么而张开嘴唇,但四目相交后马上再次把头转开。我到这个时候才开始考虑起自己为什么要帮这个人搜集强化素材,然后才又想起是因为自己怂恿她提升成功率的缘故。
算了,狩猎风黄蜂虽然很麻烦,但提升经验值的效率倒是相当高。它也算是晚餐前赚取经验值的好对手了。而且心地善良的亚丝娜应该会请我吃晚餐来当成帮忙的报酬吧,我想一定会的,应该啦。
前进的方向可以看见一座南北向的宽广峡谷分隔了巨大牛只悠闲吃著草的草原。只要经过那里,就是风黄蜂会出现的区域了。
「……我看你已经打了不少次了,所以应该不用说也知道才对,但被黄蜂的毒针刺中时,会僵硬两三秒的时间。一看见对方出现僵硬状态立刻就要进行掩护,这一点一定要牢牢记住。」
「了解了。」
听见我的指示后,亚丝娜这次乖乖点了点头,但马上又接著说:
「太往南边移动的话会引来『锯齿虫』,这点也要注意。」
「……了……了解了。」
封测时代的记忆现在才复苏的我,想起的确有这么回事后也跟著点了点头。
穿越巨牛区域,就可以看见一座天然石桥架在约十公尺深的峡谷上方。虽然宽度相当充裕,但带著紧张的心情顺利过桥后,两个人还是同时松了口气。
「刚才那座桥……掉下去不知道会怎么样喔?」
我耸了耸肩并且回答亚丝娜的呢喃:
「等级到达5的话应该裁不会死吧。但一直往南方前进才有爬上来的路,然后谷底还会冒出一堆黏糊糊的怪物,要走回来可以说相当麻烦。」
「这样啊。」
细剑使点了点头,感觉这时她脸上闪过一丝除了放心之外的表情,于是我便一直盯著她看。结果亚丝娜似乎敏锐地察觉到我的疑问,随即一边看著背后的峡谷一边说道:
「只是觉得……面对怪物时,不论是侦查、提升等级或者攻略作战,如果拚命努力还是落败,心里也只会浮现『没办法了』的想法……但我绝对不愿意不小心从高处摔下去而死。」
「……说得也是。一般mmo的话,摔死也只会被拿来当成笑话……但这个世界就代表真的完蛋了……」
我点了点头,考虑了一下后又补充道:
「但是呢,你不觉得现实世界里几乎不存在觉得努力过了就能放心死去的状况吗?不论是生病还是发生意外,死时都只会留下一堆遗憾……所以……怎么说呢,在这个艾恩葛朗特里死亡时,如果能有自己已经尽力的满足感……那么…………」
很可悲的是,此时我这个十四岁网路游戏玩家的表达能力已经来到极限,所以只能拚命挥动双手与开合著嘴巴。亚丝娜以大刺刺的视线看著我这种模样一阵子后,才简洁地说道:
「这样也是个不错的结局,虽然我还不想有这种满足感就是了。」
「嗯……嗯。」
「那么就得先尽最大的努力来攻略第二层的魔王啰,你帮忙我强化武器也算是这目标的一部分啦。」
「……嗯……嗯。」
「既然意见相同,那我们马上开始吧。目标是两小时一百只!」
做出这样的结论后,亚丝娜随即锵一声抽出细剑,然后率先往右桥另一边——被矮木围住的洼地冲去。
两小时一百只的话,一只就是七十二秒?真的假的?
在脑里完成这令人恐惧的计算后,我也只剩下以无力的声音叫了声「喔~」的选择了。
「风黄蜂」是黑色身躯上有绿色条纹的蜂型怪物。全长五十公分的它,出现在现实世界里的话一定会是世界最大的昆虫,但在栖息于艾恩葛朗特的怪物群里,它是被分类为尺寸最小的怪物。以第二层练功场的mob来说,它的hp与atk等能力也不算高。
话虽如此,但看见比人头还要大的蜜蜂以屁股上媲美冰锥的闪亮毒针发动攻击时,大脑的原始部分还是会发出紧急回避的最优先命令。因此狩猎风黄蜂的时候,如何用理性压抑本能的恐惧心就是最大的重点了。
由于亚丝娜怎么看都不像擅长应付虫子的人,所以我便带著一丝的担心着著她究竟能不能办到这一点——
「……喝!」
结果她随著叫声所施放的细剑用剑技「线性攻击」就这样在空中划出银色轨迹,最后准确地贯穿黄蜂肚子底部的弱点。巨大黄蜂在发出「叽——」的金属质悲鸣后,随即变成多边形四处飘散。小队成员的我,视界里也出现了增加经验值与珂尔的符号。
「二十四!」
应该不是我的错觉吧,这时稍微瞄了我一眼,然后简短叫道的亚丝娜眼里稍微露出一些骄傲的神色。心里想著「这家伙」的我,也随即把右手的剑对准新涌出的黄蜂。
由于我已经进入黄蜂的反应圈,所以它以弯曲的复眼看见我之后随即高高地飞了起来。它先在上空五公尺处盘旋了一下,接著从腹部发出「嗡~」的振动声并且紧急下降。这时候如果黄蜂的身体伸直的话就是以巨大下颚来发动噬咬攻击,如果弯曲成<字形就是毒针攻击了。不先看穿攻击模式的话就会搞错对应方式——但即使我在封测时期就跟这家伙,以及比它高等的「风暴黄蜂」对战过许多次了,脑袋里还是会浮现「好恐怖!」的想法。
不过我还是成功压下恐惧心,确认黄蜂已经挺出肚子。判断这是针刺攻击后,便立刻停下脚步。
黄蜂朝我面前冲了过来,接著再次简短地盘旋。可以看见从尾端伸出来的巨大毒针带著淡黄色光芒。等到这一刻,我才用力往后跳去。随著「锵叽!」的效果音刺过来的毒针只能空虚地刺中空气。
这时黄蜂随即陷入一.五秒的攻击后硬直状态。我当然不会错过这个机会,直接使出单手剑二连击「圆弧斩」。划出锐利v字形的剑刃伴随著清脆效果音连续击中黄蜂,直接削除了敌人六成的hp。
从硬直恢复过来的黄蜂立刻高高飞起,紧急回旋后再次朝我袭来。但这次却挺直了身体。我瞪著敌人的巨大下颚,不等它发动攻击就直接往旁边避开,接著从后面追上刚经过左边的黄蜂。不放过它转身前一瞬间停滞的空档,顺手使出一记单发「斜斩」。
这时如果再次使用「圆弧斩」就能确实地杀掉它,但可惜的是,这招剑技在视界下端的冷却符号还在闪烁当中。即使是「斜斩」,只要击中弱点就能完全削除敌人的hp——但是在巨大翅膀的阻挡下实在很难办到这一点。会心一击失败之后,可以看见黄蜂的hp条仍剩下一成左右。我心里咂了一下舌头,等硬直一解除便追加了通常攻击。幸好长剑在敌人发动反击的噬咬前就击中对方,这次黄峰就真的变成蓝色玻璃碎片四处飞散了。
「——二十二!」
我先叫了一声,然后立刻寻找新的猎物。
等级与主要武装的能力明明都是我占上风,但是猎杀的敌人数量却不及亚丝娜,最大的原因是亚丝娜的会心一击率实在太高了——换句话说,就是她拥有百分之百贯穿黄蜂弱点的准确度。
我的「圆弧斩」在一般情况下能够削除黄蜂六成的hp,而亚丝娜以「线性攻击」造成的会心一击直接能夺走五成多的hp。而且单发技的冷却时间较短,每次都能赶得上黄蜂所露出来的空档。
这样的话,我也以基本的「斜斩」或「平面斩」来造成会心一击不就得了?但很不甘心的是,我对自己的准确度没有那么大的自信。虽然这么说可能是藉口,但我的爱剑「韧炼之剑+6」的强化内容是「3s3d」,也就是锐利度+3,耐久度+3的分配。相对的亚丝娜的细剑「风花剑+4」应该是「3a1d」,亦即准度+3耐久度+1,所以才能有这么高的机率出现会心一击。
但话又说回来了,不管武器如何强化,也只有身负高超技术与冷静判断力的玩家才能让所有攻击全都变成会心一击,当然还有经验也相当重要。
我想自从第二层开通以来,亚丝娜应该就花了许多时间和这些巨大黄蜂对战吧。但我觉得她除了是要收集风花剑的强化素材之外,应该还有更重大的理由存在才对。至于那个理由嘛——我想一定不是追求数值上的能力,而是玩家本身的强化吧。由于飞行型怪物的动作相当不规则,所以只要能够做到准确其攻击弱点,那么和地上型怪物对战时,它们的动作看起来就会变得相当缓慢了。
亚丝娜在第一层迷宫区的深处首次跟我相遇时曾经这么说过。
——反正大家终究逃不过一死。
——所以只是在什么地方以什么样的形式,以及早死晚死的差异而已。
当时亚丝娜眼里露出黯淡光芒,而且在接下来的战争里寻找的不是希望而是绝望,但看见她现在像这样专心一志地想「变强」的确让我觉得很高兴。如果是她的话,有一天一定能够变成站在所有玩家前方来给予众人希望的存在。
但是……
现在这个时候,我绝不能在「谁先猎到五十只黄蜂」的比赛中落败。
因为在战斗开始前,亚丝娜已经一脸平静地说出极为恐怖的提议了。她说「今天晚餐就由我请客,但我们来比赛谁先猎到五十只黄蜂,然后输的人要请吃甜点,你觉得如何?」。
没有考虑太多的我一口就答应了下来,结果开始打怪后才终于发现她的企图。主街区「乌鲁巴斯」的某npc商店当中,有一种大量使用了本层特产的巨大牛牛奶所制成的奶油草莓蛋糕。那种蛋糕确实很美味,好吃到几乎让我忘记第一层里相当喜欢的奶油酱黑面包。但这样的美味售价也相当高,一块就得花上一大半这次狩猎所赚到的珂尔。
亚丝娜的目的一定是这款蛋糕。要是必须付甜点的费用,那么就算她请吃晚餐我也得付出一大笔钱。所以——我无论如何都必须在这场比赛里获得胜利!
「呜哦哦哦哦哦哦!」
我从丹田发出吼叫声,然后朝重新涌出的黄蜂冲去。
但下一刻就听见亚丝娜以绰绰有余的态度叫著「二十五!」,而这也让我顿时坠入绝望的深渊。
目前差了三只。过半数就出现这种差距的话实在不太妙。如过按照刚才的速度打怪,差距只会愈来愈大。如果不和亚丝娜一样两招就解决一只黄蜂,后半段就绝对不可能逆转了。
于是——
我稍微瞄了背后一眼,确定亚丝娜正背对著我进行战斗之后,随即再次瞪著目标。
黑绿色的黄蜂按照以往的模式,在高空中停顿了一下后便紧急降落来发动攻击。它的身体弯成<字形,锐利的毒针也对准了我。
我依照应对方式停下脚步,等敌人靠近并让毒针攻击落空后才使出圆弧斩。虽然传出「嚓咻嚓咻!」的爽快斩击声,但依然只削除敌人6成的hp。这时要是让敌人脱逃,下一次攻击如果不是会心一击的话就没办法两招打倒它了。
「…………!」
我默默在心里大叫,并且握紧左拳。
使用完剑技后的我,原本应该陷入硬直而无法展开追击。但我一把左拳摆到左腹部,它立刻就发出些许红色效果光。而且身体也半自动朝著被砍飞的黄蜂逼近。
滋喀!
接著传出一声与剑技完全不同的声响。我的拳头一直线往前突刺,直接轰在黄蜂圆滚滚的腹部。这是「体术」的基本技,单发突刺「闪打」。hp条立刻又减少了两成左右。
这时黄蜂往后倒的时间结束,开始飞离我身边,而我则是转过脖子看著它离开的模样。结果第二次下降又是毒针攻击。但我的硬直时间也已经结束,于是便轻松地闪开毒针,最后以一招「斜斩」来结束它的生命。如此一来,打倒它的时间就跟使用两招剑技差不了多少。
这样的话,只要能快速找到涌出的怪物,应该就有机会能追上亚丝娜了。我想应该有可能才对。
我瞪大了双眼,一看见出现多边形块状物的涌出前兆就立刻冲了过去。
一个小时后——
当狩猎完目标的五十只黄蜂时,我整个人已经燃烧殆尽而坐在地上,结果亚丝娜又从我身后拍了一下我的肩膀。
「辛苦了,桐人先生。」
她的声音几乎没有疲劳的感觉。她接著又绕到我面前,一面露出微笑一面继续说道:
「那我们回乌鲁巴斯吃晚餐咀。等你请我吃甜点时,再来好好听听关于你所使用的空手技能吧。」
「………………」
面对已经说不出任何话来的我,美丽的细剑使又补上了致命的会心一击。
「真令人期待,我早就想吃那种蛋糕了。虽然只差一只,但赢了就是赢了。男子汉大丈夫应该会遵守诺言吧。」
3
回到主街区乌鲁巴斯的同时,街上各处的钟楼也刚好传出清澈的钟声。那让人感到些许乡愁的缓慢旋律,正告知玩家夜晚已经来临。晚上七点,正是到练功场去的玩家们一起回来的时候。
我在sao之前玩的mm里,七点算是游戏开始热闹的时间带。通常这个时候伺服器的人才会开始增加,到十点左右会创下最多人数的纪录,一些强者甚至会持续攻略到隔天早上才休息。
由于我还是接受义务教育的学生,所以平常再怎么晚也是凌晨两点左右就下线了,但这个时候还是有许多认为夜晚才刚开始的家伙不停地纵横于练功场当中,老实说我当时真的很羡慕这些人。
所以在目前这种想去上学也没办法去的情况下,别说是凌晨两点了,就算要在练功场待到五点还是八点都无所谓。但不可思议的是,只要天一黑就一定会回到街上来一次。
当然,有很多时候也是吃完晚饭并且完成补给与保养后就再次冲到外面去,一直狩猎到隔天早上为止——在第一层迷宫区里第一次遇见亚丝娜的晚上就是这种状况——但只要鲜红的夕阳从外围部分照射进来,而且颜色又从紫色变成蓝色时,不知道为什么就会有种静不下来的感觉,让我自然朝著街道前进。
从乌鲁巴斯主街道上的玩家都露出松了口气的笑容来看,就能知道不是只有我一个人有这样的倾向。并排在街道两侧的餐厅与酒吧都传出热闹的作乐声,同时还经常参杂著庆祝今天又平安生还的乾杯声。
我在第一层最前线的城镇或村庄也见过这样的光景。但是似乎已经很久没有听到这么多爽朗的笑声……应该说,自从被囚禁在艾恩葛朗特以来,这似乎还是我第一次有这种经验。
「……今天是我第一次在这种时间回到乌鲁巴斯来……这里平常都是这样吗?还是说,今天是什么特别的日子?」
我一边想著「十二月八日应该不是假日」,一边对走在旁边的亚丝娜这么问道,这时再次用连帽斗篷把美丽脸庞遮住的细剑使便以奇怪的眼神从兜帽深处看著我。
「我想这几天乌鲁巴斯和马罗梅大概都是这样吧。你不只是白天,连晚上都躲在某个地方吗?」
「没……没有啦,这个嘛……」
亚丝娜的问题,应该是在问我有必要如此在意他人的眼光吗?但我其实是有想来也不能来的原因,才会不在晚上来到乌鲁巴斯。要谈到「体术」技能的话,一定就会提及这方面的事情,但这绝对不是能边走边交代清楚的内容。
「要说躲嘛,好像可以说是,也可以说不是啦……」
听见我模棱两可的回答后,亚丝娜便用更加怀疑的表情看著我。
「我不是说过,你真的想太多了!刚才有好几十个玩家从你身边经过,就算没有变装,也没有任何人找你麻烦不是吗?」
正如她所说的,我现在没有装备那条帅气的条纹头巾。虽然脱下黑色大衣,但面貌与发型都还是保持原样。但这与其说是玩家们在知道我是「邪恶封弊者桐人」后还丢著我不管,倒不如说是生还的喜悦与对晚餐的期待,让他们根本无暇去注意一个黑漆漆男剑士所带来的结果。
因此我在无意识中还是保持著把身高差不多的亚丝娜当成掩蔽物的状态,然后轻咳了几声。
「咳咳……或……或许吧。对了,关于刚才的话题……那就是说,这条街晚上都毫无理由就这么热闹啰?」
「也不是毫无理由吧。」
亚丝娜这时再次闭上嘴巴,然后一直盯著我的脸看。
「……应该说,有七成的理
由是因为你吧。」
「咦?因为我?」
看见我吓了一跳后,细剑使随即用「真的受不了你」的表情长长叹了口气。
「唉~…………我说啊,稍微考虑一下就能知道大家为什么在笑了吧。当然是因为这里是第二层啊。」
「…………你的意思是?」
「我可不是在跟你猜谜啊。当被困在第一层一个月时,大家都比现在还要不安。都觉得可能再也无法回到真实世界而感到绝望,当然我也是一样。但是最后终于组成了第一层魔王的攻略部队,而且第一次挑战就打倒魔王,开通前往第二层的转移门。大家这才觉得,说不定有一天真能攻略这一款游戏。所以才能像那样露出笑容。说起来呢……魔王战的时候要不是某个人硬撑住战局,这样的景象也就不复存在了。」
「………………」
这时我才终于理解亚丝娜的书外之意,虽然知道了,但我还是一样不知道该如何反应。因此只能乾咳一声,思考了好一阵子后,才终于开口表示:
「这……这样啊~那么,我想那个人做的事应该足以让人请他吃饭后的甜点吧,嗯。」
听见我最后挣扎的发言后……
「这两件事完全不相干!」
亚丝娜便这么回答。
从东西向的主街道走进往北的小巷弄,再往右与左边转弯后就能看见目标的餐厅了。
我之所以会知道这家店(以及刚才提到的蛋糕),当然是因为封测时期曾经在乌鲁巴斯的街头巷尾探险的缘故,所以来到第二层并不是太久的亚丝娜竟然能够发现这种隐密的好店倒是让我有点意外。坐到深处的位子上并且点完餐后,我便先试著询问她这件事情。
「对了……亚丝娜是闻到这家店奶油的香味才找到这……」
这时立刻被她从兜帽深处狠狠瞪了一眼,于是我只能改口说:
「……我想应该不可能喔。难道是偶然发现的?这里的入口很狭窄招牌也很小,应该很难偶然找到这里来吧。」
当然,艾恩葛朗特里面不会发生随便晃进去的店竟然是超级黑店的事情(应该啦),但有可能因此被卷入活动型的自动发生任务。虽然在圈内的话hp会受到保护(应该啦),但对不习惯这种游戏的人来说,这会是让人吓破胆的发展。我就是认为亚丝娜不是会追求这种刺激的人才会这么问,结果她的回答却又出乎我意料之外。
「我跟亚鲁戈小姐买了情报。我问她乌鲁巴斯有没有玩家比较少的npc商店。」
正如她所说的,目前店内没有其他玩家的身影。亚丝娜打开视窗把斗篷消除后,随即甩了甩长发并松了口气。
「……这……这样啊。原来如此,我如道了……」
让亚丝娜与亚鲁戈见面的人的确是我。正确来说,是亚丝娜到我在第一层托尔巴纳租的房间来借浴室,然后亚鲁戈又很巧地跑来找我,结果我死命的努力最后还是白费,两个人在浴室里面碰头之后,亚丝娜吓了一大跳,而且还一边发出悲鸣一边冲到我待的房间——
「我是觉得不会啦……不过你该不会想起绝对不能想起来的事情了吧。如果是这样的话,就要请我两块蛋糕了。」
「没有喔……我没想起什么。」
用力摇著头的我立刻接著说道:
「这样啊,不过呢……亚鲁戈的情报虽然又快又准确,但跟她打交道时还是要注意一下。那家伙的字典里,没有『严守委托人的秘密』这几个字喔。」
「那……照你这么说,我也可以要求她卖给我所有关于桐人先生的情报啰?」
当我觉得自己真是画蛇添足时,一切都太迟了。
「可……可能是可能啦……但一定很贵喔。我想总额一定不低于三千珂尔。」
「……不高不低的价钱耶。如果是这个价格的话,好像值得一试……」
「n……no!这……这样的话,我也要买亚丝娜所有的情报喔!而且那家伙还看过亚丝娜的……」
这时我喀一声闭上了嘴巴。
坐在对面的亚丝娜则是露出灿烂的笑容并说道:
「我的什么?」
「呃,嗯……这个嘛……」
不知道是不是神明的布局,这时npc服务生很给面子地把料理送了过来,让我得以避开悲剧性的结局。
当两个人吃著沙拉、奶油浓汤以及面包等朴实的料理时——但这在第二层已经是最高级的了——亚丝娜眉间依然飘荡著火爆的气息,不过等餐后甜点隆重登场时,她也就恢复原状了。
亚丝娜按照约定付了晚餐的费用,但甜点则是由我来负责。恐怖的是光是一块蛋糕,价格就已经比主菜的三道料理还要贵,但对连使出隐藏的「体术」技能都没办法赢得比赛的人来说,现在也没什么好挣扎的了。所以我只能不断地反省自己的技巧仍未臻纯熟。
坐在对面的胜利者不知道是否看出我内心的想法,只见她瞪著屹立在淡绿色盘子上的纯白巨峰后,眼睛马上发出灿烂的光芒,接著又用兴奋的声音叫道:
「哇~太棒了!看见亚鲁戈小姐的情报里写著『颤抖草莓蛋糕值得一试哟。之后,我就一直很想吃吃看了!」
——蛋糕的名称之所以有「颤抖」这个单字,很明显是来自于在第二层练功场里游荡的恐怖超巨大「颤抖母牛」。它们拥有超过公牛近两倍大的身躯,算是小王级的怪物,而眼前的蛋糕就是大量使用了这种母牛的牛奶(设定上是如此),但现在提出这个话题实在是太煞风景了。
说起来呢,不论跟巨大的牛有没有关,光是一大块生奶油矗立在大盘子上的雄伟模样就已经够让人颤抖了。虽然确实有蛋糕从圆柱里被切出来的三角外型,但一边的长度就有十八公分,高则有八公分,而且顶点的角度也有六十度。
这也就是说,这块蛋糕的体积是18183.148的六分之一……竟然有一千三百五十立方公分啊。光是使用的鲜奶油应该就超过一公升了吧。
「这……这一点都不短嘛……」(注:草莓蛋糕的日文为ショートケーキ,来自于英文的shortcake,而short有短之意)
听见我的呻吟后,亚丝娜便一边拿起按照蛋糕比例稍微放大的叉子一边说道:
「你不知道吗?shortcake里的short不是『短』的意思哟。」
「咦?那是什么意思?是大联盟的传奇游击手发明的?」(注:游击手的英文为shortstop)
完全无视我精心的搞笑后,细剑使便继续说明道:
「原本的意思是使用了起酥油(shortening)来制造出酥脆口感的蛋糕。在美国,蛋糕底层好像都是使用酥脆的饼乾。但日本则是使用柔软的海绵蛋糕,所以就失去它原本的意思了。这块蛋糕不知道是哪一种喔……」
把叉子放在三角型顶点,接著切下约八十立方公分的面积后,立刻可以从断面看见金黄色的海绵蛋糕。看来内部是海绵蛋糕+加有草莓果粒的奶油+海绵蛋糕+加有草莓果粒的奶油这样的四层构造。当然正上方也放了一大堆鲜红色的草莓(正确来说应该是像草莓的水果)。
「……看来是海绵蛋糕,我还是比较喜欢这种的。」
亚丝娜说完便露出灿烂的笑容,怎么说呢,我不否认那种充满魅力的模样,甚至让我觉得输掉赌注而付出巨额珂尔也无所谓。
不对,这时候我的金钱得失根本不重要。在第一层迷宫深处,苍白肌肤上露出深沉绝望表情的女孩,目前在温暖油灯的光芒下竟然能够露出这样的笑容,这本身就是件「好事」了。
另一方
面,桌上如果出现另一盘同样的蛋糕则是让我「最害怕的事」。虽然一开始也想打肿脸充胖子直接点两人份,但丢脸的是标记在菜单上的价格马上让我冷静了下来。
因此我只能发挥仅有的绅士技能,一边挤出最为自然的笑容一边挥著手说道:
「不用管我,尽量吃吧。」
而亚丝娜则是用同样的笑容回答:
「嗯,我本来就打算这样了。那我不客气啰。」
她过了两秒后才噗哧一声笑了出来,然后从旁边的餐具篮里拿出另一根叉子,一面递给我一面加了一句:
「开玩笑的啦,我也没那么坏心眼。可以介你三分之一哟。」
「……谢……谢谢。」
我表面上以感动的表情道谢,但脑袋里……
——三分之一的话,就表示可以进攻到四百五十立方公分!
当然很快就开始了这样子的计算。
离开餐厅后,街道已经完全覆盖在夜色当中了。
身边的亚丝娜大大吸了口气,然后一边深深叹息一边低声说道:
「………………真好吃…………」
我能够了解她的心情。因为刚才的蛋糕,应该是她被关进这个世界之后,首次尝到的真正甜点。跟她有同样感想的我也叹了口满足的气,然后以感慨良多的口气呢喃著:
「感觉好像比封测时期好吃多了……不论是入口即化的奶油,还是不会太甜也不会太腻的口感……」
「……我看是你想太多了吧?不过是从封测进入正式营运,真的会进行那么细微的调整吗?」
亚丝娜露出怀疑的表情,而我则马上一脸认真地反驳:
「只是更新味觉引擎的再生档案,应该花不了多少时间才对。而且味道就算了,封测时期绝对没有这个效果喔。」
话一说完,我便指著视界左上方自己hp条的下侧。
上面亮起了一个吃蛋糕前不存在的支援效果图标。那个四叶酢浆草的图案,代表著「幸运奖励」的支援效果。通常除了在教会捐一大笔钱来获得祝福之外,还能藉由装备有这种效果的首饰,或者品尝特殊食物与饮料等方法来取得这样的支援。
sao里头明确表现出数值的能力就只有筋力(str)与敏捷度(agi),可以说是款走简约风格的游戏,但还是存在会受装备的特殊效果与各种支援、阻碍与地形效果而有所增减的「隐藏参数」。而「幸运」就是其中一种,它对中毒与麻痹攻击的抵抗判定与武器掉落、翻倒的发生率,甚至是稀有宝物的掉宝率都会有所影响,可以说是相当重要的参数。
我想一定是某个argus员工认为,那种蛋糕既然如此昂贵,那么除了味道之外再加上一些特典也不为过,所以在正式营运后才会加上这样的支援效果。效果的持续时间是十五分钟。如果在迷宫区休息时品尝的话,之后的战斗就能享受到绝大的幸运,但是——
「……很可惜的是,就算现在再去练功场打怪,也没剩下多少时间了。」
似乎也有相同想法的亚丝娜耸了聋肩并且这么说道。
确实从这里跑到城镇外面去,在效果结束之前应该也没办法打倒多少怪物。而且城镇周边的练功场里,mob本来就不会掉落什么有用的道具。
「不过……难得有这样的效果……」
贪小便宜的我瞪著不断减少的效果时间,一边绞尽脑汁想著该怎么利用这次的幸运奖励。
两个人趴在地上寻找失物(偶尔真的会有钱币或者宝石掉落在地面)——亚丝娜应该不愿意做这种事才对。到赌场去押下全部财产——这个主意虽然不错,但可惜要到第七层才会有博弈类的商店登场。在我左思右想的期间,效果的期限也不断逼近。就没有什么可以试试运气的机会吗……还是乾脆低头向旁边的细剑使小姐表示「请跟我交往!」……等等,这好像不是系统支援效果能够影响的事情…………
在快从耳朵里冒出烟来的我就要做出丧失理性的行动前。
忽然听见从远方传来熟悉且有节奏感的金属声。那当、当的榔头声确实是——
「啊……」
我终于想到方法能有效利用(或许吧)剩下十二分钟的支援效果,于是啪叽一声弹响手指。
4
隔了五个小时才又回来的乌鲁巴斯东广场上,几乎看不见观光客的身影了。现场只有几名玩家站在晚上才会出现的npc露天商店周围,再来就只有坐在外缘长椅上的两三对情侣而已。但是我和亚丝娜来这里的目的当然不是并肩坐在长椅上,然后眺望取代星空的上层底部。
在广场东北角摊开地毯,然后上面放了小小的铁砧与武器陈列架的矮小玩家。应该是sao正式营运并且成为死亡游戏之后,第一个正式出来做生意的工匠阶级……「铁匠」,他才是我们两个人的目标。
「亚丝娜,经过刚才的狩猎后,应该已经存够风花剑用的强化用素材了吧?」
向身旁的细剑使确认之后,再次装备上连帽斗篷的她便轻轻点了点头。
「嗯。还多了一些,所以我想把它们拿去换成现金,然后两个人平分……」
「明天卖就可以了。这样的话,要不要现在先尝试+5呢?」
听见我的提案后,亚丝娜的眼睛便瞄了右上角一眼。
「……原来如此。但『幸运奖励』的支援也能够影响武器强化吗?实际进行强化的人不是我而是那名铁匠吧?」
「是没错啦,但请那个铁匠吃刚才的蛋糕又有点太『那个』了……」
这边的「那个」,指的当然是经济问题。这时我又歪著脖子继续表示:
「……确实很难说一定有效果,但怎么说你也是剑的所有人,而且说不定真的有成功率奖励作用啊。至少不会发生负面效果,所以试试看应该不会有损失吧。」
当我们说话时,支援的有效期间已经剩不到七分钟。这时亚丝娜先点了点头……
「好吧,反正原本就决定今天要强化了。」
接著这么说道并把细剑从腰间拿下来,然后直接朝铁匠的露天商店走了过去。而我也默默跟在她后面。
从近处看这名矮小的铁匠玩家,感觉就更像矮人了。他有著宽大的体格与看起来非常笃直的圆脸。嘴巴与下颚没有胡子实在是太可惜了。在sao里头,只要到npc商店或利用道具就能简单地设定发型与是否有胡子,所以既然已经这么像了,何不乾脆追求完美,说不定还能够多招揽到一些客人呢……
这时亚丝娜的声音打断了我无谓的思考。
「晚安。」
铁匠立刻把视线从铁砧上抬起来,然后急忙行了个礼。
「晚……晚安,欢迎光临。」
声音和经常出现在矮人身上的男中音有段差距,一听就知道是年轻的少年。角色的声音采自于玩家现实世界的声音,所以虽然和脸一样会有些微差距,但给人的印象大致上不会有变化。正如第一次看见他时所感觉到的一样,他的年纪大概是十几岁,说不定跟我没差多少。
立在旁边的招牌,在价格表最上方写著「nezha"s smithshop」。应该是念作涅兹哈吧,我想这就是他的名字了。虽然不太容易发音,但包含sao在内的网路游戏,本来就会出现许多难以理解的玩家姓名,所以也不用一一深究。第一层魔王的攻略部队里,就有一名叫「hokkaiikura」的三叉戟使,我想了老半天才认为应该是「赫克·饭冢」先生,最后当我知道是「北海鲑鱼卵」时还真是感到一阵愕然。所以「nezha」当然可能有其他发音,但初次见面也很难寻问对
方念法。
总而言之,铁匠涅兹哈先生迅速站了起来,然后再次低头并且说道:
「购……购物还是保养呢?」
听见他这么问后,亚丝娜便用双手举起从腰间拿下来的风花剑,然后流畅地回答:
「请帮我强化武器。要把风花剑从+4强化到十5,种类是准确度,强化素材自备。」
涅兹哈瞄了风花剑一眼——原本已经有些下垂的层毛,不知道为什么像是觉得更加困扰般贴得更近了。
「好……好的……那么数材的数量是……?」
「加到上限为止。钢铁板四块,风黄蜂的毒针二十根。」
我一边听著亚丝娜立刻回答的声音,一边在脑袋里再次进行确认。
sao的武器强化素材有「基材」与「添加材」两种,基材是固定且一定需要的物品,而添加材则是由玩家自行决定数量。由使用何种添加材,以及多少数量来决定强化的种类与成功率。
风黄蜂的毒针是强化「准度」的添加材,所以成功的话亚丝娜的会心一击率又会再次上升。我没记错的话,把风花剑从+4变成+5时,如果添加二十根毒针,就能把成功率提升到上限的百分之九十五。
因此这对进行强化的铁匠玩家来说也是不错的买卖。最棒的客人当然是连素材也跟铁匠购买,但就算是素材自备,也比没有任何添加材就委托强化,最后造成失败要好多了。
但是涅兹哈听见亚丝娜的回答后,八字眉就下垂得更夸张了。那无论怎么看都是觉得困扰的表情,但他当然也没有就此拒绝委托,只是再次低下头表示:
「了解了,那么请把武器和素材交给我吧。」
亚丝娜也行了个礼并说了声「拜托你了」,接著就先把风花剑交给涅兹哈。然后又操纵视窗,把事先装进一个布袋的基材与添加材实体化。这些素材也絰由交易视窗交到铁匠手上。最后又支付了写在招牌上的强化手续费,完成了所有准备工作。
这个时候,「幸运奖励」效果已经剩下四分钟了。如果是战斗中的话就有点危险,但强化一把武器应该绰绰有余才对。当然,还是不清楚究竟能不能对系统发生效果,但这可是吃了昂贵蛋糕后得到的效果啊,把成功率从百分之九十五升到九十七也不为过吧。
我对系统之神提出了有些无理的祷告后,结束委托前半段工作的亚丝娜便往后退了两步,站到我的左侧。然后简短地呢喃著:
「手指。」
「咦?」
「伸出左手手指。」
不清楚究竟怎么回事的我,只能稍微拾起左手并且伸出食指。结果亚丝娜就用戴著淡茶色皮革手套的两根右手手指抓住我的指尖。
「那个……这究竟是……?」
「这样的话,你的支援效果说不定也能加进去啊。」
心里想著「怎么可能」的我反射性地回答:
「……那……那至少……要牵手之类的……」
结果兜帽深处立刻投射出冰冷的视线。
「我和你之间不是那种关系吧。」
「那这种状况是什么关系啊!」——虽然这么想,但因为听见确认完强化素材的铁匠说出「数量没错」,所以只好在指尖被抓住——或是支援效果被吸走的状态下闭上了嘴巴。
在我和亚丝娜越过招牌的视线前方,铁匠涅兹哈先是转过身子,把右手朝设置在铁砧后方的携带型火炉仲去。虽然是同时能熔炼的铸块相当少——也就是无法制作大型长兵器与金属铠甲的类型,但以露天商店来说已经足够了。
在弹跳视窗里把携带火炉从制造模式改成强化模式,接著又设定了强化的种类,然后把从亚丝娜那里拿来的素材全放进火炉里。
四枚薄钢铁板与二十根锐利的毒针马上烧得火红,最后炉里便发出蓝光——表示「准度」的颜色。准备完成后,铁匠便把手里的风花剑从剑鞘里拔出来,横放在钵形的火炉上。
蓝色光芒立刻包裹住细长的剑身,最后整把剑都开始发出淡蓝色光辉。
涅兹哈迅速把细剑移到铁砧上,右手握住打铁用的榔头,然后高高举了起来。
这个剎那——
有一种极其细微,但是十分确定的感觉闪过我的脑袋。这种感觉……就跟白天让我中止自己的「韧炼之剑+6」强化的时候一样——
于是我就在想大叫「停手!」的冲动驱使下张开了嘴巴。但这个时候,铁匠的榔头已经发出最初的敲打声。
充满节奏感的「锵!锵!」声响彻整座广场,铁砧也爆出橘色火花。一旦开始强化,就再也没办法停止了。不对,应该说可以强行停止,但这样就一定会失败了。目前我只能默默地看强化进行到最后。
这种危机感完全没有任何根据。只是我爱担心的个性又再次跑出来罢了。将强化素材加到上限,铁匠也是能力高于npc的玩家,再加上两人份的幸运效果。这样应该不可能会失败才对。
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屏住呼吸的我,就这样看著上下挥动的榔头。和制造不同,强化只需要挥动十下榔头。六下、七下,榔头以确实的频率敲打著发出蓝色光辉的剑身。八下、九下——然后到了第十下。
完成所有程序后,铁砧上的细剑一瞬间发出炫目的光芒。
我一边再次在脑海里喊了一遍「不可能会失败!」,一边咬紧牙根。
一秒钟后。出现的现象却远比我不祥的预感还要糟糕许多。
发出脆弱,甚至可以说优美的清澈金属声后——风花剑十4就从剑尖开始一路粉碎到剑柄。
细剑的所有人亚丝娜就不用说了,就连跟班兼效果增幅员的我,以及引起这种现象的铁匠本人都好一阵子没办法反应过来。
如果还有其他观众的话,说不定就能想办法解决这种笼罩在现场的冰冷空气了,但现在三个人就只能一直凝视著铁砧上方。不对,谗起来我这个非当事人应该要想办法解决现场的空气,但脑袋已经被一个疑问……以及提问前的惊愕所占领,所以根本无法思考别的事情。
——这怎么可能!
瞪大眼睛的我,不停在心里这么大叫著。
不可能发生这种事。sao这款游戏里,武器强化失败时的惩罚就只有「+数值维持原状,只消耗强化素材」、「+数值的性能产生变化」、「+数值减少1」等三种而已。
也就是说,就算是情况最糟糕的失败,亚丝娜的「风花剑+4」也只是数字会变成+3而已,而且它的发生率也仅仅不到百分之五。当然,mmo里也有许多直接抽中这百分之五命中率的事情……但绝对不可能发生武器完全消灭的现象。
但是在铁砧周围闪闪发亮的银色金属片,数秒钟之前还是亚丝娜的爱剑也是无庸置疑的事实。
因为这一切都是我亲眼所见。亚丝娜亲手把从腰上解下来的细剑交给涅兹哈,而涅兹哈也一边用左手拿著剑一边用右手操纵携带型火炉,最后把出鞘的剑放进火炉里。一连串的动作并没有什么可疑之处。
寂静当中,飘散在火炉周围的碎片就像溶入空气里一样消失了。如果剑刃或剑尖是被怪物的武器破坏技融化或是打出缺口就还能修理,但剑身整个破碎时耐久度就一定是归零了。也就是说——亚丝娜的爱剑在这个瞬间,不只是变成出现在我们眼前的现象,同时也被从sao游戏伺服器的资料库里删除得一乾二净……
最后的碎片消失的同时,铁匠涅兹哈率先有所行动。
他丢下右手的榔头,弹跳般站起身来,转身对著我们低了好几次头。将马桶盖般的发型稍微中分的浏海下方,传出了强行压抑住伤痛一样的悲鸣
后记
我是川原砾,为您献上《sword art online刀剑神域progressive1》。
用progressive这个词好像是在讲影像格式一样,但就单字来说它也有「循序渐进」的意思。这个书名伐表本书是描写从浮游城艾恩葛朗特第一层开始依序攻略下去的系列,就请大家简称它为saop吧!
那么,首先让我来说明一下为什么会著手创作这个系列吧。
sao的第一集里已经提过,原本sao这个故事是为了参加电击小说大赏而写,所以第一集里游戏一下子就被完全攻略了。之后虽然写了几篇回溯时间的短篇(这些短篇收录在第二集与第八集当中),但它们全都是像副本一样的故事,并没有提到游戏攻略这个主题。
所以我心里一直有想写桐人他们是如何踏遍各个楼层并且打败魔王的欲望。但是一直很难付诸实行,这是因为重新写第一层的攻略存在了好几个问题。
最大的问题就是女主角亚丝娜该怎么办。在出版的书里,已经有桐人和亚丝娜是到了相当高的楼层才变熟稔的描写。也就是说,第一、第二层的故事里要是让亚丝娜当桐人的搭档,就会跟之前的书出现矛盾之处。
是要回避这个矛盾而在progressive篇里创造除了亚丝娜之外的新女主角,或者完全不顾矛盾而让亚丝娜登场呢?老实说这让我烦恼了很久。但是……我还是最希望待在桐人身边的是亚丝娜,我想这应该也是许多读者的愿望吧,于是最后有了这种想法的我,还是在一开始的场景就让桐人跟亚丝娜相遇了。
当然,我想也会有不少读者无法容忍跟已经出版的内容出现矛盾的情形。但我会尽最大的努力让设定在之后的故事里能够搭配得起来,所以还是希望大家能够支持这个新的系列。
——既然惯例的道歉专栏结束了,我们就来简单介绍一下本书的两篇故事吧。
第一层攻略篇〈无星夜的咏叹调〉是收录在sao第八集〈起始之日〉后面所发生的故事。之后会成为「军队」领袖的牙王,情报贩子老鼠亚鲁戈等之前只有名字出现过的角色,商人魂尚未觉醒的艾基尔,以及网路游戏初学者的亚丝娜将会轮番登场,所以我也是带著新鲜又怀念的心情来写这段故事。不过桐人打从一开始就是桐人了。
在progressive篇里,同时也有更加详细描写sao游戏系统的主题,所以我把〈咏叹调〉的熊点放在「攻略魔王的联合部队」上。如果能让各位感受到六人小队八队的集团战气氛,那我就很满足了。至于「还是感受不到!」的读者,请务必观赏动画版sao的第二集(笑)。
第二层攻略篇〈幻矓剑之回旋曲〉里出现了大量的新角色。要把新角色之一的铁匠涅兹哈设定为男性还是女性让我烦恼了许久,但直觉设定成女孩子的话好像会增加不少无谓的麻烦,所以就把他设定成男性了(笑)。
在系统上原本是著重于「武器强化」的描写,但是却有点变成探查「强化诈欺」之谜的推理小说,这就只能怪我自己能力不足了……由于前半段的战斗不多,所以就有「尽情描写魔王战!」的想法,结果让第二层就出现了极为凶恶的魔王。如果玩真正的mmo时出现这样的情节,我有自信能让玩家完全丧失攻略游戏的信心!
saop第一集就收录了以上两篇故事,第三层攻略篇目前只决定了〈黑白协奏曲〉这个标题,而系统上的主题预定会是「活动型任务」。
……虽然写了类似预告的内容,但progressive篇可能一年一本就是极限了……因此以一年前进两层的速度来计算的话,要几年后才能到达七十五层呢……一想到就觉得非常恐怖,所以我就不想了!那么第二集也请大家多多指教啰!
当然,sao的本篇也会继续下去。alicization篇第三部的第十一集预定会在十二月出版。(注:此指日文版状况)桐人与尤吉欧……应该终于要逼近地底世界的秘密了,所以也请大家多多支持他们喔。
另外呢,因为sao的连续出版,所以加速世界就暂停了一次,真的很对不起大家!不过之前也曾经连续出版加速世界第九、第十集,所以这样也只是恢复原本出版的月份。虽然之后隔月出版的速度不知道能维持多久(应该说已经有点不妙了)……不过我会在能力所及的范围内尽量努力!
豪爽地答应下两册连续出版这种严酷计画的插画家abec老师,一口就答应本书可以超过五百页(应该啦)的责任编辑三木先生,还有因为我回信很慢而每天胃痛(猜想)的副责编土屋先生,这次也受你们照顾了!另外还要给看完这本厚厚小说的你充满感谢奖励!
二〇一二年八月某日 川原砾
我是川原砾,为您献上《sword art online刀剑神域progressive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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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我心里一直有想写桐人他们是如何踏遍各个楼层并且打败魔王的欲望。但是一直很难付诸实行,这是因为重新写第一层的攻略存在了好几个问题。
最大的问题就是女主角亚丝娜该怎么办。在出版的书里,已经有桐人和亚丝娜是到了相当高的楼层才变熟稔的描写。也就是说,第一、第二层的故事里要是让亚丝娜当桐人的搭档,就会跟之前的书出现矛盾之处。
是要回避这个矛盾而在progressive篇里创造除了亚丝娜之外的新女主角,或者完全不顾矛盾而让亚丝娜登场呢?老实说这让我烦恼了很久。但是……我还是最希望待在桐人身边的是亚丝娜,我想这应该也是许多读者的愿望吧,于是最后有了这种想法的我,还是在一开始的场景就让桐人跟亚丝娜相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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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层攻略篇〈无星夜的咏叹调〉是收录在sao第八集〈起始之日〉后面所发生的故事。之后会成为「军队」领袖的牙王,情报贩子老鼠亚鲁戈等之前只有名字出现过的角色,商人魂尚未觉醒的艾基尔,以及网路游戏初学者的亚丝娜将会轮番登场,所以我也是带著新鲜又怀念的心情来写这段故事。不过桐人打从一开始就是桐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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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层攻略篇〈幻矓剑之回旋曲〉里出现了大量的新角色。要把新角色之一的铁匠涅兹哈设定为男性还是女性让我烦恼了许久,但直觉设定成女孩子的话好像会增加不少无谓的麻烦,所以就把他设定成男性了(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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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大的问题就是女主角亚丝娜该怎么办。在出版的书里,已经有桐人和亚丝娜是到了相当高的楼层才变熟稔的描写。也就是说,第一、第二层的故事里要是让亚丝娜当桐人的搭档,就会跟之前的书出现矛盾之处。
是要回避这个矛盾而在progressive篇里创造除了亚丝娜之外的新女主角,或者完全不顾矛盾而让亚丝娜登场呢?老实说这让我烦恼了很久。但是……我还是最希望待在桐人身边的是亚丝娜,我想这应该也是许多读者的愿望吧,于是最后有了这种想法的我,还是在一开始的场景就让桐人跟亚丝娜相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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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层攻略篇〈幻矓剑之回旋曲〉里出现了大量的新角色。要把新角色之一的铁匠涅兹哈设定为男性还是女性让我烦恼了许久,但直觉设定成女孩子的话好像会增加不少无谓的麻烦,所以就把他设定成男性了(笑)。
在系统上原本是著重于「武器强化」的描写,但是却有点变成探查「强化诈欺」之谜的推理小说,这就只能怪我自己能力不足了……由于前半段的战斗不多,所以就有「尽情描写魔王战!」的想法,结果让第二层就出现了极为凶恶的魔王。如果玩真正的mmo时出现这样的情节,我有自信能让玩家完全丧失攻略游戏的信心!
saop第一集就收录了以上两篇故事,第三层攻略篇目前只决定了〈黑白协奏曲〉这个标题,而系统上的主题预定会是「活动型任务」。
……虽然写了类似预告的内容,但progressive篇可能一年一本就是极限了……因此以一年前进两层的速度来计算的话,要几年后才能到达七十五层呢……一想到就觉得非常恐怖,所以我就不想了!那么第二集也请大家多多指教啰!
当然,sao的本篇也会继续下去。alicization篇第三部的第十一集预定会在十二月出版。(注:此指日文版状况)桐人与尤吉欧……应该终于要逼近地底世界的秘密了,所以也请大家多多支持他们喔。
另外呢,因为sao的连续出版,所以加速世界就暂停了一次,真的很对不起大家!不过之前也曾经连续出版加速世界第九、第十集,所以这样也只是恢复原本出版的月份。虽然之后隔月出版的速度不知道能维持多久(应该说已经有点不妙了)……不过我会在能力所及的范围内尽量努力!
豪爽地答应下两册连续出版这种严酷计画的插画家abec老师,一口就答应本书可以超过五百页(应该啦)的责任编辑三木先生,还有因为我回信很慢而每天胃痛(猜想)的副责编土屋先生,这次也受你们照顾了!另外还要给看完这本厚厚小说的你充满感谢奖励!
二〇一二年八月某日 川原砾
我是川原砾,为您献上《sword art online刀剑神域progressive1》。
用progressive这个词好像是在讲影像格式一样,但就单字来说它也有「循序渐进」的意思。这个书名伐表本书是描写从浮游城艾恩葛朗特第一层开始依序攻略下去的系列,就请大家简称它为saop吧!
那么,首先让我来说明一下为什么会著手创作这个系列吧。
sao的第一集里已经提过,原本sao这个故事是为了参加电击小说大赏而写,所以第一集里游戏一下子就被完全攻略了。之后虽然写了几篇回溯时间的短篇(这些短篇收录在第二集与第八集当中),但它们全都是像副本一样的故事,并没有提到游戏攻略这个主题。
所以我心里一直有想写桐人他们是如何踏遍各个楼层并且打败魔王的欲望。但是一直很难付诸实行,这是因为重新写第一层的攻略存在了好几个问题。
最大的问题就是女主角亚丝娜该怎么办。在出版的书里,已经有桐人和亚丝娜是到了相当高的楼层才变熟稔的描写。也就是说,第一、第二层的故事里要是让亚丝娜当桐人的搭档,就会跟之前的书出现矛盾之处。
是要回避这个矛盾而在progressive篇里创造除了亚丝娜之外的新女主角,或者完全不顾矛盾而让亚丝娜登场呢?老实说这让我烦恼了很久。但是……我还是最希望待在桐人身边的是亚丝娜,我想这应该也是许多读者的愿望吧,于是最后有了这种想法的我,还是在一开始的场景就让桐人跟亚丝娜相遇了。
当然,我想也会有不少读者无法容忍跟已经出版的内容出现矛盾的情形。但我会尽最大的努力让设定在之后的故事里能够搭配得起来,所以还是希望大家能够支持这个新的系列。
——既然惯例的道歉专栏结束了,我们就来简单介绍一下本书的两篇故事吧。
第一层攻略篇〈无星夜的咏叹调〉是收录在sao第八集〈起始之日〉后面所发生的故事。之后会成为「军队」领袖的牙王,情报贩子老鼠亚鲁戈等之前只有名字出现过的角色,商人魂尚未觉醒的艾基尔,以及网路游戏初学者的亚丝娜将会轮番登场,所以我也是带著新鲜又怀念的心情来写这段故事。不过桐人打从一开始就是桐人了。
在progressive篇里,同时也有更加详细描写sao游戏系统的主题,所以我把〈咏叹调〉的熊点放在「攻略魔王的联合部队」上。如果能让各位感受到六人小队八队的集团战气氛,那我就很满足了。至于「还是感受不到!」的读者,请务必观赏动画版sao的第二集(笑)。
第二层攻略篇〈幻矓剑之回旋曲〉里出现了大量的新角色。要把新角色之一的铁匠涅兹哈设定为男性还是女性让我烦恼了许久,但直觉设定成女孩子的话好像会增加不少无谓的麻烦,所以就把他设定成男性了(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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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〇一二年八月某日 川原砾
第五章 右眼的封印 人界历三八〇年五月
台版 转自 轻之国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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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underworld」。
这就是这个世界的名称。由于这不是泛用语而是神圣语,所以几乎所有的居民都是在不了解该名词意义的情况下生活在其中。
地底世界的中心「人界」是直径达一千五百基洛尔的正圆形。而人界周围则被「尽头山脉」所包围,山脉后方是哥布林与半兽人等亚人族所栖息的暗黑帝国「黑喑领域」--只不过几乎没有人亲眼看过道片领土。
目前人界总共分为四个帝国,统治北部的是拥有肥沃草原、深邃森林以及众多湖泊的「诺兰卡鲁斯北帝国」。呈现标准扇形的帝国国土南端,也就是扇子的底部则是帝国首都「北圣托利亚」。由于其他三个帝国的构造完全相同,所以四国首都就在人界中心接合成一个小圆形,而这个小圆形就被称为「央都圣托利亚」。
圣托利亚的中央耸立著超越四帝国权威,藉由「禁忌目录」这部绝对法典以及「整合骑士团」的绝对武力来支配人界的「世界中央公理教会」白色巨塔。
这座巨塔被人民称为「中央圣堂」。从各方面来说,这栋高度似乎直达阳神索鲁斯的雄伟建筑物才是人界的中心。而这也代表它是整个地底世界的中心。
这便是尤吉欧所知道的世界的全貌。
自从和伙伴桐人一起由北帝国最北端的小村庄卢利特往南边旅行后,到今年春天为止转眼就已经过了两个年头。
在北域最大的城镇萨卡利亚进入卫兵队,然后获得队长亲笔推荐函并来到央都已经是去年早春的事情。他成功通过帝国最高峰剑士养成机构「北圣托利亚帝立修剑学院」的入学考,以初等练十的身分接受一整年严格的训练,接著在年末的进级考试当中顺利进入原本目标的前十二名之内。
名列前茅的十二个人已经不是高等练士,而是名为「上级修剑士」的资优生。他们不但可以住进拥有宽敞修练场的专用宿舍,也不用遵守学院大部分的繁文缛节,一年当中只要努力练习来争取「帝国剑武大会」的参赛权即可。
每天的学科课程、剑技指导以及之后的自主训练虽然相当辛苦,但对尤吉欧来说依然是如作梦般的每一天。如果两年前没有和那名叫桐人的少年相遇,自己应该还过著在森林深处从早到晚挥动斧头的生活,而这种日子将一直持续到年老卸下「天职」之后才能停止。想不到现在竟然能参杂在贵族子弟之间学习剑术与神圣术,一步一步慢慢朝著自己的目标迈进。
尤吉欧的目标和其他学生不同,在人界最高峰的剑技大会「四帝国统一大会」里获得优胜接著被任命为光荣的「整合骑士」并非他最后的目的。
成为骑士之后,他将穿过连一等爵士也无法踏入的公理教会中央圣堂的大门……然后在那里与过去被带到圣堂里的青梅竹马爱丽丝?滋贝鲁库相见。
他原本已经放弃这遥不可及的希望,但伙伴桐人却帮忙他重新开拓出通往梦想的道路。这两年当中,无论遇上什么样的困难,只要两个人同心协力就一定能够过关。尤吉欧教导丧失记忆的桐人帝国基本法等各种规则,而桐人则是传授尤吉欧独门的「艾恩葛朗特流」剑术,两人就这样以兄弟……不对,应该说以双胞胎般的步调一路努力到今天。
即使成为上级修剑士的现在,尤吉欧和桐人在宿舍里也是住在同一间房间当中。不过两个人分别有自己的寝室,共同使用的只有客厅。这里除了宽广、柔软的程度是卢利特村自家完全无法比拟的床铺之外,还有能够尽情使用热水的豪华浴室以及提供各种料理的修剑士专用食堂,其实尤吉欧到现在还对这样优渥的生活感到有些罪恶感,但桐人却马上就适应了这里的环境。
不过就连这样的桐人,还是有件事情让他和尤吉欧一样感到相当头痛。
学院给予十二名上级修剑士的特权不只有专用宿舍。每个人都还配属了一名优秀的初等练士,以「随侍」的身分帮忙照顾生活起居。
尤吉欧去年也以随侍的身分服侍了豪放磊落的学长剑士,而且也丝毫不觉得辛苦……应该说反而觉得相当快乐,但立场相反之后可就不是这么回事了。
今年担任尤吉欧随侍的竟然是出身于六等爵士家,而且年纪刚满十六岁的缇洁?休特里涅。而另一名同样出身六等爵士家的十六岁少女罗妮耶?阿拉贝鲁则是桐人的随侍。结果这便让两名出身边境的男孩子感到相当不习惯。
当然尤吉欧并不讨厌缇洁本人。这名总是充满活力的少女有著北域相当稀有的火焰般红发与红眼珠,而且一直相当努力向上,连应该是指导者的尤吉欧也从她身上学到了不少东西。但是--尤吉欧到现在还是不习惯让只比自己小三岁,而且还是贵族出身的女孩子来照顾自己。
结果尤吉欧每次都因为不好意思而说出「那个我来就好了」,而缇洁也每次都会立刻回答:「不行,这是随侍的工作!」
桐人的状况其实也跟他差不多,这一个月里只要罗妮耶来打扫房间,他就一定会随便找个理由离开。只不过--
今天--人界历三八〇年五月十七日,当缇洁与罗妮耶打扫完房间时,终于回到房里来的桐人手里竟然还抱著一个装满蜂蜜派的大纸袋。其实这是位于北圣托利亚六区,东边第三条街道上的老店「跳鹿亭」的知名商品。桐人替自己和尤吉欧拿起两个派之后随即表示「拿回房里大家一起吃吧」,接著就把剩下来的派全都递给缇洁她们。
由于初等练士平时禁止外出,当然也就没办法到市场上购买零食。这出乎意料之外的礼物让两名少女感到相当高兴,连尤吉欧也是第一次看见她们跑回初等练士宿舍。
修剑士的任务是和随侍练士建立良好关系,而且除了剑术之外也必须指导生活与品格等各方面,所以蜂蜜派也算是桐人努力想和她们打好关系的一环吧--只不过实在给太多了,当尤吉欧一边这么想一边侧目瞪了他一眼时,这名黑发的伙伴只是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将派吃完,接著表示:
「那么尤吉欧,吃晚饭前要不要稍微陪我练习一下啊。」
「我是无所谓。但明天有上级神圣术的考试唷。而且除了笔试之外,还有桐人最不拿手的『冻素』生成实测呢。」
「呜……」
尤吉欧的提醒让原本准备抓住练习用木剑的手倏然停止。不死心地犹豫了几秒钟后,桐人终于叹了口气并且放下手臂,以感触良多的声音表示:
「真是的,为什么来到这种地方还得为了考试而看书呢……」
的确正如桐人所说的,在卢利特村里挥动斧头时,真没想过自己有一天会在央都学习神圣术。虽然和桐人一样觉得练习剑术比背诵复杂的术式要有趣多了,但学科考试要是一直不及格的话,就算剑术成绩再好也没办法获得剑武大会的参赛资格。
--不用尤吉欧多加说明也了解这个事实的伙伴,在撩起跟制服同样漆黑的头发后,随即用无力的声音说道:
「尤吉欧。我从现在开始要一直拚命看书到熄灯时间为止,能拜托好心的你帮我从食堂里把晚餐拿过来吗?」
「了解。早知如此为什么不平常就每天看一点书呢……」
「你说的一点都没错。但这世界上就是有无法办到这一点的人哪……」
留下奇妙的达观发言后,桐人便迅速穿越客厅,走进北侧房门回到自己的房间里去了。和一个半月前还在那里过生活的初等练士宿舍不同,上级修剑士宿舍是一栋正圆形建筑物。三层楼的房子中央部分整个被掏空,周围环绕圆形的内廊,
而十二名修剑士起居的房间则并排在南侧外围。
一楼有食堂以及大浴场等设施,二、三楼各有六间学生用的起居室。起居室内部是由两间房共用一个客厅的构造,而尤吉欧和桐人的房间目前是在三楼。
房间是由第一年年末最后考试的名次顺序来排列,第一名是三楼最东侧的三〇一号房,第二名则是三〇二号房……然后依此类推,第十二名就是位于二楼的二〇六号房。尤吉欧的房间是三〇五,而桐人则是三〇六。这也就是说在一百二十名初等练士当中,尤吉欧的成绩排名第五,而桐人则是第六名。
两个人之所以能顺利住进连结在一起的两个房间,除了原本就这么打算之外,还有一半算是幸运。两人一开始当然是准备独占第一与第二名--在不放水的情况下,只有这样才能住同一个房间--但在对上教官的检定考里桐人是第四名,而尤吉欧只拿到第五名,当两个人正因为这样将不能住在一起而紧张不已时,桐人却又因为在最后的剑招演练以及神圣术考试里大量失分而变成了第六名。
结果虽然顺利达成了同住一间房的目的,但又因此而出现了新的课题。
因为两个人在一年……不对,十个月后就一定得以学院第一以及第二名的名次毕业,才能获得帝国剑武大会的参赛权。桐人在入学时是第七名,而尤吉欧是第八名,所以也算是有所进步了,但想到上面还有四名剑士,就没办法对现状感到太乐观。
不过桐人倒是相当冷静,他似乎觉得只要能入选上级修剑士就已经跟获胜没有两样。当然他的自信也不是毫无根据,因为修剑士不再跟之前一样由考试的总分来决定排名,而是按照一年四次的「检定比赛」来决定名次。这些比赛的对手不是教官而是自己的同学,所以可以无视评分基准,只要赢过对方就可以了。
而在各方面都超乎想像的伙伴在两个半月前还是初等练士的时候,就已经和当时的首席上级修剑士进行过初击胜负的比赛并且获胜了。虽然裁判当时判定为平手,但无疑是由桐人赢得胜利。而且和他交手的强力刚剑使还是代代担任帝国骑士团剑术指导的二等爵士家长男。
尤吉欧跟著拥有雄厚实力的桐人学习了两年只有他才懂的艾恩葛朗特流剑术,因此也不是对自己的剑术没有自信。但是能不能跟伙伴一样乐观就是另外的问题了。就算是在笔试的前一天,他也无法省略每天的锻炼。
平常总是陪自己练习的伙伴这时已经躲回自己房间去临时抱佛脚了,因此尤吉欧只能独自拿起木剑走出房间。
呈大圆圈状的内侧走廊,对面的空间从一到三楼都已经掏空,所以能从上方的圆形天窗看见傍晚火红的天空。说起来在故乡卢利特村,甚至是萨卡利亚镇上都没有看过如此豪华的建筑物。连脚下的地板都是磨得相当光滑的高级木材,弯曲的墙壁上还挂著几幅以帝国历史为题材的图画。
--要是跟在故乡的哥哥们说自己住在如此豪华的建筑物里头,而且还有自己的随侍,他们一定不会相信吧。
尤吉欧一边走在漫长的走廊上一边茫然地这么想著。
虽说是上级修剑士,也不过是一介学生,就已经能享受如此优渥的待遇。那么经常在统一大会里获得前几名的剑豪--或者是权力高过四皇帝家族的公理教会整合骑士,究竟过著如何奢华的生活呢?
「……唉唷,不行。」
尤吉欧用扛在肩膀上的木剑敲了敲自己的头。
可能是入学一年后已经比较习惯学院里的生活了吧,有时会忘记刚由村子出发时的初衷而吓一大跳。自己待在这里不是为了提升身为剑士的名声来获得金钱或名誉。
「……爱丽丝……」
他像是要说给自己听一般,低声呢喃出重要的姓名。
不论是在这里的生活或者是在检定比赛中获得胜利,甚至是以成为整合骑士为目标,全都不是目的而是手段。是为了夺回应该被幽禁在公理教会中央圣堂某处的金发青梅竹马--
从建筑物北侧楼梯来到一楼的尤吉欧直接走向邻接宿舍的专用修练场。这也是上级修剑士的特权之一。初等练士的时候必须和众人一起在大修练场或者没有屋顶的野外练习场挥动木剑,但现在已经能待在明亮且宽广的室内尽情练习而不用在意时间了。
走过短短的连结走廊并打开尽头的门后,尤吉欧随即闻到每年春天都会重新铺设的地板所发出的清香。他停下脚步,用力吸了一口气,但是在途中便屏住了呼吸。这是因为空气中参杂了些许黏腻香气的缘故。
穿过更衣小房间来到修练场后,不祥的预感马上就成真了。
站在宽敞地板正中央的两名男学生注意到尤吉欧而转过头来,接著立刻明显地绷起脸来。他们可能正在练习剑招吧,只见一个人把木剑停在半空中,而另一个人则在帮忙调整手脚的位置,两个人看见尤吉欧后便相当刻意地把手放下来。
不用这么警戒心十足,我不会偷你们的剑招啦。尤吉欧边在内心如此说道一边向他们轻轻点了点头,接著便走向修练场的角落。虽然认为他们会跟平常一样无视自己的存在,但这次先来到此地的其中一名男性竟然往前一步并且开口说道:
「唉唷,尤吉欧……修剑士,今天晚上只有自己一个人吗?」
对他搭话的,是刚才准备往上挥剑的男人。他高大强壮的身躯包裹在鲜艳的红色制服底下,头上则垂著波浪状的金发。算是端正的脸庞上这时虽然堆满笑容,但在「尤吉欧」与「修剑士」之间故意隔了一些空档,是为了要讽刺尤吉欧是没有姓氏的开拓农民。
如果要对这种无聊的小手段发脾气将会浪费练习时间,所以尤吉欧只是装出没有发现的表情并且回答:
「晚安,安提诺斯修剑士。是的,很不巧的和我同寝的……」
但他话才说到一半,就被另一名男学生尖锐的叫声给盖过去了。
「太没礼貌了吧!在称呼莱欧斯少爷的时候应该要加上『首席修剑士阁下』吧!」
尤吉欧将头转向这名身穿淡黄色制服且用发油将灰色头发梳地相当服贴的男性后,虽然已经觉得难以忍受,但还是轻轻低下头说:
「那可真是抱歉了,吉杰克修剑士。」
感到更加愤怒的男性马上往前跨出一步并叫嚷著:
「竟然又做出这种无礼的行为!称呼我的时候应该要加上『次席』才对!难道说你藐视这所修剑学院光荣的历史与传统……」
「唉呀,算了吧,温贝尔。」
被人从后面拍了一下肩膀后,温贝尔立刻闭嘴并且往后退。
正如对方刚才所说的,灰色头发的温贝尔?吉杰克正是生活在这栋宿舍的十二名学生中排名第二的次席上级修剑士。而金发男莱欧斯?安提诺斯则是排名第一的首席上级修剑士。也就是说莱欧斯取代了上上个月和桐人展开激战的上届首席涡罗?利邦提的地位。
与散发一股寡默武人气息的涡罗不同,莱欧斯是一名一看就知这是上级贵族的俊美男性,不过两人剑法的特质却十分相似。由于他们同是「海伊?诺鲁基亚流」的剑士,所以这也是理所当然的事,但个性讲好听一点是高雅,讲难听一些就是阴沉的莱欧斯竟然跟涡罗一样拥有一击打倒敌人的刚剑,这一直是让尤吉欧有些无法接受的一点。
之前和桐人谈话时,他曾经说过上级贵族们的剑有一半的威力是来自于孩提时期一路培养上来的强大自尊心。虽然莱欧斯在对于剑术的真挚心以及修练的激烈程度上根本就比不上涡罗,但自尊心方面他绝对凌驾于涡罗之上。所以莱欧斯的剑才会有那种缠人的重量。
--但是自尊心这个名词能够等于荣誉感
吗?如果那家伙也有强烈的荣誉心,为什么还老是搞些无聊的小动作呢?
无法接受这种说法的尤吉欧提出反驳后桐人想了一会儿,接著又这么回答:
--荣誉心是不断证明自己能力后的成果,但自尊心就不一定了。莱欧斯他们一定是利用和他人比较来培养自尊心。所以那些家伙才会凡事都要贬低我们两个不是贵族,而且还不是央都出身的乡下人。反过来说,他们不持续这么做的话,就没办法一直维持重要的自尊心了。
尤吉欧虽然有些无法理解桐人所说的话,但如果是这样的话,尤吉欧要是表现出谦卑的姿态而让莱欧斯等人的自尊心获得满足,那么他们的剑也会因此而越变越强。
虽然会觉得那乾脆以挑衅、轻视的态度来回应他们,但尤吉欧和伙伴不同,到目前还没有办法拿捏是否违反校规的境界线,所以还是不愿意引起无谓的纷争。
因此尤吉欧虽然对自己过于温驯的性格感到有些气恼,但在向两人行了个礼表示歉意后便再次朝著练习场角落走去。
踏上刚从央都附近森林砍下来,目前还拥有大量天命的白木地板后,恶劣的心情也开始逐渐消散。在满是石造建筑物的央都里,修练场算是能够享受新鲜树木香气的贵重场所。
--虽然莱欧斯等人应该从小就跟随家庭教师习剑,但我七年来也一直在卢利特的森林里,每天朝著基家斯西达挥动两千下斧头啊。自尊心或许比不上他们,但我绝对有属于自己的骄傲。只不过……挥动的不是剑而是斧头就是了。
尤吉欧一边这么想,一边在西侧窗边几根个人练习用的圆木前停下脚步。由于这些圆木也跟地板同时更新,所以侧面仍未出现凹陷。
他用双手握住白金橡树制的木剑,摆出最基本的中段姿势并调整呼吸。
「嘿!」
尤吉欧立刻随著简短的叫声从头上挥下手里的剑。「咚」一声沉重的敲击声响起,直径三十限的圆木因为右侧面遭受敲击而整个震动了起来。
尤吉欧一面感受两手上传来的舒畅手感一面往后退了一步,然后又将剑从左边往下挥落。接著便是重复右、左、右、左的顺序。敲击十次之后,自己的身体、木剑以及圆木之外的事物就从意识当中消失了。
尤吉欧每天晚上所进行的,就是这总共四百次的左右上段斩。他不像莱欧斯等人会复习白天教练所教授的复杂剑招。这是因为伙伴兼师父的桐人表示根本没有这个必要。
--这个世界里,重要的是灌注在剑上的意念。
在教授尤吉欧剑术时,他时常这么表示。
--不论是诺鲁基亚流、巴鲁提欧流或者我们艾恩葛朗特流的「秘奥义」都是相当强力的剑术。只要掌握发动的诀窍,剑就会半自动地挥舞起来了。但接下来才是最重要的问题。今后我们应该会面临许多像我和涡罗比试时那种秘奥义对上秘奥义的比赛。如此一来,就只能靠剑的重量来左右整个战局了。
重量。
尤吉欧也了解这不单纯只是指剑本身的重量。
和桐人对战的涡罗?利邦提是将出身于骑士团剑术指导之家的荣誉以及重责灌注在剑上。而尤吉欧服侍了一整年的哥鲁哥罗索?巴鲁托学长则是灌注锻炼成钢的肉体里产生自信。至于指导桐人的索尔缇莉娜?赛鲁鲁特学姊是不断钻研凌厉技巧。最后莱欧斯和温贝尔等上级贵族则是用自尊心来改变剑的重量。
那么我要灌注什么在自己的剑上呢?
当尤吉欧忍不住这么问道时,桐人只是像平常一样笑了笑并且回答「这就要靠你自己去寻找了」。但他可能觉得这样的答案太过于抽象了吧,于是马上又加了一句「光是练习剑招是没办法发现的唷」。
所以尤吉欧即使是在来到圣托利亚的旅行途中,以及获得进入修剑学院的资格后也每天反覆进行著击打圆木的练习。因为不是贵族也不是剑士的尤吉欧,唯一的经验就是鲁直地在卢利特南边森林里持续挥动了好几年的斧头。
不对,其实他还有另一项重要的坚持。
那就是想夺回被公理教会带走的爱丽丝。即使像这样挥著木剑的时间里,青梅竹马的金发少女也依然存在于他的脑袋当中。因此在故乡森林里砍伐基家斯西达的时候,他一定也是怀抱著这样的心情吧。
八年前的那个夏天。
当爱丽丝被名为迪索尔巴德?辛赛西斯?赛门的整合骑士带走时,尤吉欧只能在一旁观看。当时他手里明明握著能够砍断钢鐡的「龙骨斧」,但却没有办法挥动。身边明明有某个……和白己差不多年纪的少年拚命大叫著「尤吉欧,这样真的没关系吗?」
对了……那到底是谁呢。像那样叫我名字的朋友,应该就只有爱丽丝一个人而已啊。但是那道稚嫩的声音好像到现在都回荡在自己耳边。
当尤吉欧一边在头脑的一角自动数著挥击的次数,一边想潜进自己记忆深处的时候--
「唉呀唉呀,尤吉欧同学的练习怎么总是这么奇怪啊。」
带著笑意的声音从背后响起,让尤吉欧无法集中思绪。结果剑的轨道也因此稍微偏离,樵夫时期没准确砍中凹陷处的不舒服反动使他的双手感到麻痹。
在广大修练场角落的尤吉欧和正中央的莱欧斯等人明明有段距离,但却能够清楚听见他们的声音,这很明显是因为对方为了让他听见而放大了音量。尤吉欧明明早已习惯这两个家伙的冷言冷语,却还是产生了动摇,而这也让他感到相当惭愧。尤吉欧对自己说了几次「别理他们」后随即再度开始挥剑,但是--
「温贝尔,你看见尤吉欧同学每天晚上都做同样的事后,不会想知道这不是剑招也不是剑技的练习究竟有什么意义吗?」
「说的没错,莱欧斯少爷。」
故意放大音量的对话再度传了过来,接著又是呵呵的嘲笑声,尤吉欧的外表虽然没有任何反应,但内心已经忍不住反驳了冋去。
--莱欧斯,看来你还是跟平常一样,只有桐人不在的时候才这么多话啊。
从上上个月开始,莱欧斯他们不知道为什么,只要见到尤吉欧和桐人待在一起就不再对两个人挑衅了。虽然在发现尤吉欧落单时便会更加倍地讽刺他,但这两个人似乎不是看尤吉欧好欺负,而是因为觉得桐人相当诡异的缘故。
原因好像是初等练士时代后期桐人与莱欧斯等人之间发生过某件事情,但就算询问自己的伙伴,他也只是回答「只不过是一点小争执」,而尤吉欧当然没办法直接询问莱欧斯。上个月毕业典礼之后,桐人送给索尔缇莉娜学姊稀有的蓝色花朵盆栽时,莱欧斯与温贝尔的脸色忽然就整个发青。虽然这似乎和他们害怕桐人的理由有关,但尤吉欧怎么想都无法理解当中的关联。
不过至少和桐人在一起时就不会再因为他们的嘲讽而心烦,所以尤吉欧也没有任何不满。但成为上级修剑士之后,总不能还一直倚靠伙伴的庇护吧。
下个月,也就是六月中旬左右马上就有今年第一次的检定比赛。虽然毕业前的比赛才能决定最后的排名,但第一次直接对决就败给莱欧斯等人的话今后会相当令人担心。虽说一年来一直是次席的索尔缇莉娜修剑士在最后一场比赛才打败不动的首席涡罗?利邦提,但这种大逆转不可能时常出现--哥鲁哥罗索当时像是自己获胜了般高兴地这么说道。
今年的首席莱欧斯以及次席温贝尔也跟涡罗一样是从小受到海伊?诺鲁基亚流菁英教育的强者。虽然性格上完全让人无法尊敬,但剑技方面确实领先了其他贵族出身的学生不少。老实说,即使现在距离比赛已经不到一个月的时间,自己也还不知道应该要灌注什么于剑上,才能与他们的刚剑匹敌
。
--但至少挥剑的次数绝对不能输给你们。
暗暗在心里下了这样的决心并挥完四百下木剑之后,尤吉欧便慢慢地挺直身体。
他从腰带上拿起手帕,首先将木剑擦乾净。接著才一边擦拭额头与脖子上的汗水,一边往后瞄了一眼。莱欧斯等人还是一样占据了练习场中央,然后互相品评著彼此剑招的表现。
当尤吉欧把视线拉回来并且松了口气时,吊在学院主讲堂上的「宣告时刻之钟」已经用跟故乡教会里的钟完全一样的旋律来宣告时间是晚上六点。与有一大堆规律必须遵守的练士宿舍不同,修剑士宿舍大部分的时间都可以由学生自行决定,所以在六点到八点之间随时都可以去吃晚餐。虽然也能继续练习一会儿,但今天还得帮勤于准备考试的伙伴拿晚餐到房间去才行。
--话说回来,桐人那家伙没有特别指定菜色吧。如果有那家伙不喜欢的凉拌粒瓜,那我一定要多盛一点给他。
当这么想的尤吉欧将木剑与手帕夹回腰带上并朝出口走去时,举著剑的莱欧斯又大声地说道:
「唉唷,尤吉欧修剑士只是敲敲圆木,完全不练习剑招呢。」
温贝尔马上就配合著说:
「莱欧斯少爷,听说尤吉欧同学曾经是乡下某个地方的樵夫唷。我看他可能只知道怎么对付圆木的技巧吧。」
「这就是我的疏忽了。如果是这样的话,身为同一宿舍的修练者,我应该教他一招半式才对啊。」
「哦哦,莱欧斯少爷真是有雅量,真不愧是爵士的模范!」
这好像事先已经已经排练过的一搭一唱让尤吉欧拚命压抑住想叹气的心情,接著准备就这样离开现场。但这时候温贝尔又直接对他搭话,让他不得不停下脚步。
「尤吉欧同学,怎么样啊。要不要乾脆接受莱欧斯少爷的好意,让他指导你一下呢?这种机会可能不会再有啰。」
事到如今,尤吉欧已经没办法装成没听见而自行离开了。因为故意无视说话者将会被视为违背礼貌的行为。按照惯例,上级修剑士拥有的惩罚权通常只针对初等练士以及高等练士,所以同样身为修剑士的尤吉欧应该不会受到处罚才对,但惯例并不是明文化的法规。这两个家伙也有可能会强行对他施予罚则。
因此尤吉欧原本准备向他们说声「不用麻烦二位」然后就离开,但忽然间又改变了想法。
他心想这说不定真是个好机会。
莱欧斯与温贝尔是上级修剑士的首席与次席--也就是学院里排名第一与第二的强力剑士。而且桐人也经常说「不能小觑他们两个人」,所以尤吉欧也没有看轻两人实力的意思。
但从另一方面来说,尤吉欧还是对莱欧斯等人「源自于自尊心的实力」感到有些无法接受。以自己高贵的身分为荣,轻视、嘲弄平民出身或者家里爵位不及他们的学生……这样的本性真的可以变成剑的力量吗?感觉上要是承认这一点的话,双亲、教会的阿萨莉亚修女、卡斯弗特村长以及青梅竹马爱丽丝从小教会自己的「敬爱他人的精神」似乎就会受到亵渎。
目前即使对方明显露出轻视的眼神,尤吉欧依然不忘对莱欧斯等人抱持最低的敬意--虽然实在无法喜欢他们。但如果这样的态度反而满足了莱欧斯等人的自尊心并且让他们的剑愈来愈沉重的话,那实在太令人感到泄气了。
就算是这样,尤吉欧还是压根不想模仿这两个人以轻蔑他人来过生活的方式……不过,他希望在下个月的检定比赛前能够搞清楚,由自尊心所产生的实力究竟如何。既然他们现在主动提出要指导自己,可能就是了解这一点最好的机会了。
尤吉欧迅速考虑到这里之后,又在心里加了一句「这好像是桐人那个家伙才会有的想法」,接著才再次打开闭上的嘴巴:
「……这的确是相当难得的机会。那么我就恭敬不如从命,要麻烦两位指点一二了。」
一听他这么说,莱欧斯与温贝尔马上扬起眉毛。看来尤吉欧的反应出乎他们意料之外,但两人的嘴唇马上就出现了淡淡的笑容。
首先是温贝尔用力伸展双臂,接著用尖锐的声音说:
「哈哈,当然没问题了!你就在这里展示剑招吧。对了,那首先从简单的『猛炎之剑?第三式』开始好了……」
「不,吉杰克次席修剑士。」
尤吉欧轻轻抬起右手,仔细考虑过用字遣词后才慢慢说出:
「难得两位这么大方,我希望能够不要只讲评剑招,而是亲身来体验吉杰克次席高贵的剑法。」
「…………你说什么?」
温贝尔脸上嘲讽的笑容渐渐淡去,取而代之的是想探查尤吉欧意图的怀疑,以及猛兽用爪子戏弄猎物时的残忍表情。
「你说……直接体验吗?这也就是说……想被我的剑砍砍看啰,尤吉欧修剑士?」
「可以的话当然希望能够点到为止,但我是请求指导的人,怎么好意思厚著脸皮多说些什么呢。」
「哦哦,原来如此、原来如此。也就是初击胜负也没关系啰。」
这时他梳得相当服贴的灰色头发似乎有些翘起来了。原本就相当细的双眼这时已经眯得像是丝线一样,而且还射出异常凶暴的视线。尤吉欧充满自信的态度虽然让他有所疑虑,但残虐的个性似乎已经掩盖了这份忧心。
「身为次席修剑士以及四等子爵家的子弟,本来就有义务要回应他人的请教。好吧,那我就在尤吉欧修剑士面前展露一下自己的剑技好了。」
话才刚说完,他便马上以夸张的动作拔出插在腰带上的木剑。他的剑虽然跟尤吉欧一样是白金橡树所制,但剑身侧面还雕刻了相当细致的图样。
这时站在温贝尔身边的莱欧斯似乎想说些什么,但马上又改变想法而把话收了回去。他慢慢往后退了二梅尔左右,当温贝尔把视线看向他时,他也只是带著微笑轻轻点了点头。
得到老大承认后愈来愈是得意的温贝尔,马上把剑尖对著双手轻松朝下并且育挺挺站在那里的尤吉欧,接著大声叫道:
「那么要开始啰!就让你亲身体验一下……海伊?诺鲁基亚流的真髓!」
他将双脚前后打开,然后又将只用右手握住的剑摆出扛在肩膀上一样的姿势。这正是诺鲁基亚流秘奥义「雷闪斩」的起手式。之所以不像刚才所说的大话那样使出海伊?诺鲁基亚流威力强大的「天山烈波」,应该是顾虑到尤吉欧的安全--不对,应该只是想要藏招而已吧。
话虽如此,雷闪斩也绝对不是什么好对付的招式。即使是没有剑锋的木剑,被直接击中头部的话也会损失一半天命,然后暂时丧失意识。「减少他人天命」当然是严重违反禁忌目录,但在双方同意的比赛当中则可以允许击中对方的身体一次。当然温贝尔完全没有点到为止的打算。
次席修剑士摆在肩上的雕花木剑已经开始放出蓝光。从摆出起手式到发动奥义只需要短暂的时间来看,温贝尔的确有次席修剑士的实力。但是尤吉欧早就预测出剑即将划出的轨道。因为雷闪斩就跟艾恩葛朗特流众多秘奥义里的「垂直斩」完全一模一样。
「……嘿呀!」
温贝尔的剑随著尖锐叫声挥出。
但尤吉欧的右手已经抢先一步动了起来。他从左腰拔出木剑,经过短暂的蓄力随即发动了秘奥义。他直接由斜下往上砍的剑挡下了温贝尔从正上方落下的攻击。这是艾恩葛朗特流的「斜斩」。
不知道为什么,桐人教给自己的所有秘奥义都不是由泛用语而是以神圣语来命名。而且理由似乎连桐人本身都不知道。当然这可能是因为成为「贝库达肉票」的他已经丧失了出现在卢利特村
前的记忆。如果是这样的话,只能说他没有连剑技都忘掉实在是太幸运了。
斜斩虽然和雷闪斩同样是单发剑技,但它最大的特徵是能够由右上往左下,或者由左下往右上等两个方向来发动砍击。尤其后者刚好能配合从腰间拔剑的动作,所以能大幅缩短发动时间。
通常看见对方发动秘奥义后就已经来不及以秘奥义来接招,只能用力往后或者往左右两边跳来闪躲--就算这样也几乎无法避开。但是尤吉欧晚了一步使出的斜斩却带著浅蓝色轨迹与温贝尔的雷闪斩在空中产生激烈撞击,发出了不像木剑冲撞的声音与光芒。
「呜哦……!」
温贝尔简短地叫了一声,脸上惊讶的表情马上变成了愤怒,接著用浑身的力量把剑压下来。相抵的两把剑上依然包裹著蓝色以及淡蓝色光芒。只要一方的剑再被往后推几限的距离,那么秘奥义就会瞬间中止,接著剑便会被整个弹开。这时尤吉欧也拚命踏稳双脚的脚步,想把右手的剑完全挥尽。
发出两声「喀、喀」的钝重声响后,温贝尔的剑便往后退了两限。雷闪斩的蓝色光芒变小并且开始闪烁,剑技看来马上就要中断。
--单纯比拼力量的话果然还是我占上风!
虽然是意料中的事,但像这样获得证实之后尤吉欧也更加有自信了。即使比不上贵族们连手指脚趾角度都异常讲究的动作,但在故乡森林里藉由每天挥两千下沉重斧头所锻炼出来的腕力绝对不会输给他们。就连以一身钢铁般肉体为傲的哥鲁哥罗索都曾称赞过尤吉欧的身体「虽然瘦但经过相当的锻炼」。
贵族出身且修练海伊?诺鲁基亚流的学生里有人认为平民出身的哥鲁哥罗索所练的巴鲁提欧流只是「乡下剑法」。虽说腕力在追求美感的剑技演练里的确派不上用场,但在比赛当中却是相当有用的武器。而且桐人传授给自己的艾恩葛朗特流是以临机应变见长,无论在什么情况下都能够让自己的木剑与对方相抵。
--就算还找不到「灌注于剑上的力量」,但靠两个人锻炼出来的技巧与力量应该不会输给任何一名贵族了!
内心有了这种确信的尤吉欧随即用尽全身的力量想把剑挥起。
但下一个瞬间……在相抵的剑后方,温贝尔脸上忽然出现了足以称为凶相的异常表情。
「别太得意忘形了……!」
他的眼睛与眉毛上扬到界限,然后从外露的牙齿之间迸出金属质的怒吼。同一时间,几乎已经消失的蓝光忽然带著黑色光亮再度复活了。
叽叽。这次换成尤吉欧的木剑发出遭到推挤的声音。他的右臂受到加倍的抵抗,手腕与肩膀马上感到一阵剧痛。原本往下压的两限距离瞬间被推回,两把木剑再次冋到原来的位置紧紧相抵著。
--这到底是什么力量?
在紧要关头止住颓势的尤吉欧瞪大了眼睛。平常根本没有挥汗练习,来练习场也不过就是检查剑招动作的温贝尔不可能有这样的腕力。如果不是肉体的力量……那这就是桐人所说的,「自尊心所产生的力量」啰。尤吉欧实在无法容忍温贝尔推崇自己眨低他人的个性,但这种个性竟然能让他的剑带有压过日常锻炼的威力吗?
真令人不敢相信。绝对不相信创世神史提西亚竟然会允许这样的道理存在。
当尤吉欧正想否定眼前的状况时,露出满脸凶相的温贝尔头发整个翘起来并且低声说著:
「以为用这种卑劣的偷袭就能够攻破我的剑吗?」
「卑……卑劣……?」
「没错。先露出快被击中的模样,然后才忽然使出这种不属于任何剑招的技巧不是卑劣是什么?」
「你……你错了!这是我的流派……『艾恩葛朗特流』的战斗方式!」
尤吉欧反射性这么大叫。如果海伊?诺鲁基亚流是重视技巧威力与华丽程度的流派,那么艾恩葛朗特流就是首重击中对方的实战流派。因此才会追求发动秘奥义的速度,而且也拥有其他流派所没有的「连续技」。
也就是说,艾恩葛朗特流唯一传承者桐人「不矫情、不自夸、总是朝目标勇往直前」的生活态度就是该流派的理念。他就算遇到挫折也毫不放弃,只会不断地继续挑战。如果不是跟在他身边,别说是圣托利亚了,尤吉欧甚至连萨卡利亚镇都到不了。
正因为如此,尤吉欧才会这么激动地反驳批评艾恩葛朗特流是卑劣流派的温贝尔。
但是心情的动摇已经影响到身体,他的剑随即被微微往回推。结果换成包裹在尤吉欧木剑上的淡蓝色光芒开始闪烁了。这时他只能张开双脚并且后仰身体,拚命试著不再让剑往后退。
温贝尔露出轻视的笑容后,立刻用刮玻璃般的声音呢喃著:
「这种狼狈的模样已经显露出你的流派有多卑下啰。你可能觉得运气好的话有机会在接下来的比赛里取代我或莱欧斯少爷……但绝对不会有那种事发生。因为我现在就要粉碎你的右肩,让你好一阵子没办法拿剑。」
「呜……!」
尤吉欧虽然咬紧牙关拚命抵挡攻势,但温贝尔的剑却愈来愈是沉重。使出剑法秘奥义时就算被推回来,只要能保持在斩击的轨道上就还能维持相当长的一段时间,但尤吉欧的剑被温贝尔的雷闪斩由上往下压后,早已经偏离了轨道。接下来只要再被往后推一限,不对,只要再五米厘赛左右斜斩便会中断,尤吉欧的右肩也会正如温贝尔所说的遭到痛击。
修剑学院里当然有非常优良的医务室,而且里头也备有各种药物,更有专门的神圣术治疗师常驻于此。但药物与术式的效果依然有其界限,如果是骨头碎裂的重伤,不使用直接注入他人天命这种危险神圣术的话将无法立刻复原。现在要是受了这样的伤,很可能就没办法参加下个月的检定比赛--
--我真是个大笨蛋!剑士哪能害怕受伤呢!
尤吉欧甩开瞬间袭上心头的恐惧感,尽量把自己的意识集中在剑上。
刚才明明可以就这样离开,但是自己却选择了接受温贝尔的挑衅而提出比赛的要求。现在如果因为对方的言语攻击产生动摇并且害怕落败的话,那实在是太丢脸了。既然已经拔剑,就只能尽力表现自己的技巧与力量,至于结果就只能顺其自然。这就是艾恩葛朗特流的精神。
--而且我还没有尽全力呢。
尤吉欧随即不去注意露出残虐笑容的温贝尔,只把意识集中在右手的木剑上。这时不论是橡树的硬度与重量、手臂上感觉到的晃动与摩擦,甚至是斜斩快要消失的威力都变成细微的震动传递到尤吉欧心里。
要将自己和剑融合为一体。好友兼师父桐人经常这么对自己说。
虽然还未能到达那样的境界,但可能是每天挥剑的关系吧,尤吉欧偶尔能够听见手里的剑发出「不是那边」、「要这么动才对」的声音。
此时此刻,手里的木剑--似乎又在对尤吉欧说话了。
一直承受由上往下砍的剑技当然会处于劣势。要变换招式啊。
「----呜哦!」
尤吉欧立刻发出叫声并展开行动。他反转右手手腕,以右侧剑身承受温贝尔的剑。斜斩在这个瞬间遭到中断,对方的雷闪斩带著蓝黑色光芒逼近尤吉欧的右肩口。
但尤吉欧却顺势滑动木剑来到肩上。接著迅速发动艾恩葛朗特流秘奥义「垂直斩」──
温贝尔的剑碰到他练习服的右边袖子,扯断了几限的蓝色布料。
但尤吉欧带著鲜蓝色光芒的剑已经猛然将对方的剑推了回去。
「姆啊!」
出乎意料之外的反击让温贝尔瞪大了眼睛。其实温贝尔他们应该已经知道艾恩葛朗特流拥有独自的
「连续技」,但没想到原本的秘奥义还可以直接连结其他秘奥义。其实尤吉欧也完全没想过有这种可能性。只不过在战斗中身体自然地如此反应。
温贝尔的剑瞬时退后了五十限以上,雷闪斩的光芒也立刻消失。他整个人跟著失去平衡,双脚随即离开地板。
但这对温贝尔来说不知道该不该算是幸运──他的双脚要是没有离地的话,左肩应该会被尤吉欧的剑所击中,但这时整个人却被垂直斩的威力往后弹飞了三梅尔以上的距离。
如果温贝尔就这样倒地的话,这场比试无疑就是由尤吉欧取得胜利,但几个踉跄后他便死命地不让自己跌倒。这时他的身体已经后仰到了界限,只能保持著危险的均衡。
这时候继续追搫的话一定能够获胜,尤吉欧虽然这么想,但剑已经挥到正下方的他正准备再次进攻时,一道尖锐的声音却抢先一步在修练场中响起。
「到此为止。这场比赛算是平手。」
这种惺惺作态的台词当然是来自于红色嘴唇露出浅笑的莱欧斯?安提诺斯了。这时好不容易恢复平衡的温贝尔则是一脸不满的大叫:
「莱、莱欧斯少爷!本大爷,不对,我怎么可能和这种乡下剑士打成平手……!」
「温贝尔。」
首席修剑士才用平稳的口气叫了一声名字,次席马上就低下头来。只见他换由左手持剑并将其靠在腰上,然后把右拳放在胸口随便行了个骑士礼,根本不等待尤吉欧回礼便转身离开了。
看见温贝尔来到自己左后方的固定位置后,脸上依然带著微笑的莱欧斯随即瞥了尤吉欧一眼,接著做出假装拍手的动作并且说:
「尤吉欧修剑士,你稀奇的剑技颇为有趣啊。毕业之后要不要到帝国马戏团去寻找天职呢。」
「……谢谢你这么替我著想,安提诺斯修剑士。」
虽然为了抵抗而省略了「首席」这个称谓,但莱欧斯却丝毫不在意,只是高雅地点了点头,接著就开始朝出口走去。而跟在他身后的温贝尔则将眼睛撑到最大来瞪著尤吉欧。
练习用的柔软皮鞋在地板上发出啾啾声的莱欧斯,经过站在修练场中央的尤吉欧身边马上停了下来并且低声呢喃著:
「下一次就轮到我让你看看贵族的力量了。」
「……我现在就能继续比赛唷。」
挥完四百下剑并且结束一场突然而来的比赛后,老实说尤吉欧已经是疲惫不堪,但他还是硬撑著这么回答。但莱欧斯先是冷冷笑了一下,接著便再次开始走动并且以细微的声音说:
「不是只有挥剑才叫做战斗唷,没有姓氏的家伙。」
首席修剑士又用喉咙冷哼了一声后才离开,而目露凶光的温贝尔则跟在他身后。但此时温贝尔只是一言不发地从尤吉欧身边经过。不久后方传来开关门的声音。
在终于重新降临的寂静当中,尤吉欧用力呼出一口气并且考虑了起来。
刚才第一次靠著两剑相交而感觉到源于「贵族自尊心」的力量。结果发现它比想像中还要沉重许多。当时如果继续以斜斩来应战的话,恐怕木剑已经被推回来,右肩的骨头也已经粉碎了。正如剑告诉自己的那样,由下承接上方的剑势本来就比较不利,但自己屈居劣势的原因不只是这样而已。温贝尔打心底鄙视尤吉欧并将他眨为下等人的个性就像诅咒般捆绑住他的剑与身体。
这次虽然被艾恩葛朗特流能从各种体势发动秘奥义的自由度所救,伹接下去一年里的检定比赛总不能一直倚赖这种怪招。将来一定会遇见必须靠正攻法来打败对方的场面。
在那之前,尤吉欧非得找出「灌注于剑上的力量」,才能和温贝尔与莱欧斯那深不见底的自尊心互相对抗。
尤吉欧举起依然握在右手上的木剑,然后用左手慢慢摸著已经出现大量磨损的剑身并呢喃著:
「……谢谢你。今后也要拜托了。」
当他把剑插回腰带上并且往前走时,短短的钟声宣告目前已经是六点三十分了。在自己房间拚命看书的桐人差不多要觉得肚子饿了吧。于是尤吉欧便快步穿越白木地板,在门前对著无人的练习场行了个礼后随即往专用食堂前进。
他先穿越短短的连结走廊,回到上级修剑士宿舍。宿舍的一楼没有住宿生的房间,取而代之的是大浴场与食堂、谈话室等设施。
初等练士只能在固定时间用餐,而且每天也只有固定的菜色,但修剑士宿舍里不但时间自由,菜色也相当丰富。食堂从六点开放到八点,而且可以从每天更换的菜色当中挑选自己喜欢的食物请专任的厨师大叔现场制作。另外不论是要在食堂吃或者是拿回房间用餐都不受限制。
幸好莱欧斯等人好像先到浴场去了,目前食堂里没有其他的修剑士。尤吉欧一边走向调理室的窗口,一边确认贴在公告栏上的今日菜色。主菜有烤羊肉、炸白肉鱼、卤鸡肉丸子等选择。
嗯……那家伙主菜应该会选卤丸子,然后就是大量加了起司的生菜、醋拌欧利果,再来饮料应该是冰西拉鲁水吧。
迅速想到这里后,尤吉欧虽然对自己不知不觉间就熟知伙伴对食物的好恶觉得有些无奈,但还是从窗口探出身子并且叫道:
「晚安!我要外带两人份的晚餐,首先主菜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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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于不知道他们会进行什么样的报复,所以尤吉欧已经事先做好心理准备,但突发性的比赛之后过了好几天,莱欧斯等人还是没有任何动静。
他们甚至连一句嘲讽的话都没有说,最多也不过就是在修剑士宿舍或者中央校舍擦身而过时温贝尔会怒目相视而已。为了保险起见,尤吉欧已经跟桐人说过修练场的事件并且要他也多小心,但他们似乎也没有准备对桐人出手。
「总觉得有点不对劲……我不认为那两个家伙会因为我一度和温贝尔打成平手就不再找我们麻烦。而且莱欧斯也说了像是要报复的宣言了……」
当尤吉欧将背靠在老旧布制外皮的长椅子上并露出不解的表情时,坐在对面的桐人正一边拿起陶制茶杯一边开口表示:
「我也不觉得那两个家伙会因为这样就洗心革面。不过仔细一想就会发现,其实在这栋修剑士宿舍里很难做出什么报复的行为。」
他含了一口没有加牛奶的咖啡尔茶,像是很享受它的味道般一口喝了下去。
经过包含突发事件在内的一个礼拜后,目前终于来到放假前一个晚上的九点三十分。这时他们已经结束每天的练习并且用完餐、入过浴了,平常这个时间,两个人早在自己房里进入深沉的梦乡,但放假前的夜晚待在客厅里边喝茶边闲聊已经变成每个礼拜的惯例。
尤吉欧也拿起自己的杯子,稍微舔了一下当中热腾腾的液体,但马上忍不住绷起脸来。伙伴相当喜欢这南帝国特产粉茶,当他负责泡茶时一定会泡这种咖啡尔茶,但尤吉欧一直觉得直接喝实在太苦了。他先从小壶里倒进许多牛奶,然后边用汤匙搅拌边用视线催促伙伴继续说下去,但桐人却先丢出了一个意想不到的问题。
「嗯……比如说,你小时候在卢利特村的学校里曾做过什么样的恶作剧?」
喝了一口不再有苦味,只留下不可思议芳香的咖啡尔茶后,尤吉欧才耸了耸肩并且回答:
「我几乎都是被恶作剧的人。桐人你应该还记得,在旅行前的祭典里对我提出挑战的侍卫长吉克吧。那家伙经常整我啊……像是把我的鞋藏起来,或者在便当袋里放暴躁虫,不然就是我和爱丽丝在一起时就在旁边起哄。」
「哈哈哈,不论哪个世界,小孩做的事情都是一样耶……不过,应该没有被人打过吧?」
「那还用说。」
瞪大眼晴的尤吉欧这么回答。
「怎么可能做出那种事。因为……」
「──因为禁忌目录已经明文禁止了。『除了另列的事项之外禁止故意减损他人之天命』。不过……等一下哦,把鞋子藏起来没关系吗?偷窃应该是重大的禁忌吧?」
「偷窃指的是随便把属于他人的物品占为己有唷。『史提西亚之窗』里表示所有者的神圣文字是要带著该物品或是放在自宅二十四小时之后才会产生变化。所以就算是双方同意之下让渡的物品,在一天内还是拥有要求对方归还的权利,如果在没有获得同意的情况下取走物品,只要马上放到自宅以外的地方就只会造成所有者证明消失而不会成为窃盗。你不会连这么基本的法条都忘记了吧?」
尤吉欧认真看著身为「贝库达肉票」的桐人,结果伙伴只是抓了一下黑发,接著便露出不好意思的笑容:
「对、对哦。是这样没错。我当然没忘啦,怎么可能会忘呢……咦咦?那童话故事里从白龙巢穴拿走蓝蔷薇之剑的贝尔库利就不算违反禁忌目录吗?」
「我说啊,白龙又不是人类。」
「这、这样啊……」
「那回到刚才的话题上吧,把物品藏起来的恶作剧虽然不会违反禁忌目录,但放在不属于任何人的户外,不久之后物品的天命就会开始减少,在那之前不物归原主的话就会变成『损毁他人的所有物』了。就因为这样,所以我的鞋子最晚也是傍晚的时候就会回来了……不过,这件事和莱欧斯等人变乖了有什么关系呢?」
当尤吉欧歪头这么问道,桐人就好像忘了是自己开始这个话题般眨著眼睛并且说:
「对、对哦。嗯……这座学院里除了禁忌目录之外还有一大堆院内规则对吧。其中也有『没有获得允许的情况下禁止进入其他学生或职员的私人房间』的条例。也就是说莱欧斯等人没有办法进来,而我们的私人物品又全部放在房间里。如果说有什么重要的东西放在毫无防备的公共场所也就算了……」
桐人不知道为什么停顿了一下,接著才又开始说明:
「……不过我们当然不会做这种事。所以莱欧斯等人没办法像卢利特村的吉克欺负年幼可爱的尤吉欧那样对我们的所有物动手脚。」
「年幼可爱几个字是多余的。嗯……说的也是。之前都没想到这一点,在这栋修剑士宿舍里,好像除了说说坏话之外也没什么能报复的了。」
「而且说的坏话要是太过分,也会变成无礼行为。届时我们便有机会行使『惩罚权』了。」
加上这么一句话的桐人笑了起来。
惩罚权是学院的规定当中,只有上级修剑士才拥有的,可以算是教师代理权的权限。只要学生有不至于违反校规,但也无法轻饶的无礼举动,修剑士就能依照自己的判断来施予处罚。刚才指出这一点的桐人,不久之前就曾经因为将一大块污泥泼到前任首席涡罗?利邦提的制服上,而被命令与他进行一场先击胜负的比赛来做为处罚。
修剑士的惩罚权基本上是为了指导初等、高等练士,但学院规则上没有明文限定仅以练士为对象。也就是说,理论上修剑士也能对修剑士课予罚则,所以莱欧斯与温贝尔所说的嘲讽或坏话才会比去年客气了许多。
由于桐人的杯子已经空了,所以尤吉欧就又帮他倒了一杯茶,伙伴在里头加了些许奶油后便开始缓缓搅拌了起来。他一边用指尖灵活地搅动银色小汤匙,一边又考虑了一阵子,最后才点点头并且说道:
「如果不能破坏物品,那就只有攻击我们了。这样的话,最快的办法就是要求与我们进行先击胜负的比赛并且确实击中我们,但他们已经对尤吉欧试过这个方法而且也只能打成平手。其他还能想得出来的……大概就只有用钱财来拢络我,让我跟尤吉欧翻脸而已吧。」
「咦……」
反射性发出胆怯声音的尤吉欧虽然急忙闭起嘴巴,但桐人已经笑著用自大的口气对著他说:
「少年啊,不用担心啦。哥哥我是不会拋弃你的。」
「我、我才没有担心呢!但是……如果不是用钱财,而是在你面前放了一大堆戈特罗商店的特制肉包的话呢?」
「那我就有可能会被打动啰。」
听见尤吉欧的问题后,桐人先是一脸认真地点了点头,接著才又愉快地笑著说:
「唉呀,别开玩笑了,看来不用担心他们两个对我们的所有物或是我们本身直接进行报复才对。」
但桐人这时候又收起笑容,以严肃的声音表示:
「但反过来说,这也就表示他们很可能会采取不违反禁忌目录与学院规则的方法。那两个家伙也压根没有打算交出首席和次席的位子……你想想看还有没有遗漏了什么可能性。」
「嗯,我知道了。距离第一次检定比赛已经剩下不到一个月的时间了。我们要多小心,才能以万全的态势来迎战莱欧斯他们。」
「嗯。不过……也有可能只是放狠话来造成我们精神上的疲劳而已。所以别忘了保持平常心,只要stay cool就可以了。」
喝光饮料的桐人嘴里所说出的奇妙语句让尤吉欧只能用力眨著眼睛。
「你说什么s……sta……?」
刚这么反问,伙伴的视线不知道为什么就开始游移,一阵子后才乾咳了一声并说道:
「刚才那句话呢,嗯……算是艾恩葛朗特流的心法之一唷。那是『要保持冷静』的意思。不过也可以当成分手前的招呼……就像是『再见』那样。」
「这样啊。我了解了,我会记住的。s……stay cool。」
虽然是第一次听见这和秘奥义同样为神圣语所组成的词句,但试著说出口之后就有一种不可思议的熟悉感。当尤吉欧小声重复了几遍时,桐人不知道为什么就出现了不好意思的表情,接著啪一声拍了一下手。
「那么,十点的钟声也响了,我看就散会吧。还有尤吉欧啊,要跟你说一下我明天忽然有点事……」
「不行唷,桐人。这次绝对不会让你逃走了。」
尤吉欧一边收拾茶具一边狠狠瞪了一下伙伴。
明天的休息日,他们预定要和两名随侍剑士缇洁与罗妮耶一起到郊外去举行亲睦会──虽然地点只是在学院用地内的森林里。从对方邀约时桐人的模样来看,尤吉欧就猜测他应该会在事前随便找个理由来逃走,于是尤吉欧这时便叹了口气然后告诉他:
「我说啊,我们两个成为缇洁她们的指导生也已经一个多月了。去年指导桐人的索尔缇莉娜学姊不也对你很温柔吗?」
「除了练剑的时候之外啦。好怀念那段日子哦……不知道学姊最近过得好不好呢……」
「别缅怀过去了好吗?我的意思是现在换你当人家的优良学长了。听好啰,明天早上九点她们两个人会来找我们,你得在那之前先准备好!」
看见尤吉欧严厉地用食指指著自己,桐人只能回答一声「好啦──」,然后就从长椅子上站起身来。两人一起把茶具拿到客厅角落的流理台,接著桐人负责清洗而尤吉欧则用布将它们擦乾。在卢利特和萨卡利亚时,清洗物品都必须使用预先打上来的井水,但圣托利亚几乎所有建筑物都配备有扭开开关就会有乾净水源流出的金属管。一开始看见时,还以为和「宣告时刻之钟」一样是神器,但其实是用风素系神圣术对各区的几口巨大水井施加压力,藉此将水挤进无数的管线当中。
因此从水龙头流出来的都是新鲜的水源,不用像打上来预备的水那样还得在意天命的劣化。如果卢利特也能有这样的设施,每天早上被派去打水的小孩不知道会有多高兴
──这么想的尤吉欧结束清洗工作,并且把乾净的杯子等器具排到架子上。
最后直接由水龙头咕嘟咕嘟喝了几口水的桐人,擦了擦嘴角后便伸了个大大的懒腰。
「那明天早上八点叫我起床。晚安啰,尤吉欧。」
「八点太晚了,七点半!晚安了,桐人。」
如此回应之后,尤吉欧忽然又加了一句:
「……stay cool。」
结果朝自己房间走去的伙伴直接转过头来,一边苦笑一边对他说:
「虽说是分手时的打招呼用语,但不是每天晚上睡觉前说的话啦。等真的要互相告别的时候再拿来用吧。」
「这样啊,真麻烦耶。我知道了啦……那明天见啰。」
「嗯,明天见。」
桐人轻轻挥了挥手然后回到北侧的房间里,而尤吉欧先是关上墙壁上的油灯,接著也打开对面的门。
由于缇洁总是相当仔细打扫大概有初等练士宿舍的十人房一半大小的寝室,所以里面可以说是一尘不染。把居家服换成白色长睡衣后,尤吉欧随即用力躺到柔软的床上。
虽然睡意马上袭上心头,但不知道为什么刚才对话的一部分又重新在耳朵深处响起。
──但反过来说,这也就表示他们很可能会采取不违反禁忌目录与学院规则的方法。
那是桐人要自己对莱欧斯与温贝尔保持警戒时所说的话。当场虽然点了点头,但尤吉欧其实有点无法理解他的想法。
从小至今,尤吉欧也曾多次试过要找寻卢利特村村民规范、萨卡利亚卫兵队规或者是修剑学院院规的漏洞。但从来没有过违背人界最高级的法律,也就是禁忌目录的想法──不对,应该说只有一次而已。
那唯一的一次就是在八年前,来到村子里的公理教会整合骑士准备将爱丽丝带走的时候。尤吉欧当时虽然想用双手握住的龙骨斧攻击骑士来拯救爱丽丝,但却完全无法动弹。就算到了现在,只要想起那个瞬间,不知道为什么右眼深处便会感到一阵刺痛。
当然现在自己已经对整合骑士与教会没有任何反叛之心。因为那个骑士也是按照法律规定而带走爱丽丝,所以自己也要用正当手段获得进入教会大门的资格然后再度与爱丽丝见面。尤吉欧就是为了这个目的才离开村子,克服了许多苦难当上了学院的上级修剑士。
但是,如果如桐人所说的,莱欧斯与温贝尔真的认为「只要不抵触禁忌目录,自己要做什么都无所谓」的话……那也就表示他们其实百般不愿意遵守公理教会由创世时代就制定下来的绝对法律啰?他们内心可能觉得禁忌目录不过是个麻烦的东西吗……?
怎么可能,就算是莱欧斯等人也不可能有这种想法。禁忌目录是绝对不容许质疑,就算是皇帝也必须尊重的至高、至正的法典。
尤吉欧一边看著在淡淡月光照射下变成蓝色的天花板,一边轻轻咬了一下嘴唇。如果这种思想能够存在,那么那一天即使看著爱丽丝被整合骑士带走也一步都无法动弹,之后六年里也只是遵守村民规范持续砍著基家斯西达的自己到底是为了守护什么而这么做呢。
右眼深处马上又感到轻微的疼痛。尤吉欧用力闭上眼晴,接著甩开混乱的思绪,让自己陷入混沌的睡眠深渊当中。
在高大鐡栅栏围绕下的修剑学院校地大概有三成左右是苍郁的森林。虽然带著金色苔类的大量古木、绿色草地以及光线由树叶缝隙透下来摇动的模样都会让人想起故乡的森林,但央都圣托利亚不愧是在卢利特的遥远南方,连生长在这里的小动物种类也相当丰富。这时有许多北域没见过的娇小狐狸以及青绿色的细长蛇类正在晒太阳,即使已经来到央都一年,尤吉欧的视线还是忍不住被吸引了过去。
「尤吉欧学长,你有在听吗──?」
身边忽然传来这样的声音,尤吉欧只能急忙把视线拉回来。
「抱歉抱歉,我有在听。嗯……你刚才说什么?」
「根本没有在听嘛!」
晃著熟透苹果般红色头发提出抗议的少女,正是尤吉欧的随侍练士缇洁?休特里涅。尤吉欧把视线从她那和发色相近的瞳孔上移开并且试著说出藉口:
「那、那个,因为森林实在太漂亮了,忍不住就……而且还有相当珍奇的动物……」
「珍奇?」
缇洁顺著尤吉欧刚才的视线看去,但马上就很失望般耸了耸肩。
「咦──只不过是普通的金鸢狐而已嘛。那种动物就算是生长在市区的树林里也能看见一大堆唷。」
「这样啊……话说回来,缇洁是央都出身的吧。家里离学校近吗?」
「我家住在八区,离学院所在的五区有点远。」
「原来如此………嗯,奇怪了?」
尤吉欧再度看向走在身边的缇洁。去年穿在自己身上有时会觉得土气的初等练士制服,不知道为什么在她身上就显得相当高雅。不过这也是理所当然的事,如果不是和缇洁一样是学院的学生,身为开拓农民之子的尤吉欧根本没有办法和她说话。
「那个……缇洁是贵族出身的吧?我听说贵族的宅邸都集中在三区和四区啊……」
以谨慎的口气这么问完后,缇洁像是很不好意思般缩了缩脖子。她先是轻轻点了点头接著又不断地摇头。
「我父亲他虽然是六等爵士……但下级贵族根本算不了什么。能够住在帝国行政府附近的只有到四等爵士,五等、六等爵士其实有许多权利上的限制。父亲的口头禅是『说起来平民比我们轻松多了,因为他们不用害怕拥有裁决权的上级贵族』……啊,对、对不起,我怎么……」
缇洁似乎认为对祖先代代是平民的尤吉欧说出了相当失礼的发言,于是一边走一边深深低下了头。
「别在意啦。倒是……不是所有的贵族都有裁决权吗?」
尤吉欧一边回想去年学过的帝国基本法条文一边这么询问,结果对方立刻大声回答:「怎么可能呢!」
「只有一到四等爵士拥有裁决权,五等以下的爵士反而是上级贵族行使裁决权的对象。我的父亲他虽然在行政府里担任书记官,但听说在帝城或者其他部会工作的五、六等爵士经常会因为一些小事而惹上级贵族不高兴并且遭到判罪。不过他们都是大人了……所以也不是什么肉体上的刑罚,几乎都是以减薪的形式……」
「这、这样啊……看来贵族的世界也很辛苦啊……」
瞄了一眼瞪大眼晴的尤吉欧后,红发的初等练士不知道为什么变得有些脸红,她马上就快速地说:
「所、所以……像我这种六等爵士家的继承人,根本只是名义上的贵族,生活几乎和一般平民百姓没有不同唷。」
「哦、哦……」
尤吉欧没有回答「这样啊」或者「不是如此吧」,只是发出嗳味的声响,接著又考虑起这个国家的组织构造。
帝国行政府所发布的「帝国基本法」制定了诺兰卡鲁斯北帝国的社会制度。不过所有犯罪以及相关的罚则都已经收录进更高等的禁忌目录当中,所以帝国基本法大部分是关于国民身分制度的规则。换言之也就是贵族以及平民的权利。
初等练士时代,某名黑发的男学生曾经这么问过教授法学的(其实其他也只有「神圣术」以及「历史」两个科目)老教师。他说「老师,为什么帝国里有贵族和平民的分别呢?」。
本身也是下级贵族的教师一瞬间说不出话来,但马上就又用严厉的口气这么回答:
──根据公理教会自古以来的预言,将来黑暗大军会从尽头山脉的四条通路……「北方洞窟」「西方峡谷」「南方回廊」以及
「东方大门」大举进攻过来。为了歼灭那些恐怖的亚人族,四帝国全部担任侍卫与卫兵「天职」的人民,都将以「人界军」的身分来作战。贵族们为了要在那个时候站在人界军前头担任指挥官,所以每天都过著钻研剑技、学习术式与锻炼身心的日子。
听到这里,尤吉欧心里虽然相当佩服,但还是觉得有难以接受的部分。
两年前,尤吉欧已经和桐人一起在老教师所说的「北方洞窟」里和从暗之国入侵的哥布林集团战斗过了。虽然尤吉欧当时战斗到一半就因为受到队长哥布林的一击而昏倒,但即使是现在,他也能清晰地想起亚人们恐怖的外表以及野兽般嘶哑的声音。和桐人商量过之后,两人决定在学院里绝对不提起关于那场战斗的情形,因为要是详细描述当时的战况,大概有一半的女孩子会昏倒吧。
当然尤吉欧再也不想有相同的经验了。所以他对贵族有勇气站在军队前方与恐怖的哥布林,甚至更巨大更凶暴的半兽人、食人魔作战感到相当敬佩。
但是从另一方面来看,自创世神史提西亚创造出这个人界之后已经过了三百八十年的时间。在这段时间里面,黑暗大军根本没有大举入侵过人界。也就是说四帝国的所有上级贵族们就因为自己没有直接见过──而且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攻过来的敌人而得以免除每天的劳动,并且还能住在宽广的豪宅里对下级贵族行使裁决权……
这时走在旁边的缇洁就像是看透了尤吉欧的心思般,轻轻叹了口气之后才又表示:
「……所以父亲是希望身为长女的我在继承爵位时能够晋升为不受裁决权限制的四等子爵,才会让我到这所学院来就读。如果能被选为学院剑士代表,然后在帝国剑武大会获得不错的成绩,的确有机会能够获得这样的奖励……不过入学考成绩只排第十一名的我,无论怎么努力应该都没办法达成这个目标了。」
少女稍微吐出舌头来笑了笑的模样,让尤吉欧觉得有些炫目并且眯起了眼睛。
和自己入学是为了与过去被教会带走的青梅竹马再次见面这种极为个人的动机比起来,缇洁为了提升家族的爵位而学习剑技的态度可以说是实现贵族荣耀的最佳范例。
「别这么说……缇洁很了不起了。为了让你父亲高兴,你已经努力拼进新生的前十二名了。」
尤吉欧以佩服的口吻这么说道,结果缇洁马上尖声叫著:
「没、没那回事!只是剑招演练的题目……刚好是我拿手的招式罢了。从三岁就跟著父亲学剑的我也不过是这种程度,说起来尤吉欧学长才真的是了不起呢。卫兵队的推荐报考录取名额相当少,但学长却轻松地过关,而且还成为排名第五的上级修剑士。我能够成为尤吉欧学长的随侍,真的感到相当光荣唷。」
「唉、唉呀,别这么说……」
尤吉欧缩起脖子,然后用右手搔著浏海,当他注意到这个动作很像应该跟在后面的桐人时,马上急著把手放了下来。
虽然缇洁说成为自己的随侍「相当光荣」,但她和罗妮耶之所以会变成尤吉欧以及桐人的随侍练士,说好听一点是史提西亚神的指引,用平常一点的说法就是偶然产生的结果。
随侍是新成为上级修剑士的十二名学生按照排名依序由十二名新生当中选择出来的。也就是说今年是由首席莱欧斯先选,接著则是次席温贝尔,而尤吉欧与桐人是第五以及第六位进行指名的修剑士。但在跟伙伴商量过之后,两个人便提出了最后才选择的要求。这是为了让其他十名修剑士没有选到的新生成为他们的随侍。
结果发到尤吉欧与桐人手上的两块木牌,上面就是写著缇洁与罗妮耶的姓名。当知道两人都是女孩子时多少有些说不出话来──桐人脸上还出现相当微妙的表情──但尤吉欧还是觉得这么做是正确的决定。因为其他十个人之所以没有选择缇洁与罗妮耶,就是因为十二名随侍剑士候选人当中,只有她们两个是六等爵士出身这种不合理的原因。
缇洁她们当然不知道选择会时的内幕,而且也没必要让她们知道。尤吉欧相当满意由她当自己的随侍,当然桐人一定……也跟他一样才对。
所以尤吉欧再度乾咳了一声,然后就把话题转移到自己的经验上。
「……我在入学考的时候其实一点都不轻松,可以说紧张死了。当初之所以能够合格,还有今年能够像这样成为修剑士,有一半都是靠桐人他教给我各种剑技……」
结果缇洁马上瞪大宛如秋天枫叶般的红眼睛并且大叫:
「咦咦──?那是说桐人学长比尤吉欧学长还要强啰?」
「……你这种问法,让我实在很难点头承认……」
在缇洁在哈哈大笑的同时,尤吉欧也稍微转头往后瞄了一眼。到这个时候他才开始担心起伙伴不知道有没有陪随侍说话,但竟然一转头就断断续续听见桐人流畅的说话声音传了过来:
「所以呢……在面对海伊?诺鲁基亚流由上段姿势所施放的斩击时,只要事先做好两种准备就可以了。首先是攻击来自于正上方或者是斜右上方……如果是从其他轨道的话对方的脚步一定会有所变换,但确认这一点之后才对应也还来得及。至于要怎么分辨是来自于正上方或是斜右上方呢……」
──嗯,先别管内容如何,罗妮耶似乎也听得相当专心。
一边露出苦笑一边把头转回来后,尤吉欧忽然就想了起来。
尤吉欧学剑的目的是为了再度和爱丽丝相见,缇洁与罗妮耶的目的应该是提升自家的爵位。而桐人则每次都表示自己的目的和尤吉欧相同。
尤吉欧当然没有想过要质疑他的友情,但还是时常会感觉到,桐人修练剑术的目的不是想靠它获得什么,而纯粹是想要穷究剑道。桐人就是给人这种与艾恩葛朗特流剑术密不可分的感觉。说极端一点就是,这两者根本是相同的存在。
至今为止,尤吉欧一直把莱欧斯与温贝尔当成下个月首次检定比赛里的预设对手。但仔细一想之后,就能发现随著比赛进行,自己不只会对上他们两个人,甚至也很有可能会遇上是伙伴也是师父的桐人。
当然尤吉欧不认为自己赢得了他。不过在对决之前,尤吉欧就已经无法想像自己认真和桐人交手的模样了。到时候自己将用什么样的心态握剑,又将使出什么样的技巧才好呢……
「啊,那座池子的附近应该就可以了吧?」
缇洁忽然用右手笔直地指著前方,而这也将尤吉欧从思绪当中拉回现实世界来。顺著她纤细白皙的手指往前看去,马上就发现漂亮的池塘边长满了浓密的短草,那里的确很适合做为野餐的地点。
「嗯,那里看起来很不错。喂──桐人、罗妮耶!我们在那座池子旁边吃午餐吧!」
尤吉欧转头这么大叫,结果最好的朋友脸上立刻浮现熟悉的爽朗笑容并且轻轻举起了手。
他们将带过来的大条桌布摊在草地上,接著四个人轮流坐了下来。
「啊啊……饿死我了……」
桐人以夸张的动作按住胃部附近,结果两名少女马上笑著把带过来的藤篮打开,然后迅速开始野餐的准备。
「那个……这是我们做的,不知道合不合两位的口味……」
从一边排著餐盘,一边以害羞语气如此说道的罗妮耶?阿拉贝鲁初等练士身上已经感觉不到平时那种紧张感了。如果藉由今天的郊游能让她了解黑漆漆的上级修剑士不像外表那么难相处,那么她一定马上就能跟自己的指导生打成一片了吧。
大大的藤篮里塞了切成薄片的鱼与肉、夹了起司与香草类的白面包、裹了一层有浓郁香料味道的面衣后加以油炸的鸡肉以及放了许多乾果与树果的烤蛋
转章3
海洋巨大研究母船「o turtle」的船体中央是被直径二十公尺,高一百公尺的中空柱体所贯穿。
被称为主轴的钛合金制圆柱在支撑母船各个楼层的同时,也做为耐压隔壁包覆并守护了心脏部位。圆柱内部除了有船体本身的控制、动力系统之外,也收纳了谜样研究组织「rath」所开发的各种机器群。
具体来说就是四台能够读写人类灵魂的恐怖完全潜行机器「soul trantor」。以及它们所接续的中央演算装置「lightcube cluster」。
巨大cluster设置在几乎是主轴中央的位置,其下侧的「下轴」则有stl号机、三号机。而上方的「上轴」放著四号、五号机。stl试作一号机不在这艘船上,而是远在港区六本木的研究支部里。
为了治疗陷入长期昏睡状态的桐人--桐谷和人受损伤的脑神经网路而连接的是主轴上部的stl四号机。因此要到那里就必须先从下部进入主轴,然后再利用楼梯或者电梯移动到上层。
二〇二六年七月六日,礼拜一,上午七点三十分。
亚丝娜──结城明日奈一边拉著t恤上夏季针织衫的衣领,一边从微暗的螺旋楼梯往上爬。
橘色led紧急照明下的她,每当脚步在加上防锈涂装的金属制阶梯上踩出喀喀的坚硬脚步声时,总是忍不住会想起来。在那个距离此地极为遥远,飘浮在无限空间当中的钢铁之城里,自己也曾经数次爬上类似的楼梯。那是连结守护浮游城艾恩葛朗特各层魔王房间以及下一层的螺旋阶梯──
大部分的情况都是「血盟骑士团」团长希兹克利夫走在前方,后面则跟著在魔王战当中获得胜利而扬扬沸沸的公会成员,不过也有例外的时候。在亚丝娜加入公会之前,也就是攻略死亡游戏的初期,旁边是跟著一名身穿黑衣的独行玩家。
他总是用让人完全感觉不到刚经历过激战的轻松态度来说些无聊的笑话激怒亚丝娜,不然就是告诉她关于下一层的情报……另外当亚丝娜因为无止尽的战斗而疲累不堪时,黑衣剑士也曾数次牵著她的手。
「桐人…………」
明日奈一边在钢铁阶梯上踩出脚步声,一边轻声呼唤著爱人的名字。
当然,不可能有声音回答她。
这时她只能把几乎快溢出来的寂寞以及恐惧压回心底深处。不过和前天不同的是,现在和人已经不是行踪不明的状态了。他就在楼梯上方的小房间里等待著明日奈。目前虽然没有办法交谈──甚至也无法互相握住对方的手,但距离他醒过来的时间已经愈来愈近了。安岐夏树护士说只要利用stl的治疗像现在一样顺利的话,这一两天里脑神经网路便能完全再生,进入到恢复意识的阶段了。
明日奈虽然早就准备进入这漂浮在伊豆七岛近海的o turtle,却没有将详情跟父母说明清楚。她当时也是请神代凛子博士帮忙,做出「要与博士一起到最先端企业的研究设施拜访几天」这种「不完全是谎言」的说明。
虽然自己也觉得这理由相当可疑,但母亲结城京子只是凝视著明日奈好一阵子,接著便只说了一句「路上小心」。或许她早已看透所有事情了。
总之明日奈替自己争取到由七月五日到七日的短短三天时间。也就是说,明天傍晚她就得搭上o turtle往新木场出发的定期直升机航班了。虽然还不确定能不能跟和人一起回到东京,但安岐护士的推测正确的话,自己应该能和醒过来的他对话才对。
那个时候一定要尽情地发脾气、尽情地哭泣,然后尽情地大笑。
在螺旋楼梯中途停下脚步,用力深呼吸一次之后,明日奈才又继续往前走。
又爬了二十阶左右后,楼梯便暂时告一段落了。但不代表这里已经是尽头,厚重的金属天花板上还有一道圆形舱口能够通过,不过这里却是要爬上一道短短的直立式梯子。
这片厚达二十公分以上的金属地板,正是把o turtle主轴分割为上下两部分的复合式钛合金制耐压隔壁。虽然中西一尉表示它可以轻松挡下自动手枪在极近距离下发射的子弹,不过这艘并非军舰的巨大人工母船应该不会发生那样的事态才对。
──菊冈先生和那些人说的话都太夸张了。
明日奈一边在内心这么自言自语,一边爬上铝合金梯子穿过了船舱。来到上层后又是微暗的螺旋阶梯,但照明却变成了绿色系。简直就像来到「另一层」一样,心里抱著这种感想的明日奈又再次爬起楼梯。
目前所在的上轴下部,放置有「alicization计画」的物理性中枢巨大装置「lightcube cluster」。它应该就在这条狭窄的楼梯间旁边才对。
由于与lightcube cluster相关的情报算是最高层级的机密,所以无法将详细构造告诉明日奈,但明日奈听说它基本上就跟名字一样,是无数lightcube的集合体。
lightcube这个媒体能够保存人工摇光──也就是地底世界人们算是bottom-up型人工智慧的灵魂。在超过数十万个整齐排列的lightcube中央,还有一个巨大的cube。那里面没有灵魂,而是保存了地底世界人民庞大的「泛用视觉化记忆档案(mnemonic visual data)」。这也就是stl技术的核心「main visualizer」……
rath主任研究员比嘉健虽然在有些违背守秘义务的情况下告诉了明日奈关于地底世界的构造,但老实说明日奈心里只有「不知这是怎么回事」的感想。
既然都说这么多了,何不让自己看一下实际的lightcube cluster呢,虽然明日奈这么表示,但比嘉却只是苦笑著这么回答。他说cluster全体都覆盖在金属壳之下,外表看起来只来个很普通的四角形箱子。而且那个外壳就连比嘉等工作人员,甚至是计画负责人自卫官菊冈诚二郎二等陆佐都没办法打开。
因此明日奈就只能在脑袋当中描绘出cluster的模糊印象。
那大概就像是整齐排列在微暗空间当中的无数小水晶。整体呈现正方形的水晶和放置在中央的大型水晶之间有著无数复杂的细微光线。那种样子简直就像聚集了许多星星的银河中心…………
可能是脑袋中正浮现这样的想法吧。
明日奈迟了一会儿才发现有人从螺旋楼梯上走下来。
「啊,抱歉。」
她反射性低下头,小声道歉后便闪到左边。但对方完全没有回话,只是慢慢地经过她身边。每走下一格阶梯,就会发出「滋嚓、呜咿咿」的脚步声。
「…………?」
在内心对这种脚步声感到有点诧异的明日奈终于抬起头来,凝视著刚好经过身边的人影。
「…………!」
她马上就往后飞退,把背部靠在墙壁上。
因为走下楼梯的不是「某个人」,而是「某样东西」。也就是说怎么看都不像是人类。
外表整体上来说还能算是人型,但骨骼是没有任何涂装的金属框架,手脚与腰部连结著好几个树脂盒汽缸。关节部分的复杂齿轮构造完全外露,而且还有各种颜色的讯号电线像血管一样到处乱绕。
它的背上还背著一个大箱子,而脸部则是由大中小三个镜头所构成。浮现为什么不乾脆用两个中型镜头就好的想法后,明日奈才终于回过神来。她一面呼出屏住的气息,一面用沙哑的声音呢喃著:
「机……机器人……?」
结果谜样机器人在这个时候忽然停止
动作。
只见它停下原本要走到下一层阶梯的脚,然后齿轮发出「呜咿咿」的声音把脚缩了回来。回到跟明日奈同一层的阶梯后,又缓缓把身体往左……也就是往明日奈的方向转去。大型与中型镜头虽然是黑色,但小型镜头深处却闪著红光,就像是正在看著明日奈一样不规则地闪烁著──
「呜…………」
明日奈从喉咙深处发出细微的声响并且想往后退。但背部已经靠在楼梯间的墙壁上,所以没有退后的空间。这时不论她往左或往右,发出红光的镜头都紧紧跟著她的脸移动。
连接各楼层的阶梯里应该不会涌出怪物,或者应该说根本就没有机械型的怪物才对,不是啦,这里是现实世界…………当心里浮现一堆紊乱念头的明日奈想要快步往回逃时--
「喂喂,别这样啊,一卫门!」
一道声音从上方传了下来。一看之下,一名表情慌张的男人正从楼梯上往下冲。他穿著印有图案的t恤与短裤,短短的头发就像剑山一样往上翘,脸上还戴著一副大大的金属框眼镜。这个男人正是alicization计画的主任研究员比嘉健。这时他的右手上抱著一台看来已经使用相当久的笔记型电脑。
机器人就像能够理解比嘉的斥责一般,直接把镜头的焦点从明日奈身上移开,接著再度将身体旋转九十度。
明日奈这才松了一口气,抬头看了一眼站在上一层阶梯的比嘉,然后用有些僵硬的声音对他说道:
「……比嘉先生。这是什么?」
「嗯──它呢……叫做『一卫门』。本名是『electroactive muscled operative mae』……简称emom,然后再加上一号的1,就变成1emom了。」
比嘉在回答时,脸上的表情也逐渐从抱歉变成了骄傲,于是明日奈在瞪了他一眼后才又问道:
「那……这个一卫门在这里做什么?」
结果回答问题的人不是比嘉。
「因为比嘉要我帮他一起测试程式。明明早就不是研究室的学姊学弟了……」
带著苦笑说出这段话的,是继比嘉之后从楼梯上走下来的女性。她在粗棉布衬衫与牛仔裤的打扮上又罩了一件白衣,头发则整齐地分到一边去。女性有著让人一看就联想起「知识分子」这个名词的容貌,而她正是大力帮助明日奈潜入o turtle的祌代凛子博士。
「早啊,明日奈小姐。」
「早安。」
和站在比嘉旁边的凛子打了招呼后,明日奈随即再次由上往下看著机器人一卫门,并且向两名研究者问道:
「……这不会也是alicization计画的一部分吧?,」
一卫门率先走上螺旋楼梯,一行人来到目的地副控制室后,明日奈立刻放下心中的一堆疑问,急忙向通往stl收纳间的通道跑去。
虽然无法进入狭窄通道前方的门,但左侧的墙壁是由透明强化玻璃所构成。双手贴在玻璃上,并且把额头紧靠上去的明日奈,马上凝视著将照明调到最弱的收纳间。
并排在里头的两座巨大直方体就是soul trator的四号机与五号机。这时五号机的电源已经关上,而四号机的几个指示器上都持续有灯亮著,只是偶尔会闪烁一下。定眼凝神后,就能够看见躺在连结本体的凝胶床上那个纤细的身影。
那就是桐人──桐谷和人了。许多方面来说,他也算是明日奈的「拍档」。
一个礼拜前,和人在世田谷区的路上,遭到死枪事件的逃亡犯袭击。在被注射了剧毒suylcholine的情况下,一时之间陷入了心肺停止状态。
虽然靠著迅速的急救措施而捡回一条命,但血液停止流动还是给脑部留下了创伤。根据医师诊断,最糟的情况有可能会变成植物人。这时准备了假救护车把这样的和人带到o turtle来的,就是主导「alicization计画」的菊冈诚二郎二等陆佐。他本人表示是因为相信stl一定能够治疗和人,才会做出这种不得已的选择。
总之和人的意识似乎是存在于使用了假想世界「underworld」的治疗用vr空间内。听说藉由在那里让意识,也就是摇光活性化,就能够使得脑内网路重新复活。虽然听过这样的说明还是不怎么能理解,但至少可以知道和人不只是陷入昏睡状态而已。
明日奈现在就看著意识正在遥远假想世界内冒险的和人。仔细一想就能够发现,当自己被须乡伸之强行绑架到精灵国阿尔普海姆时,和人也是三天两头就前来探病,自己现在的立场就和他当初非常相似。
--如果我也能够像那个时候的桐人一样,潜入地底世界去帮助他就好了……
心里一边这么想,一边凝视著和人整整一分钟以上后,明日奈才终于不再贴著玻璃。她在心里呢喃了一声「我中午会再来唷」,接著便回到了副控制室。
跟位于下轴的主控制室比起来,这里算相当狭窄。除了控制面板是简易型之外,连放在这里的椅子看起来都比较简陋。
比嘉和凛子不坐在椅子上,而是站著观看桌面的笔记型电脑。他们旁边还能看到机器人「一卫门」恐怖的身影。
确认机器人已经进入待机状态后,明日奈便静静地走向两人。
学生时代是同一间实验室的学姊与学弟--另外茅场晶彦与须乡伸之似乎也隶属于这间实验室──这两名科业就像回到当年一样,快速进行著许多讨论。
「瓶颈果然还是在平衡器的处理速度。你不是有预算吗?不能用更快一点的晶片?」
「考虑到散热系统和电力消耗之后,头脑部分装这些东西已经是极限了。再来就只能尽量校正eapactuators的程式了……」
「说起来你那个聚合物人工肌肉已经是上个时代的东西了。应该要用t了吧,这样的话应该能更轻一点才对。」
「用、用那种东西的话,预算就……唉,我是已经弄到一台了啦……」
「你怎么还是跟以前一样舍不得用机材啊。」
凛子像是受不了这一点般摇了摇头,接著才注意到明日奈,于是便有点不好意思地耸了耸肩说:
「啊,抱歉哦,明日奈小姐。我们太吵了。」
「不会,我想周围热闹一点桐人也会比较开心。」
微笑著回答完后,明日奈再度看向机器人。从刚才的讨论听来,它全身的制动器都是有机素材的人工肌肉。虽然是全世界相当热门的研究,而且是最先进的分野,但这和rath的主要目的高适应性ai似乎没有什么关连。
可能是察觉明日奈的疑问了吧,只见比嘉一边坐到桌上一边低声呢喃著:
「制造这家伙也是那个大叔的要求唷。」
「咦……菊冈先生吗?要用来做什么呢……」
「老实说,我也不知道他是不是认真的……」
这时凛子一边叹气一边这么回答:
「他说呢,要招待在地底世界里培育出来的摇光来真实世界,当然需要一副能够让他们活动的身体吧……」
「咦……也就是说,这机器人是为了要搭载而制造的啰?」
「好像是这样。」
「正是如此。」
凛子和比嘉同时点了点头,于是明日奈又从头到脚看了一下一卫门的外表。整体来说的确可以算是人型,但框架有棱有角,关节也整个外露,就算在上面盖上几块矽胶看起来也不像是人类。
「……虽然对一卫门先生有点不好意思,但忽然发现身体是这种模样的话,一定会吓一大跳吧…
…?」
至少明日奈跟和人的「女儿」,bottom-up型ai的结衣就一定会断然拒绝进入这样的身体里面吧。明日奈一面这么想一面这么表示,结果比嘉像是很慌张般开始挥动右手:
「不是啦,到时候不是由一卫门搭载ai。它只是采集档案用的试验机,脑袋部分也是旧型的构造,所以才会变得这么大一颗。除了这家伙之外还有ai搭载试验用的二号机,那家伙就瘦多啰。」
「二号机…………顺便问一下,它的名字是……?」
明日奈有些迟疑地问道,结果比嘉马上用理所当然的表情回答:
「叫做『二卫门』。」
「是咩……不对,是这样啊。」
轻轻摇了摇头后,明日奈才又继续问道:
「为什么ai搭载型能比较瘦呢?」
「那是因为,感应器和平衡器的性能……应该会有飞跃性的进步啊。」
再次替比嘉回答的凛子横向走了一步,不知道为什么忽然就两脚并拢并且垫起了脚尖。她微微张开双臂,不停晃动身体来保持平衡。
「我们人类呢,平常随便一个起身动作,其实也是经过不断微调全身平衡之下的结果。而且还都是在无意识中所进行的。我现在虽然为了不跌倒而持续保持平衡,但脑袋里也没有特别去想『右边稍微倾斜了一点所以伸出右脚并且缩起左脚』。只是内藏在脑部……也就是人工摇光里的自动平衡器控制了肌肉与骨骼之后的结果。」
说完后便把穿著球鞋的脚踝放回地板上并且露出微笑。
「一卫门身上就搭载了利用机械与电子来重现这种自动平衡的辅助机构。不过呢,光是要让它像刚才那样缓缓地上下楼梯,就必须要用上大量的感应器、平衡器、高性能的cpu,以及驱动它们的电池与散热系统,另外也需要能够支撑这些重量的坚固框架。所以一卫门才没有办法变得更瘦一点。」
「别看它这样,和十年前比起来,已经算是相当接近人型了呢。」
比嘉一边苦笑一边这么说道,而明日奈则是缓缓地点了点头并且回答:
「也就是说……头脑不是以往的cpu而是人工摇光的话,就能和人类拥有相同性能的自动平衡器……」
「yes,就是这样。可以将辅助机构缩小为几分之一,这样的话框架也会比较轻,制动器也会比较少,也就能实现几乎与人类一样的躯体……唉,如果能这样就好啰,老实说这也只是近似妄想的预测啦。刚才我也说过,在开发部的二卫门呢,光看外型的话已经相当像人类了。」
「这么有自信的话,怎么不快点让我看……」
话说到这里,凛子忽然就闭上了嘴巴。像是在考虑什么事情般皱起眉头,接著更压低声音继续表示:
「比嘉……那个二卫门还没办法自主移动吧?」
「咦?那是当然啰。基本上是把cpu放上去了,但还欠缺最重要的控制程式。而且就算灌入和一卫门相同的程式,二卫门的感应系统应该走个两三步就会跌倒了吧。」
「…………这样啊……」
凛子缓缓点了点头,像是要转换心情般深呼吸了一下,然后又看著明日奈说:
「明日奈小姐,等一下要去吃早饭了?」
「啊,对。」
「那我们一起去食堂吧。比嘉好像要和一卫门在这里吃的样子。」
原本以为她是在开玩笑,但比嘉马上就从短裤口袋里拿出代餐棒,然后一边晃动著它一边对两个人说「你们慢走」。感觉有些难以置信又有些佩服的明日奈轻轻对他点了点头,接著便追著凛子往前走去。
她最后又往stl收纳间的方向看了一眼,然后动嘴唇无声地说了句「再见唷」。
从副控制室来到通道上后,刚好有人从电梯的方向往这边靠近。那是两名都在t恤上套著白衣的男性。他们两个人应该也是目前船内超过十人以上的rath员工,但明日奈还不清楚所有人的姓名。而不知道明日奈真正身分的对方现在应该还认为她是凛子的助手才对。
跟在凛子后面向他们点头打了招呼的明日奈,在与第二名工作人员擦身而过时,忽然有某种感觉而把视线往旁边移动。但这个把长发绑在后面,还有著满脸胡渣的男人,明日奈对他的侧脸并没有印象。不过──脑袋深处却有刺痛的感觉。如果这里是艾恩葛朗特的话,虽然不至于会拔出细剑,至少也会把指尖放在剑柄上吧……
「明日奈小姐,怎么了吗?」
听见凛子轻声呼唤后,明日奈才注意到自己已经停下脚步。而男性员工这时已经啪嚓啪嚓地踩著树脂拖鞋往副控制室的方向走去了。
「没有……没什么。」
即使回答完并且再次开始往前走,明日奈还是花了一段时间,试著想要找出产生那种奇妙感觉的原因。但在左思右想当中感觉就开始逐渐淡去,最后整个消失不见了。
第六章 囚犯与骑士 人界历三八〇年五月
1
即使到了现在,还是偶尔会想起被囚禁在浮游城艾恩葛朗特里头的日子。
那个时候……尤其是死亡游戏的第一年,每天真的都相当漫长。这是因为每当到城镇外面的时候,总是得一直警戒怪物(有时会是玩家)的袭击,而且为了持续最有效率的升等,自己不断地订下极为严苛的时间表并且加以实行。
除了将睡眠时间删减到能保持集中力的最低限度之外,就连吃饭的时候都在默记从情报贩子那里买来的各种资料。虽然游戏后期反而被称作是攻略组的坏学生,甚至会花上一整天来睡午觉,但还是没有任何浪费时间的记忆。感觉上在浮游城的两年几乎和进入sao之前的十四年拥有同样的质量。
和当时比起来──
自从被丢进这个不可思议的世界「underworld」后,想不到时间竟然会过得如此之快。
当然自己也没有浑浑噩噩地过日子。从卢利特村开始旅程,然后在萨卡利亚加入卫兵队,最后在央都圣托利亚帝立修剑学院学习的两年可以说每天都充满变化。以忙碌的程度来看,说不定还胜过sao时代。但是像这样回顾过去时,总有种时间稍纵即逝的强烈感慨。
理由可能是因为──这个世界里,没有名为天命的hp归零的危险性。
也有可能是,这个世界的时间过得比现实世界快上许多的缘故。
当我要到充满谜团的新兴企业「rath」打工时,他们跟我说明过stl拥有的最大摇光加速机能是三倍。但那应该,不对,那一定是在欺骗我。从几份资料来看,我推测现在的倍率可能已经达到一千倍了。如果这个数字正确,那即使我在这个世界已经渡过大约两年的时间,现实世界里也不过仅仅十八个小时而已。除了没有生命的危险之外,这惊人的倍率一定也是让我觉得在这里日子过得特别快的原因。
……不对。
说不定还有另外一个理由。
那就是,我觉得在这里的生活……尤其是在修剑学院和尤吉欧、索尔缇莉娜学姊、罗妮耶与缇洁一起度过的日子相当有趣的缘故。明明进入学院磨练剑技都是为了要早日脱离这个世界。但心底却又希望这种快乐的日子能够持续下去,所以才会觉得时间过得特别快。
如果是这样子的话,那我就等于是背叛了在现实世界里替我担心的亚丝娜、小直以及诗乃等人。
所以现在应该就是我背叛行为的报应了吧。在修剑学院的生活也因为染血而结束,目前被绑在这种只能看见一点点阳光的地底──
当我中断思绪并撑起上半身时,紧紧绑住我右手的钢铁炼子便发出钝重的声响。
一阵子后,附近的暗处便传来低沉的询问声:
「……你醒了吗,桐人。」
「嗯嗯……刚醒不久。抱歉,把你吵起来了吗?」
为了不让狱卒发现而用同样低沉的声音问完后,这次则传来了细微的苦笑声:
「怎么可能睡得著呢。只能说从被打入牢里当天晚上就能呼呼大睡的桐人你太不寻常了……」
「这是艾恩葛朗特流的心法之二。能睡就要尽量睡。」
随便胡诌了一些话后,我便再次看起四周围的环境。
不过周围这时根本笼罩在浓浓的黑暗当中,唯一的一点光线是来自于铁栏杆后面通道尽头的狱卒休息室。所以必须定眼凝神,才能大概看得出隔壁床尤吉欧的轮廓。
当然自己早就学会随便就能让棒状物前端发光的初级神圣术,但这座牢狱似乎为了保险起见,已经让所有术式都失效了。
虽然看不见表情,但我还是把视线朝著尤吉欧的脸庞附近看去,犹豫了一下子后才问道:
「怎么样……稍微冷静下来了吗?」
根据体内时钟来判断,现在大概是凌晨三点左右吧。被丢进这座地下监牢的时间应该是昨天中午左右,如果从前天傍晚发生那件事后开始算起,现在也才经过三十五小时左右的时间。违背禁忌目录用蓝蔷薇之剑砍了温贝尔?吉杰克,之后又目击莱欧斯?安提诺斯精神崩坏而死的尤吉欧,应该受到了言语难以形容的冲击才对。
经过,阵子沉默后,变得更加轻微的声音这么回答:
「总觉得……一切好像在作梦一样……不论是我对温贝尔拔剑……或者是莱欧斯变成那样…………」
「……别太钻牛角尖。现在只要考虑接下来该怎么办就好。」
我好不容易才对沉默下来的尤吉欧说出这样的话。其实很想摸摸他的背,但被铁炼绑住的我根本到不了他的床旁边。正当我死命凝视著好友的轮廓时,一道微弱但说著「知道了,我不要紧」的声音传了回来,这才让我悄悄地松了一口气。
砍断莱欧斯?安提诺斯双腕的不是尤吉欧而是我。只要马上处理的话,他的伤势应该还不致于会致命才对,但他应该是为了要处理「自己的天命」与「禁忌目录」的优先顺序而陷入了无限的思考回圈状态,结果摇光就这样崩坏了。
当然还是会有直接造成一名地底世界人民失去生命的罪恶感。但是两年前,我为了解救修女见习生赛鲁卡,就已经在卢利特村北方洞窟里砍杀了两只哥布林,不对,应该说砍杀两个人了。既然莱欧斯与那些哥布林都是人工摇光,那么如果我在这里因为罪恶感而一蹶不振的话,某种意义上来说就太对不起那个比莱欧斯还强得多的哥布林队长了。
只不过──就算是这样,自己还是有无法接受的地方。
按照我的推测,运作地底世界的企业rath,或者可以说菊冈诚二郎的目的应该是要创造出完全的人工智慧。
生活在这个世界里的人工摇光们,早已经拥有和现实世界的人类相同程度的情绪与智慧了。如果说这些人唯一的瑕疵是「对法律绝对的盲从」,那么为了解救缇洁与罗妮耶而拔出蓝蔷薇之剑砍了温贝尔的尤吉欧现在已经超越了这道障壁。换言之就是通过了最后的难关,进化成真正的人工智慧了。
但是,即使内部时间已经过了三十五个小时的现在,世界还是没有停止的迹象。难这是加速倍率过高,rath的工作人员还没有检查出这个状况吗,还是发生了什么超出我想像之外的重大事故……
「接下来的事情吗……」
旁边的尤吉欧忽然这么呢喃著,于是我便丢下内心的疑问,把不知不觉间朝向天花板的视线移了回来。已经习惯黑暗的眼睛看见尤吉欧的身影先是点了点头,然后又开口表示:
「桐人说的没错。得想办法离开这座监牢,然后确认爱丽丝发生什么事情……」
在对似乎已经逐渐从冲击中恢复过来的好友感到放心的同时,也开始思考他刚才所说的话里头所包含的重大意义。尤吉欧毫不犹豫地说出「得想办法离开这座监牢」。这也就表示,对他来说应该是象徵公理教会权威的这座监牢──也就是在获得神明允许前不应该离开的场所,已经比不上爱丽丝了。经过前天发生的事情之后,尤吉欧的精神构造果然有了很大的变化。
但现在也没有时间去深究这件事情。因为太阳出来之后,随时可能会有法官或者处刑人来把我们带走。正如尤吉欧所说的,应该等逃离这里之后再考虑其他事情。
「嗯嗯。一定……有什么方法可以离开才对。」
──如果这是rpg里的「关禁闭事件」的话。
内心加了一句无谓的台词后,我便再次摸了摸绑住自己的铁炼。这冰冷又坚硬到令人绝望的钢铁,一端是和套在右手腕上的同素材铁环熔接在一起,另一端则连接在埋于壁面的环上。我早已确认过,手铐、墙壁上的环以及铁炼本身都不是用
力拉扯就能摧毁的物体。
昨天早上,我和尤吉欧终于达成了由北方尽头展开旅程之后的最终目标,也就是跨越公理教会中央圣堂的围墙。只不过是在全身被绑住而且吊在飞龙脚上的情况下。
当时根本来不及观赏贯穿云端的白色巨塔,就被带到巨塔后方走下漫长的螺旋阶梯,终于到达监牢后就被交给看起来相当恐怖的狱卒。
自称爱丽丝?辛赛西斯?萨提的整合骑士结束工作之后就头也不回地离开,而戴著铁罐般金属面具的魁梧狱卒马上用缓慢……但相当确实的动作把我和尤吉欧绑在牢里的锁链上。
这段时间里,就只有当天傍晚时从栏杆外面丢进来装著硬梆梆面包以及温水的皮袋让我们进食。跟这里比起来,被关在艾恩葛朗特黑铁宫里的犯罪玩家,所受的待遇根本就和高级饭店的总统套房没有两样了。
昨天晚上我就试过用力拉扯、啃咬,甚至是用神圣术来切断铁炼等方法,但是不出所料地都失败了。如果有尤吉欧的蓝蔷薇之剑或者我的黑家伙在身边,一击就能把这种铁炼切开了,但罗妮耶她们弄得满手是伤还是帮我们拿过来的两口剑早就跟爱丽丝一起不知去向。虽然罗妮耶送给我们的便当没有被没收,不过也早就消失在我和尤吉欧的胃里。
总而言之,虽然嘴里说著「一定有什么办法」,但现阶段几乎可以说是束手无策。
「……八年前……爱丽丝也是被绑在这里吗……」
尤吉欧坐在只有在铁框架上盖了些破布的床上无力地这么说道。
「嗯……这很难说。」
虽然算不上答案,但我也只能这么回答了。如果尤吉欧的青梅竹马兼赛鲁卡的姊姊,爱丽丝?滋贝鲁库也受到跟我们一样的待遇,那就表示年仅十一岁的她当时是独自被交给那个铁面狱卒并且绑在这间房里。我想她一定感到相当恐惧才对。
不久后她就被带到审问台去,然后宣告必须接受某种刑罚──但是之后呢……?
「尤吉欧啊,为了慎重起见还是先跟你确认一下……那个叫做爱丽丝?辛赛西斯?萨提的整合骑士真的就是你在找的那个爱丽丝吗?」
有些犹豫地问完后,又过了几秒钟的时间才有相当痛心般的声音传出来:
「我不可能会忘记那道声音……那头金发以及湛蓝的眼睛。那是爱丽丝没错。只不过……给人的感觉完全不一样了……」
「如果是青梅竹马的话,她揍你的那一下还真是完全不讲情面哦。这也就是说……她的记忆或思考被用某种手段给控制住了……」
「但是教科书上没有这种神圣术唷?」
「教会的伟大司祭不是能操纵天命吗?这样的话能够影响记忆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吧。」
没错──我用来潜入地底世界的「soul trantor」正是能够做到这种事情的机器。既然连人体脑部的记忆都能操纵了,只是保存在某种媒体里的人工摇光应该能更容易且更深入地更动他们的记忆才对。我一边想一边继续说道:
「但是……那个骑士如果是爱丽丝本人,那么两年前在卢利特村北方洞窟里的『那个』又是什么……」
「啊啊……记得你有跟我提过。准备和赛鲁卡一起治疗我伤势的时候,听到了像是爱丽丝的声音……」
虽然没跟尤吉欧说过详细的情形,但为了解救在与哥布林战斗中受了重伤的他,我藉助了赛鲁卡的力量把自己的天命分给他。不过那是相当危险的行为,而且天命也以超乎意料之外的速度减少,当我认为已经撑不下去时──忽然就听见了……「桐人、尤吉欧……我会一直等待你们……我会一直在中央圣堂顶端,等著你们的到来……」
除了这道声音之外,我同时也感觉内心充满了不可思议的温暖光芒,而它也让我和尤吉欧的天命一起恢复了过来。所以那应该不是我的记忆发生错乱。一定是很久之前被公理教会带走的爱丽丝用未知的力量救了我们。
做出道种判断的尤吉欧和我,就以到中央圣堂寻找这道声音为目标,最后也真的来到了央都。
但在出乎意料之外的时机下出现在我们面前的「爱丽丝」,已经不是卢利特村村长的女儿爱丽丝?滋贝鲁库,而是自称整合骑士的爱丽丝?辛赛西斯?萨提了。那种只认为我们是大罪人的态度,让人完全感觉不出她就是尤吉欧的青梅竹马。
她到底是脸和名字极为相似的另一个人,或者是被操纵了记忆的真正爱丽丝呢。为了确认这一点,我们一定得想办法逃出监狱,实际爬到中央圣堂的最顶端──那个能够得知公理教会所有事情的场所才行了。
虽然最后还是要到那个地方去,但眼前的铁炼和铁栏杆看起来都不太容易对付。
「啊啊,真是会吊人胃口……如果神出现在这里的话,我一定把祂绑起来,直到问出所有的实情为止!」
我一边想著菊冈诚二郎那个眼镜男装傻的表情一边轻声这么说道,结果尤吉欧马上苦笑著呢喃:
「喂喂,在教会里骂史提西亚神不太妙吧,说不定马上就会有报应唷。」
看来就算禁忌目录的优先顺位有所变动,他还是没有丧失信仰之心。
──即使心里这么想,我还是忍不住又开了个玩笑:
「这样的话,看能不能报应在这条铁炼上。」
说完之后我忽然想起一件事,于是便改变口气继续说道:
「等等。说到这个史提西亚神,这里没办法叫出『窗户』吗?」
「听你这么说我才想到还没试过。你试试看嘛。」
「嗯嗯。」
确认过铁栏杆外通路左边的狱卒休息室没有动静之后,我便伸出了右手的食指与中指。做完已经相当熟悉的呼唤史提西亚之窗的手势,接著用左手轻轻敲了一下握住的铁炼。
隔了一阵子,见惯了的淡紫色窗户就浮了出来。虽然觉得就算确认铁炼的属性也于事无补,但能收集到一些情报总是让人开心的一件事。
「哦,出来啰。」
我笑著对尤吉欧这么说完后便往窗子看去。结果上面只显示了三行文字。它们是物体的固定id以及下方「23500/23500」这种令人无奈的耐久值,另外还有「ss38 object」这样的文字列。
等级38这个数字已经比一些名剑的优先度还要高了,但还是比不过神器蓝蔷薇之剑的45级。另外我那把花了一年研磨「巨神大杉树」基家斯西达的树枝制造出来的黑剑也有高达46的优先度。也就是说只要有其中一把剑,就能够把这条铁炼切断,但现在再说这些也没用了。
跟我一样叫出铁炼窗户的尤吉欧,果然忍不住用放弃的声音低声说著:
「呜哇,这就算再用力拉也没用啦。要把铁炼切断,至少也需要同样是等级38的武器或道具才行……」
「正是如此。」
我再次环视了一下黑暗狭窄的监牢,但里头只有简陋的铁床和空空如也的水袋而已。想到或许可以把床脚拆下来当成铁撬,于是便在抱著一丝希望的情况下叫出了它的窗户,但果然跟它的外表一样,只是等级3的便宜货。虽然铁栏杆看起来坚固多了,但铁炼的长度根本没有办法走到那里。
看见依然不愿意放弃的我拚命转动脖子,尤吉欧只能无力地说道:
「再怎么找也不能在这种监牢里找到名剑啦。说起来根本不用找嘛。这里也不就只有床铺、水袋和这条铁炼而已吗。」
「这条……铁炼……」
我一边低声说道,一边看著绑住自己手腕的铁炼,接著又把视线移到从尤吉欧手上延伸出来的铁炼。忽然浮现某俩
点子的我,一面压抑著兴奋一面低声表示:
「等等,不是只有『这条』。而是有『两条』铁炼唷。」
「啥?」
尤吉欧歪著头表现出「你在说什么啊」的表情,于是我便挥手要他到床下来。我跟著也踏上石头地板,然后确认伙伴在微喑当中的站姿。
从咋天一直穿到现在的学院制服露出来的右手腕上,和我一样套著线条粗犷的铁环,而熔接在上面的长长铁炼则连结著埋入墙壁的圆环里。
我首先钻过从尤吉欧右手上延伸出来的铁炼,跨过它之后又回到原来的位置。这下子我和尤吉欧的铁炼就交叉成型了。我挥手要尤吉欧稍微退后一点,接著自己也往后退,结果两条铁炼的交叉点马上响起尖锐的声音并且绷了起来。
看见这种样子之后,尤吉欧似乎终于了解我的企图了。
「那个……桐人,你不会是想直接这样用力拉吧?」
「就同时用力啊。既然两条铁炼的优先度相同,那原则上来说,这样就能互相削减它们的天命了。我们试试看就知道,你快点用两手抓住铁炼。」
尤古欧虽然露出怀疑的表情,但还是按照我的指示用双手握住由右手延伸出去的铁炼并且沉下腰部。等我做出相同的动作后……
「唉唷,在开始之前……」
我先用左手做出手势,再次叫出了铁炼的「窗户」。
如果是在现实世界里,想用相同的方法来切断铁炼的话,最多也只能在表面留下浅浅的缺痕而已吧。
但在这个地底世界当中,万物就算再怎么真实,也不可能完全遵照现实世界的物理法则。就像用神器?蓝蔷薇之剑就能在短短几天内砍倒直径四公尺的巨树一样,让两个物体在一定速度与强度之下互相冲撞,优先度较高的一方最后一定会破坏较低的那一方。
我们以眼神沟通了同时拉动的时机,接著便用尽吃奶的力气拉扯粗大的铁炼。
当「叽!」一声钝重的金属声响起时,我差点就因为尤吉欧出乎意料之外的力道而往前扑,最后终于死命地站稳了脚步。我马上露出不愿意输给对方的表情,于是有点忘记一开始目的的我们就这样持续比拼著力气。
铁炼的交叉处发出刺耳的摩擦声,而且断断续续有橘色小火花出现。我在保持拔河状态之下探头看向叫出来的「窗户」。
「哦!」
虽然很想用力握拳做出成功了的姿势,但因为两手都不能动,最后只能选择露出笑容。铁炼原本有两万以上的天命,但最后一个位数正以肉眼无法确认的速度不断减少,而十位数也持续地减少当中。照这个速度来看,几分钟以内就可以让它归零了。于是我再次咬紧牙关,更加用力地和尤吉欧进行拔河比赛。
这个方法当然只有在出现两条铁炼与两名囚犯的时候才能使用,而且囚犯的「物体控制权限」--也就是sao里的筋力值──也必须有相当高的水准才行。八年前十一岁的爱丽丝因为是自己一个人被关进监牢里,所以没有办法像这样切断铁炼。
她应该是按照预定被拉到法庭接受审问,然后在那里发生了什么事。如果那个整合骑士爱丽丝就是卢利特村的爱丽丝本人,那一定就是「某种力量」控制了她的记忆与思考,让她变成了公理教会忠实的士兵。
因为浮现这样的想法,竟然让我忽略了相当重要的事情。之所以要叫出窗户,就是要在铁炼的天命快要归零前停止拔河状态。因为不这样的话──
「哔叽!」一道与之前完全不同的尖锐金属音响了起来。
还来不及反应,我和尤吉欧的身体便以猛烈的速度往后弹去,接著后脑勺整个撞到了厚厚的石墙上。
我蹲在地上,用两手抱住头,承受著stl忠实再现的疼痛与晕眩感。等它们消失之后,担心狱卒一定会注意到的我马上确认铁栏杆后方的状况,幸好还是没有任何反应。我这才松了一口气并且慢慢地站了起来。
迟了一会儿起身的尤吉欧一边用左手摸著头一边抱怨著:
「呜呜……刚才那一撞大概减少了一百左右的天命。」
「这样已经算很不错了。来,你快看。」
我伸出了右腕,晃了一下从铁环上无力往下垂的铁炼。完全被切断的铁炼大约留下一梅尔二十限,不对,一公尺二十公分的长度在我们手上。滚落在地板上的四个u字型金属片,就是两个铁环终于承受不住交叉点拔河的拉力而从中间裂开的结果。当我们盯著它们看时,它们忽然就发出细微的声音并且消失了。
忽然想起一件事的我,马上叫出右手腕上铁錬的「窗户」,结果它的天命竟然已经恢复到将近原来数值的18000了。我的预想,或者应该说期望是,靠著互相拉扯让它们天命归零的瞬间,长达三公尺的铁炼就会整个消灭了,但可能因为它们的构造原本就是由许多铁环串联起来的吧,断掉之后就被重新设定为新的锁链物体了。
正当我想到这里时,同样在检查自己手上锁链的尤吉欧忽然用力耸了耸肩并且说:
「真是的……这种胡搞的才能我永远都比不上你啊。」
「哼哼,胡搞、荒唐、莽撞一直是我的注册商标啊。话说回来……这东四好像就没办法处理了……」
虽然从只能离开墙壁三梅尔,不对,应该是三公尺的状况下被解放出来,但却完全想不出办法把手上剩余的铁炼弄掉。就算再拔河一次能让它变得更短,还是没办法把它全部拿掉。
「看来只能直接带著走了。虽然有点重,但缠在手臂上的话,应该就不会阻碍到跑动了。」
尤吉欧说完便开始把剩余的铁炼缠在前臂上,无计可施的我也只能跟著这么做。完成了速成的铁炼护手后,我们随即互相看了对方一眼并且露出苦笑。
「那么……」
觉得在开始下一个行动前,还是得先确认一下某件事才行,于是我便用认真的表情看著尤吉欧。用力吸了口气后,开口表示:
「还是先问一下……真的没关系吧,尤吉欧。逃离这里去寻找跟爱丽丝相关的实情,也就等于是全面反叛公理教会。今后不论要采取什么行动,都没有让你犹豫的空间了。没办法立刻下定决心的话,你还是留在这里比较好。」
这应该是认识两年以来,我对他说过的最严厉发言,但这已经是绝对无法逃避的过程。
表面上看起来已经恢复冷静,但尤吉欧的摇光……也就是光量子集合体的灵魂才刚经过剧烈的构造变化。这是因为他否定了从懂事以来就一直深信不移的公理教会以及禁忌目录这两个绝对权威,重新设定了自己内心的优先顺序。
也就是说,现在尤吉欧的心理状态应该比外表还要不安定,要是逐渐转变的思考回路承受太多负荷,很有可能会像莱欧斯那样产生灵魂的异常。所以我在这三十五个小时当中,都不主动提起关于公理教会与禁忌目录的话题。
但是,现在要进行的是逃狱并且入侵中央圣堂的激烈反叛行动,与其在行动当中突然犹豫不决,倒不如趁现在让他先巩固自己的意识。无论如何,我都得让尤吉欧顺利到达中央圣堂最上层──也就是那个应该存有控制台,好让我能够脱离这里回到真实世界的地方。
没错,我想让独一无二的伙伴兼好友和现实世界的人类见面。
现在的地底世界,在营运企业rath获得期望的实验成果后,可以说随时都有可能会被重置。那个时候,生活在这个世界里将近十万人的摇光应该全部都会被删除才对。自己绝对不允许有这种事情发生。无论如何我都要让尤吉欧直接和rath的工作人员,以及应该是幕后黑手的菊冈诚二郎对话,让他们了解自己究竟创
造了什么样的东西。
地底世界的人们绝对不是假想世界里的。
他们拥有和现实世界里的人类完全相同的智慧与感情,所以也有在这里生存下去的权利。听见我「现在马上下定决心」的发言后,尤吉欧一瞬间瞪大了眼晴,但马上又缓缓低下头去。他抬起自己的右手,在胸前紧握住拳头。
「……嗯嗯……我知道了。」
他发出来的声音虽然像是沉稳的呢喃,但却带著坚毅与无法动摇的决心。
「我已经决定了。只要能和爱丽丝一起回到卢利特村,就算要违背公理教会我也在所不惜。必要的话,我会不断拔剑战斗。如果那个整合骑士是真正的爱丽丝……我一定要找出她失去记忆的理由,并且让她恢复成原来的爱丽丝。对我来说,这才是最重要的事情。」
尤吉欧说完后便抬起头来,以充满坚定光芒的眼晴笔直地看著我并露出了微笑。
「在郊游的时候,桐人曾经说过『有许多即使法律禁止也非得去做的事情』对吧。我现在终于能够了解你的意思了。」
「…………这样啊。」
我马上将充塞胸口的不可思议感慨随著冷空气一起吞下去。点了点头并往前走出一步,接著轻轻拍了拍伙伴的左肩。
「我感受到你的决心了。但是……从这里出去之后,我们要尽量避免战斗唷。如果遇见了爱丽丝之外的整合骑士,我也不认为我们两个能打得过他们。」
「难得桐人会这么没自信。」
对露出笑容的尤吉欧回了一句「那些家伙是世界最强的唷」后,我便靠近隔著牢房与通道的铁栏杆。然后先从那直径大约有三限的粗大铁棒上叫出「窗户」。它的物体等级是──20。也有将近一万的天命。
站在旁边的尤吉欧看了一下视窗后也沉吟了起来。
「嗯……铁炼的话还有办法,但要空手把它们弄弯一定得花很多时间吧。怎么办,我们两个要不要用身体撞撞看?」
「这样的话,我们的天命也会跟栏杆一起减少啊。我有办法了,你等著看吧。」
用手势要尤吉欧往后退,接著我便解开缠在右臂上的铁炼。虽然说的好像我早有妙计一样,其实是在把铁炼缠到手上时才冒出这样的想法。修剑学院时期,指导我一整年的索尔缇莉娜学姊在用完象徵赛鲁鲁特流的武器?白皮鞭后也都是这样把它缠在手上。
看见我用右手握著长一?二公尺的铁炼并且轻轻晃动后,尤吉欧便用有些担心的口气说:
「桐、桐人,你想用那个破坏铁栏杆吗?要是一个不小心打到自己,可是会受重伤的唷……」
「别担心,索尔缇莉娜学姊教了我许多用鞭的方法。因为她可是被称为『活动战术总览』的人啊……听好了,把铁栏杆轰飞一定会发出巨大的声音,我们要一口气朝楼梯跑过去唷。狱卒冲出来的话也不要和他战斗,只要逃走就好。」
「……哦,学姊教了你很多用法吗?」
不理会尤吉欧奇妙的反应,只是让铁炼震动的幅度愈来愈大。虽然要用它来做鞭子长度实在有点不太够,但优先度38应该能补足它的威力才对。
──不要在意握著鞭子的手,要感觉前端的重量来挥鞭。
我一边想起学姊所说的话,一边大动作将链子往后拉,在它快要完全伸直前,才随著喊叫声将其挥出。
「嘿!」
铁炼如同深灰色大蛇一般闪过空中的前端,直接命中了粗三公分的铁棒互相连结的地方,在黑喑中爆出了炫目的火花。
铁栏杆就这样随著「磅喀--!」的巨大声响从上下的框架当中往外飞出,撞上了对面牢房的铁栏杆后才倒在地板上。如果那边也有囚犯的话,一定会认为是索鲁斯的天谴降临到自己身上了。
因为满天尘埃而屏住呼吸的我连滚带爬地来到走道上。那个戴著铁罐般面具的狱卒就算睡死了,刚才那么巨大的声咅应该也会让他醒过来了吧。虽然不认为他拥有跟整合骑士同等级的实力,但目前手边只有一条拿来暂代鞭子的锁链,所以最好还是避免发生战斗。
我一边摆出备战姿势一边看著通道前方的状况,但过了几秒钟之后还是没有任何人出现。我看了一眼接著从牢房里出来的尤吉欧,然后迅速表示:
「可能躲在外面埋伏。还是要小心。」
「了解。」
互相点了点头之后,即使才刚发出轰然巨响,我们还是蹑手蹑脚地跑了起来。
根据被带来这里时所记住的情报,这座公理教会地下监牢里,有著宛如轮辐状的八条通道,每条通道的两侧各设置了四间牢房。如果所有的牢房都是双人房,那就是有八x八x二共一百二十八人的收容量了,但我想这座牢狱盖好之后,应该从来没有住满过人才对。
八条通道聚集处,也就是类似车轴的地方有一间小小的狱卒休息室,围绕著休息室的螺旋阶梯则直接通往地面。最好的情况是能顺利躲过狱卒的攻击然后冲上楼梯。一边这么想一边冲过通道的我,暂时在休息室前停下脚步,偷偷看了一下里面的情况。
圆筒型的休息室墙上吊著一座小小的油灯,正发出朦矓的光线照耀著四周围。虽然看不到任何会动的东西,但却有种狱卒躲在出口的死角,手里拿著恐怖武器等我们出现的强烈感觉。
「桐人啊……」
「嘘!」
「我说桐人!」
正准备要观察角落是不是躲著人的时候,尤吉欧从后面戳了戳我的肩膀,让我不得不回头问他说:
「怎么了嘛?」
「你听这声音……是不是鼾声啊?」
「你说什么……」
照他所说的竖起耳朵之后,我马上就听见虽然细微,但是却相当熟悉的某种低音周期性地响起。
「…………」
我又看了一下尤吉欧的脸,轻轻摇了摇头后才又迈开脚步。
经过通道之后(当然角落的死角处连只老鼠也没有)是一个还算宽敞的圆形空间,中央立著一根直径五公尺左右的石柱。柱子的内部是中空的,而那里就是狱卒的房间兼鼾声的来源地了。
柱子侧面装著黑色铁门,门上方还有一个小小的监视窗。我和尤吉欧蹑手蹑脚地靠近铁门,然后把脸贴在窗上观察内部的情况。
圆形房间正中央放著一顶跟牢房差不多的简陋铁床,而狱卒正把像大酒桶般的巨大身躯压在床上睡觉。他的脸上还是戴著那个让人联想起铁罐的金属面具,这时面具镀锡的表面正随著重低音的鼾声轻轻震动著。
虽然应该趁现在赶紧逃亡,但我忍不住就考虑起关于他的境遇。这个狱卒就这样独自一个人在这里顾著这座几乎很少人会被关进来的地下监狱……而且应该已经持续了几年,甚至几十年的时间了。因为这个世界里,只要不是贵族的子弟,就得在十岁的时候从地区负责人那里拜领「天命」,而且还不能自己选择或者是中途变更领受的天命。
在这个太阳完全照不到的地下空间,按照稍微能听见的钟声起床,然后巡逻空无一人的牢房,最后又按照钟声就寝。狱卒他应该就是这样日复一日地进行著自己的工作。连我们发出了那么大的噪音也没有办法吵醒他。
在休息室的墙壁上挂著各种大大小小不同的钥匙。当中应该也有能解开我和尤吉欧右手上铁环的钥匙才对,但我实在不想为了这件事吵醒狱卒并且和他战斗,于是我便退后一步并且呢喃著:
「走吧……」
「嗯嗯……我们走吧。」
这时尤吉欧似乎也想到了什么。我们就这样悄悄离开窗边,把的螺旋阶梯,然后头也不回地直往上爬。
2
下来时觉得相当漫长的螺旋阶梯,在我们拚命往上爬之后不到几分钟就感觉快要到出口了。空气中的霉味逐渐消失,潮湿的墙壁以及脚底下的石头在不知不觉间都变成了光滑的大理石。
不久后前方就能看见些许光芒,等到它变成四角形出口的形状后,我和尤吉欧早就忘记了瞥戒心直接跳上两层阶梯往前冲。一回到地面上,我们两个人马上就贪婪地吸取新鲜的空气。
「…………呼……」
呼吸好不容易平静下来后,我们便再次看了一下周围的环境。天空虽然是黑蒙蒙一片,但靠著些微的星光,还是能在没有照明的情况下看清楚四周围。
支配人界的公理教会位于央都圣托利亚正中央的广大正方形用地。昨天早上,被吊在飞龙脚上时重点式地环视,一下环境,发现正门位于东侧(应该是因为索鲁斯由该侧升起的缘故),然后有一条宽广的参拜道路由正门一路延续到教会本体。
而所谓的本体,当然就是白色巨塔「中央圣堂」了。从平面图来看它也是正方形,耸立的白墙全磨得像镜子般光滑,而且上部经常被云遮住,从地面上根本看不见顶端。
我深信中央圣堂的最上部里住著管理这个世界的某个人物,而且也存在与外部--也就是rath取得联络的系统控制台。只要能够到达该处,我就能在主观时间经过了两年两个月的情况下回到现实世界……
我一边有了深深的感慨,一边缓缓转过身子面对刚逃出来的地下监牢出入口。
那个没有房门的长方形空洞是有些突兀地直接出现在纯白壁面上。我先把视线移到光滑的大理石墙,接著往右再往左,最后又看了一下上方,但无论哪一个方向都因为浓浓的夜雾而无法看见边缘。
不对,就算没有夜雾应该也看不见墙壁的最上方。因为近在一公尺前方的光滑大理石,就是最终目标中央圣堂的外墙。
可能是跟我有同样的想法吧,只见尤吉欧也同时跟我往前走了几步,然后抬起左手来轻轻摸著白色墙壁。我左右摸了一遍,感受著墙壁极度坚硬与冰冷的触感。
「……虽然才刚从里面逃出来而已……但我还是有点不敢相信。我们竟然摸著中央圣堂。这可是那座无论多伟大的贵族……不对,应该说就连四帝国的皇帝都只能隔著墙壁观望的巨塔啊。」
「嗯,不过没有按照原订计画成为整合骑士,而是逃狱犯的身分……」
面对我冷淡的反应,尤吉欧先是轻轻苦笑了一下,但马上就一脸认真地说道:
「不过,照这样看来,或许这样才是正确的选择。因为如果变成整合骑士的话,我们也会像爱丽丝那样……」
「可能会被控制记忆吗?的确是这样……但是,如果所有整合骑士都是这样的话,他们到底认为自己是谁呢……」
我刚这么低声说完,尤吉欧便把手从大理石上移开并且露出狐疑的表情。这时我也把放下来的左手摆在腰上,然后试著说明这个暧昧的问题:
「也就是说,骑士的记忆就算被封印住了……应该还是会有谁是父母和在哪里出生等知识吧?因为这是每个人一开始的源头啊。所以我才觉得要捏造这些知识相当困难。」
「对哦……骑士可以乘著飞龙到人界的任何地方。就算封印出生的记忆并且植入假记忆,要是他们实际到出生地探访的话马上就会发现自己被骗了……」
但尤吉欧忽然用力吸了一口气,并且瞪大眼睛凝视著我,于是我只能眨眼睛回报以迷惑的表情。和整个人僵住的伙伴对望了几秒钟后,我才终于想到他出现这种反应的理由。
「原来如此……你想到或许能在这座塔里找到恢复我记忆的方法吗?」
「啊……没、没有啦,我……」
尤吉欧的脸整个扭曲,不久后更深深低下头去,于是我便往前一步粗暴地弄乱了伙伴亚麻色的头发。
「你怎么还是这么爱杞人忧天啊。不管我的记忆有没有恢复,我都会陪你到旅程结束的。」
结果尤吉欧抬起微红的脸来,说了一句「别把我当小孩」的孩子气发言。但却没有从我的手底下逃开,只是小声地继续说:
「…………我没有怀疑这一点。因为桐人已经跟我说过好几次了。但是……一想到我的旅程已经快到终点,总觉得……」
听见他压低的声音后,连我的胸口都涌起一股感情,让手还放在尤吉欧头上的我只能赶快仰起头来。
笔直耸立在身旁的中央圣堂,那种雄伟模样的确相当符合它世界中心的称号。就算没有任何阻碍,要爬到这座塔的顶端也是相当不容易的一件事。但反过来说,这也就是最后的难关。不论里头有几万层阶梯,当我和尤吉欧爬完它时,我们的旅程就结束了。这比原来的预定还快了一年以上的时间。
但这绝对不是永远的别离。虽然我会先登出回到现实世界,但我一定会为了和尤吉欧、莉娜学姊、罗妮耶、缇洁以及其他许多人见面而回来。
「既然要结束,那就让我们有个happy……不对,让我们有个幸福的结局吧。你就取回爱丽丝的记忆,然后和她一起回卢利特村吧。但是……如果这样的话是不是又要再选一次天职?那还是从现在就开始考虑比较好唷,因为接下来就得做一辈子了。」
听见我的玩笑后,尤吉欧才终于抬起头来,露出了平常那种「真受不了你」的笑容。
「现在想这些实在太早了。不过呢,不管要做什么,反正我是不想再砍树了。」
「哈哈,说的也是。」
正当我把手从尤吉欧头上拿开,并且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时,中央圣堂遥远上方的宣告时刻之钟发出了极为美丽且庄严的音色。从旋律可以听出现在是凌晨四点。距离天亮还剩下一个小时──
「……是不是该展开行动了。」
「嗯。走吧。」
我们像是要确认彼此的决心般互相轻轻碰了碰左拳。不论是伸出拳头的速度、时机以及握拳的力道都完全一样。这时两个人已经知道不再需要任何的言语,于是便同时再次确认周围的环境。
我们只知道自己目前位于中央圣堂后方(也就是西面)。当然,东侧已经被大理石外墙挡住了。
由于现在的目的是入侵中央圣堂,所以如果附近有通往一楼的入口就太好了,但这个西面只有在相当高的地方有一扇窗户,而且墙壁又相当光滑,根本不可能爬得上去。唯一的开口就是我们刚才爬上来的楼梯,虽然无法断言地下监牢里绝对没有其他通道,但我已经跟史提西亚神发过誓再也不进到里面去了。
这样的话,当然就只有延著外墙往南或者是北边移动。但是两个方向的前方五公尺处都有一座与墙壁呈直角相交的金属栅栏。虽然是努力一下就能爬过的高度,但还是有一个问题。那就是我们昨天已经确认过,栅栏后面还有许多同样的栅栏存在。
上面爬满许多蔓藤植物的青铜制栅栏,从光亮度来看就觉得比地下监牢的铁栏杆还要坚固。中央圣堂的西侧空间里就布满了这样的障碍。也就是说,这里除了是植物园之外也是迷宫。我想这应该是当囚犯从地下监牢逃狱时,能够让他们难以从地面上逃走的防御措施。
东、南、北面分别被墙壁与栅栏挡住了,但西侧还有一道大门。门后方有短短的直线通道,直接通往迷宫内一个小小的广场。那就是昨天早上吊著我们的飞龙降落的地点。
在著陆之前,我原本想要记住逃走时的路线,但迷宫构造实在太过复杂,短时间内根本不可能记住。不过现在似乎也没有别的选择了。
「……只能突破那个迷宫,然后到圣堂的北边或南边去
了。」
我一说完,尤吉欧便点了点头。
「我相信桐人的第六感。」
「交给我吧,我从以前就很擅长闯迷宫。」
一不小心就说出这样的台词,让伙伴露出了不可思议的表情,于是我只能在他追问前抢先一步往前走去。
走了短短几步的距离来到西侧的大门后,我们首先确认了一下金属栅栏的优先度。结果表示在窗子上的优先度是35,看来它果然不是一般的青铜。或许用缠在右手上的铁炼用力敲几下就能将它破坏,但应该会比爬上去还花时间才对,而且这么做还可能会引来大量的卫兵(或者是整合骑士)。
于是我们便按照原来的计画,为了乖乖突破迷宫而往前走去。但在这个时候,尤吉欧忽然从喉咙里发出某种哽塞的声音。
「怎、怎么了?栅栏有什么问题吗?」
「不、不是栅栏……这、这个叶子……」
瞪大眼睛的尤吉欧,一边指著青铜栅栏上一大群藤蔓植物的叶子一边这么低声说道。但在我看来,那些叶子并没有什么特别。
「虽然是第一次看见,但不会错的。桐人……这就是『蔷薇』啊。」
「蔷薇……是哦……咦,真的吗?长在这座迷宫里的全部都是?」
一开始虽然没什么反应,但在这个地底世界里,蔷薇不只是一般漂亮的花朵而已。银莲花、金盏花、大丽菊、洋兰这「四大圣花」能够结出蓄有高纯度神圣力的果实,而蔷薇则是比它们还更高等、更贵重的「神明之花」。别说是平民了,就连贵族、皇族都不能栽培这种花朵,听说要是在山里发现极为稀有的野生蔷薇,就能在圣托利亚的市场卖得惊人天价。
如此稀有的植物,光是在这座迷宫里就有几千,不对,好几万株了……一想到这里,我就有股冲动想尽量多拔几株然后把它们带走,但可惜的是这个世界没有道具栏这种方便的东西。
相对于产生现实面心理纠葛的我,尤吉欧的反应倒是相当冷静。他用指尖拨开边缘呈锯齿状的叶子,一边凝视著后方一边这么说道:
「好像还没有开花,不过已经有花蕾了。有这么多的量,应该能放出相当充足的空问神圣力才对。」
听他这么一说,我才注意到迷宫里的空气相当清新,好像每次呼吸都能够净化自己的心灵一样。我贪小便宜地深深吸了口气之后,尤吉欧才又急著说道:
「我不是这个意思啦,只是想到现在说不定可以使用相当高级的神圣术。」
「……是没错,但我们现在又没受伤……」
「但我们失去了重要的东西啊。就是我和桐人的……」
「啊、啊啊,对哦……我们的剑!」
我这时才终于了解尤吉欧想说些什么,于是马上轻轻弹了一下手指。
缠在右腕上等级38的铁炼虽然已经是颇为强力的武器,但尤吉欧没有学过用鞭子的方法,所以如果能早点回收「蓝蔷薇之剑」与「黑色家伙」也会比较安心。应该说,回收我们的剑才是目前最优先的事项。
虽然两口剑都不知道被整合骑士爱丽丝拿到什么地方去了,但只要能使用神圣术,应该就能找出它们在什么地方。我举起右手,用力吸了口气:
「system call!」
我压低声音说出这对尤吉欧来说是神圣术的起句,但对我来说则是启动系动权限的指令。右手的五根手指马上被淡紫色光芒包围,也就是告知我启动的操作权已经进入待机状态。我伸直食指,缓缓握起其他四指,接著说出下一道指令:
「gee ambra element……」
一边想著黑色喑沉的宝石一边这么咏唱,竖起来的指尖前端马上出现一颗漆黑且带著蓝紫色磷光的极小球体。这是存在于这个世界的八种「素因」其中之一的「暗素」。虽然是难易度偏高的术式,但无聊的神圣术课程以及考试终于在这个时候派上用场了。
暗素和昨天早上阿滋利卡舍监为了治疗尤吉欧眼晴而生成的「光素」完全相反,本身带有负属性。要是这么解放的话,周围的空间会完全被它删除,可以说是相当危险的素因,但它的吸著性也有其他的使用方式。
「adhere possession。object id wlss102382。discharge。」
咏唱完术式之后,浮游在指尖的暗素就像被什么吸走般开始移动。它摇摇晃晃地往东飘上去,在快要碰到圣堂墙壁前就因为能源用尽而消失了。不过几秒钟内空中还是残留著蓝紫色的轨迹。
我迅速移动视线,看向暗素画出来的线条上方。做出同样动作的尤吉欧以觉得有些可惜的声音说:
「剑果然在中央圣堂里面。原本想碰碰运气,看会不会收在外面的置物小屋或其他建筑物里面……」
「虽然在里面,但好像不是在太高的楼层。可能是二楼……不对,大概三楼左右吧。没被放到高楼层就算很幸运了。」
「说的也是……那第一个目标就是从正门之外的某处潜入中央圣堂,然后到三楼去把我们的剑夺回来吧。」
听见尤吉欧随口说出「潜入」与「夺回」这种学生时期都只有我在使用的用词后,我的内心便悄悄烦恼著不知道该不该觉得他变可靠了,但这时也只能点了点头。
就算知道剑在什么地方,没有突破蔷薇迷宫依然是于事无补。虽然想著如果有能指引我们到出口的术式就好了,但很可惜的,这个世界没有那么方便的指令──应该啦。
再次迈步向前的我和尤吉欧穿过青铜大门后,首先朝著正面的广场前进。如果缠在左右栅栏上的蔷薇都开花,而且天也亮了的话,一定会是一幅相当美丽的景色才对,但现在这种黑暗是我们唯一的有利条件。于是我们便在星光的照耀下压低脚步声小跑步前进。
不久后,下一座大门就出现了。它的后面就是飞龙著陆的广场。虽然记得曾经看到过板凳与小小的喷水池,但不知道有没有蔷薇园全体的地图。不对,既然是广场就一定会有的,拜托一定要有啊。
一边在心里这么祈求著,一边要通过比第一座略小的大门时,浏海底部又出现熟悉的轻微刺痛感。同一时间,尤吉欧也从后面拉了拉我的上衣。
「怎、怎么啦?」
「有人……」
「什么……」
我马上摆出警戒姿势,定眼看向前方。
广场是往东西向延伸的长方形,我们目前是在东边的大门。中央有一座设置著提拉利亚神石像的喷水池,其周边均等排列著四张跟栅栏同样材质的青铜制板凳。
而正如尤吉欧所说的,我们的右边──也就是北侧的板凳上果然有某个人坐在上面。
脸庞虽然被波浪状长发挡住而看不清楚,但可以看见对方纤细的身躯包裹在白银铠甲之下,左腰上还有一把略有弧度的长剑。另外还有深色披风由两边肩膀上垂下来。从这个角度就已经能清楚看见披风上的十字型纹章刺绣了。
尤吉欧跟著我猛吸了一口气,然后挤出声音呢喃著:
「整……整合骑士……!」
没错。从体格、发型还有装备的颜色就能知道那个人不是爱丽丝,但很容易就能猜测出对方的实力应该跟她差不多。在没剑的情况下……不对,即使在有剑的情况下,那也不是能轻松获胜的对手。
我一瞬间犹豫著是要马上由北边或南边的大门逃进迷宫里,还是直接转身回头比较好。但在我有所行动之前,广场上就传来一道爽朗的男性声音:
「别呆呆站在那里,快点进来吧,囚犯们。」
从他轻轻抬起的右手上
可以看见一个发光物体,结果原来是红酒杯。仔细一看之下,就能发现板凳上还放著一瓶洒。
从骑士的口气以及动作感觉到挑衅气息的我,终于按耐不住坏习惯而放弃逃走,直接开口回答:
「哦?你是要请我们喝酒吗?」
整合骑士没有马上回答,只是缓缓把脸转向这边,然后再次微微举起红酒杯。
「很可惜,这不是你们这种小孩子……而且还是罪人能尝得起的玉酿。这可是西帝国产的一百五十年红酒。不过倒是能让你们闻闻香味。」
他一边转著酒杯一边露出微笑的脸孔,是即使在微弱星光下也能让人惊叹不已的俊俏面容。那又高又挺的鼻子,以及略带野性的眉毛形成绝妙的平衡感,另外细长的双眸也绽放出清澈的光芒。
当我和尤吉欧终于被他的气势压得沉默了下来时,骑士便放下翘起来的脚,晃动著铠甲站起了身子。身材相当高大的他──几乎高了我们一个头左右吧。深紫色的披风以及同色系的头发同时随著夜风飘动。
一口气将红酒喝光的骑士接著又说出令人意想不到的话来:
「吾师爱丽丝大人实在是慧眼独具。竟然能预测出囚犯将会逃狱这种极为少见的状况。」
「爱……爱丽丝大人?吾师……?」
我只能呆呆地重复了一遍他所说的话。
整合骑士悠然点了点头,接著又以骄傲的态度说著:
「虽然师父要我在这里待一晚以防你们逃狱,但老实说我本来也不认为会有这种事情发生。原本打算要一边赏蔷薇一边品酒度过这个夜晚,想不到你们真的出现了。你们缠在手腕上的是在南帝国火山锻炼的灵铁锁链。虽然不知这是怎么被切断的,不过已经可以确认你们两个是大逆不道之徒了。」
骑士边笑边把杯子放到板凳上。他以空下来的右手撩起长发,然后用稍微严厉了一些的口气表示:
「当然你们马上就会回到地下监牢里去。不过在那之前,必须给你们一点严厉的处罚才行。我想你们也早有觉悟了吧?」
明明还带著浅浅的微笑,但瘦高的身躯上已经缠著压倒性的斗气,让我拚命压抑住想往后退的心情。我将力量注入丹田,尽量用听起来比较正常的声音回答:
「那么,想必你也不认为我们会乖乖接受处罚吧。」
「哈哈哈,很有自信嘛。我听说你们只是连学院都还没毕业的嫩小子,不过倒是很有勇气。就算是虚张声势,我还是愿意对你表达敬意,在把你们的天命减少到1之前,我就先报上姓名吧。我是整合骑士──艾尔多利耶?辛赛西斯?萨提汪。虽然是一个月前才被『召唤』,目前还没有统领地的菜鸟,这点也只能请你们多多见谅了。」
听完骑士说完一长串发言,站在身后的尤吉欧便轻轻呼出一口气,但这时我根本没注意到伙伴的反应。因为对方用令人有些忌妒的美声所说出来的话里,其实包含了好几个重要情报。
首先,从刚才的发言就可以知道整合骑士的名字是有法则性的。把整合骑士爱丽丝的全名爱丽丝?辛赛西斯?萨提加进来一起做参考后,能够得知一开始的「爱丽丝」或「艾尔多利耶」是个人名。接下来的「辛赛西斯」是共通名。而最后的名称不是名字而是编号。由于是英文所以尤古欧应该听不懂,但爱丽丝应该是第三十名整合骑士。而这个艾尔多利耶则是第三十一名──
而且他还说自己是「一个月前才被召唤」。虽然召唤这个词的意义仍然不明,但如果艾尔多利耶是最新被任命为骑士的人,那么整合骑士的总数就仅仅只有三十一个人而巳。而且应该有不少骑士为了守护人界各地而离开了中央圣堂,所以留在塔内的骑士最多也只有十几个吧。
但是不先击败眼前这个新人骑士的话,我的如意算盘好像就有点打得太早了。
我向站在左斜后方的尤吉欧低声呢喃著:
「要开打啰。等一下我先来对付他,尤吉欧你在旁边等我的指示。」
「嗯、嗯。但是……桐人,我……」
「不是说过了,没有时间让你犹豫了。不赢过那家伙,根本进不了中央圣堂啊。」
「不是啦,我不是在犹豫,只是那家伙的名字……算了,之后再说吧。我知道了,不过你别太逞强啊,桐人。」
虽然对尤吉欧这种不知这是不是已经了解作战的反应感到有些不安,但已经没有多余的时间讨论下去了。按照惯例,头上的那个守护灵似乎又在叹气了,但确认过敌人的实力后再逃走应该还不迟吧。
往前走了两步穿越广场的大门后,我解开缠在右手上的铁炼并轻轻地握住。一看见我的模样,骑士就像是感到很有趣般微微扬起眉毛:
「原来如此,本以为连把剑都没有还能搞出什么名堂,看来是要用那条铁炼当武器啊。这样的话,应该还是能让我活动一下筋骨吧。」
他的声音、表情全都充满了自信。内心咒骂了一声「马上让你冷汗直流」后,我便开始慢慢缩短彼此间的距离。
我的铁炼虽然有无法发动秘奥义──剑技的缺点在,但攻击范围远超过于长剑。只要不断移动,以打带跑战术不断给予对方伤害,应该还是有机会获胜。
但我的企图在下一个瞬间就被完全粉碎了。骑士艾尔多利耶的右手不伸向左腰的剑而是在被披风盖住的背后活动著。他随即又继续这么说道:
「既然这样的话,那我也不用剑,改用这个吧。」
他迅速抽出来的右手上握著似乎是收在剑带后方的第二种武器──一条带著纯银光辉的细长鞭子。
这时我只能感到一阵愕然,接著视线前方从艾尔多利耶右手上被放下来的鞭子就像蛇一样盘踞在地板上。由银线所编成的鞭子和我手上这条简陋的铁炼完全不同,看起来就相当地美丽。但仔细一看后就能发现,鞭子就跟蔷薇花茎一样长著螺旋状尖刺。在星光照耀下马上反射出恐怖的光芒。要是被那种东西打中,可不是皮肤裂开就能了事的。
而且对方鞭子的全长至少也有四公尺左右。但我的铁炼只有一?二公尺,所以攻击范围差了三倍以上。这样的话就没办法施展打带跑战术了。
流著冷汗的我一停下脚步,艾尔多利耶就像看透我的心思般猛烈挥动右手。他手上的鞭子立刻就像生物一样蠕动并且击中地面。
「那么……为了向你们违背了公理教会与禁忌目录,最后甚至还敢逃狱的觉悟表达敬意,就让我一开始就尽全力来对付你们吧。」
我还来不及反应,艾尔多利耶便对著右手上的鞭子举起左手,以凛然的声音人声叫道:
「system call!」
他接下来咏唱的复杂术式,我几乎没有一个字听得清楚。
地底世界的神圣术与令人怀念的「alfheim online」里的魔法一样,能够进行高速咏唱──也就是以极快的速度念出指令。但是咏唱的速度越快,发生错误的机率也越高。
我所认识的人里面,高速咏唱术第二厉害的人是索尔缇莉娜学姊,而最厉害的人则是阿滋利卡老师。但是艾尔多利耶的咏唱竟然比老师还要快。大概只花了七、八秒就把多达三十个单字左右的一大串指令念完,最后再用完全不熟悉的一句话来做结尾。
「────enhance armament!」
enhance是……强化?而armament则是,嗯……
但已经没有时间让我翻阅脑袋里头的英日辞典了。因为艾尔多利耶的右手随便一挥,鞭子就已经朝著我落下来了。
我们之间大概隔了十五公尺的距离。就算那家伙的鞭子再长,
应该也打不到我。但是……
艾尔多利耶的鞭子在空中闪过银色轨迹,就像原本便由具伸缩性的素材所制成般变长了好几倍。我虽然感到惊讶,还是反射性地用双手握住铁炼并且将其高举到头上。下一个瞬间,强烈的冲击就朝我袭来,接著就是大量蓝白色的火花降下。
「呜……!」
继续这样站著承受攻击,铁炼将会被对方切断。涌起这种感觉的我马上弯下膝盖,把身体转往右边来把鞭子甩开。「锵!」一声剧烈的摩擦声过后,鞭子便离开铁炼敲到了石头地板上,在留下一道深深的痕迹之后才回到骑士手边。
感觉全身再度爆出冷汗的我,低头看著锁链并且发出低沉的呻吟:
「咿……」
等级38的物体,还是由什么灵铁所制成的铁炼已经有一部分被削掉。看来再多撑一会的话,挡住攻击的铁环应该应该就会被切断了。
这时整合骑士稍微收起笑容,对著全身僵硬的我说:
「哦……原本打算削掉你一只耳朵,想不到第一次就能挡下我神器『霜鳞鞭』的攻击。看来我该跟你道歉,不应该因为还是学生就看轻你。」
听见他依然充满自信的言语后即使想反击,也因为嘴巴僵住了而说不出话来。
果然是强敌。而且还是超级强敌。无意之间看轻对方的人其实是我。
到了这个时候,我才终于理解自己到目前为止从未遇到过像整合骑十艾尔多利耶?辛赛西斯?萨提汪这种类型的敌人。
假想世界underworld只不过是rath的实验场,严格来说这场战斗对我──不是剑士桐人,而是高中生桐谷和人的生命根本无关。就算我的头被艾尔多利耶的鞭子打飞而天命归零,我真正的肉体也不会受到任何伤害才对。
因此在令人感到害怕的程度上,这场战斗根本就比不上sao那款死亡游戏。在艾恩葛朗特里与巨大楼层魔王,或者抓狂的红色玩家对峙时那种恐怖,以及像在无底洞上方走钢索的感觉,我应该都没有机会再体验到了,老实说我也完全不想再有那样的经验。
但就算是死亡游戏,那个世界里包含我在内的大多数人都是跟真实剑术无缘的网路游戏玩家。我们这些人就只是靠著系统给予的数值以及动作辅助,还有一、两年里锻炼出来的些许反应速度在进行著死亡游戏。
似艾尔多利耶就不一样了。他在这个世界的十几年里已经累积无数修练剑术与神圣术的经验,并且藉此不断提升自己的极限。不论是肉体或者是精神上,他都是一个真正的战士。和sao的玩家还有系统所操纵的怪物不同,完完全全就是出现在奇幻文学里的「魔法骑士」本人。
艾尔多利耶不但拥有远胜于尽头山脉地底下那些哥布林的洗炼剑法与神圣术,甚至还具备了超越首席上级修剑士莱欧斯?安提诺斯与涡罗?利邦提的意志力。以现状来说,他在所有方面都凌驾于我。要是只凭手上这条铁炼和他战斗下去,我百分之百会败在他手上。
我唯一能够突破这个困境的可能性就是……
----你不是一个人。
感觉似乎有人帮忙说出了我的想法,结果我就像被引导般对背后的伙伴低声呢喃著:
「尤吉欧。能让我们获胜的唯一机会就是我们有两个人。接下来我会想办法缠住那家伙的鞭子,到时候你就发动攻击。」
但我一直没听见伙伴的回答。感觉诧异的我回过头看去,马上发现尤吉欧脸上的表情不是恐惧而是感叹。虽然过了一阵子后终于开始说话,但说出来的却全是称赞对方的内容。
「桐人……你看见刚才的术式了吗?太厉害了……虽然我只有在图书馆的古书里面看过,但不会错的。那是『武装完全支配术』……那是利用术式介入武器的本质,然后藉由攻击力来展现神迹的超高等神圣术唷。真不愧是整合骑士!」
「现在不是佩服对方的时候了。那样能增加攻击范围的话……我们就不能也在铁炼上使用什么完全支配的术吗?」
「怎么可能!那是教会指定的最高级秘术啊。而且好像只能对神器级的武器施术唷。」
「那就快点忘记这回事。想办法用手边的武器反击。听好了,我一制住他的鞭子,你就发动攻击。就算用不惯鞭子,应该也能朝对方笔直地挥下去吧。」
为了鼓励好不容易恢复严肃表情的尤吉欧,我又这么跟他确认了一次。
「做好觉悟吧!我们要打败教会最高战力──整合骑士。」
「……我知道。我说过不会再犹豫了。」
尤吉欧点了点头,接著用左手握住缠在右手上的铁炼前端,静静地将它解开。
我们两个同时将视线移过去后,脸上依然带著轻松笑容的整合骑士马上轻轻挥了一下银鞭。
「两位囚犯小弟终于讨论完了吗?来吧,那就稍微让我享受一下。」
「……整合骑士大人,这么轻敌真的没关系吗?」
「当然,对反抗公理教会者施加严格的神罚……这就是最高司祭猊下的意思。但身为一个有尊严的骑士,我实在不愿意鞭打毫无抵抗之力的弱者。所以我很期待你们至少可以发挥出在我铠甲上弄出一点擦伤的实力。」
「……别说是铠甲了,我们会让你的天命减半,然后再也笑不出来。」
强行押下内心不断涌起的焦躁感后,我便开始说起大话来。虽然艾尔多利耶所说的「最高司祭」这个名词也很让人在意,但现在已经不是能想东想西的状况了。我挥了一下右手的铁炼,接著迅速对艾尔多利耶伸出左手:
「system call!gee thermal element!」
一边想著鲜艳的红宝石一边叫出指令,结果大拇指、食指、中指前端就各自出现一个红色光点。这是发动火焰系攻击术时的起点「热素」。当我要展开接下来的术式时,十五公尺前方的艾尔多利耶也悠然举起左手:
「system call。gee cryogenic element。」
他五根手指上都产生了与火焰系神圣术对抗的蓝色「冻素」。虽然这个时候素因的数量已经不及对方,但我还是无视这一点继续喊出术式:
「form element arroe!」
随著咏唱将左手往后拉,光点也马上被拉成细长状,最后形成三枝火焰箭。这是重视飞翔速度与贯穿力的形态。为了不给敌人反应的时间,我以最快的速度唱出最后的术式:
「fly straight!discharge!」
三枝火焰箭随即卷起火焰漩涡朝著艾尔多利耶飞去。
在这个以剑法为主流的世界里,之所以会存在攻击型神圣术,完全是为了要与喑之国军队作战的缘故──学院里的老教师曾经这么说过。要是知道自己教授的魔法被拿来对付整合骑上,他一定会吓得昏倒吧,我一边在脑袋的角落这么想著,一边随著火焰箭冲了出去。
火焰箭前方,艾尔多利耶一口气咏唱完对抗的术式:
「form element bird shape。ter thermal object discharge!」
五个蓝色光点变化成小鸟──适合追踪的形状──后,便一起飞了起来。虽然我所放出去的箭速度较快,但冰鸟的数量较多。即使穿过两只小鸟,剩下来的三只还是依序迎击了火焰箭,爆炸的火焰和冰晶同时出现并且互相抵消与消失。爆炸的冲击将板凳上的红酒杯吹得飞了出去,掉在石头地板上碎了一地。
在猛烈光线效果的掩护之下,我一口气接近到艾尔
多利耶身边。再两步……一步就能够进入我铁炼的攻击范围──
但骑士的右手忽然动了起来,而地面上的银鞭就像蛇一般往上弹起。在这个距离之下,就算是那个什么武装完全支配所加强的攻击范围也影响不了我。我拚命看出从右边划著弧线往我身上招呼的银鞭轨迹,一边弯起身子躲开攻击一边准备踏出最后一步。但是──
「──呜!」
看见那一幕的瞬间,我只能惊讶地屏著呼吸。艾尔多利耶的鞭子在空中变成两条,新出现的银蛇正从更锐利的角度朝我袭来。
我原本想在不到几公分的距离当中躲开鞭子,现在根本无法反应这次的攻击,最后只能被鞭子猛烈地击中胸口。整个人跌到地面上后,随即从嘴里发出沙哑的叫声:
「咕啊……!」
虽然早已做好心理准备,但被长著无数尖刺的金属鞭击中后,我已经痛得眼睛泛泪。咬紧牙关一看之下,黑色制服的胸口部分已经连内衣都裂开,露出来的肌肤上也出现一条鲜红的伤痕。不久后就浮现几滴血珠,在划出平行线后往下滴落。
艾尔多利耶低头看著狼狈跌坐在地上的我,爽朗地笑著说:
「哈哈哈,这种小动作对霜鳞鞭是没用的。在完全支配状态之下,除了攻击范围可以扩大到五十梅尔之外,最多还能分裂出七条鞭子。如果是八个人同时飞扑过来的话可能还有机会吧。」
我根本没时间对他这种充满自信的发言感到火大。自从两年前被哥布林队长砍中肩膀之后,就没有尝过这样的痛楚了。
虽然经常告诉自己对疼痛的忍耐力相当低算是我的一大弱点,但在原则上都采収点到为止规则的修剑学院当中,几乎没有什么习惯疼痛感的机会出现。刚才明明宣称拚了命也要把鞭子压制住,但现在却这么狼狈,老实说真的太丢脸了。
「唔姆,是不是太高估你了呢?这样的话,我还是仁慈一点尽快让你失去意识吧。」
如此宣告的艾尔多利耶随即响著白银铠甲往前踏出一步。
这个时候,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来到附近的尤吉欧带著奋力一搏的表情从喷水池的阴影处跳出来。
「嘿啊啊啊!」
难得发出大叫的他用力挥下右手的铁炼。对首次使用这种武器的他来说,这已经是相当精彩且出乎人意料之外的一击——但还是没办法突破骑士的防守。
艾尔多利耶的右手以闪电般的速度一动,纯银的鞭子便再度于空中分裂成两条。其中一条直接弹开锁链,另一条则攻向尤吉欧。结果尤吉欧也跟我一样胸口受到猛烈的一击,根本连发出悲鸣的时间都没有就掉进喷水池里溅出大量的水花。
虽然让我焦躁的激烈疼痛完全没有消退的迹象,但我绝对不能浪费尤吉欧拚命制造出来的机会。感觉艾尔多利耶的意识有一半以上已经离开我身上的瞬间,我立刻撑起身体,把几秒钟前已经握在右手上的束西朝著骑士的脸孔丢去。
与艾恩葛朗特以及阿尔普海姆不同,这个世界里几乎所有物体在被破坏后都不会马上消灭。留下来的碎片或者断片都会变成尸骸而被赋予新的天命。
只不过它的天命,也就是耐久度将以被破坏前还要快上许多的速度消逝,在归零的瞬间才会真正地完全消失。但就算是这样,在消失之前至少也还存在著几分钟的时间。
就算只是破掉的红酒杯所留下来的小小碎片,也依然适用这个法则。
我所丢出去的碎片直接穿越黎明前的黑暗,朝著艾尔多利耶的左眼飞去。而且我在丢出去前已经先抹上胸口流出来的血液,所以在星光下应该不会有任何的反射才对。
碎片从进入视线到命中为止,应该花不到零点一秒的时问吧。但骑士还是用恐怖的反应速度将脸别向右边来避免眼球直接受到攻击。擦过左边颊骨附近的碎片在留下浅浅的伤痕后便消失在黑暗当中。
「呜哦!」
在艾尔多利耶重新面向我之前,蹲在地上的我就直接冲了出去。
在地面上踢了两下后,他已经进入我右手铁炼的攻击范围。而我则用扛在左肩般的动作全力挥下铁炼。这时艾尔多利耶已经由一瞬间的动摇当中回复过来,只见他刚拉回右手,攻击完尤吉欧而依然腾空的鞭子就改为朝我飞来。
就算这样笔直地挥下铁炼,最多也只能造成两败倶伤,一个搞不好的话还可能因为无法突破分裂的鞭子而只有我再次受到痛击。但我依然甩开心头的恐惧感,撑大了眼睛把视线从闪耀的鞭子尖端移动到艾尔多利耶背后──尤吉欧掉进去的喷水池上。
在修剑学院所教授的各种流派当中,攻击时把视线从敌人身上移开这种行为都是绝对的禁忌。没错,它是某种「禁忌」。所以这个世界的剑士绝对不会做出这种行为。当然就连整合骑士也不例外。
「姆……!」
因此艾尔多利耶除了发出低吟之外,还一瞬间把意识从我身上移閧了去。这是因为他产生了被打进喷水池的尤吉欧马上站起来展开反击的错觉。但这当然只是我用视线移动所演出的虚构复合攻击。就算尤吉欧再怎么耐打,受了神器一击之后也不可能马上站起来。
纯银的鞭子反应出艾尔多利耶的迷惑,在空中的轨道产生了些微偏差。结果鞭子没有撞上我的铁炼,而是从上方几公厘处穿了过去。之所以会从有些不顺手的左斜上方往下攻击,就是为了要让鞭子和铁炼的轨道平行好提升对方迎击的失败率。这是木剑经常被莉娜学姊的鞭子缠住后所学会的攻略法。
但同样的手段不可能再用第二次了。所以这算是真正的最后机会。
「嘿啊啊啊啊啊----!」
我乘著用尽全身精力的叫声,将身体连同灵铁锁链一起往下压去。
我所瞄准的是骑士全身唯一没有在坚固白银铠甲保护之下的头部。虽然不知这是为了喝红酒还是因为看轻我们两个学生,但我可没善良到放过这个没有戴头盔的弱点。只要沉重的铁炼直接击中未戴防具的头部,就算是整合骑士应该也会暂时失去意识才对──
但是,这时候艾尔多利耶又再次展现超乎我意料之外的能力以及决心。
他闪电般伸出左手,不是用被护腕保护住的手背,而是用只戴著薄皮革手套的手掌来抵挡铁炼前端。
如果用手背来抵挡的话,铁炼将会以该处为支点而开始旋转,虽然威力会稍微减弱但前端还是会击中骑上的头部。所以艾尔多利耶的选择是正确的──但等级38的铁炼,其攻击力不是薄薄的皮革手套所能承受。
「咕……!」
挡下铁炼的瞬间,骑士马上发出压低的呻吟。我的耳朵则清楚地听见他左手手骨碎裂了好几根的声音。这下他将有一阵子不能使用左手,而且也不可能把右手上那条叫什么「霜鳞鞭」的神器丢到地上。
这时我应该直接冲过去进行格斗战。因为我已经从莉娜学姊那里学习到赛鲁鲁特流的「体术」。虽然不是打击而几乎都是绞住对方的柔术,但这对重装甲的对手反而更有效果。
「还没结束呢!」
大叫一声后,我便为了用空下来的左手抓住艾尔多利耶受伤的左腕而往前踏出一步。
「这算不了什么!」
但是最新的第三十一名整合骑士又做出超乎我预测的举动。
他用应该已经骨折的左手用力抓住铁炼并且用力拉扯。由于铁炼底部与我右手上的铁环熔接在一起,所以我的身体便被迫往反方向旋转,一瞬间就让我失去了平衡。虽然拚命想要站稳,但这时候艾尔多利耶又再次发出了巨大的叫声──
「姆呜呜!」
我整个身子都被他拖著甩。要是直接
后记
大家好,我是川原砾。感谢您阅读这本《sword art online刀剑神域11 alicization turning》。虽然是直接取转折点的意思来当书名,但本集在份量上是不是也来到篇的中间点……抱歉,我现在还不能透露……!但就本书的内容来看呢,原本过著平顺校园生活的桐人与尤吉欧的确面临了相当大的转折点,另外故事也转换到新的舞台。两人遇见了一位姓名让桐人相当怀念的神秘人物,并且终于从该人物口中听见了地底世界创立时的秘密……很不好意思的是故事就在这里告一段落,必须等待下回分解,不过我会尽快为各位献上第12集,也请大家继续跟著他们两个人一起冒险吧。
本书是我今年出版的第六本书,看来我总算是维持了从二〇〇九年出道以来每年推出六本作品的速度。二〇一二年对我来说是相当重要的一年,因为《sao刀剑神域》与《加速世界》两系列分别在这一年里动画化,而我也因此认识了许多新朋友,甚至接触到完全未知的世界,感觉这就我对创作的思考方式也有很深的影响。虽然没有空间把所有的影响写出来,但简要来说大概就是能够以「严肃,但又带著享受的心情来创作」吧。由于写小说通常是个人作业,所以精神状态紧绷的时候总会感觉相当忧郁,但我一向认为「有趣才能继续下去」是创作的基本动力与原则,所以这时候就会想办法回归初衷。希望明年也能够带著享受的心情来创作每一本书。另外也希望能够维持每年推出六部作品的速度!当然我不是为了出书的数量而写,只是确定以我的个性来说只要减慢速度就一定回不来了,所以希望在《sao》与《加速世界》两个系列完结之前都能够维持隔月刊行的速度……其实我在后记里写出来就是为了让自己没有退路(笑)。
由于今年又开始了《progressive》系列,所以sao就变成四册了。插画家abec老师在手头上有一大堆动画相关工作的情况下还提供了这么多完美的插画,我只能说除了感谢还是感谢。另外我在各方面的延迟也给担当编辑三木先生以及土屋先生添了许多麻烦。其实这篇后记也已经晚了三十分钟!
最后也要在这里再次向一路陪我走来的各位说声「明年也请大家多多指教了!」
二〇一二年十月某日 川原砾
大家好,我是川原砾。感谢您阅读这本《sword art online刀剑神域11 alicization turning》。虽然是直接取转折点的意思来当书名,但本集在份量上是不是也来到篇的中间点……抱歉,我现在还不能透露……!但就本书的内容来看呢,原本过著平顺校园生活的桐人与尤吉欧的确面临了相当大的转折点,另外故事也转换到新的舞台。两人遇见了一位姓名让桐人相当怀念的神秘人物,并且终于从该人物口中听见了地底世界创立时的秘密……很不好意思的是故事就在这里告一段落,必须等待下回分解,不过我会尽快为各位献上第12集,也请大家继续跟著他们两个人一起冒险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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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于今年又开始了《progressive》系列,所以sao就变成四册了。插画家abec老师在手头上有一大堆动画相关工作的情况下还提供了这么多完美的插画,我只能说除了感谢还是感谢。另外我在各方面的延迟也给担当编辑三木先生以及土屋先生添了许多麻烦。其实这篇后记也已经晚了三十分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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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〇一二年十月某日 川原砾
大家好,我是川原砾。感谢您阅读这本《sword art online刀剑神域11 alicization turning》。虽然是直接取转折点的意思来当书名,但本集在份量上是不是也来到篇的中间点……抱歉,我现在还不能透露……!但就本书的内容来看呢,原本过著平顺校园生活的桐人与尤吉欧的确面临了相当大的转折点,另外故事也转换到新的舞台。两人遇见了一位姓名让桐人相当怀念的神秘人物,并且终于从该人物口中听见了地底世界创立时的秘密……很不好意思的是故事就在这里告一段落,必须等待下回分解,不过我会尽快为各位献上第12集,也请大家继续跟著他们两个人一起冒险吧。
本书是我今年出版的第六本书,看来我总算是维持了从二〇〇九年出道以来每年推出六本作品的速度。二〇一二年对我来说是相当重要的一年,因为《sao刀剑神域》与《加速世界》两系列分别在这一年里动画化,而我也因此认识了许多新朋友,甚至接触到完全未知的世界,感觉这就我对创作的思考方式也有很深的影响。虽然没有空间把所有的影响写出来,但简要来说大概就是能够以「严肃,但又带著享受的心情来创作」吧。由于写小说通常是个人作业,所以精神状态紧绷的时候总会感觉相当忧郁,但我一向认为「有趣才能继续下去」是创作的基本动力与原则,所以这时候就会想办法回归初衷。希望明年也能够带著享受的心情来创作每一本书。另外也希望能够维持每年推出六部作品的速度!当然我不是为了出书的数量而写,只是确定以我的个性来说只要减慢速度就一定回不来了,所以希望在《sao》与《加速世界》两个系列完结之前都能够维持隔月刊行的速度……其实我在后记里写出来就是为了让自己没有退路(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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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也要在这里再次向一路陪我走来的各位说声「明年也请大家多多指教了!」
二〇一二年十月某日 川原砾
大家好,我是川原砾。感谢您阅读这本《sword art online刀剑神域11 alicization turning》。虽然是直接取转折点的意思来当书名,但本集在份量上是不是也来到篇的中间点……抱歉,我现在还不能透露……!但就本书的内容来看呢,原本过著平顺校园生活的桐人与尤吉欧的确面临了相当大的转折点,另外故事也转换到新的舞台。两人遇见了一位姓名让桐人相当怀念的神秘人物,并且终于从该人物口中听见了地底世界创立时的秘密……很不好意思的是故事就在这里告一段落,必须等待下回分解,不过我会尽快为各位献上第12集,也请大家继续跟著他们两个人一起冒险吧。
本书是我今年出版的第六本书,看来我总算是维持了从二〇〇九年出道以来每年推出六本作品的速度。二〇一二年对我来说是相当重要的一年,因为《sao刀剑神域》与《加速世界》两系列分别在这一年里动画化,而我也因此认识了许多新朋友,甚至接触到完全未知的世界,感觉这就我对创作的思考方式也有很深的影响。虽然没有空间把所有的影响写出来,但简要来说大概就是能够以「严肃,但又带著享受的心情来创作」吧。由于写小说通常是个人作业,所以精神状态紧绷的时候总会感觉相当忧郁,但我一向认为「有趣才能继续下去」是创作的基本动力与原则,所以这时候就会想办法回归初衷。希望明年也能够带著享受的心情来创作每一本书。另外也希望能够维持每年推出六部作品的速度!当然我不是为了出书的数量而写,只是确定以我的个性来说只要减慢速度就一定回不来了,所以希望在《sao》与《加速世界》两个系列完结之前都能够维持隔月刊行的速度……其实我在后记里写出来就是为了让自己没有退路(笑)。
由于今年又开始了《progressive》系列,所以sao就变成四册了。插画家abec老师在手头上有一大堆动画相关工作的情况下还提供了这么多完美的插画,我只能说除了感谢还是感谢。另外我在各方面的延迟也给担当编辑三木先生以及土屋先生添了许多麻烦。其实这篇后记也已经晚了三十分钟!
最后也要在这里再次向一路陪我走来的各位说声「明年也请大家多多指教了!」
二〇一二年十月某日 川原砾
第七章 两名管理者 人界历三八〇年五月
台版 转自 轻之国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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录入:雪风·帕尼托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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校对:雪风·帕尼托捏
1
我,桐谷和人从vrmm「sword art online」里登出的时间是二〇二四年十一月七日。
经过一段时间复健后,在十二月中旬时回到琦玉县川越市自宅当中。虽然两个月前就已经十六岁了,但以前的同班同学在参加高中学测时,我还在挑战艾恩葛朗特第50层左右的迷宫,所以当然没有学校可以念。
不知道该不该说是幸运——虽然只念了一半的课程,但国中还是很好心地发给我毕业证书,因此一般来说都会进补习班准备参加明年的学测才对。不过这时国家又提出了出乎人意料之外的救济手段。
被囚禁在sao里头,最后生还的玩家大约有六千人,其中有超过五百人以上的国高中生。这些学生在二〇二五年四月之后都可以就读国家在东京都西东京市设立的免入学考、免学费的学校,而且毕业之后就能够获得参加大学学测的资格。
建筑物是直接利用前年废校而准备拆除的都立高中校舍。教师则主要是以契约讲师的方式雇用退休的老师。在学校教育法上的分类属于国立专科学校。
虽然过于优渥的保护措施反而让我感到一丝不安,但我在和家人以及亚丝娜商量后便决定入学,而且也从来没对这个决定感到后悔过。相同为机械电子工学科的朋友们设计、制作各种仪器真的非常有趣,而且每天都能和亚丝娜、莉兹贝特以及西莉卡见面。虽然每周强制性要接受一次心理治疗多少会让人有点不高兴,但依然可以说是相当充实的校园生活。
不过我又再次没办法从那间学校毕业了。
入学后经过了一年两个月的二〇二六年六月。我又因为不知名的理由,意识突然被囚禁于异世界「underworld」当中。在人界北边的卢利特村附近森林醒过来的我,虽然拼命呼叫开发、营运这个世界的新兴企业rath的员工,但却得不到任何回答。
在无计可施的情况下,我为了到应该存在控制台而能够从这里与外界联络的地方——便和在这个世界里遇见的伙伴尤吉欧一起离开卢利特,朝着人界的中心央都圣托利亚,以及耸立在其中央的公理教会中央圣堂前进。
在花了地底世界时间整整一年后终于来到了圣托利亚,但还是无法直接进入中央圣堂。公理教会的门永远是紧闭着,只有在每年春天举行的「四帝国统一大会」里获得优胜的剑士才能通过大门。
因此目的虽然不同,但同样以圣堂为目标的尤吉欧和我,为了获得大会参赛资格而进入「帝立修剑学院」就读。学院里面全是修练剑技与魔法(正确来说是神圣术)这种现实世界绝对不存在的课程,而且又是我有生以来第一次的宿舍生活,不过在这种情况下我也还算是能够适应……不对,甚至可以说享受修剑学院的生活。
但是入学后过了一年又一个月,也就是人界历三八〇年五月时。
这次又发生了让我得中断学校生活的事件。因为两名上级贵族出身的男人设下巧妙的陷阱,试图玩弄我的「随侍剑士」,名为罗妮耶的初等练士以及尤吉欧的随侍剑士缇洁。
目击现场的尤吉欧突破了地底世界人民「无法违背法律」的绝对界限后拔出了剑。接着用尽全身力气砍下上级贵族温贝尔的左臂,这时终于赶到的我则是和上级贵族莱欧斯交手并且砍断了他的双手。
莱欧斯虽然身受重伤,但只要马上止血并且以神圣术加以治疗应该就不会丧命,但这时却发生了奇怪的现象。被迫在人界最高法律「禁忌目录」与自己的生命之间做出取舍的莱欧斯,忽然发出非人的声音并且丧生……不对,应该说停止活动了。
我和尤吉欧因此被学院放逐,由公理教会派遣的「整合骑士」带回中央圣堂并关在地下监牢里。但第三次的「中途退学」并没有让我受到打击,当马上逃狱的我以及尤吉欧为了搜寻进入中央圣堂的入口而在内部的玫瑰园里徘徊时,又开始和新出现的整合骑士战斗,最后是由——
一名自称「卡迪娜尔」的不可思议少女救了拼命逃窜的我们。
卡迪娜尔居住于存在封闭空间里的巨大图书馆,她让在战斗当中掉进喷水池而浑身湿透的尤吉欧到浴室泡澡,然后在这段期间对我说出令人惊讶的事实。
她表示地底世界其实是内部时间长达四百五十年的文明模拟世界。
目前支配世界的公理教会最高司祭,过去曾是名为桂妮拉的美丽,但是与其他居民没有什么不同的少女。
熟悉如何使用神圣术,也就是系统指令的她,为了追求更强大的力量而发现了禁忌的咒文——能够阅读所有指令的「系统指令总表」。这也让她从模拟世界里的众多样本之一进化成管理者。
得到绝对支配权的桂妮拉目前应该在中央圣堂的最高层俯瞰整个世界吧。她的视线是不是也看见闯入神圣庭园的我和尤吉欧了呢……
我因为突然袭来的恶寒而开始发抖,这时坐在圆桌对面的卡迪娜尔则是对我投以参杂着苦笑的视线。她拿起桌上的茶杯喝了一小口茶,接着扶了扶小小的眼镜。
「要害怕还太早啰。」
听见她一脸平静说出来的话之后,我才努力把寒气赶跑并且回答:
「嗯……抱歉,请继续吧。」
我拿起自己的杯子,喝了一口味道与现实世界里的咖啡非常相似的茶。
卡迪娜尔把娇小的身体靠在椅背上,然后用平稳的声音再次开始说道,,
「回溯到两百七十年前……成功叫出系统指令总表的桂妮拉首先把自己的权限等级提升到最高,让自己能够直接干涉控制世界的cardinal系统。接着更把仅属于cardinal的权限全部交付到自己身上。像是地形与建筑物的操作、道具的生成,甚至包含人类在内的可动性单位的耐久力……也就是天命的操作等权限……」
「天命的……操作。也就是说把寿命的界限……」
我畏畏缩缩地问完后,年幼的贤者便一脸稀松平常地点了点头。
「就是能够突破寿命的界限。成为完全管理者的桂妮拉最先实行的,就是把自己高达八十岁,已经快要消灭的天命值完全恢复过来。接着是停止自然减少,再来是恢复容貌。取回十八、九岁那种耀眼美貌的桂妮拉,其欢喜的程度……我想依然年轻,而且身为男性的你应该难以想像才对……」
「嗯……我能理解那是女性的终极梦想之一。」
我以坦率的表情回答完后,卡迪娜尔便用鼻子哼了一声。
「就连没有人类感情的我,都对自己固定是这个外形感到相当感谢了。真要说的话,希望还能够再成长个五、六岁左右……总之呢——满足自己内心所有欲望的桂妮拉,其成就感已经是笔墨难以形容了。因为她获得了能够自由操纵广大人界以及永保青春美丽的力量。她这时真的是欣喜若狂……甚至还因为过于高兴而有点失去理智……」
卡迪娜尔在眼镜深处的大眼睛瞬间眯了起来。就像是在嘲笑——或者是怜悯人类的愚蠢。
「——如果她就此威到满足也就好了。但是桂妮拉心里有一个永远无法填满的无底洞。这个不知道满足的人……甚至不允许出现跟自己拥有同样权限的存在。」
「你指的是……cardinal系统本身吗?」
「没错。她连没有意识的程式都想要排除掉。但是……就算再怎么擅长神圣术,桂妮拉也不过是完全没有接触过文明科学的地底世界居民。她当然不可能在一
夜之间了解管理者等级的复杂指令体系。结果桂妮拉硬是试着要解读提供给rath技术人员参考的文献……然后就犯下了错误。那是唯一但也相当巨大的错误。她想把cardinal系统占为己有,于是编出了一长串神圣术并且加以咏唱。结果就是……」
少女随着叹气般的呢喃声表示:
「……桂妮拉把附在cardinal系统里的基本命令,变成无法覆盖的行动原理烙印在自己的摇光上了。原本只是想夺走它的权限等级,但是却把cardinal和自己的灵魂融合在一起!」
「……你……你说什么……?」
无法即时理解这究竟是什么意思的我,只能呆呆这么呢喃道:
「cardinal的基本命令……具体来说是什么呢……?」
「——『维持秩序』。这就是cardinal系统存在的目的。你也曾经待在经由同一个系统控制的世界里,所以应该能理解才对。cardinal经常在监视你们这些『玩家』的行动。只要一检测出扰乱世界平衡的现象,马上就会毫不留情地加以处理。」
「嗯……确实是这样。虽然老是绞尽脑汁要找出cardinal的漏洞,但每次刚才找到就又被修正了……」
我一边回想起sao时期安全且高效率的养殖狩猎遭到完全封锁的经验,一边低声这么说着。结果卡迪娜尔又露出了相当自傲的微笑。只有在露出这种表情时,原本像个贤者的她才会变成符合外表的天真无邪少女。
「那还用说吗?不论聚集多少年轻的小鬼都没办法脱离它的掌控啦。但是……桂妮拉维持秩序的手段却更为激烈。摇光,也就是灵魂里被写入命令的桂妮拉霎时昏倒,睡了一天一夜才醒过来。这个时候,她在任何方面来说都不再是人类了。不但不会老,也不用饮水进食……她唯一的欲望就只有让自己支配的人界永远保持现状……」
「永远……保持……」
我一面低声重复了一遍,一边开始想着。
不只是广义上算是ai的cardinal统,应该所有vrmmo的管理者都会希望游戏世界永远保持下去吧。所以才要调整货币、道具以及怪物出现率的平衡值来保持秩序。但就连拥有神明力量的管理者也有唯一无法控制的物体,那就是游戏玩家。
所以这个地底世界应该也有相同的情况吧……?
这时卡迪娜尔就像看透我的思考般轻轻点了点头,接着又继续说道:
「过去这个世界的cardinal系统控制的是动植物、地形、天候等物体与效果……也就是身为容器的世界。它完全不会干涉这里的居民,也就是人工摇光的活动。但是……桂妮拉就不一样了,她有了永远固定居民生活型态的想法。」
「固定……也就是说每个人每天都重复过着同样的生活,完全不从事任何新活动的意思吗……?」
「嗯嗯……大致上是这样没错。那我继续说下去了……和cardinal系统融合的桂妮拉首先把自己的名称改为公理教会最高司祭,亚多米尼史特蕾达。」
一听到这里,我便再次插话说道:
「那……那家伙也说过这个名字。就是那个整合骑士,艾尔多和耶·辛赛西斯……嗯……」
「萨提汪。」
「对对对。他好像说是受到最高司祭亚多米尼史特蕾达大人的召唤,由天界来到这个地方之类的。这样啊……原来他指的就是桂妮拉吗……不过她真是取了个很猛的名字。」
我当然知道「administrator」这个英文单字本来就有「管理者」的意思,但我还是比较容易联想到pc的系统管理员帐号。不知道桂妮拉是以哪个意思来取这个名字的就是了。
我的感想让卡迪娜尔微微苦笑并且点了点头。
「不用这个世界的神明名称,也算是很符合她的个性……总之呢——桂妮拉成为名副其实的世界管理者之后,首先发布了一道敕令。她让当时的四名大贵族当上皇帝,然后将人界分为东西南北四个帝国。桐人,你应该看过把央都圣托和亚分割成十字形的墙壁吧?」
听见她的问题后,我便点了点头。
我生活的修剑学院是在诺兰卡鲁斯北帝国的首都北圣托利亚的五区里。从宿舍窗户就随时能看见那道比市街上任何建筑物都要高的大理石围墙。被称为「不朽之壁」的墙对面就是其他帝国的首都,我一开始知道这件事时真是吓了一大跳。
「那座墙可不是居民自己切割大理石,然后花费了许多年而堆建起来的喔。是桂妮拉……不对,亚多米尼史特蕾达她展现神威一瞬间让其出现的。」
「……一……一瞬间就创出那道墙?那根本就超越神圣术的领域了啊……当时的圣托利亚市民一定吓破胆了吧……?」
「那是当然,不过这就是她的目的。她藉由展现cardinal系统的力量,让居民们对她怀有强烈的敬畏之心。她就靠着心理屏障以及『不朽之壁』的物理障碍来限制人民的移动与交流。另外公理教会也掌握了传递情报的通路来控制人心。她希望每个人都永远是无知、质朴的教会忠实信众……她生成的物理障壁还不只是那道愚蠢的不朽之壁——为了让已经拓展到各地的垦荒人民居住区域受到限制,亚多米尼史特蕾达还设置了许多大型的地形物体。像是无法敲开的巨石、无法掩埋的沼泽、无法横渡的激流、无法砍倒的大树……」
「等……等等,你说无法砍倒的大树?」
「没错。她赋予超级巨大的杉树几乎等于无限的优先度与耐久度。」
我不禁想起那棵恶魔之树——基家斯西达让人想哭的硬度,然后在桌下悄悄地摩擦起自己的双掌。
也就是说基家斯西达不是自然出现在卢利特村南方的森林,而是亚多米尼史特蕾达为了利用它恐怖的耐久度以及资源吸收力来限制村民的生活圈扩大,才会把它配置在那里的人为障碍物啰?
这个世界里还存在许多那样的怪物吗?然后有许多人为了将其排除而付出数百年根本得不到收获的努力……
抬起脸之后,自称卡迪娜尔的少女还是一样用看透我内心所有想法的眼神注视着我。她娇小的嘴唇动了起来,随即有平静的言语流出:
「……就这样,在亚多米尼史特蕾达的绝对统治下,和平且无为的时代就这样一直持续下去。二十年……三十年……然后人民便失去了进取之心,贵族沉浸在怠惰的生活当中,古代剑士们锻炼出来的剑技也堕落成跟表演一样。我想这你应该很清楚了。四、五十年之后,亚多米尼史特蕾达低头看着沉浸在一滩死水当中的人界并感到相当满足……」
那大概就像看着生态系已经成形的水族缸而感到相当满意吧。当我回想起小时候也曾不厌其烦地看着蚁窝观察丘而陷入复杂的情绪里时,同样伏下视线而陷入某种沉思的卡迪娜尔忽然又用清晰的声音说:
「但是,任何系统都不可能会有永远的停滞。不知道什么时候一定会有什么事情发生……在桂妮拉成为亚多米尼史特蕾达的七十年后,她便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出现了变异。像除了睡眠时间之外也会有短时间失去意识,或者是无法回想起几天前的事情,又或者是无法立刻想出记得非常清楚的系统指令,这对她来说是绝对无法轻忽的现象。亚多米尼史特蕾达随即使用管理者指令来详细检查自己的摇光……而结果也让她感到一阵战栗。想不到保存记忆的空间容量竟然在不知不觉之间到达极限了。」
「极……极限?」
这出乎意料之外的发展让我忍不住叫出了同样的话。因为我还是第一次听说记忆……也就是灵魂的资料容量有
所谓的上限。
「这有什么好惊讶的?仔细想想就会知道是理所当然的事。收纳摇光的lightcube或生物的脑部都有尺寸限制,当然能够记录的量子位元也就有限度啦。」
卡迪娜尔一脸稀松平常地说道,而我则是举起右手来要求她详细地说明,
「等……等一下。那个……刚才你话里头出现的。lightcubeh,就是保存地底世界人民摇光的媒体对吧?」
「怎么,你连这个都不知道啊?没错,lightcube是长宽高为五公分的正立方体,一个就能完全封住一位地底世界居民的摇光,而且不需要花费任何保存的资源。把这些东西聚集起来后,就能制造出长宽高达三公尺的『lightcube clusterh』」
「呃……这个……把五公分聚集起来,然后变成三公尺……」
我虽然试着要用心算计算出lightcube的总数,但在用三百除以五时卡迪娜尔就顺口说出了答案:
「总数以理论值来说是二十一万六千个。但是cluster中央存在着主记忆装置『main visual-izer』,所以数量应该比较少才对。」
「二十一万……这就是地底世界的人口上限值吗……」
「嗯。顺带一提目前还有相当多的空间,所以如果想和哪个女孩子生小孩也不用客气,cube还相当充足哟。」
「这样啊……等等,我……我不想生小孩啦!」
我急忙用力摇着头,但年幼的贤者卡迪娜尔瞪了我一眼后才又把话题拉回来。
「……但是呢,正如我剐才所说,一个lightcube的记忆容量有其极限。亚多米尼史特蕾达以桂妮拉的身份出生到当时已经过了一百五十年的漫长岁月。这段期间不断累积内容的记忆水瓶已经开始满出来,造成编码、储存以及回忆机能出现了障碍。」
这实在是个让人发冷的话题。因为这也与我息息相关,在这个时间加速的世界里,我已经累积了两年以上的记忆了。就算现实世界里只过了几个月,或者几天的时间,我「灵魂的寿命」也确实有所损耗。
「放心吧,你的摇光还有很多剩余的空间。」
再次看出我心思的卡迪娜尔一边苦笑一边这么表示。
「你……你这么说好像我的脑袋空空一样……」
「和我比起来,大概就像绘本与百科全书吧。」
卡迪娜尔以轻松的表情啜了一口茶,然后干咳了一声。
「——那我继续啰。记忆容量到达界限这突如其来的事态,让拥有绝大权力的亚多米尼史特蕾达也感到狼狈。因为没想到竟然有跟名为天命的状态数值不同,根本无法操作的寿命存在。但是那家伙不是就这样乖乖接受自己命运的女人。那家伙就跟过去篡夺神明宝座时一样,想出了恶魔般的解决方法……」
卡迪娜尔像是感到厌恶般绷起了脸,把杯子放回去后,随即在桌上紧紧阖起如同洋兰般娇小的双手。
「……当时……也就是据今两百年前,有一名以公理教会修女见习生身份待在中央圣堂下层学习神圣术的十岁小女孩。她的名字……不对,我已经忘记她的名字了……她生长在圣托利亚的家具工匠家庭,随机参数的变动让她拥有比他人高出一点的系统权限。所以才被赋予修女的天职。她是一名有着棕色眼睛以及同颜色卷发的瘦小女孩……」
我忍不住眨了眨双眼,确认了一下对面卡迪娜尔的外貌。因为刚才的形容怎么听都是在说她自己。
「亚多米尼史特蕾达让人把那名女孩子带到圣堂最上层的卧室里,然后对她露出宛如圣母般慈爱的微笑。那家伙这么说了——『你今后将成为我的孩子。你将会是引导世界的神之子。』……就某种意义上来说,她的话确实没错。因为这孩子将继承她灵魂的情报。但这之间当然不存在任何的亲情。亚多米尼史特蕾达她……只是想复制自己的思考领域与重要记忆,然后覆盖在女孩子的摇光上。」
「什么……」
我的背后不知道涌起第几次的恶寒。灵魂的覆盖——光是说出口就让人感到恐怖的行为。我摩擦着曾几何时已经渗出冷汗的手掌,然后催动已经僵硬的嘴巴。
「但……但是,如果可以进行如此复杂的摇光操作,那么只要消除自己不需要的记忆不就好了吗?」
「你会忽然就编辑极为重要的文件吗?」
卡迪娜尔立刻这么反问,我愣了一下后才摇了摇头。
「不……不会,我会先备份。」
「对吧。亚多米尼史特蕾达无法忘记过去被写入cardinal系统的行动原理时,曾经昏迷一天一夜的经验。直接操纵摇光就是有这样的危险性。如果整理自己的记忆而让重要档案受到损毁的话……那家伙因为担心这一点,于是就订出计划要夺取女孩仍有许多记忆空间的灵魂,等到确认复制成功后,再放弃之前一直使用,已经损耗到极限的灵魂。这确实是相当周到与慎重的计划……但这正是亚多米尼史特蕾达……不对,桂妮拉所犯下的第二个失败。」
「失败……?」
「没错。因为在她转移到女孩子身上并且把旧身体处分掉的一瞬间……将会有两名『拥有同等权限的神明』出现。经由缜密的计划与精心准备的恶魔仪式……也就是能统合灵魂与记忆的『合成秘仪』,亚多米尼史特蕾达终于成功夺取了摇光。我……我一直在等待那一刻……等了整整有七十年之久!」
卡迪娜尔露出略显激昂的表情并这么大叫着,但不了解原因的我只能紧盯着她看。
「等……等一下。你……现在和我说话的卡迪娜尔究竟是什么人?」
「——你还不明白吗?」
卡迪娜尔一边推起眼镜一边低声回答我的问题。
「桐人,你应该知道我的原始版本吧?你说说看cardinal系统的特征。」
「呃……这个嘛……」
我皱起眉头,唤醒艾恩葛朗特时期的记忆。那套自动管理程式原本是茅场晶彦为了营运sao这款死亡游戏而开发出来的。也就是说——
「……不须经由人类修正与管理,而且能够长期运作……?」
「没错,为了达成这个目的……」
「为了达成这个目地,它拥有两组核心程式……当主要处理程序在控制平衡时,副处理程序便检查主要处理程序的错误……」
当她说到这里时,我便张开嘴巴,凝视这名有着卷发的年幼少女。
其实我也很清楚cardinal系统具有强力的修正错误机能。因为在攻略sao时,成为我和亚丝娜女儿的ai「结衣」原本就是cardinal的低阶程式,当时认为结衣是异物的cardinal无情地想把她删除,而我则是拼命地想要保护自己的女儿。
具体来说,我只是从系统操纵台介入sao程式空间,然后搜寻构成结衣的档案,把它压缩后赋予它物体属性而已,但在cardinal检测出我介入系统并且切断连线为止的数十秒当中能够完成这些事情也算是奇迹了。当时隔着全息图键盘和我对峙的巨大压力,正是cardinal的错误修正程序……亦即现在坐在我面前的这名楚楚可怜的少女。
完全不知道我正带着这种复杂的感慨,卡迪娜尔像是面对一名资质驽钝的孩子般,一边轻轻叹了口气一边说:
「看来你终于注意到了——桂妮拉写入自己灵魂里的基本行动原理不是只有一个而已。它们分别是主要处理程序给予的命令,维持整个世界。,以及副处理程序给予的命令……『修正主要处理程序的错误』。」
「修正——错误?」
「当我还是没有意识的程式时,我就只能不停检验主要处理程序吐出来的资料。但是……在得到桂妮拉的,也就是『隐藏意识』的人格之后,我就得在没有冗长符号的帮助下判断自己的行为了。以你们的话来说……就像是『多重人格』一样。」
「现实世界里也有多重人格只存在于虚构故事里的意见喔。」
「哦,是这样啊?但我却相当了解那种情形哟。只有桂妮拉的意识稍有松懈时,我的思考处理程序才能浮上表面。然后就有了这样的想法。这个名叫桂妮拉……不对,应该是亚多米尼史特蕾达的女人,竟然犯下了这么严重的过错。」
「算是……过错吗……?」
我忍不住这么反问。因为如果维持整个世界是cardinal主要处理程序的基本原理,那么不论桂妮拉采取什么激烈的手段,她所做的事情依然完全符合这个原理。
但是正面接受我视线的卡迪娜尔却用严肃的声音回答:
「那我问你。你过去在其他世界里遇见的cardinal系统,曾经主动去伤害过玩家吗?」
「这……这倒是没有。它虽然是玩家的终极敌人……但从未发生过任何不合理的直接攻击。抱歉,是我错了。」
我忍不住道歉之后,卡迪娜尔先是用鼻子短哼了一声,然后才继续说:
「但是那家伙却这么做了。只要有人对她订下的禁忌目录抱持怀疑或是反抗的态度,她就会对其施予比死亡还要残酷的刑罚……这件事情之后再详细跟你说明。很少会从沉睡中苏醒的我,也就是cardinal系统的副处理程序,做出了亚多米尼史特蕾达这个存在本身就是巨大错误的判断,并且试着要把她删除。具体来说就是试着要从塔的最高层往下跳三次、试着用刀子插入心脏两次、试着用神圣术焚烧自己两次。一个动作就让天命归零的话,就连最高司祭也逃不过死亡的命运。」
从可爱的少女口中说出如此惨烈的话来,让我顿时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但卡迪娜尔却连眉毛都没动一下,马上又用冷静的口气继续说道:
「最后一次真的很可惜。我用了全术式当中拥有最大攻击力的神圣术来攻击自己,被从天而降的轰雷击中之后,就连亚多米尼史特蕾达庞大的天命也仅剩下个位数。但这时候身体控制权却又被主要处理程序夺走了……在那种情况下,任何伤害都无法夺走她的生命。她马上用完全回复的术式把天命恢复过来。而且在这件事之后,连亚多米尼史特蕾达也认真把我……也就是潜意识下的副处理程序当成致命的危险。只有在摇光发生些许理论冲突时,我才能够夺取支配权……简单来说也就是产生精神动摇的时候。当那家伙注意到这一点之后,便用了非常恐怖的手段来把我封印住。」
「非常恐怖……?」
「嗯。在出生然后被选为史提西亚的巫女之前,亚多米尼史特蕾达也只是人类的小孩子。她也具备看见花朵会觉得美丽,听见歌曲会感到高兴的情绪。当时相当发达的情绪回路,在她成为半人半神的绝对统治者时也还残留在她灵魂深处。那家伙判断就是这样的情绪让自己在遭遇到突发事件时会产生些微动摇。于是那家伙便使用lightcube当中能直接操纵摇光的管理者专用指令,亲自把情绪回路封锁住了。」
「你说……把回路封锁住了,那也就是破坏了一部分的灵魂啰?」
感到战栗的我一这么问,卡迪娜尔便绷着脸默默点了点头。
「但……但是,这么夸张的事情……听起来好像比刚才复制摇光的行为还要危险耶……」
「她当然不可能马上就操纵自己的灵魂。亚多米尼史特蕾达这个女人在这方面总是异常谨慎。我想你已经知道——这个世界的人民除了史提西亚之窗……也就是能力值视窗显示出来的数值之外,还设定了许多看不见的参数吧?」
「嗯,隐约感觉到了……因为经常看见有人展现出与外表不符的筋力和敏捷性……」
这么回答时,浮现在我脑海里的正是我以随侍剑士的身份跟随了一年的索尔缇莉娜学姊。她的身体相当纤细,甚至可以说是瘦削,但两个人用剑相抵时,我还是被她弹开了好几次。
这个外表比学姊还要柔弱许多,但却散发出无比威严的少女,听见我说的话后便轻轻点了一下戴着帽子的头。
「嗯。这些看不见的参数里,存在名为『违反指数』的数值。这是分析每一个居民的言行举止来将其遵守法规的程度数值化后的结果。应该是外界的观察者为了容易观测而设定的……亚多米尼史特蕾达马上就发现到,可以利用这个违反指数参数来找出对自己订定的禁忌目录抱持怀疑态度的人。对那个家伙来说,这种人就像是潜入无菌室的细菌一样。她虽然很想尽快驱除他们,但那家伙还是无法打破幼年时双亲禁止她杀人的命令。这时亚多米尼史特蕾达为了能不杀掉违反指数高的居民也能将他们变得无害,便用了相当恐怖的手段来处置他们……」
「那就是……你刚才所说的,比杀掉他们还要残酷的刑罚吗?」
「没错。这些违反指数高的人,都被那家伙拿来试验直接操纵摇光的术式了。像是light-cube的什么地方收藏了什么样的情报,要怎么处理才能让记忆、感情与思考消失……等等连外界的观察者们都犹豫该不该进行的残酷人体实验。」
当我一听见她像呢喃般说完最后一句话时,马上感觉到上臂稍微起了鸡皮疙瘩。
卡迪娜尔先是露出沉郁的表情,然后又压低声音说道:
「……初期被她拿来做实验的人几乎都丧失了人格,变成只会呼吸的存在。亚多米尼史特蕾达冻结了他们的肉体与天命,然后储藏在圣堂里。那家伙就藉由不断进行这种不人道的实验,提升了自己操纵摇光的技术。为了不让我出现而有了封锁自己情绪的想法时,也是拿被抓到塔里的人做了充分的实验后,才对自身下达了指令。这是那个家伙一百岁时发生的事。」
「……结果成功了吗?」
「可以说是成功了吧。虽然没有舍弃全部的感情,但她成功封锁了能造成突发性动摇的恐惧、惊讶、愤怒等感情,之后亚多米尼史特蕾达无论遭遇什么事态都不会产生动摇了。简直跟神……不对,简直就跟机器一样。她是只为了维持世界,让其稳定并且停滞不前的意识……在那家伙来到一百五十岁,摇光的容量到达极限,因此准备夺取可怜少女的灵魂这个瞬间之前,我就这样被封锁在她灵魂的角落,完全无法浮现到表面来。」
「但是……刚才听你这么说,亚多米尼史特蕾达写入家具行女儿的灵魂,应该是原版的完全复制吧?也就是说,复制版的感情也被封锁了……这样的话,你那时候为什么还能醒过来呢?」
我的问题让卡迪娜尔露出在远方游移的视线。她应该是在窥看长达两百年的时间洪流吧。
不久之后,娇小的嘴唇才流出极为细微的声音。
「我脑袋里的语汇……全都无法正确表现出那个瞬间的奇怪且令人战栗的体验。把家具行的女儿叫到圣堂顶端后,亚多米尼史特蕾达就藉由『合成秘仪』来进行灵魂的复制与覆盖。而且也顺利成功了。当时在女孩子体内的,确实是把无谓记忆删除并且压缩过的亚多米尼史特蕾达。不对,应该说是桂妮拉的人格。当初的预定是,确认成功之后,寿命已经到达尽头的桂妮拉将主动删除灵魂……但是……」
我注意到卡迪娜尔少女般健康红润的脸颊这时候已经失去血色,变得跟白纸一样。虽然断言自己没有任何情绪,但现在的模样直接就让人觉得她应该相当恐惧。
「……但是,完
成灵魂复制……两个人在极近距离张开眼睛的瞬间………我便受到某种巨大的冲击。那大概就是……出现两个完全相同的人,这种原本绝不可能发生的事态所造成的忌讳感吧。我……不对,应该说我们凝视着对方,接着立刻感到压倒性的敌意。似乎有种无论如何都无法允许眼前的灵魂存在的感觉……那可能只是超越感情的本能……不对,可能拥有知性的动物,灵魂深处都刻划了这样的第一原则吧。如果那种状态一直持续下去,两个人的灵魂都会因为无法承受冲击而消灭。但是……不知道该不该说可惜,最后还是没有出现这种情况。被复制到家具行女儿身体里的摇光早一步崩坏,那个瞬间开始,副人格的我便掌握了支配权。我们两个了解对方是存在于原桂妮拉肉体里的亚多米尼史特蕾达,以及存在于家具行女儿肉体里的cardinal副处理程序。同一时间灵魂也停止崩坏并且稳定了下来。」
灵魂的崩坏。
卡迪娜尔所说的,让我不由得想起两天前傍晚所目击的凄惨且不可思议的现象。
我和修剑学院的主席上级修剑士,莱欧斯·安提诺斯交手,然后用赛鲁鲁待流秘奥义「轮涡」将他的双手砍了下来。虽然这在现实世界里是足以致命的重大伤害,但在地底世界只要经过适当的处理就不至于会因此而丧生。我为了保持他的天命——也就是这个世界里的hp值而准备绑住他双手的伤口帮他止血。
但是莱欧斯却早一步发出诡异的叫声并且倒在地上丧生了。
这个时候,他的伤口依然不停流着血。也就是说天命的数值还没有归零,换言之莱欧斯他是死于天命全损以外的理由。
倒地之前的莱欧斯面临了在自己的生命与禁忌目录之间做出取舍的状况。但是他却无法做出选择,思考更因此陷入无限轮回状态,最后灵魂可能是承受不住压力而自动毁灭。
我想桂妮拉面对自己的复制品时所受到的冲击,基本上应该跟那个时候差不多吧。我根本无法想像出现与自己拥有同样记忆与思考方式的存在时,那种状况究竟有多恐怖。
在卢和特村南方森林醒过来之后的几天里,我还无法确认自己是不是复制真正的桐谷和人后产生的人工摇光。在卢利特教会里得到赛鲁卡的协助,一边认识拥有绝对性的禁忌目录一边确认自己还是能违法之前,我的心里总是带有一丝胆怯。
如果意识被丢在无限的黑暗当中,然后听见自己再熟悉也不过的声音这么说道:
「你是我的复制,只要按下一个按键就能简单删除的实验用复制品。」那个瞬间自己会感受到多么巨大的冲击、混乱以及恐惧呢……
「——怎么样,目前为止还能够理解吗?」
当我正用超过负荷的脑袋陷入沉思时,桌子另一侧的卡迪娜尔已经像个老学究般这么对我问道。于是我便抬起头,眨了好几次眼睛后才暧昧地点了点头。
「嗯……还可以吧……」
「我说的事情终于要开始进入主题了,要是这样就求饶,我会很困扰哟。」
「主题……这样啊,说得也是。我都还没听说你到底想要我做些什么。」
「嗯。为了告诉你这些事,我从那一天起就等待厂长达两百年的时间……那么,我刚才讲到和亚多米尼史特蕾达分裂的地方对吧?」
卡迪娜尔一边用双手转动空茶杯一边这么说道:
「——那一天,我终于获得只属于自己的肉体。正确来说,这副肉体应该是属于那名可怜的修女见习生……但是当资料被覆盖到lightcube上时,她的人格就完全消灭了。在那种残酷的术式以及出乎音i料的事故下诞生的我,凝视着眼前的亚多米尼史特蕾达〇·三秒左右后,终于开始应该有的行动。也就是用最高等级的神圣术来消灭那个家伙。我是亚多米尼史特蕾达的完全复制,亦即拥有和她完全相同的系统登入权限。只要我先展开攻击,就算之后变成用同等级术式互相攻击对方,在周围的空间资源枯竭之前我应该还是能让那家伙的天命归零才对。第一道攻击顺利命中,接下来的发展就跟我预测的一模一样。我们两人在中央圣堂最上层这个舞台当中,上演了以轰雷、旋风、烈火以及冰刃互轰的激烈死斗,当然我们的天命也因此而不断减少。而且减少的速度几乎相同……也就是说,率先击中对方的我应该会获得最后的胜利。」
我想像着那种神明大战的景象并且开始发抖。我所知道的攻击用神圣术,就只有在对上骑士艾尔多利耶时所使用的那种,让素因变形并且发射出去的初步术式。它的攻击力根本比不上用剑的一击,大概就只能拿来牵制或是扰乱敌人,当然不可能让人的天命全损……
「——咦?先等一下。你刚才不是说过就算是亚多米尼史特蕾达也不能杀人。那么这个限制应该也适用于你这个复制品身上吧?那你们为什么还能互相攻击呢?」
讲到精彩处话头就被打断的卡迪娜尔有些不满般噘起嘴唇,但还是点头回答:
「唔……问得好。确实正如你所说,虽然亚多米尼史特蕾达不受禁忌目录束缚,但还是无法打破桂妮拉幼年时期父母附加在她身上的禁止杀人原则。经过多年的思索,我还是无法了解我们人工摇光无法违背一切高阶命令的根本原因……但这种现象也不像你所想的那么绝对。」
「……怎么说呢……?」
「比如说……」
卡迪娜尔把拿着茶杯的右手移动到桌子上。但不是准备放到茶托,而是它右侧什么东西部没有的桌面——当杯底快要碰到桌巾时,她的手忽然就停住了。
「我没办法继续把杯子往下放了。」
「啥?」
面对哑然的我,卡迪娜尔一边绷起脸一边这么说明:
「因为我小时候,母亲——当然是桂妮拉的——教过我『茶杯一定得放在茶托上』,而这种鸡毛蒜皮的规则现在依然有效用。重大的禁忌只有杀人这一项,但除此之外总共还有十七件无聊的禁止事项。现在我的手臂已经没办法再往下降,硬是用力的话,右眼就会出现让人不愉快的痛楚。」
「……右眼……出现痛楚……」
「但这和一般市民比起来已经有很大的差异了。他们根本不会浮现把茶杯放到桌巾上的想法。也就是说,他们连自己绝对无法违背许多规则的自觉都没有。不过这样子的确比较幸福……」
知道自己只是复制品的卡迪娜尔,这时露出不适合出现在无邪少女脸庞上的自嘲笑容,接着又把手臂移回水平位置。
「那么……桐人啊。你看这像是茶杯吗?」
「咦?」
我先是发出摸不着头脑的声音,接着又认真看着卡迪娜尔握在右手的空茶杯。
白色陶制的茶杯在勾勒出简单线条的侧面上,有着一个没有任何花样的把手。除了边缘绘有一道深蓝色线条之外,没有任何图案或符号。
「嗯……看起来是茶杯没错,而且刚才也装了茶……」
「嗯,那这样又如何?」
卡迪娜尔伸出左手的食指,轻轻敲了一下茶杯边缘。
结果跟刚才一样,茶杯底部马上有液体涌出,并且飘起一缕白色的热气。但这次的香味却有所不同。我忍不住就动起鼻子来。这种浓密的香味,怎么闻都不是来自于红茶——而是由奶油玉米浓汤所发出来的。
为了让伸长脖子的我看见,卡迪娜尔稍微倾斜了杯子。结果里头果然装满了淡黄色的浓稠液体。而且甚至还贴心地放了烤焦的吐司块。
「是……是玉米浓汤!谢谢,我正好肚子饿了……」
「笨蛋,我不是问你内容物。是在问你这个容器是什么。」
「咦咦
……?等等……这个是……」
杯子本身和刚才没有什么不同。硬要说的话,大概就是跟一般杯子比起来有点太过于简单,而且太大又太厚了吧。
「啊~……汤杯?」
畏畏缩缩地回答完后,卡迪娜尔随即笑着点了点头。
「嗯,这东西现在已经变成汤杯了。因为里面装着汤嘛。」
当我正说不出话来时,卡迪娜尔已经毫不犹豫地咚一声把杯子放到桌巾上了。
「什么……!」
「看吧。附加在我们人工摇光上的禁忌,在某种意义上来说其实相当暧昧。只要主观的认识有所变化,很容易就能覆盖过去了。」
「…………」
虽然已经惊讶到说不出话来,但脑海里还是浮现两天前的一个画面。
那个时候,当我冲入寝室的瞬间,莱欧斯正毫不容情地对蹲在地上的尤吉欧挥下长剑。如果我没有用自己的剑把它挡住,莱欧斯的剑就已经一击砍下尤吉欧的脑袋了。
不用说也知道,杀人是地底世界最大的禁忌。但是那个瞬间对莱欧斯来说,尤吉欧已经不是跟自己一样的人类,而是违反禁忌目录的大罪人了。他就靠着这样的认识,轻松地跳过了刻划在灵魂上的禁忌。
在我默默陷入沉思时,对面的椅背又因为被人靠上而发出细微的声音。一看之下,原来是卡迪娜尔再次拿起茶杯变成的汤杯,然后将其放到嘴唇上。数十分钟前吃下的肉包与三明治早已变成我的天命数值,空无一物的胃部再次紧缩了起来。
「……我也可以来一杯吗?」
「你真的很爱吃耶,把杯子拿过来吧。」
卡迪娜尔像是受不了般摇了摇头,但还是伸出左手来弹了一下我推过去的杯子边缘。然后空杯子立刻充满了香味四溢的奶油黄液体。
我急忙把杯子拉回来,吹散热气后便啜了一口浓汤,怀念的浓稠口感在嘴里扩散开来时,我忍不住就闭上了眼睛。虽然地底世界里也有味道相似的汤,但我已经两年没喝过如此道地的奶油玉米浓汤了。
喝了两三口并满足地呼出一口气后,像是在等我这么做的卡迪娜尔才又继续说道:
「看到了吗?就像我刚才用杯子表演的那样,只要改变想法就能够轻松突破束缚我们的禁忌。我们……我和亚多米尼史特蕾达在开始战斗时就不认为对方是人类了。对我来说那家伙是危害世界的缺陷系统,对那家伙来说我是非得册除不可的麻烦病毒……我们毫不犹豫地要终止对方的天命。在使用最高等级的术式互轰之下,终于来到再两三次攻击就能消除亚多米尼史特蕾达,不然至少也能跟她同归于尽的状况。」
可能是浮现当时懊悔的心情了吧,只见卡迪娜尔紧紧咬住了小小的嘴唇。
「但是……但是,那个阴险的女人在最后一刻发现了我和她之间的决定性差异。」
「决定性差异……?但你和亚多米尼史特蕾达只有外表不同……系统登人权限和知道的神圣术也完全相同不是吗?」
「没错。在只用神圣术进行攻击的这段时间,先发制人的我将获得最后胜利已经是相当清楚的事情了。因此……那家伙便舍弃了神圣术。她把房间里堆积如山的高优先度物体转变成武器,同时也把我们战斗的整个空间指定为禁止使用系统指令的地点。」
「这……这么做的话,不就也没办法解除禁制了吗?」
「嗯,没离开那个空间就不行。当那家伙开始咏唱创造武器的指令时,我已经注意到她的企图了。但是我却无计可施。指令一旦被封印,就连我也没办法解除……在没办法的情况下,我也口(能创造武器,希望藉由物理属性的伤害来给予那家伙致命的一击。」
卡迪娜尔说到这里便停了下来,从桌子前面站起身子并且举起手杖。由于她默默地把手杖伸过来,感到惊讶的我也只能伸出右手。接过手杖的瞬间,右臂立刻感觉到一股与那种细长外表完全相反的庞大重量,我急忙用左手一起握住它,才总算能把它放到桌面上。发出沉重声音并躺在桌面的手杖,明显有着和我的黑刽以及尤吉欧的蓝蔷薇之剑同等或者以上的优先度。
「原来如此……不只是神圣术行使权限,连武器装备权限也是神明等级吗?」
我一边摸着右手腕一边这么说道,而卡迪娜尔则像是要表示「那还用说吗」般耸了耸肩。
「亚多米尼史特蕾达不只复制了记忆与思考,连权限与天命只也全部复制了。那家伙生成的剑和我生成的手杖在性能上也是不分上下。我认为就算得舍弃神圣术而进行物理战斗,最后获胜的人依然会是我。但是我用手杖摆出战斗姿势后,才终于了解亚多米尼史特蕾达真正的企图,也就是注意到我和那家伙之间决定性的差异……」
「所以到底是什么差异啊?」
「其实很简单啊,你看我这副肉体。」
卡迪娜尔用右手拉开厚重的长袍,露出穿着白色衬衫与黑色灯笼裤,以及白色过膝袜的身体。那纤细少女的体态可以说和老贤者般的口气形成强烈的对比。
不知道为什么,感觉好像看见了不该看的东西,于是我反射性地伏下视线并且这么问道:
「那副身体……究竟有什么关系……?」
卡迪娜尔迅速把长袍拉好,然后不耐烦地低声回答:
「真是的,你这家伙太迟钝了吧。你想想看自己忽然被丢进这副肉体时会怎么样。视线的高度与手臂的长度完全不一样哟。这样你还能跟往常一样拿剑战斗吗?」
「……啊……」
「我在那之前,一直都是在亚多米尼史特蕾达……也就是桂妮拉那个以女人来说算相当高的身体里。在用神圣术互相攻击时还没有注意到……但摆出手杖,准备接受敌人的攻击时,我才发现自己已经陷入了完全的绝境里。」
听她这么说,我才发现这其实是再简单也不过的道理了。现实世界里的许多vrmmo当中,如果选择和自己身材相差太多的角色,就必须花上好一段时间才能习惯接近物理战斗时的距离感。
「……顺带一提,现在的你和亚多米尼史特蕾达的身高差了多少……?」
「至少有五十公分吧。我到现在都还记得,那家伙从高处往下看着我时,脸上露出灿烂笑容的表情。之后转变型态的战斗又重新开始,但经过两三次武器互击之后,我只能承认自己已经落败的命运……」
「然……然后……怎么样了呢?」
既然能在这里和我对话,就表示她一定想办法脱离了那种困境,但我还是忍不住吞了一大口口水。
「亚多米尼史特蕾达虽然确定了自己的优势,但那家伙还是犯下了唯一的错误。如果她在行使禁止使用系统指令前就先封锁房间的出口,我就真的只能坐以待毙了。没有人类感情的我——」
卡迪娜尔说到这里时,脸上其实出现非常悔恨的表情,但我还是没有多说些什么。
「——马上就做出得撤退才行的判断,也立刻以脱兔般的速度往门口冲去。每当亚多米尼史特蕾达从后方挥下来的剑掠过背部,我的天命就会因此减少……」
「那……那真的很恐怖耶……」
「别以为自己不会遇到同样的状况。这两年两个月来,你不知道对多少女性流口水了。」
「我……我才没有哩。」
这突如其来的攻击让我忍不住擦了擦嘴角,然后皱着眉头说:
「等……等一下。这两年两个月来……你不会一直都在看着我吧……?」
「那还用说吗?虽然不过是两百年攫的两年两个月,但也算是还挺长的哟。」
「什么…………」
我顿时说不出任何话来。也就是说眼前的年幼贤者其实监视着我的各种言行举止吗?虽然我自认为没有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但也没有完全清白的自信。不过现在已经没有时间去检验过去两年多的记亿了……我这么告诉自己,然后硬把思绪拉回来。
「好……好吧,先别管这件事了。那……你是怎么从亚多米尼史特蕾达手下逃走的呢?」
「哼。逃出圣堂最上层的寝室后——我的术式行使权限就恢复了,但状况还是没有改变。就算想用神圣术反击,她只要再把走廊指定成禁止空间就可以了。这样只不过是使得逃走手段从奔跑变成飞行而已。所以我必须逃进一个她无法攻击的地方来重整态势。」
「这么说是没错……但所谓人如其名,亚多米尼史特蕾达她是这个世界的伟大管理者对吧?还有什么地方是她不能去的吗?」
「那家伙确实是名为管理者的神,但还不算是真正的万能。这个世界还是存在两个她无法自由控管的地方。」
「两个地方……?」
「一个是尽头山脉的另一边……就是人界居民称为暗之国的黑暗领域,另一个就是我们目前所在的大图书馆。这个图书馆原本是自知记忆力有限的亚多米尼史特蕾达创造出来当成外部记忆装置的空间,里面收藏了全部的系统指令以及关于地底世界的庞大资料。所以那家伙才会有防止除了自己之外的任何人进入这里的想法。所以这个地方虽然在圣堂内部,但是空间上却没有相连。唯一只有一扇门能到这个地方,而且只有那个家伙……不对,只有那个家伙和我知道把门叫出来的指令。」
「哦哦……」
我再次环视了一下这个配置了多层通道、阶梯以及书架的大图书馆。不过它圆筒型的墙壁看起来是由非常普通的炼瓦所构成——
「那么,那面墙壁的后面是……」
「什么都没有。墙壁本身就没有办法破坏,就算能破坏,外面也只是一片虚无的世界。」
虽然很想想像跳到那里面去会发生什么事,但我还是轻轻摇了摇头来切换自己的思绪。
「——你说的唯一一扇门,就是刚才让我们从玫瑰园来到这里的那一扇吗?」
「错了,那扇门是我很久之后才创出来的。在两百年前,那扇巨大的双开门是在最下层的中央。我一边拼命逃离亚多米尼史特蕾达的追杀,一边咏唱着叫出那扇门的术式。当时就连我也念错了两次。好不容易完成指令,冲进出现在通道上的门里后,我便立刻把门关上并且上锁。」
「你说上锁……但你和最高司祭的权限等级相同,对方不是应该可以从外面打开吗?」
「是啊。但很幸运的是,从图书馆内部只要把钥匙往右旋转九十度就能够上锁,但外侧要开锁就得念上一长串术式。我就这样隔着一扇门听着亚多米尼史特蕾达用充满冰冷杀意的声音念着开锁术式,然后也开口咏唱新的术式。我的术式完成时,眼前的钥匙刚好也开始往左边旋转……」
可能是当时的记忆又苏醒了吧,只见卡迪娜尔用双臂轻轻抱住自己。明明是两百年前发生的事,但光是想像当时的情景就让我也感到背后一阵发冷。一口气喝光还剩下一点的玉米浓汤,并且喘了口气后我才继续问道:
「你那时候咏唱的……是破坏那扇门的术式吗?」
「没错。我把唯一能连系圣堂与大图书馆的那扇门炸得粉碎了。那个瞬间起,这里就跟外界完全隔绝,我也终于逃离了亚多米尼史特蕾达的追杀……」
「……最高司祭为什么不再重做一扇门呢……?」
「刚才也说过了吧?亚多米尼史特蕾达是先生成包含大门在内的大图书馆,然后再切断它和圣堂的连结。这整个空间会不停在未使用的领域里随机变换系统上的座标数值。只要没办法正确预测数值,就不可能从外部进行干涉。」
「原来如此……中央圣堂的座标是固定的,所以你可以从这里创造通往外面的通路。」
「没错。不过创造出来的门只要一打开就会马上被亚多米尼史特蕾达的使魔发现,所以无法重复使用。就像剐才在玫瑰园里让你和尤吉欧通过的那扇门一样。」
「那……那真是对不起了……」
我乖乖低头道歉之后,幼年贤者便轻轻笑了一声,然后把视线往图书馆的圆形屋顶看去。她眼镜深处的双眼眯了起来,以感触良多的声音呢喃着:
「……我和亚多米尼史特蕾达这个必须修正的错误所进行的战斗,事实上是我输了。我狼狈地逃进这个地方……之后的两百年,我只能不停地进行观察与思索……」
「……两百年……」
——我嘴里试着这么低声呢喃着,但是对现实世界里只过了十七年半,就算加上地底世界加速的两年,也还是活不到二十年的我来说,实在无法有任何的真实感。大概就只有庞大时间洪流的印象而已。
眼前的少女已经活了这么一段几近无限的时间。在这个没有任何人,甚至连一只老鼠都没有的大图书馆里,只有不会说话的书本包围着她。我想「孤独」这两个字应该不足以形容她的情况,这根本是完全的与世隔绝。如果我处于同样的状况,应该撑不到两百年吧。就算知道将会招来毁灭,我一定还是会主动打开通往外界的门。
不对,等一下。在那之前——
「卡迪娜尔……你刚才不是说过摇光的寿命大概只有一百五十年吗?就是因为将近极限了,亚多米尼史特蕾达才会想复制自己的摇光……那你们分裂之后,你是怎么度过这两百年的时间呢?」
「也难怪你会有这样的疑问。」
花了一段时间把汤喝完并且把空杯子放回桌上后,仁迪娜尔才点头说道:
「虽然说我的摇光经由亚多米尼史特蕾达选择过复制的部分,但是也没有那么多空间来保持更长时间的记忆。于是逃进大图书馆确保了自身安全的我,首先就得面对整理自己记忆的工作。」
「整……整理……?」
「没错。就是剐才跟你提过的,没有备份就直接编辑档案,如果操纵当中出现任何事故,我在lightcube里的意识就会溶化在光线当中吧。」
「那……那么……也就是说,就算你被幽禁在这座图书馆里,还是拥有权限可以操纵在现实世界某处的lightcube cluster对吧?这样的话,只要不理自己的摇光,然后登入亚多米尼史特蕾达的摇光,接着发动能把她灵魂轰飞的攻击不就好了……?」
「当然对方也能这么做。但很可惜——或许应该说很幸运的是,这个世界里要行使改变对象状态这种类型的神圣术,原则上一定要直接接触对象单位或者物体,不然最少也得看见对方才行。大概就跟『射程距离』的概念一样吧。所以亚多米尼史特蕾达才会特别把家具行的女儿带到圣堂最上层,就跟要把你和尤吉欧带到教会的理由是一样的。」
听到这里,我便感到一阵寒意。如果我们有勇无谋的逃狱没有成功的话,在审问的时候究竟会发生什么事情呢。
「——也就是说,把自己隔离在这座图书馆里的我,就算拥有再高的权限也没办法攻击亚多米尼史特蕾达的摇光,同时也能免于受到那家伙的攻击。」
卡迪娜尔完全不知道我的恐惧,只是伏下眼镜下的长睫毛然后继续说道:
「整理自己的灵魂……其实是一件相当恐怖的事情。因为一个指令就能让刚才还能再生的鲜明记忆消失地无影无踪。但我非得这么做不可。在那样的状况下,很容易就能预测出得经过相当漫长的时间才能抹消亚多米尼史特蕾达。到了最后——我删除了自己所有桂妮拉时期,以及成为
亚多米尼史特蕾达之后百分之九十七的记忆……」
「什么……那……那几乎是全部了嘛!」
「是啊。刚才说给你听的那一大段桂妮拉的故事,其实也不是我的亲身经历,而是消去前写在书上的知识。我已经想不出亲生父母亲的脸孔。每天晚上睡的床有什么样的温度,喜欢吃香甜烤面包的味道也都忘记了……我不是说过自己没有一丝人类的情绪吗?所以现在的我已经失去大部分记忆与感情,只是遵从烙印在灵魂里的『停止疯狂的主要处理程序』这个命令来行动的程式。我就是这样的存在。」
卡迪娜尔虽然微微低头并且露出微笑,但是脸上却有一种难以言表的深沉寂寞。虽然很想表示你不是程式,应该和我以及其他人一样都带有感情,但是却怎么样都无法说出口。
卡迪娜尔拾起头来,瞄了一眼保持沉默的我之后,她先是再次微笑了一下,然后才又开口说话:
「……选择记忆并加以消去的结果,让我的摇光得以确保相当充足的剩余空间。藉此获得漫长时间的我,为了挽回狼狈逃走的面子,便开始策划要给亚多米尼史特蕾达一点颜色瞧瞧——当初也曾想过再次趁那家伙不注意而直接和她展开战斗。外部虽然没办法打开通往这座图书馆的通道,但正如你刚才所说的,从这里可以通到外面去。虽然设置后门的指令也有『射程距离』,但如果是中央圣堂中段楼层附近的话,我还是能够随意设置后门。因为那家伙很少会走到高塔的下层,所以只要在这边开扇门就有可能进行奇袭。而且我竟然很快就习惯操纵这副身体了。」
「……原来如此。如果先发制人的成功率相当高的话,那的确是有一试的价值……但这算是很大的赌注吧?因为亚多米尼史特蕾达很可能会有所戒备……」
当对方意识到自己很可能会发动奇袭时,通常行动就很难成功了。我在sao时期也数次伏击犯罪者玩家或者被他们伏击,但遇上觉得这附近可能有人会埋伏而提高警戒的家伙时,偷袭几乎都发挥不了作用。听见我指出问题点后,卡迪娜尔也露出愤恨的表情并点了点头。
「桂妮拉在成为最高司祭之前就擅长于看穿其他人的弱点。就跟她在分裂不久后的战斗里注意到我体格上的弱点一样,在进入新局面时,她也能迅速发觉她和我之间的优势与劣势,然后马上展开对策。」
「优势吗……但基本上你和亚多米尼史特蕾达在攻击和防御的能力上都是完全相同吧?还有……该怎么说呢,思考能力应该也一样吧。」
「虽然很不喜欢你这种说法,但确实如此。」
她用鼻子冷哼了一声后才继续说:
「我和那家伙个人的战斗能力确实是差不多。不过那也仅限于一对一的战斗。」
「一对一……啊啊——是这么回事吗?」
「就是这样。我是无人能依靠的隐者,但对方却是公理教会这个巨大组织的支配者……那我继续说下去了。制造出我这个麻烦,让自己陷入濒死的绝境后,亚多米尼史特蕾达便对复制自己摇光的危险性有了强烈的认识。但是逻辑闸因为满出来的记忆而快崩坏的情况依然没有改变,所以一定要采取某种措施,但她不像我一样狠下心来进行高危险性的直接编辑记忆。于是她在没办法的情况下只好选择了折衷方案。她只删除了最近才发生的,就算进行操纵也没什么危险性的浅层记忆来确保最低限度的空间,还有就是极力减少记录新的情报。」
「你说减少……但记忆这种东西是每天都会自动累积下来的吧?」
「那要看你的生活方式。多看、多做、多想的人情报自然会增加,但如果一整天都躺在自己房间有顶篷的床上,然后一直闭起眼睛的话又怎么样呢?」
「呜咿……我绝对办不到。一整天都不断挥剑还好多了。」
「不用说我也很清楚你那静不下来的个性。」
我完全无法反驳。如果卡迪娜尔不知道为了什么原因而一直监视着我的行动,那么她应该早就知道只要一有空我就会瞒着尤吉欧到处闲晃的事情。
贤者马上拉回露出微笑的嘴角,然后继续说道:
「……但是亚多米尼史特蕾达和你不同,她没有无聊或是闲得发慌等感情。如果需要的话,她可以好几天,甚至好几个礼拜都一直躺在床上。她就在半梦半醒的蒙眬当中,沉浸在成为世界支配者的甜美记忆里……」
「但她是公理教会最伟大的人吧?这样应该还是会有相关的职务、演说等非做不可的事情不是吗?」
「当然还是有。年初的大圣节一定得接受四个皇帝的拜谒,然后也得定期到圣堂中下层确认世界的管理状况。每次做这些事情时,她都会因为害怕我发动奇袭而保持警戒。最后亚多米尼史特蕾达终于采取新的对策。她找了一批忠实且强力的手下来执行自己大部分的职务,同时也担任护卫工作……」
「这就是只有独自一人的你没有,但是支配巨大组织的她却拥有的优势吗?但是……这样不会反而增加不安的要素吗?你和她有同样的战斗力,如果找来那么多能和你对抗的护卫,到时连他们都因为某种原因而想反叛时,不就连亚多米尼史特蕾达也没办法压制他们了吗?」
我的疑问只让卡迪娜尔轻轻耸了耸肩,然后又重复了一遍刚才的话:
「不是说过绝对忠实了吗?」
「确实这个世界的居民都无法违背高阶命令,但你不是也说过这不是绝对的吗?如果这些护卫因为什么差错而把最高司祭当戍暗之国的爪牙……」
「那个女人当然也知道有这种可能性。因为她已经把许多违反指数高的人拿来当成研究材料了。所以她知道盲从不一定代表忠诚……不对,就算护卫真心对她宣示忠诚,那个女人也不会相信吧。因为她是被自己的复制品背叛的女人啊。」
说到这里,卡迪娜尔便笑了起来。
「如果要给他们足以和我对抗的权限与装备,那就必须保证无论发生什么事情他们都不会背叛。那应该怎么做才好呢?答案其实很简单,只要把摇光变成那样就可以了。」
「……你……你说什么?」
「她早已完成能做到这种事情的复杂指令,也就是『合成秘仪』哟。」
「嗯……就是灵魂与记忆的统合对吧?」
「嗯,而且她也有许多拥有强韧灵魂的高品质个体。被那家伙抓住后拿来做实验并且冻结保存的高违反指数人民,每一个都拥有相当高的能力。应该说……正因为智力体力高于常人,才会对禁忌目录与公理教会抱持怀疑吧……初期被捕的人里面,有一名被称为天才剑士,但是却不愿受教会的支配而与伙伴一起流浪到边境,然后自己开拓出村庄的豪杰。那名剑士因为想跨越阻挡在人界与黑暗领域之间的『尽头山脉』,所以被教会给抓走了,而亚多米尼史特蕾达就选他做为第一名忠实的护卫。」
当我感觉到好像在哪里听过这件事,但是却又想不起来时,卡遖娜尔已经继续说道:
「那名剑士的记忆已经因为实验而损毁了大半,但这对亚多米尼史特蕾达来说反而方便。因为抓走他之前的记亿反而会造成阻碍。那家伙就是利用名为『敬神模组』(pietry moduie)的物体来强迫对方向自己奉献绝对的忠诚……那东西的外表是像这样的紫色三角水晶柱……」
卡迪娜尔一边说一边用小小的双手比出十公分左右的空隙。
当我在脑袋里描绘出那件物体时,全身的寒毛马上竖了起来。因为我几个小时前才看过那样东西。
「……合成秘仪会把那根三角柱从额头中央埋进对象者的脑袋里。接着被夺走记忆的灵魂就会和创造出来的记忆与行动
原则合而为一,然后完成新的人格。那个人就会成为对教会与亚多米尼史特蕾达完全忠诚,只为了维持人界现状而行动的超战士……亚多米尼史特蕾达因为希望这些仪式成功后醒过来的人能够纠正世界的所有纷乱并且保持其整合性,便以统合万物让其收归教会支配的意思将他们取名为整合骑士(ior)。要想爬上圣堂,那名最古老的整合骑士就有可能会阻挡在你和尤吉欧面前。你还是先记住他的名字比较好。」
卡迪娜尔凝视着我的脸,以沉重的口气继续说道:
「贝尔库利·统合体(synthesis)·第一号(one)……这就是那名骑士的姓名。」
「……等……等一下,这太夸张了吧。」
在卡迪娜尔闭上嘴唇之前,我已经开始用力摇头了。
贝尔库利。
尤吉欧曾经用充满憧憬的表情告诉过我一名传说中的豪杰,他的名字就是贝尔库利。那名豪杰是卢利特村的初代开拓者,不但探索了尽头山脉,还想从守护人间界的白龙那里夺走「蓝蔷薇之剑」。
不过尤吉欧好像也不知道贝尔库利晚年的事迹。原本以为他应该就继续在卢利特村生活,然后度过余生——想不到竟然是被亚多米尼史特蕾达抓走,并且改造成最初的整合骑士了。
「那……那个……卡迪娜尔,你应该也知道刚才我和尤吉欧两个人联手对上艾尔多利耶·辛赛西斯·萨提汪……应该是第三十一名整合骑士并且陷入苦战吧?但现在忽然说可能要和第一名骑士战斗,我们怎么可能打得赢啊。」
但是贤者只是耸了耸肩便把我的抗议带过了。
「听见贝尔库利就开始害怕还太早了。正如你所说的,现在总共有三十一名整合骑士。」
还有三十个比艾尔多利耶还要强的对手。由于不想面对这过于残酷的现实,于是我便开口说道:
「有这么多人我怎么都没看见啊。来到央都之后,我也只有在晚上看过一次整合骑士乘着飞龙飞过夜空而已。」
「那是当然,因为整合骑士的主要任务是防卫尽头山脉。大概只有出现违反禁忌目录的大罪人时才会来到街上,但这种事情可能十年都不会发生一次哟。平常别说是一般市民了,就连贵族、皇族都没机会看见整合骑士。或许应该说……他们是被故意隔绝起来的吧……」
「这样啊……啊,那就是说三十名骑士大部分都在尽头山脉那边啰?」
带着些微的期待这么问完后,卡迪娜尔马上摇头并且回答:
「不能说大部分。现在圣堂内部至少有十二、三名觉醒的骑士。你和尤吉欧如果想达成各自的目的,就一定得突破他们的包围然后到达圣堂的最高层。」
「说是一定……但真的很困难啊……」
我一边从椅子上往下滑一边深深叹了口气。
以rpg的方式来表现的话,此刻的心情大概就像装备与等级完全不足就冲进最后的迷宫里一样吧。我确实是为了到达圣堂的最上层和现实世界里的某人通讯而大老远来到央都,但老实说和整合骑士之间的战力差距真的让人感到绝望。
我紧闭着嘴,把视线移到自己胸前。多亏有卡迪娜尔给我们的魔法肉包,现在整合骑士艾尔多利耶的「武装完全支配术」所造成的伤口已经完全痊愈了,但受伤的地方还是残留着刺痛的感觉残渣。
如果今后出现的骑士都比艾尔多利耶还强,那光靠正攻法想爬到顶层的可能性可以说相当低……当我想到这里时,忽然又再次想起在玫瑰园里的战斗将近尾声时发生的奇异事件。
被尤吉欧告知自己母亲姓名的整合骑士忽然显得相当痛苦,然后整个人跪到地上。接着便忽然有透明三角柱伴随着紫色光芒从几乎失去意识的他的额头浮出——那应该就是卡迪娜尔所说的「敬绅模组」,也就是窜改整合骑士们的自我与记忆,把他们变成最高司祭忠实仆人的道具吧。
但是它似乎不像卡迪娜尔所说的那样拥有绝对的效力。艾尔多利耶光是听见母亲的名字,就快要从模组的强制力里获得解放了……至少我当时看起来是这样。如果同样的现象也会发生在其他骑士身上,就表示除了和他们正面交锋之外也有其他的方法,而且尤吉欧「把整合骑士爱丽丝变回本来的爱丽丝」的热切愿望似乎也有实现的可能性了。
陷入沉思的我,耳朵忽然听见卡迪娜尔冷静的声音。
「我要说的话马上就结束了,可以继续下去吗?」
「……啊……嗯,请继续吧。」
「嗯。那么——在亚多米尼史特蕾达成功创造出包含贝尔库利在内的几名整合骑士后,我发动奇袭的成功率也就大为降低了。虽然比不上亚多米尼史特蕾达,但骑士们的攻击力、防御力都相当高,连我也没办法立刻消灭他们。我也因此而做出必须和那个家伙长期抗战的觉悟……」
卡迪娜尔漫长的故事似乎终于接近尾声了。我重新在椅子上坐好,把意识集中在贤者充满威严的声音上。
「既然状况有所改变,我也知道自己需要协力者。但是——很难找到愿意和这个世界的支配者战斗的人。那个人首先必须拥有违背禁忌目录的高违反指数,而且还要有跟整合骑士不相上下的直接战斗能力和神圣术行使权限。于是我便冒着危险,尽可能在远方设置后门,对生息在周围的鸟类以及昆虫施加『感觉共有』以及其他的术式,然后让它们到整个世界去……」
「喔喔……那就是你的耳目吗?难道说,监视我的也是这些生物……?」
「嗯。」
卡迪娜尔咧嘴一笑,接着又伸出右手。她把手掌面向上方,手指像是在叫某个人般不停动着。结果——
「呜哇!」
忽然有某种小小的东西从我的浏海里跳出来,然后无声地落在卡迪娜尔手掌上。仔细一看之下,原来是只不到小指前端大小的黑蜘蛛。它迅速转过身躯,用并排在头部前方的四只深红单眼往上看着我,接着又抬起右前脚来向我打招呼……至少我褂起来是如此。
「它叫作夏洛特。从你和尤吉欧离开卢利特村开始,它就一直待在你的浏海、口袋或者房间角落观察你们两个的言行举止。不过除了看之外……好像偶尔也会有别的行动。」
卡迪娜尔一这么说,蜘蛛便缩起八只脚,露出轻轻耸肩般的动作。
那种可爱的模样让我忽然想起一件事。当我们从乘坐飞龙的整合骑士手底下逃走时,可能就是这个家伙一直拉着我浏海的一根头发来告诉我该往哪里逃吧。不对,不只是那个时候。从卢利特村出发之后,不论是在萨卡利亚参加刽术大会并且成为卫兵,还是进入央都的修剑学院就读,我都在面临重大场面时有过好几次同样的感觉。
「……这么说来,那种抽痛的感觉不是我的灵感,而是头发真的被拉了吗……」
当我一边呆呆地这么呢喃着,一边回想起各种场面时,最后忽然又浮现一个最重要的记忆。我忍不住探出身子,对着静静待在卡迪娜尔手掌上那只不足五厘米的黑蜘蛛呢喃道:
「对……对了,那个时候……就是我栽培的赛菲利雅花苞全部被砍断的时候,该不会就是你鼓励我的吧……?你当时说要相信赛菲利雅的生命力,以及周围花朵的愿望……」
残留在记忆里头的是有些成熟的女性声音。这么说来,眼前的黑蜘蛛可能正如它夏洛特这个名字所显示的一样拥有女性人格,不过这真的有可能吗——非人的虫子竟然也拥有摇光。
就在我因为各种疑问而一个头两个大时,夏洛特恤没有回答什么,只是一直用鲜红的眼睛凝视着我,但忽然间就从卡遖娜尔的手掌上跳下来并且快速跑过桌面,最后跳
第八章 中央大教堂 人界历三八〇年五月
第八章 中央圣堂 人界历三八〇年五月
1
自己竟然真的来到这么远的地方了——
必须抬头仰望的高挑天花板、井然有序的大理石柱以及用各种石材拼凑出精妙图案的地板。
即使因为初次看见公理教会中央圣堂内部壮丽的装潢而屏住呼吸,尤吉欧还是忍不住有了这样的想法。
两年多前,尤吉欧一直相信自己的人生只能不断空虚地挥动斧头,砍着绝对砍不倒的巨树。只能每天回忆着很久前就消失的金发青梅竹马,然后也没办法结婚生子,即使把伐木手的天职交给下一任人选也只能继续在森林深处生活,最后在无人知晓的情况下过完自己的天命。
但是某天突然出现的黑发年轻人却用力量敲破了关住尤吉欧的狭小世界。即使通往央都的道路被基家斯西达这道绝对障壁阻挡住了,他还是川历代伐木手都想像不到的办法把它砍倒,然后要求尤吉欧做出选择。是要就这样带着对爱丽丝的回忆一直活在这座小村子里。还是要和他一起出发去把爱丽丝找回来——
要说当时没有感到犹豫,那就是在说谎了。村子举行祭典的夜晚,听见卡斯弗特村长表示可以选择接下来的天职时,尤吉欧首先考虑到的是家人的处境。
之前尤吉欧担任伐木手赚来的薪水已经全部给了家里。他们家虽然世世代代都是以种小麦田维生,但是自家的田地相当狭小,而且还因为这几年收成都不好而没什么收入。双亲和哥哥们嘴里虽然没有明说,但应该都很看重尤吉欧每个月固定能进帐的薪水。
既然基家斯西达被砍倒了,伐木手的薪水当然也就消失了。但是尤吉欧只要和父亲他们一样,选择种植小麦为新的天命,应该就能优先获得南方新拓展出来的开垦地里阳光比较充足的土地才对。当站在台上的尤吉欧从开心喧闹的村人当中看见家人带着期待与不安的表情时,顿时感到有些犹豫。
不过这也只是一瞬间的事。尤吉欧硬是让放着与青梅竹马的少女相遇以及家人生活的天平倾向一边,然后做出自己要离开村子成为剑士的宣言。
就算以剑士作为天职,只要留在卢利特村里加入卫兵队的话,还是能拿到村子给的薪水。但选择离开村庄也就是要从家里独立的意思。尤吉欧能提供给家里的金钱以及可能获得的新田地都在这个瞬间消失了。就是因为无法忍受双亲和哥哥们强行压抑下失望与不满的表情,尤吉欧才会在祭典隔天就急忙离开家里。
即使和桐人一起离开卢利特村,之后也还是有重新选择为家人而活的机会。尤吉欧到萨卡利亚参加当地举行的剑术大会,并且和桐人一起获胜,得到了进入卫兵队的资格。虽然撑过严格的训练,顺利在半年后从卫兵队长手里拿到参加北圣托利亚帝立修剑学院考试的推荐函,但队长当场也邀两个人留下来。他说如果留在卫兵队的话,以他们两个人的创法应该明年就能升级,将来要成为队长也不是梦想。如果在萨卡利亚获得稳定的收入,然后把一部分薪水委托行商马车送回老家的话,家人的生活应该能轻松不少才对。
但尤吉欧还是慎重地回绝了队长的邀约,请他按照原本的计划写了推荐函。
就算是在往央都前进的路上,或是进入修剑学院就读之后,尤吉欧也一直在内心的角落说着给自己听的藉口。只要被选为学院代表剑士,在四帝国统一大会里赢得优胜,然后光荣地被叙任为整合骑士的话,双亲与家人就能过着难以想像的富裕生活了。而且只要穿着白银铠甲,骑着飞龙和爱丽丝两个人衣锦还乡,双亲一定也会认为这个小儿子是自己的骄傲才对。
但是,两天前的傍晚,尤吉欧就因为对上级修剑士莱欧斯,安提诺斯与温贝尔,吉杰克拔剑而第三次背叛了家人。他舍弃了原本很有机会在他这代获得叙任为爵士的光明未来……甚至舍弃了一般平民的身份,选择成为违反禁忌的大罪人。
当时尤吉欧虽然被压倒性的愤怒冲昏了头,但脑袋里的某个角落还是相当清楚。如果现在砍了莱欧斯等人,自己将会失去一切。即使知道这一点,尤吉欧还是挥出手里的长剑。除了为了帮助即将在眼前遭受凌辱的缇洁与罗妮耶,以及贯彻自己深信的正义之外,其实还有其他原因。当时他心里确实还存在想解放内心狂暴的杀意,以及让莱欧斯与温贝尔消失的黑色欲望。
自己真的来到这么遥远的地方了——
虽然自己已经从学院里只有十二人的上级修剑士,转变成对抗公理教会的反叛者,但还是来到了这个世界上最神圣的地方。
从使用弓箭的整合骑士追击下逃走,冲进不可思议的大图书馆之后,那名自称公理教会前最高司祭的女孩子随即告知尤吉欧这里存在记录着人界所有历史的书籍,而尤吉欧便疯狂地板读了起来。因为他无论如何都想知道,漫长的历史里到底有没有反抗教会、与整合骑士作战,最后成功达成愿望并且逃到某处过生活的人。
不过很可惜,里面完全没有这样的内容。教会的威光总是照耀着整个世界,所有人民都臣服于整合骑士的权威之下,不论再怎么严重的纷争——就连帝国之间的国境之争也都很容易就平息了下来。即使阅读再多厚重的书籍,都找不到有人挥剑攻入教会,并且与整合骑士战斗的记录。
……也就是说,创世神史提西亚创造人界之后,长达三百八十年的历史里,罪孽最为深重的罪人就是我了。
当尤吉欧一边阖上书本一边这么想时,马上就感觉到一股快让整个人冻僵的寒气。如果不是剐好回来的桐人向他搭话,他应该已经在那里缩成一团了吧。
跟伙伴一起听着神秘前最高司祭说话的期间,尤吉欧也数次这么告诉自己。舍弃家人、伤害他人并且选择与教会战斗的自己已经不可能回到过去的生活了。不论双手要染上多少血,灵魂要因为罪恶而变得多污秽,为了完成唯一一个未完成的目的,自己也只能往前走下去了。
自己必须取回被现任最高司祭夺走的「心之碎片」,把它放回整合骑士爱丽丝·辛赛西斯·萨提的脑袋里,然后把她送回怀念的卢利特村去。
但是,和她一起生活的愿望应该已经没办法实现了。犯下多样罪行的自己,唯一能去的地方就只有尽头山脉另一侧的恐怖暗之国了。但就算是这样也没关系。只要爱丽丝能在故乡过着幸福的日子,那么自己就别无所求了。
尤吉欧暗暗下了这样的决心,然后凝视着前方桐人的背部。
……如果我说要去暗之国的话,你会跟着我一起去吗……?
无声地这么问完之后,尤吉欧随即强迫自己停止想像伙伴会做出什么样的回答。现在世界上唯一和自己站在同一个场所的黑发好友,在不久的将来或许就会和自己分道扬镳的想法让尤吉欧感到相当恐惧。
正如卡迪娜尔所说,从后门一直往前延伸的走廊比想像中还要短。
一边踩着快速脚步一边想事情的时间相当短暂,两人马上来到一间长方形的宽广房间里。
右侧墙壁的中央部分有一条宽阔到有些惊人的楼梯往上下方延伸。由于天花板大概有八梅尔高,所以大约要走二十阶楼梯才能到中途的平台。
而左边的墙壁上则有一扇被飞翼兽雕像包围起来的双开大门。
走在前面的桐人马上朝尤吉欧伸出右掌并且把身体贴在墙壁上,所以尤吉欧也跟着把背部靠在附近的石柱上面。他们屏住呼吸,探查着微暗空间里的情况,
如果前最高司祭说的话没错,那么左侧的大门应该就是通往他们正在找的武器保管库。即使是这么重要的一个地方,房间里遗是没有任何声音,而且也没有其他人在的样子。就连照射在右侧宽阔阶梯上的索鲁斯光
芒,都给人一种带着冰冷灰色的感觉。
「……没有人在耶……」
悄声对着桐人的背部这么说完后,伙伴也有些惊讶地点了点头。
「这里是武器库,原本以为应该起码会有一两个卫兵的……不过本来就不会有人敢跑来公理教会偷东西了……」
「但是对方已经知道我们入侵了吧?为什么还能这么不当一回事呢?」
「实际上他们真的不把我们放在眼里吧。就我们这种小角色,根本用不着到处找。也就是说,接下来碰到整合骑士的时候,不是人数众多就是难以应付的强手。我们就充分利用这段剩余时间吧。」
桐人说完后便用鼻子哼了一声,接着迅速从墙壁的阴影处跑出去。尤吉欧也立刻跟着他穿越无人的大厅。
虽然刻着索鲁斯与提拉利亚两女神浮雕的武器库大门没有钥匙孔,但却散发出没有诚心信仰者就无法入内的威严。不过桐人把耳朵贴在门上听了一会儿后,随即把手伸向门把。当他用力一推,大门就在没有发出任何铰链声的情况下往左右两边打开了。
从开了约五十限的黑色缝隙里,开始涌出沉淀了数百年份寂静般的冷冽寒气,尤吉欧也因此而发起抖来。但是他的伙伴却毫不犹豫地滑身进入门内,让他只能慌张地跟在后面。把身后沉重的门关上后,四周围立刻陷入一片黑暗当中。
「system call————」
自然脱口而出的术式刚好和桐人的声音重叠在一起,让尤吉欧即使在这种状况下还是忍不住露出笑容。尤吉欧继续咏唱着gee luminous element,然后回想起两年半前和桐人一起到北方洞窟寻找赛鲁卡时的事情。那时候费尽千辛万苦才能使出极初步的神圣术,而且手上的树枝前端也只能发出微弱的光芒——
右手掌上产生的光素驱散浓密的黑暗,顺便也带走了尤吉欧的乡愁。
「呜喔……」
当身边的桐人发出惊讶的声音时,尤吉欧的喉咙也传出咕嘟一声。
想不到里面竟然这么宽敞。听说是保管库,所以自然就认为大概就跟修剑学院的用具仓库一样,结果完全不是这么一回事。里面的面积至少跟桐人与涡罗,利邦提比赛的大练习场差不多大。
四周被平滑石壁包围起来的空间反射了从尤吉欧手掌往上飘起的光素亮光,让里头充满各种颜色的光芒。
地面上整齐地排列着套在人形支架上的铠甲。除了漆黑的之外,还有纯白、赤铜、青银、黄金等各种炫目的色彩,而且除了有细致的链子甲、动物皮革的轻装钟之外,还有由厚重钢板严密组装起来的重装铠等各式各样的防具。数量应该不下五百副。
另外,挑高的墙壁上还挂满了所有能想到的武器。
光避剑就有长短、粗细以及弯曲笔直等许多不同的种类。此外还有像是单刃与双刃的斧头、长枪与马上枪、战槌、鞭子、棍棒甚至弓箭等各式各样的战斗用武器从地板一路排列到天花板,数量已经是连数都数不出来了。看见这一切的尤吉欧只能呆呆地张大嘴巴。
「……如果索尔缇莉娜学姊来这里的话,一定会感动到昏倒吧。」
几秒钟后,桐人的呢喃声才打破现场的沉默。
「嗯……哥鲁哥罗索学长只要看见那把大剑,一定就会冲过去抓着不放了。」
混杂着喘息低声回答完后,尤吉欧才把哽在喉咙里的气用力呼了出来。他接着又看了一下广大的武器库,然后摇了两三次头。
「怎么说呢……教会将来是想成立军队吗?明明只要有整合骑士就够了吧……」
「嗯……为了和暗之军队战斗……?不对,应该不是……」
桐人忽然露出严肃的表情,瞄了尤吉欧一眼后才又继续表示:
「应该反过来才对。教会不是要成立军队……而是为了不让人成立军队才会收集这么多武器。在这里的应该全都是神器或者是接近神器的强力装备。最高司祭亚多米尼史特蕾达相当不愿意有公理教会之外的集团获得强力武器,进而持有无谓的战力……」
「咦……?这是什么意思?就算拥有再强的武器,也不可能出现想反抗公理教会的集团吧?」
「也就是说,最不相信教会权威的,可能就是最高司祭大人自己了。」
尤吉欧无法立刻理解桐人讽刺的发雷。但当他开始考虑起这句话的意思前,伙伴就先拍了一下他的背部。
「来,没时间了。快把我们的剑拿回来吧。」
「啊……嗯……嗯。但是要从这里把它们找出来也不容易……」
蓝蔷薇之剑与黑剑虽然各自被收在没有什么装饰的白色与黑色皮革剑鞘里,但墙壁上也能看见几把类似的剑。
「……就算想再用一次暗素探索术,阳才的光素大概也已经把空间神圣力用光了……」
早知如此就只要点一盏灯就好了,当这么想的尤吉欧正要叹气时,桐人忽然就一派轻松地说道:
「哎呀,找到啰。」
他拾起左手,指着走进来的门左侧不远处。
「呜哇……竟然就在这种地方。」
挂在桐人指向前方的黑自两口剑,无疑就是他们两个人的爱剑了。尤吉欧这时只能哑然看着伙伴的侧脸。
「恫人,你没用神圣术怎么能……」
「只是觉得刚拿进来的剑,应该会放在最靠近门口的地方而已。」
如果是平常的桐人,在说出真相时通常都会像个孩子般露出骄傲的笑容,但现在不知道为什么,只是用严肃的表情凝视着自己的黑剑。不过他马上又呼一声吐出一口气,然后就走到墙边伸出右手来抓住黑色皮革剑鞘。
他一瞬间像在犹豫什么般停下了动作,但马上就把它从吊环上拿了下来。接着又用左手取下旁边的蓝蔷薇之剑,轻轻将其抛给尤吉欧。尤吉欧急忙接过来后,手腕立刻感觉到一股熟悉的重量。
明明只和爱剑分隔不到两天的时间,但这时却涌起一股令人惊讶的怀念与安心感,而这也让尤吉欧用双手紧握着剑鞘不放。
在故乡砍倒基家斯西达后,蓝蔷薇之剑就一直伴随在尤吉欧身边,而且还救了他好几次。像参加萨卡利亚的剑术大会、挑战修剑学院的入学考时都是靠它的帮忙,甚至在违反禁忌目录时也是用它砍下了温贝尔的一只手。
如果公理教会多年来都在收集强力的武器,那么这把蓝蔷薇之剑能够一直沉睡在北方洞窟里真可以说是侥幸——或者也可以说是命运。它同时也证明了自己为了夺回爱丽丝而踏上这条路的决定并没有错……
「你要感动到什么时候,快挂上去吧。」
桐人混杂着苦笑的声音让尤吉欧回过种来,他这时才发现伙伴早已经把爱剑的剑鞘挂到剑带的挂环上面了。尤吉欧只能一边不好意思地笑着,一边做出同样的动作,在轻拍了柄头一下后才看向周围。并排在地板上面的那些高级铠甲,上面都挂着刻有「千雷之铠」、「震山之甲胄」等名称的牌匾,让人一看就觉得很有兴趣。
「……怎么样啊,桐人。有这么多铠甲在这里,要不要找两套适合我们的穿上去呢?」
「不用吧,我们两个人都没穿过铠甲。我觉得还是不要做自己不熟悉的事情比较好。就换上那边的衣服就好了。」
看了一下伙伴所指的方向,就能发现整列铠甲的角落还并排着各种颜色的衣服。尤吉欧低头看了一下身体,发现两天前就穿着的学院制服在经过和艾尔多利耶的战斗以及之后的逃亡,早就已经破烂不堪了。
「的确这样下去可能会分不出是衣服还是破布了。」
飘浮在头上的两道光
素散发出来的光线已经慢慢变弱。于是两人便抛开对铠甲的不舍,直接跑到整排衣服前面,然后迅速拨开这些看起来相当高级的布料,找出适合自己的上衣与裤子。接着又背向对方,快速把衣服换上。
尤吉欧穿上与制服类似的鲜蓝色服装后,马上因为那光滑的触感而吓了一跳。等到换装完毕转过身子来时,就看见应该也有相同想法的桐人正用双手四处抚摸着身上的黑色布料。
「……这些衣服应该也有些名堂吧。如果可以帮忙抵挡一些整合骑士的攻击就好了。」
「你想太多了啦。」
稍微取笑了一下伙伴一厢情愿的想法之后,尤吉欧的脸便恢复正经的表情。
「那么……差不多该走了吧?」
「嗯……那就出发吧。」
短暂交谈后,两人便回到入口。
到目前为止都出乎意料地顺利,不过接下来应该就不会这么好运了。现在开始就要小心行动——两人像是要提醒对方注意这一点般默默互相用力点了点头,接着桐人便握住右边,而尤吉欧则是握住左边的门把。
当他们同时用力把门拉出一点缝隙来时——
立刻有「喀喀喀喀!」的声音传过来,而厚重的门板上也同时出现了好几只钢箭。
「呜哇!」
「喔哇啊!」
大门因为猛烈的箭势而被推开,尤吉欧与桐人也因此跌坐在地上。
出入口外面的宽广长方形空间里,由正面往上延伸的宽阔楼梯平台上,已经有一名曾经见过的红色铠甲骑士站在那里。他正在把新的箭架到与身高差不多的长弓上。而且还一次就放了四支。这无疑是在玫瑰园里乘坐在飞龙上的那名整合骑士。
敌我之间的距离大约有三十梅尔左右。如果是长剑的话绝对无法攻击到对方,但对箭术专家来说这应该是必中的距离。而且两个人现在都狼狈地跌坐在地上,别说爬起来躲在墙壁后面了,根本连拔出长剑的时间都没有。
所以刚才才说要穿上铠甲啊!如果有盾牌就好了!
当尤吉欧在内心这么叫唤时,骑士刚好也闭始拉起长弓。
事到如今已经不可能毫发无伤了,但至少也要避开致命伤——不对,应该说要全力防止让自己受到无法行动的重伤才行。
尤吉欧瞪大双眼,凝视着弦上的四支钢箭。发出暗沉光芒的银色箭尖似乎不是对准两人的心脏,而是瞄准了腿部。正如卡迪娜尔所说的,骑士接到的不是抹杀而是活捉的命令。但到了这个时候,被抓住其实也跟遭到杀害差不多了。
整合骑士拉满了弓弦。
经过一瞬间所有事物都暂停下来般的寂静后——
桐人扯开喉咙大叫的声音才打破了这样的沉默。
「burst element!」
由于他实在说得太快了,导致尤吉欧瞬间无法听清楚伙伴究竟在说些什么。一直到现象发生后,他才了解桐人大叫的内容是什么。
视线忽然被一片白色覆盖住了。
那是像索鲁斯照射下来般的强烈光线。其实这只不过是将属性神圣术的起点之一,也就是名为光素的「素因」解放出来的简单术式,但桐人并没有咏唱素因生成的术式。他到底是从哪里生出光素来的呢——……
短暂交谈后,两人便回到入口。
到目前为止都出乎意料地顺利,不过接下来应该就不会这么好运了。现在开始就要小心行动——两人像是要提醒对方注意这一点般默默互相用力点了点头,接着桐人便握住右边,而尤吉欧则是握住左边的门把。
当他们同时用力把门拉出一点缝隙来时——
立刻有「喀喀喀喀!」的声音传过来,而厚重的门板上也同时出现了好几只钢箭。
「呜哇!」
「喔哇啊!」
大门因为猛烈的箭势而被推开,尤吉欧与桐人也因此跌坐在地上。
出入口外面的宽广长方形空间里,由正面往上延伸的宽阔楼梯平台上,已经有一名曾经见过的红色铠甲骑士站在那里。他正在把新的箭架到与身高差不多的长弓上。而且还一次就放了四支。这无疑是在玫瑰园里乘坐在飞龙上的那名整合骑士。
敌我之间的距离大约有三十梅尔左右。如果是长剑的话绝对无法攻击到对方,但对箭术专家来说这应该是必中的距离。而且两个人现在都狼狈地跌坐在地上,别说爬起来躲在墙壁后面了,根本连拔出长剑的时间都没有。
所以刚才才说要穿上铠甲啊!如果有盾牌就好了!
当尤吉欧在内心这么叫唤时,骑士刚好也闭始拉起长弓。
事到如今已经不可能毫发无伤了,但至少也要避开致命伤——不对,应该说要全力防止让自己受到无法行动的重伤才行。
尤吉欧瞪大双眼,凝视着弦上的四支钢箭。发出暗沉光芒的银色箭尖似乎不是对准两人的心脏,而是瞄准了腿部。正如卡迪娜尔所说的,骑士接到的不是抹杀而是活捉的命令。但到了这个时候,被抓住其实也跟遭到杀害差不多了。
整合骑士拉满了弓弦。
经过一瞬间所有事物都暂停下来般的寂静后——
桐人扯开喉咙大叫的声音才打破了这样的沉默。
「burst element!」
由于他实在说得太快了,导致尤吉欧瞬间无法听清楚伙伴究竟在说些什么。一直到现象发生后,他才了解桐人大叫的内容是什么。
视线忽然被一片白色覆盖住了。
那是像索鲁斯照射下来般的强烈光线。其实这只不过是将属性神圣术的起点之一,也就是名为光素的「素因」解放出来的简单术式,但桐人并没有咏唱素因生成的术式。他到底是从哪里生出光素来的呢——……
不对,素因已经存在了。十几分钟前,为了照亮武器库内部,两个人不是已经叫出光素并且让它飘浮在空中了吗?被放置的素因一直保持着等待输入下一个术式的状态。这时桐人便给予飘浮在头上的素因解放命令,让它产生强烈的光芒。
——和艾尔多利耶战斗时他也曾丢出捡拾的镜子碎片,在利用周围环境战斗这一点上,自己还是完全比不上他……
尤吉欧一边这么想着,一边在白色光芒中鼓足全力往右边跳去。
半秒钟之后,刚才所在的地方便传出钢箭插进地板里的刺耳声音。好不容易才避开被直接射中的危机,现在应该先躲在墙壁后面——尤吉欧才刚这么想,桐人低沉的叫声就传进他的耳里。
「往前!」
尤吉欧瞬间了解伙伴的意图,于是脚再次往地板踢去。不过这次不是往斜右方,而是笔直地往前冲。
光素是在两人身后的上方爆炸,所以尤吉欧与桐人没有直接看见光源,但整合骑士的眼睛应该被光线照射到了。接下来几秒钟里,他一定逦处于丧失视力的状态。
光素和热素与冻素相比,直接的攻击力当然比较低,而且大多是用在治愈术上。但如果能让武器发出强光的话,就能发挥刺眼与威胁的效果。所以在学院的课程里曾经学过,如果敌人在战斗中生成光素,那么自己就要准备相反属性的暗素来和它抵消。
站在所有剑士与术师顶端的整合骑士当然不可能没有这种常识,也就是说叫出新的光素来影响他的视线已经不可能成功了。想要缩短与这名持弓敌人之间的距离,现在就是唯一的好机会了。
桐人曾经数次跟尤吉欧说过,迅速进行状况分析与行动选择就是艾恩葛朗特流最重要的心法。这种想法和重视动作优美与雄壮感的海伊,诺鲁基亚流完全相反。想实践这个心法,就必须在战斗里保持头脑冷
静,而「stay cool」则是为了能做到这一点的咒语。
在光素的使用以及接下来的行动都慢了半拍的尤吉欧,只能拼命遗著前方的脚步声。他一边跑,一边拔出左腰上的蓝蔷薇之剑。
接着发挥完作用的光素便完全消失,世界恢复成原本的色彩。但两个人已经从武器库冲到大房间里来了。这时两人又瞪大了双眼,确认站在前方阶梯二十阶左右的整合骑士身形。
结果正如他们所预测的,骑士的视力还没有恢复。他用右手遮住红铜色头盔的面罩附近,然后上半身不停晃动。
而且更幸运的是,眼前的整合骑士和艾尔多利耶不同,腰间没有携带佩剑。明明知道将在屋内进行战斗,但是却只带了长弓一种武器,由此机能知道他对自己相当有信心。他应该确信自己在两人接近前就能够射穿他们的脚了吧。
尤吉欧的头脑虽然相当冷静,但意识的角落选是出现了一道难以压抑的小小怒火。
——整合骑士,你和莱欧斯他们没有两样。你们同样蛮横、傲慢,相信自己永远是对的。认为正义的一方绝对不可能落败。
——但这只是你们一厢情愿的想法。现在……就让我来告诉你这个事实吧!
尤吉欧就在不太熟悉的情感驱使下冲上了宽阔的楼梯。一阶、两阶……正当他的右脚踏上第三阶时——
站在十几阶上方平台上的骑士把覆盖在面罩上的右手伸到背后,从箭筒里把剩下的钢箭全部抽了出来。
从他迅速拉回来的右手上,可以看见至少有三十支左右的钢箭。才刚兴起他到底想做什么的想法时,骑士已经把所有钢箭架到左手平举的长弓弓弦上了。
「什么……」
尤吉欧在宽敞楼梯的第三阶停下脚步并且屏住呼吸。凭那么细的弦,怎么可能一次射出三十支箭呢。
耳朵这时已经能听见金属摩擦的声音。当他发现这是钢箭因为承受不住巨大握力而发出的悲鸣时,背后马上涌起一股寒意。
右边停下脚步的桐人似乎也无法立刻判断出骑士的意图。那究竟只是在虚张声势,还是——
在发出一阵更为激烈的摩擦声后,长弓终于被拉满了弦。
「——往左后方跳!」
桐人发出尖锐的叫声。
空气中先传来「绷!」的一声,接着又是一声巨响,应该是弓弦终于承受不住锢箭而断掉了吧。
但是三十支钢箭竟然全都被射了出来,它们就像是夺命的银色骤雨般从两人头上降下。
尤吉欧用感觉几乎要让右脚折断的力道往楼梯踢去,让身体整个往左边窜出。他同时横握蓝蔷薇之剑守住了身体的中心线。
如果骑士的视力没有问题,两个人的身体现在应该已经满是箭孔了。
其中一支钢箭击中蓝蔷薇之剑,发出尖锐的声音后被弹开。一支则掠过尤吉欧裤子的右裤管,一支在左侧腹造成了轻微的撕裂伤,最后一只则擦过左边脸颊并且射断了好几根头发。
最后尤吉欧的肩膀撞上了地面,在恐惧不安的情况下咬紧牙关往下看着自己的身体。确定没受到什么严重的伤害后,才把脸转向跳往右边的桐人。
「桐人!你没事吧!」
用沙哑的声音叫完后,黑发的伙伴这时也只能用紧绷的脸轻轻点了点头。
「好……好险。好像只是射中脚趾间的缝隙而已。」
一看之下,一只箭射中了他左脚鞋子前端并且直接贯穿鞋底。尤吉欧一边暗暗感谢伙伴的反应速度以及好运气,一边呼一声松了口气。
「……刚才真的好险……」
他这么呢喃着,然后硬撑起麻痹的身子站了起来。
抬头看向平台后,发现这次整合骑士已经停下了动作。他背后的箭筒已经空无一物,长弓的弦也已经绷断而整个垂下。弹尽援绝指的应该就是这种情形吧。但对方可是整合骑士,即使是这样依然不能掉以轻心,现在可不是同情他处境的时候。
「走吧……」
低声这么对伙伴说完,尤吉欧便再次把右脚跨上阶梯。
但是从鞋子拔出箭来的桐人却直接用握着箭的左手制止了尤吉欧。
「等等……那个骑士正在咏唱术式……」
「咦?」
尤吉欧慌忙竖起耳朵仔细聆听。既然不是在扑过去就能砍中对方的距离,那么听见敌人开始咏唱神圣术时,自己就必须生成相反属性的素因才行。于是他便集中精神听着整合骑士从头盔下方发出的,带着金属质且扭曲的声音。虽然是相当高速的咏唱,但可能是在大图书馆里被强迫学习过的缘故,大致上还能听得出对方在念些什么。
不过骑士使用的尽是些没有听过的式句。没听见决定素因种类的「gee」,就不知道该采取什么对策。
「糟糕了,这是……」
这时桐人发出喘息般的声音。
「这不是属性攻击,是『武装完全支配术』!」
当他紧张地说完后,骑士已经高声咏唱着最后一句:
「——enhance armament!」
「啵!」一声细微的声音过后,绷断而下垂的两根弓弦前端已经生出橙色火焰。火焰瞬间把弓弦燃烧殆尽,当它们到达长弓两端的瞬间……
整把铜弓就冒出鲜红的火焰。
燃烧肌肤的灼热感传到楼梯下层来,让尤吉欧反射性把脸别开。站在平台上的整合骑士全身缠绕着长弓喷出的火焰,看起来就像身体自动冒火一般。
面对这超乎想像的发展,尤吉欧已经不知道该如何行动才好。既然把箭用光了,那么就算使用完全支配术是不是也没有攻击力,所以现在应该冲上去才对?还是说骑士之所以在上一波攻击里把箭用光,就是因为完全支配状态下根本不需要箭呢?
为了了解伙伴有什么看法而往身边瞄了一眼后,发现桐人没有打算进攻也没有想要撤退,只是像个孩子般瞪大了眼睛,然后嘴角露出些许微笑。
「真是太厉害了……那把弓不知道是用什么变成的喔?」
「现在不是感动的时候吧!」
虽然反射性地想往他的肩膀揍下去,但尤吉欧还是压抑住冲动而再次抬头看向骑士。当然己方也能使用刚学会的完全支配术来对抗敌人的术式,不过对方一定不会让我们有这种机会。在咏唱完一长串术式前一定会先遭到攻击。如果要用的话,不和敌人同时开始咏唱就一定来不及。
这样的话,就只能配合敌人的行动来展开反击了。当尤吉欧做出这样的心理准备后,整合骑士似乎也想在这个时候歇口气,只见左手握着火焰弓的他用右手掀开头盔的面罩。
虽然因为火焰照出来的阴影而看不清他的脸,但尤吉欧还是感觉到宛如钢箭的猛烈目光。而且接着发出来的声音也带着不像是人类的硬质声响。
「——我已经有两年的时间没有像这样承受过『炽焰弓』的火焰了。原来如此,罪人啊,你们的确有和骑士艾尔多利耶,萨提汪一较长短的实力。但这样反而更加难以饶恕。你们竟然不像个骑士一样光明正大地战斗,而是用污秽的暗之术来迷惑萨提汪!」
「什……什么暗之术啊?」
身旁的桐人惊讶地这么说道。尤吉欧也瞬间屏住呼吸,然后激烈地摇着头大叫:
「不……不是的,我们没有用什么暗之术!只是跟艾尔多利耶先生提起他成为整合骑士之前的事情而已……」
「什么成为整合骑士之前的事情!我们根本没有过去!我们自被从天界召唤下来后就一直是光荣的整合骑土了!」
钢铁般的怒吼让宽广的阶梯产生震动
,尤吉欧吓得停止呼吸。
根据名为卡迪娜尔的少女所表示,所有的整合骑士都被封印了自己成为骑士前的记忆。也就是说眼前的红色骑士也只是自认为「自己是从天界被召唤而来」。
虽然刺激那个叫作「敬神模组」(piety module)的东西所阻断的真正记忆似乎就能让整合骑士产生动摇,但连对方名字都不知道的现在根本不可能这么做。也就是说,没办法用同样的方法让他跟艾尔多利耶一样无法行动。
骑士在长弓不停往外发散的零星火焰当中,忽然又发出了更为猛烈的轰雷般怒吼:
「因为接到的命令是要生擒你们,所以我不会把你们烧成焦炭。但既然我已经解放了炽焰弓,你们就得有一条手臂被烤焦的觉悟!你们尽量试试看能不能钻过断罪的火焰,用那把贫弱的剑砍中我吧!」
骑士高举起长弓,然后把右手放在原本有弓弦的位置上。看见他指尖做出握着什么的动作,瞬间有了「不会吧」的想法时——
强烈的火焰已经迸发到长弓前方,然后形成一根箭的形状。从火焰箭鲜艳的光辉就能感受到它内部包含着无比的威力,尤吉欧同时也因此而绷紧背部。
「弦断了或是没箭了都没影响吗!」
旁边的桐人低声这么说着,而尤吉欧则是把力量灌注到快要发起抖来的下巴,然后迅速问道:
「有什么对策吗?」
「只能相信它没办法连射了。我会想办法挡住第一道攻击,到时候你就杀过去。」
「什么叫只能相信……」
——也就是说,那把火焰弓如果能连射的话,就只能举手投降了吧。但就算它一次只能射出一支箭,这也就证明了它有一击必杀的威力。虽然尤吉欧开始担心桐人要怎么抵挡这样的攻击,但马上就舍弃自己的忧虑并且点了点头。
「——我知道了。」
既然桐人这么说了,那就应该能挡住吧。跟要砍倒基家斯西达,然后也确实完成的夸张事迹比起来,挡住火焰箭似乎还比较有真实感。
可能是认为各自重新摆好架势的两个人已经有所觉悟了吧,整合骑士立刻用轻松的动作拉起看不见的弓弦。
尤吉欧感觉冲往脸颊的热气愈来愈强烈。由名为炽焰弓的长弓上散发出来的火焰已经直达平台的天花板,把上面的大理石整个烧焦了。
桐人忽然间就展开行动。
他没有发出任何吼叫,也没有用力踢向地面,只是像树叶被漩涡吸进去般往前冲。迟了片刻之后,尤吉欧也急忙跟了上去。
尤吉欧这时注意到跑上楼梯的伙伴轻轻握住的左拳里发出微弱的蓝色光芒。应该是趁骑士刚才说话时偷偷生成的吧。尤吉欧能确定那是由冻素散发出来的光芒。
当冲上二十层阶梯的一半距离时,骑士的长弓终于拉满了弦。
同一时间,桐人嘴里也迸出高速咏唱的术式:
「form element shield shape-discharge!」
单手能同时生成的素因上限是五个,而这个时候就有五个素因排成一列从桐人迅速挥出的左掌中发射出去。蓝色光点依序不断变成巨大的圆形盾牌,完全遮住了桐人与整合骑士之间的距离。
这时从整合骑士嘴里发出第三次的怒吼:
「笑死人了!射穿它们吧——!」
在火龙鼻息般的轰然巨响之下,火焰箭——不对,可说是如同火焰长枪的劫火被发射了出去。
经过刹那间的飞翔后,火焰枪立刻碰上桐人创造出来的冰盾。
第一片盾牌随即灰飞烟灭,碎片也马上变成蒸气。
第二片、第三片也在破碎的声音传到耳朵之前就被贯穿了。
第四片盾牌的中心部分虽然抵抗了一下火焰箭,但也随即四散。迫在眉梢的火焰长枪发出的光线透过仅剩下来的一片盾牌,让他们的视线变成一片鲜红。
但尤吉欧还是没有减缓速度,只是一股脑地往上爬。因为眼前的伙伴依然向前猛冲,自己当然不可能停下脚步。
尤吉欧咬牙凝视的前方,可以看见和第五片盾牌碰撞的火焰长枪终于稍微慢了下来。它为了要冲破相反属性创造出来的障壁而在空中撒出剧烈的火焰。
「——!」
尤吉欧瞬间瞪大了眼睛。因为半透明冰壁后方的火焰长枪似乎一瞬问改变了形状。它大大张开嘴巴并且展开双翼的模样,简直就像是只猛禽一样……
但尤吉欧还来不及眨眼,最后的盾牌就出现无数裂痕并且破裂了。
下一个瞬间,令人窒息的热气便蜂拥而至。打破所有障壁的火焰长枪——不对,应该是火鸟就像是要把桐人烧焦般猛然朝他冲去。
「呜喔喔喔喔喔!」
这时桐人嘴里终于爆发出惊人的吼叫声。他迅速把握在右手上的黑剑往前刺去。
尤吉欧瞬时有了「他不会是要砍那只大鸟吧」的想法。但是……
桐人笔直伸出去的剑却划出令人意想不到的轨迹。桐人的五根手指以肉眼难辨的速度移动着,而黑剑便以手指为中心,像风车般转动了起来。
但是它的转速实在非比寻常。他的指头究竟是怎么移动的,只见剑身以无法看清的速度旋转着,让桐人面前像是出现了一面黑色盾牌一样。
火焰鸟的头与第六面盾牌接触了。
轰然巨响宛如大鸟愤怒的咆哮——
粉碎五片冰壁的必杀火焰就这样被回转的剑刃砍成几千块碎片,并且呈放射状往外飞散。但是还是有极少量的火焰包住桐人全身,然后不断引起小小的爆炸。
看见伙伴的身体被弹上了天空,尤吉欧忍不住大叫了起来:
「桐人——,」
即使身体被无数火苗吞噬,桐人还是在空中人傺喊着:
「尤吉欧,不要停下来!」
尤吉欧舍弃刹那的犹豫,再度紧盯着前方。如果是桐人,就不会在这时停下脚步而错过这千载难逢的好机会。他已经实现自己的承诺。那么自己也必须跟进才行。
和从右上方空中落下的伙伴擦身而过后,尤吉欧飞也似的冲上最后的阶梯。
当他一口气穿越飘荡在空中的火焰残渣时,骑士所站的平台就已近在眼前。
虽然不至于毫发无伤,但能抵挡下武装完全支配术发出的浑身一击也已经超出整合骑士的想像了吧。即使在这样的距离下还是看不见他的脸,但感觉头盔深处已经透露出惊讶之意。他已经没有时间再拉弓射出第二道攻击了。既然他没有佩剑,那么让我接近到这种距离时……
——你就已经输了!
尤吉欧无声地吼叫着,然后高举起蓝蔷薇之剑。
「别看不起人了,小鬼!」
骑士像是看透尤吉欧的想法般大吼着。
惊讶的神色瞬间消失,压倒性的斗气包裹着红铜色重铠甲。握着火焰长弓的左臂高举过头,接着他的拳头便再次带着猛烈的火焰。
「喝啊啊!」
骑士的左拳随着震动灼热空气的吼叫声一直线挥出。
——怎么办呢?
虽然已经进入斩击的姿势,但脑袋中心部位还是一瞬间闪过这样的想法。
一般来看,在这种距离下,剑的威力一定大过拳头。但是对方占有地利之便。蓝蔷薇之剑的剑身本来就较细,它真的能赢过原本就相当高大的骑士从三层楼梯高度挥下来的拳头吗?是不是应该先避过攻击,等爬上平台再做反击呢?
不行——
桐人这名尤吉欧的好友兼师父的艾恩葛朗特流剑士过去曾经说过:
—
—这个世界里,重要的是灌注在剑上的意念。
——你必须自己找出灌注在剑上的意念才行。
不论是指导尤吉欧的哥鲁哥罗索学长、桐人的指导生索尔缇莉娜学姊,甚至是傲慢且卑劣的贵族莱欧斯与温贝尔,都拥有能够给予佩剑威力的某种意念。但是尤吉欧却感觉自己仍然在寻找属于自己的意念。虽然每天练习的量不输给任何人,而且也学会了各种秘奥义,但还是没找到灌注在剑上的意念。说不定出生时不是剑士的自己一辈子都找不到那种意念了。
但是,至少现在不能因为气势输给整合骑士而把刽收回来。因为能够继续修练剑术的时代早已经结束了。现在的尤吉欧已经有了坚定的目标。那就是把记忆被夺走而变成整合骑士的爱丽丝抢回来。
——爱丽丝。
没错,那就是自己唯一重要的东西。八年前的某个夏天,自己只能在旁边看着青梅竹马被骑士带走,但这次一定要把她救回来。自己磨练剑技、学习神圣术的知识全都是为了实现这个目标。
——拜托了,把你的力量借给我。仍未成熟的我,或许根本不配当你这种名剑的主人……但现在我一定得往前进才行!
尤吉欧在心里这么呼唤着,然后将原本已经高举过头的蓝蔷薇之剑继续往后方拉去。
些微透明的剑身这时出现鲜艳的蓝色光芒。这是艾恩葛朗特流秘奥义「垂直斩」。
「喔……喔喔!」
他乘着猛烈的气势将剑往下砍。剑刃发出秘奥义特有的强烈风声后闪过空间,和整合骑士包裹着劫火的左拳产生剧烈冲突。
参杂蓝色与红色的冲击波呈圆形往外扩散,将铺在楼梯上的红色绒毯与挂在墙壁上的布料整个撕裂。而拳和剑就在互抵的情况下静止在空中。
护手的装甲和剑身发出摩擦的声音。尤吉欧虽然用尽全身的力气想完成剑技,但骑士的手臂却宛如巨岩般没有丝毫动静。但是敌人似乎也下怎么轻松。只见他头盔底下已经发出沉重的低吼,然后把全身的力气加诸在拳头上。
但胶着状态只维持不到几秒钟的时间。骑士拳头上握着的火焰弓,其火焰已经慢慢爬到蓝蔷薇之剑上面了。包裹在剑身上的秘奥义光芒像是承受不住热度般开始闪烁起来。如果「垂直斩」这时候遭到中断,剑一瞬间就会被弹开,脸上也将受到这灼热的一击。
「咕……呜、喔……!」
尤吉欧挤出所有的筋力与精神力,想要把手上的长剑往下挥。但是火焰却愈烧愈旺,让剑身也开始发热了。
之前都一直没有意识到这一点,不过根据在大图书馆所看见的「刽的记忆」,蓝蔷薇之剑应该带着冰属性。所以才会不耐相反属性的高温火焰,要是继续这种状况的话,剑的天命将会受到相当严重的损耗。
但这同时也代表有可能藉由剑的属性来抵消敌人的火焰。
——你从世界出现时就一直在尽头山脉的顶端接受暴风雪的锻炼。
——不要输给这点火焰!
这时剑似乎回应了尤吉欧的呼唤——
忽然之间,不止是握住剑柄的右手,就连只是靠在柄头的左手都感觉到刺骨的寒冷。这绝对不是尤吉欧的错觉。证据就是刻在剑锷上的小蔷薇们也都包裹在雪白的冰霜之下。霜气变成细细的藤蔓后渐渐爬上剑身,把四处流窜的火焰赶走。
而且现象还不只这样而已。雪白的冰霜蔓藤延伸到互抵的骑士拳头上,让覆盖在红铜装甲上的火焰消退并且开始结冰……
「唔呜……」
可能是感觉到这难以置信的寒气了吧,只见骑士发出了低沉的呻吟。尤吉欧没有错过敌人的身形稍有动摇的瞬间,马上把累积的力量解放开来。
「锵!」一声似乎要戳破耳膜的声响过后,往下挥落的长剑直接将骑士的左拳反弹了回去。
但是可惜的是剑刃没有碰到敌人的身体。尤吉欧在不得已的情况下只能把剑笔直往下挥,而骑士则是立刻朝他挥出了右拳。虽然没有火焰,但要是被这像是巨大岩块的拳头击中,一定马上就会被轰到楼梯下面去吧。
但是……
「咿……咿咿啊啊啊!」
尤吉欧的剑却随着烈风般的吼叫声从锐利的角度跳了上来。
由于蓝蔷薇之剑比同等大小的钢铁还要重,所以再强壮的男性,都不可能光靠臂力就瞬时把它反弹回来。这世上只有剑术的秘奥义能够颠覆这种定律。而这种秘奥义就是艾恩葛朗特流二连击技「圆弧斩」。
剑刃划出神圣文字v一般的轨迹,直接斜斜切开了整合骑士的护胸。从红铜装甲被切开的缝隙内,飞溅出鲜红的血滴。剑刃虽然击中了骑士的肉体——但伤口并不是太深。
骑士的上半身虽然往后仰,但还是用双脚使劲试着要往后跳。这时要是被他拉开距离,就会让他又有再次施放火焰攻击的空间。然而所有秘奥义在结束后都会有一段硬直时间。
桐人曾经说过,要使用秘奥义的话,就必须经常考虑如何消除这巨大的空隙。当然只要斩击砍中对方就不会有这样的问题,但要是被挡开、躲掉,或者像这次一样虽然击中了但无法停止对方的动作时,就会有受到致命反击的危险性。
秘奥义绝对会带来硬直,光靠心理准备根本没有办法改变这种情况。当然还是有和同伴切换,或者解放事先生成的风素来用风压制造空档等消除空隙的办法。但是桐人已经被击落到楼梯下方,而且也没有咏唱术式的时间。那么,就只剩下一种方法了。
尤吉欧挤出所有的臂力与精神力,控制着蓝蔷薇之剑处于圆弧斩第二击轨道上的动作。他把原本应该往左上高高挥起的剑身,转变成扛在左肩上一样的姿势。虽然因为强行施加力量而让包围在剑身上的蓝色光芒急遽消失了,不过反正攻击也早已结束。
当他用肩膀停住蓝蔷薇之剑的同时,骑士已经用力往地面踢去。大楼梯的平台相当宽敞,他应该是认为只要退到深处的墙边,就能够趁尤吉欧陷入硬直状态时再次发射火焰长枪吧。如果让他成功,尤吉欧就没办法挡住这记攻击了。
于是他只能选择打破强制性硬直的最后一个办法。
那就是将秘奥义和另一招秘奥义连结起来。藉由让结束的剑技和下一招剑技的发动姿势重叠来消除硬直时间。这是连师父桐人都只有五成成功率的秘技中的秘技,「秘奥义连携」——
「呜…………!」
尤吉欧一面快速呼出气息,一面把意念全部集中在发动剑技上。下一个瞬间,剑便再次出现鲜艳的光芒。而他的身体也像是被弹出去般往前方飞出。由左上往下砍的剑刃发出破风声后逼近整合骑士。这是单发秘奥义「斜斩」。
骑士终于瞪大了头盔深处的双眼。
准备砍杀莱欧斯等人时右眼感受到的痛楚,以及旋转的红色神圣文字都不再出现了。尤吉欧没有任何的迷惑与犹豫。砍杀应该砍的敌人这样的念头驱动着尤吉欧的全身。
猛然往下挥落的蓝蔷薇之剑直接砍中骑士的右肩。在护盾遭到砍断的金属声之后,尤吉欧的右手便感觉到钝重的冲击力。这无疑是紧握的剑撕裂人类肌肉并砍断对方骨头的手感。
整合骑士的肩膀到胸口受到沉重的剑伤,然后整个人被打倒在地板上。
「咕哇!」
头盔下发出模糊的声音,接着从铠甲的脖子根部喷出大量比红铜色装甲还要鲜红的血液。
虽然已经是第二次砍伤人,但尤吉欧还是一瞬间感觉到难以呼吸。残留在右手上的手感一直造成肚子底部被人捏紧的感觉,不过他还是拼命将其压下。
蓝蔷薇之剑像是感觉到尤吉欧的心情般再次
放射出强烈的寒气,把沾在剑身上的鲜血变成冰霜并让其掉落后才恢复成平时的状态。一看之下,骑士被撕裂的右盾也全部结冻,滴下来的血也变成了小小的冰柱。
「咕……」
整合骑士一边发出低沉的呻吟一边拾起握着长弓的左手,想要把它靠近伤口。看见他的动作后,尤吉欧立刻重新把力量灌注在握剑的右手上。如果骑士开始咏唱神圣术,那就只能再度攻击这名倒在地上的敌人了。因为只要周围的空间还有神圣力存在,高阶的术者就能够恢复天命,这时就只有让他的嘴巴受重伤、把他的手砍下来或是结束其生命才能阻止对方复原了。
但是骑士的左拳已经完全结冻,在注意到没办法放开失去火焰的长弓后似乎也就放弃治疗了。这是因为素因系术式需要藉由指尖的精密操作。他发出带着苦笑的气息,然后重重把手放回地板上,
尤吉欧瞬间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蓝蔷薇之剑产生的寒气虽然击退了敌人的火焰,但似乎也让他的伤口结冻而产生了止血的效果。骑士虽然无法继续战斗,但也不会因此丧生。如果丢下他不管的话,左手最后还是会解冻,到时候他可能就会使用神圣术让天命完全恢复并且再次展开追击。
这时反而是整合骑士先对咬紧牙关呆立在现场的尤吉欧搭话。
「……小鬼……」
虽然沙哑但是不失威严的声音让尤吉欧摆出防御的姿势,不过接下来的内容倒是有些出乎人意料之外。
「你一开始用的是什么秘奥义……?」
「…………」
尤吉欧犹豫了一下,然后才动着干燥的嘴唇回答:
「……艾恩葛朗特流剑术,二连击技『圆弧斩』。」
「二……连击技。」
重复了一遍后,骑士便沉默了一下,但马上又继续问:
「那边的……你用的剑技呢……?」
骑士的头盔微微动了一下,于是尤吉欧也往后面看了一眼。结果黑衣已经到处是烧焦痕迹的桐人正按住左臂,然后拖着右脚慢慢爬上楼梯。
「桐人……伤势还好吧?」
急忙这么问完后,伙伴便微微笑了一下。
「不碍事,严重的烧伤大概都治疗好了。骑士大叔……我使用的是艾恩葛朗特流的防御技『回旋盾』。」
「…………」
听见回答后的骑士又把头盔移回去面向天花板,然后再次陷入沉默。
几秒钟后传出来的声音不是在对桐人他们说话,似乎是骑士压低声音的自言自语。
「……原本以为已经看过人界每一个角落……甚至连越过尽头山脉的世界都已经见识过了……想不到竟然还有我不知道的剑,不清楚的剑技……你们两个家伙的剑技带有真挚修炼后累积而成的重量——说你们用污秽的术式幻惑艾尔多利耶……是我的不对……」
整合骑士再次转动头部,从面罩深处将视线看向尤吉欧。
「……告诉我……你们的名字。」
和桐人对看了一眼后,尤吉欧才简短地报上姓名:
「……剑士尤吉欧。我没有姓。」
「我是剑士桐人。」
像是要将两人的名字刻在心中一样点了点头后,整合骑士又做出更加让人意外的发言:
「……圣堂第五十层,『灵光大回廊』里有复数的整合骑士在等着你们两个。他们接受的命令不是要生擒,而是要抹消你们的天命……你们要是像则才那样从正面展开突击的话,一瞬间就会被干掉了吧。」
「大……大叔,你告诉我们这些事情没关系吗?」
慌了手脚的桐人这么插话道,但是骑士像是再次笑了起来般低声回答:
「既然无法完成亚多米尼史特蕾达大人的命令……证明我身为骑士的铠甲与神器应该会被没收,而我也得承受无限期的冻结刑……在我受到那样的屈辱前——希望你们能亲手了断我的天命……」
「…………」
骑士又对说不出任何话来的尤吉欧与桐人表示:
「不用犹豫了……你们……是光明正大地用剑技打倒……」
听见他接下来说出的名字后——尤吉欧立刻受到足以让他屏息的冲击。
「我这个整合骑士……迪索尔巴德·辛赛西斯·赛门。」
这已经不是似曾相识可以形容了。
这是八年来一直刻划在尤吉欧灵魂深处,他一瞬间也没有忘记过的名字。它总是让尤吉欧感到深沉的悔恨、绝望,以及愤怒。
「迪索尔……巴德?你就是……那个时候的……?」
尤吉欧听见从自己喉咙挤出仿佛是别人般的沙哑声音。
因为铠甲的颜色与当时不同,而且戴着头盔的整合骑士,声音听起来都带有金属质感,所以才一直没有注意到,但目前倒在眼前的骑士正是过去从尤吉欧面前——
尤吉欧在某种冲动的驱使下摇摇晃晃地往前走了几步。
「尤吉欧……?」
他几乎没有听见桐人讶异的声音。只见他弯下上半身,近距离看着面罩下方的脸孔。
面罩可能施加了什么术式吧,即使接近到只有数十限的距离,骑士的面容还是隐藏在黑暗当中。但是,却能清晰地看见即使丧失了大量天命,却依然还是相当有力的一双眼睛。它们正露出既年轻,又有些年纪的锐利目光。
尤吉欧动着干渴的嘴,以刺耳的声音对他呢喃着:
「你要我了结你的天命………?因为是一场堂堂正正的比试……?」
他右手产生剧烈痉挛的同时,依然握在手中的蓝蔷薇之剑也再次放射出强烈的寒气。整合骑士在剑尖下方的铠甲立刻又蒙上一层冰霜。
尤吉欧像是要扯破喉咙般,一口气呼出急遽从胸口深处涌上来的火热聚集体。
「把只有十一岁的女孩子用铁链绑起来……然后吊在飞龙身上带走的家伙……根本没有资格说这种话啊啊啊啊啊——!」
尤吉欧高高举起反手握住的蓝蔷薇之剑。
由于骑士说出绝对无法饶恕的发言,所以尤吉欧准备用剑贯穿他的嘴,把他剩余的天命一口气归零。
但是一道沉重的痛觉却干扰了他右手的动作。但发疼的不是右眼,而是胸口深处。简直就像有人为了阻止尤吉欧而引起这股痛楚一样。
尤吉欧高举起长剑,但是全身却不断发抖——
这时身边的桐人伸出左手来,默默地制止了他的右手。
「桐人…………为什么要阻止我……」
尤吉欧一面承受着内心那道像要摧毁所有理性的巨大漩涡,一面对这个世界里最值得信任的伙伴这么问道。
桐人也用承受着某种痛楚的眼神凝视着尤吉欧,然后缓缓地摇了摇头。
「这个大叔已经没有战斗的意思了,我们不能对这种人挥剑……」
「但是……但是,这家伙……这家伙把爱丽丝带走了啊……就是这个家伙……」
即使像个闹别扭的孩子般反驳着,尤吉欧的一部分意识当中还是能够了解桐人的言外之意。
整合骑士说起来也不过是照着公理教会——最高司祭的命令而行动。夺走爱丽丝的应该是教会这个组织,也就是这个世界扭曲的法律与秩序。
但是另一方面,丢开这种正确观念,把躺在地卜的骑士大卸八块的冲动也没有消失。从那个夏天开始就一直累积在尤吉欧胸口的愤怒、无力感以及罪恶感,就算在得知这个世界的真相后也不可能消失无踪。
滚落在脚边的竹篮,沾满沙子的面包与起司,融解于日照的冰块。
绑起爱丽丝蓝色洋装的
铁链发出的钝重光芒,还有自己宛若生了根般无法动弹的双脚。
……桐人——桐人。
如果是你的话,那个时候即使攻击整合骑士也会试着解救爱丽丝吧。就算知道会被一起被抓起来接受审问也还是会展开行动。
但我却办不到。爱丽丝明明是我唯一的朋友,也是我最重视的女孩子,但我却只能眼睁睁看着现在倒在地上的骑士把她绑起来并且带走。
带着这种断片思考的感情风暴就在尤吉欧脑袋里肆虐着。被桐人握住的右臂开始颤抖,剑也被举得更高了。
但桐人一边加重左手力道一边说出来的发言,却足以让尤吉欧惊讶地停下动作。
「……这个大叔一定不记得从卢利特村把你的爱丽丝带走那件事了……而且不是忘记,而是记忆被删除了。」
「咦……?」
感到愕然的尤吉欧低下头来,看着躺在地上的骑士头部。
刚才连蓝蔷薇之剑要往下挥落时都没有任何挣扎的整合骑士,在两人注视之下终于有了行动。他硬是张开终于解冻的左手,一边洒落冰霜碎片一边放下长弓,然后用指尖解开面罩侧面的挂钩。
有着勇猛外形的面罩像破成两半般打了开来,然后从骑士头部发出喀啷的声音并且掉落到地上。结果出现在两人眼前的,是一名大概四十岁左右,拥有刚毅面容的男性。
留着一头短发的他,脸上有两条类似铁锈般的红灰色粗眉。高挺的鼻梁与紧闭的嘴角像是用刀子粗略削出般笔直,锐利的双眼让人直接联想到钢铁箭头。
但是深灰色的瞳孔却反映出内心的动摇而有些游移不定。他单薄的嘴唇动了起来,而说出来的却是与之前完全不同的沉重低音。
「你说我绑住年幼的少女,用飞龙把她带走了?正如那个黑发小鬼所说的……我完全不记得有这件事。」
「不……不记得了……?不过是八年前发生的事啊……」
茫然这么说完后,尤吉欧在无意识中已经放松了右臂的力量。桐人移开放在尤吉欧手臂上的左手,像是在考虑什么般一边摸着下巴一边再次说道:
「所以我才说整件事前后的记忆都被删除啦。大叔……不对,骑士迪索尔巴德,你之前是守护诺兰卡鲁斯北方边境的整合骑士对吧?」
「……没错。诺兰卡鲁斯北方第七边境区……小址我的管理区域。是的……到八年前一直都是如此……」
骑士像是在筛选自己的记忆般紧皱起眉头。
「我之后……因为立下大功……而被授予这套锁甲,并且担任守卫中央圣堂的工作……」
「你还记得是立了什么大功吗?」
骑士没有马上回答桐人的问题。他只是紧闭嘴唇,然后视线不停在空中游移着。最后还是桐人的声音打破了短暂的沉默。
「我来帮你回答吧。你的功绩就是从央都没人知道的北方边境小村里,找出整合骑士爱丽丝·辛赛西斯·萨提。最高司祭亚多米尼史特蕾达虽然把将爱丽丝带到塔里这件事当成你的功劳,但一方面也得删除你与这件事相关的记忆才行……至于理由嘛,你自己刚才也说过啰。」
曾几何时,桐人说话的对象似乎不再是尤吉欧与整合骑士,只见他像是在对自己做说明般快速地继续说下去:
「你说整合骑士没有过去,因为是被从天界召唤到这里来的。这一定是最高司祭在你以骑士的身份醒过来后这么对你说的吧。为了让你接受为什么会没有成为整合骑士之前的记忆。但是要让这种设定不出现矛盾,就不能只消除整合骑士遗是人类时的记忆,就连关于其他骑士的记忆也不能够留下来。因为自己带回来的大罪人,隔天忽然就变成骑士同伴出现在眼前的话,一定会引起很大的混乱……说起来呢,这部分好像就是最高司祭大人的弱点……」
桐人似乎以猛烈的速度思考着某种事情,只见他开始低着头左右踱起步来了。
尤吉欧的气势完全被露出这种模样的伙伴削弱,只能一面深深呼出一口气,一面再次看了一眼横躺在脚边的男人。结果整合骑士迪索尔巴德也以空虚的表情陷入沉思当中。
虽然愤怒与憎恨并没有消失,但他对爱丽丝的所有记忆真的都被脚除了的话,那自己可能也得接受——
所有整合骑士不过是被公理教会最高司祭亚多米尼史特蕾达操纵的棋子。而且从自己身边夺走爱丽丝,接着又消除她的记忆让她成为整合骑士的可憎敌人,就只有亚多米尼史特蕾达一个人而已。
迪索尔巴德可能是注意到尤吉欧低头看着自己的视线了吧,只见他的眼神已经不再游移不定。虽然看不透他胸中的感情漩涡,但是从他嘴唇里流露出的声音已经带着产生强烈动摇的情绪,这让人想像不到他跟几分钟前阻挡住自己的强敌是同一个人。
「我们整合骑士在被任命为骑士之前,跟你们一样是人界的人民…………不可能……有这种事情……」
「…………」
这时桐人再次代替说不出话来的尤吉欧回答:
「从你伤口流出来的血也跟我们一样是红色的吧。骑士艾尔多利耶会变得那么奇怪也不是我们施了什么诡异的术式。只不过是我们差点唤醒他被夺走的记忆而已……你应该也跟艾尔多和耶一样才对。虽然不知道你是在四帝国统一大会里获胜还是违背了禁忌目录,但同样是被亚多米尼史特蕾达夺走重要的记忆,埋进对教会的忠诚心,然后成为整合骑士。你刚才说会受到冻结刑,其实亚多米尼史特蕾达大人就是在那段时间操纵你的记忆,到时一定连我们进行过这段对话的记忆也会被消去。这一点我可以跟你打赌。」
表现方式虽然有点冷漠,但桐人的声音里似乎还带着某种郁闷的感情。
骑士可能也感觉到这一点了吧,只见他闭起眼睛沉默了一会儿,然后才缓缓地又摇了一次头。
「我没办法相信。最高司祭猊下……会对我使用那种术式…………」
「不过这就是事实。你的心里面应该还残留无论什么样的术式都无法删除的,成为骑士之前的重大记忆……」
桐人刚说到这里,迪索尔巴德忽然就举起左手,一边凝视着强壮的手指一边用叹息般的声音呢喃着:
「自从来到人界之后……我就作了好几次同样的梦……梦到一只摇醒我的小手……以及被戴到那只小手上的银戒指……但醒过来后……就发现没有任何人……」
迪索尔巴德紧皱起眉毛,然后用左手用力按住额头。桐人一直凝视着他的样子,最后才又小声地说道:
「我想你大概没办法想起来了。关于那只手和银戒指主人的记忆,全被亚多米尼史特蕾达抢走了……」
他说完便瞬间闭起嘴巴,然后喀锵一声将右手上垂下的黑剑收回左腰的剑鞘里。
「……接下来该怎么做就交给你自己决定吧。是要回亚多米尼史特蕾达那里接受处罚,还是治好伤势后继续追击我们……又或者是……」
桐人说到这里便不再继续,只是向平台右侧往上延伸的楼梯走了几步。他在那里停了下来,转头看着尤吉欧的眼睛。
——这样就可以了吧?
黑色的眼珠这样说着。尤吉欧再次把视线移到躺在地上闭起双眼的整合骑士身上。他右手的蓝蔷薇之剑缓缓抬了起来——将剑尖放在左腰的剑鞘上,然后静静把剑收了进去。
「走吧……」
站到桐人身边简短地说完后,他便开始爬起往上的楼梯。
虽然不知道整合骑士迪索尔巴德·辛赛西斯·赛门将会做出什么样的选择,但尤吉欧认为他至少不会继续追捕自己和桐人了。
2
好一段时间里,就只能听见两人鞋底不断踩在大理石阶梯上的声音。
除此之外,四周全都被足以让耳朵发疼的寂静所包围。就尤吉欧所知,应该有许多修道士以及见习生在公理教会的巨塔里生活才对。但无论怎么竖起耳朵、睁大眼睛,就是没办法感觉到任何有人在此生活的气氛。
再加上每当来到上一层时就会出现的光景——长方形大厅以及往左右延伸的走廊,还有等距离并排在走廊上的门——完全没有变化,让他不禁有种不知不觉间被施加了幻惑系的术式,只是不停在同一条楼梯不断上上下下的感觉。
为了确定不是处于这样的状态,尤吉欧真的很想进入某条走廊然后推开最靠近的门看看,但走在前面的桐人一直维持着一定的步调默默往上爬,所以尤吉欧也只能告诉自己现在不是分心的时候。如果迪索尔巴德所书不假,那么再爬一阵子这条楼梯后,就会有更强大的敌人在圣堂第五十层等着他们了。
尤吉欧悄悄用指尖摸了一下在左腰上晃动的爱剑剑柄,当他试着要甩开杂念时,快走到楼梯平台的桐人忽然停下脚步。
接着用认真的表情回过头来,以紧张的声音说:
「尤吉欧…………现在几楼了……?」
「我……我说啊……」
脚下稍微跌了个踉呛之后,尤吉欧才同时做出叹气摇头与垂肩三个动作。
「接下来是二十九楼了。虽然觉得不太可能,不过你不会完全没有数吧。」
「一般来说楼梯应该有表示楼层的标示吧。」
「是没错啦,但也不该现在才注意到吧!」
桐人完全把尤吉欧的指责当成耳边风,直接把背靠到平台的墙壁上并且说:
「不过现在才二十九楼啊……还以为已经爬很高了呢……我肚子饿了耶……」
「嗯……这我也有同感啦。」
自从吃过卡迪娜尔在大图书馆里准备的豪华早餐之后,很快地已经过了将近五个小时了。透过细长窗户能看见的天空,就能发现索鲁斯已经快到天空中央的位置了,而且才刚经过激烈的战斗以及爬了二十五楼,如果以爬了一千层楼梯来计算的话,身体会要求补给也是理所当然的事。
桐人的话让尤吉欧点了点头,然后随即朝他伸出右手。
「所以把放在你裤子口袋里的东西分一个给我吧。」
「咦……没有啦,这是遇上紧急状态时用的……想不到你这家伙的眼睛还挺利的嘛。」
「你塞得这么满,怎么可能没注意到呢。」
桐人这才露出放弃挣扎的表情,把手伸进右边口袋后拿出两个蒸肉包,然后把其中一个抛给尤吉欧。尤吉欧接下来后,发现即使离开图书馆已经很长一段时间,但它芳香的味道依然能够刺激自己的胃部。
「经过大叔的火焰攻击后有点烤焦了。」
「哦……原来是这样啊。谢谢,那我不客气了。」
由于肉包是卡迪娜尔利用高阶的神圣术所生成,也就是说原本是贵重古书的某几页,但尤吉欧还是狠心忽略这个事实,大口咬下眼前的肉包。然后专心品尝烤得酥脆的外皮与鲜嫩多汁的肉馅。
简单的午餐经过数十秒就结束了,尤吉欧这才舔了一下手指并且短短呼出一口气。虽然桐人左边的口袋还是诡异地隆起,但尤吉欧还是决定饶了桐人,这时他又对同时吃完肉包的伙伴搭话道:
「谢谢招待。对了——接下来怎么办?再爬个三十分钟左右应该就能到五十楼了……你打算从正面攻进去吗?」
「嗯~……」
桐人一边搔乱自己的头发一边发出低吟。
「这个嘛……刚才已经相当了解整合骑士的实力有多恐怖了,但看见你和大叔的战斗后,就能知道那些家伙不习惯连续技,或许应该说从来没看过吧。我想只要进入一对一的近身战我们就有胜算,但同时有多名做好万全准备的敌人就很棘手了。」
「那……放弃正面进攻,改为找寻其他道路呢?」
「确实也有这样的方法啦。不过卡迪娜尔已经断言这条大楼梯是唯一的通道了,何况就算真的找到其他捷径,也可能会有之后遭到夹击的危险……还是要想办法在五十楼打倒待在那里的骑士。所以我们也将面临必须使用王牌的情况,幸好大叔已经事先警告过我们,所以在进入五十楼前还有准备那一长串术式的时间。」
「对喔……『武装完全支配术』……」
尤吉欧刚低声说完,桐人便用复杂的表情黠了点头。
「虽然直接上场实在有些不安,但是在这边先试一遍的话又会平白浪费剑的天命……所以还是在冲进五十楼的同时就先使用完全支配术,尽可能让多一点骑士无法动弹……」
「啊~桐人,关于这件事……」
尤吉欧带着有点不好意思的心情打断了桐人的话。
「那个……我的完全支配术不像刚才的整合骑士那样是拥有绝大威力的直接攻击。」
「咦……是……是这样吗?」
「因为写出术式的人是卡迪娜尔小姐……当然把它描绘成何种术式的人是我啦……」
面对像是在说藉口的尤吉欧,桐人只能歪起头并且说道:
「嗯,那你先背诵一下术式。记得去掉第一句喔。」
「嗯……嗯。」
于是尤吉欧便依照指示快速咏唱了一遍省略了「system call」的术式。闭起眼睛听的桐人等尤吉欧念到最后一句「enhance armament」时,却出乎意料之外地露出满脸笑容。
「原来如此。的确算不上攻击性的术式,但还是能依照不同的使用方法来让它派上用场。而且和我的完全支配术似乎还满合拍的。」
「哦……桐人的是什么样的技能?」
「到时候你看了就知道。」
尤吉欧轻轻瞪了一下只会耍嘴皮子的桐人。但伙伴却一脸轻松地撩起浏海,然后再次把背靠在墙壁上。
「嗯……虽然是称不上作战的作战,不过就这么办吧。首先在冲入五十楼前就先咏唱武装完全支配术,让它保持在等待发动的状态。冲进去后就确认敌人的位置,然后由你先发动术式,再来才轮到我。如果能顺利把敌人固定在同一个地方的话,说不定能一次就让所有人无力化哟。」
「只是可能吗……」
虽然说出带着怀疑的回应,但老实说尤吉欧也没有什么办法。他也承认伙伴计算过所有情况后订定作战计划的能力优于自己,而且对于高速咏唱没什么自信的尤吉欧来说,能够在战斗前先咏唱术式也的确让他放心不少。
「……那就这么决定了。首先由我……」
尤吉欧一边说,一边把视线往左侧通往圣堂二十九楼的楼梯移去。
然后就再也说不出话来并瞪大了眼睛。
因为有两颗小小的头从扶手的阴影处探出来,然后四只眼睛就这样一直凝视着这边。
视线和尤吉欧对上的瞬间,两颗头立刻缩了进去。但在尤吉欧默默观望的期间,两颗头又再次出现,接着更不停眨着还残留稚气的双眼。
注意到情况不对劲的桐人随即顺着尤吉欧的视线看去,然后也同样张大了嘴巴,接着畏畏缩缩地问道:
「你们是谁?」
结果两张脸互相看了对方一眼,同时点了点头后,才畏畏缩缩地现身在两人眼前。
「小……小孩子……?」
尤吉欧下意识中这么呢喃着。
站在楼梯上的,是身穿相同墨色服装的两名少女。
年龄大概是十岁左右吧。之所以会一瞬间感到有点怀念
后记
谢谢您阅读本作《sword art online刀剑神域12 alicization rising》。从「beginning」「running」「turning」到现在,alicization篇也已经来到第四册,差不多是该快要看到终点的时候了……但桐人和尤吉欧好像还是一直在爬喔……不过中央圣堂和艾恩葛朗特一样有一百层,所以要爬上去一定不是件容易的事情。下一集应该就会爬到最顶层了,就请各位再陪他们两个人爬一会儿楼梯吧!
「rising」这个副标题当然是有「往上爬」的意思,不过爬楼梯的正确用法似乎不是「rise」而是「go up」的样子。在考神圣语……不对,是考英文的时候可别弄错啰。go up the stairs 才是正确的「爬楼梯」!
第1集出版的时间是二〇〇九年四月,而第12集发售的时间是二〇一三年四月,所以sao系列已经连载了整整四年的时间。在本作里面,成为故事起点的sao营运时间是设定在二〇二二年十一月,这样的话alicization篇应该是二〇二六年的六月,所以已经过了三年七个月的时间。(另外桐人又在地底世界过了两年的时间……)
这段时间里,桐人与亚丝娜等人在现实世界以及假想世界里累积了各种经验,而且也因此有所成长,至于身为作者的我有什么改变吗?老实说还真是一点实感也没有呢。我自己的生活环境就像被亚多米尼史待蕾达大人固定住了一样,可以说一成不变到有点吓人的地步。连我用来写作的笔电都没有换过!(虽然不断敲打键盘已经让上面的涂漆脱落了。)
这就是说我害怕有所变化,同时也觉得改变是件相当麻烦的事情吧。实际上,只要想到还得备份和转移档案,想换新电脑的心情就会消失不见了,而且我骑自行车的路线甚至是转弯的角落也完全没有变过……但我觉得要是不偶尔接触新的世界,脑袋里所能想出的故事就会愈来愈贫乏,所以我决定今年要做各式各样的改变。首先要换台新笔电……但是贴荧幕保护贴真的很麻烦耶…………
长时间照顾这样的我的责任编辑三木先生、土屋先生,每次都在紧凑行程中帮忙完成精致插图的abec老师,还有长期支持sao系列的各位读者,第五年也要请你们多多指教了!
二〇一三年二月某日 川原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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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章4 西历二〇二六年七月六日
台版 转自 轻之国度
扫图:tayshot
录入:zbszsr
修图:cocy
以全长四百公尺,宽两百五十公尺为傲的自走式巨大人工母船「o turtle」里总共有十二层甲板。
只要想到世界最大的邮轮——实际上还是比o turtle_——「海洋绿洲号」有十八层甲板,就会觉得它的隔间实在有点奢侈。但据说是因为建造这艘船的目的不是航游旅行,而是海洋科学的研究,所以需要放置各种观测、分析用仪器的空间。当然明日奈本身也对于挑高的天花板没有任何不满。
吃水线下的一层为浮体甲板,第二层是机械室甲板,第三层到第八层是海洋生物、海底资源、板块构造等各种研究设施。第九层与第十层是客舱,第十一层为休息室、健身房、泳池等休闲设施甲板,而最上层的第十二层除了有雷达与天线之外,也设置了了望室。
这艘母船在登记上是属于海洋研究开发机构(jamstec),但这并非完全属实。由于主要动力使用了国产的加压水型原子炉,所以是和自卫队共同建造,竣工之后也有现役的自卫官驻守船上负责警备工作。
而且不只是这样而已。贯穿船体中心部的复合钛合金柱——通称「主轴」的内部更是完全在自卫队的管理之下,目前这个地方正进行与海洋完全无关的极机密研究。他们复制了新生儿的灵魂,然后在假想世界进行培育,希望能绚产生世界上第一个bottom-up型人工智慧——而整个计划的名称就叫作「alicization计划」。
二〇二六年七月六日,礼拜一,上午七点四十五分。
探望过在主轴上半部,也就是被称为「上轴」的区域接受治疗当中的桐人——桐谷和人之后,结城明日奈便和完全潜行技术研究者神代凛子博士一起到第十一层甲板的休息室里吃早餐。
由于明日奈不是豪华客船的乘客——甚至有可能在统筹计划的菊冈诚二郎二等陆佐判断下被关进禁闭室(虽然不知道有没有)里,所以对食物与客舱没有什么表达不满的立场,但是自助餐形式的料理倒是相当豪华。
桌子另一侧,正用刀子切着炸白肉鱼排的凛子一边紧盯着切面一边表示:
「这条鱼不知道是不是从o turtle上钓来的喔?」
「这……这个嘛……」
盘子里装了相同食物的明日奈也畏畏缩缩地把一块鱼排送进嘴里。鱼肉相当松软,但是也很有嚼劲。虽然相当新鲜,但在这种外海真的能够伸出钓竿来钓鱼吗?
放下右手的刀子后,明日奈一边拿起装着冰红茶的杯子一边朝左侧的窗户看去。飘荡的海面是黑压压的一片,别说鱼了,根本连艘钓船都看不见。
现在想起来,明日奈只听说o turtle目前的位置是在「伊豆诸岛沿岸」。但呈南北向分布的伊豆诸岛相当长。就连几乎位于中心的八丈岛也距离东京约三百公里那么远。
只要使用从东京带过来的手机,就能利用地图app来确认现在的位置了,但很可惜的是船上因为保全上的理由而无法连接船内的wi-fi。虽说因为允许听取保存在记忆卡内的音乐档案而没有没收手机已经是相当宽容的政策,但老实说处于无法「一有问题立刻搜寻」的状态当中还是很容易累积压力。过去在sao世界里的时候别说是搜寻了,根本没有办法获得现实世界的情报,不过也没有像现在这么地不满。
将叹息与冰红茶一起吞下去后,明日奈决定转换自己的心情。
自己是因为一直无法抹灭对方没有给予充分情报的感觉,才会光是没办法使用网路就焦躁不已。
菊冈诚二郎与比嘉健所进行的「计划」,真的就只有昨天说明的那些内容吗?用来实验的「地底世界」里是不是还藏有其他秘密呢?还有——待在soul trantor四号机里接受治疗的桐人,真的能像安岐夏树护士所说的,在明天就睁开眼睛醒过来吗……?
不对,前两个疑问就算了,第三个才是绝对无法忽略的疑点。但现在也只能选择相信了。到了明天——七月七日的时候,和人受伤的脑神经网路就能完成再生,而他也会恢复意识。虽然明日奈七日傍晚就得搭上由o turtle出发的直升机回到东京,但应该还是有一些交谈的时间才对。当然应该也会有时间紧紧抱住他为了守护明日奈而受伤的身体。
一想到那个瞬间,明日奈就稍微恢复了一点精神,于是便一边继续用餐一边对凛子问道:
「凛子小姐,您清楚这艘船目前的详细位置吗?我只听说在伊豆诸岛沿岸。」
「……话说回来,我也跟你差不多呢……」
吃完炸鱼排的凛子稍微歪着脖子并把手插进白衣的口袋里。她应该是准备拿出手机吧,但想起无法连接网路的她脸色随即变了一下。
「呃……我记得比嘉说过好像是在距离御藏岛西边一百还是两百公里的地方……这样的话,那应该是三宅岛吧……」
凛子一边说出不确定的情报,一边朝以船上而言算是相当大的窗户看去。这时明日奈也再次看向蓝黑色的海面。
由于朝阳正从另一侧的窗户照射进来,所以两人脸庞面对的方位应该是西方。如果oturtle现在位于伊豆诸岛西侧的情报属实,那么在水平线那端应该能看见御藏岛与三宅岛,甚至还能看见一点本州才对……
一边这么想,一边从左到右打量着海面的明日奈忍不住就轻声叫了「啊」一声。刚才看着窗户时没有注意到的物体,在朝阳的照射下发出了白色光芒。漂浮在远方海面上的细长人造物——原来是一艘船。由于没有比较的对象,所以看不出大小,但体积应该相当大才对。
「凛子小姐,那里……」
明日奈放下刀子并且用手一指,而凛子也眯起眼睛并点头说道:
「哎呀,是一艘船。看起来应该不是……捕获刚才那些鱼的船吧……」
「咦,不是吗?」
「以渔船来说实在太大,而且颜色也太深……还有,上面的天线也太多了。」
凛子站了起来并往窗户靠近,这时明日奈也站到她的身边。虽然视力不算差,但海面升起的水蒸气让远方船只的影像不停晃动,也因此而让人看不太清楚细部。不过位于船中央的高挑桅杆上确实装置着好几组圆形天线。看起来和矗立在o turtle顶端,也就是这座休息室正上方的大型天线桅杆十分相似。从直线造型的船体来看,它不像是渔船,反而像是运输船。不对,应该说像是……
「军舰……?」
明日奈刚低声说完,背后随即传来一道相当严肃的声音。
「那是日本的船。但是日本没有军舰喔。」
明日奈和凛子同时回过头去。这时双手拿着装有早餐的托盘站在那里的,是一名身穿纯白短袖制服的男性——中西一等海尉。
「早啊,中西先生。」
「早安。」
两人打完招呼后,高大的中西也很有礼貌地把托盘放到附近的桌上,然后弯曲上半身回了个礼。
「早安,神代博士、结城小姐。」
「难得在这里遇见,要不要跟我们一起吃?」
考虑了一下凛子的提议后,中西便点头回答:「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等到中西把托盘拿过来后,明日奈与凛子也坐回原来的位子上。一看之下才发现,这名自卫官的食量果然相当大,早餐除了一大盘鸡蛋、培根之外,还有一大堆沙拉。
「跟自卫队的伙食比起来,这里的餐点味道怎么样?」
听见凛子这
似乎不太容易回答的问题后,中西微微露出苦笑,接着一边拿起叉子表示:
「老实说,o turtle稍微好一点。像这些番茄和小黄瓜都是船上直接栽培出来的。」
「哇啊,这里还有菜园吗?」
看见明日奈瞪大眼睛的模样后,自卫官这次露出有些骄傲的微笑。
「是的,在第八层甲板后部。好像是海上大规模农场的实验。」
「所以这番茄才会稍微有点咸味吗?」
虽然凛子只是开玩笑……
「真的吗?」
但看见一脸认真地咀嚼起番茄切片的中西后,明日奈等人不禁笑了出来。当明日奈为了继续中断的早餐而拿起刀叉时,忽然想起中西刚才说的第一句话,于是便露出疑问的表情。
他虽然说日本没有军舰,但应该不可能才对。身为海上自卫官的他,原本的职场不就正是军舰……不对,自卫队并不是军队,所以隶属于他们的船只也不是军舰,原来是这种逻辑把戏吗?也就是说,窗户外面可以看见的船只是……
明日奈再次看向窗外,一边凝视着直线造型剪影的大型船只一边说道:
「那么……那不是军舰,而是自卫舰……?」
「差一点就猜中了。属于海自的船舰称作护卫舰。」
中西咧嘴笑了一下,然后自己也看远方的船并且继续表示:
「那艘船是新锐的泛用护卫舰,dd-127『长门』。至于在这个海域航行的理由,很抱歉没办法透露给两位…………唔……?」
简单明了的一句话不自然地中断,明日奈看向中西的脸后随即把视线移回海洋上。
结果灰色的军舰——不对,灰色的护卫舰刚好开始改变方向。不到十秒钟就把舰尾朝向o turtle,然后往远方驶去。
看见这一幕的中西忽然站起来背对明日奈等人,接着从口袋里拿出薄型手机。迅速操作后把它贴在耳朵上,然后开始小声说话:
「菊冈二佐,抱歉在休息的时候打扰了,我是中西。护卫舰『长门』原本预定在后天二一〇〇前都要追随本舰……但是刚才却往西边转进……是,我马上过去。」
通话结束后,他便握着手机迅速转过身子。这时这名自卫官脸上已经笼罩着严肃的表情。
「博士、结城小姐。抱歉,我要先失陪了。」
「快去吧。我们会帮你收拾餐盘。」
「那就麻烦你们,告辞了。」
听见凛子这么说,中西随即以直立的姿势低下头来,接着用小跑步的速度离开休息室。
「……不晓得发生什么事了?」
「对啊……」
明日奈微微歪着脖子,然后再次看向窗外。
不知道为什么,护卫舰消失在远方晨霭的模样让明日奈感到有些不安,于是她便静静地紧握住左手。
第九章 整合骑士爱丽丝 人界历三八〇年五月
叽……
叽……
每当这道细微的声音响起,心脏就会跟着收缩。
声音的来源是到现在都还没有名字的「黑剑」剑尖。它的前端一公分左右正插在公理教会中央圣堂外壁的白色大理石砖缝隙中。
握住黑剑剑柄的右手已经因为冷汗而湿濡,手肘和肩膀的关节因为快要无法承受重量,感觉就好像要脱离身体了。不过这也是理所当然的事——因为我那条不怎么粗壮的右臂,目前正承受着两个人、一把超高优先度的长剑,以及一整副铠甲的重量。
像镜子般平滑的壁面完全没有施力处,而且剑也没办法继续往里面插了。身体下方就只有无限宽广的虚空。再加上这时不只是握剑的右手,连左手也因为吊着身穿黄金重装铠甲的女性骑士而濒临界限。
在「underworld」这个异世界里,肉体疲劳的现象与现实世界有点不同。跟现实世界一样,步行或是全力跑完一段长距离的道路、经过剧烈的练习或是搬运重物都会感到疲劳。问题是,这种疲劳的感觉和受伤同样会让「天命」——地底世界经过数值化后的人命,也就是生命值——开始减少。
现实世界里几乎不会发生「累死」这样的事情。一般来说,肉体在受到严重的伤害前,就会因为疲劳而无法继续运动下去。但是在这个世界里,有时候真的能靠意志来超越肉体的极限。说得极端一点,就是有可能发生忍受着疲劳与痛苦一直跑到天命归零,然后在那个瞬间立刻倒地死亡的事情。
我现在正用自己的肉体支撑着庞大的重量。所以天命值一定会以确实的速度减少。即使用意志与毅力来持续紧握左右手,依然得面临天命归零而当场死亡的那一刻。那个瞬间我的右手也会离开黑剑,接着女性骑士也将因为坠落到数百公尺下方的地面而丧生。
而且现在持续受损伤的不是只有我而已。只用剑尖承受巨大重量的爱剑也承受着超越极限的负荷。再加上我在之前的战斗里,就已经使用过两次耗损大量天命的「武装完全支配术」了。虽然在这种状态下无法打开史提西亚之窗来确认数值,但是天命在几分钟内归零也不是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到时候剑将会完全粉碎,就算把它收进剑鞘里也无法修复了。
连名字都还没有决定就折断的话,这把剑也未免太可怜了,不过那个时候我自己也会摔落地面而死。因此一定得尽快想办法解决这种状况才行,但我的筋力最多也只能让自己像这样吊着,而且——
「够了,把你的手放开!」
吊在我手上的女性——拥有神器「金木樨之剑」的黄金整合骑士爱丽丝·辛赛西斯·萨提发出了不知道第几次的叫声。
「我不想被你这种大罪人解救,然后活在这个世界上丢脸!」
她这么说的同时,还为了挣脱自己被抓住的右手而不停晃动全身。我手里被汗水弄湿的护手也因此微微往下滑落。
「呜喔……笨……」
我一边发出没有意义的声音,一边拚命让晃动停下来。但是插在墙壁里的黑剑剑尖已经因为震动而往外拔出一公厘左右。死命恢复静止状态之后,我便往下瞄了一眼并且大叫:
「别乱动啦笨蛋!既然是整合骑士,就应该知道这个时候自暴自弃根本无法解决问题吧,笨蛋!」
「什……」
我脚底下那张雪白的脸孔顿时涨红。
「又……又在愚弄我了!把话收回去,罪人!」
「吵死了!净干些蠢事的笨蛋当然是笨蛋啦,这个笨蛋!大笨蛋!」
连我自己也不知道是想先挑衅再邀她谈判,或者纯粹是因为太过火大,我只是不顾一切地扯开喉咙这么大叫着:
「听好了!你要是在这里死了,留在塔里的尤吉欧马上就会到最高司祭那里去!你的任务是要阻止这件事发生吧!那么身为整合骑士的你应该要不顾一切地以活下去为最优先事项才对!你这笨蛋连这么简单的道理都不懂,所以我才会骂你笨蛋啦!」
「呜……竟……竟然用那么过分的言语辱骂了我八次……」
以整合骑士的身分醒过来后,应该就没被人骂过笨蛋的爱丽丝气得脸红脖子粗。看见她稍微举起左手上闪耀的金木樨之剑,以为她是要同归于尽的我顿时冒出了一身冷汗,幸亏最后她似乎还是理智战胜了冲动,只见长剑再次无力地往下垂。
「……原来如此,你说的话也有道理。但是……」
整合骑士咬紧如珍珠般的牙齿并提出反驳:
「那你为何不把手松开?你能证明并非是让我比死还难受的怜悯,使你没有这么做吗?」
这当然——不是怜悯。因为解救爱丽丝本来就是我和尤吉欧来到中央圣堂的理由之一。
但是现在根本没有从头说明清楚的时间了。何况尤吉欧要救的并不是爱丽丝·辛赛西斯·萨提,而是八年前在卢利特村被掳走的青梅竹马爱丽丝·滋贝鲁库。
我拚命运转快要因为超过负荷而烧焦的脑袋,努力想着能让爱丽丝接受的藉口。但这种东西不可能马上就冒出来。在没办法的情况下,只能说出某种程度的事实了。
「我……我和尤吉欧不是为了消灭公理教会才爬上中央圣堂。」
我笔直地往下看着爱丽丝发出强光的蓝色眼睛,接着死命把话从嘴里挤出来:
「我们也跟你们一样,想守护人界不受黑暗领域的侵略。因为我们两年前也在尽头山脉和哥布林集团战斗过了……不过就算我这么说,你应该也不会相信吧。所以我不能让据说是最强整合骑士之一的你死在这里。因为你也是宝贵的战力。」
这应该出乎她的意料之外吧,只见爱丽丝皱着眉头沉默了一阵子,但马上就以尖锐的言词回答:
「既然这样,那你为什么要对人挥剑,犯下让人流血的最大禁忌呢!」
爱丽丝双眼里燃烧着纯粹的正义之念——即使那只是最高司祭按照自己心意创造出来的东西——并这么大叫着:
「为什么要伤害艾尔多利耶·辛赛西斯·萨提汪等众多骑士呢!」
很可惜的,我找不到能回答她诘问的言词。因为对爱丽丝所说的想守护人界之类的内容,除了是内心的真实想法之外,同时也是最大的欺瞒。
我爬到中央圣堂最上层后,如果战胜最高司祭亚多米尼史特蕾达,就能让隐者卡迪娜尔恢复所有权限。而她为了预防即将来临的惨事,将会把地底世界完全初始化。但我到现在都还没想出办法来迥避这个让一切归零的结局。
但是,我在这里和爱丽丝一起坠楼而死的话,将会造成更巨大的悲剧。
在卡迪娜尔没有恢复权限的情况下,「负荷实验最终阶段」——也就是黑暗领域的侵略将会直接开始,被我和尤吉欧打伤的整合骑士们与亚多米尼史特蕾达将会一起被击倒,接着人类也会在痛苦和哀嚎当中被灭绝。
而最令我无法接受的是,就算我在这个世界里丧命,也只会从位在现实世界里的某处「soul trantor」中醒过来的这个事实。地底世界的人民在尝尽地狱般的痛苦后死去,只有我一个人毫发无伤地回到现实世界——我无论如何都没办法接受这样的结局。
「……我……」
现在的爱丽丝是教会与秩序的守护者,我把仅剩的一点时间全用在她身上究竟又能传达些什么呢?但是就算这些话不能打动她,我除了拚命把它说完之外也没有其他办法了。
「我和尤吉欧在学院里砍杀莱欧斯,安提诺斯与温贝尔·吉杰克,是因为公理教会与禁忌目录错了。其实你也知道是这样吧?就算禁忌目录禁止这么做……但你真的认为上级贵族就能够
随心所欲地玩弄罗妮耶和缇洁那样的无辜少女吗!」
两天前在上级修剑士宿舍里目击的光景——缇洁她们全身被无情地捆绑住,脸颊上流着泪水的模样再次浮现在眼前,我也恐不住全身颤抖了起来。虽然插在墙上的剑尖再次发出摩擦声,但我根本不在乎这件事,只是继续大叫:
「怎么样啊!快回答我,整合骑士!」
激烈的感情化成眼角的一滴泪水往下滴落,碰到下方的爱丽丝脸颊后随即四处飞散。黄金骑士急遽屏住呼吸并且瞪大了眼睛。
最后从她嘴唇里发出来的细微声音,已经不像刚才那样带有强烈的愤怒了。
「……法律就是法律……犯罪就是犯罪。如果可以由人民自由判断是不是违法的话,那要怎么维持秩序呢?」
「那又由谁来决定订下这些法律的最高司祭亚多米尼史特蕾达是否正确呢?是天界的神吗?如果是这样,那为什么不现在就降下天谴用落雷把我烧死呢?」
「神明——史提西亚的旨意将藉由我们这些仆人的行为自然地展现出来!」
「我和尤吉欧就是为了弄清楚这一点而爬到这里来!为了打倒亚多米尼史特蕾达,证明她才是错的!所以,基于同样的理由……」
我稍微往上瞄了一眼,确认插在墙壁里的爱剑已经濒临极限。下一次爱丽丝再乱动……不对,应该说只要稍微有风吹过剑尖就会折断,而我们两个也会一起坠落。
「……现在不能让你死在这里!」
我用力吸了口气,然后把它集中在腹部,接着聚集仅剩的力气。
「——呜喔喔!」
随着所有能挤出来的声音,把吊在左手上的爱丽丝往上拉。双臂与双肩的关节虽然产生一阵剧痛,但总算抱爱丽丝抬到同样的高度,然后用最后的力量大叫:
「把剑插进那条缝隙里……!我已经撑不住了,拜托!」
我露出拚命的表情,紧盯着旁边脸孔完全扭曲的爱丽丝。
一瞬的沉默后,爱丽丝的左臂有了动作,金木樨之剑的剑尖发出尖锐的声音并深深插进大理石缝隙当中。
黑剑几乎在同一个时间离开缝隙,而我丧失握力的左手也放开了爱丽丝的手。
在从脚底直接贯穿脑部的慌乱当中,我瞬间在脑海里描绘经过漫长下坠,以及最后将面临的「死亡」。
但实际上只有经历短暂的飘浮感以及瞬间的冲击而已。因为爱丽丝的右手迅雷不及掩耳她抓住我上衣的衣领。
确认爱丽丝的剑与双臂能够撑住两人份的重量后,我才大大地松了口气。跳得像战鼓那么急的心脏开始慢慢减速,而我也再次有了依然活着的感觉。
「…………」
这时我默默抬头,往上看着短短一秒钟在物理、心理上位置关系就完全逆转的对象。
金色整合骑士就像受到各种负面感情的煎熬一样用力咬紧牙根。我也感觉抓住我衣领的拳头不停地紧握与放松。
除了尤吉欧之外,我没有看过任何地底世界的居民能在这种极限状况下表现出迷惘的感情。其他人——人工摇光们,不论好人坏人都只会盲目遵从所有规范,面临重要选择时完全不会有任何的犹豫。换句话说,就是总是由自己之外的某个力量或某个人来下达重大决定。
也就是说从这件事情来看,就能知道即使经过最高司祭亚多米尼史特蕾达窜改灵魂,整合骑士爱丽丝的精神里依然隐藏着比其他地底世界居民还要多的「人性」。
我实在无法推测爱丽丝心中究竟存在多少纠葛。但经过相当漫长的几秒钟后,我的身体终于被轻轻拉到跟刚才相同的高度。
我和她不一样,根本没有犹豫的理由。于是我也马上用力把黑剑插进大理石缝隙里,然后再次呼出细长的气息。
等我的身体稳定下来后,爱丽丝立刻松开右手,同时也把脸别到一边去。这时乘着风传过来的,是与口气完全相反的微弱声音。
「……我不是要救你,只是为了还你人情……而且和你的比试也还没分出胜负。」
「原来如此……那这样我们就互不相欠了。」
我一边慎选用词遣字,一边继续开口说道:
「我有个提案……目前我们同处于必须想办法回到塔内的状况.所以要不要先暂时休战呢?」
「……休战?」
稍微面向我的脸马上露出充满怀疑的视线。
「嗯。因为现在也没办法破坏中央圣堂的外壁,而且要爬上去也不容易。跟单打独斗比起来,还是两个人一起努力比较有可能生还吧。当然,如果你有轻松回到里面的办法就又另当别论了。」
「…………」
爱丽丝相当懊悔地咬着嘴唇,马上就回了一句:
「……如果有那种方法,我早就实行了。」
「说得也是。那我就当作你同意休战与合作的提议罗?」
「先等等……你说的合作,具体内容究竟是什么?」
「很简单,只是哪个人要掉下去的话就解救对方。如果有绳子的话就能撑更久一点了,但现在根本找不到那种东西。」
骑士再也不看向我,只是再次陷入漫长的沉默当中,最后才用几乎无法分辨的动作轻轻点了点头。
「我必须承认……这是相当合理的提案。现在也只能同意了……」
但爱丽丝最后又瞪了我一眼并且加了一句:
「但回到塔内的瞬间,我就会砍了你。这一点你千万不要忘记。」
「……我会记得的。」
再次对我的回答点了点头,接着爱丽丝就像要切换思考模式般轻咳了一声。
「那么……现在需要绳子对吧?你身上有没有什么多余的布料?」
「布……」
我往下看着自己的身体,但想了一下之后才发现自己的口袋里连一条手帕都没有。如果这里是令人怀念的阿尔普海姆,那就可以从道具栏里拿出一大堆预备的服装、斗篷等衣物,但地底世界根本不存在如此方便的机能。
「……虽然很想回答有,但我也只有这件衬衫与裤子。如果需要的话我可以脱下来。」
我一边耸了一下左肩一边这么回答,但爱丽丝却露出更加凝重的表情并大叫:
「不用了!真是的……竟然只带一把剑就上战场,真是太夸张了。」
「喂喂,把我和尤吉欧直接从修剑学院拖出来的人就是你吧。」
「之后你们不是冲进中央圣堂的武器库吗?那里明明有那么多上等的绳索……啊啊算了,这样只是在浪费时间。」
爱丽丝直接哼了一声别过脸去,然后拾起戴着黄金护手的右臂。但随即因为发现自己的左手无法离开剑柄而绷起脸。她接着把手臂伸到我面前并命令我:
「用空出来的手帮我把护手的挂钩松开。」
「啥?」
「听好了,绝对不能碰到我的皮肤。快一点!」
「…………」
根据尤吉欧的回想,在卢利特村时的爱丽丝是一名开朗且对任何人都相当温柔的女孩。这样的话,目前这个与当初完全相反的人格究竟是从哪里冒出来的呢?
我一边这么想,一边抬起好不容易恢复感觉的左手,然后解开护手的挂钩。让我握住护手的爱丽丝迅速把右手抽回去,然后动着白嫩纤细的手指叫道:
「system call!」
完成神圣术起句之后,她便高速咏唱出我从未听过的复杂术式。我手里的护手随即发出炫目的光芒并且开始变形。不到几秒钟的时间,我的左手上已经握着一条收得相当整齐的黄金链子了。
「呜喔……物质变换术……?」
「你这是什么蠢问题。还是说你脸颊旁边的不是耳朵,而是被虫蛀出来的洞?刚才那只不过是形状变化的术式,改变物体材质的术式只有最高司祭大人才能使用。」
看来就算同意停战协定,爱丽丝也完全没有打算改变泼辣的说话方式,这时我只能跟她说声「对不起」,接着开始确认链子的强度。咬住一端用力拉之后牙齿差点就要掉了,于是我便急忙张开嘴巴。链子虽然比小指头还要细,但是相当强韧,而且两端还有挂勾,真的是无可挑剔了。
我把一端固定在自己的腰带上,然后递出另一端,爱丽丝随即把它拉过去扣在自己剑带的挂钩上。往下垂的链子长度大概有五公尺左右。这样只要不是两个人同时掉下去,就算稍微有点手滑也没关系。
「那么……」
我再次看了一下周围,确定目前的状况。
从太阳的方向来判断,我们现在正吊在中央圣堂的西面石壁上。头上的天空逐渐从蓝转紫,从背后照射过来的阳光将白色壁面染成明亮的橘色。现在的时间应该是下午三点半左右吧。
畏畏缩缩地看了一眼脚下,马上看见薄薄的带状云层飘过,此外还能将模型般的庭园与包围它的石壁,以及被「不朽之壁」分割为四等分的央都圣托利亚市街尽收眼底,而这也让我再次体认到中央圣堂的异常高度。
塔内的一个楼层包含地板厚度大概有六公尺左右,粗略计算一下就能知道和爱丽丝战斗的第八十层「云上庭园」大概是在标高四酉八十公尺——不对,加上天花板特别高的第五十层「灵光大回廊」后大概是五百公尺吧。如果坠落的话,天命一定会瞬间消失。而且这副肉体也会变成粉尘而完全不会留下遗骸。现在的风虽然相当平稳,但也不知道会持续到什么时候。
我抖了一下背肌,然后重新握好右手的剑,接着又把左手掌上渗出的汗在裤子上擦干净。
「那个……我只是想确认一下……」
刚这么搭话,旁边同样看着脚下的爱丽丝便抬起头来。虽然感觉她的脸色好像比刚才更糟了,不过口气还是一样冷淡。
「什么事?」
「没有啦……只是觉得懂得改变物体形状这种高度神圣术的骑士大人,说不定也会能飘浮在空中的术式……应该不可能喔,对不起。」
虽然看见她眉毛往上扬后马上就道歉了,但爱丽丝还是毫不留情地破口大骂:
「你在学院到底都学了些什么?虽然人界那么广大,但是能够使用空中飞行术的就只有最高司祭大人而已,这是再怎么年幼的修道士见习生都知道的事情!」
「所以我不是说了只是想确认一下吗!干嘛那么生气啊!」
「谁叫你用这种拐弯子瞧不起人的说法!」
虽然逐渐了解这名整合骑士爱丽丝和我之间就算不牵扯彼此的立场,还是连个性都水火不容,但我依然压抑回嘴的冲动继续提出问题:
「那……我还是再问一下……可以叫那只把我拖到这里来的巨大飞龙过来吗?」
「又是个愚蠢的问题。飞龙只能接近第三十层的起降场。即使是叔叔……不对,即使是骑士长阁下的骑龙都无法接近再上面的区域了。」
「我……我怎么可能知道这种规矩嘛!」
「当飞龙起降场设置在第三十层的时候就应该想到这一点了!」
我们马上开始不知道已经是第几次的互瞪,三秒钟后才又同时把脸别开。而我又追加了三秒钟把整合骑士大人完全不讲理的说法吞进肚子里去,然后才把脸转回去说:
「那……利用飞行来脱离困境是不可能罗……」
虽然爱丽丝又多花了两秒钟左右才恢复冷静,但她还是用蓝色眼睛瞄了我一眼并点头回答:
「中央圣堂的上层连鸟都没办法靠近。虽然不知道详细情形,但听说是最高司祭大人亲手施行的特殊术式所造成的。」
「原来如此……预防得真彻底。」
我再次环视周围的天空,马上就发现远方有些飞鸟的影子,但确实都没有靠过来的迹象。这应该可以说是最高权力者亚多米尼史特蕾达超强的魔力,以及近乎病态的警戒心的显现吧。一想到这里,就觉得这座塔超乎常轨的高庋除了象征权威之外,可能也表现出她对不知名敌人的恐惧。
「这样的话,就只剩下……往下或往上爬,或者再次打破墙壁等三种选项了。」
「第三种太困难了。中央圣堂的外壁和『不朽之壁』相同,具备几近无限的天命与自动修复性能。当然存在于下层的玻璃窗也是一样。」
「那往下爬到有窗户的地方也不行吗……」
刚低声说完,爱丽丝便轻轻点头并且说:
「……说起来刚才把中央圣堂内侧的墙壁打开一个大洞就让我难以置信了……只能说是我和你的武装完全支配术综合起来后产生异常力量所造成的不幸。你真的很会给人找麻烦耶。」
「…………」
由于这时候回嘴只会再次吵起来,所以我只是粗暴地呼出鼻息并耐着性子问道:
「……但是这样的话,照道理来说只要再引起一样的现象就能破坏墙壁了吧?」
「虽然不是全无可能……但在洞穴自动修复的几秒钟内要回到内部应该相当困难吧,另外我已经用这孩子……『金木稚之剑』使出两次完全支配术了。不让它充分照射日光或者收回剑鞘休息一阵子的话,就没办法继续用那个术式。」
「这点我也跟你一样。得把它收回剑鞘里休息几个小时……应该说光是这样吊着就已经给它造成相当大的负担了。不论是要下降或者往上爬,我看还是快点展开行动比较好。」
我一边说一边用手摸了一下大理石墙壁,结果根本是平坦到让人感到绝望。单边大约有两公尺左右的砖块就这样一直往上堆叠,而且西面似乎没有任何窗户存在。就算有窗户,爱丽丝也表示根本无法破坏。
想在墙面上移动的话,就只能准备攀岩时使用的岩石锥,把它打进大理石缝隙里当成施力点来攀爬了。由于往上或者往下爬所耗费的体力都差不多,所以可以的话还是往上爬比较好,但最大的问题是——
我用最为严肃的表情凝视着左边的爱丽丝,然后带着对方应该不会回答的心理准备开口询问:
「如果从这里往上爬……有什么能够回到中央圣堂内部的地方吗?」
结果爱丽丝果然露出犹豫的表情并紧咬嘴唇。如果能从爬上去的地方进入中央圣堂内,那里一定相当靠近亚多米尼史特蕾达所居住的最上层。把我这个教会的敌人带到那个地方,对身为守护者的整合骑士来说应该是几近犯下禁忌的行为了吧。
但是——
爱丽丝用力吸了口气,然后露出强而有力的眼神并点头说:
「有的。第九十五层被称为『晓星望楼』的地方,是四方只有柱子支撑住的镂空构遥。爬到那里的话应该很容易就能回到里面。但是……」
蓝色双眸又发出更强烈的光芒。
「就算到达了第九十五层,我也必须在那里斩了你。」
我从正面接受整合骑士足以让后颈感到有些发麻的强烈视线,然后也点着头回答:
「这是一开始就约定好的。那么——就决定往上爬罗?」
「……好吧。成功的机会应该比从这里下去还要高。但是……说起来是很简单,但是你准备怎么从这么平滑的壁面往上爬?」
「那当然是直接垂直往上跑……没有啦,开玩笑的。」
为了逃开爱丽丝急远降到零度以下的眼神,我只能干咳了一声,然后换成左手
握剑,扬起右手来咏唱术式:
「system call!gee metallic element!」
马上有发出水银般光辉的钢素出现,我随即又用追加的术式与想像力来改变它的形状。把它拉成长五十公分左右,前端为薄刃状尖锐的临时大型岩石锥后,我便用手紧握住它。
我抬头看向头上黑剑插进去的石缝,然后用力挥动右手。
「哼!」
用尽所有力量把岩石锥钉进去后,幸好它没有折断,刃部也刺进狭窄的缝隙当中。上下摇晃了好几次之后,终于让它呈现即使整个人的体重压在上面也没问题的状态。
利用神圣术生成的物体天命非常少,放着不管的话也只要几个小时就会消灭了。因此不能用来形成连结我和爱丽丝的救命绳,但只是做为攀爬的施力点的话,只要保持十分钟左右就足够了。
我一边感受爱丽丝依然充满怀疑的眼神,一边用右手紧抓住岩石锥,然后以左手把被滥用到将近极限的黑剑从墙壁里拔出来。把它收回腰上的剑鞘后,随即用两手抓住凸出墙壁约四十公分的岩石锥,然后使用吊单杠的要领让身体往上翻。
sao时代末期时,我的身体能力几乎不输给b级电影里的忍者,我在地底世界的身体能力虽然比不上那个时候,但跟现实世界比起来已经是非常敏捷且强壮了。我把右脚放在铁棒上,左手紧按着石壁一口气撑起身体,然后便成功地站到金属棒上面。
「没……没问题吗?」
沙哑的声音让我把视线移了过去,结果发现爱丽丝用空下来的手紧握住黄金链子,然后以略显苍白的脸孔抬头看着我。那种表情意外地给人一种稚嫩的印象,让我忍不住想装出跌落的模样,但马上就觉得现在不是闹着玩的时候。
「我想……应该没问题吧。」
用右手轻轻仿了个讯号后,我便再次咏唱术式,制造出新的岩石锥来。然后把它用力钉进下一个位在头上的隙缝,再用跟刚才同样的程序往上爬。虽然只有短短的两公尺,但我还是带着终于能往前进的微小达成感往下对爱丽丝叫道:
「好了,这样应该没问题!就像我刚才那样,爬到第一根岩石……不对,爬到第一根铁棒上面来。」
但是抬头看着我的整合骑士没有任何动作。最后才稍微动了一下嘴唇,以细微的声音表示:
「……到。」
「啥?你说什么?」
「……我说我办不到!」
「等……等等,应该不至于吧。以你的力量,应该很简单就能把身体往上拾……」
「我不是这个意思!」
爱丽丝用力摇头来打断我僵硬的鼓励台词。
「……因为这是我第一次陷入这种状况当中……说……说起来很丢脸,像这样吊在这里已经是尽了全力了。实在不可能爬到那么细的落足点上……」
爱丽丝再次越来越细微的声音顿时让我说不出话来。
地底世界的人民大致上都不擅长应付预料之外或是常识之外的状况。所以对于「原本不可能发生的事态」的适应力相当低,根据我的推测——被我用剑砍掉双臂的上级修剑士莱欧斯,也是因为这样才会在天命归零之前摇光就先崩坏了。
原本无法破坏的中央圣堂墙壁忽然开了一个大洞,而且还整个人被吸到外面,腾空吊在连飞龙都无法到达的高空,这种状况可能连整合骑士都无法对应吧。还是说——以拥有超高剑技为傲的爱丽丝·辛赛西斯·萨提本质上也只是一个女孩子呢?
不论是什么原因,能让这名高傲的整合骑士示弱,就代表她现在真的陷入极限状态了。做出这样的判断后,我马上大叫:
「我知道了!那我拉链子把你抬到落足点!」
结果爱丽丝露出自尊与恐惧在心里对战的表情并且紧咬着嘴唇,最后像是不打算驳回一度决定的优先顺位,轻轻点了点头后就握住黄金锁链。
「……拜托你了。」
那种蚊子叫般的声音实在让人很想戏弄她一下,但我最后还是忍住这股冲动,用右手抓住了链子。
「那我会慢慢拉。要开始罗。」
打了声招呼后,我随即慎重地拉起链子。脚下的岩石锥虽然发出细微的摩擦声,但短时间内似乎可以承受两个人的重量。注意不让链子晃动的我,把黄金骑士大人拉起一公尺左右就先暂时撑住链子。
「……好,可以把剑拔出来了。」
爱丽丝点了点头,接着缓缓将插在石壁里的金木樨之剑拔出来。这时链子马上得承受新的重量,而我也只能咬紧牙关硬撑下去。
确定她把剑收进剑鞘里后,我便再次开始往上拉的作业。当爱丽丝的靴子放到第一根岩石锥上时,我随即向她搭话道:
「双手抓住墙壁……对,我要放开链子罗。」
虽然从这个角度看不见她的表情,但可以发现爱丽丝死命贴在墙壁上并点着头。我一边想像她随风飘扬的金发下方露出何种拚命的表情,一边慢慢放下右臂。骑士在细长的岩石锥上稍微晃动了一下,但马上就稳定了下来。
「呼……」
我忍不住呼出长长的一口气。
虽然不知道距离第九十五层的「晓星望楼」还有几公尺,但只要重复这样的作业,最后一定能到达目的地才对。问题是光爬上一块砖头的距离就要花上这么多时间,爬到一半时应该天色就黑了,届时得有吊在墙壁上过夜的决心才行。
「那我要再往上爬了。」
对着下面宣布完后,爱丽丝也绷着脸往上看了一下,然后在风中用几乎快听不见的声音呢喃着:
「……请多加小心。」
「了解。」
我对着她竖起右手大拇指——虽然地底世界不存在这个肢体语言——接着为了创造出第三根岩石锥而咏唱系统指令。
圣托利亚明明已经快到夏至祭典了,但太阳一旦开始下沉,其速度简直可以说是冷酷无情地快。
夕阳一开始照在白色大理石墙面后反射出来的橘色,已经由火焰般的红色转成深紫色再变成深蓝色。看了一下周围就能发现,在微暗的夜色当中,只有横跨在遥远西边地平线上的尽头山脉棱线因为染红而变得特别清楚。
虽然头上已经有好几颗星星在闪烁,但攀爬墙壁的进度却没有太大的进展。一个小时前左右,意想不到的系统限制就开始困扰着我们。
攀登的顺序其实相当简单。先用神圣术制造出岩石锥,然后把它固定在大理石砖的缝隙里,再由我爬上去。接着再以链子把爱丽丝拉上来,把她放到我刚才站立的岩石锥上面就可以了。当重复同样的顺序十次左右,一整个流程已经可以压缩到三分钟以下。
但是最重要的生成岩石锥的过程却发生了问题。
这个世界里没有类似alo里头称为魔法值的参数。名为神圣术的魔法,只要是在施术者的系统权限范围之内,不论要使用几遍都无所谓。
但这不代表可以随时随地无限使用魔法。神圣术也确实受到了限制。在施行术式时,必须要消耗贵重的触媒或包含人类等生物在内的天命,或者是积蓄在施术者周围的「空间神圣力」。
这名为空间神圣力的能量因为无法用数值来确认,所以真的很麻烦。基本上是由太阳光或者地力所供给。土地肥沃又充满阳光的地方资源便相当丰富,就算连续咏唱高等神圣术也没关系;但如果是待在石造建筑物,而且又没有窗户的房间里头时,空间神圣力马上就会枯竭,必须经过很长的一段时间才能恢复。
根据这个原则,我和爱丽丝目前——正处于被困在地上五百公尺的高空,
而且太阳还逐渐没入地平线下方的最糟糕条件下。在我不停咏唱神圣术后,周围的神圣力终于完全桔竭,再也没办法生成攀爬墙壁必须的岩石锥了。
「system call!gee metallic element!」
为了争取最后一丝残照而伸得笔直的手掌上虽然飘浮着几颗孤单的光粒,但随即噗咻一声冒出白烟并消失了。
在叹气的我两公尺下方,爱丽丝也用疲累的声音说道:
「……因为生成器物必须消耗大量的空间神圣力……索鲁斯下沉之后,一个小时能做出一根就算不错了……现在爬了多少距离了?」
「呃……差不多超过八十五层了。」
「距离九十五层还相当远呢。」
我依依不舍地眺望着天空中逐渐消失的紫色,接着点头回答:
「是啊……反正完全变暗之后也不能再爬了,因为太过危险。但是……就算要在外面过夜,现在这种状况也完全没办法休息吧……」
最坏的打算是以吊在链子上的状态来休息,但现在不但无法制造岩石锥,既有的也大概再过十几分钟就会消失了,所以只能再次用两人的剑当成支点。但是剑的天命能不能撑到早上也还是个问题。
我因为想找个能挂住链子的凸出物而不死心地瞪着头上的墙面。结果——
「啊……」
仅仅八公尺左右的上方墙壁上,不就有形状复杂的影子等距离往外突出来吗?太阳下山的同时,缠绕在中央圣堂周围的云霭也跟着消失,隐藏在底下的物体也现出了身影。
「喂,那里……是不是有东西啊?」
我用手指着该处这么叫道,而脚下的爱丽丝也抬起头来。她眯起蓝色眼睛并且回答:
「好像是……石像之类的东西吧?但是这么高的地方为什么会有石像……明明没有人看得见啊。」
「这不是重点啦,我们可以坐到上面休息。但是到那里还有八公……八梅尔。要爬上去的话,还需要三根铁棒……」
「三根吗……」
爱丽丝一瞬间露出沉思的表情,但马上就点头表示:
「我知道了。这是我为了紧急时刻保留下来的……看来现在就是它派上用场的时候了。」
话刚说完,她便把背靠在墙上,然后将装备在左手上的护手脱下来。她凝视着在微暗中发出些许金光的防具,接着咏唱起神圣术的起句。
比我顺畅数倍的术式咏唱才刚结束就有一道闪光出现——当我回过神来时,护手已经变成三根岩石锥了。和素因生成术相比,爱丽丝的物体形状变化术可能不需要太多的资源吧,即使周围的神圣力已经接近衰竭也能发挥出效果。
「请用这个吧。」
爱丽丝对两公尺上方的我伸长了握着岩石锥的右手。我在立足点上弯起身子,慎重地把贵重的道具接过来。
「谢谢,这下就没问题了。」
「如果还是不行的话,我身上也还有铠曱……」
我看了一眼覆盖在爱丽丝上半身的优美胸甲,然后摇了摇头。
「不行……那真的要保留到最后了。因为不知道还会需要什么东西……」
我缓缓站起来,把爱丽丝制造的三根岩石锥的其中两根插进皮带内,然后紧紧握住剩下来的一根。
「嘿呀!」
随着喊叫声敲下的黄金岩石锥果然和由钢素生成的完全不同,只见它直接深深地插进缝隙当中。利用早已习惯的攀爬方式爬到上面后,再以救命绳把爱丽丝拉上来。
重复一次同样的流程后,在微暗当中已经能看清楚剩下距离不到四公尺的谜样物体究竟是什么了。
那果然是石像。首先能看见像是要缠绕住中央圣堂般的狭窄露台往左右延伸,而露台上则并排着好几尊相当大型的石像。
虽然在高塔内部看过好几次女神与天使的庄严石像,但是眼前这些与它们完全不同。
虽然是人形,但是双脚弯曲呈现蹲姿,然后把手臂弯起来放在膝盖上的外表可以说毫无庄严的气息。除了有肌肉隆起的四肢之外,背上还有宛如刀子般锐利形状的翅膀。
而且石像的头部看起来就像异形一样,弯曲且往前方长长凸出的前端刻有圆形的嘴巴。光看头的话,会觉得是象鼻虫之类的动物。
「呜咿……外表也太恶心了吧。」
我这么低声说道。
「咦……!那……那是……黑暗领域的……!」
就在爱丽丝发出惊讶叫声的下一个瞬间。
我正上方的石像,头部已经开始往左右两边移动,像八目鳗一样的圆形嘴巴也不停地开合。那不只是雕刻石头后制造出来的装饰品。它们——拥有生命。
如果这是现实世界里的vrmmo游戏所设定的任务,那接下来一定就是遭受袭击的场面了。
但通常只有写剧本的人本身是超级虐待狂,或者根本是个大外行才会设定这样的情况。因为身为玩家的我们站在钉在绝壁上不到四十公分的岩石锥上,根本就连动都不能动啊。
注定败北任务——这不祥的名词闪过我的脑海,但我马上就把它给甩开。如果我们真的掉下去,也无法期待会有人帅气地登场解救我们。现在只能拚命想办法回避危机了。不成功的话,我和爱丽丝就会死亡。
当我有所觉悟时,长翅膀的石像已经开始一边震动一边改变全身的笆彩。原本和墙壁一样是灰白色的皮肤,从末端开始渐渐变成了深沉的石灰色。
我在它张开黑色翅膀发出巨大的「啪沙!」声之前,就已经拔出腰间的长剑。然后盯着石像变成的长翅怪物,直接对两公尺下方的爱丽丝叫道:
「看来只能在这里战斗了。注意以不掉下去为最优先事项!」
但是我却没立刻听见整合骑士的回应。往下面瞄了一眼后,发现爱丽丝浮现在微暗当中的雪白脸庞露出了惊愕的表情。怎么可能,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这样的呢喃声随着上升气流传到我耳朵里。
知道公理教会所有内情的整合骑士,为什么会受到如此大的冲击呢?虽然只听过传闻,但我知道最高司祭亚多米尼史特蕾达的性格似乎已经小心谨慎到接近病态的地步了。光是把塔上设定为无法飞行的区域可能还是没办法让她安心,所以就算为了击退强行攀爬墙壁的入侵者而设置守卫,应该也不是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才对。
眼前的守卫——除了头部之外,很像现实世界的游戏里经常出现的怪物「石像鬼」。这只怪物目前正用带着钩爪的双手抓住露台边缘,然后从圆形的嘴里「噗咻!」一声喷出空气。当我注意到继最先开始行动的一只之后,左右两边的石像鬼也开始逐渐变色时,忍不住就打了一个寒颤。如果中央圣堂的四面外壁全都配置了这种家伙,那么总数很可能超过一百只。
「真是够了……!」
我一边咒骂一边反转身体,把背靠在墙壁上并且用剑摆出迎战姿势,但光是这样身体就已经开始剧烈摇晃了。因为立足点只有一根细长的铁棒。即使是有过旧sao时期经历的我,也不曾在这种状况下进行过战斗。
根本没有时间想该怎么办——头上就能听见啪沙啪沙的翅膀拍动声。往上一看之下,发现在深蓝色天空中盘旋的石像鬼正用位在细长头部左右两边的圆眼睛瞪着我。
怪物比想像的还要大,从头到脚总共有两公尺左右。而且腰部后方还拖着与身体差不多长的尾巴。
「噗沙啊!」
石像鬼一边发出蒸气从闸门冲出来般的奇怪声音,一边转身急速降落,而我则是拚命盯着它看。幸好它似乎没有远距离攻击的能力,所
以应该会用长了钩爪的四肢其中之一来攻击我吧。究竟会从上下左右的哪一边攻过来呢——
「——呜喔啊!」
结果「咻!」一声像鞭子一样飞过来的,是前端宛如小刀般锐利的尾巴。完全没料到会有这招的我只能发出悲鸣并扭过头部。虽然尖锐的前端还是稍微划过脸颊,但总算是避开了直击。
不过我还是因为勉强的动作而失去平衡,站在岩石锥上的身体开始晃动。
在眼前盘旋的石像鬼,直接就用尾巴继绩对准拚命想保持平衡的我刺了过来。
用左手支撑身体,然后以右手上的剑挡住了尾巴的攻击。但光是格挡就已经让我手忙脚乱,根本没有挥剑砍断尾巴的机会。
「呜……」
判断现在不是保留实力的时候,于是我马上把左手从墙上移开,拔出其中一只夹在皮带上的岩石锥。一边想n sao时期修练的投剑技能,一边对准石像鬼的身体中间丢了出去。
虽然没用多大的力道,但由爱丽丝的护手所制成的岩石锥似乎拥有相当高的优先度,在微暗当中拖着黄金轨迹的短枪就这样深深地剌进石像鬼的下腹部。
「噗叽!」
从圆嘴里喷出黑色血沬后,怪物不规则地拍动翅膀来取得高度。虽然已经造成还算严重的伤势,但很可惜地还是没办法击退它。石像鬼与昆虫极为类似的漆黑单眼散发出愤怒的气息并且直瞪着我。
即使知道现在不是做这种事的时候,但脑袋的角落还是忍不住考虑了起来。那只异形怪物是由程式所驱动?还是像地底世界的居民一样拥有人工摇光呢……?
「噗咻————!」
重新发出的巨大怪声赶跑了我的思绪。新出现的两只石像鬼从露台上起飞,像是要寻找我们的弱点般在天空中划着圆形的飞翔轨迹。
「爱丽丝!把剑拔出来,怪物也会攻击你!」
我一边喊叫一边往下方瞄了一眼,结果骑士似乎仍未从原因不明的动摇当中恢复过来。在这种状态下被袭击的话,不是被尾巴刺穿就是直接从岩石锥上跌落。
是不是应该趁石像鬼还在观察情形的期间爬到四公尺上方的露台呢?但是皮带上面只剩下一根岩石锥。就算请目前一肚子火的石像鬼归还剃在肚子上的岩石锥,它应该也不会理我吧。
三只利用奇怪喷发声来威胁人的异形可能终于要再次发动攻击了吧,只见它们同时发出极为尖锐的叫声。
万不得已的时候,也只有解开救命绳,直接扑向攻击爱丽丝的敌人了。
一想到这里,我便用左手探索系在腰上的链子。然后忽然瞪大了双眼。
链子的长度大约是五公尺,目前距离头上的露台大约有四公尺—
「爱丽丝……爱丽丝!」
我边把剑收进剑鞘里边用尽全身的力气大叫。
整合骑士的身体震动了一下,蓝色眼睛终于看向我。
「用力抓紧链子!」
不知道我要做什么的爱丽丝皱起眉头,而我则是用双手紧握住连结在她剑带上的链子。用力一拉之下,爱丽丝的双脚立刻腾空。骑士急忙抓住链子并发出沙哑的声音:
「……你该不会……」
「两个人都活下来的话,要我怎么道歉都没关系!」
用力吸了口气后,我便挤出全身的力气,用力拉起吊在锁链上的骑士大人——不对,应该说朝正上方丢了上去。爱丽丝的金黄色长发与纯白的长裙随风飘逸,接着整个人划出半圆形轨道在空中飞翔。
「呀啊啊啊啊啊!」
想不到还会发出女性化悲鸣的整合骑士就这样通过石像鬼之间,直接落在四公尺上方的露台上。如果要用更准确一点的形容词,应该说一屁股跌坐在上面。在悲鸣结束时,高贵的女性骑士竟然发出不符合身分的「呜咿」声,我是不是应该当作没有听见呢?
赶鸭子上架的投掷所造成的反动让我从立足点上掉了下去。如果露台上的爱丽丝没有撑住我的话,我们两个人就会一起掉落到遥远的地面上。
跌落的瞬间虽然吓出一身冷汗,但整合骑士果然回应了我的期待,从狭窄的露台上撑起身子并用双手握住锁链。她先踩稳双脚止住我的落下……
「这个臭家伙……!」
然后随着充满怒气的叫声用力拉起链子。
我就跟刚才的爱丽丝一样在空中飞了一阵子,当背部甩力撞上大理石壁时虽然暂时无法呼吸,但能全身趴在上面的露台却有种无比放心的感觉。虽然很想一直躺在久违的水平面上,但侧腹部直接就被爱丽丝踢了一脚,于是我只能撑起身体。
「你……你在想什么啊,这个大笨蛋!」
「有什么办法嘛,我也只能这么……等等再说吧,它们攻过来了!」
我再次拔出长剑,把剑尖对准三只往上猛冲的石像鬼。
由于想利用开始战斗前的短暂时间确认周围的地形,于是我便往左右两边瞄了一眼。
以接近马戏团的超人技术爬上去的露台大约只有一公尺左右的宽度。上头没有任何的装饰,只有简单的板状大理石直接从高塔的外壁垂直往外突出。应该说它就只有架子的功能,是为了摆放那些石像鬼用的实用品。
由于爱丽丝也不知道这个露台的存在,所以我还稍微期待背后的外墙上可能会有门或是窗户,但很可惜的根本没有任何孔洞。只能看见尚未生物化的异形雕像们一路排列到遥远角落的光景。再次确认后就会对它们庞大的数量感到心慌,幸好能活动的石像鬼只有目前朝我们飞上来的三只。
可能是来到稳定的立足点后感到安心多了吧,只见爱丽丝也锵一声拔出了金木樨之剑。但像是仍未解开心中谜题的她,嘶哑的呢喃声直接就传进我耳里。
「……不会错……但为什么……会在这里……」
可能是对拔出来的两把长剑有所警戒吧,飞到与露台同样高度的石像鬼们似乎没有马上冲过来的打算。我一边注视着在空中摇晃的怪物们,一边质问爱丽丝:
「你从刚才就一直在意着什么事情啊?你看过那些怪物吗?」
「……嗯,我看过。」
出乎意料之外,爱丽丝马上给了我肯定的答覆。
「它们是黑暗领域的暗黑术师们所创造并操纵的邪恶魔物。我们也学那些术师,称它们为『米尼翁』。在神圣语中似乎有『手下』或『部属』的意思。」
「米尼翁……外表看起来就像是来自于黑暗领域没错,但是人界最神圣之地的墙壁上为什么会排满这种东西呢?」
「我也想知道啊!」
以硬挤出来的声音大叫完后,爱丽丝便用力咬紧嘴唇。
「……不用你说我也知道这是绝对不可能发生的事。米尼翁不可能躲过整合骑士的监视,穿越尽头山脉来到遥远的央都……而且还入侵到中央圣堂这么高的地方。当然更不可能……」
「当然更不可能是教会内部拥有相当大权力的某个人特别把它们配置在这里的……?」
我在无意识中把爱丽丝中断的发言说宪,结果她狠狠瞪了我一眼,但是没有提出反驳。把视线移回在空中盘旋的三只石像鬼……不对,是三只米尼翁身上后,我又再次发问:
「再告诉我一件事。那些米尼翁有智能吗?会说人类的话吗?」
感觉同样把视线移回前方的爱丽丝迅速地摇了摇头。
「这才是绝对不可能发生的事。米尼翁和生活在黑暗领域的哥布林或半兽人不同,它们不是生物。是信奉阎神贝库达的术师们用土块做出来的使魔,它们根本没有灵魂……只了解主人几个简单的命令而已。」
「这样啊……」
我在不被爱丽丝注意到的情况下偷偷松了口气。
虽然相当清楚这只不过是在逃避问题,但我现在还是对杀害与人类同样拥有摇光的存在感到相当犹豫。
隐者卡迪娜尔说过,只有经过公理教会承认婚姻——应该有专用的系统指令——的男女之间才会有小孩诞生。而黑暗领域的居民应该也不例外才对。这样的话,不是用神圣术而是以暗黑术生成的米尼翁应该就不是人工摇光,而是和野生动物一样由程式码所构成。
有了这样的概念后,果然就能清楚感觉到米尼翁们类似昆虫的单眼里所散发出来的敌意,就跟sao时期不知道对战过多少次的怪物一样有种数位感。可能是状态由「观察」转变成「攻击」了吧,只见三只怪物同时用力拍动翅膀飞上高空。
「——要来了!」
我一大叫完就重新握好爱剑。可能是受到刚才赚取的仇恨值影响吧,首先飞过来的就是那只腹部被黄金岩石锥贯穿的个体。
这次它不是用尾巴,而是以双臂的钩爪连续发动攻击。虽然它的攻击绝对称不上快速,但是很久没有对上怪物的我很难抓准攻击的距离。当我一边专心用剑弹开钩爪一边观察它的弱点时,眼角瞄到毫发无伤的两只怪物已经朝着左边的爱丽丝紧急降落。
「小心,有两只过去了!」
明明纯粹是基于好意才会警告身边的女性骑士,但对方回答我的声音却相当冷淡。
「你以为我是什么人啊。」
她迅速沉下腰部,并把金木樨之剑往左一横。
在微暗中也相当炫目的黄金剑光就随着「咚磅!」的沉重斩击声一闪即逝。
这不是假动作也不是连接技,只是简单的单发中段斩——以艾恩葛朗特流来说就是基本技「平面斩」。但是这记又快又沉的攻击却已经让只是在旁边看的我吓出一身冷汗。在第八十层的战斗当中,对方之所以能轻易把我逼入绝境,靠得就是这无法回避也无法防御,而且拥有压倒性完成度的攻击。我因为长年沉浸在vrmmo里而养成的连续技至上主义,就被这绝对的威力轻松粉碎了。
在挥完剑后便停止不动的爱丽丝面前,两只米尼翁的四条手臂就这样直接落下。接着连怎么看都在攻击范围之外的身体都从胸口附近无声地分成两半。
怪物们连悲鸣都无法发出就开始坠落,这时还能看见从它们手臂与身体平滑的切断面喷出大量黑色血液。当然,血液一滴也没有喷到爱丽丝身上。
像是什么事都没发生过般撑起身体的整合骑士,以轻描淡写的讽刺口气对着只是一直在防守的我说:
「需不需要帮忙?」
「……不,不用了。」
认为至少要展现一点志气而慎重拒绝了她的提议后,终于看穿了米尼翁攻击模式的我,直接用脚步躲开了双手双脚加上尾巴的连续攻击。然后对准备拉开距离的敌人使出再熟悉也不过的连续技。
一直以来,我都对地底世界竟然存在跟sao世界相同的剑技感到相当不可思议。虽然花了两年的时间做出各种推论,但现在还是没有找出正确答案。rath的技术人员可能为了建构假想世界而使用了来自sao的「the seed」程式套件,但是据我所知,the seed里并没有剑技系统。因为如果有的话,我转移到gun gale online时应该也会发动剑技才对。
虽然隐居在大图书馆里的贤者卡迪娜尔可能知道真相,但我一直犹豫该不该向她提出这个问题。因为卡迪娜尔早已很清楚包含自己在内的所有地底世界居民,都是现实世界的企业rath为了实验而制造出来的存在,而且也为自己的命运感到烦恼。试问我又如何能够大剌剌地提出这个世界是不是建立在某种虚构物之上的问题呢?说起来呢,事到如今剑技的存在理由也不重要了。只要它能充分发挥作用,提供我战斗的力量就够了。
我右手上的剑出现蓝色光辉,接着发动水平四连击技「水平四方斩」。
「呜喔……嘿啊啊!」
虽然不是要跟爱丽丝对抗,但随着有些刻意的吼叫声砍出去的斩击也砍掉米尼翁两臂与尾巴,最后横向切开它的身体。因为用力过猛而差点飞出露台的我拚命稳住身势,然后看着怪物分成好几段坠落到下方云海的模样。
如果那些肉块没有在空中消灭,直接落到在中央圣堂内庭散步的修道士或是什么人的眼前,应该又会引起一阵骚动吧……当我想到这里时……
「哦……」
爱丽丝像是看着自己指导的徒弟使出剑技般发出短短的低吟。
把黑剑左右甩了一下后收回左腰的剑鞘——其实很想装备在背上,但武器库没有肩背武的剑带——然后侧眼看着骑士。
「……怎么了?」
「没事,只是觉得你的剑技很少见罢了。在夏至祭典的剧场里表演的话应该可以招揽到不少客人吧。」
「谢谢你喔。」
这骑士大人也太会挖苦人了吧?心里这么想的我露出苦笑,然后正面看着爱丽丝的脸。接着又提出忽然涌现的问题:
「……你有看过圣托利亚的夏至祭典吗?那应该是庶民的祭典,就算在修剑学院里,上级贵族出身的学生也几乎不会去看耶……」
不过当然也有例外,我担任随侍的索尔缇莉娜学姊每年都相当期待这个祭典。当我怀念起这样的事情时,爱丽丝忽然用鼻子哼了一声。
「别把我和那些惺惺作态的上级贵族混为一谈。我当然……看过…………」
瞧不起人的发言慢慢减速,最后完全中断。
嘴唇微张的骑士皱起眉头,像在找寻什么东西般低下头去。她接着又抬起失去护手的左手,用指尖押着光滑的额头。就这样用力摇了好几次头才缓缓拾起脸来的爱丽丝,马上用有些瞹昧的语气低声表示:
「没有……我是从某个修道士那里……听说过有这种祭典。因为整合骑士除了执行任务之外……禁止与市民有所接触……」
「…………」
这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整合骑士们虽然相信自己是最高司祭从天界召唤而来的存在,但实际上根本不是。是亚多米尼史特蕾达把智力与武力优于常人的人类从人界带到中央圣堂里,藉由「合成秘仪」把他们的记忆封印并且任命为骑士。所以骑士要是随便到下界去而遇见原来的家人就糟糕了。
爱丽丝的号码是30,也就是只比今年春天才刚成为骑士的艾尔多利耶·辛赛西斯·萨提汪还要「资深一点」的骑士。她应该是在这一年内才接受合成,但她八年前就被从卢利特村带到这里来,所以应该有长达七年的空白期间。
这段期间爱丽丝究竟在中央圣堂里过着什么样的日子呢……我不知道她是以修道女见习生的身分学习着神圣术,还是被亚多米尼史特蕾达「冻结」起来了。但说不定她在变成骑士前,曾经去参观过夏至祭典。应该被封印起来的记忆,可能因为刚才的对话而一瞬间苏醒了——
如果是这样的话,现在继续询问关于夏至祭典的事情,说不定就能像和艾尔多利耶战斗时那样,除去封印住爱丽丝记忆的「敬神模组」(piety module)。
一想到这里,我马上就准备开口。但刚吸了口气,便又用力咬紧牙关。
卡遖娜尔曾经说过,要把骑士爱丽丝变回尤吉欧的青梅竹马爱丽丝·滋贝鲁库,光是移除敬神模组还是不够。还必须有最高司祭从爱丽丝身上夺走的「最重要的记忆碎片」才行。所以现在就算移除了敬神模组,也只会让她瞬时失去意识而再也无法行动。在不知道什么时候还会出现敌人的情况下
,绝对要避免这种事情发生。
说起来呢,爱丽丝就算看见卢和特村时代一起度过那么长一段日子的好友尤吉欧也没有任何动摇的表情。也就是说她的记忆封印相当坚固。所以靠夏至祭典这种程度的话题除去模组的可能性相当低,可能反而会让她增加对我的警戒心。
爱丽丝有些讶异般看着因为陷入沉思而不发一言的我,最后像是又注意到什么事情般再次皱起眉头。
「米尼翁的血会带来疾病,快把它擦掉吧。」
「嗯?喔……」
在爱丽丝的指责下,我才发现左脸颊上沾了几滴怪物喷出来的血。当我准备用上衣的袖子擦拭味道不怎么好闻的液体时,一道严厉的斥责声又飞了过来。
「喂!」
已经多少年没被人这样发过脾气了呢……当我正因此而说不出话来时,爱丽丝已经用相当焦躁的眼神瞪着我说:
「真是受不了,男生为什么都这样……你身上连一条手帕都没有吗!」
我急忙摸了一下裤子的口袋,结果右边是空空如也,左边则塞了手帕以外的东西。于是我只能缩起脖子,小声地回答:
「我……我没有手帕……」
「……算了,你用这个吧。」
爱丽丝从纯白裙子的某处拿出一条同样是纯白的手帕,然后露出打从心底感到厌恶的表情把它递给我。
反正本来就被当成小学生了,这时候干脆拉起骑士大人的裙子来擦脸好了——虽然一瞬间有了这种想法,但我随即就做出这只会让自己被杀掉的结论而打消了念头。
心怀感谢地接过带着细致蕾丝滚边的纯白手帕,畏畏缩缩地擦拭脸颊后,发现它似乎施有去污的术式,简直就像有吸力般把米尼翁的血液擦得一干二净。
「谢谢。」
强行压抑下想补一句「老师」的心情并且把手帕还给对方,结果骑士大人哼一声把头别开了去,然后丢出一句——
「在被我杀掉之前,把它洗干净再还我。」
我顿时有种前途多难的感觉。究竟要怎么做才能说服这个骑士大人,让我们回到塔内也不必战斗并顺利和尤吉欧会合呢?
脑袋里一边描绘伙伴正小心翼翼往上爬的模样一边到处看了一下,结果发现天空中的残光不知不觉间已经完全消失,还可以看见许多星星开始闪烁。虽然好不容易才击退米尼翁,但在月亮升起,稍微补充一些空间神圣力之前应该都没办法制造岩石锥了吧。
把爱丽丝的手帕收进右边口袋后,这次换成环视狭窄露台的左右两侧。看来只要不继续靠近的话,从数公尺之外一直排列到墙面转角处的石化米尼翁就不会有所行动。虽然冲过去后用剑砍击要害就可能在它解除石化前将其破坏,但冒着危险做出这样的尝试似乎没什么好处。
结果在月亮升起之前的这几个小时里,我们也只能乖乖待在目前的位置上了。
虽然很想坐下来休息,但这段期间内不能惹爱丽丝生气对我来说实在是相当困难的任务。我一边把叹息吞下肚子,一边想着该如何对把脸转到另一边去的整合骑士搭话。
第十章 整合骑土长贝尔库利 人界历三八〇年五月
自己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忘了孤独是怎么回事。
独自走上长长阶梯的尤吉欧在心底深处这么呢喃着。
从八年前眼睁睁看着爱丽丝被绑在飞龙脚上带走的那个夏天开始,尤吉欧就过着封闭眼耳以及心房,只在森林里挥动斧头的日子。因为包含家人在内的所有村民,好像都把村长的女儿被整合骑士抓走这件大事当成一种禁忌般完全不去讨论这个话题——甚至还避开原本是爱丽丝好朋友的尤吉欧。
不过尤吉欧本身也跟村民一样,不断逃离那个事件的回忆。同时不愿承认自己的软弱与胆小,只能藉由深深沉没在名为放弃的泥沼里,持续地逃避过去与未来。但是——
两年前的春天,身无长物独自出现在森林里的少年拚命将尤吉欧从无底泥沼里拖了出来。他们一起击退了哥布林集团,砍倒了基家斯西达,最后还再次给予尤吉欧自信与目的。
离开卢利特村后,在从萨卡利亚到央都的这段漫长旅途里,以及修剑学院当中的每一个日子——桐人他都一直待在自己身边。虽然与原定计划有相当大的差异,但之所以能成功入侵最终目标公理教会中央圣堂,并且越过重重障碍来到这么高的地方,无疑都是靠黑发伙伴的引导与鼓励。
但是在快要到达最上层时,桐人却从尤吉欧的视线当中消失了。茌与青梅竹马爱丽丝·滋贝鲁库被给予虚伪记忆后创造出来的整合骑士爱丽丝·辛赛西斯·萨提的激斗当中,桐人与骑士的武装完全支配术混合后产生了异常的力量,把中央圣堂的墙壁打穿了一个大洞。
两人瞬间被吸到塔外面,接着大洞就恢复成原本的墙壁了。尤吉欧虽然想尽办法要再次破坏墙壁,但不论是用蓝蔷薇之剑用力砍,或者是施放能使用的术式里带有最大威力的燃素系攻击术,都没办法让大理石墙壁出现任何伤痕。
中央圣堂的外壁应该施有永久性的自动修复术。那是以尤吉欧的知识根本连第一行都想不出来的超高级神圣术。所以就算再怎么努力让墙面凹陷一限的距离,它也会马上就恢复原状吧。桐人和骑士爱丽丝的完全支配术之所以能让墙壁一瞬间出现大洞,应该是因为威力超出在外壁施加自动修复术的术师想像的缘故。
反过来说,拥有如此力量的两个人,就算被吸到墙壁外面去应该也不会死才对。而且桐人对于突发状况的应变能力确实远优于众多高等的整合骑士。他应该会想办法阻止坠落,现在一定已经开始从塔的外侧往上爬了。而且骑士爱丽丝应该也跟他在一起。
现在的爱丽丝是公理教会的绝对守护者,所以不可能会帮助桐人,但只要桐人攀爬墙壁她应该就会追上去才对。只要能在上层的某处和两个人会合,就一定会有机会使用卡迪娜尔交给自己的短剑。
如此坚信的尤吉欧打开第八十层「云上庭园」南侧的门,独自从巨大阶梯往上爬。这时候还必须一直甩开从落单之后就不停想要爬到背上的胆怯与无力感。
由于不知道什么时候会遭受新的敌人袭击,所以尤吉欧舍弃奔跑而改为慎重地往上爬,但通过八十一、八十二层后也没有感觉到任何人的气息。
之前的战斗里,总共击退了「霜鳞鞭」艾尔多利耶、「炽焰弓」迪索尔巴德、骑士见习生费赛尔与里涅尔,「天穿剑」法那提欧与她属下的「四旋剑」等合计九名整合骑士,但塔内应该还有被称为「骑士长」与「元老长」的人物,以及最高司祭亚多米尼史特蕾达在等着自己。
虽然公理教会……不对,人界最伟大的最高司祭应该不可能忽然出现,但骑士长与元老长也不可能让自己轻易爬到最上层。因此尤吉欧只能将神经紧绷到临界点,然后把手放在蓝蔷薇之剑的剑柄上慎重地往上爬,但脑袋里总是会浮现多余的想法。
桐人和骑士爱丽丝现在在做什么呢?
爱丽丝会不会正追着攀爬外壁的桐人呢?还是说依然吊在塔的墙壁上进行着战斗?又或者是……桐人这个人的不可思议魅力,也能让没办法套关系的整合骑士爱丽丝放下手中的长剑呢……?
一想到这里,尤吉欧便感觉内心涌出一股不熟悉的感情。在这个契机下,几个小时之前,准备对倒在地上的整合骑士迪索尔巴德挥剑时的纠葛也再次浮现。
得知迪索尔巴德正是八年前把爱丽丝从村子里带走的人后,尤吉欧在愤怒与憎恨的驱使下想结束骑士的生命。但是却遭到桐人的制止,那个瞬间,尤吉欧便对好友有了强烈的自卑感。
他心里想着,如果是你的话,那个时候一定不会像我一样只在旁边看。一定会奋不顾身地攻击骑士来拯救爱丽丝吧。
桐人的坚强与温柔说不定能够打动整合骑士爱丽丝的心。当然现在的爱丽丝记忆已经被最高司祭夺走,可以说只是一个冒牌货。但是……连迪素尔巴德以及让自己身负濒死伤势的副骑士长法那提欧都想拯救的桐人……说不定可以…………
「——不会的。」
尤吉欧低声说完后,随即强行打断了自己的思考。
继续胡思乱想根本没有意义。只要取回保管在中央圣堂最上层的「记忆碎片」,让灵魂回到整合骑士爱丽丝身上,现在的爱丽丝就会随着身为骑士时的记忆一起消灭。然后对尤吉欧来说最为重要的正牌爱丽丝就会回来了。
这次自己一定要紧紧抱住醒过来的她,然后告诉她……我会保护你……会永远保护你。明天,甚至可能是今天晚上,那个瞬间就要来临了。
所以现在正是屏除一切杂念,专心往前进的时候。
当从中央圣堂某处传来的钟声宣告已经是晚上七点的同时,楼梯也中断了。
每经过一个楼层就往上加的数字刚好来到十。也就是说,这里是第九十层。自己终于来到公理教会的中枢部分了。
宽广的大厅里看不见通往上一层的楼梯。只有北侧墙上有一扇巨大的门。门后应该和五十层与八十层一样,是使用了整个楼面的巨大空间。
然后,里面一定有更强的敌人在等着自己。
——我自己一个人真的能获胜吗?
站在大厅边缘的尤吉欧这么自问。接下来的敌人比把桐人逼至半死不活境界的法那提欧,以及合两人之力都无法与之抗衡的爱丽丝还要强,自己该如何与其对战呢?
不过现在想起来,就能发现之前的战斗都是由桐人独自承受敌人的攻击。尤吉欧都只是躲在伙伴背后发动完全支配术而已。虽然桐人表示从两人技能的性质来判断的话,本来就应该采取这种作战,但是现在他已经不在这里,尤吉欧只能靠自己战斗到最后了。
他轻轻抚摸了一下左腰上的蓝蔷薇之剑,感觉剑柄与剑锷的触感。自己应该还能再使用一次武装完全支配术,但胡乱发动的话冰霜蔓藤也没办法捕捉到敌人。首先还是得以剑技把敌人逼入绝境,然后创造出使用术式的机会。
「要上罗……」
静静对爱剑这么呢喃宪后,尤吉欧便举起右手,用力推开白色大门。
马上就有明亮的光线、浓密的白烟,以及连续响起的低音朝他涌来。
——神圣术的攻击吗?
尤吉欧反射性浮现这样的想法并准备飞退,但马上就注意到流出来的白色霭气不是烟雾而是水蒸气。接触到它们的手与袖子也只是变得潮湿,完全没有痛楚。于是他便透过卷动的热气确认内部的情形。
果然不出所料,里面是用了中央圣堂一整层楼面积的大广场,挂着无数油灯的天花板也相当高。这里应该有个类似「灵光大回廊」与「空中庭园」的名字才对,但现在没办法知道它的正式名称。虽然地板附近被水蒸气挡住而看不清楚,但是目前仍未感觉到有其他人的气息。
尤吉欧往广大的空间里走了几步,试着要找出水蒸气的来源。结果不是由眼睛,而是耳朵注意到哗啦哗啦的水声。从远处传过来的巨响应该也是大量的水快速冲击水面造成的声音。
这个时候,开始有冷空气从打开的门流进来,也因此将周围的水蒸气吹散。
从尤吉欧所站的地方,有一条幅度五梅尔左右的大理石通道笔直往大厅深处延伸。通路两旁呈阶梯状下陷,而且注满了透明的水——不对,是热水。深度应该有一梅尔以上,如果这个大厅全都注满热水的话,实在很难想像总量有多少利尔。
「……这个房间到底是……」
超乎想像之外的光景让尤吉欧发出沙哑的声音。
如果是饲养鱼的池子,水温又太高了。如果是观赏用的庭园,这样的湿气也会让人不舒服。应该说干脆脱掉衣服泡进热水里还比较痛快——
「啊…………难……难道……」
再次低声说完后,尤吉欧便跪在通道旁,并且把右手伸进热水里。如果桐人也在这里,这不会太冷也不会太热的水温一定会让他嚷着「真适合泡澡」。
也就是说,这是一座超巨大的浴池。
「………………」
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的尤吉欧只能用膝盖撑着身体并且呼出长长的一口气。
一直生活到两年前为止的卢利特村老家里,泡澡的桶子只不过算是较大型的脸盆,当最后洗澡的尤吉欧泡进去时,水大概都只剩下一半而已。因此第一次见到学院宿舍里的大浴场时,吓了一大跳的他顿时想着到底要怎么烧开这么大量的热水。
但是这个浴场又更夸张了。就算修剑学院的所有剑士一起来泡澡,它应该还是有相当宽裕的空间。等等,当然男女学生根本不可能一起泡澡就是了。
再叹了口气的尤吉欧顺便用热水洗了双手,然后压抑下洗脸的冲动站起身子。认为通往上层的楼梯应该在大厅深处的尤吉欧随即在大理石通道上走了起来。再怎么样也不可能在浴场遭到袭击——
因为抱持着这种观念,让他迟了一会儿才注意到情况不太对劲。
通路在大厅……不对,应该说在大浴场的中央膨胀成圆形。靠近该处时,尤吉欧终于发现飘荡在前方右侧的水蒸气后方有某个人的影子。
「——!」
他反射性往后飞退,然后把手放到剑柄上。
虽然因为水蒸气的阻碍而看不清楚,但是对方相当高大。从一头短发看来应该不是女性。他肩膀以下都泡在热水里,而且还伸展着手脚。
虽然看起来不像是埋伏,单纯只是在这里泡澡,但还是不能掉以轻心。不论状况如何,他依然是自己的敌人。这样的话,是不是该趁对方还在水里时先发制人呢?
当尤吉欧想悄悄拔出爱剑的时候——
「抱歉,可不可以再等一下?因为我才刚回到央都,一直坐在飞龙身上让我全身僵硬得要命。」
声音虽然低沉又沙哑,但是相当清晰。另外在中央圣堂里遇见的人当中最为粗鲁的用词遣字也让尤吉欧说不出话来。那种粗犷的气息,让人觉得他根本不像骑士,这时尤吉欧反而想起故乡的那些农夫们。
当尤吉欧不知道该如何反应时,水声随即响起,接着覆盖巨大浴池的水蒸气往左右散开。
声音的主人正一边站起身子,一边从身上洒落瀑布般的水滴。他背对着尤吉欧,把手放在腰部并且不停转动脖子,接着又发出「唔唔~」这种丝毫没有紧张感的沉吟。虽然看起来满是破绽,但手已经放在剑上的尤吉欧却连一步都无法动弹。
竟然会有如此魁梧的身体。虽然膝盖以下还在热水当中,但很明显可以看出男人的身高将近两梅尔。铁灰且带点蓝色的头发剪得相当短,让他惊人的粗壮脖子整个外露。而且下方的肩膀也异常宽大。有如木桩的上臂应该能够轻松挥动任何的大剑吧。
最引人注目的是他被好几层肌肉覆盖住的背部。尤吉欧在学院担任随侍的哥鲁哥罗索·巴鲁托也以锻链出来的完美肉体为傲,但浴池里的男人比他壮了一倍以上。虽然看起来不怎么年轻,但腰部附近完全没有多余的赘肉。
由于被他那足以媲美古代战神的站姿所吸引,所以尤吉欧完全没有注意到纵横男人全身的无数伤疤。再次注视之后,就能发现它们全是刀伤与箭伤。就算受到重伤,只要迅速使用高等神圣术进行治疗就不会留下伤疤,所以他应谈是历经了许多场根本无法这么做的艰苦战役吧。
这名站在浴池里的男人,应该就是被称为骑士长的人物了。
也就是说,他是所有整合骑士当中实力最强的人。同时也是以中央圣堂顶楼为目标的尤吉欧必须面对的最大阻碍——
这样的话,就应该趁这个男人没有武器与防具的时候先发动攻击来打倒他才对。如果是桐人的话一定会这么做吧。尤吉欧脑袋里虽然这么想,但还是没有任何行动。
因为无法判断男人的背部究竟全是破绽,还是他其实已经做好了万全准备。尤吉欧甚至觉得他是故意引诱自己发动攻击。
男性似乎完全不在意感到犹豫的尤吉欧,放松完筋骨后,便在浴池中制造出哗啦哗啦的水声音往北边走去。原来往前一点的通路上放着装有衣物的篮子。
男人大步走上呈楼梯状往上升的浴池边缘,然后从篮子里拿出内裤来穿了上去。他接着又摊开单薄的上衣并披到身上。那看来应该是东帝国产的服装,只见男人在前面并拢的布料上卷了一条宽腰带,然后才终于把脸面向尤吉欧。
「嘿,让你久等了。」
刚毅的面容的确很适合那道低沉且沙哑的声音。
出现在嘴角的深刻皱纹,显示出男人在成为整合骑士时应该已经超过四十岁的事实,但高挑的鼻梁与瘦削的脸颊却没有丝毫老态。不过让人印象最为深刻的,应该是他豪迈眉毛下万所发射出来的目光。
淡蓝色眼睛里明明没有散发出什么强烈的杀气,但距离他十五梅尔以上的尤吉欧还是感到强烈的压力。视线里透露出来的,是单纯对接下来要对战的敌人感到好奇,以及对战斗本身所感觉到的喜悦吧。能够用这样的眼神注视敌人,是因为他对自己的剑技有绝对自信的缘故。也就是说,这个男人与桐人有点类似。
在身体前方绑完腰带后,男人便将右手朝着篮子伸去。结果篮子底下马上浮起一口长剑并且进到他强壮的手中。他接着就把剑扛到肩膀上,然后光脚大步踩着大理石前进。
来到距离尤吉欧仅仅八梅尔左右时便停下脚步,一边摸着长有短须的粗犷下巴一边说道:
「那么……在和你交手前,可以先告诉我一件事吗?」
「……什么事?」
「就是……副骑士长……法那提欧死掉了吗?」
他就像在问晚餐吃些什么的冷淡语气,让认为她可是你属下的尤吉欧感到不高兴。但尤吉欧马上又发现到把视线移开的男人,脸上露出拚命想隐藏真心的表情。内心明明相当在意,但是却不愿意被人看透。这种个性又再次让尤吉欧想起不在现场的伙伴。
「……她还活着。现在……应该在接受治疗。」
听见尤吉欧的回答,男人随即深深呼出一口气并且点头说道:
「这样啊,那么我也不会取你的性命。」
「什么…………」
尤吉欧再次说不出话来。对方的自信已经强烈到让人不会产生他是在虚张声势的想法。桐人曾经说过,相信自己的心情本身就能变成强大的武器,但就连他也不曾在强敌面前展现过如此的自信。难道说眼前的壮汉,坚若磐石的自信心是来自于桐人与尤吉欧都没有的经历—
—从无数场足以让全身布满伤痕的激斗中获得胜利培养出来的吗?
尤吉欧战斗的经验虽然远不及对方,但是来到这里的路上也数次击退了和男人一样是整合骑士的敌人。在交手前就先感到胆怯的话,那又怎么对得起打倒的骑士、锻链尤吉欧的哥鲁哥罗索与学院的教官们,还有那个黑发的伙伴呢?
尤吉欧提振起全身的斗志,从正面瞪着男人。接着为了不让声音颤抖,直接就在气灌丹田的情况下说道:
「我快听不下去了。」
「哦哦?」
右手依然插在东洋风服装怀里的男人发出感到有趣的声音。
「少年,什么事让你快听不下去呢?」
「你的部下不只有法那提欧小姐而已吧。艾尔多利耶先生和『四旋剑』的那些人……还有爱丽丝的生死就不关你的事吗?」
「喔……是这件事啊。」
男人把脸往上抬,用握在左手上的长剑剑柄摩擦侧头部。
「怎么说呢……艾尔多利耶他是爱丽丝大小姐的徒弟,四旋剑的达基拉、杰斯、何布雷、基罗是法那提欧的徒弟。然后法那提欧又是我的徒弟。虽然我不喜欢因为怨恨之类的原因而战斗,但徒弟被杀掉的话,我还是应该帮她报个仇吧,事情就是这么简单。」
他咧嘴笑了一下后,又加上一句忽然想到的话:
「……不过,爱丽丝大小姐可能也把我当成师父吧……老实说,如果是六年前大小姐刚当上骑士见习生的时候就算了,现在认真对战起来的话,谁会赢还不知道呢。」
「六年前……骑士见习生……?」
尤吉欧瞬间忘了对男人的反感而低声这么说道。
如果是六年前的话,也不过就是从卢利特村被带走的两年后。在爬楼梯的途中,桐人曾经跟自己说过骑士姓名之内包含了神圣语的「编号」,爱丽丝是三十,艾尔多利耶是三十一,而迪索尔巴德好像是七。从编号的排名来看,还以为爱丽丝当上整合骑士的时间并不长——
「……但是,爱丽丝是thirty……也就是第三十名整合骑士吧?」
尤吉欧的问题让男人微微歪了一下脖子,但马上发出「嗯」的声音。
「原则上,见习生是不会有编号的。大小姐是去年正式被任命为骑士时,才获得三十的缟号。虽然六年前她的实力就足以担任骑士,但实在太年轻了……」
「但是……费赛尔和里涅尔明明是见习生,她们怎么就有编号呢?」
一听到这两个名字,男人就像咬到熊胆一样嘴巴整个扭曲起来。
「……那两个小孩子当上骑士的经历有点不太一样。所以破例让她们在还是见习生的时候就有编号。你——已经和她们战斗过了吗?想不到你还能活下来,这在另一种意义上比赢过法那提欧还更让我惊讶。」
「我被『鲁贝利鲁毒钢』麻痹,头差点就被她们砍下来了。」
尤吉欧一边回答,一边继续思考着。
男人知道爱丽丝还是骑士见习生时期的种种事情。这样的话,爱丽丝远在六年前……也就是十三岁的时候就被「合成秘仪」封印记忆了吗?之后爱丽丝就一直相信成为整合骑士的自己是从天界被召唤过来的存在,然后一直生活在中央圣堂里吗……
魁梧巨汉看着默默不语的尤吉欧,耸了耸肩后表示:
「我不认为自己会输给你,所以也觉得跟我差不多强的大小姐应该不会被你干掉才对。元老长那家伙说你好像还有个伙伴嘛。他既然不在这里,应该就是还在某处和大小姐对战吧。」
「……大致上没错。」
像被对方影响般点了点头后,尤吉欧随即重新用力握住剑柄。虽然敌意一直被男人的谈话削弱,但现在可不是放松的时候。尤吉欧双眼更加用力,接着丢出挑衅的发言:
「顺便问一下,干掉你之后会有谁来找我报仇?」
「呵呵,放心吧。我没有师父。」
咧嘴一笑后,男人便用右手缓缓拔出离开肩上的长剑。然后随手把留在左手上的剑鞘插到宽大腰带上。
带着些微黑色的厚重剑身虽然经过仔细地擦拭,但满布的旧伤痕还是在反射天花板的照明后发出闪闪光芒。剑锷与剑柄似乎也是用跟剑身相同材质的钢铁制成,不过和之前战斗过的整合骑士所携带的神器不同,上面完全没有华丽的装饰。
但远看就知道它绝对不是能掉以轻心的武器。它应该在超乎想像的漫长岁月里,吸收过大量的血液了吧,感觉有种妖气般的东西缠绕在暗沉的剑刃上。
轻轻吸了口气之后,尤吉欧也拔出了左腰上的爱剑。虽然不是处于完全支配状态,但可能是反应出主人的紧张吧,只见淡蓝色剑身微微散发出冻气,让周围的水蒸气变成了闪闪发亮的冰粒。
男人以符合他壮硕身材的豪爽动作,一边把右手的剑举到近乎垂直的角度,右脚一边往后退了一步,最后又重重地沉下腰部。姿势看起来跟诺鲁基亚流的秘奥义「雷闪斩」十分类似,但还是有点不同。把剑摆得那么直的话,在发动剑技前还需要多余的动作。
有了这种感觉的尤吉欧,直接摆出艾思葛朗特流秘奥义「音速冲击」的姿势。
就尤吉欧所知,只有两个传人的谜样艾恩葛朗特流里,所有秘奥义都有神圣语的技名。神圣语是三女神在创世时代传授给公理教会创始者的神圣语书,甚至连修剑学院的图书室里——据教官表示,连四皇帝居住的城堡里也没有神圣语的字典存在。
所以其他人只能了解用在神圣术术式上的单字。因此尤吉欧在学院里虽然算相当认真的学生,但也只懂得「素因」与「生成」这些有限的单字。
不过桐人明明完全忘记两年前出现在卢利特村之前的事情了,但倒是知道许多连尤吉欧也不懂的神圣语。其中当然也包含了用来表示秘奥义的神圣语,像音速冲击就是「以声音的速度跳跃」的意思。虽然不知道声音究竟有多快,但这招正如名字所显示的一样,是能够以惊人速度冲过十梅尔左右的远距离来攻击敌人的强力剑技。只要在敌人为了缩短距离而踏出第一步的瞬间发动,几乎就一定能抢得先机。
看见尤吉欧放松全身力道,把剑放在右肩上的姿势后,男人的眉间又出现了新的皱纹。
「很少看见这个姿势啊,少年。难道说……你会连续剑法吗?」
「…………!」
当听见他丢出这个问题的瞬间,尤吉欧立刻猛然吸了口气。
严格说起来,尤吉欧准备使用的音速冲击其实是单发的秘奥义。但是以人界流傅的流派里不存在这个技巧的层面来看,它就跟艾恩葛朗特流的精髓连续技一样稀有。光看起手式就能知道这一点,在在表示出这个男人绝非泛泛之辈。
但是就算知道尤吉欧会使用连续技,只要男人过去不曾和丧失记忆前的桐人战斗过,就不可能看破艾恩葛朗特流的剑招才对。
「……就算我会用连续技又怎么样呢?」
低声反问之后,男人便用鼻子哼了一声。
「没有啦,黑暗领域的暗黑骑士里也有人会使用连续剑法,我曾经和他对战过好几次。那不是什么太好的回忆……因为我完全不会用什么灵巧的剑技啊。」
「……也就是要我也用正统流派来作战的意思吗?」
「不是不是,不管是连续剑法还是什么,尽量用你喜欢的剑招没有关系。虽然不是交换条件,不过我也要从一开始就拿出压箱宝了。」
扬起单边的嘴唇笑了一下后,男人就把右手上笔直举着的长剑高高往上抬起。
下一刻尤吉欧便再次屏住了呼吸。因为身经百战的灰色剑身像
是幻影般摇晃了起来。原本以为是因为受到大浴场里水蒸气影响的缘故,但无论再怎么定眼凝神,长剑看起来还是像变软了一样。
——难道那把剑早已是完全支配状态了?
依然摆着秘奥义姿势的尤吉欧拚命思考着。
虽然刚从不可思议的贤者卡迪娜尔那里学会「武装完全支配术」,但经过几次的实战后,尤吉欧也更加深了对这个秘术的理解。
在赋予长剑更强力量的意义上与秘奥义相当类似,但完全支配术毕竟还是属于神圣术,所以需要经过咏唱。因此也跟一般神圣术相同,在咏唱完术式内容并且用「enhance armament」这句结句发动技能之前,可以暂时让术式保持在待机状态。
而神圣术的发动待机状态能保持多久的时间,则是取决于施术者的素质与熟练度。尤吉欧在闭起嘴巴并集中精神的情况下可以保持数分钟的时间,但在紧要关头总能发挥出惊人集中力的桐人甚至曾经在保持术式的情况下跟人对话。
虽然不了解眼前巨汉的完全支配术是什么样的技巧,但光从他能在发动待机状态下说了这么长的一段话,就能知道他是相当厉害的术者。相对的尤吉欧到现在都没有咏唱术式的时间,而且在这个充满热水的空间里,冰蔷薇之术也无法发挥原本的力量。
这样一来,就只剩下一条路可走了。就是在男人使出秘奥义——或者是发动完全支配术的一瞬间利用音速冲击发动攻击来分出胜负。对方应该预测尤吉欧将发动连续技攻击,所以应该无法对应超高速的跳跃攻击才对。
下定决心后,尤吉欧便将集中力灌注在双眼来凝视男人的全身。
敌我之间的距离大约是八梅尔。
诺鲁基亚流以及它的上位流派海伊·诺鲁基亚流里都不存在能在这种距离下击中对方的秘奥义。所以,如果他站在目前的位置直接挥剑的话,男人口中的「压箱宝」应该就是能延长斩击距离方面的武装支配术。自己必须先尽力躲开这个术式,然后以逆袭的一击来决定胜负。
正如尤吉欧所预测的,男人直接站在原地,然后将右臂举成垂直的剑缓缓挥落。这时从他笑容消失的嘴里也迸发出足以震动整个大浴场的巨大声音。
「整合骑士长——贝尔库利·辛赛西斯·汪,进招了!」
好像听过这个名字——这样的想法一瞬间闪过脑海,但尤吉欧马上屏除杂念,只把精神集中在辨认敌人的剑招上。
在「滋」一声沉重的声音过后,自称骑士长的男人左脚便用力踩在大理石地板上。周围的水蒸气也一口气被吹散。
他以速度惊人,但是又相当悠闲的动作来旋转强壮的腰部、胸部、肩膀以及手臂。原本笔直高举的剑首先往右侧倒,接着直接横扫出来。尤吉欧感觉这正是正统流派剑技的究极姿态。是只有经过长年累月的修练才能实现的,粗犷但却又无可挑剔的动作。
但是所有正统剑技都有共通的弱点。因为「招式」过于一板一眼,所以能够预测出攻击的轨道。当骑士长的剑水平撕裂白色水蒸气时,尤吉欧已经住左前方跳去。就算完全支配状态的剑能够发出远距离的攻击力,他应该也可以在千钧一发的距离下避开才对。
右耳边的空气产生了些许震动。但是完全没有感觉到痛楚与冲击。
——躲开了!
如此确信的尤吉欧在踏出下一步时发动了秘奥义音速冲击。
「喔……喔喔喔!」
发出吼叫声的同时,剑身也出现了黄中带绿的光芒。全身被透明力量加速之后,尤吉欧就像一阵疾风般朝着挥完剑的骑士长冲去。
刚才避开的剑风在背后撞上了大浴场的门后发出了巨大的声音——……
不对。
听不见任何声响。连一点震动都感觉不到。
骑士长发出的斩击有那么慢吗?还是说在抵达背后的大门前就消失了?
不可能吧。这样的话,骑士长这名比迪索尔巴德与法那提欧还强的男人,所发出的武装完全支配术不就比一个月前才刚成为骑士的艾尔多利耶还要弱吗?艾尔多利耶的「霜鳞鞭」能够以闪电般的速度攻击远在十梅尔外的敌人。
不可能有这种事情才对。难道说,这名骑士长的技巧不是远距离系的攻击吗?但是,事实上尤吉欧真的没有受到任何伤害。
这样的话,这个男人刚才不就只是挥了一下长剑吗?就跟学生在修剑学院的考试里一样,只是在表演剑招。
——他是在调侃我吗?
——还是说,他认为光是挥一下剑,就能吓退我这个还在上学的小孩子呢?
浮现这种想法的瞬间,脑袋的中心随即开始血气上涌。
因此当他发现时,一切都已经来不及了。
拖着秘奥义光芒往前突进的尤吉欧前方,也就是刚挥完剑的男人眼前似乎存在着某种东西。那是呈一直线横跨空中的透明物体。就像在开始斩击前,包围在男人长剑周围的摇动幻影一般。
——那里就是……刚才那家伙挥剑所砍的位置……
背上立刻闪过一道恶寒。虽然反射性想停下突进,但开始发动的秘奥义当然不是那么容易就能停止。于是他只能拖着剑,用右脚摩擦地面来稍微降低一些速度——
下一刻,尤吉欧的身体就和停留在空中的幻影重叠在一起。
灼热的冲击立刻从尤吉欧左胸穿透到右侧腋下。他就像被疾风吹起的破布般往后飞退,然后在空中转了好几圈。同时也有大量血液一边旋转一边从烙印在他胸口的深邃伤口喷出。
最后整个人背部往下地落在通路左侧的浴池当中。先是溅起高高的水柱,当一切甫平静下来,周围的热水马上就被血染红了。
「咕……啊……!」
把吞入喉咙深处的热水吐出来后,发现这些飞沫也都染红了。看来肺部也受到了损伤。如果在碰到幻影前没有稍微减低速度,身体可能已经被砍成两半了。
「system……call.gee……luminous element……」
身体浮在浴池上的尤吉欧断断续续地咏唱治愈术。幸好周围还有大量的温水。它们储蓄的神圣力应该比冷水多出许多才对。只不过以尤吉欧的能力来说,要在短时间内施术治疗如此严重的伤势根本是不可能的事。
尤吉欧好不容易止血成功,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来,这时站在通道上的骑士长就悠然低头看着他。他的剑已经收回左腰的剑鞘,右臂也伸进衣服的怀里。
「刚才真的有点危险。因为没想到你会用那样的速度冲过来。抱歉喔,差点把你杀掉。」
虽然对方在这种时候还是用轻挑的语气说话,但尤吉欧已经没办法生气,只能从疼痛的肺部挤出沙哑的声音:
「刚……刚才的剑技……究竟是……」
「我不是说过要使用压箱宝了吗?我可不是挥剑砍空气而已。真要说的话……应该是砍了一阵子后的未来。」
尤吉欧必须花一点时间才能理解骑士长的话究竟是什么意思。躺在热水里的他,感觉伤口发出只有该处被人月冰块压住般的疼痛感,结果也因此而无法顺利思考。
——他说……砍了未来?
刚才的现象的确是这样没错。
尤吉欧无疑是在骑士长挥完剑后才发动音速冲击。但是一碰到斩击轨迹的瞬间,尤吉欧的身体就像受到来自过去的剑击般受到了重伤。
不对——更正确一点的说法应该是,由剑产生出来的斩击威力直接停留在空中了。在被轰飞之前,尤吉欧确实在空中看见了摇摇晃晃的幻影。
为了让剑的攻击能命中目
标,挥剑者必须在「正确的瞬间」砍中「正确的位置」才行。只要时间和位置稍有差错,剑就无法击中敌人。
骑士长的武装完全支配术应该就是扩张了两个条件当中的时间吧。即使挥完剑,威力还是能残留在轨迹上。换言之就是——砍中未来出现在这里的敌人。
在一路对战过来的整合骑士当中,这虽然是最不起眼的武装完全支配术,但的确是相当恐怖的力量。那把剑通过的所有地点都会转变成致命的空间。它的「广度」远远超过同样是扩张了斩击持续时间的连续剑技,让人根本没办法和他进行剑与剑的肉搏战。
——这样的话,就只能进行远距离战了。
骑士长的完全支配术就算能扩张时间,应该也没办法延长斩击的攻击范围才对。相对的,尤吉欧的完全支配术所产生的「冰之蔓藤」射程则可以超过三十梅尔。
问题是蓝蔷薇之剑在这个存在庞大温水的地点能不能发挥出原本的性能呢?至少要做出发动之后得多花一点时间才能产生效果的心理准备。也就是说,必须把敌人引诱到就算识破冰蔷薇之术的性质也无法逃脱到射程外的距离。
虽然相当困难,但也只能拚了。
下定决心要赌一把之后,尤吉欧便用左手碰了一下胸口。虽然传来一阵锐利的痛楚,但短时间内就算活动应该也不会让伤口爆开。当然距离完全治愈还有很长一段距离,而且天命应该也减少了三成以上,不过还是能起身,而且也能挥剑。
「system call……」
尤吉欧开始咏唱术式的声音混在浴场四角的喷水口所发出的轰然水声当中。理论上骑士长这样身经百战的人应该不会允许他这么做才对,但他根本没有妨碍咏唱,还像是故意要给尤吉欧时间般,双手交叉在胸前并且继续用悠闲的口气说道:
「我第一次看见暗黑骑士的连续剑法是在刚当上整合骑士的时候。刚开始真的是被打得落花流水。拖着残破的身躯逃回来后,才能用这颗不灵光的脑袋拚命想着为什么会落败。」
骑士长用指尖摩擦的下巴慯痕,应该就是那个时候留下来的吧。
「嗯,想通之后其实也不是太困难。总之就是呢,我身体熟悉的是追求一击威力的剑法,但连续剑法则是考虑怎么格挡敌人的招式,然后让自己的攻击击中对方的结果。不用说也知道哪一种比较适合实战。不论是多么强大的招式,打不中敌人的话根本就像是在漏风……」
这时从他扭曲的嘴唇里「哼」一声呼出短暂的一口气。
「——但就算知道这一点,我这个人也没有聪明到能马上开始学习连续剑法。说起来最高司祭大人也真是的,要召唤整合骑士的话,也不找个比较聪明伶俐一点的家伙。」
这句话让持续咏唱的尤吉欧皱起眉毛。
这名自称骑士长的男人,成为整合骑士之前的记忆果然也被消除掉了。但是就算他本人忘记了,整个世界的人民也不可能全都不记得能使出如此刚剑的剑士吧。刚才听见他自报姓名后,尤吉欧脑袋的角落就一直有种感到不太对劲的焦躁感。
贝尔库利·辛赛西斯·汪。刚才这个男人确实如此称呼自己。
自己一定在哪里听过这个名字。是四帝国统一大会的优胜者吗?还是帝国骑士团的某个将军呢?
骑士长似乎完全不在乎尤吉欧认真凝视着自己的眼神以及小声念着术式的模样,只是轻松地继续说道:
「于是乎,我就用这颗不灵光的脑袋想着怎么才能让我的剑砍中敌入。结果想出来的答案就是它了。」
他让呈现钢铁色的粗犷长剑在剑鞘里发出声音。
「这把剑原本是挂在中央圣堂墙壁上,名为『时钟』的神器其中一部分。现在是用挂在同一个位置上的『宣告时刻之钟』的声音来通报时间,但很久之前都是这个叫时钟的东西用大针指着圆形排列的数字。听说它是世界诞生时就存在的东西……最高司祭大人是用『system clock』……这种奇怪的名字来称呼它。」
那应该是神圣语吧,因为尤吉欧不曾听过这个名词。当然也同样没有听过用泛用语表示的「时钟」这个名词。骑士长贝尔库利像是在窥视遥远的过去般眯起眼睛,然后再次开口说:
「司祭大人表示『时钟不是显示时间,而是用来创造时间』……虽然我完全不了解是什么意思。总之呢,这家伙就是用那个时钟的针锻链而成。如果爱丽丝大小姐的『金木樨之剑』是能斩过名为空间的横向范围,那么这家伙就能够贯穿名为时间的垂直方向。它的名字是『时穿剑』……也就是贯穿时间之剑。」
虽然很难具体描绘出名为时钟的物体究竟是什么模样,但尤吉欧倒是可以了解骑士长想要表达的意思。这把剑果然能够超越时间的限制,将挥剑瞬间的威力保留下来。能做到这一点的话,就不用像艾恩葛朗特流这样将数道斩击连接在一起了。连续技之所以会连绩发动,就是为了要拓展斩击时间的幅度。贝尔库利的时穿剑如果能够同时发挥单发技的威力与连续技的命中力,那么他的剑技已经是无敌了。不过还是仅限于剑的攻击范围之内就是了。
正如贝尔库利本人所说的,只有一个方法能与其对抗。就是放弃时间,而在空间的广度上与其一决胜负。
「你是不是正打算从远处发动攻击啊。看见我的技巧后,每个人都有同样的想法。」
虽然因为忽然被识破心思而吓了一跳,但现在已经无法停下咏唱了。就算预测出尤吉欧会从远处发动攻击,他也不会知道技巧的性质。不知道是不是看穿了尤吉欧的心思,只见骑士长轻轻耸了耸肩并接着说道:
「包含法那提欧与爱丽丝在内,在我之后被召唤的整合骑士之所以全都倾向选择远距离型的完全支配术……可能有一部分是因为看了我的技巧的缘故。那些家伙全都很不服输呢。不过话先说在前面,和他们比试时我从来没有输过喔。而且我说过谁只要能打败我,就能够当上骑士长。嗯……爱丽丝大小姐有一天可能会成功吧。总之呢,我也很期待能看见你一路上打败那些家伙的招式啦。」
「……很有自信嘛。」
数秒前咏唱完术式本体的尤吉欧下意识这么呢喃。但因为精神依然相当集中,所以待机状态的完全支配术没有消失,依然停留在尤吉欧心中。
着来贝尔库利之所以会发表长篇大论,真的是为了让尤吉欧有时间咏唱完全支配术。这应该是因为他有自信能够破解尤吉欧使出的任何技巧吧。
虽然很懊恼,但是尤吉欧确实没有以冰蔷薇之术捕捉到贝尔库利后,直接就能削减他天命的自信。因为它原本是为了彻底封住敌人行动而产生的术式。不对,对上眼前的男人,可能连这一点都无法完全成功。就算能剥夺他的自由,可能也只能撑几秒钟的时间。而要如何利用这段时间就是决定这场比试的关键。
全身滴着水滴的尤吉欧从浴池里站了起来。光走上仅有三层的大理石浴池边缘,胸前的伤口就已经隐隐发疼。下一次受到相同攻击的话,应该就连治疗的力量都不剩了吧。
「呵呵,来吧,少年。话先说在前面,接下来我可不会手下留情了。」
骑士长用力握住插在服装带子上的时穿剑剑柄并大声笑了起来。
在距离二十梅尔的通道上,尤吉欧也把蓝蔷薇之剑摆到自己正面。待机状态下的剑身早已结了一层薄冰,飘荡在周围的水蒸气也变成闪闪发亮的冰尘。
如果是桐人的话,这时候应该会回嘴吧。但尤吉欧只感觉极度口渴,根本无法顺利说出话来。他用力吸了口气,慎重地低声说出武装完全支配术的结句:
「enhance……
armament!」
立刻有冻气「咻!」一声在他脚底卷动,接着往四方狂奔而出。尤吉欧随即将反手握住的爱剑用力插到地板上。
让大理右表面变得潮湿的水份瞬间冻得像镜子一样。冰带一边发出新鲜木材碎裂的声音,一边朝着站在前方的贝尔库利冲去。
左边的通道大概有五梅尔左右的宽度,但蓝蔷薇之剑产生的冰冻波宽度却有十梅尔左右。盈满左右两侧浴池的温水表面也有结冰的薄膜往外扩展,但速度果然因为热气而有些缓慢。不过现在已经没办法再找什么藉口了。
尤吉欧把所有的意念集中在右手,然后更加用力地握紧长剑。这时结冻的地板上一边爆出硬质咆哮声一边长出来的不是蔷薇蔓藤,而是无数锐利的荆棘。
它们马上变成粗大的冰柱,接着塞满通路的锐利尖端便一面发出亮光,一面像滑行般朝贝尔库利攻去。但是骑士长只是稍微绷紧嘴角,依然保持腰部下沉的姿势而没有任何动作。似乎也没有逃进左右两侧浴池的打算。
看见他坚若城池的站姿后,尤吉欧心里也有所觉悟了。如果没有同归于尽的决心,绝对无法赢过这个敌人。
他从地板上拔起蓝蔷薇之剑,追着无数的枪尖往前跑去。目标是贝尔库利迎击数十把枪尖时应该会出现的一丝空隙。
虽然看见了尤吉欧往前猛冲,但是骑士长还是没有任何动摇的模样。他把脚大大地往左右打开,然后将力量聚集到摆在左腰的剑上。
「哼!」
他随着浑厚的吼叫声挥出刚猛的横斩。虽然无数枪尖都还没有进入他的攻击范围,剑刃也只是划过空无一物的虚空,但时穿剑能够砍击未来。
半秒钟后,无数的冰柱就发出「锵——!」的悲鸣并同时粉碎。没有一把枪能够突破贝尔库利刚才设置的斩击。骑士长以令人愤恨的轻松态度把剑移回上段,准备应付尤吉欧的追击。
但是尤吉欧也终于让敌人进入自己的攻击范围之内,于是他便高高挥动右手上的武器。这时浮游在四周围的数层细微冰片反射了天花板的光线,虽然视线因此而模糊,但敌人应该也受到了影响才对。
「嘿啊啊!」
「喔喔!」
两道吼叫声同时响起。
贝尔库利的剑砍出的灰色轨迹迎击了尤吉欧手中长剑划出的蓝色轨迹。
下一个瞬间。
尤吉欧手里的长剑立刻随着「喀锵!」的脆弱悲鸣粉碎了。
贝尔库利因此而稍微瞪大了双眼。应该是空虚的手感让他吓了一跳吧。尤吉欧的右手也完全没有感受到剑破碎时传过来的冲击。
不过这也是理所当然的事。尤吉欧在开始冲刺前,就已经把握在手上的蓝蔷薇之剑丢到右边,然后折下一根冰柱来代替手里的剑了。
贝尔库利的上段斩是为了把尤吉欧的剑弹开的一击。如果他手里的剑不是冰柱的话,现在应该已经被对方的力量推回去了吧。但是握在右手的冰柱轻易地碎制,让尤吉欧得以保持突进的速度,直接躲过敌人的剑并且冲进他的怀里。
「喔喔喔!」
尤吉欧随着再度发出的叫声反转身体,用左肩往骑士长的腹部撞了下去。这是艾恩葛朗特流的「体术」,名为陨石冲击的秘奥义。技巧名称有「粉碎的流星」之意。由于剑不在手上,所以没有完全发动,但贝尔库利因为出乎意料之外的挥空而失去重心,巨大的身躯稍微浮了起来。
本来之后还会有右水平斩,但尤吉欧以张开双臂来取而代之,直接抱住骑士长的腰部。
「唔喔……」
连这名魁梧巨汉都因为这两段式攻势而失去平衡,身体整个往后倒去。这就是最初与最后的机会了。
「呜喔喔喔喔!」
尤吉欧利用吼叫声掩盖伤口的疼痛,然后挤出全身的力量,把骑士长和自己往右边的浴池丢去。贝尔库利虽然左脚用力想撑住身体,但光溜溜的脚还是在冰冻住的地板上滑了一跤。短暂的漂浮感后,落水的冲击立刻影响到尤吉欧胸部的伤口。
但是和包覆全身那种令人晕眩的冷气比起来,这点痛楚根本不算什么了。
「怎么回事……!」
被尤吉欧架着的贝尔库利第三次发出惊讶的声音。几分钟前还热腾腾的浴池,现在已经变成快要结冻的冰水了。也难怪他会如此惊讶。
尤吉欧一边用左手按住想起身的巨汉,一边用右手在浴池底部摸索着。应该是丢在这里附近才对——
经过严密的计算以及运气的帮助下,他的指尖终于碰到爱剑熟悉的剑柄了。
下一个瞬间,凭力量推开尤吉欧左手的贝尔库利已经准备站起来了。
但尤吉欧比他快一步将蓝蔷薇之剑插到浴池底部并且大叫:
「结……冻吧——!」
这就是决定胜负的关键。
蓝蔷薇之剑只有将填满巨大浴池的一小部分热水变冰而已。周围依然有大量的温水存在。就算有十名神圣术师同时持续生成冻素,也得花上几十分钟才能把它们全部结冻。但现在也只能拚了。
武装完全支配术是藉由解放剑的记忆来唤醒它原本拥有的超攻击力。
不可思议的贤者卡迪娜尔曾经这么说过。她为了组织蓝蔷薇之剑与黑剑的完全支配术,曾经要求尤吉欧与桐人各自回溯剑的记忆。
尤吉欧的神器,篮蔷薇之剑原本是位于北方山脉最高峰顶端的冰块。那里就算是盛夏也异常寒冷,冰块一整年都不会融化,但同时也没有任何生物能靠近。永冻的冰块只能孤单度过几十年的时光。
但是某年春天,飞越山脉的风将一颗小种子吹到永冻冰块附近。冰块就这样每天融化一点自己的身体来滴落些许水份滋润种子。最后种子终于发芽,花蕾抵抗着极寒的冷气慢慢变大,在夏天到来的同时开出了微小但是十分美丽的花朵。那是一朵比北方天空还要蓝的蔷薇。
终于交到朋友而高兴不已的永冻冰块就这样每天跟蔷薇谈话。但是秋天过去的某一天,蓝色蔷薇忽然说了,我没办法撑过冬天的严寒,所以我们马上要分离了。
冰块听见后便开始叹息。而且为了即将失去第一位朋友而悲伤地哭泣,身躯也因此变瘦了。这时蓝蔷薇再次说道,在我枯萎变丑之前,把我关进你身体里面吧。这样的话,就算没有生命也能永远保持这个模样。
于是永冻冰块便实现了蓝蔷薇的心愿。它拚命在自己眼泪所造成的水洼里移动,然后一靠近蓝蔷薇便祈祷着……结冻吧、结冻吧,永远结冻吧。结果祈祷的效力实在太强,让冰块的心也一起结冻了。
冰块里头的蓝蔷薇咽下最后一口气时,冰块本身也永远无法说话与思考了。极寒的山顶上,只剩下因为流了许多眼泪而变得像剑一样细长的冰,以及被关在里头的一朵蓝蔷薇。
这可能就是尤吉欧在大图书馆里看见的梦境。目前还不知道为什么外型粗糙的冰块会变成真正的剑,而且从山顶被移到地下的洞窟里接受白龙守护,何况基本上冰块和蔷薇花应该不会有自己的意识才对。
但就算只是梦境,冰块的祈祷依然鲜明地存在尤吉欧心里。他感觉到冰块的悲伤与痛苦——还有把生命与时间全部冻结的心意。
……蓝蔷薇之剑,把你的力量借给我吧!
有了这个强烈念头的瞬间,尤吉欧嘴里也迸发出新的叫声:
「release……recolle!」
武装完全支配术的第二阶段。解放沉睡在剑里的所有力量,也就是「记忆解放」的式句。虽然卡迪娜尔说尤吉欧他们仍然不能使用,但是现在的话——只有这一次的话……
右手上的剑产生剧烈的震动。
整座大浴场随即响起无数玻璃同时破碎般的硬质冲击声。接着又有蓝白色光环以尤吉欧右手为中心高速往外扩展,碰到光环的温水全都留下波纹的形状并瞬间结冻。
不到几秒钟的时间,广大的浴池就全冻成了雪白的冰块。几乎无法动弹的身体包围在强烈的寒冷当中,让尤吉欧忍不住开始喘气。就算裸体站在严冬中的卢利特森林里,也不会感到如此的寒冷吧。闭起眼睛的话,就没办法分辨触碰到肌肤的是冰块还是灼热的铁块了。
虽然很想拨开睫毛上的白色冰霜,但左手在浴池深处压着贝尔库利,右手则反握着蓝蔷薇之剑,所以已经完全被固定住了。尤吉欧在没办法的情况下只能拚命眨眼来抖落冰晶,然后透过浓烈的霭气确认敌人的状况。
骑士长贝尔库利的脖子已经有一半沉在冰里。由于结冻前正想撑起身体,所以左手与握着时穿剑的右手都沉在浴池的底部附近。这样的话,他应该也跟尤吉欧一样无法动弹才对。
骑士长一边让从眉毛与胡须上垂下来的小冰柱发出啪叽啪叽的声音,一边低沉地说道:
「没想到会有在敌人面前抛弃自己长剑的剑士……这是你想出来的战法吗?」
「不……这是伙伴教我的。他说存在于战场的所有物体都能成为武器与陷阱。」
尤吉欧拚命动着因为过于寒冷而僵硬的嘴这么回答。贝尔库利则是暂时闭起眼睛与嘴巴,看起来像是在思考,最后终于露出灿烂的笑容。这时他的嘴角也不断有冰块的碎片落下。
「哦……原来如此。这就是所谓的地利吗……我必须承认输给你一招了,但我可不会就此认输喔。」
他先嘶一声吸了口气,然后屏住呼吸。
不知在这种状况下他究竟想做什么的尤吉欧开始紧张了起来。如果他开始咏唱神圣术的话,那么自己也得马上开始准备对抗的术式。
贝尔库利淡蓝色的双眼猛然睁开。接着从他如野兽般整个外露的齿缝里迸发出爆炸般的吼叫声:
「唔呜呜呜呜呜!」
骑士长的额头立刻浮现数条粗大的血管。稍微露出来的脖子根部也出现几条肌肉,皮肤则是完全变成红色。
「什么……」
这下连尤吉欧也发出惊讶的声音。贝尔库利是要用全身的肌肉来硬撑破这厚厚的冰层。
但这种事根本不可能发生。就算能自由活动身体,而且拥有充分的空间,要赤手空拳打破这么厚的冰层也是相当困难。何况骑士长现在被冰在全身上下没有一丝空隙的冰块当中。
他咬紧的牙关发出钢铁摩擦般的声音,淡蓝色眼珠像会自动发光般带着炽烈的光芒。
明明已经被包围在低于冰点的冷气当中,尤吉欧的背部却能感觉到更胜于此的寒气。
下一刻,响起了「啪叽」一声细微但带有决定性的声音。
两人之间的冰块出现了一条裂痕。然后从该处分裂出另一条来。接着又是另一条。
尤吉欧再次体认到眼前的魁梧巨汉不是普通人。整合骑士原本就是从四帝国的剑士当中选出来的菁英集团,而他更是站在这群人的顶点——也就等于是人界最强的男人了。他应该是一百年……不对.两百年来都在战场里度过的活传奇。
在和这种对手作战时,绝对不允许有任何的松懈。当然尤吉欧原本就不认为把自己和敌人冰冻住就能让战斗结束。接下来才是他真正的目的——强制开始同时削减天命的骤死战。
尤吉欧在冰层底下用力握住记忆解放状态的爱剑剑柄,并且集中意识。
如果尤吉欧看见的记忆为真,那么蓝蔷薇之剑的来历就与桐人的黑剑、骑士长的时穿剑、法那提欧的天穿剑有些不同。不同的地方就是,他的剑拥有两个源头。它们分别是永冻冰块以及被关在里面的那一朵蔷薇。
冰块的力量是冻结万物。而蔷薇的力量——则是用生命开出花朵。
「盛开吧——蓝蔷薇!」
像是要呼应尤吉欧的狂吼般,冰面上产生了无数的「花蕾」。它们一边旋转一边绽放,最后开出如剃刀般单薄透明的蓝色花瓣。
一朵蔷薇就一边发出铃声般的声响一边盛开,然后无数——多达数百朵的蔷薇花就不断地绽放开来。那是极为美丽,却也极为冷酷的光景。因为这大量的蔷薇,全都是吸取了尤吉欧与贝尔库利的天命才能够傲然地开花。
尤吉欧的四肢开始无力,连视界也渐渐变暗。目前别说是寒冷的感觉了,根本连接触肌肤的坚硬冰块都感觉不到。只有麻痹般的毫无感觉包围全身。
这时贝尔库利刚才就快要突破冰狱的膂力也被连根拔起了吧,只见他原本发红发热的肌肤迅速因为失去血气而变白,而充满自信的表情也首次从他刚毅的容貌上消失。
「小鬼……你这家伙打从一开始……就打算跟我同归于尽了吗!」
「请不要……搞错了。」
尤吉欧拚命撑起重量逐渐增加的眼睑并挤出沙哑的声音:
「我唯一能赢过你的要素……就是天命的总量。法那提欧小姐和我的伙伴身负同样严重的伤势,也同时倒了下来……这也就表示即使是不会老死的整合骑士,天命的量也跟我们没有两样对吧……?」
在开口的这段期间,骄傲绽放在冰面的无数冰蔷薇里开始流出闪亮的光粒。热水落下的轰声从刚才就已经消失不见,这应该就是连出水口都已经被冻住的证明吧。
曾几何时,贝尔库利与尤吉欧两个人除了脸孔中央部分之外都已经覆盖在厚厚的冰层底下。只要打开史提西亚之窗,应该就能确认以恐怖速度减少的天命值。尤吉欧一边抵抗急远升高的睡意,一边拚命继续说道:
「……从外表看起来,你成为整合骑士已经是四十岁之后的事情了……当然天命的最大值已经开始减少。相对的,我的天命值现在应该趋近于最大……就算被你砍了一剑,总量应该也还是我比较多才对。我就是赌在这一点上。」
就在尤吉欧快要把话说完时,贝尔库利忽然猛然瞪大双眼。他整张脸也开始剧烈扭曲,挂在额头与鼻梁上的冰柱也全都粉碎。
「你这家伙……刚才说什么!」
明明应该是连要保持意识都相当困难的状况,但是骑士长的眼睛却浮现强烈的光芒。
「你说……『成为整合骑士』……?听起来简直就好像知道我们的前世一样!」
尤吉欧眨了一下眼睛,然后聚集剩余的所有力量开口说道:
「我……最不能原谅你们的就是这一点。」
从肚子底部涌上来的强烈感情,让尤吉欧一瞬间忘记了全身的虚脱感。
「忘记自己究竟是什么人……也不知道效忠的公理教会的真面目……装出一副只有自己是正义,只有自己是法律守护者的模样。你根本不是最高司祭从天界召唤来的骑士。你也是由母亲所生并取名为贝尔库利,跟我一样都是人类啊!」
就在这么大叫的瞬间——
尤吉欧终于想起眼前的「豪杰」是什么人了。
因为过于惊讶,让他忍不住喘了口短气。贝尔库利……这个名字从小就出现在祖父说给自己听的童话里了。他是三百年前开拓卢利特村,成为初代侍卫长的名剑士。同时也是到尽头山脉去探险时,发现了沉睡白龙旁的宝剑……也就是尤吉欧右手上的蓝蔷薇之剑后,便想把它偷走的豪杰。
虽然一瞬间认为可能是与初代贝尔库利同名的子孙,但马上就否定了这个可能性。被冻结天命自然减少的整合骑士根本不会老化。也就是说,他正是那个贝尔库利。孩提时期最喜欢的……同时也是自从
爱丽丝被带走的那个夏天后就不曾想起的童话,《贝尔库利与北方白龙》的主角,现在就在尤吉欧眼前。而且还丧失了卢利特时代的记忆,变成整合骑士。
从极短暂但是巨大的冲击当中恢复过来后,尤吉欧便断断绩绩地说道:
「……贝尔库利,你……应该看过我的剑才对吧。」
目前正解放出所有力量的蓝蔷薇之剑,在冰层表面下十限左右的深处持续绽放出清澈的冷冽光芒。
整合骑士长,同时也是三百年前童话的主角稍微把视线移向冰层底部。他强壮的下颚已经冻僵,只能从紧咬的牙缝中挤出沙哑的声音。但是贝尔库利的话却完全背叛了尤吉欧的想像。
「……的确……在哪里看过……对了……是那个时候吗……」
缓缓抬起一度闭上的眼睛后,骑士长接着说道:
「——杀掉北边守护龙时,它的巢里有一把跟它长得很像的剑……」
尤吉欧再次受到惊愕的侵袭,瞬间忘记冰冻全身的冷气并且开口表示:
「你说……杀掉……?」
八年前和爱丽丝一起到北方洞窟探险时的光景再次在脑海里复苏。
洞窟中心部的广大空间里,堆叠着无数巨大骸骨。而且骸骨上还有四处纵横的锐利伤痕。那些伤痕不是野兽的爪牙,而是人类的剑所砍出来的。
「那些龙骨……那就是你干的好事吗……?你竟然……亲手杀掉……在自己故事里出现的龙……?」
明明全身都快被冻僵了,还是无法压抑胸口涌出的火热感情,尤吉欧也因此而猛烈摇着头。而且也有液体从他的双眼渗出。
「你真的……什么都忘记了吗……贝尔库利,你在我出生的卢利特村里,是无论老人还是小孩都知道的英雄。你不辞艰辛地从央都走到北边边境,然后在荒地上开拓出村庄,你是我们的祖先啊。最高司祭把你抓走,封印记忆后任命为第一个整合骑士。而且不只是你,法那提欧小姐、艾尔多利耶先生还有爱丽丝……也全都一样。所有人在被变成整合骑士前,都跟我一样……是人类啊……」
「你说……记忆被封印了……」
在之前的战斗里都没有露出任何动摇的贝尔库利,这时双眼像是透视远方某处一样,焦点变得有些模糊。接着从他无力的嘴角传出几乎快听不见的细微声音。
「…………我没办法轻易相信你说的话……但是……我长期以来……都对自己是从天界被召唤而来的天神骑士……感到怀疑……」
不知不觉问,贝尔库利的身体已经完全失去力量了。他刚毅的容貌也再次被冰霜所覆盖。流在尤吉欧脸颊上的泪水也瞬间急冻,被包裹他脸部的冰膜所吞噬。
从小就不知道听过多少次贝尔库利与白龙的童话。身为主角的英雄竟然砍杀了另一名主角白龙的事实,让尤吉欧有无法言喻的丧失感与无力感。
最高司祭亚多米尼史特蕾达的力量比想像中还要强大许多。因为不论多么强大的剑士都会轻易被她操纵,变成忠实的骑士。说起来,或许最高司祭以及公理教会……原本就不是单单两名修剑士就能对抗的存在了。
尤吉欧的脑袋一隅感觉到自己被无数冰蔷薇吸取的天命已经所剩无几。贝尔库利应该也一样才对。冰霜深处半闭起来的蓝灰色眼睛里,光芒已经逐渐地消失了。
——结果是同归于尽吗?
一想到这里,不能在此倒下的心情立刻就在尤吉欧心底深处产生了微小的火花。但是他已经连一根小指都动不了,冰层底下,握住蓝蔷薇之剑的右手也慢慢失去力量……
就在这个时候——
「呵呵呵呵呵,这真是奇景啊,奇景!」
宛如用叉子用力刮着铁盘一般的刺耳声音响彻了整座大浴场。
尤吉欧移动变得模糊的视线,马上看见有一道外型奇特的影子缓缓从通路上靠近。
那是一个人吗?但怎么会这么圆呢。膨胀成正圆形的身体上接着像在恶搞般的短短手脚。而且根本没有脖子,肩膀上就直接放着一颗圆滚滚的头颅。看起来简直就像小孩子在冬天做的雪人。
但是身上却穿着极为刺眼的鲜艳服装。右半边是鲜红,左半边则是鲜蓝且有光泽的服装,膨胀到极限的肚子上可以看见好不容易才能扣好的金色钮扣。裤子也同样是左右两边颜色不同,而且连鞋子也是一样。
圆头上没有任何头发,只有在光滑的头顶戴着一顶金色的尖帽子。虽然形状和大图书馆的贤者卡迪娜尔的帽子十分相似,但是品味就差多了。即使把帽子的高度算进去,他的身高也只有一梅尔左右。
夏至祭典里,在圣托利亚六区的广场表演许多杂技的旅行艺人里头,也有一名滚大球的小丑做同样的打扮。但是从这个矮小男人的脸孔,就能知道他不是那种能让人感到温馨的存在。
从外表实在无法推测出他的年纪。他的肌肤异常白皙,有着圆滚滚的鼻子、松弛的脸颊,至于格外鲜红的嘴唇则是往两侧拉开,露出了大大的笑容。他那半月形的细长眼睛,虽然像是在笑一样划出向上的弧形,但从细继中透出来的眼光却异常冰冷。
穿着红蓝色服装的小丑一边跳一边走在大理石通道上,然后迅速跳进结冰的浴池里。左右脚上前端相当尖锐的鞋子直接踩扁两朵冰蔷薇。
「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
不知道什么事情这么有趣,只见矮小的男人拍着短短的双手并且发出刺耳的笑声,然后又把周围的蔷薇全都踢成玻璃般的碎片。他就这样一边发出喀嚓喀嚓的嘈杂声音,一边朝着被冰块固定住的尤吉欧与贝尔库利前进。
在数梅尔之外的地方停下来,最后又踢碎一朵蔷薇,矮小的男人才终于把脸转向尤吉欧他们。他的红色嘴唇往左右裂开,再次发出让人不舒服的声音:
「呵呵……骑士长阁下,这样不行啊。你不会就这样输掉了吧?这家伙很明显是反对高贵最高司祭猊下的叛乱份子哟。若猊下醒过来的话,一定会相当生气哟。」
这时看起来早已失去意识的贝尔库利嘴唇忽然开始震动,接着发出低沉又沙哑的声音:
「元老长……裘迪鲁金……你这种粗鄙的家伙……不准来破坏剑士之间的对战……」
「呵,呵呵~!」
听见贝尔库利的话之后,像小丑一样的矮小男人随即迅速拍着手并且跳了两三下。
「剑士之间的对战!笑死人了,呵呵呵呵呵!」
他发出不像是人类的尖锐笑声。
「明明对肮脏的反叛者手下留情还敢说这种话!骑士长阁下还没有使用你时穿剑的『秘技』吧?只要你愿意,一句话都不用说就可以干掉那里的臭小鬼了吧!这样的行为基本上就已经背叛了最高司祭大人罗!」
「少罗嗦……我……已经全力作战了……而且你才是欺骗了我吧……这个小鬼……根本不是暗黑领域的暗杀者……他比你这个丑陋的肉丸子要好多……」
「吵死了————!看我把你的头拔下来喔————!」
矮小男人忽然瞪大双眼,像皮球一样跳起来后,随即用短短的双脚用力踩着贝尔库利的头。然后直接在骑士长的头上左右摇晃并且用尖锐的声音继续叫道:
「说起来就是你们这些臭骑士根本一点用都没有,事情才会变得这么棘手。一大群人竟然被两个小鬼打败,真的快让我笑破肚皮啦。等猊下醒过来之后,一定要从头整顿你们这些骑土……至少你和副骑士长一定得重新处理了!」
「你这家伙……到底……在说什么……」
「啊啊吵死了、吵死了,我受够了。你给我睡觉去吧。」
依然站在贝尔库利头上的矮小男人像是要耍帅般伸出右手的小指头。舔了一下鲜红嘴唇后,随即用杀鸡般的声音咏唱术式:
「system call————!deep freeze-!ior unit id 001——!」
这是从来不曾听周的神圣术。术式本身相当简短,如果是攻击术的话也不会有多大的威力才对——刚这么想时……
「呜……」
贝尔库利就发出低沉的呻吟。下一刻,他的身体——不论是头发、肌肤还是服装都开始染上暗灰色。与其说是被冰冻起来,倒不如说是慢慢变成了石头雕像。
等他的双眸完全失去光芒,被冰块封住的身体也全部变成泥土般的颜色时,矮小男人——被称为元老长裘迪鲁金的小丑才迅速从骑士长贝尔库利的头上跳下来。
「呵、呵嘻、呵嘻嘻……老实说,像你这样的老头已经派不上用场了,一号。何况也找到相当不错的棋子……对吧?」
小丑这么低声说道时,他像针孔般的小眼睛也紧紧盯着尤吉欧看。立刻有一股比周围的冰块还要寒冷的恐惧感爬上尤吉欧的背部。
但这时候尤吉欧也气力用尽。虽然拚命凝视着一边踏扁冰蔷薇一边靠近的红色与蓝色鞋子,但这样的景象也马上被淡黑色给覆盖过去了。
——桐人。
————爱丽丝……
在内心喊完两个人的名字后,尤吉欧便失去了意识。
第十一章 元老院的秘密 人界历三八〇年五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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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体忽然剧烈地震动了一下,而我也因此而睁开双眼。
原本只是打算把背靠在墙壁上闭起眼睛休息一下而已,结果竟然不知不觉间就睡着了。当我因为作了恶梦而跳起来的瞬间,马上就忘了梦的内容……但恐惧与焦躁感却像是要提醒自己发生过这件事般紧黏在头脑内侧。
撑起上半身稍微确认了一下周围后,得知似乎没有什么特别的变化。
我目前正处身于中央圣堂,设置在第八十八层附近外墙上的狭窄露台。太阳在好一阵子前就已经没入正前方的地平线,空中则像是刷过墨水般黑暗。但就算视线再怎么巡梭,依然只能从云缝里看见几颗星星,终究还是没有发现期待已久的月亮。感觉不久前才听到晚上八点的钟声,看来还要经过一段时间,月亮女神才会开始供给些许空间神圣力。
停战协议中的整合骑士爱丽丝不知道是不是想用距离表现出对我的警戒心,只见她抱膝坐在再往右移一点可能就会引起新的石像鬼……不对,应该是「米尼翁」产生反应的位置,然后闭着眼睛休息。我当然很想利用这段待机时间跟她对话,好抓住任何能够避开接下来决战的线索,但是她似乎不打算跟我闲聊。如果尤吉欧在这里的话,只要用他身上那把卡迪娜尔谨制的短剑刺一下爱丽丝就能解决问题了。
尤古欧现在不知道怎么样了——
回想起来,自从在卢利特村南方的森林里和他相遇后,这可能是两年来第一次陷入想见面却见不到的状况。来到央都的漫长旅程里,有时会一起露宿街头,有时会同睡在一张便宜旅馆的床上互相抱怨对方,进入修剑学院就读后也一直住在同一间寝室。因为两个人待在一起已经是理所当然的事,所以也不会特别意识到他的存在,不过一旦分开后就会觉得不安。
不对——这一定不是这么简单的感情。
在这个名为地底世界的究极假想世界里,我得到了恐怕是有生以来第一个能称为超级好友的同性友人。虽然这么说实在有点害臊,但我还是必须承认这个事实。
被囚禁在sao这款死亡游戏之前,我一直认为同一间学校的男学生们太过幼稚,所以总是和他们保持着距离。
即使被关进假想世界的浮游城里,这种无可救药的个性还是没有多大的改变。虽然很幸运地遇见了克莱因与艾基尔等成熟的大人,也成功和他们成为朋友,但终究还是没能到彻底掏心掏肺的程度。就连如此了解彼此的亚丝娜,我也只有在艾恩葛朗特崩坏,两个人的意识快要消失之前才能对她表露内心软弱的一面。
我从来不认为自己拥有什么异于常人的特殊能力。实际上,在学校不论是课业或是运动方面,我都没什么特别拿手的项目。
结果一成为sao的俘虏,我就因为成为名列前茅的一小搓攻略组玩家之一而尝到了凌驾于他人的快感。即使能成为顶尖玩家,全是因为从完全潜行型游戏被开发出来就一直沉溺其中所培养出来的「熟悉度」,以及sao封测时累积起来的「知识」这种和本人能力完全无关的要因,我也还是深深为这种优越感着迷。
但是就连从sa0解放出来之后,我也只能藉由持续证明自己「在vr世界里的实力」来保持自我价值。周围的人可能不认为我是那个真实肉体相当虚弱的桐谷和人,而是攻略了死亡游戏的英雄桐人,老实说我就一直被囚禁在这样的强迫观念当中,而且也无法否定我一直在诱导周围的人以及自己这么想。即使心底深处相当了解,不断累积这样的虚名,只会让自己更加远离真正重要的事物。
所以在这个世界里遇见尤吉欧,并且发现不知不觉间就能在他面前表现出最真实的自我时,我真的吓了一大跳,同时也考虑起为什么会有这种情形出现。
因为尤吉欧是不同于裁的人工摇光吗?还是因为他不认识sa0的英雄桐人呢?不对,这些都不是理由。最大的理由一定是——在地底世界这个某种意义上是现实也是假想的世界里,尤吉欧所有的能力都远优于我的缘故吧。
他在剑技的学习上只能用天赋异禀来形容。不论是感应力、判断力还是反应速度,都远超过我这个在vr世界里经历那么多场战斗的人。如果用旧世代的矽晶处理器来比喻装备在我摇光里的战斗回路,那么尤吉欧所搭载的就是最新的钻石半导体了。现在我虽然还能充当他的师父,但那只不过是我累积了较多的经验与知识。只要尤吉欧以现在这种速度继续累积经验,不久之后应该就能青出于蓝了吧。
虽然取了一个「艾恩葛朗特流」这种夸张的名字,但看见尤吉欧就像沙地吸收水分般,把我从之前经验当中习得的广泛战术引为己用的成长模样后,就有种很不可思议的喜悦与浑厚的满足感。我甚至认为——长期以来一直认为是自我的存在价值,但说起来也不过是游戏技巧的「剑技」,必须在尤吉欧身上磨练并且开花结果之后才能真正成为的宝物。
顺利解决关于地底世界的所有问题,同时成功让尤吉欧的摇光转移到现实世界的话,我一定要让他潜行至alfheim online——几乎可以确定lightcube的界面与以the seed作为基础的vr世界有互换性了——然后介绍他给亚丝娜、莉法以及克莱因等人认识。我会告诉他们,尤吉欧是继承我剑技的大弟子,同时也是我的超级好友。
我已经等不及那一刻来临了。恐怕要到那个时候,我才能真正和一直支持我、帮助我的人们…………
「你在笑什么?」
忽然从右边传来这样的声音,让我眨了眨双眼并且中断幻想。
把脸转过去后,马上看见爱丽丝以感到恶心的表情看着我。我急忙用右手背擦了擦嘴角并且说:
「没有啦……稍微想了一下令后的各种事情……」
「所以才会露出那么轻松的笑容吗?真不知道你是过于乐天,还是过于愚蠢。明明现在都还不知道能不能离开这片石头露台呢。」
她的言词还是一样那么辛辣。虽然我不认识骑士爱丽丝原本的人格……也就是卢利特村的爱丽丝,不过如果记忆恢复之后个性还是这么糟糕的话,就算把她和尤吉欧一起带到现实世界并介绍给伙伴,应该也会和诗乃或者莉兹贝特发生严重的冲突才对。
说起来,在拓展迎接这种超级完美结局的妄想之前,还有一堆必须解决的问题阻挡在面前呢。眼前最重要的,应该就是离开这个排满嗯心米尼翁石像的露台了,但是生成岩石锥所需要的空间神圣力依然不足,而且我的气力、体力资源……具体来说,就是差不多快无法忍耐饿到胃部发疼的空腹感了。
我用右手悄悄按着肚子附近,接着尽可能以认真的声音回答:
「只要月亮升起,应该就能继续攀爬墙壁了。岩石……不对,只要能制造楔子,就不是什么困难的作业。而且上面似乎也没有配置米尼翁了……不过,除了神圣方的问题之外,光是想到还有数十梅尔的绝壁要爬,我就已经饿到头昏眼花也是个相当大的问题啊……」
「……你就是这种地方不正经。一两餐没吃又算得了什么,又不是小孩子。」
「好啦好啦,反正我就是小孩子,因为再怎么说也还是处于食欲旺盛的发育期啊。和整合骑士大人不一样,不吃饭天命就会不断减少啦。」
「我可要告诉你,整合骑士也会肚子饿,而且不进食也会减少天命!」
爱丽丝瞪大眼睛并丢出这么一句话。
这时候,忽然有「咕~」一声可爱的声音从她肚子附近传出,我也忍不住噗哧一声笑了出来。
骑士大人的脸瞬间变红,接着右手便迅速握住剑柄。一看到这一幕,我马上往后退了五
十公分。
「呜哇,等一下,是我不好!你说的没错,整合骑士也跟我们一样活在世界上。只要活着就会肚子饿嘛。」
厚着脸皮说出这样的话并缩起身体时,忽然发现裤子左边口袋里有种压迫感。觉得奇怪而把手伸进去后,随即想起指尖碰到的是什么东西,然后马上感谢起自己的贪心与好吃。
「喔喔,真是天降甘霖。看,我这里有好东西哟。」
我从裤袋里掏出来的正是两颗肉包。这是我离开卡迪娜尔的大图书馆时塞进两边口袋的食物。两颗已经在白天时和尤吉欧一起吃掉了,结果完全忘记还剩下两颗。虽然经过多场激战后已经有点扁掉了,但这种状况下也没办法要求太多。
「……为什么会把这种东西塞在口袋里?」
爱丽丝露出打从心底受不了我的表情,然后将手从剑上移开。
「敲敲口袋就冒出两颗肉包。」(注:日本有一首童谣的歌词是敲敲口袋就有饼干)
用爱丽丝绝对无法理解的发言把事情带过后,我便迅速叫出肉包的「视窗」,确认它们还剩下许多天命。外表虽然看起来不怎么样,但不愧是卡迪娜尔用贵重古籍所生成的食物,耐久度相当惊人。
不过冷飕飕的肉包吃起来根本一点都不美味。我想了一下后,随即摊开左手咏唱术式:
「system call. gee thermal element。」
就算不足以制造岩石锥,似乎还是有产生一颗小小热素的空间神圣力,这时我的手掌上立刻出现微弱的橘色光点。我接着以右手抓住两颗肉包靠近热素,然后咏唱接下来的术式:
「bur……」
在忿出「st」的音之前,旁边已经有一只手用闪电般的速度遮住我的嘴巴。
「呣咕!」
「你是笨蛋吗!这么做的话一瞬间就会烧焦了!」
以同时带有愤怒、无奈与轻蔑的眼神看着我并这么咒骂完后,爱丽丝便用右手抓起肉包。当我丢脸地发出「啊啊」的声音时,左手上的热素也像溶化在空气中一样消失了。骑士看都不看我一眼,直接翻转左手并且像唱歌般编织出术式:
「gee thermal element……aqueous element……aerial element。」
从姆指到中指的三根指尖上方出现了橙色、淡蓝色与绿色的光点。当我歪起脖子想着她到底要做什么时,爱丽丝已经用追加的术式与手指的动作对三种素因做出复杂的操纵。首先用风素做出球形漩涡,然后让两颗肉包浮在上面。接着又把热素与水素投入漩涡当中,当它们接触到彼此的瞬间,立刻咏唱解放的术式。
风之障壁立刻随着「咻!」一声染成纯白色。外表看起来虽然相当稳定,但障壁内侧应该有高温的蒸气正在卷动。原来如此,这样的话就能发挥出跟蒸笼同样的效果了。
三种素因经过三十秒左右就结束了自己的任务,然后扩散开来消失了。由空中落到爱丽丝手上的两颗肉包,已经像刚蒸好的一样膨胀成圆形,而且冒出热腾剩的蒸气。
「快……快点给我……喂,啊……啊啊啊啊!」
伸出手的我看见双手抓着肉包的爱丽丝做出要同时把它们吃下去的动作,马上就发出相当丢脸的悲鸣。幸好整合骑士在快要咬到肉包时就闭起嘴巴,以认真的表情说了声「开玩笑的」后,随即把一颗肉包递到我面前。松了一口气的我立刻一把接过来,呼呼吹了两下后就大口咬了下去。
存在于地底世界的万物,全是由储存下来的庞大记忆所产生的,类似作梦般的产物——即使脑袋相当清楚这一点,舌头碰到刚蒸好的肉包那种柔软的表皮与充满肉汁的内馅时,还是顿时让我有种置身天堂的感觉。仅仅三口就将贵重的食物吞进胃里——正确来说应该是让它回馈到摇光的记忆区,接着我在同时感觉到满足与尚未饱足的心情下,呼一声长长地吐出一口气来。
旁边的爱丽丝也仅用了四口就把肉包吃光,然后和我一样叹了一口感到相当可惜的气。战斗魁儡般的整合骑士大人也是有像个女孩子的地方,我抱持着这样的感慨,一边随口说出:
「原来如此……没想到没有任何道具,也可以只靠秦因就蒸好肉包。不愧是做菜高手赛鲁卡的姊姊……」
刚说到这里的时候——
再次用猛烈速度伸过来的手直接用力抓住我的衣领。但这次浮现在爱丽丝脸上的,已经不是无奈与轻蔑的表情了。
她的蓝色眼睛发出强如烟火般的光芒,脸颊则是变得一片苍自,嘴唇也不停地轻轻抖动着。骑士只用一只右手就把我抬起来,然后以沙哑的声音说道:
「你刚才说什么?」
这时后知后觉的我才终于发现自己严重失言。
从距离二十公分处瞪着我的黄金整合骑士,应该就是尤吉欧的青梅竹马,也就是卢利特村修道女见习生赛鲁卡的姊姊爱丽丝·滋贝鲁库,但是她本人没有这样的记忆。因为她八年前被带到央都圣托利亚,接受「合成秘仪」而成为整合骑士时,重要的记忆碎片就被夺走,然后以「鞯砰梶织」来取代,所以完全想不起仪式以前的事情了。
现在的爱丽丝,相信自己是为了维持世界和平与秩序而从天界召唤过来的骑士——不对,应该说是被灌输了这样的观念。对她来说,公理教会和最高司祭亚多米尼史特蕾达的权威是绝对不容质疑,所以就算告诉她亚多米尼史特蕾达只是为了满足自己的支配欲,就从世界各地绑架优秀人才改造成自己的手下,她应该也不会相信吧。
说起来就是因为预测不论怎么劝说都没办法说服爱丽丝,我和尤吉欧才会订定使用卡迪娜尔的短剑来暂时冻结她的计划。虽然现在的状况早已经是在预定之外,但我应该做的还是只有——回避与爱丽丝的战斗并且和尤吉欧会合,然后制造出让他使用短剑的机会。
在因为一句失言就快要让整个作战计划失败的焦躁感当中,我只能拚命动着脑筋。但看见爱丽丝的表情后,我就知道已经不是能用说错话来把事情带过的状况了。
无论我再怎么想,也只能想出两个选项。第一个是和爱丽丝在这里决战,然后在不让她受到致命伤的情况下失去意识,接着把她运到第九十五层——不然就只能下定决心对她说出全部的真相了。
这时我只能用自己对爱丽丝的评价来决定应该做出什么样的选择。如果相信她的剑技不如我,那么就选择战斗;如果相信她比我想像的还有智慧,那么就应该选择和她对话。
经过几秒钟的苦思后,我便做出了决定。我从正面承受爱丽丝如同蓝色火焰般的视线并且表示:
「我刚才说你有一个妹妹。虽然不知道你能不能接受……但我就告诉你我认为是事实的所有事情吧。」
或许是从我简短的话里感觉到什么了吧,这次换成爱丽丝犹豫了几秒钟,然后忽然就放开右手。
这时骑士维持用膝盖撑住身体的姿势,往下看着一屁股跌坐在露台上的我。在这种状况下听我说话的行为,恐怕早就已经超出整合骑士应该做的范畴之外了吧。应该一剑把我砍死的理性,以及想知道未知情报的感情目前正在她内心里互相抗衡。
最后可能是下定决心了吧,只见爱丽丝慢慢沉下腰部,摆出类似正座的姿势并且表示:
「……说吧。不过……如果我认为你的谈话内容是在谁骗我,那我就会一刽把你杀掉。」
听见爱丽丝压低的声音后,我先是吸了长长的一口气并在腹部鼓足了力量,然后才用力点了点头。
「如果要杀掉我的判断是出自于你的真心……那我也
愿意接受。至于我为什么要这么说……那是因为你的身体里有来自于他人,但是你却无法意识到的命令存在。」
「……你是指整合骑士的责任吗?」
「没错。」
我一点头,爱丽丝的眼睛便露出敌意并眯了起来,但同时也能看出眼睛深处还带着一丝动摇的感情。那应该就是爱丽丝本来的意识吧。于是我便带着对那点意识说话的想法继续说道:
「整合骑士是神明的代理人,公理教会最高司祭亚多米尼史特蕾达为了维持正义与秩序而从神界召唤过来的存在……你们应该都是这么认为的。但事实上只有中央圣堂内部的人才有这样的想法。生活在人界的数万人民,可以说完全不这么认为。」
「你在说什么蠢话……」
「你到下界,去央都随便找个居民问问看好了。问他每年举行的四帝国统一武术大会的优胜者可以获得什么样的奖赏。到时候他就会回答你,能够获得被任名为整合骑士的荣誉。」
「被任名为……整合骑士……?不可能有这种蠢事。我和这么多骑士接触过了,但没有一个说自己曾经是人类。」
「你说反了。应该是没有一个人原本不是人类。」
我挺直背脊,凝视着骑士的眼睛。拚命地呼唤应该存在于眼睛深处的,爱丽丝身为人类时的意识。
「爱丽丝,你应该不记得自己是天界的谁所生,以及是在哪里长大的吧?一开始的记忆应该就是亚多米尼史特蕾达对着你说出,你是来自天界的神之骑士之类的场面。」
「…………」
看来是被我说中了,只见爱丽丝微微挺起上半身并紧咬嘴唇。
「……那是因为……整合骑士在被派遣到地上来时,天界的记忆就被史提西亚神封印住了……等到完全消灭黑暗领域的邪恶势力,完成骑士的任务之后,就能再次回到神之国……然后也能想起我父母亲和兄弟姊妹的事……最高司祭大人……她是这么说的……」
黄金骑士毅然的声音在句子尾端就开始产生摇晃,最后更完全消失。
我也瞬间了解究竟是怎么回事。整合骑士爱丽丝潜意识当中渴望家人记忆的程度,远比她本人所想的还要强烈。所以刚才听见赛鲁卡的名字才会有那么剧烈的反应。
我慎重地选择用词遗字,然后继续开始说明:
「亚多米尼史特蕾达所说的只有一小部分正确。你的记忆的确被封印了,但施加封印的人不是史提西亚神,而是最高司祭本人。你被封住的也不是天界的记忆,而是你以人类的身分出生在人界并成长的记忆。你以外的整合骑士,比如说艾尔多利耶也是一样。他出生于诺兰卡鲁斯北帝国的高等爵士家,然后在今年的统一大会里获得优胜,也因此而赢得成为整合骑士的荣誉。」
「这不可能……!我的弟子,骑士萨提汪怎么可能是腐败的上级贵族出身……」
「听好了,艾尔多利耶和我们战斗时,并不是因为受伤才被打倒的。他的身体上没什么严重的伤痕吧?那是因为我的伙伴还记得他的本名叫艾尔多利耶·威鲁兹布鲁克,结果也因此而刺激了他被封印的关于母亲的记忆。艾尔多利耶他想回忆母亲的事情,但无论如何都想不起来。不过这也是理所当然的事,因为那段记忆早就被亚多米尼史特蕾达从他的灵魂里抽出,并且保存在中央圣堂的最上层里面了。」
「……母亲的……记忆……?」
爱丽丝的嘴唇轻轻地颤抖起来。她把双眼从我脸上移开,开始在空中游移。
「艾尔多利耶……有身为人类贵族的母亲……?」
「不只是他而已。整合骑士有一半应该都是在统一大会里赢得优胜的剑术高手,而这些人大部分都是从小就受到剑术菁英教育的贵族子弟。贵族们把子女提供给教会后,就能获得大量的赏金与崇高的地位。这样的程序早就持续了一百年以上了。」
「……难以置信……我实在无法相信你的话。」
在这之前,黄金骑士从来没有怀疑过公理教会与整合骑士纯洁的神圣性,但现在却像个闹别拗的小孩子般左右摇着头。
「四帝国的上级贵族……虽然不是所有的爵士家,但大部分都过着奢侈与糜烂的生活。所以才会有我们这些为了保护人界而存在的整合骑士。但是……你却说艾尔多利耶和其他骑士们都是来自那些腐败到了极点的上级贵族……这不可能。我没办法相信。」
「上级贵族之所以会这么腐败,都是因为公理教会给了他们过高的地位与无数特权的缘故。但正因为这样,贵族的子弟才能够从小就接受剑技与神圣术的英才教育。如果是边境的话,小孩子十岁时就要接受天命,根本没有时间练习剑术……而从这些贵族小孩里精心挑选出来的天才们又会参加四帝国统一大会,然后只有获得优胜的那个人能够进入中央圣堂。爱丽丝……你曾经在中央圣堂里遇过这些优胜者吗?」
我的问题让爱丽丝不安地伏下眼睛,然后轻轻摇了摇头。
「没有……但是——有许多修道士、修道女以及见习生住在中央圣堂下层……所以统一大会的优胜者,可能也跟他们在一起,过着日夜钻研剑技的生活……」
不会的。我原本立刻就想这么否定,但是又迅速闭上微张的嘴巴。
我和尤吉欧在中央圣堂笫三层里取回爱剑后,根本哪里都没去就直接到第五十层了——当中还有二十层左右是被用毒剑麻痹我们的小孩骑士费赛尔与里涅尔拖上去的——所以没有遇见过修道士。但是我大概能够推测出他们的出身。
中央圣堂下层里,应该负责公理教会实务的修道士与修道女,大部分应该不是从外界招聘,而是跟费赛尔她们一样都是在教会内出生、长大的。对亚多米尼史特蕾达来说,大概就是直接在塔内生产实务用个体的感觉吧。
爱丽丝一定不知道这些教会的黑暗部分。所以现在也没必要提起这件事,造成她多余的负担。
「……不,你已经和统一大会的优胜者见过面了。只是你不这么认为而已。你们整合骑士的记忆不只是在接受『合成秘仪』的时候……就连成为骑士后也依序遭到亚多米尼史特蕾达的修正。」
「怎么可能!」
抬起脸来的爱丽丝发出尖锐的叫声。
「绝对不可能!最高司祭大人不可能做出玩弄我们记忆的事情……」
「她就是有!」
我也吼了回去。
「因为你们这些人……不只是大会的优胜者,连自己曾带走哪些罪人的记忆也都完全不存在了!」
「罪……罪人……?」
爱丽丝皱起眉头,并再次闭起嘴巴。我笔直看着她在星光下显得铁青的脸,继续拚命对她说道:
「没错。你昨天早上用飞龙把我和伙伴从修剑学院带到教会来。这你应该记得吧?」
「……怎么可能忘记。因为我首次逮捕罪人的任务,抓的就是你们两个。」
「但是,整合骑士迪索尔巴德·辛赛西斯·赛门就不记得你。完全忘记八年前……」
稍微停顿一下后,我才下定决心说出「那个名字」。
「……他曾经亲手从北部边境卢利特村里带走年幼爱丽丝的事情。」
一听见我说的话,爱丽丝的脸顿时变得跟大理石墙一样白。失去血气的嘴唇不停颤抖,接着发出极为乾枯的声音:
「卢利特村……那就是我真正的故乡……?迪索尔巴德阁下,把身为罪人的我从那里带走……?你的意思是……我过去曾经触犯过禁忌吗……?」
我对着断断续续的声音点了点头。
「没错。刚才不是说过有一半的整合骑士是统
一大会的优胜者吗?剩下来的一半,就是以罪人的身分被带到中央圣堂的人。因为这种人都拥有足以违反禁忌目录的强韧意志,所以成为骑士后都能发挥出强大的战斗力。这对亚多米尼史特蕾达来说根本是一石二鸟,因为可以让可能影响教会支配的人,转变成手下强力的棋子……我们来说你的例子吧。」
爱丽丝能不能接受我所说的话,现在就是关键了。
我用灌注了全身力量的视线凝视着整合骑士。瘫坐在石头露台上,像是很害怕般缩起肩膀的爱丽丝,看起来宛如等待某种宣判一样,以半闭的眼睛回看着我。
「你真正的名字叫爱丽丝·滋贝鲁库。是在北方边境,靠近尽头山脉的山麓,一处名为卢利特的小村庄里出生并长大。年纪和尤吉欧……我的伙伴一样,所以今年应该是十九岁。你是在八年前被带到教会来,也就是说事件是在你十一岁那一年发生的。你和尤吉欧两个人一起到穿越尽头山脉的洞窟里探险……然后不小心稍微踏出了洞窟末端人界与暗黑领域的境界线。也就是说,你犯的禁忌是『入侵黑暗领域』。你没有偷盗任何东西,也没有伤害任何人……不对,你当时甚至想要帮助濒死的暗黑骑士……」
这时轮到我闭上嘴巴了。
尤吉欧告诉我爱丽丝的事件时,有描述地如此详细吗……?
也难怪我会这么想。因为两年前才从地底世界里醒过来的我,怎么可能知道太多远在六年前发生的事情。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我的脑海里浮现出拖着鲜血往下掉落的暗黑骑士,与爱丽丝朝他跑去的身影时是那么地清晰,简直就好像我亲眼见到那一幕一样。而且耳朵也好像再次听见爱丽丝的手碰到黑暗领域的漆黑土壤时所发出的摩擦声。
一定是听完尤吉欧的叙遖后,不知不觉间就把想像的情景与现实的记忆混为一谈了。这么说服自己后,我便抬起头来,结果发现爱丽丝似乎也没多余的心思去注意到我不自然中断的发言。她苍白的脸颊微微发抖,然后以几乎听不见的细微声音表示:
「爱丽丝·滋贝鲁库……这就是我的名字……?卢利特……尽头山脉……我完全想不起来……」
「别勉强自己去想,不然会变得跟艾尔多利耶一样喔。」
我急忙打断爱丽丝的话。这时爱丽丝的「敬神模组」要是变得不安定,造成她跟艾尔多利耶一样无法行动,结果让其他骑士感觉到异变而前来回收的话就糟糕了。但是爱丽丝却用稍微恢复生气的眼睛瞪着我,然后以抖动的声音毅然说道:
「事到如今你还在说什么。我……想知道一切。虽然并不是相信你所说的话……但我决定听完所有内情之后再做出选择。」
「……我明白了。不过话先说在前面,你过去的事情我也知道得不多。你的父亲是卢利特村的村长,名字叫卡斯弗特,滋贝鲁库。很可惜我不知道你母亲的名字,但刚才也说过了,你还有一个叫作赛鲁卡的妹妹。现在应该还是在卢利特的教会里当修道女见习生。两年前我住在教会里的时候,和赛鲁卡谈过许多话。她是个很喜欢姊姊的好孩子……一直都没有忘记被教会带走的你。生活在卢利特村时,你也同样是修道女见习生,好像还被称为神圣术的天才。赛鲁卡她为了继承姊姊的位子成为优秀的修女,一直都很努力喔。」
即使把知道的情报说完并且闭起嘴巴,爱丽丝也没有任何反应。
刚才的动摇已经消失,如同陶器般雪白的脸庞也完全没有动静。应该是想从记忆深处挖出我说的几个专有名词吧,只不过看起来成功的机率应该不高。
——还是不行吗……
我在内心这么呢喃着。原本以为即使「记忆碎片」被夺走,只要用冷静的态度慢慢说出情报,说不定就可以唤醒她的几个记忆——但是亚多米尼史特蕾达所施的封印似乎比想像中还要强力。
果然还是拥有管理者权限的卡迪娜尔才能让爱丽丝复原吗?而且还必须先把爱丽丝被亚多米尼史特蕾保管在某处的记忆碎片夺回来才行。
这个时候。爱丽丝的嘴唇动了起来,接着便传出一道简短的声音。
「赛鲁卡。」
她随即又说了一次。
「赛鲁卡……」
现在看起来像深蓝色的眼睛已经朝向头上的星空。
「无论是长相还是声音……我都想不起来了。但是……我不是第一次叫这个名字。我的嘴巴、喉咙……以及心都还记得。」
「……爱丽丝。」
虽然我屏住呼吸叫了对方一声,但爱丽丝似乎忘了我的存在,只是继续低声呢喃着:
「我叫过这个名字无数次了。每天、每晚……赛鲁卡……鲁卡…………」
爱丽丝的长睫毛上沾了珠状的透明液体,最后在星光照耀下一边发光一边滴落,而旁边的我则像是看到难以置信的光景般凝视着她。眼泪随即不断涌出,滴落在我和爱丽丝之间的大理石上,发出了细微的声音。
「你说的都是真的……我的家人……父亲、母亲……以及流有同样血液的妹妹……就在这片星空下的某处……」
断断绩续的声音,最后变成细微的呜咽。
这时爱丽丝又用手背用力拨开我无意识中伸过去的右手。
「不要看!」
以哭声这么叫道的爱丽丝,右手粗暴地往我胸口一推,然后用左手不停擦拭着眼睛。但是泪水完全没有要停止的样子,最后骑士终于把脸埋进用双手抱住的膝盖当中,接着肩膀便开始剧烈震动。
「呜……呜咕……呜呜……」
当我看着压低声音不停发出呜咽的整合骑士时,不知不觉间双眼也开始渗出泪水。
我一定——
一定要打倒亚多米尼史特蕾达,把爱丽丝带回故乡。
再次有了这种坚强决心的我,这时才终于意识到自己眼眶含泪的理由。
就算一切按照计划进行,到时候在卢利特村与赛鲁卡再次相见的也不是眼前这名持续哭泣的黄金整合骑士了。当取回尘封的记忆时,爱丽丝将回想起尤吉欧与赛鲁卡,以及在卢利特村度过的日子,然后反而忘记以整合骑士的身分替教会服务的岁月。
这也就表示,整合骑士爱丽丝的人格将会消灭。
其实这只是恢复正常而已。虽然我这么告诉自己,但眼前这名哭得像个小孩的黄金骑士还是让我无法停止对她的怜悯之心。
在长达数年的中央圣堂生活当中,爱丽丝·辛赛西斯·萨提的心底深处一定不断渴望着失去后就再也无法获得的家庭温暖。一想到这里,我就觉得她真是太可怜了。
好一段时间后,激烈的呜咽才慢慢降低音量,转变成轻微的啜泣声。
我在两三分钟前就率先成功止住了泪腺的水闸,转换心情思考今后的发展。
目前所能想到的,最棒且最理想的发展应该是这样吧。
等到月亮升起就再次开始攀爬墙壁,然后从第九十五层回到塔内。这时也回避了原本会和爱丽丝进行的战斗,戍功与尤吉欧会合。而要不要使用他身边那把卡迪娜尔谨制的短剑,就得依照当时的情况来判断了。
接着就是想办法打倒剩下来的最大阻碍,整合骑士贝尔库利·辛赛西斯·汪,或者是说服他——如果尤吉欧已经打败他那当然就更好了,但应该不会顺利到这种地步吧——然后冲进究极的敌人亚多米尼史特蕾达沉睡的中央圣堂最上层。
在最高司祭尚未醒过来前先想办法让她无法行动,然后取回爱丽丝应该被保管在房间某处的「记忆碎片」,并且恢复她的记忆与人格。
最后再用系统操纵台与现实世界的rath工作人员取得联络,让他们保全现在的
地底世界,以及停止即将发生的「负荷实验最终阶段」——也就是来自暗之国的举国侵略……
光是大概考虑了一下,就能发现有一连串几乎会让人昏过去的高难度任务挡在自己面前。所有的任务,成功率都大概不到五成……不对,根本不到三成。
但是我已经没办法停下来了。在地底世界度过了两年……不对,说不定从登入死亡游戏sao那天开始的漫长岁月,全都是为了要让我与尤吉欧这些新人类相遇并守护他们而存在。
茅场晶彦在染上鲜红夕阳光的天空中眺望着崩坏的艾恩葛朗特一边这么说道。他说想要刨造出真正的异世界。虽然没有打算继承那个男人的目的,但「真正的异世界」现在就出现在我的眼前。
茅场的复制人格交给我的「the seed」,目前已经在现实世界里让无数的vr世界开花结果。不知道该说是偶然还是必然,收容尤吉欧这些地底世界人灵魂的lightcube具备与the seed连结体的互换性。如果要从sao事件里,找寻出超越茅场目的的某种意义——我有预感答案一定会在这座地底世界里。
我再也无法回头了。因为自从在卢利特村南方森林里醒过来后,我已经花了两年的时间,来到最终目标中央圣堂最上层的附近。
但是,如果真要说有什么虽然微小,但是无法忽视的问题存在的话……
在众多需要克服的目标当中,的确还是有一件我不太确定是不是由衷想要这么做的事……
「你前阵子曾经说过……」
依然抱着膝盖且低着头的爱丽丝匆然这么低声说道。
我暂时中断整个纠缠在一起的思考并且抬起脸来。隔了一阵子后,依然带着哭音的细微声音再次传过来。
「中央圣堂的墙壁破裂,我们被吸到外面来后……你曾说过之所以会做出这种反叛的行为,是为了纠正最高司祭大人的错误并且守护人界。」
「嗯……正是如此。」
我对着爱丽丝披在背后的金发点了点头。结果骑士再次沉默了几杪钟,然后才缓缓动着嘴唇表示:
「……我还没有完全相信你所说的话。但是……塔的外壁竟然配置有暗之国的米尼翁……而且整合骑士似乎真的不是来自天界,而是人界人民被封印记忆后所产生。也就是说……最高司祭大人深深欺骗了我们这些忠实仆人已经是不容否定的事实……」
我屏住呼吸,专注听着爱丽丝所说的话。
记忆遭到抽除,然后摇光里被植入敬神模组的整合骑士,应该会被强制对亚多米尼史特蕾达有绝对的忠诚心才对。事实上,之前遇见的整合骑士们,不论我跟尤吉欧怎么费尽唇舌,都绝对不会说出怀疑教会正当性的发书。
考虑到这些事情后,就能知道爱丽丝刚才的发言有多令人惊讶了。她果然拥有其他人工摇光所没有的特质。在不发一言只是凝视着前方的我面前,黄金骑士依然抱着立起来的双脚,然后继续低声说道:
「但是从另一方面来看,最高司祭大人赋予我们整合骑士的第一使命就是阻止黑暗领域的侵略,这也是不容质疑的事实。当我们待在这里时,也有十名以上的骑士乘坐着飞龙在尽头山脉战斗着。如果没有最高司祭大人组成整合骑士团,人界早就被暗之军队攻进来了。」
「这个嘛……」
——但是,这并不是这个世界应该有的模样啊。
整合骑士独占的成长资源,简单来说就是经验值,原本是要平均分配给众多一般人民的。就像我和尤吉欧在北方洞窟里击败怪物一样,世界上所有村民也应该自己拿起剑来和入侵的哥布林兵战斗并且变强才对。但是亚多米尼史特蕾达却夺走了这个机会。
不过现在说这些爱丽丝也没办法理解。这时她又用沉静但严肃的声音对着不知该说什么的我表示:
「你说我出生并且长大……现在我的双亲与妹妹也还生活在那里的卢利特村是在北方边境,尽头山脉的山麓上。也就是说,一旦黑暗领域开始侵略,那个区域马上会遭受蹂躏。就算你打倒所有整合骑士,并且手刃最高司祭大人,那到时候要由谁来保护包含卢利特村在内的边境呢?你不会认为光凭你们两个人就能消灭黑暗军队吧?」
虽然双眼的泪水还未乾,但爱丽丝的声音里已经带着坚定的意志,让我无法立刻回答她的问题。和爱丽丝无论如何都想保护人界的真挚决心比起来,我心里所隐藏的事情实在太多了。
我一边压抑下现在就在这里说出一切——连这个世界根本就是被创造出来的事实也全部脱口而出的冲动,一边开口说道:
「那么我反过来问你……你真的相信,只要整合骑士团在万全态势下迎击,就能百分之百击退黑暗军队的总攻击吗?」
「………………」
这次换成爱丽丝说不出话来了。我把视线移回正面的夜空,一边回溯两年前的回忆一边继续说道:
「刚才说过我和伙伴一起对抗了从黑暗领域入侵的一队哥布林了吧。哥布林虽然是暗之军队的最低等士兵,但不论是剑技还是力量都相当惊人。黑暗领域里有一大堆那种家伙,而且还有很多和你们一样能骑乘飞龙的暗黑骑士,以及能操纵米尼翁的暗黑术师没出现吧?如果这些家伙全都一起攻过来,就算所有骑士和最高司祭本人都出阵,也没办法抵挡这么一群大军。」
虽然有九成是从卡迪娜尔那里现学现卖的知识,但爱丽丝似乎也有相同的看法,所以没办法像刚才那样立刻回答。经过一阵子的沉默后,才从她低垂的脸上挤出苦涩的声音:
「……的确叔叔……骑士长贝尔库利阁下心里似乎也藏着同样的疑问。他说黑暗领域的精兵早已到达数万名的规模,如果他们一起涌至『东大门』的话,光靠骑士团恐怕无法对抗……但是——就算是这样,人界还是除了我们以外就没有可以称为战力的存在了。刚才你说上级贵族的小孩子都受到剑术与神圣术的菁英教育,但他们的剑技都是在追求一击的美感,根本无法愿用在实战上。最后还是只能相信三女神的加护,由我们整合骑士与少许飞龙一起作战。我想你应该也能理解这种状况吧?」
「正如你所说的……现在的人界,能和暗之军队抗衡的实质战力就只有整合骑士而已。」
我维持看向前方的姿势并且慎重地回答:
「但这是亚多米尼史特蕾达特意制造出来的状况。最高司祭害怕人界出现危及自己完全支配的力量,所以才会聚集统一大会的优胜者与禁忌目录的违反者并封住他们的记忆,把他们改造成忠实的骑士。换言之,亚多米尼史特蕾达可以说完完全全不相信这个世界的人类。」
「…………!」
爱丽丝似乎猛烈吸了口气。但和之前不同,没有马上反驳我。我一边祈祷她能把我的话听进去,一边继续说道:
「如果最高司祭相信生活在人界的人民,将他们组织成装备精良的军队并加以充分的训练,现在人界应该也有足以与暗之军队互相匹敌的战力。但是最高司祭没有这么做,她允许战斗时应该最先拿起剑上战场的上级贵族过着怠惰且放纵的生活,结果就是让他们的灵魂都遭受污染……就像在修剑学院里,我和尤吉欧挥剑攻击的那两个人一样。」
莱欧斯·安提诺斯他们准备凌辱缇洁与罗妮耶的事件不过发生在两天前而已。如果负荷实验最终阶段就这样来临,人界直接暴露在黑暗领域的总攻击之下的话,将会发生无数起像那样的悲剧。
「但是……一切都还不算太迟。虽然下知道距离黑暗领域的军队大举侵略剩下一年还是两年的时间……但只要人界也尽可能在那天来临前组织大规模的军队……」
「这种事根本不可能成功!」
这时爱丽丝终于忍不住大叫了起来。
「你不是才刚说过吗?这个世界的贵族们已经堕落无可救药的地步了!就算告诉四皇帝家以及众上级贵族战争就要来临,并且命令他们拿起剑来战斗,他们也只会做做表面工夫,然后只守护自己的生命与财产而已!」
「没错,大部分的上级贵族应该都没有和暗之军队作战的勇气。但还是有一部分高等爵士家保持着贵族的尊严,而且下级贵族与一般民众里头还是有许多愿意拚命保护家园……以及这个世界的人存在。只要把保存在这座塔里的大量武器全部分给他们,然后让他们学习经过你们磨练的真正剑技与神圣术,一年里要建立起一只优良的军队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组织……一般民众……?」
爱丽丝茫然呢哺道,而我则是对她用力点了点头。
「没错。不用强制徵兵,只要招募义勇军,一定也可以聚集不少人。而且每个城镇和村庄都有卫兵队。但是……继续这样下去的话,这就真的是不可实现的梦想了。」
「…………最高司祭大人她……不可能允许这种事情发生……」
「是啊,应该连说服她都不可能吧。对亚多米尼史特蕾达来说,无法强制效忠的军队应该跟暗之军队同样恐怖吧。所以只能做出一个结论,就是打破最高司祭亚多米尼史特蕾达的绝对支配,把仅剩的一点时间做最大限度的利用,建构出能够抵抗侵略的防卫力量。」
我一边对着爱丽丝的侧脸这么宣布,心里一边浮现一种相当讽刺的感觉。
创造地底世界,举行这壮大实验的组织「rath」似乎和现役的自卫官菊冈诚二郎有很密切的关系。这样的话,实验的目地应该与现实世界的国防有很大的关联。甚至有可能是为了把尤吉欧或爱丽丝等人工摇光使用在控制兵器上。
明明想着绝对不允许他们这么做,但我现在竟然说出了要锻链数万名人界士兵的提议。
完全不清楚我内心矛盾的爱丽丝,这时应该是因为和我不同的理由而再次闭上了嘴巴。
刻划在她灵魂里头的对公理教会的忠诚心,以及亲手捕捉来的入侵者所说的话,现在一定在她内心互相对抗吧。虽然脸上没有什么表情,但内心的纠结与痛苦应该超乎我的想像才对。
不久后——
简短的一句话乘着夜风传了过来。
「……能见面吗?」
「咦……?」
「如果帮助你……取回我被封印的记忆,那我能再见到赛鲁卡……也就是自己的妹妹吗?」
我瞬间紧咬住牙根。
当然可以了,见面本旁没有什么问题。但是……
我犹豫着是不是该把刚才的预测告诉爱丽丝,但我绝对不想随便找些话把事情蒙混过去。于是我便下定决心,首先点了点头。
「……当然可以了。只要乘坐飞龙的话,一两天就能到达卢利特村。但是……我希望你先听我说。」
这时爱丽丝正坐在我右边一公尺半左右的位置,而我先是凝视着她的脸,然后才继续说:
「能和赛鲁卡见面的,可以说是你但是又不是你。取回记忆的瞬间,你将会恢复成接受合成秘仪前的爱丽丝·滋贝鲁库,而整合骑士爱丽丝·辛赛西斯·萨提将就此消灭。你现在的人格,将和以整合骑士身分过生活时的记忆一起消失,把身体还给本来的人格……虽然这么说相当残酷……但现在的你,是被亚多米尼史特蕾达制造出来的『假爱丽丝』。」
听见我的话后,爱丽丝的肩膀立刻剧烈震动了好几下。
但是却没有发出任何的呜咽。经过几秒钟之后,她发出了尽可能压抑住感情的沙哑声音:
「……当我听见整合骑士是由最高司祭大人制造出来的之后……就想到可能会有这种情形了。我从名为爱丽丝·滋贝鲁库的少女那里夺走这副身躯,并且不法强占了六年之久……整件事情就是这样吧。」
我已经找不到回答她的言词了。虽然内心应该是波涛汹涌,但爱丽丝还是坚强地露出微笑。
「从别人那里抢来的东西本来就应该归还。何况……赛鲁卡、父母亲、你的朋友……还有你本人应该也是这么希望吧。」
「…………爱丽丝……」
「只不过……我有一个唯一的要求。」
「什么要求……?」
「在这副身体还给原本的爱丽丝之前……可以带我到卢利特村去吗?然后,只要从暗处就可以了……我想要看一眼妹妹赛鲁卡……以及其他家人的模样。只要能实现这个愿望,那我就满足了。」
爱丽丝说到这里就不再说下去,然后缓缓转过头来从正面看着我。
这个瞬间,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挂在东方天空的月亮也从云朵间投射出一道光芒。全身照耀在金黄色光芒下的爱丽丝,像个小孩子般哭得红肿的双眼变得柔和,接着脸上再次露出微笑。没办法继续注视这张脸孔的我,只能把视线朝头上的月亮望去。
取回爱丽丝的记忆。这正是我唯一的伙伴尤吉欧唯一的愿望。也就是说,它应该也是我的愿望才对。
但这个愿望就代表着不安地抱住膝盖坐在我旁边的整合骑士……不对,应该说代表着一名少女的死亡。
面对这必要的牺牲,必定要做出的优先排名。我却什么都没办法改变。
「嗯……就这么说定了。我可以发誓。」
我维持着仰望夜空的姿势这么说道:
「在恢复记忆之前,一定带你到卢利特村去。」
「一定喔……」
我把视线移回再次确认的爱丽丝身上并点了点头。
这时骑士也同样对我点头,然后用力吸了口气,以凛然的表情说道:
「我知道了。那么……为了守护人界以及生活在那里的人民,我爱丽丝·辛赛西斯·萨提现在就舍弃整合骑士的使命……呜……啊……!」
毅然的宣言忽然变成了尖锐的悲鸣。她包裹在黄金铠甲底下的身体剧烈往后仰,并且用右手盖住了右眼。美丽的容颜应该是因为剧痛才会扭曲成这样吧。
我虽然因为吓了一跳而准备起身,但立刻反射性地想起两天前见过的光景。
为了解救罗妮耶与缇洁,尤吉欧毅然把次席上级修剑士温贝尔·吉杰克的左臂砍飞。当我赶到现场时,他的右眼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喷出来的鲜血化成红色眼泪顺着脸颊流了下来。
当天晚上,在学院的惩罚房里,尤吉欧断断续续地对我描述当时的情形。他说准备砍温贝尔的瞬间,右手简直冻得不像是自己的一样,而且右眼也如同烧焦一样疼痛。然后眼前还出现鲜红的光芒,以及从未见过的神圣文字——
现在袭击爱丽丝的,应该就是尤吉欧所说的现象吧。这应该是某种心理障壁。发生的契机就是想要违抗刻划在灵魂里的规则。
「什么都不要想!快停止思考!」
我边叫边靠近爱丽丝,并且用右手压住她铠甲的左肩。然后以左手包住持续着痛苦状态的骑士右手腕,静静地把它从右眼上移开。
「呜…………!」
在爱丽丝原本跟蓝宝石一样的眼睛里发现闪烁的红色亮光后,我立刻屏住了呼吸。为了确认光线的真相,我直接靠过去凝视着她的眼睛。
爱丽丝瞪大的右眼出现了呈现正圆形的蓝色虹膜。
虹膜的外围部分又有发出红光且呈放射状排列的细微线条,而且这些线条正缓缓地旋转当中。线条的粗细不太一定,排列方式也不固定。看起来——简直就像条码一样。
我听完
尤吉欧的叙违后,便觉得应该是亚多米尼史特蕾达把这种心理障壁埋在地底世界居民的身体当中。但这两年里,我从来没有在地底世界里看过条码的记忆。
——这不是亚多米尼史特蕾达干的好事……?如果不是她的话,那究竟是谁呢……?
就在我发出细微喘息声的瞬间——
圆形条码停止旋转,爱丽丝收缩的瞳孔上方出现了横向排列的奇妙记号。一边发出鲜红光芒一边浮现的文字列写着「system aler」(镜反的效果,自行脑补)。
我稍微思考了一下它的意思,但马上就发现到……
这些文字左右相反了。爱丽丝处于文字列后方的眼睛里,应该能够看见方向正确的文字才对。这些文字应该是「system alert」。
system alert。对我来说,已经很熟悉在使用电脑时会冒出这种让人不愉快的警告了,但是这个单字对爱丽丝等地底世界的居民应该没有任何意义才对。这个世界里,日常生活当中只会使用「泛用语」——也就是日文,被称为「神圣语」的英文则是大部分居民都不了解它的意思,而且也没有必要去了解。
神圣术的学习者虽然除了最初的「system call」之外还会咏唱各种英文单字,但几乎都不知道它们代表什么具体的意义。我也教了尤吉欧许多艾恩葛朗特流秘奥义,也就是剑技的技名究竟是什么意思,但他每次都会对我为什么会有神圣语知识感到不可思议。
总而言之,这串system alert文字列对地底世界居民来说几乎没有任伺意义。这样的话,把这种心理障壁设置在爱丽丝与尤吉欧等人身上的就不是亚多米尼史特蕾达,而是现实世界的人类——也就是rath的某个工作人员……
爱丽丝在至近距离发出的细微悲鸣打断了我高速转动的思绪。
「啊啊……右眼像烧起来一样……!而且……好像……可以看见文字……!」
「什么都别想!让脑袋保持空白!」
我急忙这么叫道,然后用双手夹住爱丽丝小小的脸庞。
「出现在你身上的现象,应该是想反抗教会时就会发动的心理障壁。它会让你的右眼产生剧痛,诱导你无条件地服从教会的规则……你要是继续想下去,整个眼球都会炸掉!」
我马上做出了说明,但是这种时候说明得愈清楚反而会造成反效果。不论什么人都没办法一听见指示就灵活地停止自己的思考。
听见我声音的爱丽丝随即用力闭上双眼。但是投射在她瞳孔上的红色文字列不可能就此消失。骑士的双手在空中摸索,碰到我的双肩后就用力抓住它们。每当传出细微的悲鸣声时,她的双手就会非常用力,而我的骨头与肌肉当然也被抓得发疼,但是这跟爱丽丝承受的痛苦比起来根本不算什么。
觉得这样至少能帮助她不再胡思乱想的我,一边用力以双手固定住爱丽丝的脸,一边利用一半的脑袋继续推测。
包含爱丽丝在内的几名整合骑士已经突破一次禁忌了。也就是这样才会被公理教会带走并接受合成秘仪。
但是仅就爱丽丝的例子来看的话,当她八年前犯下「入侵黑暗领域」的罪过时,应该没有发生过右眼破碎的情况。我从来没有听见尤吉欧提过这种事。根据他的说明,年幼的爱丽丝似乎是在无意识中越过境界线。也就是说爱丽丝的意识里不存在主动突破禁忌的明确思考。
现在袭击爱丽丝的心理障壁应该只会对积极想突破规则的意志产生反应吧。当出现这种想法的瞬间,首先右眼会开始发疼,接着就会有system alert的红色文字扰乱对象者的思考,让他再次产生对禁忌的恐惧心。地底世界人民原本就不太会想违反规则,再加上这种跟神明惩罚极为相似的心理障壁,应该就能够让他们完全遵守法规。
但是,如果这层心理障壁是由rath工作人员所赋予,将会产生相当大的矛盾。
因为在地底世界进行的实验,目的应该就是打破规则……正确来说是要产生面对制定的规则时,能够自行判断其好恶的人工摇光。当地底世界的人民好不容易要有突破性进展时,却用这种粗鲁且暴力的心理障壁来强迫他们退后,根本只能说是本末倒置。
也就是说,设置这种system alert的人,应该是故意要延逻实验成功的时间……
如果真是如此,那个人到底是谁,又究竟有什么样的目的呢?
难道是希兹克利夫……茅场晶彦的复制意识干的好事?虽然一瞬间有这种想法,但马上就告诉自己不可能。希望创造出真正异世界的他,不可能会阻碍人工摇光的进化。说起来呢,依那个男人的个性,应该不可能使用这种强硬手段。看来这应该是rath这个组织的敌对势力,或者是个人所做出的妨碍工作吧。
如果指挥rath的是身为自卫官的菊冈诚二郎,那么就能预想出许多敌对势力了。比如说自卫队内部与菊冈敌对的集团,或者独占国内国防产业的大企业,更天马行空一点的话,甚至连外国的武器制造商或者情报单位都有可能出现。
但是,就算这些巨大势力企图要妨碍rath好了,有必要采取如此麻烦的手段吗?如果拥有写出妨碍程式来影响人工摇光的权限,那么应该可以迅速破坏地底世界的本质,也就是lightcube cluster吧。
也就是说,那个人只是故意要拖延实验的时间,并不希望它完全消失。故意拖延实验,是在等待什么事情发生吗?可能是某件需要花上许多准备时间的大规模作业——比如说……
夺取包含lightcube cluster在内的所有实验成果。
当想到这里时,我便感到一阵战栗,结果只手当中的爱丽丝忽然发出细微的声音。
「……太过分了……」
我回过神来,低头看着整合骑士的脸。
经常保持优美线条的眉毛整个皱了起来,眼角也出现小小的水滴,紧咬住的嘴唇更是几乎快渗出血来了。
她失去血色的嘴唇开始颤抖,接着再次发出断断续续的声音:
「这实在……太过分了……不只是记忆,想不到连意识都被某个人操纵了……」
爱丽丝紧抓住我两边肩膀的双手因为悲伤,或者是愤怒而剧烈震动。
「是最高司祭……大人……把这个……把这些神圣文字烙印在我眼里的吗……?」
「我想不是……」
我反射性地摇了摇头。
「是创造了这个世界,然后从外侧进行观察……也就是没在创世纪里登场的众『神明』之一所做的事。」
「……神明……」
透明的水滴从爱丽丝双眼无声地落下。
「我们整合骑士为了保护神所创造的世界,每天都在不停地战斗……就算是这样,神明还是不相信我们吗?不但夺走我家人和妹妹的回忆,甚至还在我身上加了这样的封印……强迫我服从弛……」
我实在无法想像重生为神之骑士的爱丽丝,这时究竟产生多大的冲击与混乱,以及感受到多么深的绝望。我只能屏住呼吸,默默守护着眼前的爱丽丝,结果她忽然迅速张开眼睛,
横跨右眼蓝色虹膜的反向文字依然发出鲜艳的深红光芒。但是爱丽丝却完全不在意,只是笔直地凝视天空——以及从黑云缝隙中浮现出来的蓝白色月亮。
「我不是玩偶!」
爱丽丝以沙哑但是凛然的声音大叫着:
「我或许是被创造出来的存在,但我依然有自己的意志!我想要守护这个世界……以及生活在这里的人民。我也想保护
家人和妹妹。这是我唯一应尽的使命!」
右眼的文字列发出「叽——」的尖锐金属声,而且光芒也开始增强。刻划在虹膜外围的条码也再次高速旋转了起来。
「爱丽丝……!」
预测出接下来即将发生的现象后,我马上大叫了起来。
爱丽丝并没有看向我,只是压低声音呢喃着:
「桐人……用力压住我。」
「…………嗯。」
这时我也只能点头了。我把双手从爱丽丝脸庞移到她双肩的护甲上,然后隔着黄金护甲用力按住骑士不停轻轻颤抖的身体。
爱丽丝甩了一下金发,接着昂首仰望天空,用力吸了口气。
「最高司祭亚多米尼史特蕾达……以及无名之神啊!我为了履行自己应尽的责任……决定要和你们对抗!」
凛然的声音说出独立宣言。
在余韵未消失前,爱丽丝右眼的深红光芒已经变成光柱爆发出来。
温热的血沫立刻沾湿了我的脸颊。
2
尤吉欧。
尤吉欧……
怎么了?
作恶梦了吗……?
油灯的橘色光芒随着「啵」一声柔和的声音亮起。
站在走廊上的尤吉欧把半边脸埋在双臂抱住的枕头下,然后像要躲在稍微敞开的门后面般窥看房间里面。
不算太大的房间深处放着两张简朴的木床。右侧那张床目前没有人,上面冷冷放着摺得相当整齐的棉被。
而左边的床上则可以看见一道细长的人影,对方正撑起上半身看着尤吉欧。因为右手上油灯的光芒而看不清楚那个人的脸孔。但能看见从充满光泽的纯白睡衣那稍微敞开的胸口,露出了更加雪白光滑的肌肤。而披在床上的长发看起来就像丝绢一样柔软。
橙色光芒深处,好不容易才能看见的光艳嘴唇正露出温柔的微笑。
那里很冷吧。来,到我这里来吧,尤吉欧。
轻轻抬起来的棉被下方充满看来浓稠且温暖的黑暗,而这也让尤吉欧更加感觉到在走廊上流动的冰冷空气。尤吉欧不知不觉问脚就跨过门口,然后踩着虚浮的脚步摇摇晃晃地往床铺走去。
不知道为什么,愈是靠近灯光就愈弱,让躺在床上的女性脸孔隐藏在无声扩散的黑暗当中。但尤吉欧却一心想钻进温暖的黑暗里,于是便拚命驱动双脚。他的步伐愈来愈小,视点也跟着愈来愈低,但他却很不可思议地完全不在意。
好不容易才到达的木床高度相当高,尤吉欧丢出抱在手中的枕头,然后踩着它死命爬到床上去。
这时他的头立刻被柔软的布料罩住,视界也跟着变暗。在某种渴望的催促下,尤吉欧不停往黑暗深处爬去。
最后,伸出来的手指终于触碰到温软柔嫩的肌肤。
尤吉欧拚命抱住对方,并且把脸埋了进去。湿润的肌肤简直像要把尤吉欧包覆住一样温柔地蠢动着。
在令人麻痹的满足感以及更胜于此的渴望煎熬下,尤吉欧死命地抱住对方。感觉光滑的手臂抱住自己的背部并且摸着自己的头后,尤吉欧便小声问道:
「妈妈……?是妈妈吗?」
马上有声膏回答了他:
是啊……我是你妈妈喔,尤吉欧。
「妈妈……我的妈妈……」
尤吉欧一边深深陷入温暖潮湿的黑暗当中,一边这么呢喃着。
感到沉重又麻痹的头脑角落,忽然有疑问像从泥沼浮上来的泡沫般弹出。
妈妈……有这么瘦,而且皮肤还这么柔软吗?应该每天都在麦田里工作的双手,为什么没有任何伤痕?而且……应该睡在右边床上的爸爸到哪里去了呢?还有每次当我想跟妈妈撒娇就会跑来捣乱的哥哥们呢……?
「你真的……是我妈妈吗?」
当然是啦,尤吉欧。是只属于你一个人的妈妈喔。
「但是……爸爸和哥哥们到哪里去了?」
呵呵呵。
这孩子真是奇怪。
他们……
不是都被你杀掉了吗?
手指突然滑了一下。
尤吉欧把抬到眼前的左右手张开来。
明明是在黑暗当中,但是却能看见十只手指上不停滴下浓稠的鲜红血液。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尤吉欧随着悲鸣跳了起来。
然后死命地把黏糊糊的手在上衣上擦着。当他一边发出悲鸣一边擦拭了好几次时,才发现将双手弄湿的不是血,而是普通的汗水。
原来我在作梦——即使这么想,跳得如战鼓的心跳以及渗出的大颗汗水却一直无法停下来。而且刚才那异常恐怖的梦境也一直阴魂不散地冷冷贴在他背部。
——明明离开村子之后……就几乎没想起过爸妈了。
尤吉欧在心中这么低声说完后便用力闭紧眼睛,接着更不停急促地呼吸着。
卢利特村的少年时代,母亲除了田里的工作与照顾羊只之外,还必须处理各种家事,所以几乎没有时间温柔地照顾尤吉欧,从懂事开始就已经不跟母亲睡在同一张床上,而且尤吉欧也没有对此感到不满的记忆。
——但为什么到现在才作这种梦呢……
尤吉欧用力摇了摇头来停止思考。作什么梦是由月神露那利亚随意决定的。刚才的恶梦一定也没有什么特别约意义。
呼吸稍微稳定下来后,尤吉欧内心马上涌起自己身在何处的疑问。于是他便保持着蹲姿,试着悄悄睁开眼睛。
首先进入视界的是一条上面绣有精密图案,而且绒毛相当长的深红色绒毯。即使尤吉欧已经慢慢将视线往上抬,但面前这条在北圣托利亚五区织品专卖店里不知要花多少钱才能买得到的绒毯还是一直往前延伸。
当他把脸面向正前方时,终于在远处看见了墙壁。
虽说是墙壁,也跟一般的木板或是石头堆积起来的墙壁不同。除了有着巨剑外型的黄金柱子等间隔往前排列之外,柱子之间还都嵌着巨大的玻璃。所以与其说是墙壁,倒不如说是一连串的窗户。就连四皇帝的居城里,都没有像这样奢侈地使用贵重玻璃的房间吧。
全贴着玻璃的墙壁后方可以看见几朵受到月光照射而发出蓝光的云,看来这间房间位在比云还要高的位置。
继续把视线往上抬后,就能发现蓝白色满月挂在夜空的一角。月亮周围则有多到令人惊讶的星星静静闪烁着。从浓密星空照落的光芒实在太过明亮,让尤吉欧花了一点时间才注意到现在已经是深夜。从月亮的高度来看,应该才刚过半夜十二点。距离自己沉睡时已经过了一天,变成五月二十五日了。
尤吉欧最后又仰头看着正上方。虽然看见遥远处呈现正圆形的天花板,但是却没有通往下一层的楼梯。这也就是说,这间房间就是中央圣堂的最上层罗?
宽广的天花板画着色彩鲜艳的美丽图画。从发出光辉的众骑士、被打败的魔物、分断大地的山脉来看……这应该是创世纪的图画吧。而且各个地方都可以看见画中埋着像星星般闪亮的水晶。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这个主题不可或缺的创世神史提西亚却没有出现在绌应该存在的中央部分。该处只涂了纯白的颜料,让整幅画洋溢着一股难以言喻的虚无感。
皱了一阵子眉头后,尤吉欧才把脸移回来。当他从四肢着地的姿势撑起身体时,背部像是碰到了什么东西,于是便急忙转过身去。
「…………!」
维持转身动作的尤吉欧顿时说不出话来。位在他身后的,原来是一张超级大床的侧面。
和房间同样是圆形的床直径大
约有十梅尔左右。另外还有四根黄金柱子支撑住同样是金色的天篷,然后从上面垂下几层紫色薄布。铺在床面上的东帝国产丝绢纯白床单,在窗外的星光照射下发出些许亮光。
而床的中央——可以看见一道人影躺在上面。但因为被从天花板垂下来的半透明薄布遮住,所以只能看见蒙胧的轮廓。
尤吉欧屏住呼吸,宛如弹簧般站了起来。他实在无法相信,这好几分钟里都没发现距离自己这么近的地方还有另一个人在。不对,更重要的是,自己好像已经靠在这张床的侧面沉睡好几个小时了。自己为什么会来到这种地方呢——
想到这里后,尤吉欧才终于回想起留在中断记忆里的最后一个场景。
——对了……我和骑士长贝尔库利……童话里的英雄对战。
——利用蓝蔷薇之剑的「记忆解放术」把骑士长和自己一起冰住……在双方的天命快要归零之前,出现一名穿着华丽小丑服的矮小男人……好像是什么元老长裘迪鲁金,然后说了许多奇怪的话。最后那家伙的鞋子就一边踩碎冰蔷薇一边靠了过来……之后就……
记忆似乎就在这里中断了。可能是那个小丑男把自己带来这里的吧,至于原因就不清楚了。尤吉欧下意识摸了一下腰部,结果发现蓝蔷薇之剑已经消失不见了。
尤吉欧一面承受霎时袭上心头的不安,一面凝视着床上的人影。那到底是敌人还是同伴……等等,这里无疑是在中央圣堂当中,而且还很有可能是最上层。出现在这种地方的人,怎么可能是同伴呢。
虽然他认为应该蹑手蹑脚离开房间,但最后还是抵不住想知道是谁在床上睡觉的好奇心。不过就算再怎么挺直背杆,都因为床中央垂下来的薄布而看不见对方的脸。
尤吉欧屏住气息,悄悄把右膝放到床上。
白绢床单就像淡雪般深深沉了下去,让尤吉欧急忙用双手撑住身体。结果手也深深陷进光滑的布料当中。
刚才那场恐怖梦境里吞噬了尤吉欧的床铺触感再次鲜明地复苏,让他的背部不自觉地颤抖,然后才在不发出声音的情况下把左脚也放到床上。接着便直捿缓缓往床中央爬去。
在难以置信的巨大床面上慎重爬着前进时,尤吉欧忍不住就考虑起如果包裹在床单下的是最高级的羽毛,那到底要多少只鸟才能制作出这样的床垫来呢?还在卢利特村的时候,自己每天收集家鸭掉下来的羽毛,最后也得花上半年的时间才能制作出一条薄被。
尤吉欧在从天花板垂下来的薄布前先停了下来,接着竖起了耳朵。这时可以听见极细微,而且相当规律的呼吸声。对方似乎还在睡觉的样子。
尤吉欧畏畏缩缩地伸出右手。指尖伸到薄布下方后,随即缓缓将它拉起。
蓝白色光芒照耀到床中央的瞬间,尤吉欧马上瞪大了眼睛。
躺在床上的是一名女性。
穿着银线滚边的淡紫——与「史提西亚之窗」同样颜色——薄睡衣,雪白纤细的双手则叠在身体上方。尤吉欧先是看见她如人偶般纤细的手臂与手指,接着在看见正上方将薄薄布料整个往上撑的丰满隆起后,立刻急忙把视线继续往上移。从大大敞开的衣领露出的胸口也像能发光般白皙。
最后尤吉欧才看见了女性的容貌。
那个瞬间,他似乎有种灵魂被吸走的感觉,让他的视界里再也看不见其他东西。
竟然会有如此完美的外表。简直不像是人类了。在第八十层对战的整合骑士爱丽丝也有着无可挑剔的美貌,但她的美丽依然属于人类的范畴。不过这本来就是相尝自然且正常的事情,因为爱丽丝原本就是人类。
但是睡在短短一梅尔前的那个存在——
就算是央都最棒的雕刻家耗费一辈子的时间,也不知道能不能雕出如此完美的造型。尤吉欧甚至找不出任何形容词来描述她美丽的容貌。就算想用花朵来比喻她的嘴唇,也只会想到人界根本没有花朵拥有如此楚楚动人的曲线。
不论是闭起来的眼睑上方的睫毛,或者是披散在床单上的长发,看起来都像是熔解的纯银一样。在反射微暗的蓝色与月光的白色后,发出冷冷的光芒。
尤吉欧就像是被甘甜花蜜引诱的飞虫一样失去了思考能力。
空无一物的脑袋里填满了想碰碰她的手、头发以及脸颊的欲望。
膝盖一点一点地前进后,忽然就闻到一股从未闻到过的微香。
往前伸出的右手指尖,只差一点……只差一点就要碰到光滑的肌肤——
不行啊,尤吉欧……
快点逃!
感觉远方好像有人这么大叫。
小小的火花在他脑袋中央里爆开来,稍微清除了一些包围意识的浓雾。尤吉欧顿时瞪大双眼,反射性把右手缩了回来。
——好像在哪里听过……那道声音……
当他茫然这么想着时,思考能力也跟着一点一点恢复了。
——我……到底是怎么了……?在这里做什么……?
就在尤吉欧为了确认自己目前的状况而把视线移到睡在面前的女性身上时,立刻再次有沉重的睡意钻进他的头部。这时尤吉欧赶紧把视线移开,并且用力摇头来加以抵抗。
——快点想,快点想啊。
——我应该知道这个人是谁。她独自睡在中央圣堂最上层,这张极尽奢华之能事的床上。也就是说,她拥有公理教会的最高权力——亦即是支配整个人界的人物……
简书之,她就是最高司祭,亚多米尼史特蕾达。
尤吉欧在脑袋里重复了好几遍这个好不容易才想起来的名字。
这个人就是带走爱丽丝,夺走她记忆并把她变成整合骑士的主使者。连拥有深不可测能力的贤者卡尔迪娜都无法匹敌的最强神圣术师。桐人与尤吉欧的终极敌人。
那个亚多米尼史特蕾达就睡在自己眼前。
——现在的话……说不定能获胜……?
发抖的左手无意识中就往腰部移动,但那里已经没有蓝蔷薇之剑了。不知道是被元老长裘迪鲁金夺走,还是依然被埋在覆盖大浴场的冰层底下。就算对方正在睡觉,没有武器的话…………
不对。
身边还有一把虽然小,但在另一种意义上来说比神器还要强的剑。
尤吉欧把左手从腰部移到胸口,轻轻按住上衣的布料。手掌立刻明确感受到坚硬的十字触感。这是从卡迪娜尔那里拿到的最后王牌。
只要用这把短剑刺中亚多米尼史特蕾达的身体,卡迪娜尔传送过来的攻击术就能穿透空间立刻把她烧死才对。
「…………呜……」
但是尤吉欧只能隔着布料握住短剑,然后发出苦恼的叹息声。
这把短剑应该要用在整合骑士爱丽丝身上。当然不是为了烧死爱丽丝,而是要让卡迪娜尔施术使她昏睡,然后恢复记忆变成原本的爱丽丝。如果不能办到这一点,就算打倒亚多米尼史特蕾达对尤吉欧也没有任何意义。当然也有可能只要打倒最高司祭,就能不用短剑也可以让爱丽丝复原,但尤吉欧终究无法获得明确的保证。
因为无法做出决定而紧咬住嘴唇的尤吉欧,这时似乎再次听见了不可思议的声音。
尤吉欧……快逃啊…………
但是在那道来自远方的声音传达到尤吉欧的意识之前——
沉睡中的女性,双眼的银色睫毛已经微微震动了起来。
而尤吉欧只能呆呆凝视着雪白的眼睑慢慢、慢慢地往上抬。这时别说是按住短剑的左手了,就连视线也完全无法动弹。好不容易才取回的思考能力也再次消失得无影无踪。
女性先是闭上微微
后记
我是川原砾。谢谢您阅读《sword art online刀剑神域13 alicization dividing》。
从第9集开始的alicization篇很快就来到第五册,有魔王气势的人物终于登场也让我松了口……看来还不是放松的时候……继上一集之后,这本第培集基本上也一直在往上爬。身为作者的我在校稿时,可以说被爬墙壁和爬楼梯的「爬」搞得一个头两个大!(注:日文攀爬墙壁与爬楼梯的动词虽然念法相同但汉字不同)还有也给校阅的工作人员添了很大的麻烦!
好像有点离题了。那么,剧情虽然一直没办法发展到最后的魔王战,但本集终于能够详细描写副标题的由来,整合骑士爱丽丝·辛赛西斯·萨提小姐这第三位主角了。她将如何和束缚自己的系统对决,并且开创出自己的命运呢……这就是本篇故事最大的主题,当然也要请大家继续支持桐人与尤吉欧。
关于尤吉欧先生呢,他在本集快结束前转职为高等职业了……依然是剑士的桐人能有胜算吗?这样的话桐人是不是也要转职呢?按照惯例,详情又得到下一集才能揭晓了,真的很抱歉!第14集里一定会和最后魔王亚多米尼史特蕾达小姐战斗,请大家拭目以待!
……虽然己经这么公布,但很抱歉,接下来预定出版的saressive篇的第2集。在alicization篇里分别处于现实世界与地底世界的桐人和亚丝娜,这次将组队一起攻略艾恩葛朗特第3层,也请大家多多支持这边的故事。
这里要稍微宣传一下。我想大家已经从本书的书腰上看见了(注:此指日版),今年(二〇一三年)的年末将会播放电视动画版sao的特别节目。基本上是二〇一二年播放过的艾恩葛朗特篇与妖精之舞篇的精华片段,但应该还是会增加一些新的影像才对。睽违一年后,桐人他们又将出现在萤光幕上了,还请大家务必收看。
总是被进度落后变成常态化的我添了许多麻烦的abec老师、责任编辑三木先生、土屋先生,以及阅读到最后的各位读者,真的很谢谢你们。让我们在下一集里再见吧!
二〇一三年六月某日 川原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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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台版 转自 轻之国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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修图:
黑白协奏曲
艾恩葛朗时第三层 二〇二二年十一月
1
艾恩葛朗特第一层没有什么特别统一的设计主题,也就是「什么都有」的楼层。
除了草原、森林、荒野、溪谷等富变化的地形,主街区之外也有许多城镇与村落,就像是要以最符合rpg游戏的热闹气氛来欢迎玩家一样。只不过——在这种死亡游戏的状况下,只有少数人才有心情享受风景的变化吧。
接下来的第二层,则忽然转变成相当有一致性的设计。除了被绿色牧草覆盖,峰峰相连的多层构造圆桌形山脉之外,出现的也大多是动物型怪物。可能是为了慰劳攻略第一层的辛劳吧,练功场的难易度并不会太高。给人悠闲气氛的第二层主题应该是「牧场」吧。但大部分玩家都称它是「牛层」,至于理由就应该不用多说了。
而现在来到的是——尚未有人进入的第三层。
我一边走上第二层魔王房间通往第三层主街区的螺旋阶梯,一边用力握紧右手,以自言自语的心情呢喃著:
「某种意义来说,现在开始才是真正的『sao』……」
虽然是为了重新鼓励自己的发言,但是……
「真的吗?为什么?」
背后立刻传来这样的问题,于是我只能用放松的手搔了搔头部并回答:
「嗯……这是因为,从第三层才正式会出现人型mob啊。第一层的狗头人和第二层的牛头人都算是亚人族,虽然会使用简单的剑技,但外表完全是怪物对吧?但在这上面等待著我们的一部分敌人,外表和玩家几乎没有两样。没有颜色浮标的话搞不好还真的看不出来。而且也跟npc一样会说话,也会灵活地使用剑技。也就是说……」
我回过头去,对抬头看著我的细剑使亚丝娜说道:
「……真正的『sword art online刀剑神域』终于要开始了。把我们关进这里的男人……茅场晶彦在以sao做特辑的杂志里曾经这么说过。他说『fsword art online刀剑神域」呢,是剑技与剑技交织出来的光芒与声音,以及生与死的certo(协奏曲)』……」
「…………这样啊……」
即使听见让一年前的我大为兴奋的发言,亚丝娜也没露出什么受到感动的样子。她只是用规律的速度爬上阶梯并轻轻耸了耸肩,然后说了出乎意料的发言:
「这些内容刊载出来时……茅场就已经计画好这场犯罪了吧?」
「咦…………啊~应该吧……」
在一个月又一周前的那一天,茅场俯视被强制转移到「起始的城镇」的一万名玩家时的确这么说过。他说:「我是为了创造这个世界并加以观察,才会制造出nervgear与sao。现在这一切都已经达成了。」
如果这番话为真,那么不要说sao了,茅场晶彦根本在画下nervgear电路图的第一笔时,就已经把这异想天开的犯罪做为最后的目标了。而让年幼(其实也不过才一年前)的我兴奋不已的少数访谈内容,也全都隐藏著双重的意义。
亚丝娜这时又对到这个时候才注意到这种事的我静静说道:
「生与死的……协奏曲。这真的只是设定玩家对人型怪物的『剑技』所做的发言吗?」
「咦……?什么意思……?」
这次换成我露出疑惑的表情。之所以能面向后方爬上螺旋阶梯,是因为这座「迷宫区?下一层往返阶梯」的构造基本上都一样,所以把封测时期的经验加进去的话,我已经爬过十次以上的缘故。只有墙壁上泛黑的浮雕每一层都不同,仔细看就能发现它们暗示著下一层的风景与故事,但目前还是应该把注意力集中在亚丝娜的话题上。
细剑露出更加严肃的表情,然后用呢喃般的声音说:
「或许只是我想太多……但协奏曲并不是乐器与乐器之间以对等的形式来演奏。如果是这种意思的话,那『二重奏』才比较合适。」
「那……协奏曲的正确意思是……?」
「虽然会随著时代而有些许变化,但基本上是以管弦乐器为背景,然后以单独或者少数独奏乐器为主角来演奏的形式……也就是说不是一对一而是一对多,或者是少数对多数的音乐。」
「一对……多……」
小声重复了一遍后,我原本准备表示「那果然是在比喻玩家对上mob集团吧?」,不过在开口前还是把嘴巴闭上了。
这是因为,这个世界里几乎不会出现一名玩家同时跟多数,比如说十多只怪物作战的画面。在没有能够歼灭广范围敌人的魔法,而且范围型剑技的攻击范围也只比武器长度再长一点的sao里,被多数怪物包围就等于死亡。
当然这也反应在游戏设计上,几乎所有的怪物都是单独,不然最多也只有两三只一起出现。只要不故意聚集,或者犯下引发警铃陷阱的过错,就不会出现一对多的战斗……应该说,出现这种状况的话,不管是谁都会全力逃走吧。
「……这样的话,这个世界根本不会发生能够以协奏曲比喻的战斗吧。硬要说的话,只有魔王战还扯得上边……但这样就变成魔王是主角,联合攻略部队是伴奏了吧。」
亚丝娜似乎想对一边苦笑一边耸肩的我说些什么,但马上又闭上嘴巴。暂停了一下子才随著淡淡的微笑点著头说:
「说得也是。看来果然是我想太多了。对了,桐人先生……」
「咦?怎么了?」
「……没事,已经来不及了。」
刚听她这么说,倒著爬楼梯的我后脑勺就用力撞上了厚重的石门。
「嗯咕……」
我一面发出丢脸的悲鸣一面踩著踉跄的脚步,还因为差点踩空石梯而胡乱挥动双手。但这么做还是没办法恢复平衡,认为往后倒至少比往前扑撞上亚丝娜还好的我,心一横就直接往后倒了下去。
结果应该撑住背部的门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打开,我一面大叫「哇啊啊」一面通过出口,然后一屁股跌坐在长满青苔的石头地板上。这就是来到全新楼层后值得纪念的最初足迹。
艾恩葛朗特第三层。
设计主题是「森林」。但是规模与气势和第一层霍鲁卡村周边,或者第二层南部区域的森林完全不同。因为这里最小的树的树干直径也有一公尺,高度也达到三十公尺以上。放眼望去尽是用巨木也完全不足以形容的古树,由它们层层重叠在一起的枝叶缝隙透下来的金色光绿,给人一种幻想世界的气氛。
「哇啊……!」
当我正忍耐著尾椎受到的强烈冲击时,亚丝娜已经发出微小的欢呼声跑过我身边。我维持坐著的姿势直接一百八十度转身,以眼睛追著她的身影。在稍远处停下脚步,一边享受零碎阳光一边不停旋转的亚丝娜,似乎正全力欣赏著无限宽广的大森林全景。
「好棒……光是这样的风景,就让人觉得爬上来这里值回票价了……!」
细剑使经常套在头上的羊毛兜帽现在已经拨到身后,所以她长长栗色头发反射出来的闪亮光线就这样射中我的眼睛。加上她纤细的体格以及凛冽的美貌,甚至会让人觉得她不是玩家而是居住在森林的妖精。
「……的确是值回票价了。」
低声说完后,我便撑起身体站了起来。拍了拍皮革大衣,大大伸了个懒腰。可能是错觉吧,这里似乎连空气都变得甘甜温润。不知道是不是有很多芬多精就是了……
稍微
往后瞄了一眼,就看见一座古老的石造凉亭建立在一棵超级大树的树根处,而我们爬上来的阶梯正从凉亭的地板上张开漆黑的嘴。在第二层魔王房间进行战后处理的其他前线攻略玩家,再过二十分钟后就会爬上来了吧。
「……那么……」
我一边打开视窗,一边迅速打著即时讯息。把「第二层攻略完成,请把一个小时内第三层的转移门将会开通的消息广为传送出去」的内容传给情报贩子「老鼠亚鲁戈」。她虽然也出现在第二层魔王攻略的会场,但在魔王被打倒前就不知不觉消失无踪,所以为了慎重起见还是通知她一下。
攻略队领袖凛德拜托我们的任务这样就算结束了。我消去视窗,再次眺望著周围的森林。
虽然很想再享受一下来到第三层的感慨,不过还是不能浪费太多时间。来到新的楼层后要做的事情还是跟之前一样,在购物之后接受任务,接著战斗提升等级,但在那之前还是有一件事情得先跟暂定的小队成员确认一下才行。
下定决心后,我移动到依然专心欣赏风景的亚丝娜身边,先乾咳了一声才开口说道:
「那个~抱歉在欣赏美景的时候打扰你……」
「……?怎么了?」
细剑使难得以笑容看著我,我用右手食指把她的视线诱导到前面,也就是北方。可以看见从后面凉亭延伸过来的石子古道,在二十公尺左右的前方分歧成了y字形。
「从那条路往右边走马上就是主街区。往左的话就是一片森林,穿过丢后可以到达下一个村庄。」
「……嗯。」
「原本应该先到主街区把转移门有效化,但我想把这个任务交给马上会追上来的凛德队或是牙王队。」
「…………嗯。」
「至于理由嘛,当然有一部分是因为不想被人看见,但有一部分是因为我想先到左边的森林去完成一件工作。不过呢,这两个理由都是我个人的因素……」
说到这里,细剑使的笑容也慢慢开始消失。相对的,眼睛里出现凶狠的目光。虽然我已经慢慢学会这时候要是弄错用词遗字,将会让亚丝娜的心情一口气变差,问题是我根本无法掌握变化的法则。
「…………然后呢?」
在冷酷的声音催促下,我又畏畏缩缩地继续说道:
「……那个……我想还是得进行补给与保养,如果亚丝娜想先去主街区,那我们的小队就先在这里解散……当然,如果您愿意陪我去森林里办事情的话,我也没有任何的异议……」
「我,没,有不想解散小队喔。你和我都是独行玩家吧?」
「是……是的。」
「不过呢,你说的工作,一定是『先解决就会有好处』的事情吧?这样我就跟你一起去吧,因为我最讨厌效率差的事情了。当然,如果你宁愿拋下目前仍是小队成员的我也要独占利益的话那也就没办法了。」
「没……没有啦,我怎么可能想独占呢,完全没有这种想法。而且人多效率也比较高。」
「那就快走吧,暂时不用补给和保养也没关系。」
「好……好的。」
细剑使说完便转过身子,开始以靴子踩出脚步声往前走去,从后面追赶上去的我则在内心做出「勉强算安全!」的谜样判定。其实自己也不清楚有什么好安全的就是了。
真是的,早知道会这样,就应该在班上和女同学们有更多类似对话的行为……虽然忍不住这么想,但马上又冷哼一声来加以否定。如果我是这种能力构成的国中男生,就不会在sao正式开始营运不到五秒钟就潜行到这个世界了。没有那么做的话,就不可能出现和这个性格多变的细剑使两个人走在森林里的情况,所以这根本是毫无意义的假设。
——我忽然浮现「话说回来……」的想法。
回顾自己被囚禁在这座浮游城的一个多月,就会想到我虽然为了存活……也就是为了强化自己而一路不停地拚命往前冲,但是我曾经后悔过玩了这款名为sao的vrmmo游戏吗?
一般来说都会后悔吧,不后悔的家伙才是异常。但就算我再怎么回溯自己的感情纪录,最多也只有恐惧与思乡两种情绪,就是找不到后悔这两个字。
也就是说我是个异常的人吗?还是目前的状况根本没有让我感到后悔的空间?如果是后者的话,那么这个「状况」,一定也包含了现在飒爽地走在我前方三公尺处的细剑使。如果是因为被她耍得团团转,而让后悔等负面情感从脑袋里脱落的话……
——不行不行,就算是在心里也不能感谢她。因为她对我发的脾气已经超过感谢的心情十倍了!
我一边下定这样的决心,一边加快脚步来到暂时的小队成员身边。
根据封测时期的经验,楼层魔王被打倒后,在藉由往返阶梯来到下一层的玩家将主街区转移门有效化的三十分钟里,怪物的涌出率将受到极端的压抑。
这应该是营运方为了不让在魔王战里疲惫不堪的玩家,在进入下一层主街区的大门前就全部被杂兵mob消灭所做的小小贴心设计,可惜的是这样的恩惠也仅限于城镇周边。
在贯穿森林的古道上走了五分多钟后,我就在搜敌技能实际发动前,快一步感觉到周围的空气有所改变了。每往前走一步,就会感觉到柔和美丽的幻想森林慢慢转变成带有冰冷敌意的「圈外」。
「亚丝娜,这边出现的敌人,强度跟第二层迷宫区里的家伙差不了多少。几乎部是动物或植物型的怪物,所以不会使用剑技。」
听见我的解说后,细剑使默默地点了点头。
「但是所有的mob都有一个共通的行动模式,就是在战斗中会慢慢把我们诱入森林深处。看见对手露出空隙就拚命使用突进攻击的话,获胜时经常会找不到路喔。」
「但是只要看地图,就能看见曾经走过的地方被标示出来了吧?」
「这个嘛……」
挥动右手,实际把视窗叫出来的我,又迅速把地图切换成可视模式来展示给亚丝娜看。
「啊……好淡喔。」
正如她所说的,大部分反白的地图上,本来应该以清晰的3d影像标示出我们走过的地方,但现在那些地方却因为笼罩著雾气而显得特别淡。就算仔细看,也无法确认哪里有道路。
「这边的区域专有名词是『迷雾森林』,除了地图很难看清楚外,还时常会有超级浓雾笼罩,真的很容易迷路。所以就算是在战斗中,原则上也绝对不能离开这条道路与小队成员。这一点一定要注意。」
「了解。那么……就请你立刻实际表演一下吧。」
「咦?」
「好像有东西从后面看著我们喔。」
这句话让我畏畏缩缩地转过身子。略微偏离道路的森林入口处站著……不对,应该说长著一棵细长的枯木。淡黄色的树干直径有十五公分,高大约有两公尺,跟周围的古木比起来可以说小多了。但并排在上部的两个树洞浮现出像眼睛一样的蓝白磷光,往左右两边伸长的枝极也像是细长的钩爪般晃动著。
枯树和我互瞪了几秒钟后,右侧的根部终于一边发出摩擦声一边离开地面往前跨出一步,接著是左边的根部。摇摇晃晃的不安定步行转眼变成来势汹汹的冲刺。并排的树洞底下那第三个树洞像嘴一样张开,并且从里面发出「摩啰哦哦哦哦哦哦!」的吼叫声。
枯树,不对,植物型mob「树妖幼苗」拥有几个特殊能力,其中之一就是长在地面上不动时,玩家的搜敌技能没办法发现它。看来是我太热衷于说明,然后从树妖的旁边走过去了。
警告完自己「不能掉以轻心!」后,我便将右
手往背后伸去,高声拔出了爱剑「韧炼之剑+6」。
约三分钟后,左右的树枝被我的剑砍下,树洞嘴被亚丝娜的「风花剑+5」贯穿的树妖,嘴里一边发出悲伤的「摩啰啰啰……」声一边爆散开来。
互相轻碰一下左拳来庆祝胜利后,我们同时把剑收入剑鞘。虽然已经特别注意,还是被树妖的「身体前后互换」的技能迷惑,进入偏离石头道路五公尺左右的森林里。虽然这点距离很容易就能走回去,但在雾气笼罩的情况下,离开十公尺的话就很危险了。
亚丝娜一边向古道走去一边说:
「好像……有点罪恶感耶。」
「咦?」
「因为刚才的树妖是幼苗,也就是之后还会长大吧?把它砍倒就一点都不环保了。」
「呃……嗯,是没错啦……但你只要看过那家伙长大后的『高龄树妖』,一定会觉得『得趁它是幼苗时先干掉它才行!』。」
「……别用大阪腔说话好吗?有一个牙王就够了。」
一面开玩笑一面回到古道上后,我立刻松了一口气。从遥远上空的树梢照射下来的金色光线角度虽然有些增加,但是距离夜晚还有一段时间。
「……那么,应该是这边附近了……」
「你说什么……啊,是那个吗?刚才桐人先生说的『想先解决的工作』。」
「yes。不过呢,其实也就是去接下一个任务而已……但任务开始的npc位置是乱数决定。亚丝娜,你对耳朵有自信吗?」
我一边说,一边顺便把视线移了过去,结果细剑使不知道为什么用双手遮住粉红色的可爱耳朵并往后退了一步。
「……桐人先生有那种兴趣吗?你喜欢耳朵?」
「不……不……不是啦!这种状况下说的自信,指的不是外形而是听力吧……」
「开玩笑的。说起来呢,这种状况下跟耳朵好不好根本无关吧。我们不是用鼓膜,而是用脑在听声音啊。」
「……原来如此,你说得没错。那我们两个人一起找吧。如果有窃听技能就容易多了……」
我挺直背杆,虽然知道可能没有意义,但还是把手掌贴在耳朵后面,而亚丝娜也一边模仿我一边说:
「是可以帮忙找啦,不过是什么声音?不要跟我说是一片树叶掉下来的声音喔。」
「别担心,不是自然的声音而是金属声……具体来说呢,就是剑与剑撞击的声音。」
结果亚丝娜一瞬间露出疑惑的表情,但马上就点头回答:「了解了。」
我们自动在古道中央背靠著背站在一起,然后四只耳朵专注听著来自四面八方的声音。平常没有注意,但这个假想世界里其实也存在各式各样的环境杂音。比如说风声、树叶摩擦声、背景生物的脚步声、小鸟呜叫声等等……把这些声音一个个从意识中排除掉,只寻求硬质的人工声后——
「…………!」
我和亚丝娜靠在一起的背部同时震动了一下。我向右边,亚丝娜朝左边回过头,互相点了点头后……同时指向西南方。从那里传来了细微,但是相当清晰的武器碰撞声。
「我们走吧。」
当我准备迈开脚步时,亚丝娜就用力拉了一下我的大衣。
「进入森林没关系吗?」
「别担心,只要顺利接下任务就可以回到路上了。」
「……没接到的话呢?」
「没问题,我也准备好野营道具了!来,快走吧!」
小跑步朝著森林而去的我,耳朵虽然听见了「野营……?」这种极度怀疑的声音,但马上就转变成从后面追上来的脚步声了。
离开石头道路后,覆盖著软绵绵青苔的地面所带来的些许弹性虽然让人有些在意,但还不至于难以行走。我们两人就这样一边左闪右避地绕过巨树树干,一边朝著声音来源冲去。由于遇上mob会很麻烦,所以就远远绕过搜敌技能有所反应的浮标来加以回避。虽然拿「长在地上的树妖」没办法,幸好这次没有遇见这种怪物。
跑不到五分钟的时间,目标的金属声音量也变大了不少,甚至开始在武器碰撞声的空档中听见喊叫的声音。视界中央首先浮现两个npc色的浮标,接著可以清楚看见反射在许多树干上的特效光。
再绕过一棵巨树就能到达目标的战场时——我就停下脚步,以右手制止了背后的亚丝娜。对她做出竖起食指的「保持安静」手势后,我们两个人便同时从粗大的树干边缘悄悄地往对面看去。
还算宽敞的空地上,可以看见两道正在激战的身影。
一边是穿著闪烁的金色与绿色轻装铠甲的高大男性。右手上的长剑与左手的小圆盾也一看就知道是高级品。绑在后头部的头发是漂亮的白银金色,长相也是会让人联想到好莱坞明星的北欧系帅哥。
相对的,另一个人则是穿著黑与紫的铠甲。手上呈现平缓弧形的军刀与小型鸢型盾也是暗色系,不过装备的等级也同样很高。留著一头蓝紫色短发的战士,肌肤略黑的侧脸是会让人惊叹不已的美貌。从光亮的红唇,以及微微隆起的胸甲来看,就能知道这名黑色剑士是女性。
「喝啊!」
金发男随著勇猛的叫声挥落右手的长剑。
「嘿呀!」
紫发女性则用军刀迎击。随即传出「锵——!」一声清澈的金属声,出现的特效光也一瞬问照亮了苍郁的森林。
「……真……真的是npc吗……?」
在我正下方的亚丝娜用难以置信般的口气呢喃著。
其实我能了解她的心情。两人全身的动作与生动的表情,根本看不出是由系统操作的无生命虚拟角色。但是——
「别说npc了,严格来说他们甚至被当成mob呢。你看看他们的耳朵。」
「咦……啊!两个人……都是尖耳朵。也就是说……」
「男的是『森林精灵』。女的则是『黑暗精灵』。然后你再看他们头上。」
亚丝娜照我的话把视线稍微往上移。然后再次发出「啊」一声。
展开剧烈战斗的两名剑士,头上都标示著金色的「!」符号。那证明了他们是开始任务的npc。一般来说,只要靠过去跟npc对话,就会自动出现任务记录。只不过——
「两个人都有任务符号,而且还在交战,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其实很简单,就是『只能接受一方的任务』——这时候呢,就要由亚丝娜来做出重大的选择了。」
我一这么说,细剑使便把视线从两名精灵身上移开,然后往上看著我。
「选择……?」
「嗯。他们给予的并不是单一,或者是像之前也有过的几个系列任务。而是首次的大型活动任务(campaig)。这个任务甚至横跨好几层,一直要到第九层才会完结。」
「第九……」
亚丝娜急忙按住差点甽出「第九层!」的嘴巴。但是栗色的眼睛已经因为惊讶而瞪大。看见她的反应后,我一边在心里窃笑,一边又轰炸了更加劲爆的情报:
「而且途中就算失败也不能重新接受任务。当然,也无法变更成对立的路线。在这里选择某条路线后,就只能一路把它完成到第九层了。」
「喂喂,你啊……这种事情应该要更早……」
亚丝娜原本要露出生气表情的脸孔,在途中就变成了疑惑的表情。
「等等……对立路线?也就是说,那两名精灵的……」
「没错。要帮助某一边,然后和另一边战斗。黑和白,你觉得哪一边比较好?」
随口提问后,亚丝娜不知道为什么就眯
起眼睛瞪著我。
「……根本没有选择的余地吧?如果是一般的游戏就算了,以现在的sao来说,也只有选择你在封测时期选过的路线了吧。应该说……我早就确定你会选择哪一条路线了。」
这次换成我被说得哑口无言,只能发出「呜!」一声。亚丝娜的眼神越来越冰冷,接著又用坚定的语气断言道:
「——是黑暗精灵的大姊姊对吧?didn"t you?」
「y……yes,i did……但……但不是因为大姊姊,而是因为她是黑色喔。」
——结果这种藉口当然发挥不了作用,亚丝娜站起来后直接哼一声把脸别开。
「算了,我也不想帮助男性砍杀女生。那只要帮助黑暗精灵打倒森林精灵就可以了吧?我们走吧。」
亚丝娜迅速说完一串话后,就准备从藏身处走出去,我急忙拉住她的兜帽。
「等……等一下啦。还有一件很重要的事!」
「什么事?」
「就是……虽然决定帮助黑暗精灵,很可惜的是我们绝对赢不了森林精灵。」
「咦……咦咦?」
为了让再次瞪大双眼的亚丝娜冷静下来,我把手放到她纤细的双盾上继续说道:
「光是看见很高级的装备应该就能了解,那个白色的『森林精灵·圣骑士』以及黑色的『黑暗精灵·皇家侍卫』本来是第七层之后才会出现的精英等级mob。就算等级已经提升到安全范围,但依然不是刚来到第三层的我们能够对付的对手。」
「那……那……要怎么办?因为……我们死掉的话……」
「不要紧,虽然会输也绝对不至于到那种程度。当我们的hp剩下一半,我们协助的那一边就会使出杀手锏来打倒对方。我们只要不慌不忙地拚命防御就可以了。虽然这样hp还是会不断减少,但黑暗精灵大姊姊会救我们,所以只要冷静地等待即可。陷入慌乱而到处乱跑最是危险,因为还是有可能会碰到其他的mob。」
「…………我知道了。」
「好吧。」
我拍了亚丝娜的双肩然后把手移开。
「那数到三就要冲出去啰。靠近之后任务就会自动开始,你只要待在我身边就可以了。」
我和轻轻点了点头的细剑使并肩而立,一边开始倒数,一边在内心向她简短地赔罪。
其实有一项情报我故意没有告诉亚丝娜。就是救了我们之后,黑暗精灵的大姊姊……名字叫「基滋梅尔」的女性,为了帮助被森林精灵压著打的我们,将会使用禁忌的技巧,然后和敌人同归于尽。另一条路线……也就是帮助森林精灵和大姊姊战斗也会有相同的结果。不论选择哪一边,两名精灵战士都会在这里丧生,而我们则会被卷进两个种族的战争里,然后开始漫长的活动任务……不对,应该说开始漫长的故事……
「……2、1、0!」
我和亚丝娜配合著倒数冲进空地。战斗中的两名精灵同时看向我们,然后奋力往后跳来拉开距离。同一时间,两人头上的!符号也变成表示任务进行中的?符号。
「人族到这座森林来做什么!」男性森林精灵这么说道。
「不要来打扰我们!快点离开!」黑暗精灵大姊姊如此表示。
当然也可以按照他们的指示离开现场。只是这样就不会开始任务了。我和亚丝娜交换了眼神后,同时拔剑——然后把剑尖对准森林精灵金光闪闪的胸甲。
对方英俊的面容变得越来越是险峻。为了警告我们活动mob的黄色浮标将转变成敌对状态,外围开始有红色框线闪烁著。
「愚蠢的家伙……竟然去帮助黑暗精灵,那就成为我剑下的亡魂然后消失吧。」
「我……」
「我们是要帮她,但要消失的是你这个家暴男!」
耍帅的台词被抢走,而且怀疑这种状况能不能算家暴的我,视线前方森林精灵的浮标变色了。从淡黄色——转变成接近漆黑的暗红色。呜咿!太强了吧,才刚这么想,男人英俊的脸上就浮现优美且残酷的笑容。
「好,那我就先收拾你们吧,人类。」
我一边把注意力集中在对方「锵!」一声架起的长剑上,一边对亚丝娜呢喃道:
「记好啰,只要专心防御!」
——话虽如此,其实也撑不到三分钟啦。在心里加上这么一句话的我,看见小队成员侧脸的某种表情后,就产生一股非常不安的心情。因为即使相处的时间不长,我也知道细剑使亚丝娜——只有超级认真时才会出现那样的表情。
「那个……专心……防御……」
「我知道啦。」
她低声这么叫道,但是右手的细剑却跟嘴里说的话相反,开始绽放闪亮狰狞的光辉。
二十分钟后。
「怎……怎么可能…………」
茫然望著留下这句话就整个人往后倒的森林精灵大哥,我也跟著低声呢喃:
「怎……怎么可能…………」
虽然眨了好几次眼睛来确认敌人的hp条,但无论怎么看都归零了。相对的,我和亚丝娜的hp条都在减半,也就是差点就进入黄色区域前停了下来。封测时期,我们的四人小队和这名森林精灵战斗,才短短两分钟就全部被击败了啊。
「…………什么嘛,只要努力还是能打倒啊。」
听见这样的声音而转过脸后,随即和即使露出疲劳表情也还是挺直背杆站在那里的亚丝娜四目相对。我又把视线往左边移了一公尺。那里站了一个单手拿著黑色军刀,默默低头看著敌人尸骸的黑暗精灵。
「应该死掉了啦,大小姐」,我脑袋里一边重复著这来路不明的台词一边注视著对方,结果黑暗精灵骑士基滋梅尔小姐就缓缓抬起头来看著我。
感觉她缟玛瑙般的眼珠似乎露出惊讶、疑惑以及「那个……我到底该怎么办?」的感情,不过那一定是我想太多了。
应该说,希望只是我想太多了。
第二章
我在封测时期经历过的这个名叫「翡翠秘钥」的任务,本来应该是这样的发展。
不论是帮助森林精灵的男骑士还是黑暗精灵的女骑士,最后两个人都会同归于尽。一起战斗的精灵会多活几秒钟的时间,留下一句「把秘钥送到oo」后就丧命了。至于o的内容嘛,森林精灵的野营地位在这座森林北部。而黑暗精灵的野营地则是在南部。两人的尸骸消灭后,会留下一个缝合树叶所制成的小袋子。里面装著一把绿色宝石打造的大钥匙。
玩家当然就依照骑士的遗书把钥匙送到北方或南方的野营地——当然也可以不送过去而拿到街上的npc商店卖掉,但获得还算可以的珂尔后任务就无法进行下去了。顺利抵抗诱惑并成功把把钥匙送到的话,野营地的司令官精灵就会赠送给玩家一些奖赏,并且提出接下来的任务。
但我从来不知道还有帮忙的骑士存活下来这样的分歧情节。既然连我都不知道了,那么其他原封测玩家,甚奎是那个亚鲁戈应该也不知道吧。也就是说,接下来要有面对未知故事发展的觉悟才行了……
这么想著的我只能茫然站在现场,亚丝娜则是一脸轻松地把细剑收回剑鞘,而黑暗精灵骑士基滋梅尔依然保持著沉默。这时距离基滋梅尔稍远处的森林精灵尸体发出细微的破碎声并消灭。虽然增加了许多经验值与柯尔,而且还掉了几件稀有道具,但现在根本没有时间确认。
因为尸体消失后的地面上,还留著那个我曾经看过的树叶制束口袋。掉在地上的道具要是不快点捡起来就会消失,不过在这种情况下实在无法立刻判断可不可以捡起来。如果伸手拿起正是触发基滋梅尔小姐敌对伏线的动作,那可就是屋漏偏逢连夜雨了。
「咦?呃…………这……这是什么啊?」
我说出相当刻意的台词,由于亚丝娜听见后就理所当然般准备捡起钥匙,我便反射性从后面拉住她的兜帽斗篷,在她狠狠瞪了我一眼时,基滋梅尔才终于有所反应。
她弯下腰部,以带著黑色皮手套的双手小心翼翼地捡起袋子。然后静静地把袋子抱在胸前,像放下心中大石般呼出长长的一口气。
「……这样圣堂就暂时能守住了……」
以细微的声音呢喃完后,骑士就把袋子收进腰包里,然后端正姿势看著我们。她漆黑的瞳孔再次变得严厉,但立刻又像是感到疑惑而开始晃动,那种模样实在让人很难相信她是由程式所操控的活动物体。
「…………我应该向你们道谢。」
震动黑色与紫色的铠甲行了个礼后,基滋梅尔又继续说道:
「托你们的福才能守住第一秘钥,很感谢你们的帮助。相信我们的司令官也会给两位奖赏,就请你们跟我一起到野营地去吧。」
这时她头上通知任务进展的「?」符号再次亮起。我一边注意不表现在脸上,一边全力松了口气。即使打倒森林精灵,活动任务似乎也能够正常地进行下去。
只不过——我原本的计画是闯入精灵之间的战斗取得主要道具后,就先回到主街区去。因为经过与第二层魔王的死斗后,完全没有休息就来挑战这个任务了。虽然来到新楼层的亢奋感还没有让身体感觉到太强烈的疲劳,但这个世界里累的不是肉体而是精神,所以过于勉强而忽然被沉重的消耗感袭击是一件相当恐怖的事。暂时的搭档亚丝娜甚至在第一层迷宫区深处首次遇见我后,就因为极度的疲劳而昏倒。就算很难累到像她那样,注意力不集中还是会引起或大或小的失误,所以控制肉眼无法看见的疲劳参数也是独行玩家必须的技能。
我一边展开这样的高速思考一边侧眼看了一下细剑使,但她连看都不看我一眼就往前走出一步,然后对骑士基滋梅尔说:
「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
这时说不出话的不只是我而已,基滋梅尔也紧盯著亚丝娜并保持沉默。与npc——严格来说黑喑精灵基滋梅尔应该是mob——之间的问答,没有代表yes或no意思的明确发言的话,对方就不会有正确的反应。
我乾咳了一声,准备说出「ok,走吧」。
但女骑士已经早一步轻轻点头并转过身。
「好吧,野营地就在穿越森林南边的前方。」
任务记录继续进展,骑士头上的「?」符号缓缓消失。取而代之的是视界左侧出现宣告第三名小队成员加入的讯息,接著追加了新的hp条。
基滋梅尔开始飒爽地往前走去,亚丝娜也踩著轻快的脚步跟在后面。我在现场僵了三秒钟左右,才急忙从两人后面追了上去。
从刚才的反应来看,黑暗精灵应该是理解了亚丝娜话里表示yes的讯息了。但是就我所知,封测时期的npc根本没有如此发达的会话能力。
照一般常识来判断,应该是因应正式营运而扩充了npc的自动应答程式用资料库……但就算是这样,骑士基滋梅尔的口气与表情也太过自然了。换句话说,甚至会让人觉得她有点像玩家。
我一边走在三人小队的最后面,一边再次确认她的彩色浮标,颜色是npc——正确来说是活动mob——的黄色,而名字也确实写著「kizmel:dark elven royal guard」。玩家姓名无法选择跟怪物的名字完全一样的文字列,所以可以确定她是由程式驱动的活动物体。如果sao正常营运的话,我就稍微会怀疑是不是营运方的工作人员在操控这个角色,但在变成死亡游戏的现在,这应该不可能……才对。
…………看来是我想太多了。
我采用了自己随意做出来的结论,点了点头后就加快脚步追上两名女性。
在到达下一个目的地的路途上,我就了解即使处于封弊者的价值摇摇欲坠的异常状况中,起码还是有一项对自己有利的好处存在。
要到达黑暗精灵部队的野营地,就必须离开古道直接穿越森林,这样碰上怪物的机率自然也会上升。而且被「迷雾森林」特有的浓雾笼罩后,还有搞不清楚现在位置的危险。
不过只要一遇上怪物,基滋梅尔小姐的军刀就会迅速地把它们砍倒,该说不愧是身为精灵吗?她似乎在迷雾当中也知道前进的方向。对效率至上的我来说,目前先暂停任务,然后在基滋梅尔小姐加入小队的情况下疯狂狩猎mob实在是相当有吸引力的选择,不过我最后还是放弃了。理由是,我有预感太得意忘形的话这名精英黑暗精灵将会发脾气的缘故。
因此开始移动后仅仅过了十五分钟,我的视界里就看见了几面在浓雾中飘动的黑色旗子。
「结果很轻松就到达目的地了。」
由于旁边的亚丝娜这么说道,我也只能用微妙的角度点了点头。这时走在前面的基滋梅尔也停下脚步转过头来,然后用可能还是我想太多的些许骄傲表情说道:
「整座野营地都施加了『森林隐形咒』,只有你们的话可不会那么容易就找到这里。」
「这样啊……咒语指的是魔法吗?但这个世界不是没有魔法吗?」
丝毫不怕生的亚丝娜直接用跟平辈说话的口气这么问道,让听见的我稍微流出了冷汗。先不管用词遣字好了,只会做出预设反应的npc真的能理解亚丝娜说的话吗?就算可以理解,我也觉得这不是基滋梅尔能够回答的问题。
因为sao不存在魔法的理由是「为了让玩家体验最真实的vrmmo战斗」——换言之就是「不让战斗射击游戏化」这种设计概念上的理由。
「我说亚丝娜啊,那是……」
打算帮基滋梅尔圆场的我,准备压低声音向亚丝娜说明这些不为人知的消息。
但
我出于好心的行为,又再次漂亮地挥了空棒。
「…………我们的咒语根本还称不上是魔法。」
黑暗精灵伏下长长的睫毛低声说道:
「真要说的话,大概是古代伟大魔法的些许残香吧……自从跟大地分离,我们留斯拉的人民就丧失了所有魔法……」
基滋梅尔的叹息声在经过五秒的时间差后才带给我巨大的冲击。不对,应该说我花了这么长的时间才能够理解她所说的内容。
自从跟大地分离、丧失了魔法。
感觉上……这些话不只是在说明sao这款游戏为什么不存在魔法技能的理由。说不定还跟浮游城艾恩葛朗特存在的理由有关。
回想起来,我到了现在这个时间点,还是几乎没接触过sao这款游戏的「世界设定」。自从在杂志与网路上发布消息后,我就疯狂地阅读著无数的报导、评论以及开发者访谈,但上面关于设定名的情报都只有「游戏的舞台是浮在空中的巨大城堡,而且还是由一百层练功场层层堆叠而成」。不论是多人还是单人游戏,只要是rpg的话游戏世界的背景设定……也就是「世界发展至此的故事」应该是跟系统面具有同样比重的要素才对。
即使开始封测,世界观的设定依然相当薄弱。我当时曾经完成过一次这个精灵战争的活动任务,但就是森林精灵与黑暗精灵因为「圣堂」而争斗(而且到最后都不知道那个圣堂究竟是什么)——这样简单的内容,我记得跟艾恩葛朗特的存在理由完全扯不上关系。
最后游戏终于开始正式营运,当它变成无法登出的死亡游戏时,我才理解sao的背景设定如此薄弱的原因。
从游戏设计者茅场晶彦的宣言,就可以知道为什么没有开发者所给予的故事设定了。当时他是说,舞台我准备好了,你们自己创造故事吧。
当然这都是我擅自的想像,但到现在我还是觉得应该跟事实相距不远。如果是这样的话,骑士基滋梅尔的……也就是驱动著精灵骑士的sao系统所说的「内容」,就已经超越了茅场的意图。
精灵骑士目前微微低著头走在前面,而我则有很强烈的冲动想对她提出一大串问题。虽然不知道她所说的「留斯拉」是大陆名、国家名还是城镇名,但是黑暗精灵们的故乡为什么会与大地分离,然后被关到这座浮游城里面?说起来,这座城到底是什么人为了什么而制造的呢?
我想这些情报应该和「完全攻略死亡游戏回到现实世界」这个第一目标无关。说起来我会接受这个活动任务,不过是因为完成每一部分都能获得丰富的经验值,而且报酬道具的性能也很高罢了。我并没有特别想帮助黑暗精灵军。数十分钟前,如果亚丝娜坚持的话,我甚至还有可能站在森林精灵男骑士这边和基滋梅尔战斗。
因此我深吸了一口气来镇压住急遽燃起的好奇心,暂时默默地跟在骑士后面。
靠近在浓雾深处飘扬的漆黑旗帜后,雾气在某个地方就像骗人般消失,视界也忽然变得清晰许多。
我们似乎已经接近森林南端,左右两边都是险峻的岩壁。其中有一处开了一徊大约五公尺左右的缺口,缺口左右两边则立著细长的柱子。刚才成为我们目标,黑底上染著角笛与单刃刀图案的旗子正在柱子顶端随著微风飘荡。
两根柱子前面站著跟基滋梅尔比起来稍微算重武装的——不过以玩家的基准来说应该还属轻装的范畴——黑暗精灵卫兵。两个人就像要展示武器般立著细长的长柄刀,而女骑士则快步走向他们。
封测时期进行这个任务时,因为基滋梅尔已经和森林精灵同归于尽,我和暂时的三名小队成员得在没有前导者的情况下接近卫兵。但慢慢涌起的紧张感甚至比当时还要强烈。看来身边的亚丝娜也跟我一样,这时她细微的呢喃声传进我耳里。
「……我是觉得不会啦,不过应该不会在这个野营地里发生战斗吧?」
「应该不会……才对。只要我们不向他们发动攻击。不对,就算这样应该也只是任务中断或者被赶出去而已吧……」
「你可别乱试啊。」
轻轻瞪了我一眼后,细剑使像是下定决心般加快了脚步。
幸好卫兵们只是用怀疑的眼光瞪著我们,没有说什么就让我和亚丝娜通过了。在狭窄的山谷里走了一阵子后周围忽然变得宽广,可以看见一座直径约有五十公尺左右的圆形空间。里面架了大大小小将近二十个左右的紫黑色帐篷,而且还有外型优美的黑暗精灵战士到处行走,可以说是相当有看头的景象。
「哇……比封测时期的野营地要大多了……」
我用基滋梅尔听不见的音量这么呢喃著,结果亚丝娜就用讶异的表情看著我说:
「地点和之前不同吗?」
「嗯。但这不是什么异常状况,像这种与活动任务有关的地点通常都是暂时性地图……」
「ins-tance?」
亚丝娜这一个月来似乎拚命学习游戏系统,但好像还没有学会这个用语。我一边走向山谷最深处最大的帐篷,一边小声说明:
「呃……应该说是为了每一支接受任务的小队所暂时生成的空间吧……我们接著就要和黑暗精灵的司令官对话来让任务进行下去,这时候如果有进行同样任务的小队过来的话,事情就会很麻烦。当然,也有像第一层的『森林的秘药』那样,只要有人在跟npc说话,该地点就会被封锁的任务。」
「嗯……嗯嗯……也就是说,我和你现在处于暂时从第三层的地图上消失,然后转移到这座营地的状态啰?」
我一边在内心暗暗佩服她的理解能力,一边点头回答:
「就是这样。」
结果细剑使的眼睛开始出现有些怀疑的眼神,接著又迅速说道:
「随时都可以出去吧?」
虽然出现许多异常的发展,但是和黑暗精灵先遣部队司令官的面谈就在平稳的气氛下顺利结束了。说起来呢,如果和理论上比基滋梅尔还要强的他战斗,我和亚丝娜一定马上就会被干掉吧。
司令官因为基滋梅尔的生还与夺回翡翠制的钥匙而大为欣喜,赠送给我们颇为可观的任务报酬以及性能优异的装备道具。而且装备还是能够从几个选项里自己选择的贴心模式。虽然造型与基滋梅尔的武器类似的军刀相当吸引人,但现在这个时间点还是我的韧炼之剑+6比较强,所以我便放弃军刀而选择了让筋力+1的戒指。亚丝娜也做出同样的判断,获得了敏捷力+1的耳环。
最后又从司令官那里接受了开启活动第二幕的新任务,接著我和亚丝娜便走出大帐篷。
回到山谷的草地上后,代替天空的下一层底部不知不觉间已经染上暮色。时间已经将近下午五点。紧张感才刚消失就有沉重的疲劳感袭来,我觉得今天差不多该休息了。
基滋梅尔以非常自然的动作大大地伸了个懒腰,然后转身面向我们,动著看不太出来在微笑的嘴唇说:
「人族的剑士们啊,要再次感谢你们帮助了我。接下来的作战也要拜托你们了。」
「没有啦,我……我们才要请你多多指敦。」
「现在才想起来,还没有问你们的姓名呢。你们叫什么名字?」
这再次让我吓了一大跳。mob……不对,一直把人家当成怪物实在不太好意思,还是当成npc好了,不过我真的是第一次被npc询问姓名。
「呃,嗯……我叫桐人。」
「嗯,人族的名字发音真困难。桐人,这样没错吧?」
由于音调有点奇怪,所以我又重复了一遍。
「桐人……」
「桐人。」
「没错,很完美了。」
看来刚才是微调姓名发音的程序。我到现在才有了「真的是npc耶」的真实感,然后看著基滋梅尔与亚丝娜重复同样的对话。
结束发音调整,满足地点了点头后,女骑士再次开始跟我们对话:
「桐人、亚丝娜。你们叫我基滋梅尔就可以了。那么……出发执行作战的时间就交给你们决定。想先回人族的城镇去的话,我就用咒语送你们到附近,如果要在野营地的帐篷休息也没关系。」
没错没错,就是这样的发展,我在心里暗暗点头。
封测时期,觉得回主街区很浪费时间的我就是借住在此地的帐篷里面。因为床铺相当高级,食物也很美味,而且食宿还都是免费。当然是有任务进行到某种程度就不能再使用的时间限制,但在那之前不用就是自己的损失了——
亚丝娜似乎完全看穿了我的想法。像要表示真受不了你般轻轻耸肩后,便回答基滋梅尔:
「恭敬不如从命,我们就在帐篷里休息吧。谢谢你这么替我们著想。」
「不用跟我道谢,因为……」
没错没错,就是这种发展…………等等,不对喔,怎么有点不一样?
过去这里提供给我的,是因为所有者死亡而空下来的帐篷。也就是基滋梅尔以前住的帐篷。当时我和三名小队成员(全是男性)就是借住那里,但是目前的情况是身为帐篷主人的骑士还活著。这也就表示——
「……没有多余的帐篷,得请你们睡在我们的帐篷里。三个人的话会有点窄,就请忍耐一下吧。」
「不会的,很感谢你让我们使用…………三个人?」
亚丝娜这时候突然完全停止活动。
基滋梅尔似乎在等待接下来的话,于是我只好接著把话说完:
「谢谢,那我们就不客气了。」
「嗯。我就在这座野营地里,有事情的话随时可以来找我。那么我先告辞了。」
高洁的黑暗精灵行了个礼后,随印飒爽地朝食堂走去。
亚丝娜继续僵硬了三秒钟左右,才终于把整个人转向我,变化了三种表情后才开口说道:
「可以取消刚才的要求,请她用咒语把我们传送到主街区吗?」
可惜我已经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了。因为以前已经有一名小队成员试过。因此我为了尽封弊者的义务开口说出事实:
「那个……没办法了。」
就跟整座野营地一样,跟封测时期比起来,基滋梅尔的帐篷也提升了不少等级。
主人虽然说「三个人住有点窄」,但里头的面积就算来了加倍的六个人也能够轻松地躺下来。地板奢华地铺了轻柔的毛皮,就算直接躺下去应该也能舒服地睡到早上。
取代墙壁的布也是厚重的编织品,几乎可以挡住外界的所有噪音。中央的柱子前面放著造型不可思议的火炉,目前正缓缓发出橘色光芒与暖气。
我踏进如此舒适的空间后,随即走到帐篷中央附近,然后「呼啊——」一声长长呼出一口气坐了下来。接著又慢吞吞地举起手来叫出视窗,解除了背上的剑、各种防具以及长大衣。
当我直接从背部倒到地板上时,刚好就和从后面以冰冷眼神低头看著我的亚丝娜四目相对。细剑使往前走几步来到我右侧,然后用靴子前端轻轻推著我的侧腹部。
屈服于无言压力的我持续滚动,一直来到帐篷的左端,亚丝娜才终于把脚收回去。
「那里是你的范围。然后,请把这边想成国境线。」
由于靴子在把地板分成三等份的地方左右移动划了条线,所以我还是确认了一下。
「…………侵犯国境会怎么样?」
「这里是『圈外』对吧?」
「我知道了,完全了解了。」
依然躺在地板上的我用力点了点头,结果亚丝娜也笑著点头回应,然后就走到帐篷的另外一边。圆形的帐篷直径大约有八公尺宽,所以各自到顶端就会相当有距离感。虽然不是因为隔开了一段距离,但比较放心的我这时以眼睛追著亚丝娜的身影,立刻就看见她也解除了胸甲与细剑,甩了一下长发就坐到毛皮上。把背靠在柱子上的她稍微露出犹豫的模样,最后还是把长靴也收进道具栏里。
亚丝娜接著又把只穿白色袜子的脚笔直往前伸,然后抬头长长地呼出一口气。隔了一会儿就把脸移回原来位置的她,视线直接和一直无礼望著她的我撞在一起。
我反射性移开视线,以有些高亢的声音说:
「那个……如果不习惯的话,我可以去外面睡……反正我也有睡袋……」
「没关系啦,只要不超越国境线就好。」
由于回应的口气竟然是平常模式,我便再次看了一下帐篷的另一侧。结果似乎有比目前这种状况更让亚丝娜在意的事,只见她一边用右手抚摸地板的毛皮一边改变了话题:
「……虽然我还没有掌握……这个连续任务全部的状况,但这应该不是黑暗精灵与森林精灵哪边是正义的一方哪边又是坏蛋之类的故事吧?」
「咦?嗯……嗯,应该不是。基本设定和封测时一样的话,就是再上面一点的楼层里有一处叫『圣堂』的地方,然后里面好像封印了某种拥有强大力量的道具,黑暗精灵和森林精灵就是因为那个而发生争斗,应该是这样才对。」
「这样啊……这么说装在那个叶子制袋子里的,就是那个圣堂的钥匙啰?」
「对啊。我记得总共有六把,然后藏在各层的各个地方,任务大概就是要收集这些钥匙。」
「原来如此……——我在意的就是这个部分。一开始在森林里发现战斗中的基滋梅尔小姐与森林精灵的骑士时,你不是问我要帮助哪一边吗?」
「是问了。」
「也就是说,也有玩家和我们不一样,选择了帮助森林精灵然后进行另一边的故事吧?」
「当然也有这种情形……」
我正要点头时,才终于了解亚丝娜担心的事情。
「嗯……如果我们继续进行任务的话,是不是就会和帮助森林精灵那一边的玩家……」
「变成敌对关系呢……这就是我的想法。」
为了让因为自己的话而皱起眉头的细剑使放心,我挤出不习惯的笑容说道:
「别担心,不会出现那种情形啦。如果是要打倒几只特定的mob,或者收集几个特定道具的任务,那就可能会和其他玩家竞争,但是像这种故事发展型任务呢,每个玩家或者小队都是……嗯……独立的那个……」
当躺在地板上的我正绞尽脑汁想著,该怎么向算是网路游戏初学者的亚丝娜说明才好时,她似乎已经先行解决问题般用力地点了点头。
「这样啊,就像这座野营地一样吧。让不同的小队进行自己的故事,然后各自有不同的结局……?」
「嗯,大概就是这样。所以既不会和进行敌对阵营任务的小队争夺道具,也不会有一边顺利完成任务另一边就会失败的情形。」
「这样啊……」
亚丝娜像是觉得我的话还可以接受般点了点头。奇怪的是,我应该已经消除了她可能会和其他玩家起冲突的担心,但她脸上还是挂著阴郁的表情。
于是我撑起身体,盘腿在亚绿娜面前坐好,然后问道:
「还有什么在意的事吗?」
「没有啦……与其说是在意,倒不如说没办法完全理解……如果正如你所说的,这里是什么……暂时性空间?那么同时有几支小队在进行这个任务,就会有几个野营地存在,然后也会出现好几个基滋梅尔小姐以及刚才的司令官对吧?就是这
一点让我觉得……」
「喔喔…………」
好不容易理解了亚丝娜的疑惑,我开始思考了起来。
这是包含在网路游戏所谓的任务里头的最大矛盾。一般来说,一个事件只会出现一次才是正常状态。比如说,我在第一层完成的「森林的秘药」任务,设定就是为了生病的少女阿卡莎从栖息在森林里的植物型怪物身上采集贵重的药材。虽然称不上顺利——但还是拿到了主要道具,而少女阿卡莎在喝下母亲制作的特效药后就恢复健康了。
但是接下来其他玩家到那个家里时,出现在那里的还是生病的阿卡莎。只要有接受同一个任务的玩家,她就会永远重复著重病的痊愈与发病。
我和亚丝娜现在进行的活动任务算是「森林的秘药」的扩大版。我们在经过长达二十分钟的激斗后幸运打倒森林骑士,让基滋梅尔存活下来,今后只要其他玩家开始这个任务,就会有几十,甚至几百名的基滋梅尔丧生吧。当然,大概也会有同等数量的男骑士死亡。
但这是没办法的事。为了保持故事的唯一性而把一个任务设定成只有一名玩家或者小队能完成的话,就会失去游戏的公平性。要解决这个问题,就只有准备庞大的……可以说接近于无限的任务,但现实上来说这也不可能办到。就算是那个疯狂的天才茅场晶彦也一样。
——我断断绩续地解释著这些事情。
亚丝娜听完后缓缓点了点头并向我道谢,我想她应该早就明白这样的道理了吧。我心里同样也有即使理解依然无法厘清的心情。因为骑士基滋梅尔实在太像真正的人类,不对,应该说太像真正的精灵……真的很难把她当成一般的活动npc。
这时候,野营地的每一处都响起悲伤的角笛声。看了一下时间后,发现不知不觉已经是晚上六点了。不相上下的睡意与饥饿感同时袭来,让我考虑起应该先满足哪一种欲望才好,此时帐篷入口低垂的帷幕忽然被掀了起来。
走进来的人当然就是帐篷的主人基滋梅尔了。她身上依然是金碧辉煌的金属铠甲加长披风的造型。
骑士依序看了帐篷左右两侧急忙站起来的我和亚丝娜,接著开口表示:
「作战当中实在没办法招符两位,不过你们可以自由使用这个帐篷。食堂随时都可以用餐,另外也有简易但可以沐浴的帐篷。」
「这里有浴室吗?」
立刻有反应的当然就是亚丝娜了。基滋梅尔点了点头,以左手指著帐篷入口处的方向说:
「就在食堂帐篷的隔壁,那里也随时都可以使用。」
「谢谢,那么我就不客气了。」
毫不犹豫地回答完后,亚丝娜便向对方点头致意,接著看也不看我一眼就开始走向入口。基滋梅尔也点了点头,一边走进内部一边说:
「我要休息一下,有事的话随时可以叫我。」
两人进行著快速的对话,而我则依然一边想著要先吃饭还是先睡觉,一边茫然听著这一切。结果在暖炉旁停下脚步的基滋梅尔,按了一下镶在左边护肩扣子上的大宝石。
「锵啷」的不可思议声音响起,金属铠甲、披风与军刀转变成光粒消失。底下只穿了一件有著丝绢般光泽的紧身内衣。我因为过于惊讶而无法移动视线。包裹在黑色布料底下的,竟然是有著不知道该说不像精灵——还是该说真不愧是黑暗精灵的丰满躯体………
我的衣领忽然被人拉住,同时也有冰冷的声音在我右耳旁说道:
「你也去洗澡比较好。魔王战的时候流了不少汗吧。」
…………嗯,是流了不少冷汗啦。
心里这么想的我,随即被不顾个人意愿的力量拖往出口方向。
离开帐篷后,发现逐渐从傍晚进入夜晚的黑暗精灵野营地变得更有幻想世界的气氛。
到处竖立的优美造型铁笼里,无声燃烧著带有紫色的火焰。草丛里的小虫们以铃当般的呜叫声,替不知道从哪一顶帐篷流出来的细微鲁特琴旋律伴奏。
庞大的食堂帐篷里可以听见士兵们的哄笑声,就连从这些声音中间传出来的从军铁匠的锤子声,听起来都像是乐器一样清澈。走在亚丝娜后面的我,侧耳倾听著与人类街道明显不同的背景声,这时忽然想起重要的任务,就对穿著女性束腰外衣的背影说道:
「对了,亚丝娜……」
「什么事?」
细剑使稍微放慢速度让我走到她身边,但好像没有打算停下脚步。
「这里的npc铁匠技能等级相当高,就趁现在把武器强化到极限吧。」
「……强化到极限?真的没问题吗?」
听见我的提案后,亚丝娜像是很不安般皱起眉头。她一定是想起几天前爱剑脆弱地破碎时的情景了。正确来说,那个时候碎裂的应该是用「快速切换」mod替换的假货,但当时不知道实情的她还是受到了很大的打击。
为了让她放心而用力点了点头后,我又开口说道:
「成功率当然不可能是百分之百,但只要追加一点素材,就能让成功率增加到极限。在这里把它变成+6的话,我想应该能一直用到第三层中段为止。」
亚丝娜的爱剑风花剑是在第一层楼层魔王攻略作战前购买的武器。老实说,性能要撑到第三层已经有点勉强,不过完全强化——在没有失败的情况下把强化次数用完——成功的话,应该就还能活跃一阵子。
我很难得会说出这种把心情摆在效率之前的提案,这时亚丝娜像是陷入沉思般垂下了睫毛。不久之后,她才像是在寻找目前收进道具栏的细剑剑鞘般,一边让左手手指在腰部附近蠕动一边低声表示:
「……桐人先生之前曾经说过,把使用的剑变回金属素材,然后可以用它当材料打造新的剑对吧?」
「咦……嗯,是可以啊。」
「也可以拜托这里的铁匠这么做吗?」
「嗯……嗯,应该没问题……但是……」
我无意识中停下脚步,这次亚丝娜也跟著停了下来,然后转向我。她脸上露出难得一见的平稳笑容,接著静静地点了点头。
「谢谢你这么替我著想。但我觉得既然冒著危险进行完全强化,再过几天后还是得跟它告别的话……还是在这里让它转生比较好。」
「这样啊……」
如果亚丝娜这么想的话,我也没有否定的理由。
「我知道了。我想一定会出现一把更强的剑。那我们马上就去铁匠的帐篷……」
当我准备变换方向时,亚丝娜就用力抓住我的上衣。
「先去洗澡!」
我不记得封测时期这个野营地有没有浴室了。就算是有,全是臭男生的小队也没人想去用吧。因为当时随时可以登出去真正的浴室里洗澡。故意在帐篷里睡著然后登出,也只是因为露营的气氛相当有趣罢了。
即使被关在这个不能登出的死亡游戏里,入浴对我来说也不是一件太重要的事,不过对暂时的搭档细剑使来说似乎是相当重要的行为。如果是对状态有支援效果的魔法温泉也就算了——不对,那个时候我也会在全副武装的情况下跳进去吧。虽然湿濡效果会令人不舒服,而且装备的重量也会稍微增加,但离开水不久后应该就会消失了。
话说回来,这里是黑暗精灵经常使用的浴室,或许会有什么支援效果也说不定。当然也有可能出现泡澡的话耳朵就会变长的恶作剧性阻碍效果……
我一边想著无谓的事情,一边和亚丝娜来到食堂帐篷后面的一座小帐篷前,然后我们暂时停在那里并面面相觑。因为这里只有一个入口,而且也完全没有染著「男」「女」字样的布帘。
「
…………」
亚丝娜默默往前走,将帷幕掀开后往里面窥探,接著把头抽出来说:
「…………只有一间浴室耶。」
「这……这样啊。」
只有国中二年级的我,也知道这时候不应该说出「那就是混浴啰」这种无益的玩笑。我以极严肃的表情点了点头,然后迅速往后退一步。
「那亚丝娜在洗澡时我就去隔壁吃饭吧,等你洗好再过来……」
「刚才也问过了,这里真的是禁止犯罪指令圈外对吧?」
忽然被问到跟现状没什么关系的问题,让我眨了两三次眼睛后才点头回答:
「是啊……」
「这样解除全部的武装很危险吧?」
「嗯……嗯,这么说也没错啦……」
「这样的话,当对方在洗澡的时候,我们就互相帮忙在入口警戒吧。至于谁要先洗嘛,就用丢铜板来……」
这时我终于了解亚丝娜担心的事了。她应该不是真的认为会有怪物或者敌对的玩家发动攻击,而是在担心洗澡时野营地的男性黑暗精灵会进入浴室。虽然会有「对方不过是npc」的想法,不过也不是不能了解她的心情。
之前亚丝娜在使用浴室时,我曾经引发了让情报贩子亚鲁戈冲进里面的重大危机,所以这时候应该要体谅她才对。花了一秒钟左右做出这个结论,接著我用力点了点头。
「了解了。我等一下再洗就可以了,你先请吧。」
「真的吗?那就谢谢啰。」
留下一抹微笑后,亚丝娜就以令人赞叹的速度消失在帐篷里。稍微可以看见掀起来的帷幕后面有一座形状优美的浴池,以及满到边缘的淡绿色热水。也就是说,隔离浴室与外界的就只有一片无法上锁的布制房门。
虽然可以想像这样子女生独自进去洗澡难免会感到不安,但相对也会产生「那就不用硬要去虚拟浴室洗澡啊!」的想法,不过入浴对她来说应该是相当重要的一件事吧。在这个随时都可能死亡的世界里,有时也需要解放身心,消除累积在内心的压力。我待在这个安全的营地里面时,应该也要让心情放松一下才行。
这么想的我当场坐了下来,然后把背靠在帐篷的支柱上。结果从隔著一片布的后方传来了两声细微的「咻哇、咻哇」效果音。适应该,不对,绝对是连续按下「服装全解除」与「内衣全解除」两个按钮的声音。接著就是「啪嚓、沙沙」的水声。最役则是「呼——」一声似乎感到满足的叹息。
「…………这样能休息吗!」
我以细微的声音抱怨了一下,然后双手抱胸,以类似打禅的姿势闭起眼睛。
sao里虽然有「冥想」技能,但是不存在「打禅」技能,不过我对集中精神还算有点自信。就算没办法休息,也可以全力考虑今后的能力构成方针或者装备强化顺序…………
「嗯嗯嗯嗯,呼呼!呼呼!嗯……」
细微的哼歌声入侵听觉皮层,把我的集中力粉碎殆尽。
到了这个地步,或许背后的支柱无法承受我的体重而倾倒,让我一个不小心滚进帐篷内的发展才是让我从这种状况解放出来的最佳方法吧。心里虽著这么想,但细长的圆木只是一直沉稳地屹立在大地上。
水声与哼歌声的精神攻击,之后又持续了长达三十分钟的时间。
第三章
就像从水底浮上来的泡泡「啪」一声破掉般睁开了眼睛。
看来应该还是晚上。耳朵里只听见细微的虫鸣声。准备睡觉时还能听见的鲁特琴演奏已经停止,士兵们的声音、脚步声以及铁匠的锤子声也中断了。
原本想再继续睡觉而再次闭上眼睛,但几秒钟内睡意的余韵就消失了。放弃睡回笼觉的我悄悄撑起上半身。
帐篷的另一侧,裹著毛毯的细剑使以极其标准的姿势沉睡著。但是,原本躺在我和她之间的基滋梅尔却不见了。
昨天晚上,在暂时的搭档之后入浴的我,浸到热水里从一数到一百后就立刻出来了。幸好我和亚丝娜的耳朵都没有变尖,所以就直接冲进隔壁的食堂帐篷。里面的精灵士兵们出乎意料之外地亲切,我和亚丝娜就混在他们之中,吃了稍微烤过的面包、烤鸡、蔬菜汤与水果等等菜色的晚餐,然后心满意足地回到基滋梅尔的帐篷。
结果帐篷主人已经先一步躺在暖炉旁边,裹著毛毯发出安稳的鼻息。一看见她的模样,暂时遗忘的睡意就再次袭来,我和亚丝娜互相看了对方一眼后就默默走到地板的两侧,各自缓缓躺到毛皮上。摊开叠在附近的毛毯,把它拉到脖子底端的位置后,我的记忆就完全中断了。
我静静地叫出视窗,确认时间是凌晨两点。算起来已经整整熟睡了七个小时。所以才会有如此轻松的感觉吗?我一违这么想一边把视窗关上,然后在不发出声音的情况下钻出被窝。
穿过入口的帷幕来到帐篷外面,发现火把不知道什么时候全都熄灭,野营地完全沉没在蓝白色月光底下。我环视了一下四周,知道除了在周围的山壁边巡逻的两名步哨外就没有会动的东西了。
这样的话,基滋梅尔小姐究竟到哪里去了呢?这时我不禁产生「不会是自己跑去进行接下来的任务了吧」的想法,不过马上又摇了摇头否定自己。npc不可能有如此自由的行动,而且基滋梅尔并排在视界左上方我和亚丝娜旁边的hp条目前也还是全满的状态。
我稍微思考了一下,就往这座黑暗精灵野营地里目前仍未踏进的区域——也就是最深处的司令部帐篷的更内侧走去。
艾恩葛朗特的月光能够照进上空开阔的区域,所以这些地方都还算明亮,就算没有照明也能自由走动。当然如果不是在外围部分就看不见月亮,光线在上层底部反射后虽然会照射下来,不过也会让整个空间像是自己发出蓝光一样,酿造出一种幻想世界的效果。
穿过大帐篷东边,后面的空间进入视界的瞬间,我就停下了脚步。
那里是一小片只有一棵小树立在上面的草地。我记得封测时期的这个地方是除了这些之外就没有其他东西存在的无用空间。
但是现在伸长的枝楹底下多了三个新的物体。是由木材所削出来的,有著简朴、美丽外形的——墓碑。
而我下意识中寻找的人就悄悄地坐在左端的坟墓前。这时当然不至于只穿一件内衣,不过、还是没有任何金属防具,只穿著女性束腰外衣与紧身裤。她微微低头,凝视著墓碑的底部。蓝紫色的头发吸收月光后,看起来就像是发出淡紫色的光芒。
我犹豫了几秒钟,然后缓缓走了过去,在距离她两公尺左右的地方停了下来。可能是注意到脚步声了吧,黑暗精灵骑士抬起头来看向这边,像是呢喃般说道:
「……是桐人吗?不好好休息的话,明天会很辛苦喔。」
「已经睡得比平常好了,谢谢你把帐篷借给我们休息。」
「这没什么,我一个人住本来就有点太大了。」
这么回应完后,基滋梅尔再次把脸转向墓碑。
我又靠近了两步,然后眺望著墓碑。依然相当新的白木表面刻著小小的文字。凝睛一看后,发现写著「tilnel」。
「蒂尔妮尔……小姐?」
念完后,我才发现这个名字的读音与基滋梅尔十分相似。骑士隔了一阵子才简短地回答:
「是我的双胞胎妹妹,在上个月降到这层来时的首场战役里丧生了。」
正如「降到这一层」这句话所显示,他们黑暗精灵——还有敌对的森林精灵应该都知道浮游城艾恩葛朗特是由无数的阶层构造所形成。而且还不只是这样,他们能藉由独自的魔法,不对,应该说独自的咒语往来于各层之间,不必使用迷宫区的往返阶梯与主街区的转移门。不过移动范围似乎就只有从这个第三层到建有城堡的第九层而已。
封测时期完成过这个活动任务的我,对于精灵们大概有这种程度的了解。但是当时我脑袋里想的全是快一点到上一层去,根本没考虑过森林精灵与黑暗精灵的战争与游戏世界本身的设定有关。
我再次产生询问基滋梅尔关于艾恩葛朗特诞生缘由的强烈冲动,但还是把它跟冰冷的夜间空气一起吞了回去。在亚丝娜不在的时候询问这么重要的消息,她一定会怪我偷跑,而且这也不是现在应该提出的话题。
于是我换成询问基滋梅尔一个月前过世的妹妹。
「蒂尔妮尔小姐……也是骑士吗?」
「不是……妹妹她是药师。工作是治疗在战场上受伤的患者,从来没有拿过比小刀还要大的武器。但是妹妹隶属的后方部队,受到森林精灵的猎鹰师们奇袭……」
「…………」
一听见她这么说,我反射性屏住呼吸。森林精灵的猎鹰师是第三层里除了魔王与活动mob之外最为棘手的敌人。虽然黑暗精灵这边也有能够与其对抗的驯狼师,不过以棘手的程度来说,还是能从地面与空中同时攻击的猎鹰师占上风。
不知如何解释我的沉默,只见基滋梅尔紧绷的侧脸稍微放松并说道:
「别一直站在那里,坐下来吧。不过没有椅子或垫布就是了。」
「嗯……嗯嗯。」
我点了点头,在她旁边坐下。暂时的坟墓上长了许多柔软的草,它们轻轻地承受我的体重。
骑士拿起放在旁边的皮革袋子,拔开栓子后喝了一大口。然后直接把袋子递给我。这时对方是npc的意识已经消失了八成,我很自然地道谢并接过袋子。
在嘴边稍微倾斜皮革袋子后,有些浓稠的液体就流进嘴里。一开始有点酸酸甜甜的味道,喝下去后就有强烈酒精焚烧喉咙的爽快后劲。
把皮革袋子还回去后,基滋梅尔就伸出右手,把里面剩下来的酒全部倒在蒂尔妮尔的墓碑上。
「这是妹妹最喜欢的,月泪草的红酒。这是我为了给她惊喜,偷偷从城里带来的……但她连一口都没喝到……」
空的皮革袋子从她右手上滑落,在草地上发出细微的声响。骑士缓缓把手收回去,双膝一起立起来,然后用手臂紧紧抱住。
「……昨天志愿参加夺回钥匙的任务时,我已经有了必死的觉悟。不对,应该说我甚至希望能够失去生命。事实上,我最多也只能和那个森林精灵同归于尽,不然就是会败在他手上。但是……在我陷入绝境时,命运带领你们来到我身边。虽然说这个世界上应该没有任何神存在了……」
低声说完后,基滋梅尔瞄了我一眼。注意到她缟玛瑙色的眼睛蒙著一层淡淡的泪水后,我终于不知道该怎么反应才好了。因为基滋梅尔与妹妹蒂尔妮尔真的是这个世界的居民,她们都为了种族而赌上了唯一的生命,但我说起来只是暂时的来访者…………
不对。到了现在也不是这样了。我和亚丝娜被囚禁在无法登出的死亡游戏里,也跟基滋梅尔一样只有一条命而已。但我在插手她和森林精灵的战斗时,竟然愚蠢地不把它当一回事。我告诉自己虽然打不过森林精灵,但是hp减半后黑暗精灵就会牺牲自己来救我们,所以没有
关系。
我不应该在那种心态下拔剑。不论知不知道接下来的发展,为了保护我、亚丝娜以及基滋梅尔的性命,我都应该要全力作战。
内心暗暗感到懊悔的我开口表示:
「……这不是什么神的引导。我和亚丝娜是因为自己的意志而到那个地方。所以,我们会陪你到最后。一直到基滋梅尔能回家的时候。」
结果骑士轻轻微笑了一下,接著点头表示:
「这样的话,在直到分道扬镳之前,我也会一直守护你们。」
二o二二年十二月十五日,周四。
我,等级14的单手剑使桐人与暂时的小队成员等级12的细剑使亚丝娜,以及活动mob等级15的黑暗精灵骑士基滋梅尔,为了开始新的冒险之旅而离开野营地。
严格来说,天根本还没亮。时间是凌晨三点,森林里的树木都还静静沉睡在蓝白色月光底下。至于为什么会在这种时间出发嘛,是因为当深夜外出的我和基滋梅尔回到帐篷时,原本应该熟睡当中的亚丝娜已经做好万全准备等著要出发了。
细剑使看见身上没有任何武器与防具的我,随即像是很受不了般说「你不是去做出发的准备吗?」下一刻,穿著单薄衣物的基滋梅尔也进入帐篷,注意到这一点的亚丝娜,看著我的眼神马上变得有些冰冷,于是我只能挺起胸膛表示「我早就准备好了」。
离开帐篷走在野营地里头时,亚丝娜一直用怀疑的眼光看著我,不过离开山谷再次进入「迷雾森林」后,这种情形就消失了。月光下,长了青苔的巨树以及在低处流动的带状雾气部变成了蓝色,这种模样比白天时更像幻想世界,就连以前应该看过这种景象的我都忍不住发出细微的赞叹声。首次看见的亚丝娜似乎更加感动,在低声呢喃了一句「真漂亮」后,就有将近三十秒的时间没有任何动作。
虽然已经不是第一次因为黑暗精灵骑士的行为举止感到惊讶,但这段时间里不只是我,连基滋梅尔也一直默默等待著。从「等待玩家反应的npc」的角度来看,这样的反应可以说极为平常,但我认为她是理解亚丝娜的心情,才会默默地在旁边等待。
最后亚丝娜终于回过神来,骑士等她回过头时便开口表示:
「看来那个女孩也喜欢夜晚的森林。那么……我们走吧。」
在「翡翠秘钥」之后,司令官给予我们的任务是「讨伐毒蜘蛛」。
内容是森林里出现了许多毒蜘蛛型的怪物,造成部队执行任务时的阻碍,所以希望我们找出怪物的巢穴。
当然我也完成过这个任务,很可惜的是巢穴的地点是乱数配置,所以当时的记忆派不上用场。只能一边和毒蜘蛛战斗,一边寻找在森林某处的巢穴了。
当然,任务进行中中毒的次数不是一两次就能了事。在sao众多的异常状态中,「伤害毒素」是最为常见的项目,虽然等级1的微中毒与等级2的轻中毒都还不算太危险,不过也仅限于确实做好对策的情况下。
我一边走在森林中,一边向亚丝娜确认。
「你有几瓶解毒药水?」
「嗯……」
细剑使打开的视窗发出了「叮铃铃」的效果音。
「腰包里有三瓶,道具栏里有十六瓶。」
「我也差不多,这样应该就够了。」
点了点头后,我忽然想到药水和水晶道具不同,不能让其他人使用。这也就表示,基滋梅尔要是中毒,她就得自己饮用解毒药水——
基于这份担心,我便对著走在稍微后面一点的精灵骑士问道:
「那个……基滋梅尔,你有多少瓶解毒药水……」
「为了以防万一带了几瓶,但基本上我不需要药水。因为我有这个。」
可能是错觉吧,感觉她有些自豪地这么说道,然后拾起戴著合身皮手套的右手给我看。她的食指上戴著从手套上看起来相当大的戒指。在朦胧月光下也能发出强烈光芒的宝石,颜色是跟解毒药水十分相似的绿色——
「……这戒指是?」
「我叙任为近卫骑士时,女王陛下与军刀一起赐给我的物品。十分钟就可以使用一次解毒咒语。」
「……太……」
太棒了吧——
我差点就这么大叫,不过最后还是忍住了。正式开始营运后就不用说了,包含封测时期在内,我从没有听过或是看过能够毫无限制地使月解毒技能——虽然需要冷却时间——的首饰。如果是连等级5的致死毒都能一瞬间解毒的话,那就真的是可以加上三个「超级」来形容的稀有道具了。
——虽然没有发出声音,基滋梅尔似乎还是从脸部的表情看透了我的超高速思考,只见她乾咳了一声并且表示:
「就算露出那种表情,我也不能把它让给你。首先呢,这只戒指是以我们留斯拉人民血液里残留的些许魔力做为咒语的泉源,所以你们人族大概无法使用吧……」
差点反问「……大概?」的我,急忙摇著头否认。
「没……没有啦,我一点都没有想要的意思。只要基滋梅尔有解毒的准备就可以了。」
我爽朗地否定了邪恶的物欲后,亚丝娜也带著满脸微笑做出了评论:
「就是说啊。再怎么样你也是男生,应该不会做出向女生要戒指的行为吧。」
「那……那还用说吗……等等,你这种说法,好像女生就可以这么做的样子……」
听见我忽然开始抱怨后,亚丝娜脸上的笑容就消失了。
「我才没那种意思呢!我什么时候跟你要过戒指了!」
「我……我也没说亚丝娜这么做啊!」
我和亚丝娜停下脚步,气冲冲地瞪著对方,骑士大人则是用莫名困扰的表情对我们说:
「桐人、亚丝娜。抱歉在畅谈时打扰两位……」
唔唔唔唔。
「好像有东西靠近了,脚步声听起来不是精灵也不是野兽。」
唔唔唔唔唔。
「而且是前面和右边各来一只。前面的敌人就交给你们了。」
唔唔唔……咦咦?
我和亚丝娜结束互瞪,把视线移往前进的方向。结果看见一道在树荫下高速移动的影子。高度虽然只到我们的腰部左右,但幅度相当宽。许多只细长的脚沙沙移动著,像滑行般接近过来。
下一刻,视界里就出现了颜色浮标。颜色大概处于粉红与红色之间。hp条下面的名字是「thicket spider(灌木丛蜘蛛)」。
「亚丝娜,准备战斗!」
当我切换思绪,一边拔剑一边这么大叫时,亚丝娜的右手也抽出了腰上的风花剑。亚丝娜已经决定一面进行任务一面收集素材道具,接下来回到野营地时就把它锻炼成新的剑,所以这徊任务也是从第一层就担任亚丝娜的伙伴,一路战斗到现在的绿色细剑最后的活跃舞台。
「直接攻击的手段就只有用利牙撕咬,要是碰到它从屁眼发射出来的丝,行动就会受到阻碍!」
「了解!」
简短回答完后,亚丝娜一瞬间瞪了我一下。当浮现「这次又怎么了?」的念头时,我才注意到自己用词遣字的失态。
「抱歉,不是屁眼……呃……」
「算了,什么都好了啦!」
亚丝娜大叫完就踩著华丽的步伐避开飞扑过来的毒蜘蛛利牙,然后随著吼叫声以「线性攻击」刺进它巨大的单眼。
虽然有毒的利牙与黏性丝绝对不容小觑,但是在第三层之前出现的虫型怪物里,「灌木丛蜘蛛」已经是比较容易对付的了。它不会飞、不会逃,也没有坚硬的外壳。而且全部都是单发攻击,
切换的时机也不会太难抓。
亚丝娜马上利用剑技与通常技减少了毒蜘蛛四成多的hp,这时她为了暂时拉开距离而瞄了我一眼。看见交替的眼神指示后,我便准备插手战斗。如果这里不是森林而是荒野或草原的话,亚丝娜自己一个人应该也可以在几乎不受伤的情况下打倒怪物吧,但蜘蛛时常从屁股发射出来的丝会黏在周围的树木上几十秒的时间,一直在同一个地方战斗的话,回避空间就会越来越窄。当然那个时候也可以移动到没有丝的地方再继续战斗,但就会产生又碰上其他mob的危险。何况这座森林还会涌出很难分辨是真正的枯木还是怪物的树妖。
发出「叽沙啊啊!」这种很像蜘蛛(当然是游戏世界里的)的叫声后,灌木丛蜘蛛就冲了过来。亚丝娜对准它长著巨大毒牙的嘴巴,使出单发下段攻击「倾斜突刺」。它的攻击范围比「线性攻击」窄,但加上体重后往下砍的威力则比较强。利牙与细剑产生剧烈撞击,双方随著华丽的特效光大大地往后弹。
「切换!」
我叫了一声后,就从大蜘蛛后方砍向它柔软的腹部。虽然是普通攻击,但蜘蛛屁股上的丝疣是它的弱点,在该处遭到痛击后,它便发出短短的悲鸣并转了过来。并排在头部前方的单眼露出愤怒的神色,被毒液濡湿的巨大下颚也急促地动著。
以蜘蛛型怪物来说,它的体型已经算小了,但左右脚前端的距离还是有一公尺半左右的躯体依然充满魄力。对于讨厌昆虫的人来说,光是这样的外表就足以造成严重的精神压力了吧。我因为从小就在家里附近的神社境内看过大大小小、各式各样的蜘蛛,所以已经习惯了——甚至还有脸直接冲进人面蜘蛛巢穴里的经验——在战斗时也就不会有什么障碍,不过仔细一想就会觉得喜欢洗澡且看起来像在都市长大的亚丝娜,竟然可以在丝毫不害怕的情况下跟它战斗。
因为想到了这些事情,所以视线忍不住就看向拉开距离后关注著战局的细剑使,结果蜘蛛就像是趁著这个空档般展开了行动。包覆著灰色刚毛的八只脚缩了起来,然后一口气跳跃。被这飞扑攻击推倒而陷入翻倒状态的话,就会被从上方咬中好几次并且中毒,所以一定得避开这招才行。
「唔……」
一开始的动作已经落后的我,判断已经来不及用脚步回避或者以重剑技迎击,于是随著没什么魄力的声音故意由背部往地面倒去,稍微忍耐了一下才用力把右脚往上踢。靴子尖端产生黄色光芒,然后在空中画出半圆的弧形。这是特别技能「体术」的踢技「弦月」。本来是由站姿往后空翻时施放的技巧,但只要踢腿的动作符合招式,即使倒在地上也能够发动。
也就是说,这是能从仰躺状态出招的便利攻击技能,不过挥空的话就会陷入翻倒再加上攻击后硬直这种相当令人困扰的状态,所以风险相当高。承受著恐惧来诱敌靠近终于有了成果,蜘蛛降到我右脚上的八只脚根部被我用力踢中了。「滋喀」的爽快声响过后,蜘蛛一边回转一边飞了出去。
利用踢技的余势站起来往后看了一眼,发现蜘蛛在稍远处的树根处整个翻转过来,然后脚不停地乱踢。由于没有翅膀的昆虫型怪物都要花不少时间才能从翻倒状态恢复过来,我便一边告诉自己不要慌张,一边把韧炼之剑摆在腰间。略黑的剑身包裹著鲜艳的蓝色光芒,身体同时开始加速。
「——嘿呀!」
随著吼叫声往地面一踢,然后挥出手中长剑。从左边水平挥出的剑刃,一直线撕裂灌木丛蜘蛛圆滚滚的大肚子。拔出剑的瞬间,手腕就翻转过来,换成右边往左的斩击。这是水平二连击技「平面连斩」。
腹部弱点被从左到右深深刺入的毒蜘蛛,就这样一边喷著绿色体液一边飞得老远,然后再次仰躺著滚落到地面,八只脚也缩了起来。紧接著,巨大的躯体就爆散成无数的碎片。
我从把爱剑摆在腰间位置往左前方刺出的姿势里缓缓站了起来。往左右两边甩了一下剑后,就把它收进背后的剑鞘。接著转过身,和往这边靠近的亚丝娜四目相对,我立刻反射性地为了与她击掌而举起右手。
当然对方并没有打算这么做,只见她一瞬间露出微妙的表情,幸好最后还是没有无视我的右手,啪一声轻轻跟我击了一下掌。当我正觉得拿她没办法时,马上就有抱怨传过来了。
「你刚才在战斗时心不在焉对吧?」
「……是……是的。」
「你到底在想什么啊?」
被狠狠瞪了一眼后,我才开始回想刚才究竟在想些什么,最后才想起是在思索眼前的细剑使竟然不怕蜘蛛的事。当我又因为不知道该不该说出实情而更加烦恼时,从右边也传来了声音:
「不论敌人再怎么弱,掉以轻心还是会让自己身陷险境喔,桐人。」
一转头往旁边看,就发现似乎比我跟亚丝娜早许多把另一只灌木丛蜘蛛打倒的基滋梅尔已经双手抱胸站在那里,而且表情还跟亚丝娜一样严厉。觉得好像同时被班上女同学与女班导指责的我,反射性说出藉口:
「啊,我没有掉以轻心啦,是因为忍不住想了些事情……」
「所以我才问你在想什么啊。」
「呃,嗯……这个嘛……」
无法立刻想出把事情蒙混过去的藉口,于是我只能放弃挣扎说出实话:
「……亚丝娜完全不怕蜘蛛和蜜蜂让我觉得有点意外啦……」
「啥?就在想这种无聊的事情吗?」
「是……是的。」
点了点头后,细剑使的柳眉就倒竖了一阵子,最后才唉一声叹了口气。
「……躯体那么庞大,虫子跟野兽也差不多了。只要用看怪物的眼光来看它们,就不会特别害怕了。」
「这……这样啊。」
我再次点了点头,亚丝娜则像要表示真受不了你般摇著头——这时基滋梅尔发出了简短的笑声。吓了一跳的我把视线移过去,就发现黑暗精灵骑士正用特别温暖的眼神看著身高比自己矮不少的亚丝娜。
「真是勇敢。那个孩子……我妹妹蒂尔妮尔也一样,只要是有实体的怪物,不论是虫还是泥巴怪都不会感到害怕……」
听见后半像是在呢喃的发言后,不只是我,连亚丝娜都微微伏下视线。亚丝娜虽然没有看见蒂尔妮尔的墓碑,但我在路途上已经偷偷跟她说过,基滋梅尔有个叫这个名字的妹妹了。
看见我们的表情后,基滋梅尔立刻小声说出「抱歉,我太多话了」来向我们道歉,接著又像要转换气氛般抬起右手。
「对了,你们刚才做的那个动作是什么意思?」
说完后,随即轻轻把手往前挥。而我则是再次陷入沉思。思考著告诉黑暗精灵的……应该说sao世界的npc基滋梅尔,现实世界的击掌代表什么意思真的没关系吗?但在我做出结论前,亚丝娜就带著满脸笑容说道:
「是人族互相称赞对方骁勇善战时打招吁的方式哟。」
说完她也举起右手,以比跟我击掌时快了七成的速度拍了基滋梅尔的右手。啪一声清脆的声响过后,基滋梅尔便放下手注视著手掌好一阵子,最后又像是要保存感触般轻轻握拳。
「原来如此。我们精灵不常和其他人有身体接触……但这是不错的打招呼方式。」
她认真说完后又再次举起右手,这次则是把身体面向我。到这个时候也不能再有所顾忌,于是我也用力拍打了她的手掌。轻脆声响再次响起,我的手掌一瞬间有发烫的感觉。
这时候,我脑袋里重新浮现一个记忆。
甚至觉得已经是遥远过去的,这款死亡游戏开始当天……不对,那个时候sao还不是死亡游戏。正确来
说是三十九天前的十一月六日周日下午,我和来到这个世界后首次交到的朋友,名为克莱因的曲刀使一起在第一层起始的城镇郊外,悠闲地狩猎适合初学者的蓝色山猪怪物。
看见克莱因不知道该如何发动剑技后,我好不容易教会他摆出起始动作的诀窍,他终于打倒第一只山猪后,我便用力地和他击掌庆祝。但那也是我最后一次和他接触了。
因为我在茅场晶彦做完残酷的说明之后,就比任何人都还要快赶到下一个村庄去了。直接把几乎是初学者的克莱因留在起始的城镇。不对——应该说舍弃了他才对。
「……桐人先生?」
「怎么了吗,桐人?」
在亚丝娜与基滋梅尔的同时呼唤下,我惊讶地抬起头来。急忙放下举在半高不低位置的右手,然后说:
「啊,没……没什么啦。」
挤出僵硬的笑容后,两个人以疑惑的表情看著我,一阵子后基滋梅尔才缓缓点头说道:
「这样啊。那我们快点走吧。那些家伙的巢穴应该就在刚才那两只蜘蛛出现的方向。」
「好……好吧。也就是说……嗯,咦……」
「是这边。」
再次露出「真受不了你」表情的细剑使,立刻用手指指著西北方向。
再次开始移动后,走了大概三十秒左右,亚丝娜便把嘴巴靠近我耳朵旁边低声说道:
「那个……刚才基滋梅尔说过『只要是有实体的怪物』对吧?」
「咦?嗯……是啊。」
「那也就是说,这里也有没有实体的怪物啰?」
「啥?你的意思是……像幽灵那样的吗?」
反问之后,亚丝娜一瞬间露出相当微妙的表情并点了点头。
「嗯,就是那样的。」
「这个嘛……怎么说呢,至少我在封测时期没有见过。说起来,没有实体的怪物能不能用剑打倒也是个谜……」
「这样啊,那就好。」
不知道哪里好的我虽然露出疑惑的表情,但亚丝娜已经不再多说什么,只是减低速度和后面的基滋梅尔走在一起。在没办法的情况下,我只能持续快步朝著可能是蜘蛛巢穴所在的方向走去。
在又和「灌木丛蜘蛛」以及比它高等的怪物「杂树林蜘蛛」进行了四次战斗,然后每次都些微调整前进方向后,我们终于发现前方有一座小山丘。
蓝色月光照耀下的山丘侧腹,可以看见天然的洞窟张开漆黑的大嘴。蹲在树林的阴影处凝睛一看,可以发现入口附近有十只左右的小型蜘蛛(不过也有现实世界的狼蛛那么大)到处乱跑。那一定就是我们在寻找的毒蜘蛛巢穴了。
「……那些小蜘蛛也要一只一只地打倒吗?」
在我头部上方看著巢穴的亚丝娜发出觉得很麻烦般的声音,我耸了耸肩并且回答:
「不用啦,那些是critter吧。」
「critter?会发出当啷当啷的声音吗?」
「…………?」
这次换成我露出狐疑的表情,于是细剑使便用宛如老师的口气说:
「『critter』是英文表示『当啷当啷』的拟声词封吧。」
「这……这样啊……我想不是这个意思。mmo里的critter呢,是指怪物之外被当成背景的小动物才对……像是在附近飞的蝴蝶,还是在街上的猫之类的。」
「原来如此……——每件事情都问实在太麻烦了,你下次做一张俚语一览表之类的东西出来嘛。」
「咦咦咦……」
拜托亚鲁戈这种情报贩子的话一定会被大敲一笔,当我准备这么说时,站在背后的基滋梅尔已经用带著笑意的声音呢喃道:
「你们的语言到现在都还没统一吗?古时候发生『大地切断』时,人族被分成九个国家,所以或许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
这样让我和亚丝娜只能从上方与下方看著彼此的脸。
如果是「大切断」的话,那应该就是指一个月前发生的事情。许多玩家忽然陷入连线中断的状态,大约过了六十分钟才恢复连线。后来听说每个玩家都一定会发生一次断线,让拚命提升等级的我也只能在遇到之前强迫自己躲在旅馆里头待机。虽然当初有许多玩家因为这原因不明的断线而产生混乱,但现在已经推测出现实世界的肉体应该是在那六十分钟里被从自家送到医院去了。
但是基滋梅尔所说的「大地切断」明显指的是另一件事。因为她是这个世界的居民,不像我和亚丝娜使用nervgear与网路线潜行到sao。那应该跟她之前也提过的,浮游城艾恩葛朗特的诞生有关………
想到这里时,我瞬间思考了几个如何对基滋梅尔提出相关疑问的模式,但正准备开口时黑暗精灵骑士就往前踏出一步。
「走吧,我们去调查那个洞窟。还需要更确定一点的情报,才能向司令报告发现蜘蛛的巢穴了。」
根据我快要无法保值的封测时期记忆,这个「讨伐毒蜘蛛」任务分成两个阶段。第一个阶段是在发现的洞窟地下一楼里找到黑暗精灵侦查兵的遗物,然后把它拿回野营地就算成功。第二阶段是再次前往洞窟,和栖息在地下二楼深处的女王蜘蛛战斗。
所以就算确定发现的洞窟是蜘蛛的巢穴,还是没办法满足完成任务的条件。无谕如何都得潜入那个潮湿的洞窟两次才行。
「…………我不喜欢这种天然系的迷宫……」
亚丝娜一边很厌恶地用皮靴踩著浅水滩一边这么呢喃著。为了表示赞成,我也用力点了点头。
「至少要亮一点吧……」
如果是以迷宫塔为代表的人工型迷宫,墙壁上就会设置油灯或者萤光石之类的东西,所以在照明上不会感到困扰。不过这座蜘蛛的巢穴只有四处能看见一些发出微光的藓类,几乎和一片黑暗没有两样。因此我和亚丝娜左手都握著小小的火把,但它的照明范围狭窄,而且掉到水滩里就会熄灭,可以说相当不可靠。何况我们平常左手都是空无一物,在发动剑技时也会有不太对劲的感觉。虽然跟必须把盾换成火把的持盾战士比起来已经好多了,而且在战斗前得先丢下火把——当然是丢在乾燥的地板上——的双手武器使用者一定会很想大骂「你们有什么好抱怨」吧。
在这种情况下再次让人感到很可靠的,就是拥有黑暗精灵族的特性——暗视能力的基滋梅尔小姐了。和森林里多是蝇虎科蜘蛛不同,洞窟当中是以能够高速行走的盗蛛科蜘蛛为主,而在这些蜘蛛mob进入火把的照明范围前基滋梅尔就会警告我们,所以能有足够的时间摆出战斗姿势。
我们以慎重但确实的步调探索著地下一楼的每一个房间,有时会因为发现宝箱而微笑,有时又会捡到能做为亚丝娜新剑素材的矿石道具,最后当整个楼层都快被我们踏遍时——亚丝娜才提出了一个迟来的问题:
「话说回来,这座迷宫是之前你说的那个……暂时性?没错吧?还是……」
「暂时性迷宫的相反词应该是公开性迷宫吧,然后这里应该是公开性迷宫。」
这样的对话要是传进走在前面的基滋梅尔耳里,她又会做出人族语言没有统一性的评语,所以我就靠近亚丝娜左耳然后轻声地回答:
「至于为什么叫公开性嘛,是因为除了我们正在进行的『讨伐毒蜘蛛』任务之外,这里也是另外几个任务的主要地点。」
「这样啊,比如说有什么任务?」
「呃~可以在穿越森林后的村庄接受的寻找宠物任务,还有可以在主街区里接受的……」
说到这里,我忽然闭上嘴巴。虽然橘
色光线照耀下的亚丝娜脸部露出讶异的表情,我还是把视线从她身上移开然后凝视著后方。
来处几乎完全被黑暗吞没,目前没有任何人在的气息……不对,现在好像传来什么声音了?似乎是细微、尖锐的金属声?
「喂喂,到底怎么了?」
「……亚丝娜,我们来到第三层后经过几个小时了?」
「睡了一觉了,嗯……应该十四小时左右了吧。」
「嗯……不炒,刚好就是这个时候了。」
「到底是什么刚好啦!」
我再次确认一下后方,才快速呢喃道:
「这里是能在主街区接受的重要任务的主要地点。因为进行路线有好几种模式,所以不一定会来这里,但进行那个任务的玩家里,应该会有许多人来这里拿主要道具。虽然会依照小队的规模而有所不同,不过大概是接受任务的十到十五个小时后……」
这时——
我再次听见细微的金属声。走在前面的基滋梅尔也倏然停下脚步,证明我刚才听见的不是错觉。可以看见她绷起侧脸并且注意了一阵子后方的气息,然后才看著我们说:
「桐人、亚丝娜。看来除了我们之外还有其他访客。」
「嗯嗯。一定是玩……不对,是人族的战士。基滋梅尔,我们因为一些事情,所以不想和那些人碰面。」
「哦?其实我也是一样。」
笑了一下后,精灵骑士就指著刚好在旁边的墙壁凹陷处说:
「那我们暂时躲在这里,等他们走过去吧。」
「咦咦?就算躲在这里,只要被火把照到就会被发现……」
亚丝娜一瞪大眼睛,基滋梅尔就再次点头微笑。
「我们森林居民,可是拥有许多奇术喔。」
基滋梅尔碰著我和亚丝娜的背,把我们推进深一公尺左右的凹陷后,又让我们紧靠著深处的墙壁,然后自己用身体覆盖住我们。划出丰满曲线的胸甲与紧实的腹部、光滑的大腿肌肤紧贴在我身上各处,让我一瞬间涌起「不行呀基滋梅尔小姐,这样下去会触犯性骚扰防范规则」的想法,不过系统似乎可以允许npc自己紧贴过来的情况。不知道我内心想些什么的骑士一脸严肃地呢喃道:
「把火把熄掉。」
我们按照指示把左手的火把扔到地板的水滩里。周围被黑暗笼罩后,基滋梅尔打开背上的披风来整个盖住三个人。
不可思议的是,从外面看就只是一般纺织品的披风,从内侧竟然能看到外面的光景。当然外面几乎是一片黑暗,不过还是可以看见覆盖在正面墙壁上的发光藓类发出绿色微光。
而且让我惊讶的现象还不只是这样而已。明明没有使用「隐蔽」技能,视界下方却出现了「隐蔽率」指标。而且数字还是惊人的95%。这也就表示,基滋梅尔的披风上施加了能够发动隐蔽技能的魔法……不对,应该是咒语。她身上还有那个解毒戒指,实在是太让人羡慕了……
「……对了,桐人先生。关于哪才那件事……」
我的左侧是同样被基滋梅尔推进来的亚丝娜,这时她以极小的音量打断了我充满物欲的思考。我想了一下刚才的话题才开口表示:
「啊啊,对了。从后面来的家伙呢,接受的任务就是那个喔。前线组的家伙等待以久的『组织公会任务』。」
「…………!」
细剑使可能想起有这回事了吧,她在黑暗中的栗色眼睛瞪得老大。似乎还想说些什么时,基滋梅尔就做出简短的警告:
「安静。他们马上要经过了。」
我和亚丝娜同时吞了口口水,然后紧闭起嘴巴。
过了十秒钟左右,首先可以听见金属铠甲喀嚓喀嚓的声响。重装型的战士至少有两……不对,三个人。接著就是几道脚步声。小队的预测人数上升为五到六人。
最后——出现了一道即使在迷宫里也毫无顾忌的男性叫声:
「为什么!为什么宝箱全都被打开了!」
那是与其说似曾相识,倒不如说感觉上刚刚才听过的声音。实际上,和那个男人分开后已经过了将近十五个小时,不过可能是我们没有到主街区去,或者他吵杂刺耳的声音实在太有个性了吧,听见后总是会让人忍不住有——「怎么又是你!」的感觉。亚丝娜应该也有了同样的感慨吧,只见她在黑暗里依然能稍微看见的白皙脸庞上浮现出微妙的表情。
就这样屏住呼吸等待了几秒钟,第一名玩家终于经过我们伸手可及的地方。
来者穿著略厚的鳞甲,另外还戴著遮住头部的锁子头罩。在阴暗的环境下无法分辨紧身衣与长裤的颜色,不过一定是暗绿色吧。武器是圆盾与在前线比较少见的单手斧。这时还用右手手指灵活地转动著造型粗犷的武器。
下一个人也拿著类似的盾牌与单手武器,而第三个人则跟我们一样没有戴头盔。相对的,类似某种打击武器的尖刺状发形则相当引人注意。他露出锐利的目光嘴角扭曲,身上装备了钢铁胸甲,武器则是单手剑。
男人的名字是「牙王」。从第一层魔王攻略战前就跟我有过不少争执的男人。打著反封测玩家主义的他凡事都有视我为敌人的倾向,在这种迷宫里和他碰面,他一定会说个三四句讽刺的话来刺激我。
经过我们前面的瞬间,牙王眼角吊起的眼睛往我们躲藏的凹陷处瞄了一眼,让隐蔽率下降到90%。幸好还不至于被识破,让我内心松了一口气。接著又有三名玩家经过,然后喀嚓喀嚓的吵杂脚步声渐渐远去,最后完全消失。
等了几秒钟后基滋梅尔就撑起身体,把摊开的披风放回背上。和我同时呼出一口气的亚丝娜,脸上依然维持著复杂的表情并低声说道:
「……怎么觉得比遇上怪物时还紧张啊。」
「同感。其实就算被发现,也不会开始战斗对吧。」
我一这么回答,细剑使的脖子就歪到不像点头也不像摇头的角度。
「但是可能会要我们把宝箱里的道具拿出来平分喔。」
「哎呀,就算是那家伙也不会……说那种话,我是这么想的啦……」
可能是听见我吞吞吐吐的回答了吧,注意著六人小队离去方向的基滋梅尔回过头来对我们说:
「刚才的小队有你们认识的人吗?」
「啊~嗯,是啊……不过关系称不上友好就是了……」
「哦?我听说在这座城堡里生活的人族长久以来都保持著和平。」
「当……当然不至于挥剑相向啦。和巨大怪物作战时也会互相帮忙……但还称不上是朋友,大概就是这样吧。」
由于跟基滋梅尔说明原封测玩家与非封测玩家之间的争执也没有用,所以我只能做出极不明瞭的说明,不过黑暗精灵骑士做乎这样就可以接受了。她轻轻点了点头,露出些许苦笑。
「原来如此。就像我隶属的槐树骑士团与守护王都的檀树骑士团一样吗?」
……怀数是什么东西啊?
我才刚露出疑惑的表情,亚丝娜就发出开朗的声音:
「好棒喔,用树名来做骑士团的名称啊。还有其他的吗?」
「还有重装部队的枸橘骑士团。我们和他们的关系也不是很好。」
「这样啊……那如果要加入的话,我也要选槐树骑士团。」
这时基滋梅尔再次露出苦笑。
「很可惜,我听说从来没有人族从留斯拉女王那里接到过成为骑士证明的剑。不过……只要你们立下足够的功勋,说不定就可以谒见女王……」
「真的吗?那要更努力一点了!」
亚丝娜一直表现得很积极,
但有许多多余知识的我忍不住就到处游移著视线。封测时期挑战这个活动任务时,虽然到了黑暗精灵在第九层的城堡外市镇,但任务也在那时候结束,通往城内的大门到最后都没有…………
「好吧,我们也差不多该走了!」
不晓得是否马上就觉得自己变成「槐树骑士团」的见习生一般,亚丝娜用力往我的背后拍了一下。中断思考回了一声「是是是!」后,我就从地上捡起两根火把,然后把其中一根交给亚丝娜。虽然掉到水里熄灭了,只要还有耐久度就还能使用。在墙上一擦点著火后,基滋梅尔也同样从凹陷处探出头来,对著六人小队消失的方向竖起耳朵。
如果牙王他们是在进行组织公会任务的话,他们的目的就是地下二楼吧。一楼的蜘蛛类怪物已经先被我们清除完毕了,所以他们现在可能已经走下楼梯。地下二楼当然会出现更强力的mob,但有六个人的话应该就不会陷入危险状态。
我挥了一下右手叫出视窗来确认一楼的地图。目前已经标记了八成,只剩下两个反白部分。其中一个是下楼的楼梯,而另一个就是放有主要道具的房间了。决定先探查远离牙王等人前进方向的那个地方后,我就把视窗关上。
「那先从这边开始……」
当我说到这里,就和看著我的基滋梅尔四目相对。想了一下「怎么回事」后,才注意到身为npc的她,是怎么解释我叫出来的选单视窗呢?还是说会装成没看见呢?
「……好久没看见这个人族的咒语了。」
「咦?咒……咒语?」
「嗯。那是几乎丧失所有魔法的人类,现在还流传下来的少数咒语之一,『幻书之术』对吧?不只是知识,连物品都能收藏在幻影之书里……」
——听她这么一说,就觉得挥手就能叫出紫光平板的行为的确只能用魔法来解释了。我一边想著「原来如此」,一边点了点头。
「对……对,就是那个。根据画在幻书里的地图,这边我们好像还没有调查过……」
听见我别脚的回答,基滋梅尔身后的亚丝娜随即露出忍笑般的表情。
我们轻松地打倒剩下来的两个房间当中,栖息在第一间里头的蜘蛛后,在深处的墙壁边发现了闪动的微弱光芒。我靠了过去,把剑收回剑鞘并捡起该样物品,发现是树叶模样的银制饰品。底部类似珍珠般的白色宝石正发出光辉。
抬起头的我,看了一下基滋梅尔左肩上闪耀的别针。不论是外型或是色泽都跟我手上的一样。
「……那是槐树骑士团的徽章。应该是属于来调查这个洞窟的侦查兵。至于持有人大概已经过世了……」
我把徽章递给发出沉痛声音的基滋梅尔,但骑士却轻轻摇了摇头。
「就由桐人交给司令吧,我们先回去报告情况。」
「……知道了,那就先交给我保管吧。」
一把徽章收进腰包里,视界左端就出现宣告任务记录更新中的讯息。
封测时期进行这个任务时,当花费一番心力找到侦查兵遗物的瞬间,小队成员全都握拳摆出兴奋的姿势。但是现在实在没有那种心情。从十几个小时前在森林里救了基滋梅尔的瞬间,任务与npc这两个名词所代表的意义就一点一点产生变化了,我一边有了这样的意识,一边跟在两人后面离开房间。
迷宫的mob再涌出的速度通常都比练功区快,所以入口附近的蜘蛛应该已经复活了吧。依然左手拿火把右手拿剑的我,随即竖起耳朵倾听是不是有节足动物的脚步声。
但是……
数秒钟后,我听见的不是mob喀沙喀沙的奔跑声,而是男人们的叫声。
「糟糕……那家伙从楼梯上来了!」
「快跑快跑!直接逃到入口!」
接著就是喀锵喀锵的镜甲金属声以及凌乱的脚步声。再加上——有如枯木摩擦的,大型mob的咆哮。
「我……我没听说有超级大的蜘蛛呀!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隔了十几分钟后再次听见的牙王声音,已经带著比刚才的焦躁还要强烈一倍的狼狈。
我重新转向两名女性,立刻想开口询问:
「怎么……」
「怎么办啊,桐人先生?」
「就交给你决定吧!」
「么……办……」
——我可不记得自己变成了小队的陈长啊!
虽然在内心这么大叫,但明显已经太迟了。
在没办法的情况下,我只能思考该怎么解决这种突发状况。
理想的发展应该是,我们→躲起来,而牙王他们→成功逃到迷宫外,然后超级大蜘蛛→失去目标而回到b2f的固定位置上。但我必须说事情如此发展的机率相当低,迷宫出口附近应该重新涌出不少移动速度相当快的盗蛛科mob,所以牙王的小队成员很难直接冲到外面的森林。一个不小心的话,可能前后都会被mob堵住。而所谓的超级大蜘蛛一定就是这座迷宫的魔王女王蜘蛛了,如果前后都被堵住的话,他们会陷入极危险的状态中。
这么一来,次佳的发展就是牙王等人停下脚步和逼近的大蜘蛛战斗。根据我的记忆,平均等级10左右的六人小队对上女王蜘蛛,要在不出现死者的情况下将它打倒绝不是什么困难的事。不过必须在小队所有人都能冷静对应女王蜘蛛特殊攻击的前提下。牙王所率领的「艾恩葛朗特解放队」打著不依靠封测玩家主义,应该没有成员知道首次遇见的魔王怪物有什么样的攻击模式。
花了两秒钟左右想到这里的我,又再花了o.五秒的时间,看了一下骑士基滋梅尔紧绷的侧脸。
先不管自己和牙王他们是否合得来,他们怎么说都是攻略死亡游戏sao不可或缺的战力。虽然没办法无视他们的危机,但直接从正面插手也令人感到犹豫。而且也完全看不出战斗结束后,他们——尤其是牙王注意到身为npc的基滋梅尔存在时,会有什么样的反应。
应该不会突然就展开攻击,但我还是有种强烈拒绝基滋梅尔被他们看见的感觉。因为我在不知不觉间,已经不想让女黑暗精灵骑士听见「npc」或者「游戏」之类的名词了。
「……等小队经过之后,我们就把从后面来的蜘蛛拖住和它战斗。把它拖进那边的大房间里,应该就有足够的空间应战。」
我迅速低声说完后,亚丝娜与基滋梅尔一瞬间直盯著我看。深褐色与黑玛瑙色的眼睛深处应该存在著各自的想法,但在我理解之前两个人已经迅速点头并开口说:
「我知道了。那指挥权就交给你了。」
「如果你决定要作战……」
基滋梅尔也就算了,连亚丝娜都没有异议多少让我有些意外,不过现在没有时间去追问原因了。我在脑袋里摊开迷宫一楼的地图,开贻预测牙王等人移动的路线。
「好,往这边!」
我举起左手上的火把,朝著传来脚步声的方向跑去。
移动短短不到十秒钟的时间,通道就在前方和一条略宽的横向通道交错。牙王等人应该会从这里由左往右跑,而女王蜘蛛则是跟在他们后面。等小队通过后将女王的目标转移到我们身上,然后跑回刚才捡到侦查兵遗物的房间和它战斗。他们六个人是一口气冲向出口,应该会在途中碰上杂鱼mob,所以就算后面的大蜘蛛消失了,大概也会觉得是自己把它甩开了吧。
我们贴在墙上浅浅的凹陷处隐藏起身形,只留下亚丝娜的火把而把我手上的熄灭掉。然后在浓度增加的黑暗中,计算著往前冲的时机。本来像这样的引怪行动,最好是用专门的挑衅技能或者利用飞剑技能进行远距离攻击,但根本没有学会这
两项技能的现在当然不可能这么做。只能等女王蜘蛛出现在两条通道交错空间的瞬间,以右手的剑给予它一击。而且需要立刻后退,所以不能使用一定会造成技后硬直的剑技。
在我重新握好韧炼之剑时,再次听见了男人们的叫声。
「遇到十字路口了!出口在哪边?」
「刚刚才经过的吧,直走啦,直走!」
六个人的脚步声与金属声越来越大。我把背贴在岩壁上,紧盯著五公尺前方的十字路口。
两秒钟后,一整群男性跑过我的视界。最前面的斧头使依然转动著斧头,跟在后面的几个人则露出拚命的表情。从强敌手里逃跑时,轻装玩家总是容易和重装玩家拉开一段距离,这群人之所以能确实配合脚程最慢者的速度,靠的应该是牙王的指挥能力吧。
小队跑过右侧后,这次换成枯树摩擦般的怪物咆哮声传进耳里。虽然几乎听不见脚步声,但大型怪物跑动时特有的震动已经透过靴子底部传了上来。距离它通过还有三秒……两秒……
——就是现在!
我默默往地面踢去,以轻巧的姿势挥出韧炼之剑。虽然不需要给它很大的伤害,还是得赚取足以让对方转移目标的憎恨值。开始斩击的瞬间,就有一团巨大块状物从视界左侧跳出来。正圆形的单眼拖著红光横越我的面前,接著就是跟大树一样粗的脚出现,最后则露出圆滚滚的腹部。
「……!」
我随著无声的喊叫,将爱剑砍向大蜘蛛的侧腹部。由于是稍微留手的普通攻击,所以没办法一口气撕裂腹部,但剑尖总算是刺进发出些微紫光的外壳,让它从身体里溅出绿色体液。
「叽沙叽沙啊——!」
我把剑收回来的同时,大蜘蛛也发出愤怒的吼叫声停了下来。我不等待怪物转换方向就直接往后飞退,一口气逃向后方亚丝娜她们等待的地方。
当我回过头时,刚好女王蜘蛛也完成右回旋丸十度,我的视线就和它燃烧著鲜红火焰般的数只单眼撞在一起。浮在上面的两条hp条,第一条已经稍微减少了一点。显示的专有名称是「neph regina」。regina是表示「女王」之意的单字,所以应该是「涅菲拉女王」的意思吧。了解字面意思后再看著它,就会觉得从它带著光泽的紫色身体上浮现的那些银色图案酝酿出一股高贵的气息。
「……看来是成功让它转移目标了。」
亚丝娜低声说完后就离开墙壁。结果八只脚的女王陛下可能是不喜欢亚丝娜手上的火把吧,只见它的单眼里出现怒气,巨躯也跟著蹲低。下一刻——
「叽沙啊!」
吼叫了一声后,它猛然冲了过来。当然我们也不可能默默待在现场看好戏。女王蜘蛛的右边第一只脚开始行动时,三个人就一起往后跑去。面对拥有阻碍移动系特殊攻击的对手时,绝对不能在狭窄的通道与其对战。
再次跑了十秒钟左右,前进方向右侧的墙壁上已经能看见大房间的入口。毫不犹豫地冲进去后,其他两人便以我为中心大大地散开。在我转头再次点著左手的火把时,女王蜘蛛也冲进房间来了。它完全没有停下脚步,一直线对著我猛冲。
我站在现场抬头看著它高高举起的两根步足。如果跟封测时期一样的话,女王蜘蛛的攻击模式有左右脚往下突刺、毒牙噬咬、由尾部喷出黏著网以及垂直跳跃产生的振动波。踩到黏著网的话鞋子就会黏在地板上,如果被从头罩住的话就有一阵子无法挥剑。振动波是和第二层的牛头人族同种类的攻击,脚被波及的话就会踉跄或者跌倒。
因为已经没有时间把这些情报传达给亚丝娜她们,所以只能在战斗中即时指导。我一边瞪著女王的脚一边大叫:
「脚往下突刺的二连击会先从尖端震动的那只脚开始!一定要跳向外侧来躲避,否则第二击就会被刺中!」
话刚说完蜘蛛的右前脚就开始不停地震动,于是我立刻跳往左边。巨大钩爪「滋锵!」一声贯穿我刚才站的地方,迟了一会儿后左前脚也跟著挥落,但刚才刺下来的脚形成阻碍,让它没办法追击我。在它两只脚插在地上的瞬间,我大声做出指示:
「来一招剑技!」
两名女性丝毫不惧怕首次碰见的魔王怪物,刚做出指示就有所回应,两人的爱剑各自缠著必杀的光辉。我一边用眼角注意著两人的情况,一边也对著女王的脚轰出单发水平攻击「平面斩」,三重的光芒与声响包围蜘蛛的巨大身体,而它的第一条hp也随著悲鸣减少了三成以上。因为基滋梅尔的一击带有强大威力,才能面对魔王还能如此豪迈地减少对方的hp吧。
照这样的速度,就算重视安全性而只使用单棱剑技,三个人也只要各使出六七招剑技就能打倒女王蜘蛛。不过我没有因此而掉以轻心,依然瞪著从硬直状态恢复过来并重新开始行动的涅菲拉女王全身。虽然主宰的迷宫只有地下两层,但它依然是魔王怪物。只要和楼层魔王一样,攻击模式与封测时期有所不同的可能性在,那就不能错过任何一点小动作。
女王在原地不停地踱步后,八只脚一口气缩了起来。
「它要跳了!落地之前我们也要跳起来,我会倒数跳跃的时机!」
巨大身躯在让空气产生震动的情况下垂直跳起,最后到达天花板附近,在开始降落的瞬间,我接著大叫:
「二、一、零!」
当我们朝著女王跳去,脚边就有波纹状的震动特效经过。刚刚落地,我们就又赏给对方一记剑技——
在绞尽所有观察力与判断力的战斗当中,我不知不觉就忘记了,身为可靠伙伴的女性骑士、其实不是真正的人类而是npc的事实。
npc不是按照给予自己的演算规则,而是依身为玩家的我省略到极限的言语指示来战斗,这本来是绝对不可能的事。但这时候的我,完全不觉得基滋梅尔战斗的模样有什么奇怪的地方。
在vrmmo里,要靠体感来正确计算战斗时间是一件非常困难的事。通常在战斗之后都会因为「才不到一分钟吗!」或者「已经花了一小时啦?」而惊讶。
因此大型蜘蛛型怪物「涅菲拉女王」随著华丽的特敖爆散开来,视界出现获奖励的讯息时,我立刻打开视窗确认现在的时间。
上午四点二十分。反推回去后,就能知道战斗只进行了短短三分钟左右,不过这已经足够让牙王等人发现魔王的气息消失并走回来了。就算真是这样,也可以选择再次利用基滋梅尔的光学迷彩披风躲起来,但是如果魔王战的华丽特效音被听见的话,就很难成功躲过他们的目光。
消除视窗的我,转向再次准备击掌的两名女性剑士,然后把食指放在嘴唇上。幸好黑暗精灵族似乎也看得懂「安静」的手势,两个人的右手没有互击就直接放了下来。我接著又做出「等等」的手势,然后蹑手蹑脚地从成为战场的大房间移动到入口处。我把背贴在墙壁上,竖起耳朵听外面通道的声音,不过目前没有听见其他声音与脚步声。
——话说回来,现在才刚过凌晨四点,那么那些家伙究竟是什么时候离开城镇的?等等,也很有可能是熬夜进行公会任务。
我就带著对「解放队」的勤奋一半觉得夸张一半觉得佩服的感想等了三秒钟左右,不过好像真的没有人靠近这里。应该是碰上洞窟人口附近的杂兵mob然后开始战斗了吧。我呼一声松了口气,然后回到亚丝娜她们身边。
「牙王他们好像没有发现。那些家伙应该会为了进行公会任务而再次回到地下二楼。我们就趁那个机会离开洞窟吧。」
对于我的提案说了声「也好」并点了点头的亚丝娜,像是忽然注意到什么事情般
加上了这样的疑问:
「刚才的魔王蜘蛛,要花几分钟才会复活?」
「嗯……」
我正准备搜寻封测时期的记忆,但基滋梅尔已经早一步回答:
「从那种大小来看,至少要花上三个小时,才能藉由洞窟里盈满的灵力产生新的洞窟主吧。」
看来基滋梅尔他们是这样解释mob的再涌出。虽然也想问问看「灵力」与她说的从艾恩葛朗特消失的「魔力」究竟有什么不同,但这次又被亚丝娜抢先发言了:
「有这么多时间的话,牙王先生他们也可以安全地探索地下二楼了。总觉得……好像暗地里帮了他们一把,有点不太能接受呢。」
「哈哈哈,不是有句话说『森林注意善行,虫子注意恶行』吗?你们一定会获得圣大树的恩惠喔。」
「……说……说得也是。顺带一提,人族的国家是以『善有善报』来形容这种情形。」
「哦,那我可得把它记住。」
即使看著进行著这种对话的亚丝娜与基滋梅尔,存在我脑袋里的还是「把刚才捡到的遗物送回野营地给司令官让任务进行下去后,还得再次回来跟魔王蜘蛛作战真的很浪费时间耶!」这种极为现实的思考。但我马上就发现脚边的地板上掉了某样黝黑又有光泽的物品。捡起来一看,原来是从「涅菲拉女王」嘴里长的巨大利牙。为了慎重起见我还是用手指碰了它一下,结果就浮现「女王蜘蛛的毒牙」这样的道具名。
顺利的话,把遗物交给司令官并接受下一个讨伐女王的任务之后,说不定马上就能用这个道具完成任务了。如果可以这样就太好了,我一边这么想一边把它收进道具栏里,顺便又看了一下时间,发现已经超过四点半了。牙王他们也差不多该回到地下二楼了吧。
「那我们先回野营地去吧。」
话刚说完,基滋梅尔与亚丝娜就同时转向我并同时点了点头。
两人的长相完全不同,何况基滋梅尔是有著浅黑色肌肤与长耳朵的黑暗精灵族——最重要的是她根本是npc,但站在一起的两个人却很不可思议地给了我像是姊妹的印象。
正如我们的期待,在没有遇见牙王他们的情况下顺利回到地上后,我们三个人便极力避免战斗,然后快步朝向森林南边的野营地前进。
当可以看见浓雾后几面飘扬的旗帜时,从浮游城外围照进来的些许淡堇紫色光芒,让我们知道早晨已经来临。如果是在现实世界里,十二月中旬的天亮之前,不穿上毛衣加羽绒外套的话实在提不起劲走到外面去,但异世界早晨的冷空气却让激战而残留著热气的身体感到舒服。当然,冷热的感觉都只是nervgear创造出来的感觉讯号而已。
通过藉由「森林隐形咒」创造出来的魔法浓雾,顺利进入山谷之间的野营地后,三个人就一起深深吸了一口气。我拋开紧张的心情,顺便解除了一定程度的重武装。
和玩家不一样,无法使用道具栏的基滋梅尔,看著我和亚丝娜叫出——被他们称为「幻书之术」的视窗,再次做出「真是方便」的评论后,随即把视线移向野营地深处。
「——桐人、亚丝娜。可以帮我把在洞窟里找到的徽章送去给司令吗?」
「嗯,嗯嗯……是没关系啦……」
「那就拜托了。丧命的侦查兵是司令的亲戚……我实在不想待在报告的现场。抱歉提出这么任性的要求。」
说完基滋梅尔便伏下长长的睫毛,这时根本不用再问她是不是想起过世的蒂尔妮尔了。和我同时点了点头的亚丝娜,像是要安慰精灵骑士般轻碰她的左臂,低声对著她说道:
「知道了,我们会好好跟司令报告,你放心吧。基滋梅尔……你接下来要做什么?」
「我想回帐篷休息一下。需要我帮忙时,随时可以来找我。」
带著淡淡微笑并这么回答的基滋梅尔往后退一步时,视界左上角的一条hp条就随著有些寂寞的效果音消失了。同一时间,传达骑士离开小队的小小系统讯息也随之出现。
基滋梅尔振动铠甲行了一礼,接著便朝野营地右边深处走去,看著她的背影离开后,我才瞄了旁边一眼。正如我所预料,亚丝娜的侧脸出现有些寂寞又有些不安的表情,于是我忍不住小声安慰她道:
「别担心啦,只要再跟她说一次话……她随时都会再加入我们的小队……应该啦。」
原本以为她会像以前那样生气,结果得到的却是……
「……嗯。」
这样简短的回答。
细剑使像是要转换心情般,用拨到背后的大兜帽盖住头部说:
「那我们去报告任务吧。」
把树叶的徽章交给黑暗精灵先遣队司令官后,他的表情也没有多大的改变。配置在这个野营地里的npc,果然只有基滋梅尔被赋予特别突出且精良的ai,但和她在一起这么长一段时间后,很不可思议地就会觉得司令官没有改变的态度底下似乎藏著深切的悲哀。
递交侦查兵遗物后任务纪录就继续进行,当司令官拜托我们潜入洞窟深处讨伐魔王蜘蛛时,我便畏畏缩缩地取出「女王蜘蛛的毒牙」放在司令官前面的大桌上。幸运的是这样就算满足了成功的条件,我们不用再次探索洞窟,直接完成了活动任务第二章「讨伐毒蜘蛛」的任务。任务今后也会继续下去,光是第三层就有第一直到第十章的任务,所以还有很长一段路要走。
心怀感谢地收下做为报酬的珂尔、经验值与道具——我和亚丝娜都选择了拥有让容量比外观大许多这种魔法效果的腰包,又接受了第三章的任务后就离开了司令官的大帐篷。
不知不觉间天色已经完全亮起,往来于野营地的黑暗精灵人数也增加了,但里面没有看见基滋梅尔的身影。在大帐篷前的广场停下脚步的我,对著再次只剩下一个的小队成员问道:
「……怎么样?虽然随时都可以找基滋梅尔加入小队……」
「嗯…………」
亚丝娜像在考虑事情般微微低下头,接著又轻轻摇了摇头。
「再等一下吧。这么说好像有点奇怪……不过总觉得,暂时让她自己一个人比较好……」
「这样啊。其实不会很奇怪啦,虽然基滋梅尔是npc……但她早已是我们的伙伴了。」
「我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变成你的伙伴了。」
「…………是我错了。」
当我们进行著这样的对话时,稍远处的食堂帐篷里已经开始传出某种香味。我漫步准备往那个方向踏出脚步,但亚丝挪忽然用力拉住我的袖子。
「吃饭之前,先陪我去一个地方。」
「去哪里?」
「喂喂,不会才过一个晚上就忘记了吧?已经累积足够的素材了,不是要去铁匠那里让他帮我打造一把新剑吗!」
存在于sao的所有武器与防具,入手方式大概可以分成三大种类。
首先是打倒包含魔王在内的mob所获得的「怪物掉宝」。和从迷宫内宝箱里获得的「金库掉宝」并称为「掉宝品」。
接下来是完成任务后获得的「任务报酬」。
最后则是玩家或者npc铁匠、皮革工匠利用素材道具制作出来的「店制商品」。
死亡游戏开始到现在虽然已经过了一个月又一周的时间,但目前这三大种类的物品在性能上还没有太大的差异。我的爱剑「韧炼之剑+6」是第一层的任务报酬,而亚丝娜的「风花剑+5」则同样是来自第一层的怪物掉宝。我想等级层上升后任务报酬以及npc制武器的性能应该就会降低,强力武器将会以掉宝品以及玩家制为主,但sao不知道到几个月之后才
会出现这种状况……希望不要耗费好几年的时间才好。
我茫然转著这些念头,微微低著头走在让兜帽斗篷随风飘扬的亚丝娜身后。
可能是天色仍暗时就进行了负担相当重的任务吧,昨天晚上明明睡了整整七个小时,一照到早晨的阳光,就又有浓厚的睡意袭上心头。这时细剑使却与我完全相反,跨出去的脚步显得相当坚定,不知道是本来就拥有网路游戏玩家不可能出现的完全晨间型能力构成,还是想藉由靴子的鞋跟将从脚边爬上来的不安踢开呢?
「别担心啦,一定会很顺利的。」
困得眼睛快睁不开的我,几乎是在无意识中丢出了这样的话,结果一.五公尺前方的短靴忽然停了下来。差点撞上对方背部而急忙煞车的我,耳朵里听见带著七分怒气以及另外三分莫名感情的声音:
「……我才没担心呢。」
就算脑部处于低电压模式,这时还是有不能说出「别骗人了~」的判断力,于是我只有简短地回答:
「这样啊。」
「对啊。话说回来,之前的战斗里应该已经存够素材了吧。我可不想因为素材不足又要再去收集……」
一边回头一边说到这里的亚丝娜,忽然闭起嘴巴,然后才又用稍微和缓的语气说道:
「……不能一直这样下去呢……」
「啥?你在说什么?」
「就是……制作武器需要的素材种类、怪物的攻略法等事情不能老是问桐人先生,自己也得想办法去了解才行。」
「啊~……但……但是在第二层的主街区遇见你时,你不是连素材道具的种类和会掉下这些素材的怪物都很清楚了吗?」
把一周前的再次相遇,像是陈年往事般从记忆里挖出来的我一这么说,亚丝娜就在兜帽深处露出有些苦涩的笑容。
「那只是把亚鲁戈小姐的攻略册里自己用得上的地方背下来而已,所以攻略册里没写的事情我什么都不知道也不了解。跟来到这个世界前的我完全相同。」
「…………」
我不知道该如何回答这出乎意料之外的发言,犹豫了一下后才轻轻摇了摇头。
「这一点我也一样啊。只是封测时期的知识目前还派得上用场而已。等有效期限过了,我也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错了,从书上获得的知识跟实际经验获得的知识果然还是不同。光是要制造一把武器就感到如此不安,就是因为没有过这种经验的关系。」
在谈话当中好不容易赶走睡意的我,放弃了提出「果然还是在担心嘛」的指责,维持著认真的表情说:
「那接下来好好体验各种事情就好啦。现在最重要的,就是活著继续往前进……就这么简单。为了活下去,能够利用的东西就尽量利用。不论是亚鲁戈的攻略册还是我的知识。像这样每多活一天,数字之外的经验值也会不断增加啊。」
虽然是真心话,但不符合自己个性的发言还是让我有点不好意思,于是我抬头看向刚才走出来的大帐篷后方。结果就看见开始从附近的外围部分照射进来的曙光,正染红了上一层的底部。
「…………说得也是。新的一天会像这样重新开始呢…………」
感觉亚丝娜的呢喃声里,刚才那种紧绷的感觉变淡了之后,我才一边点头一边暗暗松了口气。我再次把视线移回细剑使身上,轻松地加了一句:
「啊,还有一件事我可能忘了说了……」
「咦……?」
「和武器的强化不同,制作时基本上是不会失败的。所以根本不用感到不安……」
听到这里的瞬间,亚丝娜就用几乎快造成伤害的力道戳了一下我的侧腹,然后用极为愤怒的声音低吼:
「为什么不早点说呢!」
跟用著简直要踩碎地面般的力道往前进的细剑使保持两公尺左右的距离走了一阵子后,就看见黑暗精灵野营地里规模不大的商业区域。
沿著道路并列的四张帐篷,从前面开始挂著道具店、裁缝店、皮革工艺店以及打铁锈的小旗子。看见店头摆满了人类城镇的商店绝对买不到的各种稀有道具后虽然很兴奋,但每一种都是让刚来到第三层的我无法负担的价格。拚命压抑购物欲望经过那些商店后,在打铁锈前面停了下来。
npc铁匠通常是长著胡须的肌肉壮汉,不过这里真不愧是精灵的村庄,只见对著铁砧挥动锤子的,是一名把长发绑在后面的高瘦大哥。看起来是铁匠的外在标记,就只有黑色皮革围裙以及长度到手肘的手套而已。不过他右手上的高级铁匠锤子,已经显示出他武器制作技能的熟练度远高于第三层主街区的npch匠。在第二层认识的,公会「传说勇者」的涅兹哈已经转职为圆月轮使的现在,应该不存在打铁技术超越眼前精灵的玩家了。
不过,唯一的问题就是——
即使我和亚丝娜在帐篷前停下脚步,黑暗精灵铁匠那浅黑色的精悍脸孔也只是瞥了我们一眼,然后用鼻子发出「哼」一声后就又埋首于自己的工作了。感觉身旁开始有负面气息发生的我,忍不住就轻轻拉著她斗篷的下襬。这整个野营地都是在「圈外」,要是做出任何犯罪者的行为,就可能被像鬼一样强的卫兵围殴,并沦落被追放的下场。而且眼前的铁匠看起来也比我们强多了。
幸好亚丝娜没有因为店主恶劣的态度而回嘴或出手,只是狠狠地瞪了我一眼。
「……真的没问题吗?」
我点了点头回应由细微声音提出的问题。如果委托的工作是武器强化的话就无法保证绝对成功,但正如刚才对亚丝娜所说的,制造新武器时不可能出现完全失败的情形。当然,是要在制作者拥有充足技能熟练度的前提下。
我放开斗篷之后,亚丝娜就往前走了一步,以还算客气的态度对精灵铁匠搭话道:
「抱歉,想请你帮忙打造武器。」
虽然回答是第二次的「哼」,但亚丝娜面前也出现了npc商店特有的选单视窗。玩家经营的商店基本上是藉由口头来做买卖,不过对象是npc的话,有时候会出现言语无法顺利传达的情况,所以也准备了辅助用的视窗。
我一边想著「对精灵来说,这视窗也是什么咒语吗」,一边把头伸过去后,亚丝娜就碰了一下视窗角落把它变成可视状态。纤细的食指接著准备按下打铁锈专用选单上「武器制造」按键,但最后一刻又停了下来。
「……对喔,在制造前还有事情要做。」
她以细微的声音呢喃著,我则是暂停了一下才回答:
「那不是必要的程序,要不要做就看亚丝娜的决定了。」
「嗯……但是——我已经决定了。」
以微小但坚定的声音这么宣布后,亚丝娜就停止操作商店选单,用左手将腰上的细剑——收在绿色剑鞘里的「风花剑+5」解下来。
这把造型简单但相当美丽的武器历经了第一层的对楼层魔王战、第二层的坚苦攻略,并且在来到第三层后就一直陪她战斗到现在,这时亚丝娜用双手紧紧抱住它。用我听不见的声音简短地对它说了一些话后,就把它交给精灵铁匠。亚丝娜不使用视窗,特别以声音拜托对方说:
「请将这把剑熔成铸块吧。」
原本以为听见她这么说的精灵打铁匠会再次丢出「哼」一声,结果这次不知道为什么只是默默把右手伸过来而已。
我想他应该不是顾虑到亚丝娜的心情,但还是用相当小心的动作接过风花剑,然后缓缓把它从剑鞘里抽出来。全新时像镜子般的光辉已经黯淡了一些,不过剑身也缠绕著稳重、深邃的光泽。精灵铁匠捡查了一下这样的剑身,点了一下头后双手就以
第四章
对表示要用精灵的魔法,不对,应该说是咒语将我们传送到主街区附近的基滋梅尔表达深深的感谢后,还是谢绝了她的好意。接著我和亚丝娜穿越即使太阳升起也还是笼罩在浓雾下的峡谷,离开了做为第三层主要练功场的深邃森林。
一回过头,就微微看见滞留了长达十五小时的黑暗精灵野营地的旗帜正在山谷深处随风微微飘动。不过只要再往前走几十公尺,旗帜应该就会被雾遮住而看不见了吧。亚丝娜似乎和我有同样的想法,只见她有些不安地说:
「……我们应该可以回到这里来吧?」
「我想……应该没问题。地图上也确实有标记了。」
「应该没问题?」
由于亚丝娜脸上怀疑的神色越来越浓,我为了小心起见还是打开视窗,把地图标签叫了出来。占据第三层南半部的「迷雾森林」大部分依然是反白,能看见的就只有我们经过的路线。不过昨天从第二层楼梯上来时的凉亭、女王蜘蛛潜伏的洞窟以及黑暗精灵野营地的入口都标示著光点,应该不会完全找不到路才对。大概啦。
让亚丝娜放心后,我们就先朝有著往返楼梯的凉亭走去。如此一来就得进入没有道路的森林当中,而让我心底深处盘据著一丝不安的理由当然不只是这样而已。连我自己都没想到,能力卓越的npc,不对,正确来说是精英等级的mob「黑暗精灵·皇家侍卫」基滋梅尔不在身边,竟然给了我精神上的冲击。
——早知道会这样,乾脆就两三天后才回城镇,然后一直和基滋梅尔进行任务就好了。
我想应该不是被我传染了胆小症,不过这时从旁边传来的声音似乎没有什么精神。
「我说啊……基滋梅尔小姐什么时候会……」
但是声音在成为确实的问题前就越来越小声。我把视线移过去后,依然将兜帽拨在后面的细剑使,脸上随即浮现混合著几种言外之意的微笑,然后低声说:
「……不应该像这样一直倚靠她对吧?因为总有一天会分开……」
「……说得也是。」
点了点头后,我有点夸张地伸开双臂,然后加了一句:
「而且我的封弊者的知识根本无法解释基滋梅尔的情形。在活动一开始的战斗中,亚丝娜打倒森林精灵的大哥后,就和我所知道的路线完全分歧了。」
「等等,别说得好像是我自己一个人打倒的一样。」
「不是吧,对方有八成的hp是被你打掉的……」
当我说到这里时,感觉前方传出了异常的音效,我立刻举起右手停下脚步。这时亚丝娜也闭上嘴巴,摆出备战姿势。
喀沙、喀沙的声音越来越来大,几秒钟后,可以看见有一道压低身体的修长黑影从一大片浓雾深处靠了过来。那看起来不像人类的模样。应该是昆虫……不对,是野兽。迷雾森林里虽然有五种野兽型怪物出没,但那种大小的怪物只有一种。
我一边将右手朝背上的韧炼之剑+8伸去,一边小声地说明著:
「那是狼。虽然没什么棘手的特殊攻击,但hp剩下一半时就会发出嚎叫声来呼叫同伴。等hp条变成黄色,就要用剑技一口气消灭它。」
「了解。」
亚丝娜简洁地回答时,我也拔出了爱剑。像是被尖锐的出鞘声刺激般,撕裂浓雾的灰影已经冲了过来。它有著从头部一直延伸到背部的鲜艳黄色鬃毛,还有以狼来说又细又长的鼻梁。那无疑是封测时期让我感到有些棘手的「咆哮狼」。
看来被盯上的人是我,于是亚丝娜迅速离开我的攻击范围。狼在冲刺途中缩起身体,然后猛然跳起,直接从我的正上方袭击过来。如果只是防御这全长两公尺的巨大身躯,将有很高的机率被推倒,然后在陷入翻倒状态的情况下连续遭到噬咬攻击。这时必须拉开一大段距离来躲避或音以剑技来迎击,但划出由下往上轨道,也就是所谓的对空技算是单手直剑比较弱的部分。就现状来看,「圆弧斩」的第二击算是角度最高的攻击,但初击挥空后要让次击命中的难度实在太高了。
我放下一度举起的爱剑,身体微微往下沉。一边瞪著从上空猛然冲过来的狼一边计算时机,然后用力往地面一踢。这时右脚取代长剑发出特效光,全身也被看不见的力量加速。一面向后空翻脚一面垂直往上踢,体术技能「弦月」踢中咆哮狼的脖子底端,狼在发出「呜——!」的悲鸣后就被弹回正上方。
在隐居于第二层的胡子师父门下历经双重意义的辛苦修行才学会的体术,是使用上相当自由的优秀攻击技能。但因为当成武器的手脚不能强化,所以给予敌人的攻击力比不上武器攻击。奋力的一击即使反击了咆哮狼,它的hp依然剩下八成左右。
虽然不知道来不来得及在狼重整态势前用剑加以追击,不过在换手之前还是得再减少一些它的hp才行……这么想的我进入了著陆状态。但是,当我和狼还在空中时……
「切换!」
我便听见了这样的声音,接著细剑使就从右侧拖著斗篷冲了出去。她一边跑一边把骑士刺剑摆在右侧腹,开始了二连击技「平行刺击」的起始动作。当我才刚浮现「剑的重量改变了,没问题吗」的担心时,过去曾让我联想到流星的银色光芒一闪,快到眼睛几乎看不见的突刺技就击中了快落地的狼。
传出「滋喀喀!」的厚实声音后,咆哮狼就一边在空中打转一边被轰飞了出去,最后剧烈地撞上远方的树木。咆哮狼表示在我视界的hp条急速减少,从残余七成降到六成——最后进入黄色区域。
「……啊。」
依然维持著落地姿势的我低声这么呢喃,刺出细剑的亚丝娜也发出「哎呀」一声。
下一刻,我们两个人同时往地面踢去,但狼这时已经撑起身体,摆出坐姿扬起头后,随即震动细长喉咙发出「啊呜呜呜呜呜~~~」的狼嚎。紧接著森林中的各个地方立刻传出「呜哦哦哦哦哦~~」的回答声。
停下脚步的亚丝娜稍微瞄了我一眼,然后耸了耸肩说:
「因为我没想到两击就能让它减少那么多hp嘛。」
我们花了将近十分钟,才把聚集过来的狼群全部收拾掉。虽说与拥有「呼朋引伴」能力的mob缠斗是相当危险的行为,但现在的位置的话,只要状况不对就可以选择逃回后方的野营地去。虽然基滋梅尔一定会觉得我们很夸张就是了。
幸好不必用上那个最后的手段,也没有让它们再呼叫新的伙伴就打倒了五匹狼,这时我们才松了一口气并把剑收回剑鞘里。
韧炼之剑+8虽然发挥出超乎期待的性能,但最恐怖的还是亚丝娜的骑士刺剑+5。细剑明明是以出招数多为卖点,但她发出的每一招连续技都跟双手枪一样沉重。而且竟然还有10次强化次数。等到哪一天完全强化了,究竟威力会达到什么样的地步呢?
而细剑使大小姐本人却像是完全不在意我的战栗一般,只是快步走在透过树叶照射下来的阳光底下。对她来说,重要的一定不是剑的数值性能,而是手感与平衡感等感觉上的要素。还有就是能不能和这把剑一起战斗下去的信赖感吧。
使用者的感觉当然相当重要。nervgear获得实用化前,即使是在平面萤幕上游玩的游戏,包含我在内的玩家们也非常在意滑鼠与键盘的操纵感。我的网路游戏同伴里,也有不少人因为停止生产会相当困扰这样的理由而购买了好几个喜欢的硬体做为库存。
但是,我也觉得vrmmo里感觉优先于理论的情况包含著某种危险性。当然我没有任何的根据,真的就只是有这种「感觉」而已……
「等等。」
走在前面的亚丝娜突然这么
低声说道并停下脚步,让我差点就撞上她的背部。我以不自然的姿势停了下来,然后急忙注意周围的情况。虽然脑袋里想著事情,但我不认为自己的注意力变得散漫。目前无论是眼睛还是耳朵,都没有感觉到怪物的气息……
等等。
好像听见远方发出「锵」的尖锐金属声。接著又是一声,然后又一声。虽然不规则,但是毫不间断的这道声音是——
「剑与剑的战斗……?」
亚丝娜一边这么呢喃一边转过头来,我则是迅速对她点了点头。
这里怎么说也是sword art online刀剑神域,剑与剑的碰撞声并不是什么稀奇的事。
问题是,这座「迷雾森林」里不会出现第一层的狗头人或者第二层的牛头人那种能操纵武器的普通mob。要说可能性的话,大概不是森林精灵对黑暗精灵,就是精灵对玩家的活动战斗——又或者是玩家对上玩家,也就是所谓的pvp。
我宁愿相信不会出现最后的情形。很难想像双方会同意在这种危险的练功区进行决斗,如果不是决斗,那就是……
我这时中断思考,小声地提议著:
「为了慎重起见,我们还是去看看情况吧。」
「……好吧。」
战斗效果音传达的范围会因为地形、天候以及听者的能力而有所不同,不过原则上来说都不算太远。弯低身子往声音的方向移动了几分钟后,就在前方树林深处看见明亮的闪光——剑技的特效光断断续续地闪烁著。
再往前走了几公尺,和亚丝娜一起把背靠在一棵老树树干上,然后悄悄从左右两边窥看。
首先看见的是,背对著我们围成半圆形阵形的五名玩家。他们身上都穿著蓝底搭配上银色的紧身衣。那无疑是凛德所率领的「龙骑士」成员。站在五人中央,将蓝色长发绑在脑袋后面的瘦高男子应该就是凛德本人吧。他高举著右手的「苍白弯刀」,似乎正在计算做出指示的时机。但是,待机的五人前方依然传出剧烈的战斗声。
想看清楚到底是谁,又是在和什么战斗的我垫起脚尖,这时半圆形阵深处的情况才总算进入视界当中
首先可以看见的是,整个随风飘扬的绿色披风与黄金色长发,以及从头部两侧伸长的耳朵。那当然不是玩家,而是森林精灵的男骑士——而且长相与体型就跟昨天傍晚我和亚丝娜战斗过的「森林精灵·圣骑士」完全一模一样。拥有雪白肌肤的精灵背对著凛德等人,似乎正在和什么人剧烈地对抗著。他对背后完全没有防备,但五名玩家只是保持待机状态而没有任何行动。这也就是说……
「那些人也在进行『翡翠秘钥』的任务……?」
背靠著背站在一起的亚丝娜低声这么询问,而我则轻轻点了点头。
「应该吧……而且是站在森林精灵这一边。也就表示,和那个精灵战斗的对象是……」
这时候,从互碰的装备上传来猛烈的震动。亚丝娜也做出跟我一样的推测了。结论就是在龙骑士的五名成员与精英森林精灵面前战斗的,是拥有黑色肌肤与紫色头发的「黑暗精灵·皇家守卫」……也就是第二名基滋梅尔。
这本来就是可能发生的事。应该说,这根本是必然的发展。每个人都能接受从第三层开始的活动任务,换言之,成为任务起点的森林精灵对黑暗精灵的战斗,将在这座森林里不断地重复。虽然「会有好几名基滋梅尔」的概念让我有非常不对劲的感觉,但也不能就因此要求其他玩家不准进行这个活动任务。我们能做的,就是眼睁睁看著森林精灵的男骑士与黑暗精灵的女骑士一起殡命——
等等,这样不对。我早已经知道了。能够回避两名精灵同归于尽,让自己帮忙的那一边存活下来的可能性。
昨天之所以能注意到这件事,是因为和亚丝娜一起行动的关系。如果只有我一个人,就会受限于封测时期的知识,不会认真去打倒森林精灵,只会专心于防守吧。但亚丝娜却异常认真,用尽全力来挑战实力远超过自己的精英mob,并且成功打倒了他。当然敌人大部分的hp都是被基滋梅尔砍掉,我也真的是非常努力地进行攻击,下过没有亚丝娜的奋斗的话,就不可能有那样的结果。
在这样的前提下看著眼前的情况,就能知道凛德率领的蓝衣集团似乎已经获得这个任务的情报。虽然不知道是转移门开通才过了一天,「亚鲁戈的攻略册·第三层篇vol1」就已经开始发送,或者是靠别的途径获得情报,但凛德他们不强行插手战斗而只是在旁边待机,一定是知道让敌人精灵发动大招→伙伴精灵将牺牲性命加以反击然后同归于尽这样的流程。
——怎么办呢?
剎那间的犹豫让我咬紧了嘴唇。
应该冲进战场给凛德「尽全力的话就能打倒精灵,这样活下来的伙伴精灵就会变成强力护卫」的建议吗?但在这种情况下,跟牙王同样对我感到不信任的凛德真的能接受我的建议吗?
而且——那个时候,我和亚丝娜就等于帮助他们杀害了第二名基滋梅尔。
当然,这只是极为无谓的感伤。因为我们昨天也没有任何理由就帮助基滋梅尔,无情地杀害了敌对的森林精灵。精灵的两个种族没有善恶之分。假如昨天一个转念决定站在森林精灵这边,我和亚丝娜就会杀掉基滋梅尔,然后在森林精灵的招待下在他们的野营地度过一晚,并且和男骑士缔结友谊吧。何况我自己几分钟前,才刚觉得这个世界里让感情优先于理论将会招致危险不是吗?
但是…………
当我更加用力地咬任嘴唇时。从后面传来跟平常不同的沙哑声音:
「抱歉……就交给桐人先生来决定吧。」
虽然只是短短一句话,里面却已经透露出浓浓的踌躇。亚丝娜也跟我一样陷入二律背反的矛盾里了。
——任务这种东西真是难搞。
这不停重复的抱怨在我心底深处变成苦涩的泡沫并破裂。
昨天晚上我才刚和亚丝娜讨论过,mm的世界包含在任务这种东西里的两难困境。在这个有庞大数量的玩家同时连线的世界里,不可能存在所谓的唯一的勇者。每个人都有在任务里体验自己当主角的权利。在sao变成死亡游戏的现在依然……或许应该说,正因为变成死亡游戏才更是如此。
但有时候不同玩家正在进行的不同物语会不小心互相交错。今天早上在洞窟里擦身而过的牙王,以及目前站在十几公尺外的凛德,原本都是不应该和我们遭遇的人。因为碰面的瞬间,故事就会丧失唯一性了。
接受任务的瞬间,该名玩家或是小队就会被隔离到暂时性地图里,在完成任务前不会遇见其他玩家。这才是理想的处理方式吧。但要同时生成几十、几百个广大的练功区与迷宫根本是不可能的事。光是那个精灵野营地是暂时性地图就已经够惊人了。而且过于使用暂时性地图,也会让mmo失去身为mmo的必然性。
在我咬牙想著这些事情的期间,精灵骑士们的战斗也越来越激烈。从hp条的残量来着,想试著说服凛德的话,已经没有时间让我犹豫下去了。
不对……其实这种场面根本不需要犹豫。优先的不应该是保全故事性,而是离开变成死亡游戏的sao。只要能提高这个可能性,什么事情都应该去做。
「……走吧。」
我小声呢喃著,感觉亚丝娜也点了点头,就在这个瞬间。
不停互击的两名精灵骑士,站立的位置转换了九十度,刚才一直被绿色披风遮住的黑暗精灵终于现出了身形。
黑暗精灵身上穿了黑色与紫色的轻金属铠甲,手上拿著长军刀与小型鸢型盾。另外还有著浅黑
色肌肤与蓝紫色头发。这些特徵都与基滋梅尔完全相同。而相同的——就只有这些了。
「咦……?」
亚丝娜短促地喘息,我也因为惊讶而瞪大了眼睛。
头发整个往后平梳的黑暗精灵骑士,身高与敌对的森林骑士几乎没有差别。他的两条手臂上有许多肌肉,脸孔也俊美且凶狠。也就是说,那无论怎么看都是一名男性。
在我茫然凝视的前方,黑暗精灵男骑士猛力踏步躲过森林精灵的长剑,并让往上砍的一击击中对方。金发骑士被击飞了数公尺远,发出呻吟声后倒了下去。
黑暗精灵不继续追击森林骑士,反而用充满敌意的双眸看著凛德等人。高举在左上方的军刀绽放出紫色的光芒。凛德放下曲刀,一边摆出左手的圆盾一边大叫:
「所有人,防御!」
剩下来的四个人也各自举起盾牌或大型武器摆出防御姿势。我们已经完全失去插身而入的时机了。这时从后面飞奔出去的话凛德等人会产生动摇,可能会造成他们防御失败。
黑暗精灵从正面对著聚集在一起采取守势的五名玩家使出剑技。如滑行般的冲刺瞬间缩短双方的距离,接著军刀以肉眼难见的速度由左至右扫过。每当紫色特效光剧烈碰撞凛德等人的盾牌或武器,就会发出巨大的声响与火花。不过倒是没有人倒下来。
撑住了——原本浮现这样的念头,但骑士的剑技还不只是这样而已。他的身体就像陀螺一样旋转,再次以同样的轨道横扫过来。之后又重复了一次同样的攻击。三连续范围攻击,我记得这应该是叫作「三重镰刀」的高等单手曲刀剑技。
第二击击溃凛德等人的防御,第三击就将所有人往后轰飞一大段距离。
他们随著盛大金属声落下的地方,只距离躲在大树后的我和亚丝娜六七公尺而已。并排在视界里的五条hp,一起来到了黄色警戒区域。
我知道接下来会有什么样的发展,我想凛德他们也跟我一样。但无法压抑的心跳还是越来越快,双手也慢慢渗出虚拟的汗水。从倒在地上看著黑暗精灵骑士缓缓靠近的五个玩家身上,可以感觉到几乎快陷入恐慌状态的紧张感。
感觉到背后的亚丝娜动了一只脚,我急忙伸出右手抓住兜帽的边缘。同一时间,停下脚步的黑暗骑士已经发出如钢铁般锐利的声音:
「遵从警告离开的话,就不会发生这样的事情了。愚蠢的人类啊……因为自己的愚蠢受报应吧。」
这是跟封测时期的「翡翠秘钥」任务完全相同的台词。黑暗精灵对准五人中央的凛德,高高地举起了双手握住的军刀。凛德反射性举起左手的盾,但我不认为这样就能挡住接下来的攻击。
精灵的剑随著「铿——」的振动声开始发光,就在这个瞬间。
「留斯拉的骑士,你的敌人是我!」
不知道什么时候站起来的森林精灵,已经随著锐利的叫声踢向地面。他的长剑发出绿色光辉,然后以恐怖的速度砍了出来。黑暗精灵无法回避,只能用军刀抵挡砍击。从双方刀刃接触点扩散开来的冲击波把凛德等人再次压倒在地面,甚至连我们藏身的大树树干也开始震动了起来。
两名精灵骑士就在剑发出摩擦声的情况下互相抵住对方好一阵子。但是hp条已经变红的森林骑士一点一点地被向后推。当军刀逼进到他眼前时,森林精灵再次大叫了一声:
「卡雷斯·欧的圣大树啊!请授予我最后的秘迹吧!」
下一刻,森林精灵的胸口附近迸发出鲜艳的黄绿色光辉。光芒包围骑士全身后,随即发出「咻啪!」的声音往周围扩散。虽然不像是攻击引发的现象,但黄绿色光芒完全夺走黑暗精灵的hp,同时也让森林精灵的hp归零。两名骑士就在持剑互抵的姿势下缓缓瘫倒在地。
一切都按照我的记忆来发展。封测时期,我已经看过这个光景多达三次——第一次是我自己的任务,其他二次则是以助手的身分参加别人的小队。不论站在黑暗精灵还是森林精灵那边,剧情发展与台词都跟当时一样。
当时我没有太多的感慨,甚至觉得是「经常看见的老梗」,但现在不知道为什么有一种胸口被用力冲撞的感觉,只能维持紧握住亚丝娜兜帽的姿势,不停地急促呼吸。
倒在地面的濒死森林精灵对凛德等「龙骑士」的五个人交待完遗言后,就和黑暗精灵一起变成光粒消失了。凛德伸手捡起残留在草地上的小小皮革袋子。
这时候,我记得在「龙骑士」里似乎担任副队长,名字叫作「哈夫纳」的双手剑使当场坐到地上大叫著:
「呜哇~真是吓死我了!」
我清楚地记得,第二层魔王攻略战结束后,哈夫纳逼近说出自己犯罪行为的铁匠涅兹哈,并对他说「竟然用卖掉我的剑所得到的钱来享受美食」。从他的样子来看,应该是获得了跟剑同等的物品做为补偿了吧。五个人里面,也能看见同样被强化诈欺所骗的阔剑使席娃达的身影。虽然不知道剩下来的两个人叫什么名字,但我曾经看过其中一人的脸。
这名右手拿著带有铁炼的打击武器——也就是所谓连枷的男人,这时左手迅速地拍了拍哈夫纳的肩膀并说:
「别担心啦,哈夫先生。刚才那是所谓的必败事件。」
「嘴里虽然这么说,你自己也吓得要死吧,那卡。」
「当然还是会害怕啊。那个精灵,浮标已经由红转黑了。我还是第一次看到这种浮标。」
「就是啊,那真的很恐怖。」
从对话内容听起来,他们应该都不是原封测玩家。在稍远处进行谈话的凛德与席娃达一定也不是。我一边想著「这样的话……」一边把视线移到第五个人身上。
那是一名瘦削的男性,武器跟我一样是韧炼之剑。用锁炼编成的头罩整个盖住眼睛,所以只能看见嘴巴以下的长相,不过应该是没有参加第二层魔王战的玩家。我还是第一次看见这名使用韧炼之剑的男子,但他散发出来的氛围却让人相当在意。
虽然很想跟亚丝娜确认,但五个人目前距离我们隐藏身形的大树只有十公尺的距离,就算是呢喃声也有可能被听见。其实就算走出去向他们说『安安」,他们应该也不会挥剑相向,但我也没有自信他们会用友好的态度来对待我们。虽然很想乾脆使用隐蔽技能躲起来,但是用了又被识破的话,情况将会更加麻烦。
幸好那五个人似乎完全没有注意到我们的存在,在凛德做了个手势后就聚集起来开小组会议。由于音量不大,所以只能听见断断绩续的声音,不过还是能大概听出凛德发言的内容。
「……所说,之后是到位于森林北边……让任务进行下去…………因为接下来的目的地和公会任务是共通的,我们就先进行那边…………傍晚在主街区举行第一次全体会议,在那之前要先把公会…………」
我在内心发出「…………嗯。」的声音并点了点头。
从刚才的说话内容听起来,任务的情报不是来自于亚鲁戈的攻略册,而是从原封测玩家那里得到的。这样的话,不知道名字的韧炼之剑使用者很可能就是封测玩家了。我在脑袋里写下向亚鲁戈购买那家伙情报的笔记,接著又竖起耳朵。
不过接下去就主要是如何应付在森林里出没的怪物,并没有什么新的话题。五个人最后微微举起拳头,然后就朝向北方离开了。
等到听不见喀嚓喀嚓的大量脚步声时,右肩后方才传来一声有点尖锐的「放开我」。回过头一看才发现,自己的右手依然紧紧抓著亚丝娜的兜帽。
「抱……抱歉。」
一面道歉一面迅速放手后,细剑使就用鼻子轻哼了一声然后再次把兜帽戴好。表情也
从愤怒模式转变成疑惑模式,然后小声地呢喃:
「……刚才那是怎么回事……?」
思考了一下她口中的「刚才」,指的到底是一连串发生的事情当中的哪一部分,然后我才耸肩回答:
「我也不知道。我也认为会出现第二个基滋梅尔……结果完全是另外一个人……」
「森林精灵就是同一个人……」
「这就是重点了。如果两个人都不一样,那就是每次发生活动时npc也会改变……这样就还算能接受。」
双手抱胸的我这么说完,亚丝娜便从兜帽深处往上瞄了我一眼。
「封测时期每次都是同样的人吧?」
「是啊。我实际参加活动战斗也只有三次,每次森林精灵都是金色长发的男性,黑暗精灵则是短发的大姊……也就是基滋梅尔。当然只有外表是而已。」
「这样啊……」
听见我的回答后,亚丝娜就露出陷入沉思的表情,一会儿后才轻轻摇了摇头说:
「至少还得看过一次刚才的事件,才能有点头绪。总之……我们也移动吧。开始起雾了。」
听见她的话后我就看了一下周围,发现西侧的树林深处已经逐渐染白。要是被「迷雾森林」特有的浓雾卷进去,视界会仅仅剩下五~六公尺,遭遇到怪物时的危险度也会增加。幸好我们的目标往返阶梯是在东北方向,所以不用冲进雾里或是左右绕路。
「了解。刚才说全体会议是傍晚召开对吧?这样应该不用急,我们就尽可能回避战斗吧。」
这么回应完后就离开大树树干,往前走了几步后发现亚丝娜没有跟过来,于是我停下脚步回过头去。
细剑使一直凝视著几分钟前进行过活动战斗的空地,不过立刻就转身小跑步追了上来。原本想开口问她在看什么,最后还是打消了这种念头,轻轻对她点了点头就再次朝深邃的森林走去。
因为没有被雾气缠上,而且也把与怪物的遭遇减少到只有两次,结果我们竟然一下子就到达目的地的凉亭。
长满青苔的地板中央上,通往第二层的往返阶梯正打开它黑漆漆的嘴巴。从这里爬上来后也只经过十七、八个小时,不知道为什么就好像是几天前的事情一样。可能是有同样的想法吧,亚丝娜一边低头看著往下的阶梯一边丢出这么一句话:
「那个精灵野营地……时间经过的速度……应该不会和别的地方不一样吧?」
「哈哈,就算是nervgeara没办法影响到时间啦。」
我笑著这么回答,结果亚丝娜就从兜帽深处狠狠瞪了我一眼。
「我可没那么说。只是觉得它可以传达给我们的五感这么多的真实情报,说不定也能操纵时间感觉而已。」
「只有感觉吗……也就是说实际上只过一天,但是却让我们感觉像是过了三天……?」
「嗯嗯…………啊,还是当我没说过吧。不要有这种机能比较好。」
「啥?」
搞不懂究竟是怎么回事我露出狐疑的表情,亚丝娜则像是在思考该怎么解释般眨了好几次眼睛,最后才放软语气回答了一句:
「我不想用虚假的希望来逃避。」
听到这里我终于了解了。亚丝娜一定是在想,死亡游戏sao开始到现在的三十九天,其实在现实世界里是更短……比如说十天或者一天,甚至是短短一秒钟里发生的事情就好吧。如果那是真的:心情不知道会轻松多少。
但很可惜的是,让完全潜行中的感觉与思考加速几百倍怎么想都是不可能的事。就连不太清楚nervgear工作原理的我都能如此断言。
我没有回答「这的确是逃避的想法」,反而直接把自然从胸口涌出来的话说出口:
「……活过今天。刚才听亚丝娜这么说,我就觉得这是很棒的一句话。因为我没有过……将日子一天一天累积下去的想法。」
结果细剑使再次露出搜寻应该说什么的表情,然后露出些许微笑说:
「你该不会是不喜欢每天用功读书的那种人吧?」
「还用说吗?考试前我才会哭著临时抱佛脚,考完之后马上就全忘光了。」
「果然是这样。不过多亏了你把记忆容量拿来用在sao封测时期的资料上才帮了我许多忙,所以我得跟你道谢才行。」
「……我可以认为这是一种称赞吗?」
「那是当然。那么,我们差不多该到主街区去了。离这里很近对吧?」
虽然还是有点无法接受,但我还是点了点头。
「嗯嗯。从这条前面会分歧的道路往东走马上就能看见了。名字叫作,嗯……好像叫斯……斯什么的……」
我为了让消失的记忆复苏而沉吟著,亚丝娜则露出受不了的表情并做出这样的评论:
「……我收回刚才的称赞。」
离开凉亭,在森林小径上前进了五分钟左右,前方就出现了由圆木并排起来所构成的墙壁。话说回来,人足跟精灵城镇的分别方式就是有没有使用裁切过的木材啊,我心里一边这么回想著一边靠了过去。
小径就这样被巨大的铸铁大门吞没,门后则传来人类城镇特有的热闹声音。封测时期从精灵野营地回到主街区时会觉得松了口气,但不知道为什么现在这种感觉却变淡了。
看见旁边的亚丝娜把兜帽拉得更低后,我就考虑起是否应该装备第二层时爱用的变装用头巾,但想到这个时间街上的玩家应该不多,就直接继续往下走。来到大门口时,我就对高举著大型斧枪的卫兵——耳朵当然不长——搭话道:
「请问这个城镇叫什么名字?」
长相威严的的npc低头瞪了我一眼,然后像低吼般说了句:
「这座城镇叫『兹姆福特』。」
「谢谢。」
迅速道完谢,从铁制大门踏进隧道状的通道时,亚丝娜也不忘记吐嘈我说:
「连个斯都没有。」
「名……名字只要问别人就可以了吧?重要的是城镇的什么地方有什么设施……」
「那马上就请你介绍一下推荐的旅馆吧。」
「是是是。有什么需求呢?」
听见我的问题,亚丝娜就露出认真的表情考虑了一阵子才回答:
「虽然很想说要有浴室……不过反正晚上就要回野营地,所以就算了。那就有高绂床铺,周围又安静,然后视野又好的,其他就没什么了。」
「…………还能有什么『其他』的条件吗……」
虽然小声地抱怨了一下,不过就兹姆福特这个城镇来说,满足安静景观又好这种条件的地方并不是太难找。因为构成整个城镇的不是普通建筑物,而是三棵靠在一起的参天巨木。就像巨大猴面包树一样的树干直径达三十公尺,高度则有七十公尺。由于是把树的内部全部刨空后建立的城市,所以越往上视野当然越佳,同时也能够远离地面的噪音。
一穿越连接大门的隧道,眼前就出现三棵份量十足的超巨大树,亚丝娜看见后眼睛立刻瞪得老大。
「呜哇……好棒,就像大厦一样……」
「里面完全就是大厦喔,我记得最高应该是二十楼吧。从最高楼往外看的景观真的很棒,不过有一个问题就是了。」
「……什么问题?」
「这里没有电梯。」
这时亚丝娜展现心胸宽大的一面,直接说了句「这点小事有什么关系」,所以我就朝著以「∴」符号状配置的三棵参天巨大猴面包树当中的右下角那一棵走去。
被三棵巨树包围的空间是兹姆福特的转移门广场。有效化后到现在已经将近一
天的时间,发出摇晃蓝光的门还是每隔几十秒就会有人影冒出来。可以看见有不少初期装备或者完全没有武装的玩家,他们应该是从第一层起始的城镇到这里来观光的吧。我心里想著「可别到外面去啊」的我,同时也为选择留在圈内的人们也逐渐有心情到刚开通的楼层游玩而稍微感到放心。
转移门广场北侧有一座跟第一层托尔巴纳相似的半圆形会议场,凛德所说的「第一次会议」应该就是在那里举行。我一面看著左手边目前只有观光客的广场,一面走近东南的巨大猴面包树。
可以看见有宽广的阶梯一路延伸到树根上方一点的入口处,阶梯旁边还立著留言板。当然,板子上贴的是羊皮纸,并不是网路上那种留言板。结果根本不用特别寻找,贴在正中央的大张告示马上就映入眼中。
「攻略会议下午五点才开始。现在距离五点还有很长一段时间……」
对如此低声说道的亚丝娜表示「先去租房间再考虑吧」,然后我就爬上十阶左右的阶梯。
穿越利用自然的树洞形成的正面人口,眼前就是一整片一楼大厅的光景。玩家以及npc一边谈笑,一边往来于擦到让年轮图案清晰浮现出来的光亮地板上。大厅外圈主要是由许多食品贩卖店所构成,中央则是有一座巨大的螺旋阶梯直接贯穿屋顶。
「哇啊……」
一边发出细微的赞叹声一边靠近楼梯的亚丝娜,认真地看著直接连结地板木纹的踏板与扶手,然后说道:
「这整栋建筑物是由一棵树打造而成的对吧?要雕出这样的形状一定很辛苦吧。」
就连身为重度游戏玩家的我,也知道这时候不应该说出「因为是虚拟世界的物体,所以什么都有可能」这种扫兴的话。于是只是一本正经地发出「嗯」一声,并用右手敲了一下扶手。
「之后有时间去后面的那棵巨大猴面包树……设定上的名字好像是『紫杉树』,然后和在那上面的镇长聊天的话,他就会跟你说一大—堆雕刻这棵树是多么辛苦的故事。那就是公会任务的第一件工作。」
「这样啊……公会和雕木头有什关联?」
「说起来话就长了,简单来说呢,就是很久以前各自雕著三棵树的三个团体经常吵架,然后有一个战士兼铁匠兼木工的超厉害大叔整合了他们来完成这个城镇,而某层里的国王就因为这个功绩而给他公会会长的印章……」
「原来如此。」
「然后呢,那个大叔的子孙从此就代代世袭这个城镇的镇长,但到了这任镇长时重要的印章却被偷走了,把那个印章夺回来就是公会任务大致上的内容。」
「哦……」
「那个……亚丝娜小姐对加入公会没有兴趣吗?」
「目前没有。」
坚定地回答完,细剑使又扭曲著姣好的嘴唇继续说道:
「因为亚鲁戈小姐的书里面有稍微解释公会的内容,公会成员赚来的钱有几成会自动被徵收掉对吧?」
「对……对啦。应该说那就是会长印章最棒的机能……」
「我不是爱钱才不愿意加入,只是讨厌那种强权式的逼迫感。」
「原来如此。」
除了觉得应该是这样之外,她的反应也让我有某种危险的感觉。
感觉好像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不过我曾经在第一层的魔王房间爬上第二层的楼梯入口处这么对亚丝娜说过。我说哪一天有值得信赖的人邀你加入公会就不要拒绝,因为独行玩家还是有绝对的极限在。
我也理解亚丝娜不是那种会由衷景仰某人或者宣誓忠于某人的类型。但我同时也认为她潜藏著我所没有的资质。那种资质就是领导众人的才能,也就是统御力。虽然很难想像她自己担任公会会长的情景,不过如果能担任大规模公会的干部,即使是现在这个时间点也能绽放比别人多出一倍的光芒吧……
当我想著这不符合自己个性的事情时,依然噘著嘴的亚丝娜直接反问:
「那你呢?封测时期时加入过公会吗?」
「没有……我没加入……」
感觉许多心思都被对方看透的我,以含糊的声音吞吞吐吐地回答后,才又不死心地再加上一句:
「但我不是因为讨厌自动徵收,或者不想屈居人下才不参加公会,纯粹是因为……」
「效率的问题?」
再次完全被对方看透的我,像是要表示投降般轻轻举起双手。
「是啊。sao在mmo里算是少见的,单人或者搭档比一整个小队还能赚取经验值的游戏……当然可能只有一开始是这样啦。因为封测时期我只想著这一个月里能冲多远而已。」
这时我又想继续对刚才在脑海里复苏的过去发言——「独行玩家的绝对极限」加以说明,不过马上又觉得现在还没有这个必要。
「原来如此。」
不知道她心中如何解释我的回答,只见轻轻点了点头的亚丝娜这才把嘴角移回平常的位置。她看起来似乎还想说些什么,不过马上就闭起嘴唇仰头看著螺旋阶梯,然后像是要转换心情般用短靴的脚跟敲了一下地板。
「……我们差不多该挑战爬楼梯了。我记得最上面是二十楼对吧?住宿费会因为楼层而不同吗?」
「不会,只会因为房间大小与有没有窗户而有所不同。虽然越往上视野越好,但上下楼梯很麻烦……」
「了解……话先说在前面,我可不要比赛谁先爬到顶楼喔。」
「我……我才不会说要比赛哩!」
亚丝娜趁我提出抗议时抄捷径轻盈越过楼梯的扶手,然后以很快的速度往上爬。我急忙追了上去,虽然赶到她身边,但在螺旋阶梯上绝对有利的内侧已经被对方占据,所以只要一掉以轻心似乎就会被拋下。而且sao的移动速度基本上是由装备重量与敏捷值来决定,这时速度型的亚丝娜依然踩著优雅的脚步往上爬,而身为平衡型的我必须非常努力,才能让自己跟在她身边。最后有一半是为了赌一口气而爬完二十楼的阶梯,当我明明没有必要这么做却还是把双手撑在膝盖上喘气时,比我早一秒钟到达终点的亚丝娜用轻松的声音说:
「是我赢了,获胜者有权利可以决定要租哪一个房间。」
「太……太狡猾了吧,明明自己谎……不比赛的……」
「哎呀,我可没有跑喔。嗯……旅馆的人在……啊,有了有了。」
我只能无奈地看著以轻快步伐走在宽广大厅的细剑使背影。
「…………嗯?」
然后露出怀疑的表情。虽然发现刚才的发言有些奇怪的地方,但当事人已经快一步向n pc搭话,然后叫出选单视窗了。一般来说,旅馆都是在一楼(或者相当于一楼的地方)的大厅办理住宿登记,不过像这种大型设施也可能在各个楼层都配置npc——等等,现在不是想这些事情的时候。
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要蹑手蹑脚地靠过去后,发现亚丝娜正一脸认真地瞪著空房一览表,最后一边发出「这里!」的宣言一边按下视窗。接著设定住宿天数并且付帐。她随即消除视窗,转过头来,以难得一见的笑容说:
「我订了南侧看起来相当不错的房间。虽然有点贵,不过现在是半价应该没关系吧。来,在这边!」
她推著我的背部,迅速开始移动。呈正圆形的楼层中央有著梯厅,客房则是以双重圆形的形状配置在梯厅外侧。也就是说,内侧的房间没有窗户。
亚丝娜所选的当然是外侧的房间。来到标示「2038」的门前握住门把,系统就辨识出入住对象并且自动解锁。晃动的斗篷消失在打开的门后,犹豫了两秒钟左右的我也跟在后面走了进去。
跟我至今为止住过的房间比起来,这里的视野确实是无可比拟。除了宽敞之外,南侧的墙壁是一大片窗户,可以从离地六十公尺的高度眺望第三层的苍郁森林以及更后方的外围部分。把头上兜帽拨下来的亚丝娜,立刻就贴在窗户上,发出短短的欢呼声后就转头大叫:
「好棒喔桐人先生,好像可以看见所有的迷雾……森林…………」
兴奋的声音之所以到了途中就减速,一定是因为到现在才掌握状况的缘故。
冻结的笑容渐渐消失,先是嘴唇紧抿成一直线,然后从脖子附近一口气红到脸部。她开合嘴唇两三次,像是在找什么般往左右张望,发现旁边桌子上放著欢迎来宾的谜样果实后就握住其中一颗。
她随即以漂亮的上肩投法将果实全力往我脸部丢过来,同时用刺耳的音量大叫——
「……为什么你会在这里!」
我确实是一个有许多事情都思虑不周的人。但是,只有现在这一刻,我觉得自己可以有这样的想法。
实在太不讲理了。
不知道该说是幸运还是不巧,有著粉红色的外皮与紫色条纹的果实相当硬,准确击中我的额头后没有粉碎,只是裂成两半而已。当然,因为是在「圈内」,所以就算遭受冲击也没有数值上的损伤。
我用左右两只手接住果实,先拿起一边咬了一口。乳白色果肉给人相当清脆的口感,像苹果与荔枝混合起来的味道也十分美味。
亚丝娜一边在距离五公尺远的地方瞪著一直默默大口吃著水果的我,一边急促地喘息了好一阵子,最后应该是了解让事情变成这样其实自己要负一半以上的责任了吧。她一点一点地缩起肩膀,忸阻昵昵地踏步了一会儿后,才小声地道歉:
「…………对不起。怎么想都不是你的错。」
「哎呀,我默默跟著你过来也是不对啦。」
抱著想让她欠我一个人情的打算这么回答完,就发现依然红著脸的亚丝娜像是巴不得找洞钻进去一样,结果忍不住就又安慰她说:
「我还带著昨天傍晚住在基滋梅尔帐篷时的心情,所以不小心就走进来了……这里是亚丝娜租的房间,我一开始时就应该先确认一下才对。」
「没有啦,是我把你拉过来的……——抱歉,用那个丢你。」
感情特效终于变淡的亚丝娜,再次道完歉后才像注意到某件事般歪著头说:
「……我记得小队成员好像就可以自由进出旅馆的房间吧?」
「嗯。」
「……那住宿费要怎么算?会自动平分吗?」
「啊啊,那还得要看租房时的设定。视窗上有住宿人敦的输入栏对吧?那里如果是一个人的话就得自己付全额,两个人以上就是平均分摊。」
「…………」
沉默的亚丝娜表情之所以透露出微妙的言外之意,应该是因为记得设定是两个人的缘故吧。也就是已经从我这里扣除了一半豪华客房的住宿费,不过这也不是没办法弥补的问题。
「没关系啦,只要解散小队,我就可以去租其他房间了。当然,要请你把付出去的珂尔还给我就是了。」
「………………」
即使听见我带著开玩笑口气说出的回答,细剑使还是有好一阵子都闭著嘴巴,最后才像下定决心般说道:
「……今天晚上没有要住在这里,只是休息到傍晚开会为止吧?」
「嗯……嗯,我是打算这样啦……晚上就想回黑暗精灵营地去了……」
「那么……算了,就直接这样子吧。」
「直……直接这样的意思是?」
「……这里是两个人分摊才有这样的价格吧?没有要过夜的话,一个人付那样的金额实在太浪费了。」
这么宣布完,亚丝娜的视线就开始左移右往,最后指著设置在房间两侧的两张床当中东边那一张说:
「我就用这边这张床。还有为了小心起见,我还是把话说在前面,这边就是国境线,请不要越界了。」
她用脚尖在房间中央画了条直线。接著走进自己的领土,迅速解除了左腰的骑士刺剑+5与胸甲、兜帽斗篷、手套以及靴子等装备。轻松多了的身体就在床上坐了下来,然后抬头看著依然站在原地的我说:
「我要小睡一下,桐人先生也休息一下比较好喔。」
「嗯、嗯……」
我只能如此回答并点了点头。
她说的一点都没错,能省钱的地方就要省,该休息的时候就要休息,而且昨天晚上,还有今天晚上应该也会睡在同一间房——不对,应该说同一顶帐篷里。所以现在不是陷入「混乱」异常状态的时候了。不对,sao里根本没有混乱这种异常状态吧。
于是我就先移动到对方给予的领土,解除背上的韧炼之剑+8、长大衣与其他防具。由于在床上坐下来的话就会变成与亚丝娜面对面的状态,于是感到莫名害臊的我就直接躺了下去。这里不愧是高档的房间,不论枕头还是床垫都相当松软,即使在这种状况下睡意依然迅速袭上小头。现在回想起来,今天凌晨两点就起床了。把未能处理的问题丢到一边,暂时睡一下应该没关系才对…………
「对了,关于刚才的话题……」
这样的声音从房间另一侧传过来,我把不知不觉间已经快阖上的眼睑睁开七成左右。
「刚才的……什么话题?」
一边以模糊的口气反问一边把视线移过去后,发现亚丝娜依然坐在床铺边缘。她晃动著脱掉靴子的脚,嘴里说出意想不到的发言:
「就是跟小队比起来,独行或者搭档赚取经验值的效率比较好那件事。」
「……?那又怎么样呢?」
倾斜稍微抬起的头后,我才想起一件事。记得在第一层的螺旋阶梯前谈到这件事时,感觉上亚丝娜好像露出欲言又止的表情……
「嗯……那独行和搭档的话又是哪边呢?」
「什么哪边……啊啊,哪边能获得比较多的经验值吗?」
当细剑使微微点头时,我已经再次把头放回枕头上。眨了好几次眼睛赶走睡意,稍微思考了一下后才开始表示:
「嗯……那很难一概而论。人员全满的小队之所以不太能赚取经验值,是因为目前很容易陷入浪费战力的情况。六个人围住小型mob也没办法尽情挥动武器,而且分成各三个人的话也很难抓住切换的时机。如果出现大量涌出大型mob的地图的话就又另当别论了……当然,人比较多的话,安全性也会增加。」
说完这些前提后,我才回答亚丝娜的问题:
「要拿独行与搭档比较的话,老实说基本上是一样的。两人组成搭档,只要狩猎的速度比独行时多出一倍,那么获得经验值的效率就比较高。不过要做到这一点其实相当困难。至少用完剑技后的切换要直接能连上剑技……」
说明到这里后,感觉我终于了解亚丝娜究竟在意什么事情了。再次转向她时,两个人刚好四目相对,我反射性地把视线移往天花板,非常刻意地乾咳了一声。
「那……那个……这怎么说也是理论,搭档要做到这样天衣无缝的切换也需要时间,何况目前的情形是安全比效率更重要。综合这几点来看呢,跟独行比起来,还是搭档比较……」
「桐人先生。如果觉得我碍手碍脚的话,一定要告诉我。」
这以沉静但凛然的声音说出来的宣言,让我不由得屏住呼吸。
细剑使以刚才慌张的模样像是在骗人般的坚毅表情看著我,双拳则是持续放在并拢的膝盖上。
「在托尔巴纳的时候也说过,我是为了保有自我
才会到起始的城镇外面去。但是……说不定我已经在不知不觉间慢慢忘记那种心情了。自从在第二层的乌鲁巴斯再次相遇,就一直和你一起作战……如果因为这样而增加你的负担,或者是让你提升等级的速度变慢,那并非我的本意。」
「…………」
为了保有自我。
对于人心所知甚少的我,实在没办法确实地理解这句话的意思。因为我连自己是如何看待这个极为异常的死亡游戏世界都不了解了。我当然感到害怕,也想早点获得解放。同时也有不想死的心情以及憎恨著造成这一切的茅场晶彦。
但要把如何把这样的感情转变成行动呢……这就是我不知道的了。
结果我从正式营运那一天开始,就只以让自己变强为目标。在重视效率、拚命收集情报,探索角色能力构成最佳答案的行动之外,我也舍弃了许多东西。
所以现在我像这样和名为亚丝娜的细剑使一起行动,也不过是判断这样有助于活下去与变强的结果。除此之外就不存在任何理由了。应该不存在——才对。
「…………你真的很强。」
经过简短的思考,我直接把内心的想法说了出来:
「完全没有碍手碍脚这种事。如果加上骑士刺剑的性能,你每秒的攻击力已经比我还高了吧。不对……不只是数字而已,不论是战斗时的动作还是剑技,都没有我可以挑剔的地方。所以……你如果愿意继续和我搭档,我反而会获得不少帮助。」
我很没礼貌地躺在床上把这些话断断续续说完后,亚丝娜暂时挺直了背杆保持著沉默,忽然间纤细的身体看起来就像是开始震动一样。
——咦,刚才那是什么反应?
我才刚这么想,对方就冷冷地丢回一句话:
「这样啊。那就暂时维持这样啰,接下来也请多指教。」
「嗯……嗯,请多指教。」
这应该是轻轻握一下手的场面吧,这么想的我把头从枕头上抬了起来,但这时候亚丝娜已经躺在自己的领土,不对,是躺在自己的床上,然后一路滚到墙壁边去了。她就以背对著我的状态,再次迅速呢喃著:
「那我就小睡到中午啰。晚安。」
「嗯……嗯,辛苦了。」
想著「到底是怎么回事」的我把头放了回去。虽然觉得有许多事情应该思考一下,但是却无力抵抗再次袭上心头的睡意,我硬撑著设定好起床闹钟后就闭上了眼睛。
在立刻扩散开来的意识表面,几道思绪变成了小泡泡并破裂。
——才一天就发生了许多事。
——照这样下去,第三层的攻咯似乎会相当忙碌呢。
——不过有个能守护自己背后的人,感觉也相当不错嘛……
这个时候我完全没有想到。
短短七个小时后,我和亚丝娜就因为不可抗拒的外在因素而面临了拆伙的危机。
第五章
「我们也很清楚这是非常不讲理的要求。」
把蓝色头发绑在身后的曲刀使——成为公会「龙骑士旅团(dkb)」初代会长的凛德,在紧急搭建的讲台上沉重地宣告:
「但希望你们可以谅解。领先集团的玩家像这样分裂成两派的现在,我们必须永久维持两个公会间的友好关系,同心协力来攻略游戏。」
和打下dkb基础,目前已经亡故的「骑士」迪亚贝尔比起来,凛德的表情与表达方式都算是僵硬,不过还是足以让人感觉到十天以来指挥一大团体的气势。
同样正式成为公会的另一个集团,「艾恩葛朗特解放队」的率领者牙王也顶著刺婿头待在讲台上。不过和凛德不同的是,他依然坐在椅子上,同时交叉双手与双脚并保持著沉默。即使站在旁边的凛德结束发言,他还是紧闭著嘴巴没有任何动静。
因为凛德的话并非对牙王所说。曲刀使锐利视线注视的,是在不属于dkb与als的少数攻略玩家中也算是极少见的异类,唯一公开承认自己是封测玩家的「封弊者」——
也就是我了。
大约五个小时又三十分钟前,在双重意义上都算高档的房间里小睡之后,恢复了隐藏的数值——精神与干劲后,亚丝娜和我再次走下长长的螺旋阶梯——这次没有赛跑——前去购买食物与药水类物品,并且把兹姆福特所有单次任务接受下来后就离开镂上。我们不是为了回到黑暗精灵野营地,而是隔了几天后首次要认真地赚取经验值。
rpg里的工作可以说就是赚取经验值,因此每个玩家的坚持就会表现在赚取经验值的方法上。我想大致上可以分为「重视任务派」与「重视狩猎派」吧。如果说前者的类型是在练功区到处奔走并使劲解决任务来赚取奖励经验值的话,后者就是停留在狭小区域里埋头狩猎再涌出的mob了。
至于我是哪一种类型嘛,其实我算是定点狩猎派,不过经过第二层的魔王攻略战后想法就有点改变了。封测时期明明解决「那托上校」与「巴蓝将军」后就该结束的魔王战,就因为能够狂喷雷属性鼻息的「亚斯特里欧斯王」登场而让联合部队陷入差点崩溃的险境。如果不是情报贩子亚鲁戈务实地解决每一个任务,因此而注意到追加了真正魔王的可能性,恐怕凛德、牙王,还有我和亚丝娜都已经阵亡了。所以绝对不能忘记「在任务里得到的报酬不只有经验值」这个教训。
不过定点狩猎当然也能获得珂尔与经验值之外的重要事物。那就是只有不断战斗才能磨练出来的,被称为玩家技能的东西。在跟操纵真实身体一样的角色来作战的vrmmo里,玩家技能是跟数值能力同等甚至比它更重要的能力。事实上,即使表示在视窗上的攻击速度数字相同,熟习该招剑技者与生疏者在剑技的发动速度上就会出现实际的差异。其他像是确切的行动与危机处理能力等,都有很大一部分是依据玩家本人的经验。
因此我和亚丝娜就在订下一边完成讨伐、收集系的任务,如果找到效率佳的地点就集中在那里定点狩猎的贪心计画后,再次来到练功场。到傍晚为止的五个小时内不知道将多少mob变成我们的剑下亡魂——正确来说应该是变成多边形碎片后就回到街上,把完成攻略条件的七个任务全部报告完的结果,我上升了一级变成15级,而亚丝娜竟然上升了两级变成14级了。
在充满令人感到舒服的疲劳与完成感中到酒吧里喝了点东西庆祝了一下,然后就在留言板公告的时间——下午五点的十分钟前,前往参加第三层第一次的攻略集团全体会议。
被三棵巨大猴面包树包围起来的钵状会议场里,早就挤满了许多玩家。由于看见从第一层托尔巴纳的会议开始就受到不少照顾的双手斧使艾基尔,于是便过去打招呼,在被调侃到现在都还跟亚丝娜组成小队,以及约定好要将从铁匠涅兹哈那里得到的,目前寄放在第二层旅馆里的「摊贩地毯」赠送给他当中,宣告时间来到五点的钟声就响起了。兹姆福特的时钟,钟舌与支柱全是从巨大猴面包树的树干削出,所以会发出木制风情的柔和钟声。我一边听著宣告傍晚来临的悲伤旋律一边按照惯例坐到角落,这时牙王与凛德出现在会场里的讲台上,于是所有人一起拍手。
再次数了一下会议的参加者,发现包含讲台上的两名会长在内总共是四十二人。昨天的第二层魔王攻略战有四十七,不对,四十八个人参加,现在刚好减少了一只小队的人数。没有出现的,正是公会「传说勇者」的六个人。
等级未达攻略集团平均值的他们,之所以能在第二层魔王战里大为活跃,都是因为全身穿了经过强化的武器防具来提升能力值的缘故。但他们已经坦承为了取得强化资金而进行多次诈欺行为,并且把所有装备转让给攻略集团。虽然需要一段时间才能恢复足以在最前线战斗的力量,但只要有坚强的意志,总有一天他们会回到这里来才对。
当我想著这些事情时,凛德与牙王已经打完简单的招呼,攻略会议就要正式开始了。
最初的议题是至今为止一直担任攻略集团主力的蓝色与绿色集团终于成为正式公会的报告。老实说,这件事就连我也感到佩服。要入手组成公会需要的印章,就必须进行一连串跑腿、讨伐、收集与活动战斗——当然跟精灵战争的活动任务比起来规模算很小了——然后把这麻烦的连续任务完成才行,我记得曾经听过封测时期平均需要的时间大概是二十小时左右。由于来到第三层才过了一天,就可以知道牙王与凛德都是废寝忘食地在进行任务。尤其是应该没有封测时期情报的「解放队」竟然不落后于「骑士」,我想凛德应该也感到惊讶才对。
接著就发表了两公会的正式名称与三个英文字母的简称,以及目前这个时间点所属的玩家介绍,最后则是进行公会成员的募集活动。只不过,聚集在会议场的四十二个人里,没有参加任何一个公会的就只有斧使艾基尔和他的同伴们,以及我和亚丝娜合计六个人而已。
我当然不打算加入任何一个公会,亚丝娜这个时间点也没有这个意思,我想艾基尔他们应该也一样吧。六个人谁都没有举手的话,这个议题便就此结束——我原本是这么预测的。
但dkb会长凛德就是在这个时候说出令人意想不到的话:
「在募集公会成员这件事情上,我们决定尽量广开门户。当前的参加条件,就只有达到等级10而已。」
这时旁边的牙王喀哒一声站了起来……
「我们只要等级9就可以了!」
这么叫完后就又坐了回去。凛德脸上一瞬间浮出青筋,不过马上又恢复冷静继续说明:
「参加这次的会议,而且又没有加入任何公会的玩家,我想全都符合这个条件才对。所以只要有人举手,我们都会欢迎他加入。只不过……只有一名特定的对象必须要加上条件。这是我和牙王先生讨论后做出的决定。」
这次换成牙王的眉头之间出现深邃的皱纹。他应该是在表示「虽然不满意,也没办法了」的意思吧。这时我还悠闲地想著「特定的人?是谁啊?」。所以请台上的凛德笔直地看向我的瞬间,我就差点从楼梯状的座位上跌下来。
「……桐人先生。」
被用僵硬的声音呼叫后,理解情况的我终于有了「原来如此,是这么回事啊」的想法。总而言之,凛德想说的应该是「你是封弊者,我们不会让你加入公会哟」。到了这个时候,这也不是什么惊人的发言了,何况我本来就不打算请他们让我加入。
「嗯嗯,我知道……」
我抢先一步开口。但是凛德这时又把视线往左移,叫出除了我之外的玩家名称。
「还有,亚丝娜小姐。」
跟平常一样把兜帽整个往下拉的亚丝娜,肩膀忽然震动了一下。就连坐在身边的我也没办法看清楚她的表情。
凛德依序看著保持沉默的我,以及打从一开始就不打算说些什么的亚丝娜,乾咳了一声后才又继续说:
「你们两个人要加入公会的话,除了等级之外,还需要另一个条件。那就是必须分别加入dkb与als。」
「…………分别加入?」
无法立刻理解对方所说的话,于是我小声地重复了一遍。旁边的亚丝娜则没有任何反应。
再次大声乾咳的凛德,快速地加上了这样的说明:
「看了昨天的魔王攻略战就相当清楚,桐人先生和亚丝娜小姐的实力,即使是在我们这些领先的玩家集团里也是相当突出。因为你们拥有总共三只魔王奖励。当然我不是在责备你们这一点。只不过,考虑到今后的状况,还是不希望发生你们两个人加入同一个公会的事态。那会让目前战斗力可以算对等的两个公会产生相当大的差距。」
可能是对「可以算」这几个字感到不满吧,这次换成牙王额头上浮现青筋。我一边事不关己般地看著那种模样,一边听著成为sao首名公会会长的男人继续说明自己的主张。
「我们也非常了解这是不讲理的要求。但是,也希望你们能够理解……」
我最先浮现在脑袋里的想法是……
提出这种要求的他们认真的程度究竟有几分。
凛德与牙王强迫我和亚丝娜接受的条件,就是想加入公会的话两个人就得分开。但是「想加入」这个前提根本就不成立了。因为我完全不打算加入两边的公会。凛德应该也知道这件事才对。至于牙王嘛,如果让身为封弊者的我加入,那就等于否定了他过去高举的反封测玩家主义。
他们根本不需要在这种公开场合强迫我们接受这个条件,只要在会议前找我们问一句「有兴趣加入公会吗?没有啊?ok」,事情不就结束了吗?实际上,dkb、als两公会的成员也有一大半都露出疑惑的表情并发出嘈杂的声音,坐在前面一阶的艾基尔也像是要表达你在说什么蠢话般大大张开双臂然后摇著头。从这一幕来看,凛德他们的声望应该完全没有增加才对。这么做对他们究竟有什么好处呢?
虽然脑袋里满是问号,不过讲台上的凛德似乎正在等待我的回答,于是我就先站起来开口表示:
「嗯……承蒙你们称赞我实力突出,不过很不好意思,我目前还不想加入公会……我想你们应该也预测到会得到这样的答案了吧。」
结果牙王用鼻子发出哼一声,凛德则是一瞬间露出苦笑,不过马上又恢复成僵硬的表情然后轻轻点了点头。
「了解了。对了——我可以询问在这种状况下,你还是下定决心不加入公会的理由吗?」
「咦?……嗯……」
无法了解他这么说的企图,于是我只能先含糊其词。
这种状况——指的是sao的死亡游戏化吗?也就是说,凛德认为为了达成「完全攻略游戏」与「存活下来」这两个相反的目标,建立公会就是最佳的选择吗?这样的话,他的这个前提果然跟我无法相容。但是我没有在这里向他详细说明自己想法的时间,而且也没有义务这么做。
「……说下定决心也太夸张了。只不过是……不符合我的个性而已。」
「嗯。那么桐人先生,我可以认为你目前没有参加公会,或者是自己率领公会的打算对吧?」
听见他的话后,这次换成我露出苦笑。
「就是这样。我连好好成为公会的成员都不愿意了,怎么可能会去考虑当会长这种负担这么重的事情……」
…………哈哈,原来是这么回事啊。
自己说的话提醒了我,让我终于了解凛德真正的用意,于是就在内心点了点头。
总而言之,凛德就是想在公开的场合让我说出刚才这句话吧。他这么做是为了先摧毁我创立第三个公会的可能性。
如果是这样,那他还真是用了相当迂回的手段。就算我建立了「黑色封弊者(假名)」这样的公会,我也不认为会有人想参加,只要面对面问一句「你打算建立公会吗?没有这种打算?ok」,事情就——不对,就算他更直接地要求「你不准建立公会」,我应该也会点头说好。
不过除了感到惊讶与无奈外,我也可以理解他担心做出随便撩拨这种画蛇添足的行为,反而会让我想设立公会的心态。这种过于小心谨慎的作法,让我强烈地想起那个男人。成为公会dbk前的蓝色集团,以及全攻略集团的初任领袖,「骑士」迪亚贝尔。
第一层魔王攻略战即将举行前,就有人透过情报贩子亚鲁戈再二想购买我的韧炼之剑。提出委托的人是当时还是一匹孤狼的牙王,而在背后操纵牙王的就是迪亚贝尔了。他为了巩固自己的领导地位,就想要确实获得第一层魔王「狗头人领主·伊尔凡古」的最后一击奖励。所以才想减弱他认为是最大障碍的玩家,也就是我的战斗力。老实说他真的绕了一大圈——只要跟我要求「让给我」,我应该就会答应了。当然,我可能会要求他付出相当的代价。
关于迪亚贝尔这样的手段,我想凛德不论是当时还是现在应该都不知道才对。他这次之所以会选择类似的手段来进攻我的弱点,应该有一半是偶然,有一半是因为他对迪亚贝尔的感情吧。
讲台上的凛德一直用锐利的视线盯著忽然沉默下来的我。
明明认识已经超过十天以上,我才发现这好像是我第一次从正面端详凛德这个男人的长相。由于牙王的形象太过于强烈,凛德经常会给人没什么存在感的感觉,但他上扬的锐利双眼,深处一直都带著强烈的光芒。
就我所知,他只有一次在众人面前爆发过自己最真实的感情。就是伊尔凡古战结束后,一边逼近一边责备我对迪亚贝尔见死不救那一次。
再次遇见他时,凛德已经跟「骑士」一样染了蓝发,穿上了银色铠甲指挥著蓝色集团。他之所以选择这条路,是因为尊敬迪亚贝尔吗,还是基于想超越他的竞争心呢?又或者——他根本想成为另一个迪亚贝尔?
凛德,第三个选择很困难喔,我在内心这么呢喃著。
迪亚贝尔这个男人,是一名隐藏自己是原封测玩家的事实来率领攻略集团的双面人。虽然是随时可能被发现,然后因此被众人唾弃的玩火行为,但他就是这样才会这么坚强,也才会有吸引群众的魅力。
如果sao没有变成异常的死亡游戏,那个男人会不会就变成专门与人对战(pvp)的玩家了呢……我的心里隐然有这样的感觉。虽然这是从亚鲁戈那里得知迪亚贝尔是义大利的方言,而意思是「恶魔」之后,我自己任意的想像而已。如果这是事实的话,那他是用什么样的心情与觉悟来自称是「骑士」呢?我当然无法了解这么深层的心理,也觉得自认为了解的话是冒渎了那名亡故的男性。
至少可以确定的是,迪亚贝尔在有很多事情没有跟伙伴坦承的情况下离开了艾恩葛朗特,我想没有任何人能够取代他……
不知道是不是看出我这样的思绪,凛德的眼神变得更加锐利,然后开口表示:
「你不想和公会有任何瓜葛。我这么说没错吧,桐人先生?」
「……没错。当然,还是要请你们让我参加魔王攻略战。」
听见我的回答,曲刀使便轻轻点了两三次头。
「了解了。关于魔王战,我们打算在下一次的会议里讨论。我们想确认的事情就只有这些了。」
由于凛德已经移开视线,于是我呼一声松了口气坐回石头制的
阶梯长椅上。
接著也确认了艾基尔等人是否有加入公会的意愿,不过四名巨汉一起婉拒了对方的邀约。虽然觉得他们才有可能成立新的公会,不过凛德没有提到这方面的事情。结果招募活动就以dkb与als各自拥有十八名成员的情况作收。或许今后会爆发激烈的公会成员抢夺战,但这么一来攻略集团的阵容也会更加坚强,所以我很欢迎有这样的情况发生。
觉得无奈的我正放松肩膀的力道时——
才终于注意到自己完全没有确认亚丝娜的意思就擅自回答了对方。依然把兜帽整个拉下来的她,就像发动了隐蔽技能般消除了气息,所以我才会不自觉地到最后都没有询问她的意见。说起来凛德也不应该只问我和艾基尔,也必须确认亚丝娜的意思才对吧。
我在内心一边把责任推给对方,一边畏畏缩缩地看向左邻。
双手双脚整齐并拢的模样和在托尔巴纳的首次会议时完全一样。兜帽底下稍微露出来的侧脸看起来相当平静,不像是正在生气的样子。
「那个……」
我小声地对她搭话,结果马上就把接下来要说的话吞了回去。因为我注意到亚丝娜眯起来的眼睛深处,已经燃烧著炽烈的蓝白色火焰。
这不只是不高兴而已。
目前这个时间点应该拥有在场四十二个人当中最大秒间伤害值的细剑使,心底正燃烧著前所未见、空前绝后的恐怖怒火。
「那我们开始下一个议题吧。从这里开始,要把主持人的工作交给牙王先生。」
听见凛德的发言后,牙王像是要表现终于轮到我出场般站了起来,但我根本没办法把视线移到讲台上,不过也没办法轻松地直视亚丝娜的侧脸,只能一直以半吊子的姿势僵在现场。
怎么说也是同一个小队的成员,而且这几天都一起行动。她感到无比气愤这点小事我当然能看得出来。
不过我没办法立刻确定她生气的理由。好不容易才把生气的原因缩减到1我的错2凛德的错3牙王的错等三个选项,不过接下去就完全没有头绪了。
3应该是不可能才对。亚丝娜和牙王虽然不怎么合得来——今天拂晓前在森林洞窟里擦身而过时,用夸张一点的表现来说,她的脸已经出现了「嗯~」这样的表情了——但这场会议里,牙王只是一开始时简单打过招呼,接著就几乎一直坐在椅子上。
而我也相信1应该不可能。我的确没有确认亚丝娜的意思就表明了不参加公会,如果对这一点感到不满,她就不会静静坐在那里生气,途中应该会插嘴表达意见才对。而且在兜帽底下发出深邃光芒的双眸,目前正一动也不动地瞪著距离十几公尺外的讲台某一点。
以消去法来推断的话,这道视线应该是瞪著选项2的凛德吧。让亚丝娜如此生气的理由,很有可能是dkb会长一连串的发言。
在我想著这些事情的期间,als的会长牙王正在讲台上比手划脚,威风凛凛地说出一大串话来:
「听好了,第三层的目标攻略时间是一周!还有四天就要到达迷宫区,然后再两天就要打倒魔王!为了达成目标,最重要的就是最前线组的人数!要是一直只有四十几个人的话,不知道要到哪一天才能完全攻略,我们一定要积极地增加愿意和我们一起跟这个狗屁游戏战斗的同伴!」
他带著热情的雄辩,让大部分绿色集团的成员发出「没错没错!」的赞同声。攻略集团的战力增加确实是相当吃紧的课题,但增加新成员与攻略速度的提升是完全相反的目标。以两个公会为中心的领先集团越是努力前进,和迟一些离开起始的城镇的玩家们距离就会越大。奥兰多率领的「传说勇者」之所以会做出强化诈欺这样的犯罪行为,就是因为想一口气弥补这绝不容易缩短的等级差异。
但是没空管这件事了,因为现在的我有更紧急的任务。我必须想办法消弭亚丝娜的怒火,回避她对凛德发飘的状况。目前她还能用最后的一丝理智压抑自己,但照这样下去的话,会议结束的瞬间她很可能就会从位子上冲出去,直接跑过去诘问凛德。这样的话dkb的成员一定不会默不作声,而目前如果亚丝娜表示想加入,应该会张开双臂欢迎她的主力公会,态度说不定会就此改变。
我把牙王似乎还要继续好一会儿的演说从耳朵里赶出去,然后再次转向左边,下定决心要对亚丝娜搭话。
但是在我开口之前,兜帽深处就已经发出沙哑低沉的声音:
「阻止我也没有用。虽然至今为止,已经有许多次因为那个人的发言而不高兴了,不过这一次要是不反驳他的话我实在咽不下这口气。」
「……你说这一次的意思,是指『想加入公会就得分开』这件事吗?」
为了慎重起见这么问道,但亚丝娜没有回答是或不是——一定是因为没有说的必要吧——只是用更加僵硬的声音表示:
「要不要加入公会、要和谁待在一起,这是我自己决定的事情……退一百步来说好了,如果只是态度强硬地做出一堆指示也就还能忍耐,但那个人的心底深处,一直相信自己得负起责任领导他人才行。他相信严厉的命令,最后还是会对对方有好处。甚至还认为自已的行为是身为指导者的自我牺牲。」
「…………」
明明知道不是对我说,但这些辛辣的发言还是让我的背部微微渗出汗水。如果稍微听见有哪个人对我做出这样的评价,我一定会躲在旅馆里一周没办法出门。
不过如果亚丝娜的指责完全正确的话,那么凛德之所以用如此迂回的手段来阻止我设立公会,也不单纯只是为了确立自己的领导权,可能也是想引导我这名玩家走向正途啰?穿上dkb的蓝色服装,成为前卫部队的一员,对身为异端封弊者的我来说才是「健全的更生」,是这么一回事吗?
虽然觉得这样的确有点把责任感的意思搞错了,但另一方面也觉得会不会是亚丝娜想太多了。可能是感觉到我内心的想法了吧,细剑使以几乎快听不见的声音呢喃:
「……我就是知道。因为在另一边,我从小就一直听见这样的言论。」
「…………!」
我不由得屏住呼吸。亚丝娜提到另一边,也就是现实世界里的自己是相当稀奇的事——应该说几乎是第一次吧。
为了保持自我。亚丝娜用这样的话来表现自己拿起剑离开起始的城镇的理由。虽然不认为已经完全了解这句话的意思,至少可以知道的是,这时候要是不违抗凛德的命令,亚丝娜可能就无法维持自我了吧。对亚丝娜来说,那一定是比持续留在攻略集团还要重要的事。
但是————
但是…………
当我陷入极端犹豫的状态时,牙王在讲台上的热情演讲也接近尾声了。他提出眼前的目标是在明天傍晚前到达「下一个城镇」,然后念出今天下午开始贩卖的亚鲁戈攻略册里需要注意的重点情报。牙王虽然高举著反封测玩家主义,但似乎把攻略册当成「还算可以信赖的第二手资料」。虽然会觉得这也太宽以待己了吧,不过想到一直和攻略集团保持距离的亚鲁戈,如果立场能因此获得承认的话就会觉得算了。
但是相对的,我还是认为应该避开亚丝娜被集团敌视的情况。牙王的演讲似乎马上就要结束了,之后亚丝娜就会朝著凛德冲过去吧。
亚丝娜蕴藏著我所没有的资质。那是率领一大群人才能够发光的领袖资质。刚来到第三层这个只能说是攻略初期的时期,我不能让她做出和主流派起冲突后舍弃自己可能性的愚蠢行为。虽然说第一层魔王攻略战之后,自己就做了这种事情的我可能没有立场这么说就是了……
浮现这种有点自嘲的想法后
,我忽然注意到某件事实,并且屏住了呼吸。
这不是偶然。和以攻略集团全体指挥官身分自豪的凛德起冲突是必然的发展。只要亚丝娜和我一起行动,总有一天一定会发生这样的事。因为我是封弊者,以封测时期累积起来的知识来快速地强化自己以及小队成员亚丝娜,而这同时也加深了她和其他最前线玩家之间的隔阂。亚丝娜左腰上闪亮的骑士刺剑不就是最佳的证明吗?
没什么好说的。降低亚丝娜可能性的,正是和她搭档的我。
对自己到现在才注意到这个极为理所当然的事实感到幻灭与愤怒,同时也被更加强烈的犹豫愚弄著,这时我只能紧咬住嘴唇。
讲台上的牙王环视著会议场,准备进入演说的结尾部分。
「……对了,从这一层开始,已经决定由先发现魔王房间的公会来握有魔王攻略联合部队的指挥权了。其他还有没有什么问题……看起来是没有,那第三层第一次攻略会议就到此结束。最后让我们来呼一下口号吧!」
牙王身边的凛德看著高高举起右拳的他,然后心不甘情不愿地站了起来。
同一时间,亚丝娜也倾斜上半身。纤细的脚为了准备冲刺而紧绷。
「……一周内就要打倒魔王啰!」
「「「喔!」」」
在浑厚的叫声响彻现场当中,我伸出左手来用力握住亚丝娜的右手腕。
兜帽迅速转向我这边,接著传出压低的尖锐声音:
「不要阻止我。」
「不行,我得阻止你。」
「事到如今,就算被那个人……不对,就算被公会的所有人讨厌也没关系了。因为我根本没打算加入公会。被人家那么说还只能保持沉默,那我宁愿回起始的城镇去。」
亚丝娜坚决地表示,这时她的兜帽随著微风晃动,深褐色眼睛反射夕阳的红光后,像两颗流星般发出强烈的光辉。
我一边回望她燃烧著怒火的双眸,一边轻轻地摇了摇头。
「亚丝娜,你不能这么做。不能和他们对立。」
我暂时闭上嘴唇,然后用力呼吸让肺部充满空气。
这都是为了告诉她将在这里解除搭档的关系。
我很清楚,这正是亚丝娜厌恶的「认为是帮别人著想而强迫人接受的命令」。
但到了这个时候,我也没有其他话可以说了。就算被讨厌、疏远、轻蔑,甚至再也不能像之前那样说话还是一起冒险,我也不能让亚丝娜被攻略集团主流派敌视的情况发生。
独行玩家的绝对极限。
那就是没办法得到任何人的帮助。
sao里头准备了多到令人难以置信的阻碍效果。昏迷、麻痹、中毒、出血、盲目、晕眩等等……这些只要有同伴在就可能恢复过来的阻碍效果,会让独行玩家直接陷入生命的危机。如果是一般的,也就是能够复活的游戏,那么为了赚取经验值的效率,就可能冒险来选择成为独行玩家。但现在这里是个连一次失误都不免许发生的世界,它已经变成严酷的死亡领域了。我在第一层、第二层里之所以敢成为独行玩家,也是因为我有封测时期获得的知识这条救命绳的缘故。
但是这条绳索也只能保持到第十层为止。总有一天,我会被迫在面对未知地图与怪物的情况下进行充满危险的求生冒险。再加上目前封测时期的情报在魔王战里已经越来越没有用了。为了对应今后将呈等比级数增加的困难,加入完整小队以及获得公会支援应该是最重要的事情了吧。但是亚丝娜跟我一起行动的时间越久,就越会和我一样——不对,应该说就会踏进比我更加危险的状况当中。
一定得告诉她,从第二层一起狩猎风黄蜂开始组成的暂定搭档,就要在这个地方解散了。还要跟她说,你得吞下对凛德的愤怒以及对牙王的反感,虽然不是马上,但将来不论是要选择dkb或者als都没关系,一定要加入公会就对了。
但我的喉咙就像是拒绝把累积在胸口的空气变成声音般完全没有动作。
亚丝娜也默默地持续和我四目相对。短短几秒钟前才燃烧著熊熊怒火的眼睛,现在却带著不可思议的光芒,让人无法得知她的内心。
会议场的玩家们就在雄壮的口号余韵包围下,三三两两地聚集起来,以兴奋的模样彼此交谈著。可能是坐在前面的艾基尔等人刚好形成一面墙吧,这时没有任何人注意到我和亚丝娜陷入紧张的状态当中,但也不能像现在这样脸对著脸一直凝视对方。
我先用力咬紧牙根,接著堵塞的喉咙才终于挤出低沉的声音。
但说出来的却是连自己都料想不到的话:
「……如果我今天就死掉的话……你有什么打算?」
虽然绝对不可能有这种事情发生,但亚丝娜就像早就预测到我的问题一样,表情变都没变就回答:
「还是跟之前一样。冲到气力放尽为止。」
她接著又简短地回问:
「那你呢?如果我死掉的话,你打算怎么办?」
虽然数秒钟前才问过同样的问题,但是我却无法立刻回答。
亚丝娜身亡,所有存在从艾恩葛朗特消灭之后,我该怎么办呢?可以确定的是会恢复成独行玩家,但完全无法想像那时候自己会有什么感觉与想法。
突然间,我又注意到一个非常单纯的事实。
那就是我把亚丝娜和主要集团分隔开来,把她带进高危险的位置了。这是无庸置疑的事实。但是,我这么做的理由就只有一个——那就是,我不希望亚丝娜死掉。
在第一层迷宫区初次相遇时,我就违背自己的原则和她搭话,也是因为立刻有这种感觉的缘故。同时也是因为希望能一直看见在微暗迷宫里,像流星般闪烁的「线性攻击」轨迹,最后将会飞向什么地万。而之所以想阻止亚丝娜跟凛德找碴,说到底也是因为这个原因。
不用迂回地说什么解除搭档还是加入公会之类的,只要直接跟她这么说就可以了。但我的喉咙再次像被焊接起来般塞住了。
越重要的话越说不出口这种坏习惯也不是从现在才开始。从三十九天前,在起始的城镇小巷子里,舍弃第一个朋友克莱因直接跑走时开始……不对,应该说从在现实世界的埼玉县川越市的自宅生活开始,我就好几次都没能把应该说的话说出口了。
但是现在……至少注意到真正原因的现在——
虽然以强烈的意念这么想著,但喉咙还是一直拒绝把吸进来的空气变成声音。这个世界的肉体是由数位档案所构成,所以塞住的其实不是喉咙,而是我和nervgear连结的脑部,也就是意识。多年来,我就是自己把意识的回路给封闭住了。
当应该说的话快要变成叹息而烟消云散时。
忽然感觉耳边听见了细微的声音。
——桐人。
——有事情想传达给对方,就要趁还能做得到的时候确实地说出口。因为能够传达自己的心意,是非常幸福的一件事。
平静但凛然响起的呢喃声,应该是来自于在遥远森林深处和她分手的黑暗精灵骑士。是天亮前在野营地后方的墓地听见的话从记忆里复苏了吗?还是只是我擅自创造出基滋梅尔的声音呢?
但是幻想的声音却以明确的力道推了一下我的背部。原本已经放弃的话语,就此断断绩绩地从嘴巴里跑出来,让假想的空气产生震动:
「……我、不希望、你死掉。」
虽然只有一瞬间,但亚丝娜忽然瞪大了眼睛。
「……所以,现在先忍耐一下。凛德和他的公会将来一定会有机会解救我和你的生命。请不要有什么『与其被他所救……』的念头了
。」
很丢脸的是,说到最后我的声音已经像哭哭啼啼的小孩子一样不稳定了。
我伏下视线,同时放开一直抓住的亚丝娜右手。身体僵硬地转向正面,结果发现一大半的玩家已经下到会议场的舞台部分,正勤于互相展示武器或者交换收集的道具。艾基尔队的四个人也把头凑在一起,似乎在商量著什么事情。
光说出四个句子就用尽了全身的精神力,这时我只能静待暂定搭档的反应。
经过五秒钟左右,对方丢出短短一句话:
「……那我就忍耐一下吧。」
一听见她这么说,我才缓缓吐出残留在胸口的剩余空气。对亚丝娜来说,要压抑被迫拋开自己信念的愤怒一定是相当不简单的事。虽然觉得应该说些什么,但脑袋里却是一片空白,于是我只能轻轻点了点头。
一阵子后,右耳耳边再次听见了细微的呢喃声。
——桐人,你做得很好。
这让我不由得露出了苦笑。竟然捏造基滋梅尔的声音来慰劳自己,我也未免对自己太仁慈了吧………
「………………」
不对。
但是,不会吧,怎么可能呢。
脑袋里连续浮现几个接续词,然后畏畏缩缩地拾起右手,探索著身边没有任何东西存在(看起来是这样)的空间。
结果立刻有某种柔软的触感把我的指尖推了回来。
简短地向艾基尔与他的伙伴打了声招呼后,就从观众席后面离开会议场,接著又快步穿越主要街道穿过通往圈外的大门。直接在道路上移动了一百公尺左右,当听不见主街区兹姆福特的喧闹声时,就稍微走进暗夜逐渐降临的森林里,到这时候我才终于停下脚步。
之前一直默默跟著我的亚丝娜,以疑惑的表情要求我对突然的移动做出说明。但是我没有立刻说出理由,反而把脸对准胡乱猜测的方向,然后小声地呼唤著:
「……基滋梅尔,你在那里吧?」
发出「咦」一声的亚丝娜瞪大了眼睛,然后左顾右盼地环视周围。
原本有好一阵子都只听见小鸟的呜叫声与树木的叶子摩擦声,忽然就传出布料翻动的声音。接著从我看的方向完全相反的地方传出带著笑意的声音:
「被你发现了吗?」
我迅速回过头,就看见把长披风用力往背后甩的黑暗精灵出现在那里。即使解除了隐蔽状态,骑士修长的身躯还是融入在微暗的树荫当中而看不清楚,只有如缟玛瑙般的两颗眼睛依然发出闪亮的恶作剧光芒。
「哪有什么发现不发现……」
省略掉「根本是你主动向我搭话的吧」之后,我的脸上就浮现苦笑。在会议场里听见身边发出呢喃声之前,我完全没想到会有这种事。应该已经在黑暗精灵野营地里解散的基滋梅尔,竟然利用披风「隐身咒」的力星让自己透明化,然后躲藏在我们附近。
这时我根本不知道该从何问起,只能看著微笑的基滋梅尔,结果亚丝娜就代替我茫然地呢喃道:
「咦……基滋梅尔……?你从什么时候就在旁边了……?」
——这的确是个重要的问题。
假如基滋梅尔是从我们离开野营地不久后就一直跟著我们,那她不就也看到那个画面了吗?就是做为「翡翠秘钥」任务起点的活动战斗——也就是凛德队帮助森林精灵骑士与黑暗精灵骑士战斗的那一幕。
那个时候死去的黑暗精灵,虽然不是我担心的「第二个基滋梅尔」,但对基滋梅尔来说,那是在双重意义上都难以接受的光景。如果她当时真的在场,到底是如何解释那种情况呢?
但是亚丝娜和我担心的似乎不是同样一件事。和基滋梅尔同样把兜帽拨开的细剑使,不知道为什么以微红的表情继续问道:
「……该不会连在旅馆的房间里也跟我们在一起吧……?」
——这确实也是个重要的问题。
这时候就先不去管因为情势转变,造成最后和亚丝娜同住一问房的事情了,不过我们当时有没有说什么会让人害羞的对话呢?虽然试著要重新唤起大约八个小时前的记忆,但不知道该不该说是幸运,基滋梅尔这时已经轻轻摇了摇头。
「没有,我是在那个城镇的集会场里找到你们的。大概是傍晚左右,才从野营地用转移的咒语来到附近的森林……」
话说回来,的确有这种相当方便的咒语。回想起这件事后稍微放心了一点,但心里的疑问依然没有消失。
说起来,真的会有这种事情发生吗?没有和我们组队的npc,会远离设定的行动区域……主动跑来寻找玩家?
而且基滋梅尔对我低声说话的会议场在兹姆福特的正中央,当然也就是在「圈内」。就算有被怪物追杀的玩家直接逃入城镇里,结果怪物也跟著入侵城镇的情形,在大门两侧站岗的那两个鬼一般强的卫兵npc也会立刻把怪物解决掉。
基滋梅尔对正在进行黑暗精灵任务的我和亚丝娜来说是黄色浮标的npc,但对我们之外的玩家可是红色浮标的怪物啊。当然对兹姆福特的卫兵来说也是同样的情形,要是一个不小心隐蔽被看穿的话,一定会引起很大的骚动吧。不过等同精英mob的基滋梅尔也是实力坚强,所以大概不会被城镇的卫兵秒杀而能顺利地逃进森林里面。
我把浮现在脑海里的好几个问号浓缩成一句话后开口问道:
「呃……那你为什么要特地跑到人类的城镇来呢……?」
可能是我的错觉吧,基滋梅尔听见问题后一瞬间露出些许腼腆的表情,不过立刻就恢复认真的模样,然后更简洁地回答:
「因为任务啊。」
「任……任务?」
「嗯。司令官目前赋予我的任务,就是照顾和保护你们两个人。由于今天早上离开野营地的你们一直都没有回来,所以我就想来观察一下情况,就这么简单。」
「就……就这么简单吗?不过……跑到人类城镇这么里面的地方真的没关系吗?如果隐蔽,不对,如果隐身的咒语被识破的话……」
听见我的话后,精灵骑士这次露出有些自傲的表情,然后一边摸著带有不可思议光泽的披风一边说道:
「这件『胧夜外套』的咒语,力量在太阳与月亮交替的傍晚与天亮前会达到顶点。稍微被碰到身体是不会被看穿的。」
「哦哦……原来如此……」
我一边看著残留著柔软触感的右手指尖一边点了点头,结果亚丝娜眉间就露出危险的气息并低声呢喃:
「…………你被碰到了?」
「嗯,别看桐人这样,他也是很……」
「很棒对吧,这件披风!」
我马上这么插嘴,回避了越来越不对劲的情势。实际上,如果我就那样继续触碰透明基滋梅尔身体的某个部分的话,很可能会触发性骚扰防范规则而被送到牢里去,一想到这里我就冒出了冷汗。不过我还是先把引起质疑的问答在这里告一段落,接著用视线稍微瞄了一下上方。
在树梢缝隙里扩展开来的天空,正确来说应该是上层的底部,除了西侧残留著一抹红色外,大部分都已经渐渐染成紫色了。原本打算开完会后在兹姆福特里吃完晚餐,但我很犹豫该不该再次把基滋梅尔带到圈内去,当然也不可能把她丢在城镇外然后自己进去用餐。
「……亚丝娜,我想直接回野营地去,这样可以吗?」
把脸转回来的我这么问道,结果细剑使以「刚才那件事等会再跟你问个详细」的眼神瞥了我一眼后,就恢复正常的表情点了点头。
「好啊,难得基滋梅尔都来接我们了……」
亚丝
娜说到这里就闭上了嘴巴,由于她似乎还有什么话想说,于是我稍微歪著脖子催促她说下去。
结果亚丝娜把视线移到地面,一边用靴子前端戳著蓝紫色香菇一边加了一条提案:
「那个……我想乾脆在魔王战之前都把野营地当成据点,不知道你觉得怎么样?」
「咦?嗯……玫略的进展应该能从艾基尔和亚鲁戈那里获得情报,补给方面应该也没问题才对……不过你不是很喜欢兹姆福特的旅馆吗?」
「风景看一次就够了。而且……我现在不想和公会的那群人靠得太近。」
「……这样啊。」
mm里要是罹患了「不想和玩家靠得太近症候群」,情况通常就会变得相当棘手,但我也能理解亚丝娜暂时想和凛德等人保持距离的心情,尤其是我也没什么立场说别人,于是我点了点头后就重新转身面向基滋梅尔。
「基滋梅尔,从今天晚上起……大概有一周的时间,可以让我们住在你的帐篷里吗?」
「当然可以啊。」
立刻就这么回答的npc骑士,脸上浮现会让人错认是玩家——不对,应该说比玩家更加温柔的微笑,然后开口说道:
「你们把那里当成自己的家,我也会很高兴。在我们完成各自的职务前,就让我们一起生活吧。」
「……嗯,谢谢你。」
对「生活」这个单字感觉有种新鲜感的我一道谢,亚丝娜就跟著无言地点了点头,不过不知道为什么马上就把头别开了去。在夕阳的残照之下,她左腰上的细剑、简朴的胸甲、光滑的脸颊线条都染上了鲜红色。
很可惜的,从黑暗精灵的野营地转移到主街区附近森林的咒语只能单方通行,所以我们就按照今天早上的路线往回走进夜色已深的「迷雾森林」。
这样当然就无法回避与怪物的战斗,但我和亚丝娜的战斗力都已经提升,重要的是再次加入小队的精灵骑士实在是太可靠了。就等级来说,我和基滋梅尔都到达巧级,但身为精英阶级的她,实力并非用等级数字就能表现。队伍很自然地形成亚丝娜与基滋梅尔在前,而我则跟在后面的排法,从右侧来的mob有亚丝娜挥动名剑「骑士刺剑+5」来应付,从左侧来的mob则有基滋梅尔使用等级应该更高的长军刀来抵挡,她们只要只用一招通常技再搭配上剑技就能打倒怪物,所以几乎没有我上场的机会。因为是同一小队,我的眼前也确实表示出分配到的经验值与珂尔,我一边用感到不好意思的心情看著这些数字,脑袋里一边忍不住开始胡思乱想了起来。
看著右边时所想的是,名义与实际上都将攻略集团一分为二的公会dkb与als,以及我和亚丝娜的事情。
我为了阻止亚丝娜找凛德的麻烦,说出了「我不希望你死掉」这种话。当然那不是当场的权宜之计,丽是从我心底浮现的真心话。但这样的发言同时也让我选择了再次延长和亚丝娜的暂定搭档关系。理性虽然判断亚丝娜加入大公会后生存率会比跟我在一起还要高,但我就是没办法说出要解除搭档关系这句话。即使到了现在,我还是不太清楚那个时候喉咙发出不声音的理由。
不论如何,我必须对自己说的话负责。具体来说,就是要比之前用更多的力量来全力帮忙她强化。不只是战斗方面的动作,还有能力、装备类以及知识方面也是一样。
自从在第二层组成搭档到今天刚好过了一周,这段期间,我对亚丝娜一直是采取有问才有答的态度。也因此听她说了好几次「早点说好吗!」。或许是利己的封弊者这样的自卑感让我这么做,但也差不多该结束这种宽以待己的态度了……
——看著右边时是这么想,当我看向左边时,脑袋又浮现出其他的想法。这时想的当然就是关于充满谜团的npc骑士基滋梅尔了。
她到底是什么样的存在呢?
她不是一般的npc这件事已经相当明显了。配置在兹姆福特城街上的店员、卫兵或者是旅馆的大姊姊就不用说了,基滋梅尔会话的自然度以及感情表现的丰富度,甚至和在野营地里生活的其他黑暗精灵也有决定性的不同。感觉基滋梅尔没有受到npc用的规则系统控制,而是自己思考、感受并做出决定。不是这样的话,她就不会做出追踪我和亚丝娜而潜入远离野营地的主街区这样大胆的行动了。
如果不是普通npc,那就能做出两个结论。
第一个结论是,理由虽然未明,但基滋梅尔不是只会对固定关键字有所反应的电脑聊天程式,而是极精密的人工智能(ai)。
第二个结论是,理由同样不清楚,但基滋梅尔是玩家。正确来说,是和我们这些玩家一样的人类来操纵黑暗精灵,并确实地扮演这个角色。
两个结论都让人很难相信。尤其是我认为第二个结论实在不太可能。如果那是事实的话,寄宿在基滋梅尔身体里的就不是身为死亡游戏牺牲者的一般玩家,而是企画这款死亡游戏……也就是营运公司那边的人了。
我想应该不会是茅场晶彦本人在操控基滋梅尔,如果是茅场的协力者,就不可能单纯只是帮助我们攻略游戏。应该要做好心理准备,持续一起行动的话,之后可能会有某种陷阱在等著我们——
「…………呜。」
我用力摇了摇头,硬是停止这样的思绪。
我不想怀疑基滋梅尔。我绝不愿意相信在野营地后面的暂时墓地里,跟我诉说妹妹蒂尔妮尔的事情时那忍住伤悲的侧脸,只是隐藏著企图的演技。
我抬起视线,再次看著走在前方右侧的细剑使背影。
我必须保护亚丝娜让她变强。让她强到就算我在不久的将来就丧命,她也可以一个人在这个严酷的世界战斗下去。这就是没有选择解散搭档的找应该要负的责任。
但是,万一和基滋梅尔的相遇真的是某种「陷阱」的话呢?只要有一丝这样的可能性存在……
「……桐人。」
前方左侧忽然有人呼唤我的名字,回过神来的我立刻抬起头。
结果就和回过头来露出疑惑表情的黑暗精灵骑士四目相对。她那又像是疑惑又像是担心的表情非常自然,让刚才动了一大堆猜疑念头的我感到羞愧,同时也让我更加想了解她的真实身分。
「怎么从刚才就一直保持沉默,发生什么事了吗?」
「啊,没有啦,没什么。只是在想点事情……」
「嗯。有烦恼的话,可以试著说出来让大家听听看。」
基滋梅尔的话让亚丝娜也转头过来加了一句:
「对啊,我最近才知道,你是那种会一个人胡思乱想一堆,然后又自己感到沮丧的类型吧。在钻什么奇怪的牛角尖前。快点把事情说出来吧。」
「也……也不能说……完全没有这种倾向啦……」
在两名女剑士注目下,我忍不住四处游移著视线,但是根本无处可逃。不过也不能就此把刚才想的事情说出来。在不得已的情况下,我只能露出僵硬的笑容回答:
「嗯……就觉得你们两个人都很强很可靠……」
「这种事情有什么值得思考的要素吗?」
「没有啦,就是……嗯~怎么说呢……就是哪一边比较适合当老婆之类的……」
——当我没说过。让我从记录点重新来过吧。
亚丝娜这时用难以形容的表情看著在视界角落搜寻著「load」按键的我,然后用力吸了一口气……
「你是笨蛋吗?」
赐下了这句令人感动的金玉良言。
至于基滋梅尔则是表情完全没有改变,先发出「嗯」的低吟,然后才一脸认真地说:
「抱歉了
,桐人。这必须要经过女王陛下的允许。」
「没……没有啦,你不用太在意……」
我拚命摇动头部与双手:心里想著早知道会这样就不该只是玩mmo,应该也要玩那种会出现许多选项的游戏才对,应该说喜欢恋爱模拟游戏的国中生应该就不会陷入这种困境了,不对不对说起来也是有可能出现完全潜行型美少女死亡游戏,那个时候不知道怎么样才会死掉……当我浮现这些逃避的想法时,亚丝娜已经用更冰冷的声音说:
「到了啦。」
我差点就问出「到哪里?」,接著才想起这趟小旅行是有目的地存在。
抬起脸后,发现深邃的森林已经在前方中断,微微可以看见在一片夜雾深处迎风飘扬的三角旗。果然是令人怀念的黑暗精灵野营地。
心里不禁浮出「天啊终于到了」的想法,接著又把对自己的苦笑吞了回去,顺便也忘记几十秒前的所有失态,追上快步走在前方的两名女性。
结果不要说战斗了,就连带路的工作也全部是她们两个人在做,感觉从兹姆福特回到野营地的路途上,女性对我的评价已经下降了不少,如果真要从这次的经验里找出教训的话,大概就是——不要一个人在那里胡思乱想吧。
不论基滋梅尔是ai还是人类,我们互相帮助过对方已经是无庸置疑的事实。我想亚丝娜一定也跟我一样,都希望尽可能——可以的话甚至是永远跟基滋梅尔待在一起。现在只要知道这些就够了。
楼层攻略如果按照牙王所提出的目标一样进展,那么第三层的魔王战是在六天后,也就是十二月二十一日那天举行。在那之前,就以这座野营地为据点,尽可能完成所有应该做的事。像是进行中断的活动任务、防具的更新与强化、锻炼技能熟练度与获得情报等等,该做的事情可以说数都数不完。
穿越布满魔法雾气的狭窄山谷,顺利进入野营地时,我用力吸了一大口有点不可思议香味的空气,然后说了声「要努力了」来提振自己的士气。
第六章
远古时代——
大地被森林精灵族建立的「卡雷斯·欧王国」、黑暗精灵族居住的「留斯拉王国」、人类的「九联合王国」、矮人族的地下王国以及其他种族建立的中小国家所分割统治,这些国家之间偶尔会起点小争执,但大致上还是维持了一段相当长的和平时代。
但是某一天在「某种」契机下,发生了全部国家主要的一百个地域都被切割成圆盘状,然后被吸到天空中的天地异变。圆盘的尺寸最小的也有直径三公里,最大的甚至达到十公里,这些圆锥台形就层层堆叠起来,形成了高达一百层的巨大浮游城堡。
城堡就这样把许多的城镇、村庄以及山川、森林、湖泊吞没到内部,然后再也没有回到地上。支撑过去文明的魔法力量就此消失,人类的九支王族也全部灭绝。几乎所有的城镇都变成自治都市,楼层间的交流也遭到断绝,然后再次经过了一段漫长的时间。目前还保有与过去「大地切断」相关传说的,就只有依然在王族统治之下的两只精灵族而已——
「…………故事好像就是这样……」
一边靠在帐篷的侧面,一边把到今天为止知道的「艾恩葛朗特诞生的秘密」概略说完后,隔了一会儿背后就传来参杂著水声的声音:
「嗯……感觉好像可以了解很多事,实际上也没增加多少情报嘛。」
「就是说啊……」
我把双手放在后脑勺,然后抬头看著正上方。透过浴室帐篷顶端换气口飘出来的水蒸气,可以看见染上深蓝色的第四层底部。
根据精灵族的传说,很久很久以前,某个人把地面挖空并拔起,然后利用铁制框架与石板加以补强,把它们层层堆了起来。我当然知道实际上创造艾恩葛朗特的是开发sao的负责人茅场与argus的工作人员,关于大地切断的传说只不过是「这样的设定」,但就算是这样还是很令人在意。到底是谁,又是为了什么而创造出这座浮游城。是像神那样的存在一时兴起所做的吗——还是人类、精灵或者是除此之外的种族干的好事呢?
入浴中的亚丝娜似乎也想著同样的事情,这时可以听见她带著吹泡泡般效果的声音:
「话说回来,这个世界没有什么神明存在的感觉耶。我小时候看过、读过的奇幻故事里,好像都会有各种名字的神明存在。」
「嗯!听你这么说,好像真的是这样耶。比较大的城镇里是有教会,里面也有npc的神父,但完全不如道是祭祀什么样的神明……不过——就奇幻风格的游戏来说,有不少都是这样的情况。就是只有一个类似神明的模糊存在而已。」
「是要玩家以各自的想像进行补完吗?这样的话照目前来看,桐人先生的守护神应该是奖励之神』吧。今天的练功区魔王攻略战,最后一击的奖励也还是被你拿走了对吧。」
面对这带著调侃之意的指责,我只能一瞬间紧闭起嘴巴,然后试著说出快要没什么说服力的藉口:
「我……我也不是故意要喔。只是我的能力构成是攻击力特化型,所以拿到最后一击奖励的机率比较高而已……要这样说的话,那亚丝娜的守护神就是浴室之神了。信仰的好处就是,所到之处很容易找到附浴室的房间……哎呀,说到这里就会想起我在托尔巴纳租的那个房间……」
「哗啦!」一声,我靠在帐篷厚重帷幕上的后脑勺被水柱击中了。浮现「糟糕,这是应该遗忘的记忆」后,我急忙修正话题:
「先……先不说那个了,结果和我们一样进行这款活动任务的,就只有dkb的凛德他们而已。难得亚鲁戈都制作了『攻略册·精灵战争1』,这样实在太浪费了。」
「亏我们也提供了许多情报。但是……说不定大家就是看了那本攻略册才会犹豫不决。因为上面确实写了活动要到第九层才结束……艾基尔先生也说了『现在没有多余的时间去进行那么长的任务哩』。」
亚丝娜展现了竟然颇像艾基尔的说话语气,听见后我只能稍微露出苦笑回答:
「嗯,也有到了第九层之后才回来第三层接受任务,然后急速把它解决的方法。那个时候等级已经相当高了,说不定……解救精灵骑士的机率也会提高。」
自己这么说完,才又浮现「啊啊,对喔」的想法。
挑战从第三层到第九层的活动任务,也就表示自认为能在这款死亡游戏里突破到第九层。对原封测玩家的我来说,这是曾经挑战过的任务,而且任务开始时也只想著如何让提升等级的效率增加,不过就目前的状况来说,第九层的确是太遥远,或者是太过沉重的未来。抬头往上看的话,无论如何都会意识到还有多达九十七层压在自己头上。
「…………不过呢……」
帐篷里的亚丝娜就像看穿了我的心思般呢喃著。
一声较大的水声响起,接著就是湿濡的脚踩著木头地板的声音。再来可以感觉到亚丝娜在笔直垂下来的厚布后面坐了下来。
「我呢,最近想到剩下来的楼层时,稍微不会那么害怕了。今天一整天都要努力活下来的心情还是没变,但同时也有想快点见到里头有黑暗精灵女王的城堡……或者上面的几十层如果都是远古时代从地面分离过来,那一定有各种景色与城镇等等的想法……」
「…………这样啊。」
即使再次感受到亚丝娜的坚强,我嘴里也只有说出这么一句回应而已。由于这样的回应实在太过单调,于是我思索接下来应该说什么,而结果就是——
「……上面的楼层一定也有各种浴室才对。」
亚丝娜对这句评语的反应,就是隔著厚布朝我的背后赏了一记肘击(应该是吧)。
十二月十八日,周日。
在主街区兹姆福特召开第三层首次攻略会议后,很快又过了三天。这段期间我和亚丝娜完全没有回到城镇里,而是以黑暗精灵野营地为据点拚命地进行任务、收集强化素材、锻炼技能并取得各种mob。
我们又各自提升了一级,我来到了16级,而亚丝娜则是15级,我想这已经是第三层的极限了。封测时期的攻略适当等级在挑战魔王时是楼层3——当然这样的算式到更上层之后应该就会改变——所以我们已经超过了6~7级。这时经验值效率当然就会大幅下降,在练功区或迷宫里狩猎mob经验值条也不太会增加。
另一方面让我惊讶的是,和我们一起经过连日的冒险后,骑士基滋梅尔的等级也跟我一样上升到16级了。基滋梅尔被特效光包围的瞬间,我忍不住就说出了「恭喜升级」,虽然内心感到慌乱,但她似乎认为等级数字就是身为剑士的位阶。当她微笑著回答我「谢谢」时,我才大大地松了口气。
在越来越强的精英骑士大人协助下,活动任务进行得相当顺利,但正如我刚才和亚丝娜所说的,艾恩葛朗特诞生故事最重要的部分一直没办法明朗化。
接在第一章「翡翠秘钥」、第二章「讨伐毒蜘蛛」后面的第三章是「供品之花」,内容是为了供奉在第二章里已经确定战死的侦查兵而到森林里采集供品的收集系任务。接下来的第四章「紧急命令」和第二章一样是去寻找出发执行任务后就没有回来的侦查兵,这次则确实地解救了对方。但是到了第五章「消失的士兵」时就会发现,我们带回野营地的侦查兵,其实是森林精灵用咒语变成的冒牌货。
我当然已经知道会有这样的发展,所以考虑过在第四章的时候想办法揭发他是冒牌货,但除了不清楚破解咒语的方法之外,做这种事情也有可能会让活动就此停止。在没办法的情况下,只能暗地里持续监视著野营地,等到冒牌士兵准备从司令部帐篷里偷走「秘钥」时才大喊「有小偷!」
,不过最后还是因为精灵擅长的完全隐蔽而把人跟丢了。封测时期是在浑然不觉的情况下被偷走钥匙,现在这样可以说多少有点进步,但同样还是得去追捕那个冒牌货。和野营地里的「黑暗精英驯狼师」组成临时小队,当然基滋梅尔也跟著我们一起追踪冒牌士兵留下来的痕迹,最后我们竟然在森林深处发现了森林精灵的大型营区!
——在这个时候,任务再次中断了。因为今天攻略集团所有人会出动,到连结迷宫区的洞窟讨伐栖息在里面的练功区魔王。
讨伐行动初次挑战就顺利达成,没有任何人丧生。除了某个异端封弊者又夺走奖励之外可以说是完全成功,但我再次有种强烈的感觉。就是集团内部从之前楼层就开始冒烟的火种,经过两大公会的建立后,热度已经开始增加了。
「……我说亚丝娜啊……」
我一边摸著承受过打击技的背部一边对著浴室内部搭话,结果没有听见回答,反而听见出入口的帷幕被用力掀起来的声音。脸往右边一看,就看见了从帐篷里走出来的纤细人影浮现在夕阳的残照中。
明明一分钟前还泡在浴池里,但穿著平常那件皮革束腰外衣的亚丝娜却没有任何刚洗好澡的模样。因为是假想的浴室,所以这也算是理所当然的事,而且全身水气瞬间变乾也省事多了,但是对攻略集团首屈一指的入浴爱好者来说,应该会觉得这种情形有点扫兴吧。
可能是因为想到这些事的缘故,我说出口的问题跟原本的预定差了十万八千里:
「……你不会有想换件衣服的时候吗?」
下一个瞬间,她的眉毛间就出现了即使逆光也能分辨出来的深邃皱纹。
「我不换衣服会有什么问题吗?」
冰点以下的反问让我急忙左右摇了摇头。
「没……没有啦,一点问题都没有。只是觉得,洗完澡后不会想换上符合那种气氛的衣服吗……像是浴衣、浴袍,或者只穿一件t恤之类的……」
糟糕,最后的服装是多余的,现实世界里洗好澡后就常这样穿的妹妹真是害死我了,当我心里这么想并准备逃亡时,幸好亚丝娜只是眼睛抽动了一阵子,还不至于整个人发掘,于是我就松了口气然后低头看著自己的身体。
「……我想桐人先生应该很清楚,我也不是没有可以更换的衣服。应该说我道具栏剩下来的容量几乎都快被衣服塞满了。」
想起的确有这么回事的我点了点头。在第二层乌鲁巴斯的旅馆里,为了回收亚丝娜遭人诈欺的风花剑而让她按下「所有道具实体化」按键时,立刻有大量白色小小布料道具在房间里到处飞舞的记忆还相当清晰。
用「不准继续想下去」般的视线瞥了我一眼后,亚丝娜就靠在帐篷的支柱上,一边抬头看著傍晚的天空继续表示:
「但那并不是我穿来让自己高兴的衣服。」
「咦?那为什么要买那么多?」
「我没有买喔。」
这句话让我眨了眨眼睛,然后才终于发现到事实。同种类的制造品道具大量存在的话,那不是「目的」而是「手段」的可能性就相当高了。
「……难道那是……你靠著修行裁缝技能自己制造出来的……?」
小声问完后,亚丝娜就轻轻点了点头。
「但……但是,你是什么时候锻炼那种技能的?应该不是第二层和我搭档之后才开始的吧……?」
「嗯,在那稍早之前。在第二层的练功场提升等级时,不是会累积很多羊毛和木棉等素材吗?然后我不知不觉就选了……」
「原……原来如此。我只要一累积起来就把它们全卖给npc了……但是,亏你竟然会想提升生产系的技能耶。那很麻烦吧?」
我感到佩服地这么说道,但这次不知道为什么没有任何反应。侧眼往上看著保持沉默的亚丝娜后,忽然发现一件事。现在这个时间点,如果要提升生产系技能,有一个比麻烦的作业更加重大的问题。就是为了取得技能的空格。
技能格子的数量在等级1的初期设定值是两个。等级6增加到三个,等级12四个,等级20五个,接下来就是每10级增加一个。
等级16的我目前拥有四个格子,不过全被「单手直剑」「体术」「搜敌」「隐蔽」这种战斗系技能填满了。亚丝娜也同样拥有四个格子才对,但仔细一想就会发现,我除了「细剑」之外就没听过她选择了什么样的技能。在练功区里她都装备著金属制的胸甲,所以应该有「轻金属装备」才对,剩下来的两个就是谜了。就算里面有一个是「裁缝」好了,还是会让人觉得为什么现在会选择这种技能。
亚丝娜刚才说「因为累积不少素材,不知不觉就选了」,但技能格子不是可以随便消费掉的物品。如果要以攻略集团成员的身分一直在最前线战斗,那么就不应该选择与战斗无关的生产技能,应该选择我也有的「隐蔽」或者「搜敌」,不然就是「轻功」「重量上限扩张」等等能提高生存率的技能才合理。这种事情,不用我说亚丝娜应该也知道才对。
可能是感觉到包含在我视线里的疑惑了吧,亚丝娜往下瞄了我一眼后,再次说出令人意外的发言:
「话先说在前面,我已经把『裁缝』从格子里移除了。制作的衣服之类的,也大多还原成布料了。」
「咦?是……是这样吗?那真的是不知不觉就选了?」
「我不是说过了吗?嗯……也不是全然如此啦……」
「……你的意思是……?」
「秘密。哪一天我想讲了就会告诉你。」
反应明明很冷淡,脸上不知道为什么却带著些许微笑的亚丝娜,把靠在帐篷支柱上的背部移开并说道:
「那你现在要做什么?想洗澡的话,我可以在这里帮你看著门口哟。」
「啊~嗯……我三分钟就洗好了,所以不用看门啦。你先去食堂吧。」
「了解。吃饭的时候,要告诉我今天打倒的那只超大蜘蛛掉了什么宝喔。」
「是是是。」
我点了点头站了起来,亚丝娜一面轻轻挥手,一面朝旁边的食堂帐篷走去。目送她的背影离开后,我就钻过浴室帐篷的帷幕。
傍晚,陪著一回到野营地就立刻想洗澡的亚丝娜来到这里,然后直接在入口处看门的日子已经来到第五天。但是这五天来都没有男性或女性黑暗精灵npc想进入使用中的帐篷。老实说,我有时候还真觉得根本不需要看门,不过也能了解浴室入口只有一片无法上锁的帷幕会感到不安的心情。
虽然能理解,但身为男性的我立场上实在不用在意浴室的安全性,所以一走上铺设在帐篷内部的木头地板,就立刻在装备人偶画面连续按了三次全解除按键,把所有装备收进道具栏里。因为突然袭来的寒冷而缩起身体,直接走向设置在木板深处的大型浴池。其实很想用力跳进去,但发出太激烈的水声可能会让附近的精灵走进来看发生什么事,所以我尽可能静静地滑入浴池里。
浴池的长度最少也有两公尺半,虽然觉得要烧这么多的热水一定相当费事,不过好像又是靠著精灵拿手的咒语力量。盈满的热水呈现淡绿色,同时发出像是薄荷又像是桧木的香味。浸到肩膀后全身会被舒服的热度与压力包裹住,这时心里就涌起难怪亚丝娜会这么喜欢洗澡的想法,但另一方面还是会在意无法比拟真正入浴的部分。虽然很难说出究竟是哪一个部分,不过热水还是少了那么一点液体感。
我平常总是尽量不去意识到整个艾恩葛朗特与自己的身体都是由多边形所构成。因为只要稍微觉得「是假货」,就会莫名地有种可以重来的感觉。在战斗、进食与睡眠时,都觉得
自己与世界都相当真实,但偶尔还是会像这样产生不对劲的感觉。我之所以不太重视洗澡,一定是因为这样的理由——
不对,这也不过是藉口吧。即使在现实世界,我也不是很喜欢洗澡的小孩。在这边洗澡不用洗头、擦身体以及吹乾头发,说不定还比较符合我的个性。
木板的角落虽然并排著装有洗发精与沐浴乳的小壶,不过我当然没使用过那种东西。不知道亚丝娜是不是有效利用了这些物品呢?这是属于可以直接向她询问的问题吗……
当我想著这些事情时就经过了两分钟,我决定结束这场战斗澡而站起身来。
这时帐篷入口处的帷幕也从外面轻轾被掀了起来。
——亚丝娜忘了什么东西,现在回来拿了?不对不对,木板上没有掉任何东西啊。
——其他玩家想来泡个澡?不对不对,这里是暂时性地图啊。
——森林精灵的杀手来要我的命了?不对不对,走进来的人身上的肌肤是黑暗精灵特有的褐黑色……
来访者注意到双手握住浴池边缘整个人僵在现场的我后,缟玛瑙色的眼睛先是眨了一下,然后才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般说道:
「哎呀,你也在洗澡吗,桐人?」
——抱歉,我等一下再来。
原本预料会有这样的发展,但穿著铠甲与披风的黑暗精灵骑士连表情没有改变,流畅地钻过帷幕后就一边碰著左肩上的别针一边继续表示:
「我一起洗应该没关系吧?」
立刻判断目前的状况,并且开始检讨所有能采取的行动,最后在预测接下来的情势下展开行动。这是为了在sao生存下去最重要的能力之一,在基滋梅尔等待我回答的半秒钟里,我以前所未见的速度转动著脑袋。因为这时候的选择,可能会让我被丢进第一层黑铁宫的监牢。
对sao开发阵容来说,导入性骚扰防范规则是相当苦涩的选择。
我记得在刚开始封测时,曾经在杂志上看过这样的访谈内容。
和攻击他人或者窃盗不同,「不适当的接触」这样的犯罪行为其实相当难界定,游戏制作群原本打算把事情交给玩家的礼貌与道德感等自净作用来处理。因为交给系统来统一判定的话,很有可能会出现误触规则的情况,而且也可能会有玩家恶意利用这样的规则。
但是,外表和玩家没有分别的npc的存在,以及vrmmo这崭新的游戏类型,最后还是让营运公司必须导入性骚扰防范规则。具体来说就是「完全潜行环境里可以尽情触摸年轻女性型npc」的情况,抵触了审查机关的伦理规范。虽然有人会说那pk又怎么样呢,不过自古以来这方面的基准本来就很不合理了。回答访谈内容的不是茅场而是argus开发小队的成员们,但他们对于被现实世界的各种情况拿来利用的伦理规范,似乎也有许多自己的想法。
总而言之,存在于sao里的性骚扰防范规则,导入的主要目的不是防止对异性玩家的骚扰,而是为了制止对异性npc的不适当行为。
但是,如果是这样的话,系统将如何判断这种npc自己跑到浴室来的情况呢?只要不接触就不会发动规则吗?还是看见基滋梅尔解除全装备的模样就出局了呢——又或者是,因为是不规则的状况,所以everything"s gonna be alright呢?
从到达转速极限的脑部冒出一大片幻想的白烟后,我就回答:
「请……请进,我已经要出去了。」
不用再想什么系统方面的事情了,身为一个人类本来就应该这么做吧。在这样的判断下,我迅速地想要离开浴室,不过还是有一个问题。就是我现在处于全装备解除状态,没办法戌接走出浴池。男性玩家当中有认为虚拟角色的裸体被看见也不会少块肉的豪杰,所以就算在街卜也能毫不在乎地进行换装操作,很可惜的是我没有这样的胆量。
因此,决定在基滋梅尔移开视线那一瞬间开始行动的我,就维持著握住浴池边缘的姿势计算著时机——
「这样啊,那失礼了。」
轻轻点了点头后,精灵骑士就一边将身体转向帐篷右侧的冲洗身体处一边按下魔法别针。
前几天也听过的「锵啷」声响起,防具与披风变成光粒消失了。底下只有一件丝绸内衣。虽然光艳褐色肌肤从漆黑紧身衣上面的精致蕾丝花纹露出来的模样,已经带著足以让我全身僵硬的冲击,不过这种景象我过去也曾看过一次。我拚命保持著集中力,等基滋梅尔背对我的瞬间就从浴池里跳出来。人还在空中就打开视窗,手指用电光火石般的速度装备上内裤。一边感觉腰部附近出现令人安心的著装感,一边继续要穿上上衣与裤子——
锵啷。
悦耳又危险的效果音再次响起。反射性抱视线往右移的我看见的是,紧身衣瞬间如粉雪般从背对我站在那里的基滋梅尔身上消失。
「呜咿……」
我从嘴巴发出毫无意义的怪声,然后身体在空中失去平衡。当然著地也就失败,整个人陷入翻倒状态当中。注意到以丢脸的姿势紧贴在木板上的我之后,基滋梅尔就准备转过身子。
「怎么了桐……」
「没……没没没事啦!完全没有问题!」
「真的吗?浴室的地板很滑,要小心一点。」
像个母亲叮咛莽撞的小孩般说完注意事项之后,基滋梅尔在极危险的角度下把身体转回去,然后坐在木制的浴室小凳子上。她接著又拿起并排在眼前台子上的一个小壶,把浓稠的液体倒在右手上,然后轻轻抚摸身上各处的肌肤。立刻有大量的纯白泡沫涌出,盖住了她整个外露的背部。
我当然也不是呆呆地看著这样的情景。我甚至不愿意浪费时间站起来脱离翻倒状态,直接就想用匍匐前进的方式前往出口,但刚才跳出浴池时把木头地板给弄湿,导致摩擦系数整个降低。即使如此我还是爬了两公尺左右,就在这个时候——
「刚好你在这里,可以帮我刷背吗?」
骑士大人从高处御赐了这样的贵言。
结果我虽然没有因为「不适当的接触」行为被送到黑铁宫,但也没办法检验出是不是因为基滋梅尔的特殊性才会有这种例外。因为浴室帐篷里,备有擦身体用的大型刷子。
我之所以没有拒绝坐在骑士正后方的椅子上,用刷子刷著充满泡沫的背部这样的行为,绝对不是因为有心挑战性骚扰防范规则的缘故。全是因为不小心听见了基滋梅尔又加了一句「蒂尔妮尔的灵魂被圣大树召还后,就没有人可以拜托了」。
不论是基滋梅尔的妹妹蒂尔妮尔丧命这件事,还是森林精灵与黑暗精灵的战争,说起来都不过是「基滋梅尔被赋予的设定」而已。没有玩家在旁边观看,很难想像npc之间会实际进行战斗。在vrmmo的环境里「没有任何人在的森林深处,树木绝对不会倒下」。因此,基滋梅尔在野营地后面墓地跟我说的蒂尔妮尔的回忆,也不过是像这样被创造出来的记忆罢了。
但如果要这样说的话,那我敢断言十四年又七十二天的回忆全部都是真实吗?我实际的存在其实跟基滋梅尔同样是程式,被关进艾恩葛朗特那天是首次被读取,在那之前的「现实世界」的回忆全都是冒牌货——我能说绝对没有这种事情吗?
其实我也不是真的在烦恼这样的事情。或许只是希望我的记忆和基滋梅尔的记忆在本质上是相同的而已。
脑袋里想著这些事情的我,专心动著手里植入浓密软毛的刷子。
「……我最近作了不可思议的梦。」
基滋梅尔忽然低声说道。
「作……作梦?」
我当然不可能说「npc怎么可能作梦」,不过确实被吓了一大跳。手上的刷子一瞬间停了下来,但马上重新开始并问道:
「什么样的梦……?」
「嗯……应该是四天前,我和森林精灵的骑士战斗时,桐人你们冲进来时的梦……不可思议的是,发生的事情和四天前有很多不同的地方。」
「…………」
基滋梅尔这时又缓缓对默默继续擦著背的我说:
「首先……桐人的样子就不一样。而且伙伴也不同。虽然是人族的战士,但并非亚丝娜,而是没有见过的男人们……」
「咦……?我几乎没有和亚丝娜之外的人组……不对,应该说变成伙伴啊。」
「嗯……但这些都只是小地方。梦里面……桐人和伙伴们确实是帮助我和森林精灵战斗。但是呢,这么说可能有点失礼,梦里面的你和伙伴剑技都未臻纯熟……所以完全不是森林精灵的对手。你们一个个倒了下去……我则是为了救你们而解放了所有成为我们精灵生命力的圣大树的庇护。虽然打倒了骑士,但我也同时失去了生命。这时候桐人你就用悲伤的眼神往下看著倒地的我……这就是我作的梦了。你的模样和伙伴们的长相每次都不一样……只有你最后的表情都是一样………………」
「这样啊……」
简短地呢喃完后。
我忽然瞪大了眼睛,发出了无声的喘息。
那是……
那个梦不就是——
sao封测时期的记忆吗?
因为过于惊讶,我差点直接说出这个基滋梅尔应该无法理解的问题。
话快要脱口而出前阻止我的是,透过帐篷入口帷幕传过来的一道语气略显尖锐的声音。
「桐人先生,要让我等到什么时候啊?已经过了将近十分钟啰。」
发言者当然就是应该先移动到食堂去的细剑使了。
——话说回来,我好像说过三分钟就会出去。
虽然迟了一会儿才回想起自己的发言,但失去的时间已经无法倒转了。更重要的是,在我和亚丝娜之间只隔著一片厚布的状况下,拿刷子刷著一丝不挂的基滋梅尔背部这种情境已经超过我的应对能力,所以根本无法正常地回答对方。
当我维持双手握住刷子的姿势僵在现场时,入口处再次传来更加气愤的声音:
「说句话好吗?再三秒没有回答的话我就要冲进去了。」
看来拖延到她吃晚餐的时间已经让她不太高兴了。我想今天晚餐定食的菜色应该是亚丝娜喜欢的香草烤白肉鱼,不然就是加了一大堆根菜类蔬菜的棕酱炖肉。话说回来,这个世界的精灵虽然不会砍伐活树,倒也不是素食主义者。我记得以前看过的奇幻小说里,精灵族的女主角好像都没有吃肉耶。
现在不是想这些事情来逃避现实的时候了。经过了二·八秒时,我就下定决心用力吸了一口气。
「抱……抱歉!我马上就出去了,再等个一分钟!」
这时已经掀开十五公分左右的帷幕又缓缓地放了回去。
「……我就好心一点给你两分钟吧,那我就先随便帮你点餐啰。」
脚步声就随著这样的声音远去。呼一声吐出长长的一口气后,眼前的基滋梅尔才用似乎觉得很有趣的声音呢喃道:
「嗯,人族的战士不会一起洗澡吗?」
「男……男生和女生之间不会。那精灵呢……?」
「城堡里的骑士馆当中有男女分开的浴室,但这里是战地,没办法有太奢侈的要求。」
「原来如此。那个……关于刚才作梦的事情,下次可以详细地说给我听吗?」
那可能是残存在基滋梅尔心中的——封测时期的记忆。老实说我非常在意这件事情,但我自己不先把情报做一定程度整理的话,我自己也无法决定要问什么问题。
骑士稍微转向我点了点头后,有一半像在对自己说话般呢喃道:
「嗯。我也想知道……那个梦究竟有什么意义……」
深夜,二十三点四十五分。
藉由只有自己才能听见的闹钟声起床之后,我就暂时躺在床上等待意识完全清醒,然后悄悄撑起上半身。
挂在帐篷中央支柱上的油灯以及下面火炉的火都已经熄灭,但从天花板上的烟囱透下来的月光让这里不至于是一片黑暗。铺满厚厚毛皮的地板中央,可以看见基滋梅尔与亚丝娜靠在一起深沉地睡著。
几乎所有的npc都跟玩家一样晚上会睡觉,但那只是躺在床上闭起眼睛然后一动也不动这种由程式设计出来的行动模式之一——我一路思考到这个地方。等等,应该说对基滋梅尔之外的npc来说,这样才是真实的情况。
然而,大概六个小时前,她曾经对我说过,每天晚上都作了不可思议的梦。
听见那句话时,我就先舍弃可能是现实世界的某个人在扮演黑暗精灵骑士的怀疑了。提出封测时期的事情,对假扮成npc的行为很明显是反效果,何况我和封测时代的外表可以说完全不同。营运公司的的人不可能不知道这件事,丽既然知道的话,就不可能说出「只有你最后的表情都是一样」这种话。
那么,如果基滋梅尔是真正的npc——对她来说「梦」究竟是什么东西呢?虽然对现实世界的人来说,梦也还是个充满谜团的东西,不过如果光是作梦这件事的话,至少可以知道基滋梅尔的本质,也就是程式本身在她睡著的时候也没有停止演算。
我在封测时期总共挑战了三次「翡翠秘钥」任务,就像我记得每次都看见基滋梅尔的死亡这件事一样,她的心中也还残留著当时的档案,然后想办法要将「应该不存在的记忆」处理成有整合性的状态……我想应该是这样吧。
因为基滋梅尔是个例外的npc,才会还保留著封测时期的记忆吗?
还是说,就是因为残留著记忆,才有现在这样的特殊性呢?
保持坐姿想了许多事情后,从帷幕的缝隙间吹进来的夜风轻轻地抚摸著我的头发。那种感触,让我忽然想起这款死亡游戏刚开始的那天发生的事情。
舍弃最先交到的朋友克莱因离开起始的城镇的我,毫不停歇地跑过草原,到达了在森林深处的小村庄霍鲁卡。我的目标是以现在爱用的「韧炼之剑」做为报酬的任务。
接受小孩子遭受病魔侵袭的母亲委托之后,当我正在进行前去狩猎植物型怪物来收集秘药用材料的任务时,我首次遇见了自己之外的封测玩家。并且在对方的邀约下组成小队一起战斗,当收集到一人份的素材道具时,差点就因为他设下的mpk陷阱而丧命。
历经千辛万苦存活下来回到村庄的我,把药品的材料交给母亲npc后就完成了任务。封测时期进行同样的任务时,一拿到做为报酬的剑就马上飞奔向新的战场,但那一天不知道为什么就看著母亲煎药,甚至和她一起到旁边染病的孩子休息的房间里。
看著喝完药后,脸色稍微变好一点的小孩子npc——名叫阿卡莎的女孩时,我想起了很久之前,在现实世界里照顾生病妹妹时的事情。那个瞬间,知道被囚禁在死亡游戏后就一直压抑下来的心情整个上涌,让我忍不住把脸压在眼前的床上哭了起来。这时npc阿卡莎露出担心的表情,温柔地摸著我的头。在我停止哭泣前,她就这样一直摸、一直摸……
「………………」
缓缓地再次深呼吸后,我就停止继续回忆。
像姊妹般靠在一起睡觉的基滋梅尔与亚丝娜没有醒过来的迹象。傍晚,洗完澡吃完晚饭后我们就再次前往森林,在基滋梅尔的帮助下完成了所有在主街区兹姆福特接受的任
务。虽然已经把报告延后,但这四个小时里我们已经跟蜘蛛、树妖以及野狼大战过好几个回合,所以她们两个人应该是累了吧……虽然不知道npc有没有疲劳参数就是了。
老实说我也还没睡饱,但今天晚上还剩下一个任务要执行。我趴在地上小心翼翼地移动,一边注意不让帷幕产生较大的晃动一边来到帐篷外面,然后再次深呼吸。
胸口吸满冷空气才好不容易把睡意赶走,接著我蹑手蹑脚地走在夜晚的野营地里。向住在这里四天后已经变熟的夜间警卫精灵轻轻点头示意后就通过大门,最后穿越狭窄的山谷,在今天里第三次来到练功区。
在深夜的「迷雾森林」里,要是让浓雾缠上的话视界就会变成一片蓝灰色,这时森林也会变成危险地带,不过来过这么多次后我也差不多完全记住地形了。我一边躲过怪物的气息一边穿越森林深处,移动不到十分钟就来到第二层的往返阶梯。
沉浸在蓝白色光芒里的石造凉亭内部看似没有人在,我一靠近后,原本看起来空无一物的柱子阴影处就有一道人影像渗出来般出现在眼前。这种高等级的隐蔽技能,已经足以媲美使用透明披风时的基滋梅尔了。
等待著我的人,整个往下拉的兜帽底下那三根胡须状彩绘因为露出笑容而动了一下,接著又开口说道:
「桐仔,迟到了七秒钟哟。」
「抱歉,因为电车误点。」
听见我绞尽脑汁才挤出来的幽默感后,灰色的兜帽像是很无奈般摇了摇头。
「我可以卖给你比较有品味一点的玩笑啪。」
「……不用了,我不需要。抱歉马上就进入主题……我用讯息拜托你的事情有消息了吗?」
「怎么还是这么急性子。俗话说著急的老鼠进不了洞哟。(注:日本谚语,即欲速则不达之意)」
碰面的对象无声地笑了一下,接著轻飘飘地跳到附近半倒的石柱上,然后盘腿坐下。我也面对著她靠在另一根柱子上。
来者的外号是「老鼠亚鲁戈」,目前是艾恩葛朗特里唯一而且拥有最高超技术的「情报贩子」。虽然认识很久了(说起来也不过一个月而已),但我对亚鲁戈这个人其实所知甚少。她的性别应该是女性,年龄大概是介于十字头后半二字头前半之间,而且应该跟我一样是原封测玩家。把封测时代自己收集的情报,以及从包含我在内的封测玩家买来的情报汇集成名叫「亚鲁戈的攻略册」的小册子,然后委托街上的道具店进行贩卖。还有绝对不能忘记的是,她的座右铭是「能卖的情报绝不保留」。
也就是说,如果我要求亚鲁戈卖给我关于她本人的情报,比如说身高体重、喜欢的食物与技能构成等等的资料,她应该也会卖给我吧。不过代价应该相当高就是了。
不过幸运的是,我这次委托她调查的情报,价格可以说相当合理。我从长大衣口袋里拿出一枚五百珂尔的金币并叮一声弹了过去,亚鲁戈漂亮地用两根手指夹住金币,只兄金币在她指尖绕了一绕后就不知道消失到哪儿去了。
「谢谢惠顾,那就告诉你到今天晚上为止得知的情报吧。」
笑容从双颊画著胡须彩绘的脸上消失,她接著又低声继续说道:
「首先呢,来到第三层后才加入凛德队,也就是『龙骑士旅团』的玩家好像只有一个人而已。名字叫作『摩鲁特』,是一名男性单手直剑使,在城镇里也不会脱下锁子头罩……目前就只有这些情报了。」
「摩鲁特……」
我小声重复了一遍听起来像某种零食的名字。
戴著锁子头罩的单手剑使。他一定就是三天前早上,在凛德率领的五人小队里看见的那个男人了。他应该跟我一样是原封测玩家,而且向凛德提供了活动任务的知识……
这时我忽然注意到某种矛盾,于是皱起了眉头。
「等等……但是,我想之前的攻略会议,你应该也在某个地方看著吧,dkb跟第二层魔王攻略战的时候同样是十八个人……这也就是说,摩鲁特先生加入后,有一个人离开了吗?先不管是主动走的,还是被除名了。」
亚鲁戈马上否定了我提出的问题:
「没有,在会议场的十八个人,都跟魔王战的时候一样。」
「……你记住dkb所有成员的名字和长相了吗?」
「这点小事都做不到的话,还跟人家做什么情报贩子。当然,als的人我也全记住了。」
「是我太小看你了。」
我轻轻举起双手,然后把话题拉了回来:
「……也就是说,来到第三层才刚加入的摩鲁特先生没有出席那场会议啰……那没出席的理由……」
「很可惜,我不知道。」
「嗯,那也只能问本人或者是凛德才能知道了。」
我一边说,一边试著唤起三天前在兹姆福特会议场的记忆。但除了凛德之外,无论再怎么努力就是没办法想起应该有十七人的蓝衣集团究竟长什么样子。主要的理由是因为,我坐在阶梯状观众席最后方最上排的位置,所以只能看见出席者的背部而已。再加上会议途中就一直在担心身边快要爆发的亚丝娜。
但话又说回来了,游戏开始到现在已经过了四十天,到现在还没办法确实掌握住攻略集团——在魔王战里必须互相把性命交到对方手里的同伴叫什么姓名与长什么样子,这其实也是个大问题。
虽然不打算从事情报贩子的工作,但接下来还是要稍微努力一下记住别人的长相。虽说这是我极不擅长的技能就是了。
我心里暗暗下定这样的决心,然后再次开口:
「……那个摩鲁特先生,加入公会的过程你知道吗?」
「好像是自愿加入的。第三层开通的隔夭,凛德就对dkb的……当时还不是公会就是了,总之他就向主要的成员介绍说『这是志愿加入的新人』。」
罩旭样啊……这样说来,应该是凛德直接接受他加入公会的申请。不过那个凛德竟然会答应让他加入,这就表示摩鲁特先生确实有这种实力吗之…,亚鲁戈你看过后觉得如何?」
我随口提出的问题,却让盘腿坐在石柱上的亚鲁戈一边绷著脸一边前后摇晃身体。
「问题是,连我也还没直接看过那个传闻中的摩鲁特先生啊……即使在兹姆福特里面dkb做为据点的酒馆里盯哨,还是没有看见像他的人哟。」
「是喔……连亚鲁戈都找不到的话,可能是故意躲起来了吧。」
「应该吧。如果是凛德的指示,那应该是打算把他当成超越als的王牌吧。我想魔王战时一定会出现,到时候我会仔细观察他。」
「那就拜托你了。不过到目前为止的情报,的确有五百珂尔的价值了。」
「那真是太好了。」
咧嘴一笑的亚鲁戈在几乎没有脚步声的情况下从高一公尺半的石柱上跳下来,然后在我面前举起右手。我刚才支付的金币再次出现在她指尖上,可以看见金币反射淡淡月光后发出了亮光。
「顺便问一下,桐仔想不想卖我情报啊?」
「咦?什么情报?」
「来到第三层后,就一直和小亚一起住在某个地方吗?」
「我才不卖哩。」
立刻回答完后,亚鲁戈嘴角再次露出笑意,接著又说:
「原来如此。没有否定『和小亚一起住在某个地方』这个部分吗?哎呀,放心吧,我不会把这个情报当成商品哟。」
第七章
和「老鼠」闲聊五分钟的话,不知不觉间就会被偷走一百珂尔份量的情报。要当心一点。
当初明明有人这么警告过我,究竟要重复多少次同样的错误才会记住呢?
和亚鲁戈分开之后,沮丧的我就垂著肩膀独自走在夜晚的森林里。有时会停下脚步来打开视窗,从这四天来已经标示了将近九成的地图上确认前进的方向。
如果是黑暗精灵野营地的话,我不用看地图也能回去,不过现在另有目的地。我慎重地朝覆盖第三层南半部的「迷雾森林」里,标示在中央部分的光点前进。存在于那个座标上面的,不是主街区兹姆福特,也不是女王蜘蛛的迷宫,而是冒牌士兵从野营地逃亡后逃进去的森林精灵大型营区。现在不是一直为了自己的粗心大惠感到沮丧的时候了。今天晚上的单独任务,接下来才算正式开始。
封测时期,我就体验过这个连续任务的第六章,名叫「潜入」的任务了。完成条件是从森林精灵的营区里夺走名为「命令书」的道具。里面记录著存在于迷雾森林北部的森林精灵野营地司令官所发出的极机密指令。虽说是极机密,但我当然已经知道内容了。也就是利用伪装的咒语从黑暗精灵野营地里把秘钥偷出来。如果失败的话,就等待增援到达,强行攻打野营地——
为了抢夺这份危险的命令书,封测时期的我,在其他三名小队成员外又雇用了四名黑暗精灵士兵,总共八个人夜袭了森林精灵的营区把敌兵全都杀光。这次如果想在亚丝娜、基滋梅尔以及我方士兵的陪伴下完成这个任务的话,可能就得采取同样的方法。
但现在的我对这种发展有了强烈的抗拒感。虽然是敌人,我也不想让亚丝娜和基滋梅尔做出袭击睡眠中的森林精灵并杀害他们的行为。
我很清楚这是不合理且毫无意义的感伤。尤其是可以想像就算我一个人完成了任务,事后向亚丝娜报告这件事时,她一定会大发雷霆。
当然也有事先说服她这样的选项。但亚丝娜——说不定基滋梅尔也很有高的机率会拒绝我「在野营地里等待」的要求。而我所设想的完成任务方法,是只有一个人才能成功。
这个方法不是藉由武力的强行抢夺。
而是单身潜入营区把命令书偷出来。
如果是不论死掉几次都能在黑铁宫里复活的封测时期也就算了,在目前这种死亡游戏的状况下,还以咸伤为理由去冒这种无谓的险,可能只有大笨蛋才会想这么做。何况这个任务和从死亡游戏解放出来的条件,也就是攻略楼层并没有直接的关系。
但是,就算我没有在第二眉和亚丝娜组成搭档,而是以独行玩家的身分来到第三层——光是有什么地方状况稍微有点改变,就很可能会出现这种情形——我也打算自己一个人挑战活动任务。那个时候当然也得单独完成夺取命令书的任务才行。
我认为自己有胜算。说起来,从「潜入」这个副标题就能知道,这款任务应该是设计为不用拔剑就能完成才对。实际上,封测时期后期,拥有隐蔽技能者独自潜入营区已经是固定的做法了。而现在的我,不论是等级还是技能熟练度,都远远超过任务预定的数字。
当然,发生某种事故,落得自己一个人单独与营区所有森林精灵战斗的机率也不是零。
但我感觉在第二层和亚丝娜一起行动的一周,以及来到第三层的五天里,已经让我之前的价值观逐渐产生变化。有效率地狩猎mob、短时间内完成任务、赚取最大的金钱与经验值……原本认为想在这个世界存活,并从假想的监狱里获得解放的话,最重要的就只有这些事情而已。固定的小队、任务的故事等都只是阻碍,而且我也把它们舍弃掉了。
但是,说不定这里还存在著跟效率同样重要的东西。
现在的我还无法用明确的话来形容那究竟是什么。但我就是为了那某个事物而像这样独自走在夜晚的森林里。宁愿冒著单独潜入的危险,也要保护那未知的重要事物。
即使脑袋里想著各种事情,我也没有碰上夜行性mob而顺利走完约两公里左右的路程,在快到凌晨一点前到达目的地附近。
森林精灵的前线营区,是在东西向流经迷雾森林的河川沿岸的一座山丘上。筑成半圆形的栅栏只有一个出入口。入口当然有卫兵站岗,凭我现在的隐蔽技能值,不可能不被发现就潜入营区。如果能借到基滋梅尔的披风「胧夜外套」的话,隐蔽率或许就能得到加成,但很可惜的是,根据前几天听见的情报,那件披风对精灵族似乎没什么效果。所以应该拥有同样道具的森林精灵,才会特别变身成冒牌士兵潜入黑暗精灵野营地。
因此我根本不可能从正面入侵,而且由苍白枯枝绑成的栅栏,只要体重一压在上面就会发出「啪叽」的轻脆声响断裂,所以也没办法跨越过它。不过身为封弊者的我,当然知道正确的潜入路径。从营区稍远处走下山谷,然后在河边平原走一阵子后,就能抵达目标物所在位置的某座帐篷正下方。从谷底到山丘顶端是一座足有七公尺的垂直悬崖,不过有一根树根刚好从悬崖上露出来,听说不是重装战士的话,就能比想像中还要轻松地攀爬上去。
如果能顺利偷出命令书,我就把情报卖给亚鲁戈,让她活用在「攻略册·精灵战争篇2」里面。虽然现在好像只有我们和凛德队在进行活动,不过应该可以帮助追赶攻略集团的玩家们吧。
我一边这么想,一边从南边往西绕过山丘,找到没有那么陡的斜坡后就下到谷底。凝眼看著奏出轻快水声的溪流,有时可以看见相当大的鱼影悠然横越水面。虽然很想把它们钓起来做成盐烧鱼,可惜的是我没有钓鱼技能与料理技能。这时我的思考差点就飞到亚丝娜充满谜团的裁缝技能修行上,不过马上就提醒自己「不行不行,现在要集中精神完成任务!」,然后慎重地走在布满大小岩石的河川平原上。
靠著些许斜射进来的蓝白色月光,走了十公尺左右的时候——
我因为被人盯著看的感觉袭上心头而停下脚步。
我迅速环视了一下周围,但前后以及正上方都没有任何人类甚至是野兽或小虫的影子。说起来呢,艾恩葛朗特应该比现实世界更不可能出现「感觉到他人的视线」这种现象。要感觉到包含玩家在内的移动物体,就必须由nervgear向视觉、听觉或者嗅觉传递感觉讯号。所以注意到「被某人盯著看」这种事情是绝对不可能发生。
即使理性相当清楚这件事,我依然无法继续行动。被囚禁在死亡游戏后就数度感觉到的,所谓难以言喻的恶寒就这样贴在我背上,完全没有消失的迹象。站在原地的我只能持续看著四周围。
这时候决定我生死的,说不定就是几天前熟练度到达100时取得的搜敌技能mod「识破力奖励」了。正如名称所显示的,它是能比较容易识破隐蔽对象的强化。
从右缓缓流动刭左边的视线,捕捉到对岸的黑暗里有模糊的轮廓正在摇动。我瞪大双眼,持续盯著那个地方。如果有人潜伏在那里,我持续的凝视将会让他的隐蔽率降低。但是如果我瞪著错误的地方,就有可能会被悄悄从背后靠近的某个人发动偷袭。
忍耐著想回过头的冲动,持续瞪著对岸的一点十秒钟后——
黑暗中忽然间慢慢渗出一点色彩。一道人影像渗透出来般出现在崖下。虽然是为了对付森林精灵而取得的mod,但表示在我视界的颜色浮标并非npc的黄色或者怪物的红色,而是属于玩家的绿色。
继浮标之后看见的是暗灰色的鳞甲。但鳞甲似乎不是金属制,可以看见紧贴在身体上的鱼鳞图案发出弄湿般的半光泽。手脚上也穿戴了同样素材的手套与靴子。武器是左腰上的单手直剑。
另外从头部覆盖到肩膀的,是由细孔锁炼编织成的帽状锁子头罩。
「…………你是……」
从我嘴里发出低沉的沉吟声。
不会错的。他就是三天前在凛德的小队里看见的男人。根据短短一个小时前得到的情报,这个人是叫作「摩鲁特」的dkb新成员。
但这家伙为什么会在深夜出现在这里,而且还只有自己一个人?
不对。
比这些问题更值得重视的,是摩鲁特刚才用了隐蔽——而且当我出现在谷底也没有解除隐蔽这个事实。
当然,隐蔽并不是什么犯罪行为。我在蜘蛛迷宫里遇见牙王一行人时也做了同样的事。但摩鲁特不是偶然在这里碰见,并且注意到我后才使用隐蔽。如果是这样的话,熟练度即时获得「搜敌距离奖励」mod的我,应该会先一步……至少也会同时注意到摩鲁特的荐在才对。
也就是说摩鲁特打从一开始就藏身于此。因为他预测到有人会来到营区后面的谷底。而那某个人一定是在进行精灵战争任务,而且是选择了黑暗精灵那一方的玩家。就现状来说,第三层里符合这个条件的玩家,就只有我和亚丝娜两个人而已。
这家伙是埋伏在这里等著我们。
想到这里的瞬间,可能从我的眼睛里透露出类似杀气的东西吧。隔著溪流站在我前方六七公尺前方的摩鲁特,右手忽然震动了一下。
但是下一个瞬间,明显不符合现场气氛的开朗声音就打破了紧张的空气。
「哎呀!被发现了吗!」
那是再大声一点,就可能会传到悬崖上营区的危险音量。他接著又拾起鱼鳞图案的手套,做出拍手的动作,不过倒是没有发出声音。
「真是了不起。我还是第一次在这种距离下被识破。而且你一开始绝对不是用眼睛,而是用感觉注意到我的吧?我想应该不会有『第六感』这种特别技能吧?」
那是同时带有少年般天真无邪,以及演戏般刻意的声音。身高与体格看起来都跟我差不多,不过脸部因为覆盖到鼻子附近的锁子头罩而无法看见。
仔细凝视对方后,发现金属制的头罩边缘已经破破烂烂并且绽开,有几条细细的炼子就像头发一样垂了下来。看起来不是因为耐久度的损耗,而是原本就是这样的设计,但就是会让人有某种不舒服的感觉。
不回答对方开玩笑般的问题,我为了先确定对方的身分而开口说:
「你是dkb的摩鲁特对吧?」
对方说话的口气还算客气,或许我也应该采取同样的态度,但知道对方使用隐蔽埋伏在这里后,实在没办法有什么好口气。对方似乎没有因此而不高兴,再次一边做出拍手的动作一边表示:
「哦~我几乎没有到主街区去,你的消息很灵通嘛。没有错,我就是摩鲁特。名字的由来是因为我像模特儿一样受欢迎,很可惜当然不是这样啦,啊哈哈哈~」
以不著痕迹的巧妙说话方式避开我的探查,让心里想著「这家伙搞什么」的我不由得把上半身往后缩。他是我从未在sao里遭遇过的类型。在死亡游戏化之前认识的曲刀使克莱因也有著不拘小节的个性,但是眼前这个人和心口如一的克莱因不同,完全无法看穿他的内心。
面对晃动著垂在眼前的炼子点头打招呼的摩鲁特,我又试著更深入地探他的底。
「我应该不用自报姓名了。看来你就是知道我会经过这里,才会使用隐蔽躲起来的吧。」
「啊哈,讨厌啦!这么说好像我准备在这里伏击桐人先生一样~」
摩鲁特不经意地把我的名字交织在回答里,而且一直保持开朗的态度。嘴角虽然浮现大大的笑容,但是脸的上半部被绽开的锁子头罩盖住而看不见。
「不是好像,而是根本就是吧。」
我一边死命地把涌上喉头,自己也不是很清楚原由为何的焦躁感压下去,一边继续追究对方。结果摩鲁特就在带著笑容的情况下,像是跳著奇怪的舞蹈般振动双盾,然后大剌剌地肯定了我的说法。
「其实真的是那样啦~」
「……是凛德的指示吗?」
「啊哈哈~那个人的确有这样的素质~这次是我自己的判断哟!因为不是封弊者的凛德先生怎么可能知道,桐人先生会为了潜入上面的营区而经过这条河川呢!」
「但是你却知道……也就是说,你也是原封测玩家吧?」
「用封弊者就可以了啦。虽然听起来很蠢,但我还满喜欢这种称呼的哟。你知道吗?英文的beater是『打泡器』的意思。真的很想把很多东西都搅乱耶,啊哈哈哈~」
听来甜腻的声音即使音量不大也听得很清楚,而且用词遣字也相当客气。但我不知道为什么还是被他给惹毛了。
为了表示没有意思陪他鬼扯下去,我往后退了一步说:
「……如果是在等我,那就快点把你的事情说出来。正如你知道的,我得到上面去完成任务。」
「哎呀~精灵战争任务真的很让人怀念呢。封测期间完全攻略它的,包含桐人先生在内好像就只有三个人呢~当然我自己也是在途中就超过时间了~」
这时摩鲁特轻轻拾起双手,留住了准备转身离开的我。
「哇啊,等一下嘛。我说了我说了,不知道该说是要事还是请求比较好……」
「……请求?」
「对啊对啊。嗯……我就直说吧,可不可以请你忘了任务,,在这里直接转头回去呢?」
他的话让我愣了一下,接著我也用不输给他的动作上下晃动著肩膀。
「都来到这里了,怎么可能空手而回。说起来,我的任务跟你有什么关系?dkb应该是进行森林精灵那边的活动吧。」
精灵战争活动任务基本上是以小队单位来个别进行。做为据点的野营地是小队专用的暂时性地图,就算黑暗精灵这边的小队a先进行任务,对森林精灵这边的小队b也绝对不会有任何的损失。确实像蜘蛛迷宫或者这个营区之类的章节任务目的地并非暂时性地图,所以可能会发生复数的小队撞在一起的情况,但只要再过一点时间,每个小队都能够确实完成攻略。何况凛德他们是森林精灵那边的人,原本就不会发生夺取命令书的任务。
也就是说,不论我有没有在这裎完成任务,对摩鲁特以及dkb来说都不会有任何影响。
但是摩鲁特在轻轻晃动的炼子下露出灿烂的笑容,然后左右摆动右手的食指。
「就是有关系啊~很可惜的,我没办法跟你说有什么关系。应该说,可以说明的话,就不会使用隐蔽了吧~啊哈哈~」
「…………你说什么?」
虽然差点就要错过,但我还是注意到摩鲁特话里包含的杀伐之意,于是我眯起双眼。
「总而言之……你的意思就是,之所以在这里使用隐蔽,并不是为了叫住我来进行交涉……而是打算行使武力来妨碍我啰?」
「讨厌啦讨厌啦~做那种事的话,我不就变成犯罪者了吗~好不容易加入公会,这样我不就马上被除名了吗~啊哈哈~」
摩鲁特轻快地左右摇动细瘦的腰部,然后暂时先否定了我的质问。但他立刻又说出令人无法忽略的发言:
「但是但是,在这里稍微唱首歌应该不会变成犯罪者吧?我还满喜欢唱歌的哟~哪个城镇里有ktv的话,我一定会时常去光顾~」
「…………你在说什么……」
我皱起眉头后才终于查觉他的话中含意。
摩鲁特的意思是准备在我潜入营区的时候发出巨大的声音。当然,十名以上分散睡在几顶帐篷里的精灵战士一定会全
部跳起来。忽然被这么多人盯上的话,就算要逃走也相当辛苦。不对……一个搞不好,可能就这样被敌人包围……
「…………准备用mpk来害我吗?」
这么低声呢喃的同时,四十天前的记忆又差点重新出现在眼前。我好不容易才把想利用mpk杀掉我的男人从我脑海里拭去,然后一直瞪著摩鲁特的脸。
但这名充满谜团的原封测玩家完全没有愧疚的模样,锁子头罩下面的嘴巴又露出了灿烂的笑容。
「没有那么恐怖啦~因为桐人先生应该可以轻松地脱身才对吧?我只是想请你一天不要进行任务而已啦~」
「一天……就一天不进行任务,会有什么改变吗?」
「这个嘛~……」
摩鲁特缓缓抬起双手,用两根手指在嘴巴前做出的符号。
「太可惜了!这是秘密哟~但是你明天应该就会知道了,真的很对不起,可以请你今天先回去吗~」
「如果我不愿意呢?」
这时候我再也无法忍受对方滑不溜丢的辩舌,于是直接冷冷地丢出这么一句话。
结果摩鲁特将从嘴边移开的双手手指笔直指向我低声说道:
「那就用跟封测时期一样的方法来解决吧~就是公会成员间产生对立的时候,经常会采用的方法啊~」
「……丢铜板吗?」
「啊哈,这样桐人先生也没办法接受吧?就是超cool又超eg的那个啊!」
我花了两秒钟才了解摩鲁特说出了什么提案。
继续凝视了站在对岸的单手剑使两秒钟后,我才用压低到界限的声音质问:
「…………你是认真的吗?」
「我不论什么时候都相当认真哟!」
对准我的两根手指只有左边那根放了下来,然后缓缓地抚摸著装备在腰间的韧炼之剑剑柄。
不会错了。摩鲁特说的就是用「决斗」来决定。
在mm里,决斗本身并不是什么太稀奇的系统。有许多款游戏都是不允许pk,但是接受双方同意之下的决斗。sao在圈外的时候可以pk,但做出这种行为的玩家会被赋予犯罪者属性,除了颜色浮标会变成橘色外,也无法进入圈内。
相对的不论是圈内圈外都能够实行决斗,而且双方都不会成为犯罪者。因此封测时期时常有人会利用它来测试剑法、举办活动,或者是当作解决纷争的方式。
但是自从sao正式营运后,我就没有找过人决斗,当然也没有人对我提出过决斗的申请。理由当然是因为,即使是决斗,hp归零的话同样会死亡。也就是说,现在的艾恩葛朗特陉——
「…………单挑的话,会有一方真的丧命喔。」
听见我的呢喃后,摩鲁特像是很高兴般扭动著上半身。
「如果桐人先生不介意的话……不是啦,当然是骗人的啰!怎么说完全胜负模式的决斗都太恐怖了嘛!但是但是,半损模式的话就很安全啰!因为它是hp变成黄色就会结束的温和方式,啊哈哈哈!」
——sao的决斗确实被设计成战斗到hp归零为止的「完全胜负模式」,以及某一边的hp剩下一半就结束的「半损胜负模式」,还有先以强力攻击击中对方就会结束的「初击胜负模式」等三种。
封测时期几乎没有人选择太过简单就分出胜负的初击模式,以及会让人感到无法尽兴的半损模式决斗。因此我也有一点忘了它们的存在,但是就如摩鲁特所说,半损模式的话就不至于会造成死亡。
把被数值化的生命,也就是hp减少到剩下百分之五十的行为确实相当危险。但我这时候要是柜绝,摩鲁特还是可以按照他刚才所说的以叫声来妨碍我,让任务没办法成功。不对,假如我接受决斗并获得胜利,摩鲁特也不见得一定会遵守约定……
「……如何能保证我赢了你就不会妨碍我?」
瞪著锁子头罩深处的黑暗这么质问后,摩鲁特像是感到很痛心般不停地左右摇著头。
「我不会做出那么逊的行为啦~我的名字就是从会遵守约定而来哟~(注:摩鲁特的日文モルテ在最前面加上マ就有遵守之意)当然是我瞎扯的啦~不过如果我输了的话,hp不是就只剩下一半吗~?即使喝了药水也得好一阵子才能恢复,在那种状态下怎么可能大叫~因为营区的长耳先生们也可能会跑来这里啊~而且也有可能从后面出现其他mob吧~啊哈哈~」
「…………」
这样的保证实在有点薄弱。
这时也有不必冒险,直接答应摩鲁特的要求离开现场的选择。这个「潜入」任务也不是非得要在今天晚上完成。按照牙王在会议里提出的行程表,过了凌晨十二点而进入第五日的今天将开始攻略迷宫区,而后天傍晚左右则开始挑战魔王。在这段期间还是有相当充裕的时间可以进行任务。
但是,这时候回到野营地去的话,就无法得知摩鲁特在这理盯哨的动机了。
如果是原封测玩家,推测出一直没有在主街区出现的我正在进行精灵战争任务应该不是什么难事。但是,他不可能准确地知道今天晚上我会到这个营区来。如果是从亚鲁戈那里买了情报就又另当别论了,但如果是这样的话,刚才和亚鲁戈见面时,她就会把「摩鲁特买了我的情报」这样的情报卖给我。
也就是说摩鲁特他很可能为了等待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出现的我,已经在这个地方隐蔽了好几个小时。虽然这么说好像不太好,但这样一个小小的章节任务,为什么能让他不惜做出这样的牺牲也要阻止我呢——
这时的我其实不觉得好奇,只是在没有调查清楚前绝不能回去的危机感驱使下,还是只能点了点头。
「……我知道了。就用决斗来决定是谁要回去吧。不过你必须要增加一枚筹码。」
「哎呀哎呀,很会精打细算嘛!」
「那还用说吗?我输掉的话就得中断任务,你输掉就只是回去而已,这样太不公平了吧。」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那我要赌什么才好呢?」
「你要好好地跟我说明为什么要做出这种事情。」
我的话让摩鲁特的脖子和上半身像是某种玩具般不停晃动,不过他马上就用力点了点头。
「我知道了,只是不知道你能不能理解就是了!」
双方同意条件后,就没有必要继续对话下去。只不过也不能忽然就在这里直接动手.因为武器互击的声音要是传到悬崖上的营区,精灵们可能就会醒过来。
「那我们换个地方吧。稍微往上游走的地方,应该有一处河川平原较为宽广的地方才对。」
「了解了解~哎呀~想不到能和桐人先生对决,我现在真的超紧张啊~结束后可以跟我拍张照吗~对了,现在还不会掉拍照水晶喔?太可惜太可惜了~」
我把视线从滔滔不绝的摩鲁特身上移开,开始往南侧河川平原的上游走去。对岸的摩鲁特也踩著跳舞般的轻快脚步跟了过来。
移动了三十公尺左右,来到河川平原呈现宽广圆形的地方。像这种有特徽的地形大多会成为某种关键地点,说不定可以在这里钓到大鱼,但现在不是注意河川的时候了。
在圆形的中央部位停下来,然后把身体向右转。摩鲁特也同时转向我。嘴角虽然还是挂著无声浅笑,但是给人的感觉已经变得稍微锋利了一些。
「那么那么,就由我来提出申请啰!」
右手一闪之后,摩鲁特的手指就以流畅的速度操纵著叫出来的视窗。我的眼前立刻出现横向的长形副视窗。
我先确认标示著「由morte 对您提出1vs1决斗的要求。您愿
意接受吗? yes/no」的文字列开头部分。总之,目前可以确定的是摩鲁特这个名字似乎不是假名。很可惜的是,凭我的英文能力,实在没办法判别这五个字是不是有意义的单字。
「yes/no」按键上,可以看见决定决斗模式的核取方块。在三个选项的中央,半损模式上打勾后,我就先拾起头来。
摩鲁特站在宽五公尺左右的河川对面,这时他的锁子头罩依然深深盖住脸的上半部。虽然头部防具是覆盖的面积越大防御力越高,但是同时也会阻碍视觉与听觉。摩鲁特现在只能透过垂到鼻子下方的锁炼缝隙来看向外面,而且到了夜晚视界也会变得很糟糕才对。
另一方面,没有带任何头盔类的我视觉与听觉都处于万全的状态,当然头部遭到痛击的话就会受到相当大的伤害。但是,就算装备了还算不错的头盔,只要头部遭受强力攻击,就会陷入瞬间性的晕眩或者昏迷状态。这两种阻碍效果都足以让独行玩家丧命,所以无论如何都得避开对头部的攻击,为了躲开攻击就不能装备阻碍视线的头盔,这就是我的想法。
从这一点来看,摩鲁特的锁子头罩就显得有点半吊子了。不但跟俗称为水桶的十字军头盔一样会让视界受到限制,防御力也不是很高,即将开始决斗还是不把它脱下来,就表示他想继续戴著,不然就是有非戴不可的理由。
早知道就把戴锁子头罩的理由加进去当赌注……我挥开这样的杂念,切换脑袋里的开关。
没有伏下视线就直接移动手指,在yes按键的位置用力按了下去。副视窗上面的标示产生变化,开始了六十秒的倒数。
封测期间,许多人都表示决斗开始前必须等一分钟实在是太久了。但是营运方到封测结束为止都没有缩短这个时间。
虽然是久违的决斗,但依然觉得六十秒相当久的我,已经从背后的剑鞘拔出韧炼之剑+8。然后把剑摆在最常见的中段,两脚稍微前后张开。
相对的,摩鲁特即使知道开始倒数,依然没有拔出腰部的武器。感觉他就只是站在那里茫然看著我。这家伙搞什么,究竟想不想打啊?我一想到这里便忍不住皱起眉头——就在这个瞬间。
我才注意到自己太过随便就接受摩鲁特的挑战了。
想在sao里存活下去,最重要的就是知识与经验。
当然我在封测时期已经经历过无数次的决斗。也拥有适合一对一这种对人战的剑技,以及对抗策略等知识。
但现在开始的,是sao正式营运然后变成死亡游戏后的决斗。而我从来没有,真的连一次都没有体验过这样的决斗。
相对的,摩鲁特应该在sao变成死亡游戏后也进行著决斗.说不定还相当有经验。所以他拥有我不知道的某些知识。而摩鲁特就是根据这些知识来看著我。自己不到最后一刻绝不拔剑,然后试著从我摆剑的姿势与所站的位置来获得情报。
封测时期根本没有人这么做。只是觉得等待时间很烦人,有时还一边跟观众聊天一边茫然让倒数时间经过,在决斗开始时就双方同时使出拥有的最强剑技……这就是我所知道的决斗。
但是,以四十三天前那个瞬间为分界,这个世界的所有定律都改变了。
六十秒。那是给予玩家观察对手并且订定战术的时间。
视线一瞬间往下看著浮在胸口的副视窗。发现倒数的数字很快地已经减少到剩下四十五秒了。
我再次看向摩鲁特。从他站在那里那种晃动上半身的模样,根本没办法获得任何情报。相对的,我已经把右手握住的韧炼之剑摆在中段,腰部微微下沉,然后重心往前移。从这个姿势可以知道些什么?摩鲁特怎么判断我第一个动作,又会采取什么样的反应呢?当然我也可以改变姿势,但这样会不会又给他新的情报呢?
我再一次确认视窗。还剩下三十五秒。封测时期感觉那么漫长的一分钟倒数,现在简直就像用倍速播放一样。我根本没有足够的思考时间。跟他打个招呼然后重新来过?当然不可能做出这种事,而且开始倒数后,该场决斗就没办法取消了。当我感觉思绪快要失去冷静约同时,就有一丝假想的冷汗从额头流下来。
剩下二十五秒。既然这样,就不主动发动攻势,看对方有何反应吧。反正我和摩鲁特之间有一条宽五公尺的河川存在。由于河不是太深,所以可以直接横渡,但在流水中奔跑或是挥剑互击很有可能会陷入翻倒状态。我想摩鲁特应该不会突然冲过来才对……
——不对。五公尺左右的话,只要使用突进系剑技「音速冲击」就能够飞越。在倒数结束的同时发动的话,就没办法以超过剑技命中补正范围的大动作来躲开剑招了。幸好,我现在把剑摆在中段的位置,所以应该不会被看出准备使用由上段发动的音速冲击。
剩下十秒。倒数加上了「哔、哔」的效果音。
五秒。这时摩鲁特终于拔出左腰的剑。和我相同的韧炼之剑剑身发出湿濡般的亮光,可以看出应该经过相当的强化。
四秒。摩鲁特从拔剑的动作直接将右手往上举起,然后随手将剑摆在上段。这时剑身开始出现浅绿色光芒。那是宣告剑技发动的特效光。那种姿势、那种颜色是……音速冲击。
三秒。那家伙也采取跟我一样的作战?但是倒数根本还没结束。圈外决斗时,在开始前攻击就击中对方的话会被判定为犯罪行为,颜色浮标也会因此而变成橘色。
两秒。要回避的话,现在不用力往右或者左边跳就来不及了。但我还是站在摩鲁特芷面,然后开始把剑举向上段。那家伙应该是准备把剑技的准备动作拖到倒数结束,但他的行动实在太快了。这样的时机下,决斗开始前剑技就会被取消。
一秒。但是……
摩鲁特在倒数数字变成01时就毫不犹豫地踢向地面。高速斩击带著绿色轨迹划过河面,并且发出尖锐的声音朝我迫近。
剎那间,我终于了解了。
剑技的发动不必等到倒数归零。只要剑触碰到对方的角色,系统产生伤害判定的瞬间是在决斗开始之后的o.oo1秒,就不构成犯罪行为——摩鲁特熟知这个事实以及发动的时机。
o秒。
河川中央亮起「duel!」的紫色文字。但我没能看见这个系统表示。因为摩鲁特如黑色怪鸟般跳跃的身体,几乎挡住了我所有的视线。
我原本打算决斗开始之后就发动音速冲击。
结果到了现在,这过于悠闲的想法,反而让我免于受到一开始就立刻败北的耻辱。
我横摆依然举在上段,仍未进入准备动作的韧炼之剑,千钧一发之际成功地格挡住摩鲁特的砍击。如果直接被击中脑部,即使hp没有因为这一击而减半也会陷入昏迷状态,当然也就无法躲过接下来的追击了。
一道剧烈的冲击袭上我用右手握住剑柄,左手支撑著剑身侧面的剑。
这道冲击与怪物的攻击完全不同,带有玩家剑技特有的沉重感。它不是只靠著系统辅助的技巧,踢腿与往下挥落的加速已经确实增加了它的威力。眼前十公分处飞散大量的橘色火花与绿色光芒,让我的视界完全反白。
单手用直剑在单手武器里虽然算是坚固,但它还是有弱点。横向对剑身施加强力冲击的话,就可能让剑的耐久度一口气归零然后折断……也就是出现「武器损毁」的情况。
我的剑承受摩鲁特那招音速冲击后已经发出令人不愉快的刺耳声响。但是从死亡游戏开始当天就一直陪我到现在的伙伴,在紧要关头还是挺了下来没有折断。如果没有在野营地把「耐久度」提升到+4,说不定就遭到破坏了。刚才这一击就是给我如此危险的手感。
「呜…………」
我一边从紧咬的牙缝里吐出短暂的气息,一边等待敌人的剑技结束。只要能继续抵挡住攻击,接下来就换摩鲁特陷入技后硬直状态。眼前爆散开来的特效光一点、一点地变弱——
但是在剑技即将结束前。我好不容易硬撑在河川平原不稳定地面上的右脚,终于承受不住压力而打滑。我的身体随即往下一沉,为了防止翻倒的我,在没有办法的情况下只能用力往后跳。同一个时间点,摩鲁特剑上的光芒也消失了。
著地的我立刻往前冲去。
从硬直中恢复过来的摩鲁特再次挥剑。
「喔喔喔!」
「咻呜!」
两道吼叫声过后,接著是一道金属声。深夜的森林里,响起丁两、三次完全一样的武器互击时特有的,伴随著强烈共鸣的撞击声。
剑技之外的用剑技巧上,摩鲁特的技巧也相当高超。从最小限度动作挥出的剑尖,一瞬间穿越最短距离刺向我的要害。我则是藉由格挡与步伐,持续回避这介于斩击技与突刺技之间的独特攻击。
虽然攻击的次数明显不及对方,但目前这样就可以了。藉由将注意力集中在战斗上,我内心狼狈的慌乱余韵已经逐渐消失。等到取回完全的集中力,再展开反击也不迟。
「咻啊啊!」
可能是奇袭失败让他感觉焦躁吧,摩鲁特随著尖叫声强硬地使出突刺。他的目标是我的心脏。想用格挡来防御突刺攻击的话会很难抓准时机,不过只要用横向步伐就很容易能避开。我一面拉开身体一面往右斜前方踏步,躲开敌人剑尖的同时也使出由左到右的横斩。
经过「锐利度」+4强化的剑刃,撕裂了鱼鳞模样的护甲,摩鲁特的hp首次减少了。虽然是连在初击胜负模式里都无法获胜的伤害值,但这下子总算是让我占了优势。
「咻!」
一边迅速吐气一面向后飞退的摩鲁特,嘴角的笑容已经在不知不觉间消失了。在这里被他拉开距离的话,不知道又会使出什么怪异的手段。我迅速往前踏步,保持著自己的攻击距离。摩鲁特不断对我使出带著突刺的斩击,我则是冷静地一招一招将它们挡开或者闪避。
即使不断挥出攻击依然持续往后退的摩鲁特脚上的靴子踩出了小小的水声。虽然没有看向地面的余裕,但我知道已经把他逼到河川边了。我继续施加压力,诱使他再次强硬地攻击。回避这一击后,就一口气使出剑技来决定胜负——
哗啦!
这时候传出一道巨大的水声。摩鲁特没有掉进河里。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用力踩进水中。然后用右脚踢起大量的水花。我的视界里立刻有无数的水滴飞舞。
他应该是打算使用水滴来阻碍我的视线,然后绕向左边或右边,不然就是藉此展开反击。我迅速后退,一面从水滴逃开一面想看清楚摩鲁特的动作。瞪大的双眼,捕捉到飞散的水沫后面出现了紫色光辉。是剑技…………
结果并非如此。
那是选单视窗的亮光。
虽然不知道决斗中叫出视窗来做什么,但是握住剑的右手不可能叫出视窗。而且剑也没有移到左手的样子。难道是收回剑鞘里了——不对,也不是。剑恐怕是掉进河川里头了。所以他是为了装备新的武器而打开视窗。当然我也没善良到会放过这样的机会。
「呜……喔喔!」
在我大声喊叫,把剑高举过头部的同一时间。
我的耳朵听见了细微的「咻哇!」一声。
那是似曾相识的声音。但是当我想起声音的真面目为何时,已经无法停止右手即将使出的砍击了。
被泼起的水滴到达拋物线的顶点,开始缓缓落下。摩鲁特从水滴后方出现的左手,已经握住一秒前还不存在的圆盾。虽然是没有任何装饰的简单造型,但是经过环型加工的钢铁光辉,如实地表示出它是等级相当高的道具。
我挥下的剑剧烈地撞上摩鲁特举起的盾牌中央,造成了华丽的声光特效。就像被飞溅的火花推开般,两个人都大大地往后仰。
为了尽快从行动迟延状态中恢复过来,我全力对抗著假想的惯性。
无论摩鲁特如何擅长操纵视窗,也不可能在那么短的时间内打开装备人偶画面,触碰左手图标,从追加浮现的道具栏里找出盾牌并且装备上去。也就是说,刚才听见的是发动只要触碰一下就能变更装备的武器技能mod「快速切换」时的声音。
这也就表示,出现的不只是盾牌而已。虽然被身体的阴影遮住而看不见,但他的右手上应该握著新的剑才对。重整态势的瞬间,摩鲁特就会用那把剑来发动反击了吧。
为了躲开这一击然后自己也发动反击,我拚命把后仰动作中的身体往右边倒去。和持盾玩家对战时的准则,就是想尽办法绕到持有盾牌的方向。在可以说是究极的第一人称视点游戏的vrmmo里,大型盾牌除了是可以信赖的防具外,同时也是会阻碍视线的墙壁。而只是防御的话绝对无法在决斗中获胜,这是我在封测时期学到的知识。因为相当基本,所以到现在应该还管用才对。
比我快一点从硬直当中恢复过来的摩鲁特,从锁子头罩下扭曲的嘴唇发出了尖锐的叫声。
「嗄喔喔!」
包裹在鱼鳞状皮革护手下的右手,如同黑蛇般划过空中。我预测这应该跟之前一样是带著突剌的垂直斩,于是左脚往地面一踢,好不容易踩下了让身体向右的步伐。圆盾顺著攻击动作往上弹起,我只要瞄准下方挥出反击的横斩——
嗡!
一道沉重的破风声响起。
握在摩鲁特右手上的不是剑,而且攻击轨道也不是垂直斩。
从长七十公分的握柄前端突出厚重刀刃的武器是——斧头。种类别是单手斧。专有名称应该是——「利刃手斧」。
直立的身体像陀螺一样旋转,斧头划出的水平轨道朝我的左侧腹逼近。这时已经无法回潞或者防御了。斧头带著黑色的刃面猛烈地击打摩鲁特刚才被我首次砍中时的同一个位置。
足以让身体浮起来的沉重一击,让我的hp彼夺走了两成左右,而且硬是让我再次陷入后仰状态。
有不少玩家喜欢使用具有压倒性攻击力的双手斧,但单手斧说起来算是比较不热门的武器。它的威力与单手剑差不了多少,但是却多了无法使用突刺技的严格限制。好处大概就只有强力攻击击中敌手时,有很高的机率会让对方陷入硬直状态而已。但拚命想产生这种效果的话,不知不觉间挥动斧头的动作就会变大,反而不容易打中敌人。除非——之前一直用另外一种武器使出突刺技,让敌人的眼睛先习惯这种攻击。
「呜咕…………」
从喉咙深处发出呻吟声的我,再次慢了半拍才了解事实。
摩鲁特之前一直以单手剑重复著近似突刺的攻击,全都是为了让这一击击中我的布局。
这也就是说,摩鲁特的主要武器并非韧炼之剑而是利刃手斧。绝对不是没有武器技能而强行装备上去。这样的话,接著朝我逼近的就是——剑技了。
摩鲁特全身像黑色橡皮人偶般剧烈地往后扭动身体。被往后拉到极限的斧头,开始放射出红色光芒。
「嗄哈啊啊————!」
摩鲁特一边发出怪异的吼叫,一边发动了单手斧用水平二连击技「双重砍劈」。
斧头以目不可视的速度旋转了两次,同时刨开我的胸部与腹部。我一边承受著像是在身体内侧爆炸开来的冲击,一边像是条破布一样被轰飞到正后方,猛烈撞上巨大岩石后才滚落到地面。
表示昏迷状态的图标亮起,视界各处都出现黑点
。hp条以恐怖的速度消失,在差一点就到五成的地方才停了下来。
虽然昏迷状态三秒钟就结束了,但我还是站不起来。寒气偷偷从持续滴落红色损伤特效光的两处伤口钻了进来,让我手脚的指尖都麻痹了。
趴在地上的我,视界里映照出一双鱼鳞图案的靴子踩著随性脚步靠近的模样。这双脚在短短两公尺前停下脚步,当我仰头看著它们的主人时,发现锁子头罩下的黑暗当中,之前一直隐藏住的双眼发出微弱的自光。
「喔喔喔~」
带著黏稠声响的声音从高处落下。
「真是吓到我了~吃了那招hp还没有降到黄色区域,真不愧是桐人先生~这把斧头的强化是重量+6哟~连板甲都能轻易地凿穿耶~」
听著摩鲁特依然轻薄,但是增加了某种恶毒感的闲话时,我已经用好不容易麻痹感才消失的右手重新握住剑柄并简短地说:
「不让决斗结束吗?」
「别开玩笑了~嘴里虽然这么说,我要是随便走过去的话,就会中了你准备一招逆转的陷阱了对吧~?而且,难得有这种机会可以跟桐人先生决斗,怎么可以用寒酸的攻击削减那么一点hp来分出胜负呢~我在这里等你,请快点站起来吧~」
看来想赌一把让他的脚受到部位缺损伤害的企图也被看穿了。没办法的情况下,我只能把左手放到背后的岩石上,然后缓缓站了起来。
在决斗当中,两公尺已经算是贴身距离了。但即使在这样的距离下,摩鲁特左手的圆盾与右手的利刃手斧依然随意往下垂,这样的站姿让人感觉不到一丝紧张。那不是压倒性优势造成的松懈,而是经验带来的自信吧。
回想起来,从决斗开始之前,摩鲁特在各方面就都领先于我。
不论是战场上的位置、倒数中的互相观察、开始的一击、战斗中的行动与战术,甚至是隐藏的王牌等,我没有一样比得过他。这个男人对于sao正式营运后的决斗系统,理解的程度可以说超过我好几倍。不对,说不定他能力构成的重点就是放在决斗上。不是这样的话,就不会把贵重的两个技能格子,用在意义相同的「单手用直剑」与「单手用斧」上面了。
「…………!」
想到这里的瞬间,我的思考就飞越了狭窄的深谷,而这也让我完全屏住了呼吸。
如果摩鲁特是决斗的专家——那么我的hp条减少到几乎快剩下一半的这种情形,也有可能不是偶然而是故意造成的……?
半损胜负模式的决斗在某一方的hp低于百分之五十时就会结束。在圈内的话,表示决斗结果的视窗出现后,接下去的攻击会被系统的保护阻挡下来而无效化,在圈外的话伤害值则会继续加算,但这就构成犯罪行为,颜色浮标将会变成橘色。
但是根据我朦胧的记忆,严密来说hp减半的瞬间并非决斗中止的时候。应该是通常攻击,或者是剑技给予的伤害值让对手的hp减少超过五成以上的时候。
也就是说,假如原本有1000的hp剩下510hp时,又受到一击造成600伤害值的攻击……
这时决斗就会停止,遭受攻击的一方则因为hp归零而丧生,至于发招者……浮标则不会变成橘色?
如果摩鲁特是故意让我的hp剩下一半的话……
他就不只是想在决斗里获胜好让我转头回去而已。
而是想……在这里。
把我杀掉。
比冰块还要寒冷的颤栗从背后爬了上来,让我全身一瞬间震动了一下。
可能是感觉到什么了吧,摩鲁特锁子头罩下的嘴巴一口气往上扬,发出类似喘息的笑声。
「啊哈~」
这不是第一次有其他玩家想杀掉找了。
死亡游戏开始的当天晚上,我就差点被为了攻略任务而临时组成小队的成员所杀。
但他采取的手段不是亲自挥剑,而是让聚集过来的怪物进行攻击,也就是所谓的「mpk」。而且他还在发动隐蔽技能隐藏身影前说了句「抱歉」。
当然,pk……不对,杀人不是道歉就能正当化的行为。但他至少是为了自己的存活——为了尽快解决任务,获得做为报酬的韧炼之剑,才会做出这种苦涩的选择来舍弃我。
但是对现在的摩鲁特来说,杀掉我究竟有什么好处呢?在决斗里落败的话,我确实准备放弃今天的「潜入」任务乖乖地回到野营地去,就算不相信口头上的约束,我完不完成这个任务对他的利害关系也不会有任何影响才对。
这样的话,这个男人就是遵从「为了杀而杀」这种简单教条的真正pk了吗?
这怎么可能,sao是无法脱离的死亡游戏啊。摩鲁特也同样被囚禁在这个电子牢狱里。在现在的情况下杀害同属于攻略集团的玩家,就会让游戏攻略——也就是从这个牢狱里被解放出来的日子越来越远。如果是在理解这极为单纯的事实下,依然打算犯下杀人罪行的话,那么那个玩家不就是不希望获得解放了吗?
「…………你这家伙……」
摩鲁特再次用笑声打断了我的呢喃。
「啊哈,别这样嘛,都到了这么精彩的时候了。桐人先生,展现一下实力嘛,前线组最强的人不会这样就结束了吧?」
他举起右手的斧头,用三根手指灵巧地转动著。
即使做出这种戏谑的动作,还是没有什么太大的空隙。忽然砍过去也只会被对方轻松用盾挡掉,接著遭受猛烈的反击。如果是足以削除我五成hp以上的高威力剑技,我就会在那个瞬间死亡。
其实也不是没有方法回避最糟糕的发展。只要立刻投降就可以了。当然决斗会在我落败的情况下结束,摩鲁特接下来要是继续攻击的话就会变成犯罪者玩家。似乎带著某种企图而加入dkb的他,这个时候应该不会想让浮标变色才对。虽然这有一半是我持主观意识的观测。
是要承认目前双方实力上的差距,为了活下去而投降呢;还是从摩鲁特口中问出他的企图,然后继续进行任务,并且为了保住小小的尊严,而从现在开始想办法反败为胜呢?
就算选择了后者,可惜的是我能够获胜的计策与王牌都几乎用光了。而摩鲁特手里应该还有不少牌才对。单手斧这种冷门的武器,在对人戟时冷门反而变成了优点。单手直剑、单手曲刀、短剑、细剑、双手剑、双手斧之类的剑技,我有自信光看准备动作就能判断出来,但是单手斧与单手锤的话,老实说还存在我连名字都不记得的剑技。实际上,自从开始攻略这款死亡游戏后,前线就没有任何一名持单手斧的玩家——…
脑袋深处忽然刺痛了一下。
刚才那用指尖转动斧头的动作。
我看过用同样的动作来打发时间的玩家。而且是来到第三层后。
不是在主街区举行全体会议时……而是在那之前……没错,在女王蜘蛛的迷宫里,我和亚丝娜、基滋梅尔一起隐蔽时,那人就从稍远处的通道走了过去。
右手拿著单手斧。左手拿著圆盾。头上则戴著灰色锁子头罩。
跟站在眼前的摩鲁特一模一样。让人觉得根本是同一个人。
但是,这绝不可能。那时候目击的单手斧使……已经加入公会als了。
离开洞窟之后仅仅过了七八个小时,我就在公会dkb的凛德率领的小队里看见了摩鲁特的身影。虽然还是戴著头罩,但是没有拿盾,武器也是单手直剑。所以我完全没有想到他跟牙王小队里的锁子头罩男是同一个人。脑海中甚至没有浮现这样的可能性。
这是因为……我以及其他多数的sao玩家都把主要武器这种东西当成玩家所拥有的
最大属性。我是单手剑使、亚丝娜是细剑使、艾基尔是双手斧使,而摩鲁特同时是单手剑便与单手斧使。
摩鲁特就是利用这样的双重属性,同时潜入公会dkb与als吗?他就藉由切换主要武器,同时帮助凛德等人与牙王等人进行任务吗?
但他为什么要这样做。是基于原封测玩家无私的善意行动?如果是这样的话,我所感觉到的冰冷杀意就完全是错觉啰?
还是说……他隐藏著某个现在的我无法想像的深沉、庞大而且黑暗的企图呢……?
「……你到底打算做什么……」
我用自己听不见的声音小声呢喃著,而摩鲁特则是轻轻歪著脖子看著我说:
「嗯?嗯?有干劲了吗~?没关系~还有很多时间哟~」
「…………说得也是。这样还不算是分出胜负。」
我这次用了对方也能听见的音量来回答。
我没有任何胜算,再战斗下去实在太危险了。如果摩鲁特的本性并非善良,那我很有可能真的被杀害。
但直觉告诉我,这时候投降离开反而更加危险。我必须尽可能探查摩鲁特的企图,可以的话甚至连他背后的关系都要调查清楚,否则不久的将来会发生难以挽回的事情……我心里就是有这样的感觉。
「就是啊就是啊!不论是哪种比试,在翻开最后的牌之前都不知道鹿死谁手嘛。来吧来吧,让我们痛快地把牌翻开!」
「……那就来摊牌吧。」
说完后,我重新把韧炼之剑在身体前摆好。
「啊哈!太好了。旁边没有观众真是太可惜了,让我们开始show time——吧~!」
摩鲁特也举起左手的盾牌,把右手的斧头藏在身体后面。两人间的距离只有短短的两公尺,所以我的剑尖和摩鲁特的盾牌几乎是贴在一起。
寄宿在两块金属上的,名为战意的电压逐渐升高,假想的火花啪叽一声爆了开来——这个瞬间,我也展开了行动。
右脚往地面一踢,与面对持盾对手时的准则相反,跳跃到对方惯用手这一边。摩鲁特也把身体往右转,持续用盾牌对准我。
我已经预料到他会有这样的动作。要让大技剑技命中,就得让目标失去平衡……也就是陷入行动延迟状态。最快的手段是以容易破坏平衡的通常攻击击中对方,但这次摩鲁特没办法使用这个方法。因为只要再用一发小技击中我,我的hp就会低于五成,决斗就会结束了。因此,摩鲁特要让我失去平衡,就必须用盾防守住我的攻击。
反过来说,看见我往左绕的脚步时,没有用斧头而是用盾牌对准我,就已经某种程度证明了他想利用决斗来进行「合法pk」。虽然接下来只要我有一丝错误就真的会被杀掉的事实像冰针般贯穿我的脑袋中央,但这时候已经无法回头了。不挤出所有知识与能力,就只会让恐惧成真而已。
「喔……喔喔!」
我一边吼,一边高高举起韧炼之剑。
这是跟刚才摩鲁特发动「快速切换」之后,被他轻松挡下的一击完全相同的右上段斩。而且还加上了吼叫声。
摩鲁特充满自信地举起盾牌,摆出防御姿势。直径六十公分的钢铁墙壁,遮住了锁子头罩下方充满恶意的笑容。
想以盾牌防御确实造成行动延迟的话,就不能只是摆出盾牌,也必须配合敌人攻击的时机,像格挡一般把攻击反弹回去,也就是所谓的「瞬间防御」。把盾挡在身体前面的摩鲁特,现在的状态是看不见我的上半身,不过看得见高高举起的韧炼之剑。
为了捕捉斩击开始的瞬间,摩鲁特他——应该把所有感觉都集中在我的剑上了。
假如摩鲁特将一成的注意力放在剑以外的部分。假如他不打算使出「瞬间防御」,而且还注意到我最后的一张牌——摆在左侧腹的拳头已经包裹著红色光芒的话。
我就会被杀掉。
摊牌了。
这时不是由手里的剑,而是由紧握的左拳朝著眼前的盾牌往上打。这是体术技能最快的单发技「闪打」。
现在这个瞬间,摩鲁特握住盾牌的左手应该为了在适当的时机格挡单手剑而放松了力量。
拖著红色轨迹,像短上钩拳般挥出的拳头,击中了圆盾对我来说是左下方的边缘。一阵金属质的冲击声响起,接著钢铁墙壁就从我和摩鲁特之间消失了。
战斗当中,可能发生在武器或盾上面的代表性异常状态有三种。首先是遭到破坏并消灭的「武器破坏」,再来是被敌人夺走的「武器强夺」,最后是没拿好武器的「武器掉落」。故意引起第三种「武器掉落」的行为,又被称为「武装解除」。
这基本上是怪物用专属技能进行的攻击。出现在第一层中盘湖沼地带的「沼泽狗头猎人」就是具代表性的武装解除技能使用者,似乎有许多玩家就是急忙想捡起被击落在混浊沼地的武器而牺牲。
玩家虽然也能做到武装解除,但是难易度相当高。方法有两种,第一是瞄准握住武器的手掌,再来就是直接从武器侧边进行攻击。但不论哪一种方法,只要对手的握力没有放松就不可能成功。而在战斗当中,手臂唯一就只有在进行攻击前的一瞬间才会放松。
我的「闪打」有一半以上在运气的帮助下,在绝佳的时机精准地击中目标。圆盾从摩裨特左手松脱,高高地飞上夜空。笑容从锁子头罩下方的嘴角消失,一边的犬齿整个露了出来。
虽然成功解除盾牌的武装,但是攻击也不能停下来。对方的hp条依然剩下九成以上。
在对人战的经验上,我远远比不上摩鲁特。
但是从快速切换的设定来看,摩鲁特的经验都是来自于「单手剑+无盾」「单手斧+盾牌」两种情况。把状态变成「单手斧+无盾」的现在,经验的差距已经缩短了——我希望是这样。这时候的攻击必须再削除敌人四成的hp条。做不到这一点的话,我就再也没有获胜的机会。
不对,这时连是胜是负,是生是死的思考都是阻碍了。
现在只要专心前进!
「喔喔!」
这次我发出真正的吼叫声,然后把举起的剑用力往敌人的左肩口砍下。摩鲁特把身体往后倾来躲避击攻,但强化成锐利度+4的剑刃还是稍微撕裂黑色鳞甲,造成了鲜红的伤害效果。摩鲁特的hp减少到百分之八十五。
「嗄!」
摩鲁特随著尖锐的叫声,以用力挥过来的利刃手斧发动反击。但是所有攻击都划出大大圆弧型的单手斧,没有办法以迅速的动作对应这么近的距离。我屈身躲过从横向发出破风声进逼的一击。名字虽然是手斧,但足以让人感受到凶恶威力的厚厚斧刃就这样掠过我的头发。蹲下来的我立刻用剑扫向正面的两只脚。剑尖击中靴子的脚腔部分,传出喀喀两声坚硬的声音。虽然距离引起部位缺损的威力还有很大一段距离,不过又让他的hp减少了百分之五。再加上脚的伤害已经让摩鲁特出现踉跄状态。
——就是现在!
迅速往上跳的我,已经进入剑技的准备动作。
摩鲁特的斧头还没来得及从右边拉回来。在他从那个地方再次横向挥动斧头前,我的剑技应该能早一步发动…………
等等。摩鲁特至今为止已经数次反过来利用我的固定观念。这样的话,说不定连「斧头的动作相当大,不适合超近距离战」的知识也一样。
我在发动招式的前一刻停下了举在左肩上方的剑。
同一时间,盖住摩鲁特脸孔的黑暗深处,两颗眼睛放出异样光芒。
「嗄咿咿咿!」
右手的斧头随著大叫声朝著我的脸一直线快速挥来。
攻击部位不是沉重的刃面。而是嵌在柄头的四角锥型钉刺。反手握住的锐利棘刺,以远超过刚才那记水平斩的速度朝我逼近。
「呜……!」
我咬紧牙根,拚命把脸往后倒。钉刺掠过我的额头后挥向左边。我透过瞬间散开的鲜红光点,瞪著摩鲁特完全没有防备的身体。
停在左肩上的剑往后拉了一公分。系统辨认出准备动作后,剑身就随著高频率的振动声包裹在银色光辉当中。
「……啦、啊啊啊啊!」
将近垂直的角度挥下来的韧炼之剑击中了摩鲁特的右胸。
剑瞬时拉回上段位置,再次进行垂直斩。这次则深深地砍进左胸。
然后再次弹起——更深、更重的一击随著「咚喀!」的声音在胸口中央炸裂。这是我两天前才刚学会的单手剑三连击技「锐爪」。
身体中央被刻划了三条像大型野兽的爪痕一样的直线伤害特效,摩鲁特就像几分钟前被「双重砍劈」击中的我一样猛烈地飞了出去,最后从背部掉落在水面。
表示在他头上的hp条急遽变短,在剩下百分之五十一或五十二左右停了下来。
虽然知道——立刻赶过去用剑尖稍微划过他的身体,就可以在决斗中赢得胜利,但我只能维持剑往下挥落的动作而无法行动。可能是太过于集中精神了,脑袋深处传出尖锐的声音,心脏也以难以估计的速度快速跳动著。
就连摩鲁特也在水里趴了三秒钟左右,不过立刻就一边滴著大量水滴一边站了起来,然后低头瞄了一眼自己的身体。
三条伤痕里不停有红色光粒无声地流出。但是伤痕马上就消失,而摩鲁特则是把视线对准站在十公尺之外的我。他的嘴唇一歪,一瞬间摩擦了一下上下排的牙齿,接著才挤出熟悉的笑容。
「……不愧是桐人先生~难怪人家都说你是最强的玩家。刚才把我盾牌打飞的那个,不会就是封测时期曾经有过一些传闻的『体术』技能吧?」
「……谁知道呢。」
由于不打算再给对方任何情报,我冷冷地这么回答。摩鲁特这时笑得更加灿烂,他转了一圈右手上的斧头。
「顺带一提~如果我询问是在哪里学会体术技能,你会告诉我吗~?」
「…………」
虽然只告诉摩鲁特隐居在第二层深山里的胡子师父的座标,让他脸上也出现完成修行任务才能消除的涂鸦也颇为有趣,但我还是耸了耸肩然后回答:
「如果你告诉我是和谁练习决斗的话。」
结果摩鲁特的笑容变成了苦笑。
和体术技能不同,npc不可能传授决斗的技巧。摩鲁特拥有如此强大的技能与知识,应该是从sao正式营运之后,就不断和玩家进行数量庞大的决斗累积出来的结果。而这某个人,应该和同时潜入公会dkb与als的摩鲁特有共同的企图。
「真的很想说那有什么问题……」
依然站在河里的他,像蛇一样扭曲著上半身,然后装傻地说:
「但练习的对象是森林的动物哟~我基本上都是孤单一个人~」
「不过dkb的凛德好像很中意你不是吗?」
我忍耐著没有加上一句「还有als的牙王也是」。
摩鲁特的嘴角一口气上扬,然后像呢喃般说道:
「并不是这样哟~虽然我还满喜欢那个人……哎呀呀,决斗的时间只剩下一分钟~怎么样?要分出胜负吗~?」
「……说得也是,现在剩下的hp已经差不多了。」
我把声调降低后这么回应。
之所以会用「剩下的hp」这样的名词,就是为了让话里带有「这下不只是你,我也可以使用决斗pk」的意思,当然这只是虚晃一招。摩鲁特应该是认真想杀掉我,但即使面对这样的对手,我还是没有在死亡游戏里杀害其他玩家的觉悟。
像是要看穿我真正的意图般,斧头使让垂在脸部前面的几条炼子发出锵啦一声,然后才带著更灿烂的笑容说:
「太好了、太好了~我超欣赏桐人先生的这种个性~而且~对战通常是三战两胜对吧~让我们开始第三回合吧~」
摩鲁特依然站在深二十公分左右的浅滩当中,转了一下右手上的利刃手斧后才将它斜斜架起。不知道是看穿了我的发言只是幌子,还是即使知道自己可能被杀也还是要继续战斗。不论是哪一种,我都没有退路了。我举起剑尖朝下的韧炼之剑,同样把它摆在中段。
表示在视界上方的决斗剩余时间仅剩下四十秒。hp条的残量看起来几乎相同。决斗时间结束的话,将由hp残量的百分比较多者获胜,不过判定是以百分之五为单位,所以这样下去直到时间结束的话,很有可能是以平手收场。但是,我也就算了,摩鲁特他应该不愿意接受这样的结果吧。他一定会在某个时间点发动攻势。
我挤著即将枯竭的集中力,凝视著摩鲁特的站姿。让对方见到「体术」技能时,我就已经把牌都出光了,但那个家伙还是深不见底。不知道是会一口气冲过来,还是一点一点地慢慢缩短距离——
下一个瞬间。
摩鲁特再次做出超乎我想像的行为。
他的身体大大往后仰,然后高高地举起右手的斧头。粗犷的斧刃包裹在蓝绿色光芒下。这是剑技。但是我们之间距离十公尺以上。这是连单手剑技目前射程最长的「音速冲击」也无法到达的距离。难道单手斧有我不知道的超长距离跳跃技吗……?
要躲避、挡下还是往前跳?这三个选项让我犹豫了半秒钟。这o.五秒的延迟说不定就可以夺走我的生命。
但是,决斗却以出乎意料的形式落幕了。
没想到准备发动剑技的摩鲁特,像是听见了什么声音般,忽然迅速把脸朝左边转去,然后就不知道为什么直接放下了斧头。剑技当然遭到强制结束,蓝绿色特效光也呈放射状扩散并且消失。
「…………」
面对摆出应战姿势僵在那里的我,摩鲁特轻轻挥动左手。
「对不起啰~我的时间就到此为止了~」
「……距离时间到还有三十秒喔。」
「不对不对,三十秒其实还满长的哟!一秒一秒数的话,也得花上三十秒呀,啊哈哈!」
他一边说著让人摸不著头绪的话,一边突然蹲下,把手伸进脚边的水面。这时摩鲁特拿出来的,是决斗开始不久就从他手上消失的韧炼之剑。他简直就像知道剑掉在那里一样,一脸稀松平常地把剑收回左腰上的剑鞘回到岸上。接著又往河川的上游方向走了几公尺,然后捡起掉在河岸平原上的圆盾。
「那么那么,我就此告辞了~今天真的很开心,有机会的话再来决斗吧~」
我好不容易才对他快步离去的背影丢出一个问题:
「就这样平手的话,我可以完成营区的任务吧?」
结果摩鲁特没有回头,直接抬起左手说:
「请啊请啊~不过,我觉得有点难就是了。啊哈哈哈~」
下一刻,决斗的残余时间就归零,紫色的决斗结果视窗遮住了摩鲁特的背影。结果决斗正如我的预料以平手作收,宣告决斗结果的大型视窗变淡、消失后,就再也看不见单手斧使的身影了。
又保持持剑姿势等了几秒钟后,我才缓缓挺直背杆。首先从腰包里拿出装著回复药水的小瓶子,拔开栓子一口气喝乾。虽然像加了儿茶素的西印度樱桃汁般的口味实在很难让人想仔细地去品尝,但只要一瓶就能回复减半的hp,所以也没什么好挑剔了。
我接著又竖起耳朵仔细倾听。但是传过来的只有潺潺流水声、树叶摩擦声、虫鸣声以
及从远处传来的狼嚎而已。完全听不见什么让摩鲁特下定决心中止决斗的特异声音。
而且,他最后一句话……「要完成任务有点难」究竟是什么意思?是假装离开然后打算阻碍我潜入营区吗?话又说回来,摩鲁特为什么不借动用隐蔽与决斗也不让我接近森林精灵的营区呢……?
虽然决斗以平手告终,我也就没办法问出摩鲁特的企图,但这个时候应该觉得没有被杀掉就很不错了吧。我到最后都无法看出那个男人究竟想做什么。结果虽然是平手,但以客观的眼光来看,这次的决斗应该是我输了。
「…………得重新锻炼才行……」
我一边把剑放回背上的剑鞘一边试著这么呢喃,但老实说还是对决斗——也就是pvp的训练有种抵抗感。经过这次亲身经历后学到的是,完全胜负模式就不用说了,结果连半损胜负模式都有可能攸关生死。不论最后的结果合不合法,这个世界里的pvp技巧都是杀人的技术……
轻轻摇了摇头后,我把累积在肺部的空气全吐出来换成新鲜的夜间冰冷空气。摩鲁特似乎渗透到dkb与als这件事,等回到黑暗精灵野营地再跟亚丝娜商量该怎么办就可以了。那个男人是基于原封测玩家的义务感而帮助两边势力的可能性——应该还没有完全消失才对。
最后再次凝视了一下摩鲁特步行离开的河川上游方向,我才把身体转向另一边。下游方向的右岸耸立著高大的悬崖,从这里也能看见上面营区的火把正在微微晃动。
只要没有奇怪的防碍,这个任务就不会太困难。登上那座悬崖并且潜入队长的帐篷,然后偷取放在桌上的命令书再从悬崖上爬下来就可以了。
我还是注意著身后的气息,然后开始回到刚才走过的河岸上。右侧的悬崖慢慢变高,到了刚好超过我身高的这个时候——
「……你们这些家伙搞什么!」
这样的叫声传进我耳里,让我的全身紧绷了起来。
——该不会被森林精灵的夜间警卫发现了吧?这里距离营区有数十公尺那么远啊。
我一边这么想,一边产生本能性反应飞身到右边的崖下躲了起来。迅速环视了一下周围,但是并没有看见红色浮标。
而且仔细一想,就能发现声音其实相当远。说起来呢,发现单独行动中的我,不可能用「你们这些家伙」来跟我搭话吧。那么——究竟是怎么回事呢?
我缓缓挺起身体,从崖边稍微露出一点脸后,定眼凝视著呈半圆形的山丘底部附近。
结果我藏身处的对面,从南边登上山丘的小径入口处附近,可以看见复数的人影。然后再次传来几个人听不清楚内容的怒骂声。看来是两个各有五,六个人左右的集团正在对峙。
是森林精灵与黑暗精灵的小队吗?如果是的话,很可能会开始「翡翠秘钥」那样的活动战斗。但我所知道的「潜入」任务,应该没有这样的发展才对。
感到怀疑的我,以更加用力的视线注视著远方的集团。搜敌技能的补正开始发挥作用,在远景的解析度增加的同时,出现丁几个像线头那么小的颜色浮标。
看见浮标颜色的瞬间,我就发出了低沉的喘息。
「什么…………」
浮标全都是绿色。
那两个集团全都是由玩家所组成。
第八章
因为建筑在山丘上的森林精灵大型营区,不是只有进行关连任务的玩家才能进入的暂时性地图,所以的确可能出现同时要去那里的几支小队偶然相遇的事情。另外也不能说绝对不会有为了争夺攻略顺序而发生的纷争。
但是最前线组只有数十人的现在,发生这种情况的机率应该相当低,话又说回来,难道在进行精灵战争任务的不是只有我和亚丝娜,以及公会dkb而已吗?如果是这样,难道我看见的是dkb的内哄吗?
虽然不想过去淌这种浑水,但在我窥视情况的几秒钟里,对峙的两个集团情绪似乎又变得更加激昂了。继续在那个地方吵架的话,山丘上营区的精灵战士们可能会产生反应,接著警戒就会变得更加森严。觉得无奈的我,为了掌握最低限度的状况而安静、缓慢地爬上山崖。
我目前的位置是在朝向南方呈半圆形的山丘西端。应该有十几个人规模的集团则聚集在南端。两个地点之间的斜面只有一些不算茂盛的树丛,所以实在没办法直接接近。首先要进入围绕山丘的森林,然后越过在地面到处盘结的树根与灌木,朝著东南方前进。
可能是这几天都住在森林里已经习惯了吧,我完全没有跌倒并在数十秒内就到达目的地。森林边缘刚好有棵方向绝佳的大树耸立,所以我就贴在粗大树干后面,为了小心起见还是发动丁隐蔽技能后才悄悄往外看。
山脚下有一条经常有人往来的小道往东西向延伸,途中爬上山丘的道路会往北方分歧。而两个集团就在那个t字路——从我的位置来看是t字路——的地方互瞪。至于数量则是东侧六人,西侧则超过十个人以上。如果是dkb起内哄,那么公会的所有成员几乎都在场了。
朦胧月光照耀下的玩家们,目前似乎还不至于拔剑相向。但是有不少人已经把手按在武器的柄上,可以明显感觉到现场的气氛相当险恶。虽然不像刚才那样互相叫骂,但紧张的程度反而增加了。
当我观察到这里时,人数较少的右侧集团里有一名玩家往前走了出来。
那个人把长发绑在后面,左腰上则挂著细长曲刀。他无疑就是「龙骑士旅团」的会长凛德。虽然从我的位置几乎只能看见剪影,但还是可以感觉到他原本就相当锐利的脸庞又变得更加紧绷了。
凛德看著对立集团的中央,然后低声说道:
「继续争吵下去也不会有结果。是我们先来到这个地点的。按照规矩,我们可以进行这个任务。」
以内哄来说,他说话的方式也太拘仅了……我才刚这么想……
左侧也有一个人迅速跳了出来,以右手食指指著凛德。
「说是先到,也不过快了短短几十秒吧!」
差点发出声音的我,急忙遮住自己的嘴巴。
像流星锤那样满是尖刺的发型、背后的单手直剑,加上那充满活力的关西腔。除了公会als——「艾恩葛朗特解放队」的会长,牙王之外就不可能有别人了。
这也就是说,和包含凛德在内的六个人相对的十几个人,全都是als的成员啰?但他们怎么会来到这个营区呢?
接下来牙王充满怒气的声音解除了我一半的疑问。
「说起来根本没有什么规则啦!你们擅自决定的规矩,我们根本没有必要遵守!我们也一定要完成袭击这里的任务啦!」
完成袭击这里的任务。
牙王确实这么说了。这样的话,als也在进行精灵战争活动任务——而且还是站在黑暗精灵这一边吗?但是,今天……不对,昨天上午举行的楼层魔王攻略战时,我不著痕迹地套间als成员,他们还说对活动完全没有兴趣啊。
这样的话就只有两种可能了。第一种是对全公会成员下了禁口令,不然就是从昨天下午才开始任务,短短十二个小时内就来到第六章了。
后者有点令人难以相信。只要战斗一次就结束的第一章「翡翠秘钥」也就算了,要在半天内连续完成「讨伐毒蜘蛛」「供品之花」「紧急命令」「消失的士兵」等任务,一定需要熟知这个任务的人……比如说原封测玩家的领导才行……
——确实是有。
als里也有符合这种条件的人存在。
短短几分钟前,才在山丘后面的河川和我短兵相交的锁子头罩男摩鲁特。那家伙藉由把脸遮住、切换主武器来潜入双方的公会。如果他能引导dkb的话,当然也能帮助als。
也就是说,牙王在摩鲁特的协助下,一路急行军完成活动任务到第六章了吗?但那个男人应该有「不和原封测玩家混在一起」的行事原则才对。为什么会忽然放弃原则呢……?
即使内心相当混乱,我还是凝视著面对面的两名会长,结果这次换成凛德发出带著明显焦躁感的声音:
「任务和练功场都得按照到场的顺序,这不是理所当然的规矩吗!牙王先生,你也是率领公会的人,如果不道守这样的道义会让人很困扰啊!」
以凛德的个性来说很少会出现的高傲发言,感觉已经让牙王大大的犬齿发出了摩擦声。
「道义?你说道义?凛德先生,你还敢提道义吗?」
他迅速在胸口交叉双臂,然后用力将身体往后仰,瞪著比自己高大的凛德脸孔。
「那我也不客气了。你来到第三层之后一直隐瞒著,攻略楼层魔王必须解决这个精灵任务的事实对吧!」
什么……!
在让这样惊愕的声音震动假想的空气之前,我就急忙按住了嘴巴。
完成活动的话确实能获得珂尔、经验值与道具等报酬,但是说不上跟楼层攻略有什么关系。不论接不接受任务迷宫塔的门都会打开,也可以进入魔王房间,只要能打倒楼层魔王就能到上面一层去。至少封测时期……不对,正式营运后第一层与第二层也是如此。就算这样的构造真的从第三层开始改变,那么目前应该也还没有人能够得知才对。
但是牙王却像是对自己的发言有绝对的自信般,持续著充满怒气的指责:
「才不过五天前的事情,你应该还记得吧。在第二层的魔王战时,不知魔王牛头人增加成三只,让联合部队差点全灭。这个第三层也有同样的陷阱。不完成精灵任务,入手某种道具的话,魔王战就会陷入某种恐怖陷阱当中。你明明知道这一点,之前的会议里却完全没有提及!你这样又哪里有道义了!」
「……没……」
——没这回事!
躲在大树后面的我,拚命忍受著想跟凛德一样这么大叫的冲动。
至少封测时期就算攻略所有第三层里所能进展的活动任务,也没有获得什么对付楼层魔王的特效道具。正如我刚才所想的,或许报酬跟封测时期已经有所不同,但只有已经完成这一层持续到第十章任务的人才能如此断言。第三层开通到现在不过只有四天的现状下,我实在不认为已经有这样的玩家存在。确实到活动的中盘为止都能用超快速度完成,但第九、第十章都是得花上一整天的长时间任务。
也就是说,牙王说的特效道具,很可能是有心人士故意传出来的假情报。至于那个有心人士是什么人,恐怕就是……
「……没这回事,我根本不知道有这种事!」
凛德的叫声让我的思绪暂停了下来。聚合双眼的焦点后,就发现曲刀使眉毛间的皱纹已经深到在这个距离都能看得出来,而他目前正瞪著身体向后仰的牙王。
「dkb进行活动任务,纯粹是为了赚取经验值和报酬道具!因为这是不用说也知道的事我才没有多提,就这么简单!」
「哈,你说的报酬道具就是魔王战时需要的吧!」
牙王也气势十足地
挺出身体,近距离接受著凛德的视线。
「你终究还是想当前线组全体的老大!我才不想被这种家伙说什么要守规矩之类的呢,这个任务我们一定要先完成。你们就乖乖在旁边等著吧!」
牙王迅速想要转身时,凛德已经压住他的左肩。下一刻,排在双方后面的公会成员们之间也笼罩在紧张的气氛当中。
「等等,你不能这么胡作非为!或许你不知道,但是像这种主要地点,只要有人完成任务就会消灭,然后随机在森林的某个地方涌现。就算在这里等,我们也没办法攻略了!」
这些话让牙王也伸出左手抓住凛德的胸口。
「你终于露馅了吧!这也就表示,你们完成任务的话我们就没办法攻略了吧!」
「所以我才说先来的人有优先权啊!」
「我不是也说了不知道有这种规矩!这样的话,就用更简单的规矩来决定先后顺序吧!」
「……你这是什么意思!」
…………糟糕。
两个人都气到脑充血了。虽然在演变成真正的危险前,dkb的席娃达这种等级的成员可能就会出面制止,但是als没有同等级而且冷静的成员的话,事情根本没有转圜的余地。
只不过,我也不认为自己冲进去就能仲裁现在的情形。到底该怎么做,才能让这种状况冷却下来呢……
当我紧咬著牙根时。
头脑深处又浮现出短短几秒钟前凛德才说过的话。
——像这种主要地点,只要有人完成任务就会消灭。
事役才听说,互相抓住对方胸口的牙王与凛德谁都不肯让步——最后差点演变成两公会总共十八个人争先恐后地冲上山丘闯进营区的事态。
进行森林精灵任务的dkb,任务内容是要把野营地的补给物资送给营区的队长
而站在黑暗精灵这边的als,则跟我一样要夺取命令书。
也就是说,两个公会同时冲进去的话,营区内部的十几名森林精灵战士对dkb来说就是友好的npc,对als则是实力坚强(不过和精英型的基滋梅尔比起来还是弱多了)的敌对怪物。当然,牙王率领的十二个人就会在凛德率领的六个人面前开始和森林精灵们战斗。
那个时候,dkb会有什么样的行动呢?
最理性的对应是不理会那些被杀害的伙伴士兵,直接把补给物资交给队长,就这样完成任务。虽然不知道那个瞬间营区是不是会连士兵一起消失,而且正在战斗的队长精灵也不知道会不会收下物资,但是这样攻略集团本身受到的伤害至少比较轻。
但是就凛德与dkb成员的精神状态来看,也很可能会出现最糟糕的事态。也就是dkb加入森林精灵那一边,对als成员展开攻击的情形。
dkb的六个人再加上精灵部队的十几个人,在战力上就几乎和als的十二人不相上下。这时候根本没有时间一个一个申请决斗,双方都会因此而出现变成犯罪者的玩家吧。这样的话,混战就真的一发不可收拾了。在这种练功区的中央,出现第一层魔王攻略战以来的死者的话——而且还是被玩家的剑所杀——攻略集团将再也无法同心协力。
不过这应该会让死亡游戏攻略进度停滞很长一段时间的惨剧,最后还是在千钧一发之际被阻止了。
因为牙王和凛德开始互相推挤著冲上山丘的瞬间,构筑在山丘上的大型营区就像魔法般(以sao的视点来解释的话,真的就是精灵的魔法)消失了。
两名公会会长以及合计共十六人的公会成员,就像全力奔驰中的影像被人定格般,维持跑步的姿势持续茫然望著山丘顶端。
最后有一名玩家踩著轻快的脚步从月光照耀下的小径走了下来。一看清楚抢在两阵营前完成任务,让营区整个消灭的罪魁祸首究竟是谁时,有不少人心里都冒出「又是那个家伙」的想法。当然——这部分只是我的想像。
承受著十八道视线的我,内心其实不像外表看起来那么轻松。
决定抢先完成任务后,我就采取了以下的行动。
首先用比走过来时快了好几倍的速度跑周森林回到谷底,再猛冲过河边平原来到营区正下方,然后一口气爬上高七公尺的悬崖。顺利潜入营区后,就躲过按照固定路线巡逻的卫哨入侵队长的帐篷。一边窥探在深处床上睡觉的队长精灵的动静,一边拿到放在中央桌子上的命令书。离开帐篷,再次边躲在巡逻士兵的死角边爬下后面的悬崖。
看起来似乎很简单,但如果没有从封测时期的经验者那里学到重点的话,我一定在半途就会被发现了吧。脚踏上崖下河边平原的土地,任务纪录更新之后,我就因为松了一大口气而瘫坐到地上。
老实说,我也曾想过就这样直接回野营地去。但要让dkb与als之间一触即发的状态获得解决,光是让营区消灭是不够的。必须要让他们知道是谁完成任务才行——因为还没跟司令官报告,所以只能算暂定就是了。
再次爬上山崖后,刚好是营区全体包裹在绿色光芒中开始消失的时候。接下来如果有人想完成这个「潜入」任务,或者森林精灵那边的跑腿任务,就必须靠著表示在地图上的新光点,在广大的迷雾森林里找出在某个地方再次涌出的营区才行。据说不论是在什么位置,都有从后面悄悄潜入的手段,不过我知道详细内容的就只有这个攀爬山崖的路线而已。亚鲁戈在把这个任务的攻略法集结成册时,我想就连那个「老鼠」也很幸苦才能收集到情报吧。
我一面想著这些事,一面横越连一根栅栏都没有留下来的山丘上空地,走下通往山脚下的小径。
我在距离哑然抬头看向这边的两大公会主力成员稍远处停下脚步,缓缓打开视窗来确认时间。夺取命令书所花的时间,包含移动在内总共用了五分钟左右。也就是说,在我离开现场后,凛德与牙王又用了这么多时间想要说服对方。很可惜的是,他们的努力似乎没有得到成果。
消除视窗并把右手伸进大衣的口袋里后,我就用自己都觉得冰冷的语气说:
「抱歉,这个任务我已经完成了,你们去找别的营区吧。」
下一刻,凛德的脸色变得苍白,而牙王的脸则是变成了黑色。光是靠月光,实在没办法判断出哪一边比较生气。
但是,最先开口的果然是一直对原封测玩家有强烈对抗心的男人——牙王。
「……还想说最近怎么都没见到人,原来封弊者小鬼也在进行活动任务吗?我看小鬼大概是跟这个梳发髻的家伙一样,明明知道攻略魔王需要任务报酬而没有说出来吧。」
牙王用手肘用力撞了一下站在身边的dkb会长之后,就交互瞪著我和凛德,然后恨恨地歪著嘴巴。
「结果对你们来说,解放八千名被关在这种狗屁游戏里的玩家这种目标根本就不重要。你们只是想超越他人,累积强力武器和道具,然后装出顶尖玩家就是了不起的模样,才仓待在最前线对吧。和第一天就瞬间从起始的城镇消失的几百名封弊者没有两样。像你这种家伙,没有资格打著迪亚贝尔先生继承者的名号啦!」
牙王到刚才为止都还顾虑到音量,但山丘上的营区消失后他就解除了限制了吧。牙王以烈火般的舌锋说出这一大串话后,背后的十一名als成员也各自发出「没错没错!」「这个只是在cosy的臭家伙」等大叫声。
牙王刚才所说的继承者等等的指责,加上公会成员的「cosy的臭家伙」等恶骂,都是针对迪亚贝尔死后就把头发染成蓝色的凛德。看来就算任务被我横刀夺走,牙王等人的大部分怒气还是针对dkb。
即使在月光下还
是能看出脸色苍白的凛德,细长且上扬的眼睛里出现强烈的异样光芒,而且还紧咬住牙根。
但是还不至于整个人爆怒,这时他举起左手来制止后面想要大声回吼的dkb成员。他可能也反省过自己流于激情而准备直接突击营区的行为了吧,即使被人那样批评还是能压抑怒气,这样的精神力确实令人佩服,但同时觉得他内心的压力一定也升高到临界点了。
用力吸了口气,然后用数秒钟把它吐出来后,凛德就用低沉紧绷的声音问道:
「牙王先生。我必须再跟你强调一次,包含我在内的dkb成员,都不知道魔王攻略需要活动任务的报酬道具。我才想问你是从哪里听来这种消息的呢?」
但是激怒的牙王却对他说的话嗤之以鼻。
「少跟我装傻了,我才不会被你唬过去呢!又想靠这样来自己独占情报吗!」
「我都说没这回事了!」
看著再次准备展开互相怒吼状态的两个人,我突然觉得有点受不了了。
虽说都是攻略集团,在最前线战斗的玩家也不是那么团结。
自认是最精锐部队的公会dkb、以扩大规模为目标的als、中立派的艾基尔组,以及被视为异端封弊者的我与不知道为什么持续搭档中的亚丝娜。再加上目前真正的企图仍不明朗,但渗透进两公会协助进行活动任务的摩鲁特,以及担任他决斗练习对象的某个人应该也可以算一股势力吧。
带著讽刺的心情,一边想起基滋梅尔曾告诉我人类过去在这个世界曾分裂成九个国家的历史,一边再次开口说道:
「凛德先生,还有牙王先生……」
我一搭话,针锋相对的两个人就一起瞪著我。
目前已经没有什么魔咒可以让关系恶劣到这种程度的双方阵营和解了。远古的「大切断」以来,这座浮游城里已经失去了所有的魔法。愚蠢的人族——也就是我们,现在只能够做自己能力所及的事情而已。
「正如你们所知,我是一个封弊者。所以精灵战争活动任务的报酬为何,以及拥有什么效果我都相当清楚。但是我进行这个活动,目的不是为了获得报酬道具。是为了提升等级、强化装备来打倒楼层魔王。你们这么辛苦地完成公会任务,不是为了像这样在这里吵架吧?」
一听见我说的话,牙王便用右手的食指指著我说:
「厚著脸皮冒出来横刀夺走这里的任务,还敢说这种大话!怎么证明你的目标不是报酬道具?我看你心里其实巴不得赶快去进行接下来的任务了吧!」
「我决定在这里中断活动任务。」
我面无表情地这么宣布后,牙王就张开嘴巴发出「你说啥?」的声音,而凛德则是双眉之间出现了相当深的直线皱纹。我把右手从大衣口袋里抽出来,用大姆指指向正后方——耸立在平缓山丘远方的那座又黑又雄伟的第三层迷宫区,然后开口说:
「我接下来就开始攻略迷宫区。趁你们在每一章任务都啰哩啰嗦地起争执时,我就可以尽情地打开迷宫区的宝箱以及捡舍矿石素材。别期待身为封弊者的我会留下什么甜头啊。到达魔王房间时你们还没追上来的话……我就要自己召集攻略成员冲进去啰。我会以封弊者兼开路先锋的身分,尽情地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闭上嘴巴,放下右手后,现场依然没有人发出声音。如果要分析充斥在山丘斜面上的沉默里含有哪些成分,大概会得到惊讶两成、愤怒三成,然后还有五成愕然的结果吧。虽然这是让发言者的我也忍不住觉得「这么说实在太过火」的发书,但是为了消除现场的紧张气氛,我只能想到这个办法而已。
最初产生反应的人依然是牙王。
「……竟然要把好不容易进行到第六章的任务丢到一边吗?」
「没错。」
点头的同时,我也感觉到胸口深处出现一股刺痛感。
竟然要在刚开始不久的时候,就放弃这光是第三层就有十章,如果要数到在遥远第九层等待玩家的最终章的话就有几十章的连续任务,这实在让我感到相当懊恼。虽然系统上允许攻略完迷宫区后再次回来开始任务,但是牙王他们为了要我证明目标并非报酬道具,应该会要我废弃刚才人手的命令书吧。失去主要道具的话,就永远无法完成「潜入」任务了。
还不只是这样而已。在这里放弃活动,就等于与基滋梅尔分开。她到目前为止都和我们共同行动,就是因为我和亚丝娜帮助黑暗精灵先遣部队与森林精灵战斗的缘故。放弃这个任务的话,基滋梅尔也就失去了帮助我们的理由了。
但这就是所谓的大规模活动任务。
如果说单独任务是一本书,那么活动任务就像是持续好几集的长篇系列一样。在阅读这部长篇时,我们就会进入故事当中、但只要把书阖上,就再也触碰下到故事的舞台与登场人物。攻略报酬的道具与经验值怎么说都只是附加物。活动任务真正带给我们的,是让这个虚构世界更加丰富的故事……
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微微低著头的我,忽然被一道尖锐的叫声刺进耳朵。
「你不可能这么做啦!」
抬起脸之后,发现als集团当中有一名男人高举起右拳不停地挥舞。他有著细长、瘦削的身体,公会代表色的暗绿色紧身衣上包裹著黑色皮环甲,头上罩著只有双眼与嘴巴处有开口的同色皮革面具。武器因为被其他玩家的身影盖住而看不见。
男人以似曾相识的尖锐声音继续叫道:
「那家伙在说谎!一个人不可能到得了魔王的房间!他是假装要去迷宫区,然后再独自完成任务!」
听见他这么说后,先是als成员,接著dkb成员也都出现了一些吵杂的声音。听那些断断续续传过来的声音,似乎大部分的人都在怀疑我的宣言。
瘦削的男人再次以尖锐的声音叫著:
「别被这个臭封弊者给骗了!迪亚贝尔先生就是因为这个家伙才会死掉的!我们别理这种人,继续进行活动……」
「闭嘴吧,乔。」
牙王小声地命令完后,被称为乔的面具男才心不甘情不愿地放下右手。
在这个时候,换成凛德开口了:
「……桐人先生,我也知道你的实力,但是一个人要攻略迷宫区实在太勉强了。虽然不是跟als有同样的意见,但我们无法轻易相信你中断活动的宣言。原封测玩家的你,应该很清楚持续完成连续任务究竟能获得多少好处。而且……」
锋利的双眼瞄了一下我的周围后才又继续表示:
「……你的搭档到哪里去了?说不定你在这里拖住我们的时候,你拿著主要道具的搭档就已经在进行任务了。」
虽然他完全猜错了,但我一时之间还真无法反驳他的指责。我的搭档——正确来说是暂定的小队成员,目前应该在野营地的帐篷里和基滋梅尔一起睡觉,我当然不可能在这里消除他们的怀疑。
这时双方的公会成员已经零星地对我丢出非难的声音。
我一边默默地承受著越来越大声的怒骂,一边觉得这种情况有点熟悉。五天前,第二层魔王攻略战结束后。公会「传说勇者」的铁匠涅兹哈表示自己犯下强化诈欺罪行后,也同样像这样受到众人指责。
当时甚至还冒出了「偿命来」的声音。如果传说勇者的成员没有跟涅兹哈一起下跪,说不定真的会有人拔剑相向。
没错……仔细一想,就能发现间接造成那种紧张状况的,是指导传说勇者强化诈欺技巧的那个神秘雨衣男。和诱导这种事态发生的锁子头罩男摩鲁特立场很相像。
他们有可能是——同一个人吗?
如果是这样的
话,摩鲁特的行动原理就是完全的邪恶了。故意让两大公会分别进行森林精灵与黑暗精灵的活动任务,然后在这座山丘上彼此冲突。他不惜使用隐蔽来躲在河边平原,尽力不让防碍者——也就是我靠近营区的理由,就是因为要是我先完成任务的话,整座营区就会消失。
但是……
让dkb与als起冲突,对那个男人究竟有什么好处?
虽然不是那么团结,但攻略集团至今为止已经突破第一、第二层,目前已经到达第三层迷宫区前面了。让这样的集团因为内斗而弱体化,死亡游戏的攻略速度也会变得极为缓慢吧。跟pk我一个人比起来,影响可以说大多了。
摩鲁特他……不想离开这座电子监狱吗?
真的存在这样的人吗……?
「说句话啊!」
之前那道刺耳的声音再次响起,于是我就抬起头来。被牙王称为「乔」的皮革面具男,从开孔露出来的双眼里发出灿烂的光芒继续大叫:
「那个女的在哪里啊~!一定是偷偷跑去进行任务了!不是的话,叫她出来让我们看看啊!」
结果回答这句话的,不是我,也不是牙王或者凛德。
从集团后方发出的平静又带有坚强意志的声音,就这样强烈震动著森林夜间的冰凉空气。
「我人就在这里。」
事后——真的是很久很久之后,亚丝娜曾经这么说过。「如果那时候有人拔出剑来,我可能已经变成橘色玩家了」,她带著些许微笑这么说。
幸好当时没有降下血雨,但是跟之前又完全不同的紧张感一口气支配了现场。
两只公会的成员当然是吓了一大跳。
但我也是打从心底感到惊愕。不可能在这个地方听见的声音,让我一瞬间以为自己产生了幻听。
我就这样站在走下山丘的小径中间附近,茫然看著那道挡住眼睛下方的人墙。不久后,就像是被某种看不见的力量推开般,als成员向右,而dkb成员则开始往左边退去。
重新出现的小径在山丘底部分歧为东西向,更前方则是深邃的森林。t字路口的正面,矗立著一棵比其他树木都要粗上一倍的古树。刚才我就是躲在那棵树的树干后面,偷听牙王等人的对话,这个时候大树后面又出现一名玩家的身影。
来者身穿带著红灰色兜帽斗篷。上身是胭脂色束腰上衣,下半身则是皮革裙子。另外腰部还挂著一把即使在朦胧月光下依然发出冷冽光芒的银色细剑。
……从那棵树后面出现就表示,那个人不是一直躲在那里,而是在我移动到营区后的十多分钟内来到此地。
当我做出这种不是太重要的推测时,稍微在我下方的凛德与牙王也往左右退了几步。闯入者踩著毅然的脚步爬上完全净空的小径。随著夜风摇晃的兜帽深处,那对淡褐色的眼睛正发出坚强的光芒。我无法看出现在包含在那双眼睛里面的感情。
在我右边停下脚步,接著迅速回过头后,攻略集团唯一的女性,同时也是我暂定搭档的高手细剑使亚丝娜再次发出凛然的声音:
「既然和这个人搭档,那我当然也会去迷宫区。而且既然要去,就会以魔王的房间为目标。我记得最先到达的人可以担任联合部队的领袖对吧。」
凛德与牙王的脸色为之一变,后面的十六个人也发出低沉的吵杂声。这某种意义上来说是比我还要狂傲的发言,之所以没有人立刻对此产生反应,应该是因为还没有从亚丝娜突然登场的惊讶当中恢复过来,而且也被她左腰上那把辉煌的新主要武器「骑士刺剑」的存在感给震摄住了。性能远远超过我韧炼之剑+8的骑士细剑,在蓝色月光下放射出让人甚至想称之为妖气的压力。
现在才想起来,原本打算将「在精灵野营地里可以制造出这种等级的剑」这样的情报在四天前的会议里传达给攻略组所有人知道,但是却因为凛德的「个别加入公会宣言」造成的余波而一直没有说出口。不过现在回过头来一想,如果那个情报已经公开,那么两个公会很有可能会倾全力来进行活动任务,这样的话就会有两倍的人数挤在这里了。
还是应该确实验证过那个充满谜团,但是技术高超的冷漠铁匠效率如何后才公开消息……我的思绪正要往旁门左道发展时——
「我……我知道这些家伙不论是在第一层还是第二层都没有好好标记迷宫区的地图,只会偷偷摸摸地打开剩下来的宝箱!就算聚集了一两个这种家伙,还是不可能到达魔王的房间啦!」
刺耳的声音依然是来自于als的乔先生。因为集团已经移动到右边,所以终于能看见他原本被遮住的仝身。挂在他纤细腰部附近的,是一把弧度相当大的短剑。我记得专有名称是「麻痹短剑」,第二层迷宫区的牛男身上偶尔会掉下这种,在低机率下让被砍中的对象陷入昏迷状态的稀有武器。
发现他是短剑使之后,我才终于想起来。难怪这道声音让我有似曾相识的感觉,乔就是在第二层魔王房间里,主张有人因为涅兹哈的强化诈欺而死的男人……同时也是在第一层魔王房间里,率先指责我是原封测玩家的男人。可惜的是因为带著全罩式面具而无法记住他的长相,但对我有如此敌意的话今后还是应该注意他的存在比较好。之前一直没有注意到这一点让我觉得有些懊恼。
我的坏习惯兼弱点就是,不会好好看别人的脸,而且也很难记住别人的名字。心里一边想著将来可能会因此而陷入危机,一边把矮小的乔像棒子一样瘦细的站姿刻划在脑海里。
确定下次见到他一定能马上想起来后,我才张开已经闭了两分钟以上的嘴巴:
「乔先生,如果认为我们到不了魔王房间,那不用管我们就好了。反正我会按照刚才的宣言到迷宫区去。」
「不用说我们也不会理你啦!牙王先生,已经够了吧,不要继续在这里浪费时间,快点到下一个……」
短刀使以尖锐的声音这么叫著,这时公会会长锐利的一瞥让他闭上了嘴。
「乔,别让我重复那么多遍,你暂时给我闭嘴。」
以充满压迫感的声音下达命令后,牙王就把整个身体转向我和亚丝娜。他搔了搔刺婿头,以低沉的声音说:
「……我已经搞不清楚状况了。你们真的打算没有活动任务的报酬道具就去攻打魔王吗?只要有一丝魔王攻略需要报酬道具的可能性,就应该确认过之后再去攻打也不迟吧。」
「你说得没错。」
我点了一下头,然后依序凝视著两名会长回答:
「但是,如果目的是验证报酬道具,那么dkb与als就有一边必须放弃任务。同时进行森林精灵与黑暗精灵的任务,又会发生跟这次一样的冲突。如果凛德先生与牙王先生愿意讨论由哪一边辞退任务,那我也可以等待验证的结果。」
我的话再次让站在数公尺外的两个人,以及他们后面的公会成员脸色为之一变。依然不死心的乔似乎还想叫些什么,但站在旁边的双手剑使已经拉著他的手让他安静下来。
其实很想在这里告诉两个公会,他们很可能是在一个男人的诱导下开始进行活动任务。但很可惜的是,我没有新加入dkb的单手剑使摩鲁特,和在洞窟里那个牙王小队的单手斧使是同一个人的证据。随便说出不确定的情报,可能又会让事态变成更加纷乱。
表面上虽然一脸不高兴,内心却带著祈祷般心情的我,就这样持续凝视著两名会长。如果让两大公会相争是摩鲁特的目的,那我无论如何都得防止攻略集团崩坏。我这个人没什么太大的正义感,单纯是因为摩鲁特对我来说是水火不容的敌人。这是我和摩鲁特之间另一种形式的决斗。
牙王和凛德同时把脸转向旁边,交换视线两秒钟左右就同时用鼻子发出哼一声。相对于把脸别向一边的als会长,dkb会长抬头看著我用力地摇了摇头。
「桐人先生,我们没有办法接受你的条件。如果是一开始就算了,我们和他们都把任务推进到第六章了。在这里放弃的话,失去的东西实在太多了。」
我压抑住想垂下肩膀的沮丧心情,面不改色地点了点头。
「……这样啊。那我们刚好就趁你们在争执的时候爬上迷宫区。」
「很可惜,你说的这些话,目前只能当是在虚张声势。就算是你们,也不可能两个人就到达魔王的房间,迷宫区可不是那么好混的地方……虽然在这个时间点这么说好像有点晚,不过意气用事也应该差不多到极限了吧?不要一直执著于独行或是双人搭档,差不多该加入公会了吧。虽然正如我前几天所说的,因为考虑到战力平衡的关系,没办法让两位同时加入我们……」
——喂喂,不要现在又提起这件事好吗?
我的内心露出铁青的脸色。「个别加入公会」对亚丝娜来说是最大等级的地雷发言啊。
果然不出我所料,右边那名沉默了一阵子的细剑使,一听见凛德这么说就往前踏出一步。
但是,所说的话却完全超乎我的想像。
「我们不是只有两个人而已。」
………啥?
才刚浮现这样的想法。
我左边因为月光而染上淡蓝色的大气,这时无声地左右分开了。
我在四天前的傍晚,就曾经在主街区兹姆福特近郊的森林目击这种简直像空间整个翻面的现象。不对,正确来说应该只是听见背后传出披风的摩擦声而已,但我相信一定是同样的能力。
也就是说,就算已经入夜,但在月光照耀而且空无一物的草地中央这种不利的条件下,依然能在包含我在内的将近二十名玩家眼前隐蔽数分钟的人物是——
把透明化的披风往左右两边甩后,首先看见的是如丝绢般的光艳蓝紫色头发在月光照射下发出炫目光芒。接著出现的是在黑色原料金属上施加了象嵌技法的优美胸甲。左手与左腰上的鸢型盾与长军刀散发出应该属于秘银的深邃光芒。外露的手臂和脚上的肌肤目前看起来是深蓝色。
因为覆盖著披风而朝下的头部昂然抬起后,垂在两侧的头发便往下流动,露出了可以称为凄绝的美貌与细长的耳朵。缟玛瑙般的眼睛环视著说不出话来的攻略集团玩家,然后「第三个人」随即发出凛冽的声音:
「吾之名为基滋梅尔。是隶属于留拉斯王国槐树骑士团的近卫骑士。」
披风底下延伸出来的右臂迅速朝我和亚丝娜举起。
「根据盟约,吾将与人族剑士桐人、亚丝娜共赴『天柱之塔』!在吾之刀刃前,就算是塔的守护兽也将如朝露般烟消云散!」
如果已经把任务推进到第六章,那么dkb与als应该都知道,基滋梅尔嘴里说出来的国名是黑暗精灵女王治理的国度。至于「天柱之塔」这个名称,应该很容易就能想像指的是迷宫塔。
但是包含两名会长在内的所有人——连那个聒噪的乔都瞪大双眼与嘴巴完全说不出话来,究竟是因为基滋梅尔的美貌,还是听见npc说出我和亚丝娜名字后的震惊,又或者是被等级16的精英怪物那深不可测的迫力给震摄住了呢——
…………我想应该是全部吧。
当我想到这理时,脸再次苍白得像冰块一样的凛德立刻往后退了一两步。
「……桐……桐人先生,你站在那里真的没关系吗?」
「咦……有什么关系?」
「那个黑暗精灵,浮标是一片漆黑喔……等级比一开始的任务里对战的那个精英级mob还要高吧……」
想著原来如此的我在内心点了点头。我和亚丝娜就不用说了,在进行黑暗精灵方活动任务的als成员眼里,基滋梅尔的颜色浮标也是代表npc的黄色,但是帮忙森林精灵的凛德等dkb成员,看起来就是表示为怪物的红色。而怪物的红色浮标,又会因为跟自己的能力值差异而有淡粉红色到暗红色的变化,从原本实力就超强的精英骑士大人又经过升级的基滋梅尔,浮标即使在等级将近巧的凛德眼里看起来也是将近于黑色。
牙王交互看著一点一点往后退的凛德,以及任由夜风吹拂披风的基滋梅尔,然后也往后退了几步,对著竞争对手问道:
「浮标真的是黑的吗?」
「嗯……如果战斗的话,这个人数可能也没办法获胜。」
「怎么可能……为什么,为什么这种实力超强的精灵会帮忙那些家伙……」
基滋梅尔可能也听见他的呻吟声了吧。她稍微把脸靠向我,然后悄声说:
「人族的语言比我想像中复杂。」
这当然是听见牙王的关西腔后做出的评论。身为ai的基滋梅尔所拥有的,应该可以称为「语言引擎」的程式恐怕只对标准日语有反应,所以牙王说的话她应该将近一半无法理解吧。
我忍不住对她露出苦笑,然后忽然注意到一件事。
这个地方从刚才就出现了一堆「任务」、「活动」以及「主要道具」等等的游献用语。这些用语都表示出,这里只是存在于设置在现实世界伺服器里的假想世界。也宣告著浮游城艾恩葛朗特不是经由远古的「大地切断」而从大陆被分离到这里,只不过是名为「sword art online刀剑神域」的vrmmo游戏的舞台罢了。
当然,基滋梅尔不会有这样的认识。在这个世界里以黑暗骑士的身分出生,然后成长、成为骑士,并且一路作战到今天的她,究竟会怎么解释玩家们的这些用语呢?我可以断言这些解释对基滋梅尔的ai不会造成任何的伤害吗?
凛德与牙王稍微走下山丘与各自的伙伴会合,然后聚集起来开始讨论起事情。
这段时间里,我应该跟基滋梅尔传达至今为止都没能说出口的话。如果我认为她不只是普通的协力npc,而是真正的伙伴……朋友的话。
「……基滋梅尔。」
可能是从我的呢喃声里感觉到什么了吧。不只是站在左侧的黑暗精灵骑士,连右侧的细剑使都把脸转向我。
「那个……我与亚丝娜都跟基滋梅尔不同,不是在这座城里面出生的。我们是被从很远的地方带来这里,为了回到自己的世界而战。」
这个瞬间,我感觉到亚丝娜猛然吸了一口气。我移动右手,轻轻碰了她的手背附近,然后才把整个身体转向基滋梅尔。
骑士以有些觉得不可思议的表情持续凝视著我。我无法得知她缟玛瑙色的双眸深处正在进行什么样的情报处理。
——真的不应该说这些话吗?下一个瞬间,gm还是什么人会突然出现,然后把她回收并且初期化吗?
无比漫长的数秒钟过后,基滋梅尔光艳的嘴唇动了起来。
「这我当然知道。」
「…………咦……?」
「之前我都刻意没有询问,不过这就是你们人族残留下来的最大咒语对吧?从异国召唤战士,让他们为了将『天柱之塔』连结为一而战……因为我们黑暗精灵也跟你们差不多,必须守护所有的秘钥不被森林精灵夺走,为了保持圣堂的封印持续著长期的战争……」
「……嗯、嗯嗯……情况有一样吗……」
基滋梅尔的话怎么说也只是按照这个世界的设定来解释sao事件,但我没有必要随便去破坏她这样的理解。我点了点头后,骑士对我露出淡淡的笑容。
「我们是利用转移咒语往来于各层之间,所
以不用进入人族相当重视的「天柱之塔」,但是你们想进去的话我当然可以帮忙。不过,相对的……」
基滋梅尔的笑容加深了一些,交互凝视著我和亚丝娜后说:
「……找个时间跟我说一下你们国家的事情吧。像是你们在什么样的家庭环境下成长。」
「……嗯嗯,我知道了。就这么诡定了。」
点头的我沉浸在某种感慨当中。
就算知道这座浮游城艾恩葛朗特是假想世界也是游戏又有什么意义呢?对基滋梅尔以及我和亚丝娜来说,现在这个世界就是唯一的现实。所以把「quest」这样的游戏用语,换成听起来像人族语言般的「任务」……应该也不为过吧。
「除了这件事外,我也会找时间教你人族的各种语言。因为要在迷宫区……我们称为天柱之塔的地方战斗的话,就需要有这些知识。」
「嗯,那就拜托你了。」
基滋梅尔听见我的话后点了点头,亚丝娜似乎也露出了微笑,就在这个时候。
「让你们久等了,我们算有了共识。」
凛德的声音响起,于是我们一起把身体转向山丘下方。
曲刀使依然表现出不想靠近基滋梅尔的模样,但最后还是下定决心往斜面爬了几步,开口继续说道:
「从结论来说……我们『龙骑士旅团』,牙王先生的『艾恩葛朗特解放』将同时放弃活动任务。」
——什么?
听他这么说后,我有点吓到,不对,应该说吓了一大跳,但还是注意不表现在脸上然后等待他继续说下去。
「但是,为了慎重起见,还是必须检验攻打楼层魔王需要活动报酬的传闻。所以想拜托桐人先生你们进行这个任务。」
——什么?
虽然再次出现这样的想法,但我还是保持著扑克脸反问:
「是没关系,但你们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结果凛德像是很尴尬般闭上嘴巴,这时牙王则代替他用有点自暴自弃的态度叫道:
「那还用说吗!我们当然是去迷宫区标示地图啊,光靠你们这几个人,要是发生事故死掉了,晚上我可睡不著啊!」
「……原来如此。」
听见这种说法,我也只能露出苦笑了。旁边的亚丝娜也像难以置信般低声说了句「你可真懂说话的艺术」。
不过,这应该就是最好的结局了吧。充满谜团的男人摩鲁特没有出现在这里,不过他应该还是dkb的成员,而且也保有和als的关系。两公会继续活动的话,可能又会因为摩鲁特的引导,不对,因为他的煽动而发生一触即发的事态。还是得尽快找到摩鲁特有所企图的证据,然后在公众场合质问他的真意。
话说回来,虽然不像摩鲁特那么夸张,但很明显对我有敌意的乔对这样的决定又有什么看法呢?想到这里我便寻找著他的身影,结果他已经在als集团的角落背对著这边,并且把手交叉在脑袋后面。在感叹竟然有如此易懂的闹别扭模样时,也觉得应该再次评价牙王容得下这种公会成员的度量。
不过我当然没有把话说出口,用力吸了口气后就再次看著凛德说:
「了解了。今天是十九日,魔王攻略战预定在二十一日举行对吧?这样的话,我们会在二十日傍晚前完成第三层的任务,然后报告结果。当然……前提是你们信得过我们的情报。」
结果这次换成凛德紧绷的嘴角露出类似苦笑的表情。
「事到如今我们也不可能再鸡蛋里挑骨头了。桐人先生……你聊才说过要以开路先锋的身分,尽情做自己想做的事情,虽然很不服气……但听见那句话后,我想起了迪亚贝尔先生。」
他随即正色咬了几次嘴唇,然后才继续说道:
「……迪亚贝尔先生在第一层托尔巴纳召开的第一次攻略会议里曾经这么说过。他说我们必须打倒魔王,上到第二层,让大家知道这款死亡游戏总有一天会被攻略。还说这就是我们领先集团玩家的义务。我……打算继承那个人的遗志。建立那个人应该会建立的公会,把它培养成最强的公会……这就是我的责任…………」
听见之前几乎没有表露过内心世界的凛德忽然说出这样的独自,dkb的哈夫纳与席娃达等人之外,连als的诸位成员都因此而静了下来。寂静当中,凛德把原本稍微垂下的头往上抬起,像是下定决心般凝视著我,然后提出意想不到的问题:
「……趁著这个机会,可以请你告诉我一件事吗?听见迪亚贝尔先生临死前遗书的,就只有桐人先生而已吧。那个人……最后说了什么?」
我没办法马上回答他的问题。
我当然不可能忘记迪亚贝尔最后的发言。但那实在是过于简短,也太过于正经的一句话了。我没办法立刻判断出,那句话里是否存在凛德冀求的内容。
但随便捏造一个谎言就不用说了,我甚至连不告诉他的选项都没有。我一瞬间闭上眼睛,回想起「骑士」在四散前的脸庞然后回答:
「接下来就拜托你了。打倒魔王吧…………迪亚贝尔是这么说的。」
结果凛德的脸忽然扭曲,然后再次深深低下头。
不久后,震动的声音就乘著夜风传进我耳朵里。
「…………我一定会打倒魔王。不论是这一层……下一层还是下下一层。因为龙骑士就是为此而组成的团体啊。」
依然低著头的他,把身体转向五名同伴,伸出紧握的右拳。从副会长双手剑使哈夫纳开始,单手剑使席娃达、连枷使那卡以及我还不知道名字的两个人也迅速伸出拳头来互碰。
再次挺起背杆转过头来的凛德,脸上已经重新出现平常那种傲慢精英般的表情。曲刀使依序看著我和牙王的脸,接著用拘谨的语调说:
「我们dkb将在天亮之后开始攻略迷宫区。下一次的会议将在二十日的十七点于兹姆福特的会议场举行。那么,我们就此告辞了。」
这时不只是我们,连牙王也像是泄了气的皮球般目送沙沙踩著草丛往东边离去的六人小队,最后他又用尽所有的力量丢出一声「哼!」。
「依然是个自认为了不起的小鬼!我才是真正继承迪亚贝尔先生遗志的人啦!喂,我们也走吧!可不能输给那些家伙,我们要先发现魔王的房间!」
以浑厚的「喔!」一声回应会长的激励后,als的十二个人也开始往西移动。看来他们已经将据点移到下一个城镇去了。
站在第二小队最后面的牙王,在山丘斜面上前进了五公尺左右就停下脚步,以微妙的角度回过头来说:
「喂,小鬼…………」
说到这里就暂时闭上嘴巴,露出像喝了解毒药水般的脸后……
「……桐人……先生。」
才又这样向我搭话,感到愕然的我瞪大了眼睛.亚丝娜则发出「噗噗」的怪声。幸好牙王像是没有注意到我们的反应,只是一边搔著刺猬头一边说:
「结果任务还是被你给抢走了,所以我不会道谢。不过……我稍微觉得,攻略组有个像你这样的家伙在好像也不错。我要说的就这么多了。」
我好不容易才对准备追著伙伴离开的背影说了一句:
「……下次不用加『先生』了。」
轻轻挥了挥右手来取代回答后,als会长也消失在斜坡后面了。
等十人分的脚步声逐渐远去,表示在视界里的颜色浮标全部消失后,亚丝娜率先呼一声吐出长长一口气。
我往那边瞄了一眼,刚好和这时候抬起头来的细剑使四目相对。
现在回想起来,目前尚未提到没有叫醒亚丝娜就自己一个人
来完成任务这件事。虽然她看起来没有很生气,但也有可能是前几天那种愤怒模式的加强版,于是我畏畏缩缩地开口说:
「那个……我想您一定有很多话想说……」
「那还用说吗?」
「是……是的。」
「不过还是等回到野营地再谈吧。」
「好……好的。」
偷偷因为放心而松了口气后,我这次又看向基滋梅尔。
黑暗精灵骑士默默地看著als离开的方向,最后像是注意到我的视线般轻轻笑了起来。
「人族的骑士团也颇有模有样的嘛。当然,还是比不上我们槐树骑士团就是了。」
「是……是啊。我们不是叫作骑士团,而是叫『公会』。」
「我会记住。但是桐人……太过逞强不是一件好事。如果不是我醒过来发现你不在的话,就不会跑到这里来了。」
「抱……抱歉。还有……谢谢。」
看来先醒的不是亚丝娜而是基滋梅尔。可能是察觉我的思考了吧,亚丝娜稍微噘起嘴唇加了一句:
「是我说要追上来的,因为我想你一定又是在做什么鲁莽的事了。实际上你也真的做了……真是的,明明要我别跟公会的人对立……」
「抱……抱歉。还有谢谢。」
对两个人深深行了个礼后,我从大衣口袋里拿出一卷羊皮纸。当然就是从森林精灵的营区里偷出来的命令书了。
「那么,就把迷宫区交给他们,我们把这东西拿去交给我们的司令官吧。」
第九章
宣布要把第三层持续到第十章的活动任务,在十二月二十日的傍晚五点前——也就是实际上大约四十小时内完成的我,回到黑暗精灵野营地向司令官报告完成「潜入」任务后,马上就开始接下来的任务。
第七章「采集蝴蝶」是找出森林精灵为了侦查野营地周边而放出来的巨大蝴蝶并将其打倒的轻松任务。如果有提升飞剑技能的话就会更简单,但现在技能格子还是不够,所以只能在即将天亮的森林里追逐蝴蝶,然后拚命用捡来的石头丢掷才好不容易成功。
第八章「西之灵树」的内容是,司令官看完我们带回来的极机密命令书后,知道森林精灵有了不惜强行袭击野营地的觉悟,于是决定暗中把「秘钥」送到第四层的基地去。我和亚丝娜与基滋梅尔就跟三名黑暗精灵士兵一起朝著黑暗精灵族用来往来于各层之间的「灵树」前进。
但是像这种运送重要道具的任务,路途中当然不可能平安无事,我们朝著森林西边的灵树迈进时,忽然被神秘黑衣集团袭击。完全盖住脸部的敌人,暂定专有名称是「未知掠夺者」的四名袭击者当中,有三个人轻易就被我们打倒。因为我和亚丝娜的等级已经比预设值要高出许多,而且还有基滋梅尔这名精英骑士大人与我们同行。但第四个人忽然丢下烟雾弹,然后从产生混乱的黑暗精灵士兵怀里偷定了秘钥。
当然我早就知道会遭受袭击,所以拚命试著要把四个人全部打倒,但那果然还是不可能避免的发展。打倒的三个人,尸体立刻变黑融化消失,在这个阶段还无法得知他们的身分。
接著第九章「追踪」的内容是追赶逃往森林深处的盗贼,但封测时期光是这个任务就让我从早一直忙到晚。理由是要在森林中找出唯一的线索「发光印记」——精灵士兵似乎用装有发光药的小瓶子丢中了盗贼——实在是太困难了。
开始第九章的时候,已经过了十九日正午,所以我已经有奋战到深夜的觉悟。但惊人的……不对,老实说早已经相当习惯的基滋梅尔之力立刻就粉碎了我的觉悟,站在小队前头的骑士大人嘴里不停说著「在那里」「接下来是那里」,完全不用等待就不断发现印记,所以下午两点就已经发现盗贼逃进去的洞窟了。
这时需要先向司令官报告结果,所以我们就回到野营地顺便用餐与休息,到了傍晚就开始第三层的最终任务,也就是第十章「夺回秘钥」。这是得攻略一座比不上迷宫区但依然相当广大的迷宫,所以当天实在不可能突破这个难关。从天亮之前就马不停蹄进行任务也累积了不少疲劳,所以在打倒地下一楼的超巨大蝎蛛型魔王后就先暂停攻略进度。
深夜十一点回到野营地,然后轮流入浴。这次基滋梅尔换成闯人亚丝娜正在使用中的浴室帐篷,虽然里面好像发生了很多事,但很可惜的,隔著帷幕所能听见的就只有轻声悲鸣、水声以及笑声,根本无法推测里面发生了什么状况。深夜用完餐后立刻就寝,在天亮之后的十二月二十日早晨起床。到打铁锈进行装备保养,然后在道具屋补给消费性道具后,随即意气风发地前往攻略巨大迷宫的地下二楼。
由于中途先回到野营地里,三名士兵已经不再跟著我们,但只有我和亚丝娜、基滋梅尔三个人在战斗中反而容易有天衣无缝的合作。顺利解决以虫型与野兽型为主的怪物群,终于在迷宫最深处发现蒙面盗贼的基地。
以隐密行动潜入基地,从窗户偷窥类似食堂的大房间,随即发现里面有五名没有蒙面的盗贼。他们不是森林精灵,当然也不是黑暗精灵。是有著坏死般墨绿色皮肤,长相有点像恶魔的异族。
浮标上显示的名字是「堕落精灵战士」。基滋梅尔脸上闪过紧张的神情,但现在没有多余的时间问太多了。继续往更里面走,在几次不可回避的战斗里赢得胜利后,迷宫的——同时也是这个任务的最终魔王「堕落精灵司令官」终于出现。
虽然身边有许多杂兵的魔王是相当棘手的敌人,但还不至于让等级已经升到这层极限的我们陷入危机。被亚丝娜的骑士细剑剌中致命一击后,司令官就随著诅咒的台词一起变黑、融解并淌失。
在成为战场的大房间深处找到大量宝物并取回翡翠秘钥后,我们就离开迷宫。这次终于成功把秘钥送到「西之灵树」,让极为漫长的活动任务到此告一段落(当然是只有第三层的分量)——
当我和亚丝娜击掌的时候。
基滋梅尔突然对我们说出意想不到的发言。
「亚丝娜……还有桐人。」
柔和的阳光从紫色头发滑下,美貌的骑士以极为沉重的声音一句一句地说道:
「既然知道『堕落精灵』与森林精灵联手,就必须尽快将这把秘钥送到上一层的堡垒去。为了能确实做到这一点,我想必须由我来亲自运送……」
「咦……」
微微瞪大双眼的亚丝娜往前走出一步,然后像是有某种预感般露出了有些紧绷的笑容。
「那……那我们也一起去,要是又受到袭击就不好了。」
「谢谢你,亚丝娜。我很感谢你有这种心意。」
说到这里就先停下来的基滋梅尔,一边走到亚丝娜身边一边回头抬起视线。
由于距离外回还算近,所以正面可以看见一整片蓝天。「灵树」长了许多节瘤的高大树干就这样耸立在蔚蓝的背景下。
直径达五公尺的树干根部附近有一个巨大树洞,内部虽然是空洞,不过应该不是像兹姆福特那样是由人力所刨空。树洞深处的黑暗里,可以看见微弱的蓝光正在晃动。大树周围用长满青苔的石头筑起坚固的墙壁,唯一的大门就由多达四名的精英士兵所保护。
这棵灵树对精灵族来说就是转移门,楼层的另一侧也同样有森林精灵的灵树。封测时期当然出现过使用灵树是不是就能不突破迷宫区抵达上层的言论。实际上也有公会组织了三十人的联合部队试图突破大门,但还是被四名士兵轻松地击倒了。就算能够突破,玩家进到树洞里应该也什么都不会发生就是了——
基滋梅尔一边抬头看著大树一边说出的话,直接肯定了我当初的预测。
「但是……很可惜的,只有我们留斯拉族可以通过这道灵树之门……」
亚丝娜大概已经预测到了吧。她经过几秒种的沉默后轻轻点了点头。
「这样啊……」
「嗯……」
基滋梅尔也轻轻点点头,然后就暂时闭上了嘴唇,接著忽然改变身体的方向,静静地把手臂绕到亚丝娜背后。细剑使虽然微微瞪大眼睛,不过也马上主动抱住骑士的身体。
把嘴巴凑到亚丝娜耳边的基滋梅尔,用我几乎快听不见的音量呢喃著:
「……一个月前妹妹丧生之后,我就一直在找死亡的场所。和卡雷斯·欧的白骑士交手时,心里想的是我终于能到妹妹身边去了。但是……你和桐人出现并救了我。一定是那个孩子引导你们到我身边……」
我不清楚名为蒂尔妮尔的黑暗精灵药师是不是真的存在于艾恩葛朗特。或许在没有任何玩家看见的地方,黑暗精灵与森林精灵真的经过了大规模的战争,或者那个记忆——包含蒂尔妮尔的存在在内,都不过是基滋梅尔所被赋予的设定主干而已。
但是我的眼里确实能看见当时抱在一起的亚丝娜与基滋梅尔身边,出现了海市唇楼般摇晃的淡淡光芒。那是日光透过灵树树叶缝隙照射下来的光线特效……还是……
「…………还能再见面吧?」
把脸埋在基滋梅尔头发里的亚丝娜低声说完,骑士用力点了点头。
「嗯,一定能再见的。圣大树将会引导我们。」
双臂加强力道后,双方就缓缓解开拥抱
。基滋梅尔最后又笑著和亚丝娜互相点了点头,接著就把视线移到我身上。
这时候应该要握手,不对,是击掌吧……当我这么想的一瞬间。大步朝我走过来的基滋梅尔毫不犹豫地用两条手臂抱住了我。金属铠甲给了我冰凉光滑的触感,而让人联想到针叶树的清爽芳香则让我有种置身于苍郁森林当中的感觉。
「……桐人。下次见面时,我们再来聊梦的事情吧。」
在耳边这么听她呢喃完,我也一边用双手抱住基滋梅尔的背部一边回答:
「嗯,一定会再见的。」
「嗯,那就这么说定了。」
最后精英骑士的手臂用力抱紧我,然后身体就离开了。她往后退了一两步,以右拳靠在左胸上来行了个礼。我和亚丝娜也自然地以同样的动作回礼。
「那么……暂时要分开了。抱歉不能跟你们一起去『天柱之塔』,不过以你们两个人的剑术,守护兽不会是你们的对手。轻松把它解决掉后就上来吧。我会在第四层等你们。」
「嗯,基滋梅尔也要小心喔。」
亚丝娜的话让她微笑著点了点头,接著骑士就迅速转过身子,拖著长长的披风往大门走去。卫兵往左右两边分开,骑士经过之后门再次被堵住。
基滋梅尔再也没有回头,直接进入灵树的树洞,消失在内部的黑暗当中。几秒钟后,一道强烈的蓝光闪烁著——
这周以来一直出现在视界左上角的第三条hp条,就随著类似风声的音效消失了。
结果精灵战争活动任务第三层篇的完全攻略报酬,并不存在像是对付迷宫区魔王的特效淆具。
虽然野营地司令官随著慰劳之词所显示出来的报酬选单上排了六种武器防具,但就算我们再怎么仔细检查所有道具的性能、特殊效果,甚至是加油添醋的背景描违,都找不到任何跟楼层魔王有关连的情报。
结果我选了带有翻倒耐性与强化跳跃力效果的皮靴(理由是反省自己和摩鲁特决斗时曾经脚底打滑),亚丝娜则是选了跟基滋梅尔爱用的披风同一材质制成的兜帽斗篷。带著些许光泽的淡紫色斗篷,虽然比不上原版披风但也有相当高的隐蔽效果,同时似乎还具有agi上升的效果。
之前一直相当事务性——应该说维持npc一贯态度的黑暗精灵司令官,当我们选完报酬后就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他做出某种忧虑的表情并说:
「我们精灵虽然寿命相当长,但是被刀刃砍中依然会受伤,伤势太严重的话也会丧命。肉体的强韧度还比不上人族与矮人族。在地下迷宫和你们对战的堕落精灵,是远古的大地切断前,企图想藉由圣大树的力量获得刀枪不入的身躯,结果遭到流放者的后裔。他们开始在这座城里作乱,而且还和森林精灵联手想夺取秘钥,这已经可以说是紧急事态了……我们这些先遣部队将暂时留在这里,调查堕落精灵留下来的线索,然后才回到第四层的堡垒去。希望你们能够继续助我们一臂之力。」
我和亚丝娜不自觉看向对方,然后同时点了点头。
「好……好的,我一定会帮忙。」
「我们一定会竭尽所能。」
「嗯。我很期待你们的表现……堡垒的将军大人应该也会厚过你们才对。你们就把这封介绍信带去吧。」
说完后,司令官就从桌上拿起卷成细长状的羊皮纸交给我们。心怀感激地接下这个附加的报酬后,司令官忽然又叫住往后退了一步的我。
「你们是要爬上天柱之塔到第四层去对吧?」
「是……是的。」
「这样的话,要注意守护兽的毒性攻击。在这座野营地里准备好充分的解毒药水再出发吧。」
「谢……谢谢您的忠告。」
低头行礼后,我们终于离开了帐篷。
一来到外面,宣告中午的角笛声刚好响彻整座野营地。像是被从食堂传出来的香味吸引过去般移动了十步左右,我就和亚丝娜面面相觑。
「……最后的建议,说起来还是有点用处啦……」
「这样任务报酬的事情是不是谣言就有点微妙了……」
我已经在昨天跟亚丝娜提过出现一名为摩鲁特的单手剑/单手斧使,同时也说明了他可疑的企图。
从亚鲁戈的情报里,已经确定摩鲁特加入了「龙骑士旅团」,并且导引他们攻略活动任务。另一方面,也可以确定他改变主要武器潜伏在「艾恩葛朗特解放队」里。
但是,造成牙王突然开始攻略活动的动机,也就是「攻略楼眉魔王需要任务报酬」的情报是来自于摩鲁特单纯只是我的想像。如果这个情报完全是个谎言,我打算藉由这一点来从牙王那里问出情报的出处,但是现在——
「……攻略报酬道具里,没有一种拥有攻略楼层魔王用的特殊效果。而牙王是说『不完成精灵任务,人手某种道具的话,魔王战就会陷入某种恐怖陷阱当中』,所以应该可以说……这是假情报吧……」
「说得也是……但对方要是指出司令官告诉我们的『不带解毒药水会有危险』就是攻略魔王需要的报酬,我们很难完全否定就是了。」
这时agi型的亚丝娜展现了该型特有的转换速度,对著发出「唔唔唔」的声音并陷入沉思的我说:
「再来就只能在傍晚的会议里传达所有的事实了。到时候再看那个摩鲁特有什么反应,或许就能知道些什么。总之呢……先吃个饭,然后休息到出发之前吧。希望还能够用基滋梅尔的帐篷。」
「……说……说得也是。」
就算可以使用,帐篷的主人也已经出发到第四层去,那时候就只剩下我们两名住宿者了。我没有把心里的话说出口,直接追上往食堂帐篷走去的亚丝娜。
应该说自己好运吧——这次帐篷里没有水果让发现两人共用一室状况的亚丝娜投掷,所以我只有被柔软的垫子丢中而已。
傍晚五点。
主街区兹姆福特的会议场里,正举行著第二次的攻略会议。
凛德率领的dkb与牙王率领的als果然按照宣言,将地图标示到迷宫区最上层的魔王房间为止。听说dkb似乎在些微的领先下率先到达魔王房间前面。因此继第二层之后,会议的司仪以及正式攻略时的联合部队领袖依然是由凛德来担任。
原本期待可以在会场看到摩鲁特的我和亚丝娜,因为他没有出现而感到失落。我认为他有可能是把武装整个换掉——因为是在城镇里,所以不论是不具备技能的武器还是铠甲都能随意装备——脱下锁子头罩,以我认不出来的模样混在人群当中,但经过亚丝娜的检查后,发现两公会在场的成员与第二层魔王战时完全相同。
会议的议题从明天早上开始的楼层魔王攻略战行程表来到了具体的战术。这时「亚鲁戈的攻略册,魇王篇」也已经发布,所以就按照写在上面的封测时期情报来决定各小队的任务。
在提问与回答告一段落后,我向凛德要求要发言。我要说的当然是关于活动任务报酬的事。站起来之后,我首先说明了一下任务大致上的流程。讲到堕落精灵登场时,会场出现些许骚动,当中似乎有人想听听详细的内容,不过这些事情应该会刊载在近日出刊的「亚鲁戈的攻略册·精灵战争篇2」里头,所以我就先割爱,把话题转移到重点上。
「……从结论来说,道具本身对楼层魔王没有什么特别的效果。不过……收下报酬后,精灵的司令官给我们一个魔王战时的忠告。」
所有人都为了不漏听消息而安静了下来。但是……
「嗯……『魔王会使用毒性攻击,所以要准备大量解毒pot』……就这样。」
我的话让议场笼
罩在微妙的空气当中。因为这忠告实在太过简单也太过基本,甚至会让人想回答不用说也会带解毒药水过去啦。我轻轻乾咳了一声,然后为了司令官的名誉又补充说道:
「话先说在前面,封测时期的魔王没有什么太过夸张的毒性攻击。这可能就是这次的变更点,我想还是尽可能带多一点解毒pot比较好……至于这个情报是否合乎『攻略魔王需要任务报酬』,就交给凛德先生与牙王先生判断了。」
结束发言的我一坐了下来,会场就陷入一片骚动当中。除了有「不是特效道具实在太令人失望」这样的意见之外,也有人主张「这情报比道具什么的重要多了」。后者的代表人物是als的乔先生,只听见他用熟悉的尖锐声音大声呼吁著「现在所有人立刻去进行活动任务的话,说不定还能听见更重要的消息」。
但这次又是牙王的一声吆喝让他安静了下来,议场恢复寂静之后,讲台上的凛德便发挥越来越像一回事的领袖气息,为事情做出了结论:
「今天晚上也到下层的道具屋去,把解毒药水补充到需要的数量以上。然后行动将按照预定在明天早上九点开始。集合地点在兹姆福特北门。所有人一起移动到距离迷宫区最近的城镇黛赛尔,休息后进入塔内。击破楼层魔王的目标时间是下午两点。」
这时曲刀使闭上嘴巴,从左到右环视会议场内的四十多人,然后高声以充满精神的声音说道:
「明天晚上,让我们在第四层主街区举杯庆祝吧!各位……我们一定要赢!」
上一次的会议里,我一边看著跟现在一样站在讲台上的凛德,一边想著「你很难成为迪亚贝尔」。
但是,就算不能成为迪亚贝尔,凛德应该也有他才能扮演的角色。那是比各方面都在逃避的我更加重要……为了到达遥逮的第一百层,一定得有人必须担任的角色。
另一方面,也有人揽下了「谁都绝对不能扮演的角色」。就是试图引发dkb与als冲突的摩鲁特,以及引诱传说勇者犯下强化诈欺罪行的黑色雨衣男。虽然目前仍不明白他们真正的企图,但是他们一定还会设下某种陷阱才对。为了有备无患,我也得继续扮演好自己的角色才行。就算是攻略集团的异端,应该也有能做的事才对。
我一边和周围的玩家一起对著在一百公尺上空扩展开来的石头与钢铁的底部举起右手,一边紧握住新的决心。
隔天——二o二二年十二月二十一日周三,下午一点十二分。
艾恩葛朗特第三层魔王怪物「邪恶树妖·涅里乌斯」在七支小队共四十二人的联合部队攻击下被击败了。
大型树木型魔王和封测时期不同,频繁地发动广范围毒化技能,但还是没办法让大量准备的解毒药水用罄。正如我所预料的,拥有骑士刺剑的亚丝娜在攻击力上明显领先群雄,目前大家都只能感叹她的实力。
战斗时间是五十三分。继第二层之后,牺牲者依然是零。
而联合部队里没有单手斧使摩鲁特的身影。
第十章
「…………我也想要抢耶。」
亚丝娜一边爬上通往第四层的螺旋阶梯,一边微微鼓著脸颊说道。
「啥?抢什么?」
一这么反问,细剑使的嘴唇就噘得更尖了。
「那还用说吗?最后一击奖励啊。」
「啊……喔、喔……」
「最后我和你的剑技应该是同时击中魔王吧?而且双方都是二连击技,我细剑的攻击力应该比你的剑还要高吧?」
「是……是啊……」
「那为什么还是被你拿走?理论上来说应该是属于我的吧。」
「嗯……这个嘛……可能是我的剑技比你早一点点击中对方吧……」
「没有!是·同·时!」
亚丝娜迅速把脸别开,然后加快爬楼梯的速度。我急忙从后面追了上去,试著改变话题:
「关……关于这件事,从第二层爬到第三层时,我不是说过sao的战斗是certo吗?翻成日文的话就是……二重奏……不对……」
「是协奏曲!」
亚丝娜在背对著我的情况下严厉地订正了我的错误,虽然她应该看不见,但我还是指著她摇晃的斗篷做出「就是那个!」的动作。
「对对对,那个协奏曲,是以一种主乐器与复数的管弦乐器组合起来的演奏形式对吧?我把它解释成一人对上多数的战斗,但是你说可能不是这样……」
「……然后呢?」
亚丝娜缓缓放慢脚步,和我并排在一起后露出诧异的表情。
「那是什么意思?」
「嗯……就算组成小队或是联合部队,我依然都是自己一个人……但是,危急的时候看了一下周围,就发现还是有伙伴在,大概就是像这样的意思……」
「…………一点都不像你会说的发言。」
亚丝娜一脸严肃地做出这样的评论,我则像是深感同意般点著头。我想一定是隔了一周的楼层魔王攻略战后,激昂感还没完全消失吧。
亚丝娜以交杂著惊讶与怀疑的视线看著我,最后呼一声吐了口气并且微笑著说:
「按照你的解释,那第三层的独奏乐器就不是我们两个人了。」
「……咦,那是谁?」
「当然是基滋梅尔啊。」
她立刻这么回答,而我则再次深深点了点头。长达十章的活动任务里,基滋梅尔几乎在所有战斗当中都完全展示出她压倒性的实力,我和亚丝娜一直都是担任辅助的角色。在第三层深邃森林这个舞台上演奏的协奏曲,主角无疑就是黑暗精灵的女性骑士。
「…………应该还能见面吧。」
我没办法立刻回答亚丝娜的呢喃,只是抬头看著出现在前方的白垩门。
凛德率领的dkb以及牙王等人的als,这次依然因为战后处理——其实是打著这个名号的掉宝道具分配掷骰子大赛而留在魔王房间里。因此首先打开下一层的门,并且告诉亚鲁戈已经击败魔王的任务就再次落到我们头上。
我想著仍未有玩家踏入……但是重要的伙伴应该正等待著我们的新楼层,一边开口说道:
「一定能见面的。」
黑白恊奏曲 完
「…………我也想要抢耶。」
亚丝娜一边爬上通往第四层的螺旋阶梯,一边微微鼓著脸颊说道。
「啥?抢什么?」
一这么反问,细剑使的嘴唇就噘得更尖了。
「那还用说吗?最后一击奖励啊。」
「啊……喔、喔……」
「最后我和你的剑技应该是同时击中魔王吧?而且双方都是二连击技,我细剑的攻击力应该比你的剑还要高吧?」
「是……是啊……」
「那为什么还是被你拿走?理论上来说应该是属于我的吧。」
「嗯……这个嘛……可能是我的剑技比你早一点点击中对方吧……」
「没有!是·同·时!」
亚丝娜迅速把脸别开,然后加快爬楼梯的速度。我急忙从后面追了上去,试著改变话题:
「关……关于这件事,从第二层爬到第三层时,我不是说过sao的战斗是certo吗?翻成日文的话就是……二重奏……不对……」
「是协奏曲!」
亚丝娜在背对著我的情况下严厉地订正了我的错误,虽然她应该看不见,但我还是指著她摇晃的斗篷做出「就是那个!」的动作。
「对对对,那个协奏曲,是以一种主乐器与复数的管弦乐器组合起来的演奏形式对吧?我把它解释成一人对上多数的战斗,但是你说可能不是这样……」
「……然后呢?」
亚丝娜缓缓放慢脚步,和我并排在一起后露出诧异的表情。
「那是什么意思?」
「嗯……就算组成小队或是联合部队,我依然都是自己一个人……但是,危急的时候看了一下周围,就发现还是有伙伴在,大概就是像这样的意思……」
「…………一点都不像你会说的发言。」
亚丝娜一脸严肃地做出这样的评论,我则像是深感同意般点著头。我想一定是隔了一周的楼层魔王攻略战后,激昂感还没完全消失吧。
亚丝娜以交杂著惊讶与怀疑的视线看著我,最后呼一声吐了口气并且微笑著说:
「按照你的解释,那第三层的独奏乐器就不是我们两个人了。」
「……咦,那是谁?」
「当然是基滋梅尔啊。」
她立刻这么回答,而我则再次深深点了点头。长达十章的活动任务里,基滋梅尔几乎在所有战斗当中都完全展示出她压倒性的实力,我和亚丝娜一直都是担任辅助的角色。在第三层深邃森林这个舞台上演奏的协奏曲,主角无疑就是黑暗精灵的女性骑士。
「…………应该还能见面吧。」
我没办法立刻回答亚丝娜的呢喃,只是抬头看著出现在前方的白垩门。
凛德率领的dkb以及牙王等人的als,这次依然因为战后处理——其实是打著这个名号的掉宝道具分配掷骰子大赛而留在魔王房间里。因此首先打开下一层的门,并且告诉亚鲁戈已经击败魔王的任务就再次落到我们头上。
我想著仍未有玩家踏入……但是重要的伙伴应该正等待著我们的新楼层,一边开口说道:
「一定能见面的。」
黑白恊奏曲 完
「…………我也想要抢耶。」
亚丝娜一边爬上通往第四层的螺旋阶梯,一边微微鼓著脸颊说道。
「啥?抢什么?」
一这么反问,细剑使的嘴唇就噘得更尖了。
「那还用说吗?最后一击奖励啊。」
「啊……喔、喔……」
「最后我和你的剑技应该是同时击中魔王吧?而且双方都是二连击技,我细剑的攻击力应该比你的剑还要高吧?」
「是……是啊……」
「那为什么还是被你拿走?理论上来说应该是属于我的吧。」
「嗯……这个嘛……可能是我的剑技比你早一点点击中对方吧……」
「没有!是·同·时!」
亚丝娜迅速把脸别开,然后加快爬楼梯的速度。我急忙从后面追了上去,试著改变话题:
「关……关于这件事,从第二层爬到第三层时,我不是说过sao的战斗是certo吗?翻成日文的话就是……二重奏……不对……」
「是协奏曲!」
亚丝娜在背对著我的情况下严厉地订正了我的错误,虽然她应该看不见,但我还是指著她摇晃的斗篷做出「就是那个!」的动作。
「对对对,那个协奏曲,是以一种主乐器与复数的管弦乐器组合起来的演奏形式对吧?我把它解释成一人对上多数的战斗,但是你说可能不是这样……」
「……然后呢?」
亚丝娜缓缓放慢脚步,和我并排在一起后露出诧异的表情。
「那是什么意思?」
「嗯……就算组成小队或是联合部队,我依然都是自己一个人……但是,危急的时候看了一下周围,就发现还是有伙伴在,大概就是像这样的意思……」
「…………一点都不像你会说的发言。」
亚丝娜一脸严肃地做出这样的评论,我则像是深感同意般点著头。我想一定是隔了一周的楼层魔王攻略战后,激昂感还没完全消失吧。
亚丝娜以交杂著惊讶与怀疑的视线看著我,最后呼一声吐了口气并且微笑著说:
「按照你的解释,那第三层的独奏乐器就不是我们两个人了。」
「……咦,那是谁?」
「当然是基滋梅尔啊。」
她立刻这么回答,而我则再次深深点了点头。长达十章的活动任务里,基滋梅尔几乎在所有战斗当中都完全展示出她压倒性的实力,我和亚丝娜一直都是担任辅助的角色。在第三层深邃森林这个舞台上演奏的协奏曲,主角无疑就是黑暗精灵的女性骑士。
「…………应该还能见面吧。」
我没办法立刻回答亚丝娜的呢喃,只是抬头看著出现在前方的白垩门。
凛德率领的dkb以及牙王等人的als,这次依然因为战后处理——其实是打著这个名号的掉宝道具分配掷骰子大赛而留在魔王房间里。因此首先打开下一层的门,并且告诉亚鲁戈已经击败魔王的任务就再次落到我们头上。
我想著仍未有玩家踏入……但是重要的伙伴应该正等待著我们的新楼层,一边开口说道:
「一定能见面的。」
黑白恊奏曲 完
「…………我也想要抢耶。」
亚丝娜一边爬上通往第四层的螺旋阶梯,一边微微鼓著脸颊说道。
「啥?抢什么?」
一这么反问,细剑使的嘴唇就噘得更尖了。
「那还用说吗?最后一击奖励啊。」
「啊……喔、喔……」
「最后我和你的剑技应该是同时击中魔王吧?而且双方都是二连击技,我细剑的攻击力应该比你的剑还要高吧?」
「是……是啊……」
「那为什么还是被你拿走?理论上来说应该是属于我的吧。」
「嗯……这个嘛……可能是我的剑技比你早一点点击中对方吧……」
「没有!是·同·时!」
亚丝娜迅速把脸别开,然后加快爬楼梯的速度。我急忙从后面追了上去,试著改变话题:
「关……关于这件事,从第二层爬到第三层时,我不是说过sao的战斗是certo吗?翻成日文的话就是……二重奏……不对……」
「是协奏曲!」
亚丝娜在背对著我的情况下严厉地订正了我的错误,虽然她应该看不见,但我还是指著她摇晃的斗篷做出「就是那个!」的动作。
「对对对,那个协奏曲,是以一种主乐器与复数的管弦乐器组合起来的演奏形式对吧?我把它解释成一人对上多数的战斗,但是你说可能不是这样……」
「……然后呢?」
亚丝娜缓缓放慢脚步,和我并排在一起后露出诧异的表情。
「那是什么意思?」
「嗯……就算组成小队或是联合部队,我依然都是自己一个人……但是,危急的时候看了一下周围,就发现还是有伙伴在,大概就是像这样的意思……」
「…………一点都不像你会说的发言。」
亚丝娜一脸严肃地做出这样的评论,我则像是深感同意般点著头。我想一定是隔了一周的楼层魔王攻略战后,激昂感还没完全消失吧。
亚丝娜以交杂著惊讶与怀疑的视线看著我,最后呼一声吐了口气并且微笑著说:
「按照你的解释,那第三层的独奏乐器就不是我们两个人了。」
「……咦,那是谁?」
「当然是基滋梅尔啊。」
她立刻这么回答,而我则再次深深点了点头。长达十章的活动任务里,基滋梅尔几乎在所有战斗当中都完全展示出她压倒性的实力,我和亚丝娜一直都是担任辅助的角色。在第三层深邃森林这个舞台上演奏的协奏曲,主角无疑就是黑暗精灵的女性骑士。
「…………应该还能见面吧。」
我没办法立刻回答亚丝娜的呢喃,只是抬头看著出现在前方的白垩门。
凛德率领的dkb以及牙王等人的als,这次依然因为战后处理——其实是打著这个名号的掉宝道具分配掷骰子大赛而留在魔王房间里。因此首先打开下一层的门,并且告诉亚鲁戈已经击败魔王的任务就再次落到我们头上。
我想著仍未有玩家踏入……但是重要的伙伴应该正等待著我们的新楼层,一边开口说道:
「一定能见面的。」
黑白恊奏曲 完
「…………我也想要抢耶。」
亚丝娜一边爬上通往第四层的螺旋阶梯,一边微微鼓著脸颊说道。
「啥?抢什么?」
一这么反问,细剑使的嘴唇就噘得更尖了。
「那还用说吗?最后一击奖励啊。」
「啊……喔、喔……」
「最后我和你的剑技应该是同时击中魔王吧?而且双方都是二连击技,我细剑的攻击力应该比你的剑还要高吧?」
「是……是啊……」
「那为什么还是被你拿走?理论上来说应该是属于我的吧。」
「嗯……这个嘛……可能是我的剑技比你早一点点击中对方吧……」
「没有!是·同·时!」
亚丝娜迅速把脸别开,然后加快爬楼梯的速度。我急忙从后面追了上去,试著改变话题:
「关……关于这件事,从第二层爬到第三层时,我不是说过sao的战斗是certo吗?翻成日文的话就是……二重奏……不对……」
「是协奏曲!」
亚丝娜在背对著我的情况下严厉地订正了我的错误,虽然她应该看不见,但我还是指著她摇晃的斗篷做出「就是那个!」的动作。
「对对对,那个协奏曲,是以一种主乐器与复数的管弦乐器组合起来的演奏形式对吧?我把它解释成一人对上多数的战斗,但是你说可能不是这样……」
「……然后呢?」
亚丝娜缓缓放慢脚步,和我并排在一起后露出诧异的表情。
「那是什么意思?」
「嗯……就算组成小队或是联合部队,我依然都是自己一个人……但是,危急的时候看了一下周围,就发现还是有伙伴在,大概就是像这样的意思……」
「…………一点都不像你会说的发言。」
亚丝娜一脸严肃地做出这样的评论,我则像是深感同意般点著头。我想一定是隔了一周的楼层魔王攻略战后,激昂感还没完全消失吧。
亚丝娜以交杂著惊讶与怀疑的视线看著我,最后呼一声吐了口气并且微笑著说:
「按照你的解释,那第三层的独奏乐器就不是我们两个人了。」
「……咦,那是谁?」
「当然是基滋梅尔啊。」
她立刻这么回答,而我则再次深深点了点头。长达十章的活动任务里,基滋梅尔几乎在所有战斗当中都完全展示出她压倒性的实力,我和亚丝娜一直都是担任辅助的角色。在第三层深邃森林这个舞台上演奏的协奏曲,主角无疑就是黑暗精灵的女性骑士。
「…………应该还能见面吧。」
我没办法立刻回答亚丝娜的呢喃,只是抬头看著出现在前方的白垩门。
凛德率领的dkb以及牙王等人的als,这次依然因为战后处理——其实是打著这个名号的掉宝道具分配掷骰子大赛而留在魔王房间里。因此首先打开下一层的门,并且告诉亚鲁戈已经击败魔王的任务就再次落到我们头上。
我想著仍未有玩家踏入……但是重要的伙伴应该正等待著我们的新楼层,一边开口说道:
「一定能见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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亚丝娜一边爬上通往第四层的螺旋阶梯,一边微微鼓著脸颊说道。
「啥?抢什么?」
一这么反问,细剑使的嘴唇就噘得更尖了。
「那还用说吗?最后一击奖励啊。」
「啊……喔、喔……」
「最后我和你的剑技应该是同时击中魔王吧?而且双方都是二连击技,我细剑的攻击力应该比你的剑还要高吧?」
「是……是啊……」
「那为什么还是被你拿走?理论上来说应该是属于我的吧。」
「嗯……这个嘛……可能是我的剑技比你早一点点击中对方吧……」
「没有!是·同·时!」
亚丝娜迅速把脸别开,然后加快爬楼梯的速度。我急忙从后面追了上去,试著改变话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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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协奏曲!」
亚丝娜在背对著我的情况下严厉地订正了我的错误,虽然她应该看不见,但我还是指著她摇晃的斗篷做出「就是那个!」的动作。
「对对对,那个协奏曲,是以一种主乐器与复数的管弦乐器组合起来的演奏形式对吧?我把它解释成一人对上多数的战斗,但是你说可能不是这样……」
「……然后呢?」
亚丝娜缓缓放慢脚步,和我并排在一起后露出诧异的表情。
「那是什么意思?」
「嗯……就算组成小队或是联合部队,我依然都是自己一个人……但是,危急的时候看了一下周围,就发现还是有伙伴在,大概就是像这样的意思……」
「…………一点都不像你会说的发言。」
亚丝娜一脸严肃地做出这样的评论,我则像是深感同意般点著头。我想一定是隔了一周的楼层魔王攻略战后,激昂感还没完全消失吧。
亚丝娜以交杂著惊讶与怀疑的视线看著我,最后呼一声吐了口气并且微笑著说:
「按照你的解释,那第三层的独奏乐器就不是我们两个人了。」
「……咦,那是谁?」
「当然是基滋梅尔啊。」
她立刻这么回答,而我则再次深深点了点头。长达十章的活动任务里,基滋梅尔几乎在所有战斗当中都完全展示出她压倒性的实力,我和亚丝娜一直都是担任辅助的角色。在第三层深邃森林这个舞台上演奏的协奏曲,主角无疑就是黑暗精灵的女性骑士。
「…………应该还能见面吧。」
我没办法立刻回答亚丝娜的呢喃,只是抬头看著出现在前方的白垩门。
凛德率领的dkb以及牙王等人的als,这次依然因为战后处理——其实是打著这个名号的掉宝道具分配掷骰子大赛而留在魔王房间里。因此首先打开下一层的门,并且告诉亚鲁戈已经击败魔王的任务就再次落到我们头上。
我想著仍未有玩家踏入……但是重要的伙伴应该正等待著我们的新楼层,一边开口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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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想要抢耶。」
亚丝娜一边爬上通往第四层的螺旋阶梯,一边微微鼓著脸颊说道。
「啥?抢什么?」
一这么反问,细剑使的嘴唇就噘得更尖了。
「那还用说吗?最后一击奖励啊。」
「啊……喔、喔……」
「最后我和你的剑技应该是同时击中魔王吧?而且双方都是二连击技,我细剑的攻击力应该比你的剑还要高吧?」
「是……是啊……」
「那为什么还是被你拿走?理论上来说应该是属于我的吧。」
「嗯……这个嘛……可能是我的剑技比你早一点点击中对方吧……」
「没有!是·同·时!」
亚丝娜迅速把脸别开,然后加快爬楼梯的速度。我急忙从后面追了上去,试著改变话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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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协奏曲!」
亚丝娜在背对著我的情况下严厉地订正了我的错误,虽然她应该看不见,但我还是指著她摇晃的斗篷做出「就是那个!」的动作。
「对对对,那个协奏曲,是以一种主乐器与复数的管弦乐器组合起来的演奏形式对吧?我把它解释成一人对上多数的战斗,但是你说可能不是这样……」
「……然后呢?」
亚丝娜缓缓放慢脚步,和我并排在一起后露出诧异的表情。
「那是什么意思?」
「嗯……就算组成小队或是联合部队,我依然都是自己一个人……但是,危急的时候看了一下周围,就发现还是有伙伴在,大概就是像这样的意思……」
「…………一点都不像你会说的发言。」
亚丝娜一脸严肃地做出这样的评论,我则像是深感同意般点著头。我想一定是隔了一周的楼层魔王攻略战后,激昂感还没完全消失吧。
亚丝娜以交杂著惊讶与怀疑的视线看著我,最后呼一声吐了口气并且微笑著说:
「按照你的解释,那第三层的独奏乐器就不是我们两个人了。」
「……咦,那是谁?」
「当然是基滋梅尔啊。」
她立刻这么回答,而我则再次深深点了点头。长达十章的活动任务里,基滋梅尔几乎在所有战斗当中都完全展示出她压倒性的实力,我和亚丝娜一直都是担任辅助的角色。在第三层深邃森林这个舞台上演奏的协奏曲,主角无疑就是黑暗精灵的女性骑士。
「…………应该还能见面吧。」
我没办法立刻回答亚丝娜的呢喃,只是抬头看著出现在前方的白垩门。
凛德率领的dkb以及牙王等人的als,这次依然因为战后处理——其实是打著这个名号的掉宝道具分配掷骰子大赛而留在魔王房间里。因此首先打开下一层的门,并且告诉亚鲁戈已经击败魔王的任务就再次落到我们头上。
我想著仍未有玩家踏入……但是重要的伙伴应该正等待著我们的新楼层,一边开口说道:
「一定能见面的。」
黑白恊奏曲 完
「…………我也想要抢耶。」
亚丝娜一边爬上通往第四层的螺旋阶梯,一边微微鼓著脸颊说道。
「啥?抢什么?」
一这么反问,细剑使的嘴唇就噘得更尖了。
「那还用说吗?最后一击奖励啊。」
「啊……喔、喔……」
「最后我和你的剑技应该是同时击中魔王吧?而且双方都是二连击技,我细剑的攻击力应该比你的剑还要高吧?」
「是……是啊……」
「那为什么还是被你拿走?理论上来说应该是属于我的吧。」
「嗯……这个嘛……可能是我的剑技比你早一点点击中对方吧……」
「没有!是·同·时!」
亚丝娜迅速把脸别开,然后加快爬楼梯的速度。我急忙从后面追了上去,试著改变话题:
「关……关于这件事,从第二层爬到第三层时,我不是说过sao的战斗是certo吗?翻成日文的话就是……二重奏……不对……」
「是协奏曲!」
亚丝娜在背对著我的情况下严厉地订正了我的错误,虽然她应该看不见,但我还是指著她摇晃的斗篷做出「就是那个!」的动作。
「对对对,那个协奏曲,是以一种主乐器与复数的管弦乐器组合起来的演奏形式对吧?我把它解释成一人对上多数的战斗,但是你说可能不是这样……」
「……然后呢?」
亚丝娜缓缓放慢脚步,和我并排在一起后露出诧异的表情。
「那是什么意思?」
「嗯……就算组成小队或是联合部队,我依然都是自己一个人……但是,危急的时候看了一下周围,就发现还是有伙伴在,大概就是像这样的意思……」
「…………一点都不像你会说的发言。」
亚丝娜一脸严肃地做出这样的评论,我则像是深感同意般点著头。我想一定是隔了一周的楼层魔王攻略战后,激昂感还没完全消失吧。
亚丝娜以交杂著惊讶与怀疑的视线看著我,最后呼一声吐了口气并且微笑著说:
「按照你的解释,那第三层的独奏乐器就不是我们两个人了。」
「……咦,那是谁?」
「当然是基滋梅尔啊。」
她立刻这么回答,而我则再次深深点了点头。长达十章的活动任务里,基滋梅尔几乎在所有战斗当中都完全展示出她压倒性的实力,我和亚丝娜一直都是担任辅助的角色。在第三层深邃森林这个舞台上演奏的协奏曲,主角无疑就是黑暗精灵的女性骑士。
「…………应该还能见面吧。」
我没办法立刻回答亚丝娜的呢喃,只是抬头看著出现在前方的白垩门。
凛德率领的dkb以及牙王等人的als,这次依然因为战后处理——其实是打著这个名号的掉宝道具分配掷骰子大赛而留在魔王房间里。因此首先打开下一层的门,并且告诉亚鲁戈已经击败魔王的任务就再次落到我们头上。
我想著仍未有玩家踏入……但是重要的伙伴应该正等待著我们的新楼层,一边开口说道:
「一定能见面的。」
黑白恊奏曲 完
「…………我也想要抢耶。」
亚丝娜一边爬上通往第四层的螺旋阶梯,一边微微鼓著脸颊说道。
「啥?抢什么?」
一这么反问,细剑使的嘴唇就噘得更尖了。
「那还用说吗?最后一击奖励啊。」
「啊……喔、喔……」
「最后我和你的剑技应该是同时击中魔王吧?而且双方都是二连击技,我细剑的攻击力应该比你的剑还要高吧?」
「是……是啊……」
「那为什么还是被你拿走?理论上来说应该是属于我的吧。」
「嗯……这个嘛……可能是我的剑技比你早一点点击中对方吧……」
「没有!是·同·时!」
亚丝娜迅速把脸别开,然后加快爬楼梯的速度。我急忙从后面追了上去,试著改变话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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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协奏曲!」
亚丝娜在背对著我的情况下严厉地订正了我的错误,虽然她应该看不见,但我还是指著她摇晃的斗篷做出「就是那个!」的动作。
「对对对,那个协奏曲,是以一种主乐器与复数的管弦乐器组合起来的演奏形式对吧?我把它解释成一人对上多数的战斗,但是你说可能不是这样……」
「……然后呢?」
亚丝娜缓缓放慢脚步,和我并排在一起后露出诧异的表情。
「那是什么意思?」
「嗯……就算组成小队或是联合部队,我依然都是自己一个人……但是,危急的时候看了一下周围,就发现还是有伙伴在,大概就是像这样的意思……」
「…………一点都不像你会说的发言。」
亚丝娜一脸严肃地做出这样的评论,我则像是深感同意般点著头。我想一定是隔了一周的楼层魔王攻略战后,激昂感还没完全消失吧。
亚丝娜以交杂著惊讶与怀疑的视线看著我,最后呼一声吐了口气并且微笑著说:
「按照你的解释,那第三层的独奏乐器就不是我们两个人了。」
「……咦,那是谁?」
「当然是基滋梅尔啊。」
她立刻这么回答,而我则再次深深点了点头。长达十章的活动任务里,基滋梅尔几乎在所有战斗当中都完全展示出她压倒性的实力,我和亚丝娜一直都是担任辅助的角色。在第三层深邃森林这个舞台上演奏的协奏曲,主角无疑就是黑暗精灵的女性骑士。
「…………应该还能见面吧。」
我没办法立刻回答亚丝娜的呢喃,只是抬头看著出现在前方的白垩门。
凛德率领的dkb以及牙王等人的als,这次依然因为战后处理——其实是打著这个名号的掉宝道具分配掷骰子大赛而留在魔王房间里。因此首先打开下一层的门,并且告诉亚鲁戈已经击败魔王的任务就再次落到我们头上。
我想著仍未有玩家踏入……但是重要的伙伴应该正等待著我们的新楼层,一边开口说道:
「一定能见面的。」
黑白恊奏曲 完
后记
我是川原。谢谢您阅读这本《sword art online刀剑神域progressive2》
我想到了这个时候差不多可以写出来了,这本《saressive》最初并不是由重新把浮游城艾恩葛朗特的攻略从第一层写起这种有勇无谋的概念开始。
我想收看过二〇一二年七月到十二月播放的电视动画版sao的各位观众应该都知道,动画版的构成是按照时间顺序来排列原作的各个故事。但是原作几乎没有写到艾恩葛朗特攻略的开头部分。原作里死亡游戏从二〇二二年十二月开始后,到隔年二〇二三年四月桐人遇见「月夜的黑猫团」的半年之间可以说是一片空白。
这样动画版的第一话与第二话之间实在跳过太多剧情,所以就决定「至少也要好好写到第一层突破为止!」,接著我就以小说的形式写下了从桐人和亚丝娜首次遭遇到第一层魔王攻略战为止的故事。虽然发生过份量比指定稿纸张数多出两倍而让制作团队脸色铁青这种令人微笑(?)的一幕,总之在这样的经过下诞生的,就是收录在上一集里的〈无星夜的咏叹调〉。
总而言之,工作上来说我已经没有必要继续写下去了,但写完〈咏叹调〉之后,一直有「那之后的桐人和亚丝娜究竟怎么了」的心情残留在我心中。上一集的后记里也曾写到这样的纠葛,我很想继续追踪上到第二层的两个人(还有亚鲁戈、艾基尔以及牙王),但一旦开始写后就再也没有退路,而且也会出现跟已出版的故事有所矛盾的地方,所以我就犹豫了一阵子。
但是,作家的宿命就是一旦兴起创作念头,不把它写出来就会觉得坐立难安……便不顾一切开始创作〈幻矓剑之回旋曲〉,虽然再次超出预定的份量,但总算是把它完成了。然后在二〇一二年十月将〈咏叹调〉与〈回旋曲〉集结成册后出版。也就是说,这部progressive在某种程度上算是在「自然的趋势」下开始的系列。不是这样的话——就算心里再怎么想写——我也没办法下定决心重新爬上高达一百层的艾恩葛朗特。
但既然开始往上爬,就再也不能回到起始的城镇了!于是乎,让大家等待了很长一段时间后,终于能够献上第三层攻略篇〈黑白协奏曲〉了。原本想按照上一集所预告的,把主题定调为「活动任务」,却反而把焦点完全放在npc的基滋梅尔身上,让任务的后半部分像是在急行军一样,这全是因为我能力不足所致。
开始写稿之后,我再次有了mm的任务真的很不可思议的感觉。单人rpg的话,主角是出生在那个世界,然后某一天出发去旅行的冒险者,所以挑战或者被卷进各式各样的冒险当中都是相当正常的事。但我觉得mmo的玩家角色就带有某种异国人士的感觉。应该说真人玩家的要素变得更重要了……在真实存在的mmo里就有已经这种感觉,而在sao这款虚构的vrmmo里角色完全等于玩家,所以就变成桐人与亚丝娜是从现实世界这个异国来到艾恩葛朗特的存在,并在这里进行任务。在那个地方发生了什么事、两个人有什么样的心情……我就是一边想著这些事情一边写著〈协奏曲〉。而这也就必然得提及浮游城艾恩葛朗特是如何诞生这一部分的事情了,我想今后也将继续慢慢描写到这部分的故事。何况活动任务也还有好一阵子才会结束。
第四层攻略篇可能要到明年才会推出(注:此指2014年),不过我会以和桐人他们一起朝著第一百层前进的觉悟继续写下去,也请大家继续支持本系列。接下来就是sao本篇的第14集,故事预定是从「变成整合骑士的尤吉欧和桐人单挑之后究竟会有什么发展!」的地方开始。当然也要请大家多多支持本篇的故事!
感谢abec老师再次在超危险的时间表里帮忙创作了超酷超刺激的插画,还有从我无法解读的笔记里制作出超漂亮地图的来栖老师、按照惯例被我添了许多麻烦的责任编辑三木先生与土屋先生,真的很谢谢你们!当然也很感谢阅读这本累积起来算是第三十本作品的各位!明年也请大家多多指教了!
二〇一三年十月某日 川原砾
我是川原。谢谢您阅读这本《sword art online刀剑神域progressive2》
我想到了这个时候差不多可以写出来了,这本《saressive》最初并不是由重新把浮游城艾恩葛朗特的攻略从第一层写起这种有勇无谋的概念开始。
我想收看过二〇一二年七月到十二月播放的电视动画版sao的各位观众应该都知道,动画版的构成是按照时间顺序来排列原作的各个故事。但是原作几乎没有写到艾恩葛朗特攻略的开头部分。原作里死亡游戏从二〇二二年十二月开始后,到隔年二〇二三年四月桐人遇见「月夜的黑猫团」的半年之间可以说是一片空白。
这样动画版的第一话与第二话之间实在跳过太多剧情,所以就决定「至少也要好好写到第一层突破为止!」,接著我就以小说的形式写下了从桐人和亚丝娜首次遭遇到第一层魔王攻略战为止的故事。虽然发生过份量比指定稿纸张数多出两倍而让制作团队脸色铁青这种令人微笑(?)的一幕,总之在这样的经过下诞生的,就是收录在上一集里的〈无星夜的咏叹调〉。
总而言之,工作上来说我已经没有必要继续写下去了,但写完〈咏叹调〉之后,一直有「那之后的桐人和亚丝娜究竟怎么了」的心情残留在我心中。上一集的后记里也曾写到这样的纠葛,我很想继续追踪上到第二层的两个人(还有亚鲁戈、艾基尔以及牙王),但一旦开始写后就再也没有退路,而且也会出现跟已出版的故事有所矛盾的地方,所以我就犹豫了一阵子。
但是,作家的宿命就是一旦兴起创作念头,不把它写出来就会觉得坐立难安……便不顾一切开始创作〈幻矓剑之回旋曲〉,虽然再次超出预定的份量,但总算是把它完成了。然后在二〇一二年十月将〈咏叹调〉与〈回旋曲〉集结成册后出版。也就是说,这部progressive在某种程度上算是在「自然的趋势」下开始的系列。不是这样的话——就算心里再怎么想写——我也没办法下定决心重新爬上高达一百层的艾恩葛朗特。
但既然开始往上爬,就再也不能回到起始的城镇了!于是乎,让大家等待了很长一段时间后,终于能够献上第三层攻略篇〈黑白协奏曲〉了。原本想按照上一集所预告的,把主题定调为「活动任务」,却反而把焦点完全放在npc的基滋梅尔身上,让任务的后半部分像是在急行军一样,这全是因为我能力不足所致。
开始写稿之后,我再次有了mm的任务真的很不可思议的感觉。单人rpg的话,主角是出生在那个世界,然后某一天出发去旅行的冒险者,所以挑战或者被卷进各式各样的冒险当中都是相当正常的事。但我觉得mmo的玩家角色就带有某种异国人士的感觉。应该说真人玩家的要素变得更重要了……在真实存在的mmo里就有已经这种感觉,而在sao这款虚构的vrmmo里角色完全等于玩家,所以就变成桐人与亚丝娜是从现实世界这个异国来到艾恩葛朗特的存在,并在这里进行任务。在那个地方发生了什么事、两个人有什么样的心情……我就是一边想著这些事情一边写著〈协奏曲〉。而这也就必然得提及浮游城艾恩葛朗特是如何诞生这一部分的事情了,我想今后也将继续慢慢描写到这部分的故事。何况活动任务也还有好一阵子才会结束。
第四层攻略篇可能要到明年才会推出(注:此指2014年),不过我会以和桐人他们一起朝著第一百层前进的觉悟继续写下去,也请大家继续支持本系列。接下来就是sao本篇的第14集,故事预定是从「变成整合骑士的尤吉欧和桐人单挑之后究竟会有什么发展!」的地方开始。当然也要请大家多多支持本篇的故事!
感谢abec老师再次在超危险的时间表里帮忙创作了超酷超刺激的插画,还有从我无法解读的笔记里制作出超漂亮地图的来栖老师、按照惯例被我添了许多麻烦的责任编辑三木先生与土屋先生,真的很谢谢你们!当然也很感谢阅读这本累积起来算是第三十本作品的各位!明年也请大家多多指教了!
二〇一三年十月某日 川原砾
我是川原。谢谢您阅读这本《sword art online刀剑神域progressive2》
我想到了这个时候差不多可以写出来了,这本《saressive》最初并不是由重新把浮游城艾恩葛朗特的攻略从第一层写起这种有勇无谋的概念开始。
我想收看过二〇一二年七月到十二月播放的电视动画版sao的各位观众应该都知道,动画版的构成是按照时间顺序来排列原作的各个故事。但是原作几乎没有写到艾恩葛朗特攻略的开头部分。原作里死亡游戏从二〇二二年十二月开始后,到隔年二〇二三年四月桐人遇见「月夜的黑猫团」的半年之间可以说是一片空白。
这样动画版的第一话与第二话之间实在跳过太多剧情,所以就决定「至少也要好好写到第一层突破为止!」,接著我就以小说的形式写下了从桐人和亚丝娜首次遭遇到第一层魔王攻略战为止的故事。虽然发生过份量比指定稿纸张数多出两倍而让制作团队脸色铁青这种令人微笑(?)的一幕,总之在这样的经过下诞生的,就是收录在上一集里的〈无星夜的咏叹调〉。
总而言之,工作上来说我已经没有必要继续写下去了,但写完〈咏叹调〉之后,一直有「那之后的桐人和亚丝娜究竟怎么了」的心情残留在我心中。上一集的后记里也曾写到这样的纠葛,我很想继续追踪上到第二层的两个人(还有亚鲁戈、艾基尔以及牙王),但一旦开始写后就再也没有退路,而且也会出现跟已出版的故事有所矛盾的地方,所以我就犹豫了一阵子。
但是,作家的宿命就是一旦兴起创作念头,不把它写出来就会觉得坐立难安……便不顾一切开始创作〈幻矓剑之回旋曲〉,虽然再次超出预定的份量,但总算是把它完成了。然后在二〇一二年十月将〈咏叹调〉与〈回旋曲〉集结成册后出版。也就是说,这部progressive在某种程度上算是在「自然的趋势」下开始的系列。不是这样的话——就算心里再怎么想写——我也没办法下定决心重新爬上高达一百层的艾恩葛朗特。
但既然开始往上爬,就再也不能回到起始的城镇了!于是乎,让大家等待了很长一段时间后,终于能够献上第三层攻略篇〈黑白协奏曲〉了。原本想按照上一集所预告的,把主题定调为「活动任务」,却反而把焦点完全放在npc的基滋梅尔身上,让任务的后半部分像是在急行军一样,这全是因为我能力不足所致。
开始写稿之后,我再次有了mm的任务真的很不可思议的感觉。单人rpg的话,主角是出生在那个世界,然后某一天出发去旅行的冒险者,所以挑战或者被卷进各式各样的冒险当中都是相当正常的事。但我觉得mmo的玩家角色就带有某种异国人士的感觉。应该说真人玩家的要素变得更重要了……在真实存在的mmo里就有已经这种感觉,而在sao这款虚构的vrmmo里角色完全等于玩家,所以就变成桐人与亚丝娜是从现实世界这个异国来到艾恩葛朗特的存在,并在这里进行任务。在那个地方发生了什么事、两个人有什么样的心情……我就是一边想著这些事情一边写著〈协奏曲〉。而这也就必然得提及浮游城艾恩葛朗特是如何诞生这一部分的事情了,我想今后也将继续慢慢描写到这部分的故事。何况活动任务也还有好一阵子才会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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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样动画版的第一话与第二话之间实在跳过太多剧情,所以就决定「至少也要好好写到第一层突破为止!」,接著我就以小说的形式写下了从桐人和亚丝娜首次遭遇到第一层魔王攻略战为止的故事。虽然发生过份量比指定稿纸张数多出两倍而让制作团队脸色铁青这种令人微笑(?)的一幕,总之在这样的经过下诞生的,就是收录在上一集里的〈无星夜的咏叹调〉。
总而言之,工作上来说我已经没有必要继续写下去了,但写完〈咏叹调〉之后,一直有「那之后的桐人和亚丝娜究竟怎么了」的心情残留在我心中。上一集的后记里也曾写到这样的纠葛,我很想继续追踪上到第二层的两个人(还有亚鲁戈、艾基尔以及牙王),但一旦开始写后就再也没有退路,而且也会出现跟已出版的故事有所矛盾的地方,所以我就犹豫了一阵子。
但是,作家的宿命就是一旦兴起创作念头,不把它写出来就会觉得坐立难安……便不顾一切开始创作〈幻矓剑之回旋曲〉,虽然再次超出预定的份量,但总算是把它完成了。然后在二〇一二年十月将〈咏叹调〉与〈回旋曲〉集结成册后出版。也就是说,这部progressive在某种程度上算是在「自然的趋势」下开始的系列。不是这样的话——就算心里再怎么想写——我也没办法下定决心重新爬上高达一百层的艾恩葛朗特。
但既然开始往上爬,就再也不能回到起始的城镇了!于是乎,让大家等待了很长一段时间后,终于能够献上第三层攻略篇〈黑白协奏曲〉了。原本想按照上一集所预告的,把主题定调为「活动任务」,却反而把焦点完全放在npc的基滋梅尔身上,让任务的后半部分像是在急行军一样,这全是因为我能力不足所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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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作家的宿命就是一旦兴起创作念头,不把它写出来就会觉得坐立难安……便不顾一切开始创作〈幻矓剑之回旋曲〉,虽然再次超出预定的份量,但总算是把它完成了。然后在二〇一二年十月将〈咏叹调〉与〈回旋曲〉集结成册后出版。也就是说,这部progressive在某种程度上算是在「自然的趋势」下开始的系列。不是这样的话——就算心里再怎么想写——我也没办法下定决心重新爬上高达一百层的艾恩葛朗特。
但既然开始往上爬,就再也不能回到起始的城镇了!于是乎,让大家等待了很长一段时间后,终于能够献上第三层攻略篇〈黑白协奏曲〉了。原本想按照上一集所预告的,把主题定调为「活动任务」,却反而把焦点完全放在npc的基滋梅尔身上,让任务的后半部分像是在急行军一样,这全是因为我能力不足所致。
开始写稿之后,我再次有了mm的任务真的很不可思议的感觉。单人rpg的话,主角是出生在那个世界,然后某一天出发去旅行的冒险者,所以挑战或者被卷进各式各样的冒险当中都是相当正常的事。但我觉得mmo的玩家角色就带有某种异国人士的感觉。应该说真人玩家的要素变得更重要了……在真实存在的mmo里就有已经这种感觉,而在sao这款虚构的vrmmo里角色完全等于玩家,所以就变成桐人与亚丝娜是从现实世界这个异国来到艾恩葛朗特的存在,并在这里进行任务。在那个地方发生了什么事、两个人有什么样的心情……我就是一边想著这些事情一边写著〈协奏曲〉。而这也就必然得提及浮游城艾恩葛朗特是如何诞生这一部分的事情了,我想今后也将继续慢慢描写到这部分的故事。何况活动任务也还有好一阵子才会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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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〇一三年十月某日 川原砾
序章
网译版 转自 百度刀剑神域贴吧
图源:rage([emailprotected])
原译:川名雪绪(第十二章第2节、第十三章第1-2节)in(第十三章第1节)、rkl(第十三章第3-7节)
翻译:ミッキーフォン(第十二章第1节)、rkl(第十三章第4节)
改编:sdnagi、ミッキーフォン、rkl
修图:寂しがりの班助
监督:rkl
整合骑士。其又名为ior。
随心所欲地驾驭着精妙的剑技、高位的神圣术以及骇人的《武装完全支配术》的最强使用者们。
尽管他们在长达三百年的岁月中守护着人界四帝国的法律、秩序以及公理教会的支配体制,然而骑士团的规模却小得惊人。正如在仅一个月前就任的艾尔德利耶·synthesis·thirty-one的名字所示,总数不过三十一人。
但是,那个事实只会成为整合骑士们的强大及可怕之处的证据,而绝不会败坏他们的名声。毕竟他们仅依靠连sao和alo的满员联队人数都不够的成员,就接二连三地击退了来自包围了人界的庞大的暗之国的入侵者。
我——曾被称为《封弊者》和《黑衣剑士》,而现在则是在北圣托利亚修剑学院中就学的上级修剑士桐人,把唯一一柄长剑佩在腰间,以唯一的挚友为搭档,向一骑当千的整合骑士们发起了挑战。那并非是由我们自己开始的谋反,而是经过了被捕、入狱、逃脱这样的发展后才开战的,可既然已经与作为绝对性统治组织的公理教会兵戎相见,那么事到如今也就没有回头路可走了。
《霜鳞鞭》艾尔德利耶·synthesis·thirty-one。
《炽焰弓》迪索鲁巴特·synthesis·seven。
《天穿剑》法娜提欧·synthesis·two及其部下《四旋剑》。
《金木樨》爱丽丝·synthesis·thirty。
好不容易地击退了拥有被称为神器的最强武器的骑士们,同时一个劲儿地不断登上公理教会中央大教堂的大阶梯,但是无需多言,那并非为靠我一人之力就能开拓出来的道路。
用被称为《恶魔之树》的基加斯西达的树枝,由央都圣托利亚的手艺人萨德雷花了整整一年时间削制而成的黑剑。
给予我们休息的场所和食物,以及关于世界的大量情报与用于对抗骑士们的武装完全支配术的贤者cardinal。
当然还有在从露莉德村启程到今天这两年之间,一直都陪伴在我身旁的挚友,优吉欧——。
我向他传授了名为《艾恩葛朗特流剑术》的多种单手剑剑技,但从他身上得到的东西却要比那多得多。被突然地从现实世界扔到这个under world中的我,能够在这摸不着东南西北的异世界中姑且生存至今,正是因为有优吉欧一直帮助、鼓励、引导着我。
那位独一无二的搭档是在中央大教堂的八十层和我分离的。在整合骑士爱丽丝激战的最高潮,唯独我和她通过突然在墙壁上开出的大洞被推到了巨塔的外部。
我费尽口舌使爱丽丝收起了剑,花了一晚上沿着垂直的外壁向上攀爬,总算是在第九十五层回到了塔里面。追赶着应该已先行一步的优吉欧冲上阶梯,紧追自称元老长丘德尔金的古怪男子,到达了九十九层——距离身为公理教会支配者的最高祭司administrator的起居室只差一层的地方。
在除了连接到下方的元老院的阶梯以及用以升到第一百层的升降盘以外再无他物的空间中,我终于再次见到了搭档。
可是,他已经不再是我所认识的那个边境出身的纯朴年轻人了。
身披蓝银色甲胄的最新的整合骑士,优吉欧·synthesis·thirty-two。
那就是,我的挚友的新名字。
网译版 转自 百度刀剑神域贴吧
图源:rage([emailprotected])
原译:川名雪绪(第十二章第2节、第十三章第1-2节)in(第十三章第1节)、rkl(第十三章第3-7节)
翻译:ミッキーフォン(第十二章第1节)、rkl(第十三章第4节)
改编:sdnagi、ミッキーフォン、rkl
修图:寂しがりの班助
监督:rkl
整合骑士。其又名为ior。
随心所欲地驾驭着精妙的剑技、高位的神圣术以及骇人的《武装完全支配术》的最强使用者们。
尽管他们在长达三百年的岁月中守护着人界四帝国的法律、秩序以及公理教会的支配体制,然而骑士团的规模却小得惊人。正如在仅一个月前就任的艾尔德利耶·synthesis·thirty-one的名字所示,总数不过三十一人。
但是,那个事实只会成为整合骑士们的强大及可怕之处的证据,而绝不会败坏他们的名声。毕竟他们仅依靠连sao和alo的满员联队人数都不够的成员,就接二连三地击退了来自包围了人界的庞大的暗之国的入侵者。
我——曾被称为《封弊者》和《黑衣剑士》,而现在则是在北圣托利亚修剑学院中就学的上级修剑士桐人,把唯一一柄长剑佩在腰间,以唯一的挚友为搭档,向一骑当千的整合骑士们发起了挑战。那并非是由我们自己开始的谋反,而是经过了被捕、入狱、逃脱这样的发展后才开战的,可既然已经与作为绝对性统治组织的公理教会兵戎相见,那么事到如今也就没有回头路可走了。
《霜鳞鞭》艾尔德利耶·synthesis·thirty-one。
《炽焰弓》迪索鲁巴特·synthesis·seven。
《天穿剑》法娜提欧·synthesis·two及其部下《四旋剑》。
《金木樨》爱丽丝·synthesis·thirty。
好不容易地击退了拥有被称为神器的最强武器的骑士们,同时一个劲儿地不断登上公理教会中央大教堂的大阶梯,但是无需多言,那并非为靠我一人之力就能开拓出来的道路。
用被称为《恶魔之树》的基加斯西达的树枝,由央都圣托利亚的手艺人萨德雷花了整整一年时间削制而成的黑剑。
给予我们休息的场所和食物,以及关于世界的大量情报与用于对抗骑士们的武装完全支配术的贤者cardinal。
当然还有在从露莉德村启程到今天这两年之间,一直都陪伴在我身旁的挚友,优吉欧——。
我向他传授了名为《艾恩葛朗特流剑术》的多种单手剑剑技,但从他身上得到的东西却要比那多得多。被突然地从现实世界扔到这个under world中的我,能够在这摸不着东南西北的异世界中姑且生存至今,正是因为有优吉欧一直帮助、鼓励、引导着我。
那位独一无二的搭档是在中央大教堂的八十层和我分离的。在整合骑士爱丽丝激战的最高潮,唯独我和她通过突然在墙壁上开出的大洞被推到了巨塔的外部。
我费尽口舌使爱丽丝收起了剑,花了一晚上沿着垂直的外壁向上攀爬,总算是在第九十五层回到了塔里面。追赶着应该已先行一步的优吉欧冲上阶梯,紧追自称元老长丘德尔金的古怪男子,到达了九十九层——距离身为公理教会支配者的最高祭司administrator的起居室只差一层的地方。
在除了连接到下方的元老院的阶梯以及用以升到第一百层的升降盘以外再无他物的空间中,我终于再次见到了搭档。
可是,他已经不再是我所认识的那个边境出身的纯朴年轻人了。
身披蓝银色甲胄的最新的整合骑士,优吉欧·synthesis·thirty-two。
那就是,我的挚友的新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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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译:川名雪绪(第十二章第2节、第十三章第1-2节)in(第十三章第1节)、rkl(第十三章第3-7节)
翻译:ミッキーフォン(第十二章第1节)、rkl(第十三章第4节)
改编:sdnagi、ミッキーフォン、rkl
修图:寂しがりの班助
监督:rkl
整合骑士。其又名为ior。
随心所欲地驾驭着精妙的剑技、高位的神圣术以及骇人的《武装完全支配术》的最强使用者们。
尽管他们在长达三百年的岁月中守护着人界四帝国的法律、秩序以及公理教会的支配体制,然而骑士团的规模却小得惊人。正如在仅一个月前就任的艾尔德利耶·synthesis·thirty-one的名字所示,总数不过三十一人。
但是,那个事实只会成为整合骑士们的强大及可怕之处的证据,而绝不会败坏他们的名声。毕竟他们仅依靠连sao和alo的满员联队人数都不够的成员,就接二连三地击退了来自包围了人界的庞大的暗之国的入侵者。
我——曾被称为《封弊者》和《黑衣剑士》,而现在则是在北圣托利亚修剑学院中就学的上级修剑士桐人,把唯一一柄长剑佩在腰间,以唯一的挚友为搭档,向一骑当千的整合骑士们发起了挑战。那并非是由我们自己开始的谋反,而是经过了被捕、入狱、逃脱这样的发展后才开战的,可既然已经与作为绝对性统治组织的公理教会兵戎相见,那么事到如今也就没有回头路可走了。
《霜鳞鞭》艾尔德利耶·synthesis·thirty-one。
《炽焰弓》迪索鲁巴特·synthesis·seven。
《天穿剑》法娜提欧·synthesis·two及其部下《四旋剑》。
《金木樨》爱丽丝·synthesis·thirty。
好不容易地击退了拥有被称为神器的最强武器的骑士们,同时一个劲儿地不断登上公理教会中央大教堂的大阶梯,但是无需多言,那并非为靠我一人之力就能开拓出来的道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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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曾被称为《封弊者》和《黑衣剑士》,而现在则是在北圣托利亚修剑学院中就学的上级修剑士桐人,把唯一一柄长剑佩在腰间,以唯一的挚友为搭档,向一骑当千的整合骑士们发起了挑战。那并非是由我们自己开始的谋反,而是经过了被捕、入狱、逃脱这样的发展后才开战的,可既然已经与作为绝对性统治组织的公理教会兵戎相见,那么事到如今也就没有回头路可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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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不容易地击退了拥有被称为神器的最强武器的骑士们,同时一个劲儿地不断登上公理教会中央大教堂的大阶梯,但是无需多言,那并非为靠我一人之力就能开拓出来的道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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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曾被称为《封弊者》和《黑衣剑士》,而现在则是在北圣托利亚修剑学院中就学的上级修剑士桐人,把唯一一柄长剑佩在腰间,以唯一的挚友为搭档,向一骑当千的整合骑士们发起了挑战。那并非是由我们自己开始的谋反,而是经过了被捕、入狱、逃脱这样的发展后才开战的,可既然已经与作为绝对性统治组织的公理教会兵戎相见,那么事到如今也就没有回头路可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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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木樨》爱丽丝·synthesis·thirt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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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霜鳞鞭》艾尔德利耶·synthesis·thirty-on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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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木樨》爱丽丝·synthesis·thirt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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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还有在从露莉德村启程到今天这两年之间,一直都陪伴在我身旁的挚友,优吉欧——。
我向他传授了名为《艾恩葛朗特流剑术》的多种单手剑剑技,但从他身上得到的东西却要比那多得多。被突然地从现实世界扔到这个under world中的我,能够在这摸不着东南西北的异世界中姑且生存至今,正是因为有优吉欧一直帮助、鼓励、引导着我。
那位独一无二的搭档是在中央大教堂的八十层和我分离的。在整合骑士爱丽丝激战的最高潮,唯独我和她通过突然在墙壁上开出的大洞被推到了巨塔的外部。
我费尽口舌使爱丽丝收起了剑,花了一晚上沿着垂直的外壁向上攀爬,总算是在第九十五层回到了塔里面。追赶着应该已先行一步的优吉欧冲上阶梯,紧追自称元老长丘德尔金的古怪男子,到达了九十九层——距离身为公理教会支配者的最高祭司administrator的起居室只差一层的地方。
在除了连接到下方的元老院的阶梯以及用以升到第一百层的升降盘以外再无他物的空间中,我终于再次见到了搭档。
可是,他已经不再是我所认识的那个边境出身的纯朴年轻人了。
身披蓝银色甲胄的最新的整合骑士,优吉欧·synthesis·thirty-two。
那就是,我的挚友的新名字。
第十二章 最高祭司administrator 人界历三八〇年五月
1
优吉欧所握住的青蔷薇之剑,和我握住的黑剑,在昏暗的空间里描绘出鲜艳的淡绿色光迹。
那两条轨道对称到极致。或许是由于同一招技能——突进系剑技《sonic leap》在同时起跳并发动,会这样也是理所当然的,然而不论是剑尖通过轨道顶点的时机,还是攻击力到达最大值而使得剑技光效变得更加强烈的时机,抑或是白银与漆黑的刀身激烈碰撞的时机,都完全相同。
我并非单纯使出技能而已。我通过以脚猛蹬地面、扭转身体还有挥动手臂给予了剑技三重的加速。
但是,优吉欧的《sonic leap》比起我的却是分秒不差。换言之,他也使技能加速至最大限度了。明明我还没有完全将这项技术传授给他。
他一定是在我看不见的地方,踏实地、愚直地不断挥舞着剑吧。每天都重复了好几百次。直到能够听到爱剑的《声音》。
「…………为什么啊。」
就在交叉的双剑激烈地相互争锋的同时,我挤出了低沉的声音。
「为什么,那样的你会输给什么《合成之秘术》啊。你之所以会修炼剑术……从露莉德启程前往央都圣托利亚,不是为了夺回你重要的儿时玩伴爱丽丝吗?」
「………………」
优吉欧依旧寸步不让地抵住我的剑,正如刚才的『已经无话可说了』这句话一样,他那紧闭的嘴唇纹丝不动。虽然我察觉到他在听到爱丽丝的名字的瞬间,有一丝模糊的光芒在他的绿色眼瞳深处摇曳,但是在转眼间就为黑暗吞噬了。或者说,就连那也不过是两柄剑的剑身持续释放出的浅绿色光辉使我产生的错觉。
再这么僵持不下的话,数秒后《sonic leap》结束时,超高速的近身战就会开始了吧。若是那样,我就没有沉浸在忧虑中的余闲了。在残余的些许时间中,我拼命地思考起来。
整合骑士是通过被称为《合成之秘术》的途径,也就是对灵魂进行直接操作而创造出来的。具体来说,把对象最珍重的记忆的碎片拔出,然后插入《敬神模块》这一虚假的忠诚心取而代之。
整合骑士艾尔德利耶在听到母亲的名字的瞬间,精神状态就变得不安定,作为问题所在的敬神模块还几乎从额头上脱出。那也就是说最高祭司administrator为了将他变成整合骑士,夺走了有关他母亲的记忆。
其他的骑士们恐怕也被夺去了同样重要的记忆。
迪索鲁巴特应该是被夺走了妻子的记忆。虽然关于副长法娜提欧和骑士长贝尔库利并没有能用于推测的线索,但家人或爱侣的可能性应该也不低。
那么,爱丽丝……在稍远处的墙边守望着我和优吉欧的决斗的黄金的整合骑士,是被夺去了关于谁的记忆呢。
可能性最高的,估计就是她那现在在露莉德村生活着的亲生妹妹赛尔卡了吧。在建于大教堂外壁的阳台上休息时,当我不经大脑地提及赛尔卡的瞬间,爱丽丝表现出了激烈的反应。她为自己拥有妹妹的事实而落泪,甚至以此为契机下定决心反抗公理教会。
可是,哪怕听到赛尔卡的名字,爱丽丝的敬神模块也并无不安定化的迹象。那是由于成为整合骑士后已过了六年呢,还是由于被夺去的记忆根本就不是有关赛尔卡的呢,如今也仍未想到答案。
不管怎么说,如果到这部分为止的推测都是正确的话。
最高祭司administrator到底从优吉欧身上夺去了和谁有关的记忆呢。
在我们的交战位置不远处,元老长丘德尔金逃往上层时使用过,而我再次使其降下的圆形升降盘正静止着。而正上方的天花板则空出了一个直径一米的洞。我推测那里面就是最高祭司的居室,但洞内被一片黑暗所遮掩,无法看清。就算administrator真的在洞的对侧,现在就连气息也无法感知到。
可是就在仅一小时前,在那个洞穴的对侧,优吉欧被最高祭司《synthesize》了——换言之,被夺去了他最珍重的某人的记忆。那会是谁呢。
我得出的答案就只有一个。那就是在八年前在优吉欧眼前被骑士迪索鲁巴特带走,从那以后他就不断追寻着其踪迹的爱丽丝·青贝尔克——现在的爱丽丝·synthesis·thirty,除此以外不可能有别的答案。
然而若是如此,现在正和我交锋的骑士优吉欧又为何在看到站在仅十数米远的爱丽丝后,也没有任何反应呢。
艾尔德利耶光是听到母亲的名字,他体内的敬神模块就几乎脱落出来了。如果他那不安定性的起因是成为骑士后只经过了很短时间的话,那么在合成后只经过了一小时的优吉欧在目击到爱丽丝的瞬间,产生更甚于艾尔德利耶的《症状》也应该毫不奇怪。
尽管如此,眼前的优吉欧的心却是完全地紧闭起来了。要是被夺去的并非有关爱丽丝的记忆,那么administrator究竟从他的心中消除了谁,抑或是消除了什么呢——。
当我考虑至此时,交差的两柄剑上的剑技的光芒消失了。
由于失去了系统辅助所产生的推进力,白与黑的刀刃因反作用力而被猛地弹开。在飞溅的橙色火花之中,紧咬牙关的我和面不改色的优吉欧再次挥起了剑。
「喔喔!」
「……!」
一边迸发出有声与无声的气势,一边以完全同步的动作使出右上段斩击。刀刃相互碰撞并被弹回,接着从右侧面攻去。相互咬合的刀刃滑落,向左斜方砍下。这一击也被准确地挡下。
开始第二回合交锋的同时,我在内心里再次为之咋舌。
虽然剑的规格相同,但是握着它的人的条件并不相同。相对于我仅身着便于活动的衣服,优吉欧可是身披厚重的金属铠。明明应该有数倍于我的重量施加于身,在斩击上却是毫秒不差。究竟是成为整合骑士后就连体力都得以提升了呢,还是开战前爱丽丝所说的那个什么《心意》的效果呢。
我早已清楚在这个世界里存在着我以前体验过的vrmmo世界的理论所无法解释的系统。名为意志力和想象力的眼睛看不见的力量,有时候甚至能够引发超越高位神圣术【system and】的现象。
优吉欧在成为整合骑士后,尽管记忆和感情被完全封印住,但意志力却变得冰冷而敏锐。开战前,他正是宛如使用了念动力一般,将我拿着的青蔷薇之剑移动到自己的手中——虽然爱丽丝把那种力量叫做《心意之技》——从这件事中就能看出来了。
如今在优吉欧的心中存在着什么呢。他以整合骑士为目标的原动力明明是把爱丽丝从教会中夺回这一坚定的决心,而这番决心被夺走后所产生的巨大空虚,被何样的《思想》填上了呢。
我不认为那全部都是被强行地刻印在灵魂中的致以公理教会和最高祭司的忠诚,我也不愿意那么想。毫不动摇地挡住黑剑的青蔷薇之剑没有理由会为那种虚伪的意志力所支撑着。
冷若冰霜的眼瞳深处,还残留有燃烧着的炽热之物。我如此深信着。
如果说存在能将它唤醒手段的话,那就只有一种而已——。
「……优吉欧。」
我一边竭尽全力抵住剑,一边低声说道。
「或许现在的你不记得了……我和你还没有认认真真地打过一场对吧。」
「…………」
优吉欧那曾经闪耀着明亮的绿色的双瞳,如今看起来就是失去了光泽的浓绀色。我拼命地狠盯着它的深处,继续说道。
「不论是在离开露莉德村前往圣托利亚的旅途路上,还是在央都进入修剑学院后,我都考虑过很多次了。和你认真地交起手来的话,哪一方会赢呢,考虑了这种事。……老实说,总有一天我会被你超过的吧,我是这么想的。」
优吉欧眼也不眨地回视我的视线——不对,是隔绝了。对于现在的他来说,我不过是个需要驱除的入侵者。只要被发现丝毫破绽,那一瞬间我就会被他砍下吧。可是,我相信只言片语还是能传递到他那紧闭的心灵中去的,随之向他投以收尾的句子。
「……但是,现在还不是那个时候。忘记了我的一切、爱丽丝的一切、缇卓和萝涅的一切、还有cardinal的一切的你是赢不了我的。现在,我就来证明这一点。」
说完这句话的同时,我屏住呼吸,聚集全身的力气置于剑上。
优吉欧的眉间刻上了一丝皱纹,想要把我的剑顶回来。
我看准这个时机,一口气地把剑抽回。
刀刃随着「咔呤!」的一声滑下,微暗之中绽出一直线的火花。我被推向后方,而优吉欧也往前摔倒。
要是想在这里稳住脚的话,会遭到早已重整好体势的优吉欧的一击吧。于是我顺着惯性,背朝下往地上倒去。在视野的角落中,能看到骑士爱丽丝已经开始把右手伸到左腰间了。她是认定我已落败,打算拔出金木樨之剑介入这场决斗吗。
但是,要作出这个判断还早了三秒。这场胜负的结果取决于我的策略能否奏效——又或者说,取决于优吉欧将艾恩葛朗特流掌握到了哪个地步。
就在背后撞到地面的前一刻,我猛锐地踢起右脚。靴子的脚尖释出耀眼的光芒,从下方照亮了优吉欧的脸庞。
「喔喔喔!」
简短地吼叫着,使全身紧凑地回转。艾恩葛朗特流《体术》,后空翻踢击技能《弦月》。
这招即便是在往后倒下中途也能发动的技能,在旧sao时代曾救过我的性命好几次。虽然在被卷入under world之后不管是在实战还是在练习中都没有使用过,但是动作已深入骨髓。而且最重要的是,优吉欧还没见过这个招数。
然而另一方面,我教了他使用拳头和肩膀的《体术》。优吉欧在这一方面也发挥出了他的才能,自不用说单纯的突刺技《闪打》,哪怕是用于连接身体冲撞与斩击的高等技能《meteor break》他也已经能使出第三击了。
如果他通过独自钻研发现了踢击技,又或者是推测出了其存在的话,我的《弦月》就会被躲开了吧。另外,这招踢击技被回避后所出现的破绽大得令人咋舌。一旦打空,就只能乖乖地任人宰割了。
——来一决胜负吧,优吉欧!
边在心中如此大喊着,我朝着搭档的护喉甲一踢到底。
哪怕是在这种状况下,优吉欧的双眼中依旧充满了干涸的寒气。他面不改色地扭转上半身,想要回避我的踢击。然而,方才交锋后他那往前倾倒的势头仍未停下。为光效所包裹的脚尖,被吸向优吉欧那毫无防备的下颚。
「……!」
优吉欧的口中,发出了一阵锐气。
右手握着青蔷薇之剑,响起嗡的一声向正侧面移动。不过,事已至此不论再使出怎样的斩击,我的踢击都绝对会比它快。只要无视它并攻到最后就能命中……
不对。
优吉欧的目的并非反击。不是以剑的刀身,而是以柄头去迎击我的右脚,而不是身体。
反手握持【bad】的柄击。不应存在于以剑技的华丽与雄壮为重的under world中的实战型技术。哪怕在旧sao时代,如果不是相当熟练于对人战的玩家是使不出这种招数的。
要是右脚侧面被击中,《弦月》的轨道就会被错开。
既然如此,要瞄准的地方就是。
「————!」
我紧咬着牙,狠命地止住将此刻正要击出的右脚。然而,在这时收过头的话技能就会被强制终止【fumble】了。就感觉上来说,使技能击出的时机延迟四分之一秒,让优吉欧的右手率先行动。
————这里了!
嘎鈊!!
一声硬质的冲击音轰鸣。
《弦月》击中的并非优吉欧的喉咙这一最开始的目标,而是他那握着剑的右手手背。整合骑士都装备有坚固的手甲,优吉欧也不例外,因此无法指望这一击会对他的拳头造成多少伤害。不过也已经产生足以实现我的意图的冲击力了。
优吉欧的右手被踢至正上方,手中的青蔷薇之剑也被击飞,一边打着圈回转着刺入天花板的大理石中。
把这个状况捕捉在高速流动的视野一角的同时,我在结束后空翻并着地后就立即重新握紧黑剑准备作出追击。
带有光效余韵的右脚靴底接触到地面。弯起膝盖,吸收冲击,在体势安定后便马上尽全力一跃而出。左脚毅然地迈出步子,朝着赤手空拳的优吉欧的胸部,使出从左下斩向右上的单发剑技《nt》——。
「————!?」
一边以极端前倾的姿势发动剑技一边挺起身的我所看见的,是优吉欧向这边伸出的左手,以及在五根手指的指尖上闪耀着的绿色光点。
在我的剑砍入那灿烂夺目的胸甲的前一刻。
「burst element.」
优吉欧的唇中发出了简短的术式。光点——多达五个的《风元素》同时炸裂,产生的爆发式劲风将我吞噬。只是被单纯地释放出来的风压本身并没有对我造成伤害,不过我连站也没法站稳,就如破布一般被吹飞了。
「咕喔……!」
为之失声的同时,展开双手尽力地安定姿势。要是以这个势头一头撞到墙壁上,估计会损失一成以上的天命吧。尽管为暴风所摇荡,也姑且算是停下了身体的转动,我朝着迫近的墙壁伸出双脚。
着地的瞬间强烈的冲击直达天灵盖,我一时间就此贴在墙上,待全身的麻痹感消去之后才落到地面。猛地抬起脸看去,优吉欧也理所当然地被风推至对侧的墙边,不过他似乎由于铠甲的重量并没有浮到空中。他悠然地从沉下腰的姿势直立起来,脸上依旧毫无表情,令人生气。
过一会儿后我也站了起来,身旁传来了细小的声音。
「……那个人,真的是你的搭档优吉欧吗。」
遵循了我的要求在墙边观战的爱丽丝如此发问。我仅向身披黄金的女性骑士瞥了一眼,同样地悄声答道。
「你这是什么意思?优吉欧已经被整合化了,这句话不就是你说的吗?」
「话虽如此……该怎么说才好呢……」
罕见地支吾了一会儿后,爱丽丝说出了我意想不到的话语。
「那个人,就刚成为整合骑士,不对,就刚被骑士化没多久这一点来说,实在是太熟于战斗了。不管是开战前所展示的《心意之技》也好,刚才使用的风元素术式也好,都无法令人想象他是一个新手。」
「……那种技术不是在成为整合骑士后,就能随意掌握的吗?」
虽然我只是以防万一进行确认,但斥责声却间不容发地从旁边飞来,使我即便身处这种情况也反射性地缩起了头。
「骑士的技能才不是这么随随便便的东西!心意技和武装完全支配术不用多说,就连秘奥义和神圣术的真谛都是需要经过长时间钻研才能化为己用的!」
「说,说得也对啊。……不过,既然如此,刚才那又是怎么
回事啊……。明明优吉欧那家伙还没法单手造出五个元素来着……」
「所以说,我才在问你啊。那个真的是优吉欧吗?」
「…………」
我合上了嘴,凝视着正开始缓缓地往这边走来的青银色骑士。
居住于这个楼层的正上方、中央大教堂第一百层的最高祭司administrator,是一个与大图书馆的贤者cardinal并驾齐驱的究极的神圣术师。既然这个对手能使用诸如改变人类记忆的可怕术式,那么就连制作外表一模一样的假货,也并不是不可能的。可是——。
「……是优吉欧。」
我以嘶哑的声音呢喃道。
哪怕双目无光,面无血色,嘴角毫无笑容,那个整合骑士也是作为我的搭档兼挚友的露莉德的优吉欧本人。虽然我在这个世界犯下了好几次过错,不过唯有这一点我可以确定。
他被骑士化没多久,却能够纯熟掌握连排名第三的高手爱丽丝都为之震惊的技能,我还不知道这是为何。在这之前,本应需要花费三天三夜的强制整合,却在一小时不到就结束的原因也尚未明确。
然而不论是怎样的异常情况,事已至此,我需要做的事情就只有一件。
把自己的一切灌注于剑上,奋战到底。仅此而已。
深深地吸进一口气再吐出,重新握紧黑剑。或许是感应到我的斗志,优吉欧也在大厅中央停下脚步,无声地举起右手。以目不可视的《心意之技》将插在天花板中的长剑拔出,使其回到主人的掌中。
没错——,那柄高傲的青蔷薇之剑,是不会服从于冒牌货的。
优吉欧轻松地使重得不合常理的神器转动了几下后,恰到好处地将其架于中段。看着那毫无破绽的站姿,爱丽丝轻声地呓语道。
「让我来做他的对手吧。」
「别说蠢话了。」
马上予以否定后,我把爱剑架在身体的正面。虽然两人都失去了彼此的记忆,不过优吉欧和爱丽丝可是一同在露莉德村长大的儿时玩伴。冲这一点就不能使这两个人战斗,最重要的是,将优吉欧唤醒是我的任务。
虽然吊在大教堂外壁时,爱丽丝被我的「笨蛋」这句发言所激怒,但现在她却一言不发地退下一步,把双手抱于胸前。了解到骑士的意思是哪怕我被砍下她也绝不出手之后,
「……谢谢。」
我轻轻地回应一声,切换了意识。
从这一瞬间起,把战斗中所不必要的一切都忘掉。与剑一体化,用尽掌握的所有技能发起挑战。如果不这么做,我既无法战胜整合骑士优吉欧,也无法向理应存在于厚重铠甲深处的挚友优吉欧的心中传递任何东西。
黑剑的剑锋「凛」地一声微微颤动。恰如两年前的启程之日在远方天空轰起的雷鸣余响穿越了时间,传递过来一般。
——靠你了,搭档。
——在一切战斗都结束之后我会给你起个名字的……助我一臂之力吧。
向右手中的爱剑默念后,我再一次深吸一口气,猛地停下。
所有的杂音、背景,就连温度也都远去。视界中仅存在着我和黑剑,优吉欧和青蔷薇之剑。我从两年前开始,就一直发自内心地恐惧着,并且等待着这一瞬间的到来。
——上吧,优吉欧!!
边迸发出无声的咆哮,我猛然地一蹬地面。
优吉欧依旧把剑架在中段一动不动,等待着我的攻击。
对于如今能随心所欲地运用艾恩葛朗特流剑术与高位神圣术的优吉欧来说,小花招是不管用的。我在转眼间就冲过十五米的距离,借着毫无保留的突进速度释放出右上段斩击。
相对的,优吉欧以踏破地面的阵势迈出一步后,双手持剑,将其从右下段往上挑起。
漆黑与白银的刀刃猛烈碰撞,释出耀眼的闪光并被弹回。我判断出在这个距离暂时无法以秘奥义【sword skill】分出胜负,于是把左手也握到柄头上,改为双手握持。顺应附于沉重的剑上的惯性力量,描出最短的轨道把剑高举到头上后,
「喔喔喔!」
把积存的空气全部转化为气势并将剑挥下。
剑的规格和剑士的技术都是同水平的话,就不可能依靠横斩或是斜斩完全把全力的垂直斩击格挡掉了。能够作出的对应就只有抱着相互抵消的觉悟使出同样的技能,又或者是逃开剑的攻击范围,从两者中择其一。
可是由于刚才的一击,优吉欧的剑划到了右边,无法举起。而且,他的身体中心也向右歪斜,不能迅速往后跳开。这一次,能打中——!
我把会使技能变得迟钝的踌躇尽数抛开,将剑一挥而尽。
黑剑的剑锋,捕捉到优吉欧那为青银色装甲所保护的左肩口。
不管整合骑士的铠甲拥有如何的高优先度,防御力也不会足以将神器级武器的全力一击弹回。
剑释放出尖锐的金属声砍入装甲,带着刹那间的抵抗感一直砍至正下方。一道光纹呈一直线从优吉欧的左肩处游走至胸口。
紧接着,玻璃质的破碎声响起,厚重的装甲碎开了。
飘舞于空中的金属碎片,掺杂着深红色的飞沫。从手感来看,虽然不算重伤,但我的剑终于砍中了优吉欧的身体。
在意识到自己伤害了挚友的瞬间,我也在同一个部位感觉到如同被砍中了般的痛楚。虽然不禁为之皱起了脸,但是我也不能在这里停下手。在垂直斩击到达地面的瞬间拉回手腕,动用全身的弹性使出追击的上段斩——
伴随着「嘎」的一声钝重的冲击声,黑剑被弹向了正侧面。
尽管优吉欧的左肩到胸前刚被砍了一刀,但痛楚没有使他的身体哪怕一瞬的硬直,而我的剑则被他用右脚的胫甲【greave】踢飞了。
我察觉到他的那个动作是为了反击而踏出的一步,随之在战栗之中拼命地侧过身体。同时,青蔷薇之剑呼啸着从左边袭来。
虽然好不容易才使头部避过了直击,但是也没能完全避开,左肩被横着切过了一刀。感受着不同于痛楚的如冻结般的寒冷,我毅然地用右脚向地面一蹬而起,以受伤的右肩朝着刚挥下剑的优吉欧用力一撞。
令人头昏目眩的剧痛就在这时绽开,一滴滴鲜血在空中飘舞。
在红雾的对侧,我看到优吉欧在将要跌倒前用力踏住左脚站稳了。
在那个姿势下,是不可能马上作出反击的。我将爱剑换回单手握持并架至右上方。黑色的刀身随之为鲜艳的水色光辉所包裹。
秘奥义【sword skill】,单发斜斩《nt》。若是这一击能命中优吉欧的右肩,那么两肩负伤的他就应该无法像刚才那样灵活挥剑了。
「啦……啊!」
呼喊并准备释放出技能的那一刹那。
优吉欧的身体内侧,迸发出绯色的闪光。
是剑技的光。可是,能在右背朝向对方的姿势下使出的攻击,并不存在于艾恩葛朗特流中。
哪怕我惊愕地睁大双眼,现在也无法把剑停下来了,《nt》已被发动。
在一瞬间过后,优吉欧的身体呈逆时针猛烈地回转起来。从左往右的水平斩击牵引着红光的轨迹袭来。
那招剑技……是双手剑单发技能《bacsh》。在被对方占据到背后位置的状态下,以逆转一击为目的的反击技。
不过,我未曾向优吉欧传授过这种技能。
强烈的
冲击将这番思考击得粉碎并吹至四散。我的《nt》和优吉欧的《bacsh》激烈碰撞,双方的剑再次被猛地弹开。
鲜血从彼此的肩膀上划出虚线的同时,我和优吉欧就如被吸起一般,以完全相同的动作把剑高举到正上方。
两道刀刃迸发出深蓝色的光。
单发垂直上段斩击,《vertical》。
说是垂直,其实技能的轨道并没有严密到那个地步。vertical一般也会往惯用手的那边倾斜十度左右,所以如果两人面对面同时使出的话,轨道会相互交叉,冲突后便被弹回后方。
这一次,到中途为止也是如此。黑剑与青蔷薇之剑在剑尖往下约三分之一的位置碰撞,溅出眩目的火花。
然而,和旧sao不同的是,在under world里剑技和剑技相互冲撞也不被反射回去的情况并不罕见。恐怕,是彼此的斗志——想象,换个说法就是心意——抑制了系统上的斥力吧。
两柄剑就像相互咬合一般交叉着,迸发出大量橙色火花与蓝色光芒。我和优吉欧开始了第三次的交锋,在最近距离紧挨着脸,剑和右手为了完成各自的剑技而发出了嘎吱嘎吱的声响 。
我一边透过飞散的火花凝视着优吉欧的眼睛,一边从紧咬的牙齿的缝中挤出声音问道。
「……刚才的招数,有名字吗。」
保持着如冻结的水面般的表情,优吉欧轻语道。
「……瓦尔提欧流,《逆浪》。」
这是在哪里听过的流派名呢,我没能马上回想起来。皱眉细想后,才终于注意到。
瓦尔提欧流。那是至今年三月前,优吉欧在北圣托利亚修剑学院里,身为随侍练士所侍奉的上级修剑士格鲁葛洛索·巴鲁托的流派。
由于它比起诺尔吉亚流与高等诺尔吉亚流,是个粗陋又毫无修饰的剑技体系,所以它和我所侍奉的索尔缇莉娜学姐的赛璐璐特流一样,为上级贵族出身的学生们所轻视。
然而反过来说,那也就意味着具有实战价值。在优吉欧随侍的一年中,格鲁葛洛索学长应该为他作了这个流派的启蒙吧。
如此一来,这里就又存在一个不能无视的谜了。
「优吉欧……你还记得,教你这招剑技的人吗。」
我边往相交的剑中注入浑身的力气,边再次问道。
片刻后,传来了意料之中的回答。
「既不知道,也没有兴趣。」
虽然应该和我一样使尽了全力,但不论声音还是表情都极度冰冷僵硬。
「我只要记住那个人就行了。为了那个人握起剑,为了驱除那个人的敌人,我才得以生存于此的……」
「………………」
果然,不仅仅是我和爱丽丝,似乎连有关格鲁葛洛索学长的一切都忘记了。另一方面,剑技的名字和使用方法却还记得。
如果成为了整合骑士的人类的全部记忆都被重置的话,就会失去至那时为止所修炼于身的剑技以及习得的神圣术。所以最高祭司administrator编写了名为《整合之仪式》的复杂的处理方法。
并非完全消除对象的记忆,而是通过妨碍记忆的流动使他无法回想起来。虽然不清楚具体逻辑,不过可以说这和现实世界中的逆行性健忘,也就是即便失去自己与周围的人的记忆,依然保留了有关语言和生活的能力,这一所谓丧失记忆的症状很相似。
而阻断了记忆的流动的障碍物【blocker】正是插入到优吉欧的灵魂——fluct light之中的敬神模块。现在插入了模块的领域里,原本存在着谁的记忆呢。明明只要搞清楚了这一点,说不定就能让优吉欧醒过来了…………。
不对。
要打破administrator的妖术,仅凭话语是绝对不够的。
从我被囚禁在钢铁的浮游城艾恩葛朗特那一天起,我就与许许多多的人以剑交心过了。亚丝娜、直叶、诗浓、绝剑。还有来到这个世界后,索尔缇莉娜学姐、沃罗主席修剑士、艾尔德利耶和迪索鲁巴特、法娜提欧等骑士们。以及在背后守望着这场战斗的爱丽丝。
假想世界的剑拥有着更胜于多边形所组成的物体的意义。正因为将己身的性命托付于其上,注入刀刃中的东西才能够直达对方的灵魂。从憎恨中解放出来的剑在某些时候能够超越话语,使人得以心灵相通。我是如此坚信着的。
包裹了咬合着的两柄剑的vertical的蓝光,就如相互抵消一般逐渐淡薄。
要趁现在,绞尽我剩余的力量的最后一点一滴。
为了把我的一切都传递到挚友的心中。
「优……吉欧——————!!」
剑技结束的瞬间,我呐喊着高举起剑。
使尽浑身解数。被弹开了。优吉欧的斩击。用剑的根部弹开。两人一同止住脚步,在最短的距离之间不断地挥舞着剑。双剑无休无止地产生出冲击与火花,周围的空间为声与光所盈满。
「哦……喔,喔喔喔————!!」
我吼叫起来。
「嘿……啊,啊啊啊————!!」
优吉欧也第一次释放出吼叫声。
[联翻][川原 礫][sword art online][14][alicization uniting][第12章] - reekilynn1014 - rkl的格子间
要快。要更快。
面对我那既非型亦非技更非战术而是出于本能的连续攻击,优吉欧毫不迟疑地紧逼过来。
双剑每有一回合相交,我就感觉到不可视的壳绽开裂缝。
不知何时,我的唇边已浮现出粗野的笑容。没错,在很久以前,我也应该曾经与优吉欧像这样乱七八糟地以剑戟交锋,不对,是如模仿武打戏那样打闹着。并非是在修剑学院的修炼场里。也不是在前往央都的旅程途中。对了,是在露莉德村不远处的草原和森林里……为了锻炼剑术,而用比玩具强上些许的手制木剑……简直就像小孩子一般对打起来……
在两年多一点前,在森林里相遇不久的我和优吉欧,有做过这种事吗?
正在裂开的……是我的记忆吗…………?
咔钦——!的一声强烈的金属音响起,打破了一瞬之间的出神状态。
以绝妙的角度碰撞的黑剑与青蔷薇之剑抑制住彼此的威力,再次于交叉状态静止了下来。
「…………优吉欧……?」
听到我这一阵零落而出的低语之声。
优吉欧以微微开阖的嘴唇,作出了回应。
尽管听不到声音,但我对此已了然于心。青银色的整合骑士,轻呼了我的名字。
白皙光滑的额间刻上了锐利的皱纹。稍稍张开的唇间的牙齿被紧咬着,昏暗无神的两眼中有淡淡的光粒闪烁。
那双眼越过我的肩膀,捕捉到伫立在后方墙边的爱丽丝。
嘴唇再次颤动。爱丽丝的名字被无声地唤出。
「优吉欧……你想起来了吗,优吉欧!?」
我不顾一切地呼喊起来。但黑剑就在这当儿上一滑,无法承受住青蔷薇之剑的压力而被推开。
体势严重地崩坏,为了不倒下而倒退着踉跄了好几步的我应该满身破绽才对。但是优吉欧并没有追击过来,而是将剑举到途中呆站着。
后退到爱丽丝近旁才站稳的我,用力地吸了一口气,
竭尽全身的力气呼唤挚友的名字。
「优吉欧——!!」
骑士的身体猛地一震,随即他缓缓地抬起了俯下的脸庞。
尽管脸色依旧苍白,但那上面确确实实地存在着像是表情的东西。混乱、焦躁、悔恨,还有思慕……为术式所冻结的众多感情,使厚重的冰之壳略微动摇般的,模糊的笑容。
「…………桐人。」
隔了一小会儿后,
「爱丽丝…………」
这次能够确实地听到。优吉欧呼唤我们的名字的声音。
传递到了。我的剑触及了他的心。
「优吉欧…………」
再一次呼唤后,浮现于挚友的嘴角上的微笑,显得严峻了几分。
他把右手握着的青蔷薇之剑转过半圈,以反手将其握持。垂下手臂,把剑尖插在大理石地板上。一阵尖锐的声音「鈊」地作响,缠绕着淡淡雾气的青白色剑刃陷入了地面约两厘米。
将此认作为停战的信号,我也垂下了黑剑。边将堵住胸口的空气吐出,边将右脚往前迈出了一步。
然而。
在下一瞬间,我完全没有预想过的事情接踵而至。
「桐人!」
身后的爱丽丝尖声地呼喊了我的名字。不知是在何时靠近的,她用左手从后方环抱我的身体,使劲地将我扶起。
同时,新的声音从优吉欧的口中零落而出。
「……release recolle.」
那个式句是。
存在于under world中的最大最强的斗技,通过唤醒武器的记忆,展现出超常力量的《武装完全支配术》的更进一步的精髓——《记忆解放》。
青蔷薇之剑迸发出耀眼的蓝白色闪光。
无法回避,也无法防御。以剑为中心往外蔓延的绝对性寒气,在一瞬间就将整个宽阔的大厅闭锁于寒冰之中。不论是在地上一角开出洞口的下层阶梯,还是用于升上第一百层的升降盘,就连我和爱丽丝也被深及胸口的厚冰所覆盖,完全无法动弹。要不是刚才爱丽丝扶起了我,估计连我的头也会被冰所吞没吧。
我们在大教堂第九十五层,遇到了同样被冰冻结至颈部的整合骑士长贝尔库利·synthesis·one。
优吉欧的记忆解放术能以连最强最早的整合骑士也无法逃脱的速度,使装满了那个几乎令我错看成水池的浴槽中的大量热水结冰,而我绝对没有小看这招技能。但是,在这第九十九层,根本没有可以用来结冰的水。如果是生成了大量的冷元素还能说得过去,可这么多的冰到底从何而来的呢。
不,该惊讶的不是这个。
而是优吉欧为什么要做出这种事来。他明明已经恢复了记忆,为何还不得不用冰来束缚住我和爱丽丝呢。
我一边忍受着如刺穿身体般的寒气,一边拼命地从好不容易才动起来的口中挤出声音。
「优吉欧……为什么…………」
在约十五米开外,优吉欧慢慢地直起身,脸上依旧带着那个悲哀的笑容,轻声道出简短的话语。
「……对不起啊,桐人……爱丽丝。请别再追上来了……」
随即,作为我的挚友兼爱丽丝的儿时玩伴的少年,从地上把青蔷薇之剑拔起,走向大厅中央的升降盘。
尽管大理石制的圆盘,也和我们与下层阶梯一样为厚冰所覆盖,但乘到其上面的骑士用剑尖轻碰了一下后,它便开始撒落着冰屑往上升起。
直到被天花上的空洞吞没之前,优吉欧的嘴角依然带有宛如忍耐着众多东西般的笑容。
「…………优……吉欧——!!」
我拼死的呼唤声,也被升降盘与天花合上时的硬质冲击音抹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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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remove core prote。
在将未曾听过的仅由三个式句组成的术式咏唱结束的瞬间,优吉欧就明白了。明白到自己把绝不能打开的门扉的门锁解开了。
事情要追溯到与桐人展开从未想象过的决斗的一小时前。
优吉欧依靠青蔷薇之剑的记忆解放术,将拥有《斩至未来》这一可怕招数的整合骑士长贝尔库利与自己一同牢牢地冻住,好不容易打成了平手,却在失神的状态下被自称元老长丘德尔金的奇怪矮子带到了中央大教堂的第一百层。
在那里,优吉欧遇到了长着纯银色长发和镜色的眼瞳,以及惊为天人的美貌的少女——最高祭司administrator。在他意识朦胧尚未苏醒之际,少女对他说道:
——你是一朵无法得到任何人的名为爱的水的盆栽花朵。
——可是,我可不同。唯独我会给予你爱。
——只要你给予我同等的爱。
少女的话语本身就像某种束缚精神的术式一般。而优吉欧就如被吸入其中,说出了她所要求的三个术式。
恐怕那是个会将守护着人最重要的东西……例如记忆、思考、灵魂这些东西的门扉打开的,禁断的术式。
administrator边露出纯洁的微笑,一边往优吉欧的心中窥视、摸索,然后将比冰还寒冷的《什么》扎入了其深处。
意识就在那时再次中断。
当优吉欧听到仿佛从远处传来的某人的呼唤,像是想要将他从昏暗的黑暗之中拽出来的时候,他张开眼睛看到的是——
眩目的火花和银色的刀刃。还有和自己激烈地交战的黑发年轻人。
那个瞬间,优吉欧醒悟了。自己身披整合骑士的铠甲,与比任何人都更能够信赖的挚友,以及比任何人都更让自己思念不已的儿时玩伴兵戎相见了。
即便注意到这件事,扎在头脑中心的冰冷尖刺也并未消失。从那根尖刺中接连不断地发出的「为了最高祭司大人,要把眼前的敌人砍于刀下」这一命令几乎束缚了思考。
出于无奈,优吉欧只好发动青蔷薇之剑的记忆解放术,将重要的两人封闭在冰中。要在抵抗尖刺的命令下中断战斗,就只能这么做了。
……我输给了administrator的诱惑,打破了绝对不能打破的东西。
……但是,就算是这样的我,也还有一件事情是能够做到的……一件必须去做的事情。
「……对不起啊,桐人……爱丽丝。」
姑且将这一句话说了出口,优吉欧踏上了自动升降机。为了回到大教堂第一百层,administrator的居室里。
升降盘重重地停下后,优吉欧的铠甲与右手中的剑反射着从巨大的窗户照入的月光,使得周围被灰白色的光粒所笼罩。
时间是五月二十五日的凌晨两点左右吧。
如果是在三天前,早就到钻进上级修剑士宿舍的自己房间的被窝里的好时间了。每日都带着上课和训练后的疲劳酣睡如泥,不到起床的钟声响起就绝对不会睁开双眼。
仔细想想,二十二日的夜晚是在学院的禁闭室里,二十三日被关进教会的地下牢房,实在是没能安睡。在二十四日早上越狱后,连番激战所积累的疲劳也快到达极限,一想到这身体就变得沉甸甸的,讽刺的是,插在头里的冰刺一跳一跳地生疼,驱散了睡意。
将一切都奉献予最高祭司大人吧。为了守护公理教会而战吧。
刺——恐怕和扎在艾尔德利耶额上的紫色水晶柱是相同的东西—
—伴随着痛楚传来的命令,如钢铁的鞭般暴烈,另一方面,又如最上等的蜂蜜般甜美。然而,再度舔舐那种蜜的话,就再也无法寻回自我了吧。
现在之所以能够勉强地维持住自我,一定是多亏了桐人的拼死呼唤和全力的交锋使得优吉欧苏醒了过来。
而且,回到这个房间里时身上并未负上重伤,也是因为爱丽丝没有介入两人的战斗,只是守望着他们而已。
整合骑士爱丽丝·synthesis·thirty的剑技,以及使神器金木樨之剑变化为黄金飞雪的武装完全支配术中,蕴含着连现在的优吉欧也绝对抵抗不了的威力。假如爱丽丝拔剑出鞘,与桐人一同参战的话,优吉欧会在重拾自我之前就被砍倒的吧。
优吉欧尚未明白,作为骑士的爱丽丝决意反抗公理教会的正确理由。或许她是被桐人说服了,就如他在攀登大教堂的的阶梯时想象的那样,又或者是发生了在那之上的事情。
爱丽丝的右眼上,缠着应该是从桐人的衣服上撕下来所造的绷带。肯定是发生了和优吉欧在修剑学院里与温贝尔·吉泽克拔剑相对时一样的事情吧。由于背负了忤逆教会的大罪,所以右眼破裂了。到学院里把优吉欧他们带走时也是,在第八十层的《云上庭园》再会时也是冷淡得令人无法接近,而使得这样的爱丽丝作出了如此重大的决断的,并不是优吉欧而是桐人……
——不过,现在的我对于这个事实没有任何发言权。
——要说为何,是因为我输给了administrator的甜言蜜语,打开了自己的心之扉。因为我做出了这种事,背叛了桐人和爱丽丝。背叛了缇卓、萝涅、芙蕾妮卡、格鲁葛洛索学长和索尔缇莉娜学姐、舍监亚兹莉卡老师和加工师萨德雷先生、沃尔德农场的各位、露莉德村的赛尔卡和加里塔爷爷、加斯胡特村长、还有图书室的小贤者cardinal。
优吉欧紧紧地握住右手中的剑柄,忍耐着一点点地愈发寒冷的疼痛。
估计能够像这样保持着原本的意识的时间,已经所剩无几了吧。在自己消失之前,必须偿还自己所犯下的罪过。
其方法仅有一个。
优吉欧抬起脸,缓缓地环视周围。
是由于第九十九层和第一百层的中心错开了吗,优吉欧所乘坐的升降盘在南侧的地面上停止了。玻璃窗包围着房间的四周,而外面是满天星斗。林立的柱子为巨大的剑所装饰,在明月与繁星的光芒的照射之下闪闪发光。
突然——。
感觉到似乎被某人呼唤,优吉欧望向上方。
位于高度十mel以上之处的纯白色天花板,和之前看见时一样,画有神话的绘图故事。众神与巨大的龙,还有小小的水晶被镶嵌于人类的工笔画的各处,释放出清澈的光芒。
……呼唤着我的,是那道,光……?
优吉欧正准备向其中一颗水晶定睛凝视,就在那时。
这次是从不同的方向传来真正的声音。他迅速地把脸转回前方。
在宽广的房间的正中间,放置着一张直径约十mel的圆床。它被封闭于吊在周围的垂帘之中,无法看到内部。可是静心聆听后,便隔着纯白的薄布,听到了些微的声音。那是既如歌唱,又如细语般的,甘甜的声响。
是最高祭司administrator的声音。
看来她正在咏唱着术式,不过并非为攻击术那凶猛的韵律。如果只是日常所必要的术,那么现在就是个好机会。
将青蔷薇之剑收入鞘中,横放在地面上后,优吉欧脱下了在与桐人的战斗中被破坏了的银色甲胄。把护臂和盔甲以及斗篷都卸掉,变回原来身着衬衣和西裤的样子后,轻轻地触碰胸口,确认了#那东西#仍在身上。
往垂帘靠近了一步、两步时。
有一个矮小的身影,从床的深处轻捷地走了出来。同时,还有令人不快的笑声。
「嚯嘻,嚯嘻嘻……。原本以为能撑个五分钟十分钟就很不错了,没想到你居然能活着回来呢。说不定真的是白捡了个大便宜哦。」
一看见走到月光照下的地方来的那个人物,优吉欧就屏住了呼吸。他拼命地坚持着使表情不变得僵硬。
右侧深红,左侧深蓝的恶趣味的服装。膨胀得如气球般的胸部中央,打上了并不好看的补丁。
平板而无表情的白色圆脸上,有着如丝般纤细的双眼和高高地吊起的嘴巴。尽管顶在秃头上的金色帽子已经不见了,但是如此奇葩的外形绝不可能让人认错。
元老长丘德尔金。在优吉欧与骑士长贝尔库利的战斗将要结束的时候出现,以名为《deep freeze》的术式将骑士长变成了石块,然后把在那时失去了意识的优吉欧运到这第一百层的人物。
外表看来就是个矮小且滑稽的小丑,但恐怕他在公理教会里也是实力仅次于最高祭司的神圣术师,也是个冷酷至极的审问者。要是让他知道了优吉欧暂时地取回了记忆的话,估计他会当场使用那个可怕的石化术的吧。为了完成最后的任务,必须在不被怀疑的情况下闯过这里。
丘德尔金往优吉欧脱在地上的铠甲一瞥,夸张地吊起几乎没有毛的双眉。
「哎哟喂,难得猊下把铠甲赐给你,你却这么大手大脚地把它们给弄坏了啊。该不会……被那帮叛逆者打败之后就夹着尾巴逃回来了吧,三十二号?」
猊下是指administrator,叛逆者是指桐人和爱丽丝,而所谓的三十二号估计就是优吉欧作为整合骑士的《序号》了吧。虽然在这个状况下不论说什么都会露出破绽,但既然被问到了那就不得不答。
下定决心,极力地不动声色地开口道:
「两个叛逆者已经被封闭在冰之中了,元老长阁下。」
随之,丘德尔金的双眼就如露出满面的笑容般弯成了一双弧线,但里面的细小瞳孔实际上完全没有笑意,而是发出了冰冷的光。
「嚯嚯,封在冰里了……?虽然那也不错,但是你为什么不确实地给他们致命一击呢,三十二号?」
「……」
在刹那的沉默之间,优吉欧拼命地思考着应该如何回答。
自己当然没有向桐人和爱丽丝使出致命一击。青蔷薇之剑的武装完全支配术,是以在不给予伤害的前提下,封住敌人的行动为目的而编成的技能。就算被封锁在厚重的寒冰中,只要把脸露在外面,天命就不会有多少损失。
比起老实地说明这一点,现在更应该告诉他自己作了致命一击吧。不过要是他降到下层的话,谎言马上就会被戳穿。如果是桐人,在这种时候他会依靠自己与生俱来的灵机和胆识,迅速地作出适当的回答的吧。
——我不论什么时候,都净是藏在桐人的身后。困扰的时候马上就会去依赖搭档,重大的决断也全都交给他。
——但是现在,是必须由我来思考、由我来决定的时候了。就算是桐人,也绝不是仅靠直觉就能闯过难关的。而是要绞尽脑汁去思考,筛选出正确的答案,才能把我带到这里来的。
——要思考啊。像那个家伙一样。
仅在一瞬间忘记了霸占着头脑中心的冰冷痛楚,优吉欧思考起来。随之张开口,以最小限度的音量回答道:
「不,没有给予他们致命一击。因为最高祭司大人是命令我阻碍叛逆者前进。」
他并不清楚自己实际上有没有接到来自administrator的命令。
然而,仅根据模糊的记忆来看,最初在这个房间
里醒来时,周围并无元老长的身影。要是优吉欧被变为整合骑士时丘德尔金不在现场的话,他也应该无法判断是否存在所谓的命令,而且就算是这个男人,也应该无法违抗最高祭司的话语才对。
当然,要是身处约十mel开外的床中的administrator本人听到了这段对话,则万事休矣。不过她似乎正在重叠了好几重的帐篷里咏唱着某种术式,这阵轻语声很有可能传不过去。
一边不断拼命地克制着自己不将内心的紧张显露在表情上,一边等待着丘德尔金的反应——
然后,身着小丑服的矮男,使劲地弯起巨大的嘴唇,发出不愉快的声音:
「这可不行,这可不行呢,三十二号。」
他将右手的食指,指到优吉欧的脸跟前——。
「你叫人家的时候,要加上元老长阁下。是阁下哦阁下,下次忘记加上阁下的话,作为惩罚会把你变成马哦?让人家骑在背上,四脚趴在地上『驾!驾!』的哟,嚯嘻嘻嘻。」
发出尖锐的叫声后又利索地用双手捂住嘴巴,往床的那边窥视。确认到最高祭司的术式没有中断,仍在继续着后,以夸张的动作摸了摸胸口,再一次呲牙咧嘴地嗤笑道:
「……这样的话,人家也要去执行猊下的命令了呢。马上把反抗教会的破烂骑士们deep freeze,这可是猊下的意思哦。哎哟,你就在这里待命吧,三十二号。有人妨碍的话就不好玩啦,嚯,嚯嚯嚯。」
抑制住涌上心头的厌恶感,优吉欧点了点头。
丘德尔金如跳舞一般以轻快的步伐走向位于南侧一角的升降盘。恐怕他是打算像对待骑士长贝尔库利那样,在把桐人和爱丽丝也变成石人偶前尽情地侮辱他们一番吧。
可是,没有必要去担心那两人——应该。毕竟,青蔷薇之剑所造出的《冰之牢狱》,在骑士爱丽丝的武装完全支配术面前根本微不足道。
在第八十层的《云上庭园》里,优吉欧曾把爱丽丝的全身都冰封住了。可是,她持有的金木樨之剑分离为无数的小刀卷起狂风,转眼间就将寒冰粉碎了。
大概他们现在已经从冰中逃出了,哪怕尚未如此,在丘德尔金出现的时候,爱丽丝也会毫不留情地使出剑的力量的吧。
丘德尔金一边「嚯嘻嚯嘻」地喘着粗气一边跳到升降盘上,前往下层。就在优吉欧屏息以待时,空无一人的升降盘又回到了上层,与地面合为一体恢复了原状。元老长一定是为了在封闭的空间里独自享乐才把盘升上来的吧。如此一来,就无法窥探第九十九层的状况了。
——没关系。那两个人不会被区区元老长干掉。
以一个深呼吸抑制住不安,优吉欧把视线移回到房间中央。
抬起左手,隔着衬衣上端再次按了按胸口。
——我要完成我的任务。
坚定了意志,捡起剑,开始往前迈步。距离床还有三米、两米,就在靠近到一米之隔时。
至今为止都未曾停息的术式咏唱,如被吞掉一般消失了。优吉欧反射性地停下脚步,思考起来。
是完成了术式吗,还是说察觉到优吉欧的接近而停止了呢。说到底,最高祭司究竟在咏唱什么术式呢。
迅速地环视周围,室内的情况并无变化。圆形的房间比第九十九层还要大出一圈,直径估计有四十mel吧,不过能称之为家具的东西就只有大型的圆床和铺满地面的毛毯,还有支撑着四周的玻璃窗的,外形仿制成大剑的十几根柱子而已。而且黄金色的柱子也只是在月光的照射之下静静地闪烁着,除此以外没有任何东西出现的迹象。
优吉欧放弃了探索,再次转向圆床。突然,头的中心一阵刺痛。
寒冷的痛楚开始一点点地增强。能像这样保持着自我的意识的时间,已经所剩无几了吧。
在身心都成为整合骑士之前,必须要达成自己要做的事情。
再前进几步,便到达了圆床的跟前,迷惑了片刻后把握于右手中的青蔷薇之剑轻轻地横放在地上。爱剑一离开双手,不安和胆怯便涌上了心头,不过为了尽可能减少administrator的疑心,不能再这么抱着它。
探起身,做了一次深呼吸后,祈祷着声音不会颤抖并呼唤道。
「最高祭司大人……」
经过了数秒,但又令人感觉到漫长得数倍于此的沉默后,那阵声音应答了。
「……欢迎回来,优吉欧。你有好好地完成任务吧。」
「……是的。」
以毫无起伏的语调,低声地回答。虽然他的演技不好,但在露莉德村里压抑着感情生活了好几年。回到那个时候就好。变回在基加斯西达下,与不可思议的黑发少年相遇前的自己就行了。
「真了不起。好啦,我得给优吉欧奖励才行呢。到床里来吧。」
能令人融化般的温柔的呼唤声,从帐篷的深处传来。
再一次用左手摸了摸胸口后,优吉欧轻轻地拨开包围着圆床的垂帘的开口。里面沉在紫色的暗影之中,令他无法看清,不过一股令他留有印象的甘甜香气如引诱着他一般飘了过来。
趴上柔滑的白绢所做的床单后,一点点地往前爬行。明明圆床再怎么大,边缘距离中心也应该不过五mel左右而已,但是不论手脚爬动多少次,都看不见任何东西,指尖也是什么都摸不着。
但是,在这里大喊大叫发出声响来的话,就会被她察觉到自己已经恢复意识的了。所以优吉欧只是一心一意地在床单上爬动,往前迈进。
突然——
稍高处,无声地出现了淡淡的光。
纯白色的光芒并不是蜡烛或者油灯。虽然几乎没有听到咏唱,但这是由术式生成的光元素。轻飘飘地浮动着的光粒,使得浓密的黑暗后退了几分。
优吉欧把视线降下,在约两米远的前方看到了《那个人》的微笑,一瞬间瞪大了双眼。不过他马上就隐去了表情,撑着双手低下头。
少女身披紫色的薄衣,银色的长发垂于其上。拥有超凡脱俗的美貌和令人无法看透的镜色双眸,人界的支配者。
最高祭司administrator。
少女衣冠不整地坐在床单上,用她的那双反射元素的光而闪烁着银色的双眼注视着优吉欧,轻语道:
「好了,过来这边吧,优吉欧。就如约定那样,我来把你想要的东西交给你。仅属于你一人的《爱》。」
「…………是。」
以极其轻微的声音应答道,优吉欧俯着身,慢慢地向少女爬去。
靠近到仅一mel远时就飞身跳去,一边用左手封住她的口使她无法咏唱术式,一边用右手从胸口拿出《那个》刺到她身上。整个过程大概不需要两秒钟,不过以administrator为对手的话这也是一段令人觉得过于漫长的时间。
当他再次确认要违抗最高祭司时,一阵更为尖锐的痛楚从眉间向头部中心贯穿。可是并没有被她察觉到。他尽自己所能地松开全身的力气,缓缓地、缓缓地靠近——
「……不过,在那之前……」
就在还差十的节骨眼上,administrator突然这么低声说道,优吉欧也猛地停了下来。
「……再让我好好地看看你的脸吧,优吉欧。」
她察觉到自己的意图了吗。可是,事到如今再行动也来不及了。在这里只能服从她的话语。
优吉欧僵住表情,一点一点地撑起身体,看着少女的脸
庞。
虽然他想着至少不要对上她的双眼,可是镜色的双目以不由分说的力量吸引着他的视线。无法窥视到它的内部,却仿佛能看透被窥探着的一切思考的双眼,在神圣术的光芒下妖艳地闪烁着。
在宛如永远的数秒的最后,少女微微地动了动嘴唇。
「……虽然记忆里有个无可挑剔的洞,好像能把模块插到那里去,不过偷懒可不好呢……」
这番细语有一半像是对自己说的,优吉欧一时之间没能够理解它的真意。
记忆里有个洞——换言之,她的意思是,在被运到这个房间之前,优吉欧的记忆里已经有欠缺的部分了吗?但是,优吉欧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的过去存在着这么一块空白。虽然也可能是因为自己不知道才会造成《记忆之洞》,但是贤者cardinal应该是这么说过的。
要插入敬神模块,必须要将对象者最重要的记忆碎片抽出。基本上,就是对最爱的人的记忆。
回想着在被隐藏起来的大图书室里,犹如久远往事般的那一段时间,优吉欧在心中轻声道。
…………我最爱的人。那是八年前的某天,在我的眼前被整合骑士带走的爱丽丝·青贝尔克。对于爱丽丝的事情,我是一刻不忘。无论何时,只要闭起眼睛,在太阳公公下闪闪发光的金发、比盛夏的天空还要蔚蓝的瞳孔、还有那熠熠生辉的笑脸都会浮现出来。
…………还有,虽然和爱不同,对于现在的我来说也有一位和爱丽丝同样重要的搭档。在两年又两个月前,在露莉德村南部的森林里邂逅的不可思议的年轻人。有着东方风的黑发和黑眼睛的《贝库塔的迷路人》。他就是把我从村里拉出来,将我引导至中央大教堂的挚友桐人。他那孩子气的笑颜,也鲜明地浮现于脑海中。
…………桐人和爱丽丝。说不定,我再也没法看到他们的笑容了。可是,哪怕在这个地方丢掉性命,直到最后一刻我都绝对不会忘记他们。
…………可以的话,我好想和恢复了记忆的爱丽丝还有桐人一起回到露莉德村……不过,我已经没有如此希望的权利了。对于败给administrator的诱惑迷失了自我,向比任何人都更为重要的两人举起利剑的我来说。
念头再次来到此处时,优吉欧的眼神颤动了些许。
不知道administrator是怎样看待这个表情的呢,她轻轻侧首后说道。
「看来,果然还有一点不安定呢。没办法了,重新整合一次吧。奖励就留到那之后啰,优吉欧。」
这说不定是个发起行动的好机会,但是当纤细的指尖指向优吉欧的眉间,预想之外的现象就马上袭向了他。全身如针扎般的麻痹,别说手脚,就连口也动弹不得。
然后,下一瞬间——。
一阵异质的感觉,从优吉欧的眉间一直贯穿到后头部。
冰冷痛楚的根源,扎在头部深处的冰刺,被一点点地,但又强硬地往外拔动着。虽然并无痛楚,但是每当尖刺移动,白色的电光便在眼前跳动,能从中窥见到朦胧的光景。
被清风微微摇动的树梢。从柔和地摇曳着的叶间照下的阳光。
在那下面,相互欢笑着奔走穿梭。
不远的前方,是闪闪发光的金色头发。
然后在身旁,是精神抖擞地跳动着的漆黑头发。
年幼的优吉欧,一边奔跑着一边把视线往右转去。但是,另一位儿时玩伴的笑容,却在白色闪光的深处逐渐远去——
格外激烈的冲击,将优吉欧拉回昏暗的床上。
麻痹的身体猛地往后仰去,一件异样的东西渐渐从优吉欧的额间浮起。发着紫色的光,通透的三棱柱。
在蔷薇园与自己交战过的整合骑士艾尔德利耶,也是一听到母亲的名字,样子便变得奇怪起来,一个与眼前的很相像的三棱柱从他的额头上顶出。可是,现在从优吉欧的额间出现的棱柱看起来更加大,雕刻着更为复杂的花纹,发出更加强烈的光。
在优吉欧为自己的头里刺入了如此巨大的异物而惊讶不已,还有对能将此实现的administrator的神圣术心生畏惧的同时,他只是无言地注视着这个现象。
「没错……就像这样不要动哦……」
银发少女温柔地低语着,进一步把右手伸出,慢慢地把紫色三棱柱从优吉欧的头里拔出。异物被拆除的瞬间,思考变得一片空白,优吉欧无力地倒在床上。
最高祭司用双手的指尖如包住一般撑起三棱柱,一边向它倾注宛若怜悯的视线,一边说道。
「这个模块是刚完成不久的改良型哦。不仅仅是对我和教会的忠诚心,就连用于强化想象力的回路也被编入了其中呢。将这个整合的话,就算不去做效率低下的训练,也会在整合完成的瞬间便能够使用心意的力量了哟。虽然,如今还只限定在初步的技能里……」
administrator的话语中,有一半以上都是优吉欧所不能理解的。
可是,唯有一点可以确认。那个三棱柱就是所谓的《敬神模块》,会夺取优吉欧的思考,将他变为整合骑士,让他向桐人他们举剑。当然,这条道路是他自己选择的,不过如果是趁模块被剥除的现在,他就能不被虚伪的忠诚心所妨碍,完成自己最后的任务了。回过神来,便能感觉到占据在头脑中心的那阵如冰般寒冷的痛楚也已经无影无踪。
可是。在被administrator时便马上袭向全身的麻痹感,哪怕在模块脱落后也没有丝毫减弱的迹象。依旧是令身体无法顺从自己的意志活动。
至少,让右手动起来的话。从胸口抽出那个,朝着administrator挥下,只要能做到——
优吉欧把后背俯成一团,拼命地想要挤出力气来,而白色的右手再次向他伸出。
翻起眼睛往上看去,他才发现左手拿着模块的最高祭司已经接近到四膝相接的位置了。少女露出平稳的微笑,轻轻地把他的头拉到身旁,就连这些许力量都无法抵抗,优吉欧往前倾倒。
administrator把优吉欧的头横着放在自己弯起的双腿上,用指尖抚摸着他的发根附近,低声说道。
「让我再看一次你的记忆吧。这回就要把这个插在最珍重的地方了。只要这么做,你就再也不会头疼了哦。不仅如此……还会永远地把你从无聊的烦恼和苦楚,饥饿和干渴之中解放出来了哟。」
把白色的纤指从额上拿开,慢慢地向下滑动,轻轻地触在嘴唇上。随即,唯独口边的麻痹感淡弱了些许。
少女把手指移开,露出令人心荡神驰的微笑,命令道:
「好了,再次咏唱我刚才教给你的术式吧。」
「…………」
优吉欧那姑且能动的嘴唇稍稍地颤抖起来。
不仅仅是作为整合骑士和桐人交锋时,就连那之前的记忆都暧昧不清,但惟独自己所咏唱的三个式句还记得一清二楚。
remove core prote。
虽然无法想象初次听到的神圣语代表着什么意思,不过唯有一点可以确信。那就是这个简短的术式,会将人与生俱来的,守护心灵的门扉般的东西打开。
所以administrator才能够自由地窥视优吉欧的记忆,把敬神模块插到原本就存在的洞里面。可是依她的话来推断,《synthesis》并不安定,所以她打算再做一遍同样的事情。
现在,由优吉欧能好不容易地保持住自我的意识来
看,所以心之扉应该处于再次关闭的状态了。是因为经过一段时间后靠他独自一人关上的呢,还是administrator处于某种理由而将它关上的呢,这一点则是无从想起。可是在再次进行整合时,最高祭司就有必要让优吉欧再一次咏唱那三个式句了。
咏唱了的话,恐怕优吉欧这回会身心皆成为整合骑士,也无法实现取回爱丽丝的记忆这个最后的愿望了。
可是,不咏唱的话,administrator就会察觉到他的叛心。
此刻,这个瞬间。最高祭司裸露出无防备的皮肤的这一瞬间,就是最后的,也是最大的机会。无论如何都要想办法动起麻痹的右手,把那个刺向她。
最高祭司仅是伸来右手便使优吉欧的身体麻痹了。不仅如此。漂在浮在圆床上空的光元素生成时,也没有听到她咏唱术式的声音。
虽然种类不同,不过优吉欧在不久前也目击过,同样在没有术式的情况下使用不可视的力量的场面。在下层的大浴场交战的,整合骑士长贝尔库利·synthesis·one。开拓了露莉德村的他对于优吉欧来说,这位年代久远的祖先就相当于古代的英雄,他仅需要举起手就能把放在远处的剑拉到身旁。
不只是这样。回想起来,大图书室的贤者cardinal不也仅是一挥手杖便封锁了道路,还使桌子出现了吗。如他们那种水平的高手肯定是只靠想象就能发挥出与神圣术同等的力量。
当然,以神圣术师的身份来说,直到仅数天前还在学院里学习神圣术的优吉欧,自然比不过administrator和cardinal,就算跟为公理教会服务的见习修道士相比,他也还是远远不及。
可是,现在。
唯独现在,必须要靠心的力量去打破束缚着身体的麻痹术。
桐人曾经说过。在这个世界里,向剑里贯注某种东西是很重要的。这句话的意思,正是要将从心中生出的力量寄托在剑上,强化它的斩击。
要是心能使剑变得更强,那么在神圣术里也……不,在人的各种各样的行为中都应该能产生同样的现象才对。
————快动啊。
优吉欧张开嘴唇,慢慢地吸着气,默念道。
————快动起来啊,我的右手。
————我在至今为止的人生里重蹈覆辙,犯下了许多的过错。没能救助被整合骑士带走的爱丽丝,在那之后不知多少年都没有去救她,几经波折终于到达了旅途的终点,却又在这里迷失了方向,为了抵偿我的这种软弱。
「…………快……」
嘶哑的声音,从优吉欧的口中零落而出。
「……快……动……」
从正上方窥视下来的administrator的笑容渐薄。银色的双眸为了探寻优吉欧的本意而被眯起。已经没有回头路可走了。要把从心的每一个角落积聚而来的力量,集中在右手上。
可是,麻痹感完全没有消去的迹象。无数看不见的针插满了手指和手掌,就像是在妨碍着它动弹。现在,只要有一瞬间可以动起来的话,哪怕右手因此粉碎四散也好,无法再次挥剑也罢。所以,一次就好——
「……快,动,啊……!」
声嘶力竭地叫喊的那一瞬间。
淡淡的光芒将优吉欧那被甩在床单上的右手包裹起来。温暖、柔和,能将所有疼痛和苦楚都溶去般的光辉。贯穿骨肉的冰针,顷刻间便融化溃散。
「……你……?」
administrator喃喃着,打算抽身退开。
可是就在那时,优吉欧已经把从麻痹中解放出来的右手探进衬衣的胸口处,从中抽出吊着一条纤细锁链的东西。
闪烁着深深的赤铜色的,极小的短剑。
他反手握住它,朝着能从administrator身穿的薄衣的胸前的深领口中窥见的纯白色肌肤刺下。
必中的距离。虽然短剑的剑身部分仅有五,但是它不可能无法触及与自己紧挨着的敌人。
可是,如针般的剑锋就在正要贯穿administrator的身体的那一刹那,超出想象的现象发生了。
「嘎咣!!」的一声如雷鸣般的冲击音轰响,同时,紫色的光膜以短剑为中心呈同心圆状出现。
形成闪耀着的波纹的,是一串极细微的神圣文字列。虽然薄膜等同于没有实体,但是它却阻隔着短剑那锐利的剑锋。
「咕……呜!!」
咬紧牙关,绞尽全部力气,优吉欧抵抗着巨大的反作用力。
右手所握着的短剑,是贤者cardinal给予桐人和优吉欧一人一柄的东西。这柄短剑虽然本身几乎没有攻击力,但是只要有人被它刺中,身处被隔离的图书室的cardinal便能把神圣术传到他的身上。
优吉欧的短剑是为了使整合骑士爱丽丝陷入睡眠。
而桐人的短剑,则是为了打倒administrator而拿到的东西。可是他把自己的短剑,用来拯救在大教堂第五十层与他们交战的副骑士长法娜提欧·synthesis·two的性命了。
那个时候,cardinal的那阵穿越了空间的声音说过了。『administrator现在很有可能处于非觉醒状态。要是能在那家伙醒来之前到达最上层,那么即便不使用短剑也能将她排除掉』。
不过,当时还是没能赶上。既然她已经觉醒,能打倒拥有与cardinal同等力量的最高祭司的方法,就剩下优吉欧所持有的短剑了。
夺回爱丽丝的记忆,一起回到露莉德村。很长一段时间以来,优吉欧都只有这一个愿望而已。可是,他一时被最高祭司的话语所迷惑,披上整合骑士的铠甲,向桐人——还有爱丽丝举剑相对,优吉欧感觉到如今的自己已经不再被容许抱有这个愿望了。
如果说,还留有赎罪的道路的话。
那就是,将生死置之度外——并非出于个人的执着,而是献身于更为伟大的使命,仅此而已。
从故乡把年仅十一岁的爱丽丝带走,封印了她的记忆并把她培养为骑士。
大肆宣扬贵族的特权,使得没有任何罪过的缇卓和萝涅为之受辱。
为了粉碎这种扭曲的支配制度,要用尽残存的全部力量与天命。只要能够击倒最高祭司,哪怕葬身于此处,离开村子旅行至央都的日子,还有在学院学习的日子就是有价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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尽管怀着这番决意将短剑挥下,但它却被紫色的薄膜所阻隔,无法触及administrator的皮肤。另一方面,最高祭司似乎也没有预测到优吉欧的行动,她猛地一喘,把上半身往后仰去。
睁大的白银色双眸中,露出包含了怒气的光芒。
优吉欧承受着这双视线,把左手叠在右手上,用尽剩余的力气想要把短剑压进去。
「呜……哦,哦哦!」
如针般纤细的剑锋,将强烈地闪耀着的屏障,贯穿了一millise——的那个瞬间。
造出屏障的众多神圣文字,释放出纯白色的光芒后爆炸了,把优吉欧和最高祭司往后吹飞。
「……!!」
哪怕以恰如被巨人的手掌拍开一般的势头飞
第十三章 决战 人界历三八〇年五月
1
——哦哦,说出来了说出来了。
听完爱丽丝威风凛凛的宣告,我在心中发出了略失严肃的感慨。
如果不这样,自己可能会无法抵御那冰冷的压力,向后退却吧。
终于抵达的中央大教堂第一百层是个直径约四十米的圆形空间。一张巨大的圆形卧床设在正中央,似乎这儿的家具就这一样。
一位赤裸身体,美若天仙的少女就站在卧床之上。
毫无疑问此人便是公理教会——也就是人界的绝对支配者、最高祭司administrator。光是站在那儿便能释放出极具压倒性的存在感,仿佛能瞬间将我脑中的「这里是某个服务器中的虚拟世界,包括她在内的居民全是保存在人工媒介中的ai也就是人工『fluct light』」的观念瞬间击溃一样。
不,在看到那优美的银发和银瞳之前,在为了从第99层上到这里而走上升降盘时,我就已经双手满是汗水,因恐怖的预感而寒毛倒竖了。
强烈的「死之气息」从升降盘正上方的黑色洞穴释放而出,比起以前自己在浮游城艾恩葛朗特踏入boss房间前所感受到的还要让人胆寒。
肉身的我,也就是说并非是上级修剑士桐人而是现实世界的桐之谷和人正躺在soul trantor当中,就算在under world里天命全失,也不会真正的死去。然则这位被冠以最高祭司administrator称号的少女,却有着能让我体会到比真正的死还要苦痛的力量。
对,贤者cardinal确实这么说过——虽然administrator不会被自身所制定的禁忌目录所束缚,却因幼时被赋予的禁忌这一概念而无法杀人。
然而也正是这一限制,最高祭司很有可能会让我尝到比在under world中死亡【log out】还要恐怖的痛苦——比如说,有可能会和那些如机器一般被连接在立方体上的元老们一样,遭受到永远的痛苦。
——即便如此。
我所背负的恐怖,是因为我知道各种各样的事情才会萌生,是以,爱丽丝和优吉欧所承受的恐怖,绝对还在我之上。
虽然优吉欧的《敬神模块》已被administrator取掉了,但爱丽丝的依旧埋在fluct light深处。像这样与自己的绝对支配者对峙时,需要承受的巨大压力甚至已经超越了我能想象的范畴。
即便如此,爱丽丝还是昂首挺胸,以骑士的口气凛然宣言着。
「我的使命,绝非维护公理教会!守护手无寸铁的数万人民幸福的生活与安稳的睡眠,方乃我与我等骑士团的使命所在!」
爱丽丝黄金色的头发,像是与这份信念交相辉映一般愈发闪亮。高昂而清澈的声音如同曙光一般,驱散了弥漫在房内凝重而冰冷的气息。
然而,立在远处的支配者,完全没有被爱丽丝那直白的谏言激怒,反而饶有兴趣露出了微笑。
而代替最高祭司发出刺耳般怒吼的是不知怎么躲到了床底下的元老丘德尔金。
「给、给、给我闭嘴啊啊啊啊啊啊啊!!」
以飞快的速度撩起床单直冲而出,在滚了几圈后站了起来。大概是转晕了吧,来到我们与最高祭司之间的丘德尔金摇摇晃晃了好些时间才站稳脚跟,并把矮小的身子后仰至极限。
红与青的小丑服破烂不堪,充填完成的毒气也一点不剩,这都是他不幸中了爱丽丝用金木樨之剑所发动的武装完全支配术的缘故。
将剑身裂作数百支细小刀刃,构造出黄金花瓣落英缤纷般的美景,爱丽丝本想用这一招打破优吉欧留下的冰之牢狱,怎料把奸笑着从上层赶至这儿的丘德尔金不留情面的卷了进来。
他那逃脱的技术还是那么了不起,即便衣服被切得四分五裂,身体依然没有受到多大的伤害,只不过到了最上层可没地方再逃了。
大概是administrator就站在他的身后吧,狐假虎威的丘德尔金高举起双手,笔出食指对着爱丽丝。
「区区一个半坏掉人偶骑士胆敢这么说!使命!?守护!?简直要笑死了,嚯嚯嚯嚯嚯——!!」
小丑发出尖细的笑声,原地转了一整圈,破烂的外衣随风飘动,露出了红青纵纹的内裤。之后两手叉腰,换用左脚脚趾指着爱丽丝。
「你们这群所谓的骑士!!不过就是些只能按照我的命令动作的木偶的集合罢了!!我要你们舔这只脚的话你们就得舔,我要踩在你们身上你们就得弯下腰来!!这才是你们这群整合骑士的活法啊啊啊,使命啊啊啊啊啊啊啊!!」
说到这里,丘德尔金像是支撑不住巨大的头部的重量一样,身体向后倒去,不过总算在倒下之前稳住了身子。
「而且话说回来啊!想摧毁骑士团,还真是可笑啊——至极啊!坏掉了的,包括那俩废品一号二号在内,也才只十个人!也就是说,我们这边还有二十个棋子啊!就算你一个人再怎么撒疯耍泼,教会的支配也丝毫不会动摇啊你这个金闪闪泼妇!!」
讽刺的是,小丑猖狂的破骂反而减轻了爱丽丝的恐惧。重新找回了些冷静的爱丽丝轻轻摇了下头,用冷冷地声音做出了回应。
「你这个傀儡才是笨蛋吧。那个圆滚滚的头里面,装的大概不是脑浆而是臭气才对不是吗?」
「什……什么!!」
丘德尔金血气上涌,本来就涨成了红色的脸顿时变作紫色。不过在他找到合适的词骂回来之前,爱丽丝便用寒冷如冰的声音开口了。
「剩下的二十名骑士中,有十名还处于最高祭司所说的《再调整》,也就是被术式篡改记忆的过程之中无法行动。而另外十名,现在则正骑着飞龙,在终结山脉的上方作战呢。想要将他们唤回来也是不可能的。因为只要他们一离开,南北西三面的地道和《东方的大门》就会立刻被暗之军势冲破进军人界,你口中所说的『公理教会的支配』瞬间就会瓦解。」
「呜……唔哦哦……」
丘德尔金的脸已经完全变成了黑色,眉毛也好眼角也好嘴巴也好都扭曲成了一团,而爱丽丝锋锐如刀的话语却还在继续。
「不,大概已经崩坏了吧。他们也好飞龙也好,都不可能永远战斗下去。然而在这个大教堂中,已经没有剩下能够与他们交接的人了。还是说你也要跑去dark territory,和那些以勇猛著称的暗黑骑士们交战呢?」
我隐约觉得,这句指责的话语不只是冲着丘德尔金,还是冲着站在她背后的我而来的。因为,将能够交接的骑士们,也就是艾尔德利耶、迪索鲁巴特还有《四旋剑》全部打成伤病员可是我和优吉欧啊。
然而,在我因为羞愧而低下头之前,丘德尔金就因为承受不住脑中的压力而气炸了。
「哦嚯嚯哦哦哦哦!!耍、耍、耍小聪明!!你是想以此来为自己求情吗小丫头!!」
小丑的鼻子中呼出的气已经浓如蒸汽,脚下则踩着胡乱的步子。
「作为你如此无礼的惩罚!!在你的再调整完成之后,至少要让你在外面呆三年时间!!不,在那之前还要先把你变成我的玩具,对你做各种各样的事情才行!!!」
然后,丘德尔金用他那如同鬼嚎的声音,说出自己预定要在爱丽丝身上做出的「各种各样的」的事——而让他的话音戛然而止的是,其身后的administrator发出简短轻笑。
「……哦?」
完全没有理睬脸色逐渐恢复原状,沉默着站在原地的丘德尔金,望向爱丽丝的最高祭司微微偏了下头。
「看来并非
只是伦理领域出错这么简单啊。连敬神模块的功能也……这么说来,是凭借自己的意志解除了那个人设置的《code 871》吗……?并非出于感情……?」
什么——她在说些什么啊?「那个人」?「code 八七一」?
我因为无法解读administrator的话语而皱紧了眉头。
不过银发的少女没有继续给出什么情报,而是缓缓用右手理着头发,说出了像是结论一样的话。
「嘛,再往下就只能靠分析才能明晰了。……那么,丘德尔金。我是很宽大的,所以就给你一个挽回自己被降低了的评价的机会吧。快去用你的法术,冻结那三个人。天命嘛,嗯,就留个两成左右吧。」
在话音落下的同时,她伸出右手的食指,轻轻一摇。
踩在最高祭司脚下的圆形床铺,瞬间伴着厚重的响声开始了旋转,我条件反射般地瞪大了眼睛。
直径大概有十米多的庞然大物,好像整体便是个巨大螺丝的头部一样旋转着向地面里沉下。之前还在床垫上打滚的元老丘德尔金慌忙发出一声惨叫,忙不迭的从床上滚了下来。
卧床的本体全部隐没在了地板下方,最后留下的顶盖也缓缓旋转着嵌入地面,在床铺的旧址上只留下了绒毯上描绘着的一个巨大的圆形。之后最高祭司悄无声息地落到了地上。
我突然想起了什么,将视线转向我和爱丽丝刚刚爬出来的圆筒形的入口,果不其然的发现那里和地面的交界处也描绘着类似的图形。那么,这个房间的地板上,还有别处有这样的升降机关吗?这么想着,我仔细打量着周围,发现同样模样的机关还有另外一处,在房间另一端的墙边上的小型机关。从那里究竟会伸出什么,现在的我完全无从推测。
床消失之后,最上层显得愈发宽大了。
圆弧形的墙面全部由毫无阴翳的玻璃制成,支撑穹顶的则是黄金色的支柱。天顶上绘有似乎是取材于创世纪时的精密图画。嵌于穹顶各个角落的水晶如同繁星一样闪烁着。
稍微有些意外的是,所有的立柱上都有一把雕成了剑的黄金模型。小的有一米、大的超过三米,由于剑柄部分很小,所以不可能将其取下当做武器使用。剑刃部分看上去也并不怎么锋利。
——总而言之,大教堂第一百层,没有任何遮蔽物,与神圣术师战斗可以说相当不利。通过瞬间的观察做出了这样判断的我,想在丘德尔金咏唱术式前就冲过去,于是将重心转移到了右脚上。
然而,在我实际作出行动之前,爱丽丝便轻轻的摇了摇头。
「无谋的突进太过危险了。最高祭司大人有着许多只要触碰到就能让我们失去行动能力的术式。她让丘德尔金先行出手,应该就是瞄准了这一点。」
「这么说起来……」
至今为止一直在身边沉默着的优吉欧,像是刻意接上爱丽丝的话头一样,用低沉的声音插进了话来。
「总觉得最高祭司是故意放了我,她明明可以杀掉我的。还有就是,那个元老长在把贝尔库利先生变成石头时,也是刻意靠向……不,是直接接触了他。」
「原来如此,『对象接触原则』啊。」
我也点了点头。如果想要通过间接攻击术,也就是火焰和闪电一类的攻击以外的方式对敌人造成影响的话,就必须要用手——大概脚也可以——接触到对方。这是学院初等练士都知道的,神圣术的基本规则。
也就是说,只要不被丘德尔金、还有administrator直接触碰,就不用担心石化术了。然而与此同时,也就意味着我们无法接近到剑的攻击范围内。
这样的话,状况对于我们可谓是压倒性的不利。在神圣术方面我和优吉欧还不及爱丽丝,如果远距离进行术式对攻的话,就算是三打一,恐怕也会不敌拥有元老长这一称号的丘德尔金吧。
我紧咬嘴唇陷入冥思,身旁的优吉欧似乎还有什么想说的。
「而且……最高祭司,全身……」
就在此时,瘫坐在地上的丘德尔金就像弹簧一样瞬间弹起。
「嚯嚯嚯嚯!!」
对面慌忙摆出架势的我们,丘德尔金一改之前的表情,露出让人厌恶的笑容,像是对身后的支配者溜须拍马似地。
「……像那样的三只小虫,猊下明明只用一根小指头就能轻松碾碎,却特意将这份愉悦赐给鄙人,真是让鄙人感动至极!鄙人涕泣谢恩,涕泣谢恩!哦哦哦哦……」
像是在呼应他的话语一样,几滴巨大的粘液状的「泪水」从他的脸上滚落,让我们三人都相对无语。
就连administrator都像已经疲于奉陪对方的胡闹一样,甩下最后一句话,就退到了五米之外。
「——嘛,别做太过火了。」
「是是!鄙人一定拼尽全力,回应猊下的期待!」
这句话好像是某种开关一样。话音甫落,丘德尔金便用右手的手指擦掉了掉落的泪水,恢复成骨骼精奇的小丑的模样,用阴险的目光看着我们。
「好了好了好了……你们这群家伙就好好的给我老老实实的道歉吧。在你们哭着跪下来爬到我脚底下之前,那肮脏的天命至少要被我消去八成哦,做好觉悟了吗?」
「……你的乱吠我已经听够了。就像之前说过的那样,我会把你那肮脏的舌头连根切掉,有种就放马过来吧。」
即使舌战也毫不退让的爱丽丝,用右手握住了爱剑的剑柄,摆出架势。
而在十五米外的丘德尔金却还是摆着两手交叉在胸前的奇妙的姿势。
「我我我我我我我饶不了你!!就这么想要领教我的舌头?那我就把你从头到脚都舔个遍吧!!在你被冻得硬梆梆之后!!哈哈哈哈!!」
发出吼叫的同时,丘德尔金一跃而起,后空翻转体一周,咚地落到了地上——可惜不是脚,也不是手,而是那巨大的头。
「……」
我和优吉欧相视无语。确实,用那个大到过分的头来支撑木棒一样的身体的话,是要稳定许多的。然而这样的话,他自己不就无法动弹了吗?
然而倒立的丘德尔金,却一副极为认真的面孔——因为整张脸倒了过来,因而无法读懂他的表情——舞动着双手双脚,用刺耳的声音喊出了神圣术的起始句。
「system……c——all!」
于此同时,爱丽丝也「锵」的一声拔剑出鞘。因为不知道如何是好,我和优吉欧只能效仿爱丽丝的动作。
「gee……cryogenic! element!!」
通过舌头似乎缠在一起的发音,丘德尔金发动了冷元素召唤的术式。
远距离攻击术的威力和规模,从最初生成的元素数量就可以预测大半。为了不错过远方生成的光点,我眯紧了眼睛。
「啪」的一声,倒立着的丘德尔金两手拍合,然后大大的张开。两只手的每个指尖,都伴随着「滋滋」的冻结声产生了一个蓝色的冷元素——数量是十。
「可恶,好多。」
我骂了一句,然而这些并不在预料外。像我这种初学者,只要能集中精神,单手也能同时生成五个元素。除开最高祭司,身为公理教会最强术师的丘德尔金双手生成十个元素可以说是想当然的。
爱丽丝不敢轻举妄动,而我则是移至右侧,伸出左手生成反属性的热元素。优吉欧也是一样。只要我俩能各自弄出了五个元素来,应该就能抵御住丘德尔金的冰冻攻势——
然而,还没等我念出启动句——
啪!!再次响起清脆的声音。
是倒立着的丘德尔
金用双脚相互碰撞发出的声音。紧跟着,他劈开双脚与双手一样呈一字展开。十根脚趾前,另外十个冷元素也伴随着霜冻的声音被召唤了出来。
左侧的优吉欧不禁发出了惊愕,而我和他感同身受。
「开玩笑……吧……」
双手双脚总共召唤出二十个蓝色光点的丘德尔金,张开上下颠倒的嘴巴放声大笑。
「哦嚯,嚯嚯嚯嚯……吓到了吧,浑身颤抖了吧?可不要把鄙人和那边的杂鱼术师相提并论哦。」
under world中的神圣术——也就是魔法,是通过声音命令,术者自身的想象来控制的。比方说,在使用治疗术的场合,如果对接受治疗的对象抱有敌意的话,术式的效果就会剧减,相反,若是抱有真挚的献身之心,就能产生施术者等级之上的效果。
而操纵元素的攻击术也并不例外。
具体来说,想要将发生出的元素变形而后发射出去,光是声音命令还是不行的。必须要形成与术者的意识直接相连的想象回路才行。
为了生成这一回路,就要用到手指。只要持续想象着每一个元素分别与自己的一根手指相连,那么只要运动自己的指尖,就能够控制整个术式了。
也就是说,根据这一等式,不管多么高级的术式,都只能同时操控十个元素。想要突破这一限制,连脚趾也运用起来连接想象回路的话,就必须要浮在空中,或者让头部着地进行维持倒立的姿势才行,就像元老长丘德尔金那样。
「哦嚯嚯嚯嚯……」
丘德尔金尖利的狂笑着,完成了变形命令的咏唱,向着站在原地的我们首先挥出了右手,随后左手也重重挥下。
「dischar…………ge!!」
嗖——
五根巨大的冰棱发出尖锐的破空之声,泛着冰冷的光辉向我们逼近。左手的另外五根也紧随其后。
就算想要回避,呈双重扇形展开的冰枪阵也毫无死角可循。那么只能将要击中自身的冰柱斩落了,想到这儿自己握紧了爱剑的剑柄——
眼前布满金色的闪光。
爱丽丝将金木樨之剑横斩而去,无数细刃的从剑尖处分离,如落樱般缓缓落下。
这已不是首次见到爱丽丝的武装完全支配术了,但这美丽的情景还是让我和优吉欧看呆了。
映照着大教堂最上层的亮光,只有从南侧玻璃窗透进来的青白色月光。不过,从爱丽丝剑上分散开来的黄金碎片,拉着一条只能让人觉得是自身在发光的亮黄色轨迹,化作一群流星雨飞翔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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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瑟……」
随着一声锐利的吆喝,爱丽丝挥下手中的剑柄。
伴着该动作,在空中飞舞的无数尖片,将十根冰柱裹住,发出凄厉的削切的响声。就像往高速旋转的搅拌机里放入冰块一样,丘德尔金所生成的原本有着恐怖威力的冰枪,瞬间便化为无害的果汁冰激凌,溶于大气中变作资源。
「……哝……哝哝——咕咕——……」
丘德尔金在看到自己放的术式被轻易打退后,气的咬牙切齿,发出不甘的哼声。
「……那种破烂的下贱金属可是赢不了我的哦!既然如此这个又如何!!哦哦——!!」
将保持着十个元素的两个短腿,同时向前面踢出。
咻地描绘着青色平行线向上飞舞的冰元素,在几近天花板那里融合,形成一个立方体冰块。
冰块发出「砰砰」声音有棱有角地增加着体积,变作一个边长约二米的立方体。变形并没就此停止,紧跟着每个面的中央位置都伸出了一根细长的棒状冰柱。
如果说under world的物理法则是以现实世界为基准设计的话,那么出现在上空的这个冰雪六面体的重量应该有七吨以上吧。如此硕大的东西怎么想都无法用剑格挡,思考至此的我禁不住退后一步。
「呵唏……怎么样,这可是我最强的术式哟!!那么,给我变成肉饼吧啊啊啊——」
处于倒立状态的丘德尔金把高高举起的双脚向前摆去。巨大的六面体发出轰鸣声就这样滚了下来。
我和优吉欧赶忙左右躲闪。然而身为骑士的爱丽丝依然没有退却一步。站在原地的她使劲盯着朝自己袭来的巨大物体——
「哈啊……啊啊啊啊啊啊————!!」
发出至今为止最大,也是最威猛的叫声,同时将右手的爱剑高高举过头顶。漂浮于四周的黄金花瓣,伴随着清脆的金属声,聚到了一起变作一个长约三米的巨大圆锥。表面有着无数逆棘的巨大钻头,发出沉闷的响声,高速旋转起来,对着落下的冰块直接迎了上去。
两个物体接触的瞬间,发出凄厉的大响声和闪光,让房间中部激烈的摇动。
「咕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给我……粉……碎吧——!」
「…………花瓣啊……粉碎吧……!!」
元老长与整合骑士,可谓是一个极美一个极丑的脸庞,出现了同等程度的歪曲,拼命挤出了这样的话来。
这样的大招产生对攻,当然优先度数值会对胜负产生影响,不过意志力和想象力的强弱才是最为重要的。
蓝色的冰块和金色的螺旋,两者在夹杂着灼热接触点的期间持续着静止,但是不久后开始互相吞噬。因洒落的刺眼的光芒,和震耳欲聋的破坏音的原因,不能分辨出是冰块的重量击溃了钻头,还是钻头的尖端戳穿了冰块。
直到两个物体重合到一起,胜负才明了了。
咔嚓。伴随着深沉的破碎声,冰块现出白色的裂纹。
接着,差不多有一个小屋子尺寸的大锤如同先前一样变为无数冰片崩散了。嗙——,伴随着剧烈的震动将周围的空间一口气冻成白色,我赶忙用左右挡下扩散开来的冷气。
「呀啊啊啊!?」
这狂乱的悲鸣当然是元老长丘德尔金发出的。
依旧保持着倒立的姿势,棒状的四肢在不断的颤抖。
「怎……怎么可能……居然将猊……猊下赐予的,鄙人美丽而帅气的术式给……」
大大裂开的嘴唇上,那份轻蔑的笑容终于消失了,但完美粉碎巨大冰块的爱丽丝也无法说是毫发无损。骑士将停下旋转的黄金小片,右手腕一挥后回到原来剑的摸样,身体剧烈摇动了一下,勉强站稳身体。大概是在极近距离下冰块迸裂产生的冰块击中身体所致吧。
「爱丽丝……!」
我想要跑到跟前,不过爱丽丝用左手腕一下子制止了我,然后用剑尖毅然指向丘德尔金。
「丘德尔金,你那没有信念的剑技,就如同空虚膨胀起来的纸气球,知道了吧!就和你本人一样!!」
「什……你说什么……这小姑娘……」
爱丽丝那犹如斩击那尖锐唇舌,终于让丘德尔金的连篇脏话停下了。扭曲到极限的大脸激动地抽搐着,油腻的汗像瀑布那样逆向流下。
打破了暂时沉默,是几乎连无聊都称不上的,administrator的嘟哝。
「啊啊,真是的,过了这么多年还是大笨蛋呢,丘德尔金。」
只见元老张吓得缩起了双手与双脚。
丘德尔金像个小孩子一样缩成了一团,而最高祭司则是以优美的动作侧躺下来。漂浮在空中,仿佛侧卧在一张透明的沙发上。只见她略微浮起了些,盘起纤细的双腿,继续往下说去。
「那
小女孩拥有的《金木樨之剑》,是这个世界存在的神圣属性物品【divine object】中有着最高级别的对物理攻击优先度哟。然后,那个小女孩很强也是毫无疑问的事实。对着这样的对手用物理系的攻击术,是忘记了神圣术的基础吗?」
「啊……啊啊……」
漏出高亢的声音,丘德尔金那圆圆的双眼往头上——正确来说往下转动。在那眼帘上,立即哇啦哇啦地溢出大颗的眼泪。
「哦哦哦……那么的不值得,令人感激,令人惶恐!!猊下亲自对鄙人指示教导……!会报答,我这丘德尔金绝对会报答的!!」
administrator的声音,对丘德尔金来说估计有着最高级别的治愈术效果吧。先前的惊吓和害怕瞬间一扫而空,倒过来的元老,用他恐怕最厉害的气魄笼罩着的奇怪的脸盯着爱丽丝。
「三十号!!你刚才说过吧!!鄙人是空虚的,信念是纸气球那样!!」
「……难道不对吗?」
「不——对!!不对不对不对——!!」
丘德尔金双眼里,能看到「哄」的一声燃起的——红色火焰燃气。
「就是鄙人也有信仰存在哟!!那个,坦白说,是『爱』!!对我等尊贵美丽的最高祭司猊下的,真诚的爱!!」
这话不管什么情况下去听,都觉得是三流滑稽戏剧的台词,但是只有现在——对放出了那样的话的圆头棒状的小丑来说——伴随着某种悲壮感,强有力地响遍整个房间。虽然说出这话的是位用大头倒立,半裸着的小丑男。
丘德尔金如同燃烧着一样凝视着爱丽丝,大大伸开双手双脚,向着背后的administrator用高亢得极限的反转的声音上奏到。
「最,最最,最高祭司猊下!!」
「什么事?丘德尔金。」
「鄙人,元老丘德尔金,在对猊下服侍的长久岁月里初次呈上无礼的请求!!鄙人会赌上生命将他们那伙反叛者歼灭掉!在这结束之后!请准许鄙人用手触摸,用口亲吻,猊,猊下的那,那高贵的玉身,共度一晚良宵,承蒙大人奖赏!!」
——对着半人半神的最高支配者,还真有这样直截了当的请求。不过这绝叫,毫无疑问是丘德尔金这歪曲的小丑男的,灵魂里吐露出的真实声音。
即使撇开悲壮感,只听闻英勇的呐喊,我和优吉欧还有爱丽丝,也都一动不动地陷入了沉默。
然后,丘德尔金背后那听到自己『请求』的最高祭司administrator——
如同忍俊不禁一般,珍珠色的嘴唇往上提起。
犹如毫无感情的镜子般的眼睛里,如今却明显摇动着对愚蠢人类的兴趣和嘲弄的颜色。administrator忍住笑容,用右手覆盖着嘴唇,用与表情截然不同的,满带慈爱的语气——
「……可以哟,丘德尔金。」
轻轻的说道。
「向创世之神丝提西亚发誓。在你完成任务之后,我会将我身体的每一处地方,赐予你整整一晚。」
这段话完全是「虚伪」二字的体现,同样身为满布谎言跟虚伪的现实世界的一份子,我能轻易看出来这一点。
这个世界的人类,由于人工fluct light构造原因而有着不能违抗法律的宿命。从规定村子或城镇生活的帝国基本法,然后当然还有禁忌目录,甚至连自身与神明发誓的约定也包括在这个法律之内。
虽然位于统治阶层上层的人们,受到的法律拘束较少,但这个原则就算是身为世界最高点存在的cardinal和administrator也不例外。就像cardinal不能把茶杯往桌子上放,还有administrator不能杀人那样。
不过现在,administrator在我面前证实了,自己向神发誓并不会受到制约。也就是说,这名少女对卧室天花板上画着的创世三神——丝提西亚、索尔斯和泰拉利亚毫无一点信奉之心。
但是,这当然超乎了悲哀的小丑丘德尔金的想象。
听到在自己背后,主人一边忍笑一边说出的话时,丘德尔金眼里再次涌出大颗的眼泪。
「哦哦…………哦哦…………鄙人,现在,至高……被包围在至高的喜悦之中…………已经……鄙人已经,斗志万倍,精气洋溢,说实话已经无敌了哟哟——!!」
眼泪随着咻的一声蒸发,接着,丘德尔金全身被赤红到可怕的火焰包围起来。
「sys——tem!! cal——l!!! gee——ther——mal——!! ele————ment!!!」
他啪啪地将双手双脚甩向空中,就连指尖都伸得笔直的四肢上,有着几个炽热的光点。藏在爱丽丝背后的我感觉到,或许这是元老长丘德尔金最强也是最后的一击。
和先前同样,生成出来的元素——不过这次是如同红宝石般闪耀的热元素——的数量,按所有的指尖计算有二十个。
确实,倒立状态下的丘德尔金的双腿,因从支撑身体的任务里解放后变得完全自由了。虽是这样说,但不经过大量的训练时做不到同时将脚趾上每一只单独区分清楚的。
虽然因为过分特异的外观和人格而被分散了注意力,不过被称为元老长丘德尔金的这个人,可以说与整合骑士的猛将同样——或者说还在他们之上,总之是个可怕的强敌。
不知是不是感觉到了陷入无限迟滞的我的恐惧,丘德尔金的双眼如同夸耀着胜利一般眯了起来,之后一下子睁得滚圆。那如同针孔般的瞳孔,突然闪耀着带有深红色的光芒,让我从畏惧变成惊愕。难道这家伙像热血主人公那样,斗志能化为火焰寄宿于眼中吗——但很快便意识到了,事实并不是这样。
丘德尔金双眼前面浮着的那闪耀的红光,也是大型的热元素。那家伙将自己的双眼作为终端,生成第二十一和二十二个元素。
射出前的元素本身,也会一点点地根据着那个属性扩散资源。在手指几厘米前生成热元素的话,只会烧掉点指甲了事,不过在眼珠极近的距离保持着巨大家伙的施术者不可能说没被牵连。随即,丘德尔金眼睛周围的白色皮肤,咻咻地开始被烧成黑焦。
然而元老本人却已经一点都感觉不到那股热气了。眼窝里一片黑暗,从异相转为凶相的脸上露出了唏唏的笑意,丘德尔金低声说出了最后的夸耀话语。
「让你们见识下吧——,我等最强大的神圣术——……!出来吧魔人!!然后将反叛者烧尽吧——!!」
呼,缩成一团的四肢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高速活动起来。被射出的二十个元素,并没有立即变形,而是在空中描绘出五根平行线后用猛烈的速度来回飞着。
那个红得放光的轨迹,瞬间描绘出巨大的人形,让我不由自主的迷住后呆呆凝视。
短腿。肥胖鼓胀的腹部。奇怪的长臂,还有戴着有几个角的头冠的圆头。就好像,在丘德尔金就这样扩大几倍的样子——一个巨型小丑。
创造出熊熊燃烧的身高五米的小丑的元素,在描绘出飘扬的小丑服后消失了。
需仰视才能看到的小丑的脸,虽酷似丘德尔金,却要比之残暴数倍。从厚厚的嘴唇的间隙里能隐约看到咕嘟咕嘟的火焰舌头,细长吊眼造出的裂痕里,有着似乎和火巨人毫无关系的冰冷寒气吹出。
挥舞双手双脚完成超绝召唤术的丘德尔金在最后,将剩余的两个元素栖身着的双眼眨了一下。接着,眼前的热元素消失,同时火焰小丑那细小的眼睛「吒」地张开,在那里栖身着两只燃烧着的瞳孔。
火焰的巨人
,就好像丘德尔金本人搭乘了上去那样带着充满杀气的双眼俯视着我们。穿着尖鞋的右脚慢慢抬起,用力沉沉地踩到一部前面的地板上。伴随着重重的震动声,大量的火焰从巨人的脚边燃起,摇动着周围的空间。
已经不禁哑然得只能伫立在那里的我和优吉欧,在听到爱丽丝得微弱话音后,才匆忙重新握紧了剑。
「……那家伙居然能使出这样的术式,我完全不知道。」
虽然爱丽丝的声音在这个状况下仍能保持坚定,话尾却有些嘶哑,仿佛反映出了她动摇的内心。
「有点太低估丘德尔金那家伙了。真遗憾,那个火焰就连我的花瓣也无法破坏。就算能够抵御,时间也长不了。」
「……也就是说,在这段时间,我们必须攻击丘德尔金本人咯……」
对用沙哑的嗓音说出这话的我,爱丽丝下达了指令:
「就是这样。十秒,我会尽量挡住。桐人,优吉欧,请在那期间攻击丘德尔金本身。但是不可以靠近他!因为最高祭司等的就是这个。」
「十……」
「……秒……」
我和优吉欧同时说着,望向对方。
在下层剑斗时,虽然冷静至极的优吉欧压制住了自己,但他现已解除了骑士化,情感也似乎恢复了。从他脸上浮出的恐慌与狼狈便可得知,这让我多少有些高兴,同时也不忘思考接下来的对策。
在爱丽丝防御期间攻击那只火焰小丑几次都行!在旧sao的boss攻略时我所担任的就是这个职务,况且操控小丑的丘德尔金应该是处于毫无防备的状态。
但不能保证administrator会不会阻碍我们的突进。因此,我们必须在保持一定距离的情况下攻击丘德尔金,而身为剑士的我与优吉欧,所拥有远距离攻击手段就只有两个。
其中之一就是这边也使用神圣术的手段,但我和优吉欧能用的术式,根本没法削减丘德尔金这样高级术者的天命。
另外一个是,隐藏起来的必杀技——也就是武器完全支配术,但这也有困难存在。发动时,必须咏唱cardinal编组而成的冗长术式才行。十秒什么的完全来不及。整合骑士化的优吉欧可以做到无咏唱发动完全支配术,不过现在恐怕没办法吧。当然我也一样。
「…………」
仿佛在嘲笑我一样,燃烧着的巨大小丑,晃动着巨大身躯慢慢前进起来。虽然不能说是很敏捷的动作,但由于小丑的尺寸,一步就足足拉近了一米距离。
当距离正好接近到足以感觉到小丑放出的热气时,爱丽丝终于动了起来。
她将凝聚起来的金木樨之剑,唰地往正面大上段挥出。向后面伸出的左手腕,大大地向前后张开的双脚,如同弓弦一样咔咔绷紧。
突然,在爱丽丝脚边刮起像龙卷风一样的疾风,白色的长裙和长长的金发像水平起舞那样激烈飘起。金木樨之剑的刀身,被黄金光芒包住后砰地分裂成几百个花瓣,排成一列在空中滑行。
「——旋转吧,落樱!」
从那细小的身体某处,发出意想不到的喊声划破空气。
同时,黄金花瓣们以目不暇接的超高速度做出漩涡,转眼间形成一个巨大的龙卷风。
之前在粉碎冰块时,紧紧地凝聚成尖尖的圆锥形的花瓣,这次却与之截然相反,在爱丽丝身边呈漏斗状伸延,前段的直径应该有五米了。
周围的空气在黄金风暴的作用下,刮起了方向不定的飓风,让我和优吉欧的头发和衣服啪塔啪塔地激烈摇动起来。
已接近到能让人感觉到压抑感这般距离的火焰小丑,带着坏笑纵身跃至天花板附近,毫不害怕地跳进爱丽丝制成的龙卷风中心。
咚砰砰砰——!!
那样,像上千个熔炉咆哮着的轰鸣声压过了其他的声音。
近乎垂直的黄金龙卷风,吞噬着在这正中的火焰小丑的双脚。被黄金碎片高速旋转撕裂的火焰,像大规模烟花那样呈放射状飞散开来,烧焦着空气。
不过小丑巨大身躯完全没有缩小,燃烧得正盛的双眼的露齿笑容变得更大,慢慢地,慢慢地用巨大的脚踩碎龙卷风。正在最下面支撑着所有东西的爱丽丝的双脚,「吱吱」地崩溃,隐约可见危机逼近的状况。
此外,做出龙卷风的黄金碎片们,像耐不住小丑的热量那样转眼间变得炽热起来。现在确实,整合骑士爱丽丝也好,手上的金木樨之剑也好,都在以飞快的速度丢失着天命。
剩余时间——八秒。
用神圣术击溃丘德尔金是不可能的。使用完全支配术时间上又不够。剩下就只有右手上的黑剑,和刻在身体上的剑技而已。
在under world的两年中,我通过教授优吉欧《艾恩葛朗特流剑技》把旧sao世界的多数剑技重新修炼了一番。从中发现了这样一点——剑技在这里能发挥的威力,有时甚至能超越sao中的原版。
说到原因,在under world里,因行动造成结果的很大一部分,并不是由系统演算而是施行者的意志力、想象力【imagination】决定的。长期守护我的小蜘蛛夏洛特还有骑士爱丽丝将这种能力称呼为《心意》。
也就是说,在这个世界里,被旧艾恩葛朗特系统严密规定的剑技的威力和射程,能够借由心意之力进行扩张——大概就是这样。
反过来说,恐惧和怯弱、还有犹豫不决等负面情感可以让剑技弱化。
在我的内心有着一股极强欲望,想要摆脱、忘记旧sao时代的自己——拥有《黑色剑士》还有《二刀流》这两个别名的桐人。
想准确分析出这份欲望的源头,我估计自己无法做到。对被当做英雄的那份忌讳,对没能帮上、以及被杀掉的人的那份罪恶,总感觉两者都对,同时又觉得完全不正确。
不过,大概,只有这点自己能够确定。就算再怎么讨厌,《黑色剑士桐人》也是我的一部分,构成了现在的自己,同时给予自己力量。
是的,在那个世界战斗过的《他》——不对,是《自己》,依然存在于内心之中。
还剩七秒。
在感觉到踩破爱丽丝龙卷风的巨人的热汽时,我往右大大张开身体,沉下腰。
右手黑剑高举过肩,完全水平放着同时尽可能往后拉开。
左手沿着剑尖,像弹射器一样直直的伸延开去。
这个技能至今为止我从未使用过、也没有教授给优吉欧、甚至不想重现它。理由,自己也很清楚。因为这个剑技正是《黑色剑士》最擅长、也是使用得最多的技能。可以说是《黑色剑士》的象征。
在有着透明感的闪亮黑色剑锋的延长线上,十五米前,能看到倒立的丘德尔金的姿态。眼窝已经烧焦的双眼依旧紧闭着,也不知是基于什么术理,总之他应该与火焰小丑共享了视野。也就是说,我的行动也应该被他察觉到了。
只有一次攻击机会,决不允许防御和回避。在这个意义上,这十五米的距离实在太远。虽然期待着只用头顶部支撑着身体的丘德尔金不可能快速移动,但是对那男人最后关头的顽固,绝对不能再犯过分低估的过失。零点五哪怕是零点二五秒都好,必须将丘德尔金的注意从我身上移开才行。
剩下六秒。我用极限的速度简短的话语,向旁边的伙伴拜托道:
「将那家伙的注意……」
「明白。」
这就是一拍即合。我转过视线,优吉欧不知何时右手掌中已经出现了发出锐利蓝光的冰箭。虽然并没有多大的尺寸,不过我看到包裹着箭头的炫目光辉后,马上就明白那个箭头拥有的
优先度绝对不是半桶水的程度。毫无疑问,他是将先前爱丽丝和元老攻防战中释放而出的冷气资源,在我都没察觉的情况下转换成了元素。
剩五秒。优吉欧的双手像拉动看不见的大弓那样动了起来,接在上面的冰箭头剧烈地闪耀。
「discharge!!!」
伴随着命令发射出去的冰箭,并不是直接向着丘德尔金飞去。
顺着优吉欧左手的引导,冰箭迂回到火焰小丑的右侧,随后朝左绘出一条曲线并向上提升。在被火焰染成一片赤红的战场上,冰箭拉着的长长的蓝色闪光轨迹形成了强烈的对比。小丑燃烧的双瞳,被活动的冰箭吸引了。
剩余四秒。就在冰箭要撞到天花板的瞬间,优吉欧猛的握紧左手。随着这个信号,冰箭数倍于之前的速度落下。锋利的箭头瞄准的——
也不是丘德尔金。
而是其身后,卧浮于空的最高祭司administrator。
剩余三秒。
就算看到优吉欧使出浑身解数释放而出的急速下降的冰箭,银发少女依然毫不慌张。一副烦闷表情的她向上瞥了眼,尖起珍珠色的嘴唇,「呼」地轻轻吐气。
仅仅如此,箭头便在距离少女还有一米多远的地方碎掉了。
不过,优吉欧的真正目的并不是要击中administrator本人——而是丘德尔金对administrator那异常的执着心。
在看到冰箭向身后飞去的瞬间,丘德尔金的本体便睁开了双眼,头连同身体一同向后转去,发出高亢的声音:
「猊下,请尽量小心——!!」
剩余两秒。
没等丘德尔金发出尖叫,我便开始了行动。
右手持剑,与肩同高,向后拉至极限。检测到这一准备动作,剑身立刻寄宿上了血色的红光。
在系统辅助的引领下,我的身体动了起来。同时前后迈开的双脚,猛地踩踏地面,由加速度转化而成的旋转力,通过脊背传至右肩。旋转还原为直线运动,将与右臂一体化的黑剑击打而出。
伴随着喷气引擎般的轰鸣声,剑身泛出比火焰还要深邃的暗红闪光,径直朝对方刺去。
单手直剑单发技——《vorpal strike》。
在旧sao世界里,我之所以喜欢这个剑技的,是因为它有着一击能决定战局的威力以及在单手直剑剑技中最远的射程。发出像血一般的赤红色贯穿敌人的光效射程,大约是刀身的两倍。如果再加上伸到极限的右手腕的长度,有时会出现凌驾于鞭或长枪的惊人射程。
不过,我想击中的元老长丘德尔金离我的距离差不多有十五米。普通的《vorpal strike》是绝对够不到的。
在under world中首次施展而出的这个剑技,我必须依靠想象……也就是心意之力将其射程提高五倍以上才行。
要做到这点并不简单。
但绝不是办不到的。绝对不是。
骑士爱丽丝正因为信任我,才将自己与爱剑置身于烈火之中。挚友优吉欧也为了让我施展出这一击,使出全部精力与解数放出了神圣术。
如果不能回应他们的意志,我就没资格叫剑士。
我在成为任何人之前,首先是剑士桐人。
「呜……哦哦哦哦——!!」
用尽全力发出大声的咆哮。
右手被凭空出现的黑色露指手套覆盖。
接着,在激战中被磨损的衬衣袖上,出现了带光泽的黑革,从手臂伸延到肩膀,随后覆盖了全身。瞬时变作一件长款外套,镶有铁钉的衣摆猛地飘动起来。
包裹整支剑的light effect如爆炸般,顿时增亮了许多。完全盖住了火焰小丑的朱色焰光的深红光芒逐渐缩到剑尖一点。
「哦哦哦!!」
伴着颇具气势的吼叫,我将全身的力量释放而出。
时间还剩,一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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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什么声音?!
突然在耳边炸响的奇异的咆哮,让优吉欧瞪大了眼睛。
不论何种秘奥义都会放出强光与声响。但,这却不同于他所听过的任何技能音。粗重、沉闷、坚硬、犀利,仿佛剑本身在发出怒吼一样——
轰鸣的源头,是桐人右手架起的黑色长剑。带着黑曜石光泽的厚重剑身高速震动着,放出了比战场上的其他一切都要激烈的咆哮。不光是声音。整把剑都被赤色的光泽所包裹。
——秘奥义。但,完全没见过这种。
优吉欧惊呆了。不过让他更加吃惊的还在后头。
手持黑剑的搭档,被炫目的光芒笼罩住,随后其身姿也变得和之前不一样了。
至今为止他身上所穿的,应该是历经数次激战变得伤痕累累的黑色上衣和同样颜色的粗布裤子才对。然而在光波沿着他的右手掠过他的身体和双脚的时候,桐人身上瞬间便穿上了一件凭空出现的高领长摆皮质风衣,裤子的材质也在须臾间变成了精细的皮革。
比眨眼更快的刹那间发生的这一系列变化,并没就此结束。桐人的肉体也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首先,黑色的头发微微伸长,几乎遮住了他的整张侧脸。
而后,在剧烈摆动着的刘海后方的那双黑色的眼睛,放出了从未有过的光芒。比在北之洞窟内与哥布林集团交战,斩断莱依奥斯·安提诺斯的手臂,与迪索鲁巴特还有法娜提欧等人战斗时的目光还要犀利。仿佛桐人已经和剑融为了一体,化作了一柄利刃。
而后,从喉咙深处,传出了狰狞至极的的吼叫。
「呜哦哦哦哦哦哦哦哦!!」
长剑传出的金属质的咆哮与深红的光芒也达到了最强,下个瞬间,桐人的右手以只能看清残影的速度向前方刺了出去。长长的风衣后摆,像是魔物的翅膀那样激烈的飞扬着。
没有错,这就是艾恩葛朗特流秘奥义。
然而——这是何等可怕的突击技啊。和至今为止桐人传授给自己的剑术完全不同,倒不如说更接近于高等诺尔吉亚流那样的单发大招。然而,那个招式中全然没有那些流派所重视的形态美,完全是只为了将敌人的肉体刺穿而存在的杀戮技——
「…………」
优吉欧屏神凝息,好不容易追上了那深红色的光辉。
[联翻][川原 礫][sword art online][14][alicization uniting][第13章1-2节] - reekilynn1014 - rkl的格子间
桐人的目标无疑是操纵着巨大的火焰小丑的元老丘德尔金。然而对方的身体却远在十五米外。不管是怎样的秘奥义,只要还是剑技的话,就不可能攻击到那么远的敌人。
在攻击发动的瞬间,丘德尔金并没有注意到桐人。他的视线所向是自己的左上方,那里正是几秒钟之前优吉欧发射冰箭的轨道。
就算那是优吉欧能使用的最强力术式,对于administrator而言也根本称不上威胁,只是轻轻吹了一口气,她就将其彻底粉碎了。然而,正如所期望的那样,丘德尔金没有无视这一瞄准主人的攻击,而是抬起头来高声大叫着示警,这便成功达到了桐人所说的「让那家伙分散注意力」的要求。
在看到冰箭毫无抵抗的被消灭之后,安下心来的丘德尔金才将那张巨大的脸转了回来。
而后,他狭细的眼睛瞬间瞪大,各种纷杂的感情一瞬间涌起,在他眼中纠结如乱麻。
首先,是对于这个瞬间突然刺出的桐人的剑释放而出闪光的惊愕。
其次,是对于攻击只不过远在射程之外的单纯的突进技而产生的安心。
最后——是见到以超高速向前冲刺,挟着足以撕裂耳膜的轰鸣突刺而出的红色光刃之后的恐惧。
优吉欧也同样在巨大的惊愕中忘记了呼吸。血色的光剑贴着站在两人前方防御火焰的爱丽丝左侧掠过,一瞬间便突破了十五米的距离——
倒立着的丘德尔金那木棒一般的躯体,直接从中间被戳穿了。
红色的光刃继续向前推进了两米左右,而后重新分解成光束在周围的空间里扩散,消失。之后,大量的血液飞溅而出。丘德尔金胸部正中被开了个大口子,伤口狭长到快要将整个身体一刀两断。
「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
高亢而无力的惨叫划破空气,在血雾飞扬的空中回响着。
倒立的身子慢慢倾斜,啪嚓一声,倒在了自己血液汇成的血泊中。
那么细小的身躯,到底是哪里流出这么多的血啊,丘德尔金颤抖着举起右手,朝漂在天空中的administrator伸去。
「……啊啊……鄙人的……猊……下……」
声音已是细不可闻,站在优吉欧的位置上,已然看不到苍老的小丑脸上的表情了。元老张丘德尔金的右手伴着「啪」的一声落在了被鲜血濡湿的绒毯上,整个人不再动弹。
而后,已经快要踏破爱丽丝头顶上黄金龙卷的火焰巨人,硕大的躯体也在一瞬间化为了大量白烟,脸上挂着可怖的笑容消融在了空中。爱丽丝操控的黄金薄片也像是因为强敌的消失而不知所措一样,缓缓减下了速度在空中漂浮。
沉默毫无征兆的骤然降临,让优吉欧的耳朵有些麻痹。他转过脸,重新看向身旁。
桐人依旧保持着深深地弯下腰,右手用尽全力的向前伸出的姿势。
黑剑表面残留的红光渐隐而去,黑发和风衣的下摆也结束了最后的飘扬,缓缓垂下。微微缩小的身体边缘膨胀开来,变回了自己搭档原先的体格。而优吉欧只能屏住呼吸,呆呆的注目着这一切。
在一切复原之后,桐人定在原地愣了数秒,而后才缓缓放下右手,黑剑的剑尖拄在了绒毯上。
望着搭档,优吉欧不知道此刻该说些什么好。
对于连副骑士长法娜提欧都想搭救的桐人来说,就算敌人是元老长丘德尔金,夺去他的天命也绝非是他想做的。而且,现在桐人的侧脸上,已经丝毫都感受不到之前攻击时那如冰的冷酷了。
打破长达数秒的沉默的是黄金小刃回到爱丽丝的剑上所发出的「叮当」声。仿佛是觉察到了什么紧张的氛围,优吉欧越过爱丽丝的肩头,再度将目光投向房间的深处。
漂浮在空中的administrator朝着躺在地上的元老长伸出了纤细的左手。
不管怎么看丘德尔金都已气绝身亡了,难道还打算对他施展治愈术吗。还是说最高祭司拥有给尸骸还魂的能力吗——
优吉欧倒吸了一口气,也就在这时——
administrator不带任何感情的声音流入了三人的耳中。
「我只是想把他处理掉而已,因为实在太难看了。」
然后,她「唰」的挥了挥左手,丘德尔金的遗骸便像是塞满了棉花的人偶一样轻飘飘的飞起,直撞到了房间另一端的窗边,发出一声闷响。
「……怎么会这样。」
目睹了最高祭司所作所为的爱丽丝微微背过脸去,压低了声音惊叹着。
虽然现在她身体里的人格,还是那个被改造过的冷漠的整合骑士,然而优吉欧却能够理解她的心情。虽然丘德尔金就算作为敌人也不是什么值得尊敬的人物,然而无论如何,他都是在为主君鞠躬尽瘁的战斗中身死沙场的。那么,至少对于他的死亡,应当报以礼数。
然而,在administrator身上,却看不到对于自己属下的牺牲应该产生的任何感情。
她那双银色的眼睛甚至都不愿意往被丢到一边的丘德尔金的遗骸上看上一眼,反而像是前一秒的记忆和意识全部不复存在了一般,脸上重新挂起了和之前毫无二致的谜一般的微笑。
「……嘛,虽然是相当无聊的一幕,不过还是稍微获得了一些有意义的资料【data】啊。」
最高祭司用她那无瑕的天籁之声,吟诵出了几句难以理解的神圣语,随后,保持着上身仰躺在看不见的躺椅上的姿势,从空中优雅的滑过,移动到了圆形寝室的中央。
裸身的少女一边用指尖将散乱的银发收拢到背后,一边眯起了摇曳着七色光彩的眼睛,将带有磁力的视线径直投向了优吉欧的身边——现在还低着头的桐人身上。
「非常规的小鬼啊,我之前以为我无法访问【ess】你的详细属性【property】,是因为你是通过非正规婚姻产生的未登录unit,不过……看起来不是这样呢。你是从那里过来的对吧?就是说,是『那边』的人类……是吧?」
对于administrator呢喃着的话语,优吉欧有九成都听不懂。
——「那里」?「那边」……?
黑色的搭档桐人是在两年半以前,身为丧失了记忆的「贝库塔的迷路人」出现在露莉德南方的森林中的。
优吉欧也听说过这样的人偶尔会出现的传言,不过也只有在自己还是小孩子的时候,才会相信他们真的是像自己被俗称的那样,因为暗之神贝库塔的恶作剧才失去了身为人的记忆。
人会因为自己身上发生的过于痛苦、过于悲伤的事情而失去与之相关的记忆,有时甚至会因此丧失性命,这是优吉欧前任的刻痕手加里塔老人教给他的。他在很久之前,因为洪水事故而失去了自己的夫人。因为那个时候实在太过悲痛,导致现在对于他夫人的记忆,已经有一大半变成了空白。当时的老人寂寞的笑着,告诉他,这既是生命之神丝提西亚的慈悲,也是她的惩罚。
所以,至今为止,在优吉欧的推断中,桐人身上也一定是发生了同样的事情。从他的发色和眼瞳颜色来看,应该是东域或是南域的住民,因为在故乡经历了什么痛苦而悲伤的事情,才失去了记忆,在漫长的旅途中一路徘徊,最终抵达了露莉德森林里。
也正因此,在前往央都的旅途上或是在学院里生活的岁月中,优吉欧几乎没有问过桐人有关他记忆的情况。——当然,不得不承认,还有一部分理由是因为他担心桐人一旦恢复了记忆,就会抛下自己,回到故乡。
然而——
对这个世界无所不知的administrator,却用如此奇妙的说法来描述桐人出生的地方。
「那边」。这难道是指的终结山脉的对面——暗之国、dark territory吗?能够和桐人的出身联系起来的唯一的线索,艾恩葛朗特流连续剑技,也是在暗之国流传的流派吗?
不——不对,如果是最高祭司的话,就算对于dark territory的地理也应该有着详尽的了解才对啊。她属下的整合骑士能够自由的越过终结山脉,和对面国度的暗黑骑士日夜持续着激战。那样的话,身为骑士们的支配者的administrator,没有理由不知道dark territory里有哪些国家,哪些城镇,居住着怎样的人才对,根本没有必要使用「那里」啊「那边」这样暧昧的话语。
换而言之,也就是说——
administrator的话语所指的,是连她都无法掌握的,这整个世界的外侧……?并非
指暗之国之外的更远处这样平面的概念……而是指,包围着这个世界的看不见的墙壁的,外侧……?
经由自己的思考导出的这一概念,对于优吉欧来说实在是太过抽象,自己的语言也不足以将它明确的表述出来。不过,他总算还是明白了,自己现在接触到的,正是堪称「世界的秘密」的,重要的无以复加的情报。被心中如同要燃烧起来的焦躁驱动着,优吉欧转过了头,透过巨大的窗户,看向广阔的夜空。
透过厚重的乌云的罅隙,可以窥见闪烁的星辰之海。
如果说,在这片夜空的那一边,就是桐人出生的国度的话,那里究竟是个怎样的地方呢?而桐人自己,是不是已经取回了这一记忆呢?
寂静延续了数秒,将其打破的正是缓缓抬起头来的黑衣剑士。
「是的。」
桐人用这简短却无比沉重的一句话肯定了最高祭司的问题。
优吉欧在令身体麻痹的冲击中看着与自己心心相连的搭档的侧脸。果然桐人已经恢复了记忆。
不——说不准——他,从一开始就……?
黑色的眼睛向优吉欧看了一下。优吉欧觉得在其中浮现的种种感情中最为明显的,是「相信我」的恳求之光。
桐人的视线重新看向administrator。他严肃的表情上露出些许苦笑,摊开双手说道:
「……不过就算这么说,我获得的权限等级和这个世界的人也差不多,当然也远不及你了,administrator……不,奎涅拉小姐。」
在被用不可思议地响起的名字称呼的时候,最高祭司脸上的微笑一下子变淡了。
然而这也仅限一瞬而已,administrator的丰盈的嘴唇边又一次露出了比之前更大的笑容。
「图书馆的小家伙似乎说了不少无聊的东西呢。那么,小伙子你落到我的世界来到底是来干什么的呢?明明你连管理员的权限都没有呢。」
「就算没有管理员权限,我还是有一点知道的事情的。」
「哦。比如?我对无聊的旧事可没兴趣哦。」
「那么未来的故事又如何呢?」
桐人将双手放在撑在地面的剑上,单脚支撑体重,和最高支配者对视。他的脸颊上恢复了之前紧绷着的严肃感,黑色的眼瞳闪着如同刀锋一样的光芒。
「奎涅拉小姐,你将会在不远的未来将你的世界毁灭。」
听到这冲击性的话,administrator嘴边的笑意却更浓了。
「……我?居然不是把我可爱的棋子们打得七零八落的你这个小伙子,而是我毁灭了我的世界?」
「没错。因为你犯下的过错,就是创造了公理教会和整合骑士团本身。」
「呵呵。呵呵呵。」
恐怕是登上这至高的圣座以来第一次被人指出自己的过失吧,administrator忍着笑意把指尖放在唇边,耸了下肩。
「呵呵呵。看样子都是那个小家伙说的呢。靠那样的身体笼络男人什么的,没想到那个小家伙还有点巧妙的手段呢。真是可怜啊……不管是把我逼到这个地步的她,还是着了她的道的你啊。」
喉咙里发出呵呵的轻声,最高祭司仍在笑着。
桐人想要再次开口说话,却被在那瞬间前凛然响起的锐利声音盖过了:
「我有话要说,最高祭司大人。」
带着铠甲的鸣响前进一步的,是至今一直保持沉默的整合骑士爱丽丝。她长长的金发如同要与administrator光鲜艳丽的银发对抗一般在月光下放出淡淡的光辉。
「骑士长贝尔库利阁下和副长法娜提欧殿下早已想到,现在的骑士团根本无法对抗必将到来的暗之军团的全面侵略。而且——我也这样想。当然,我等整合骑士团已然有了战斗到最后一人的觉悟,可最高祭司大人您有在没有骑士团的情况下保护无辜的百姓们的手段吗!难道说——您甚至还想着一个人就足以将那庞大的军团彻底歼灭吗!」
骑士爱丽丝激烈而冰冷的声音在宽阔的房间中化为一道吹过的风,摇动着administrator的头发。少女似乎因有点出乎意料之外,收起了一点微笑,向下盯着黄金骑士的身影。
而优吉欧也在另一种意义上被爱丽丝的话冲击到了。
整合骑士爱丽丝·synthesis·thirty,是寄宿在重要的青梅竹马,爱丽丝·青贝尔克体内的伪造人格。
几天前学院的大讲堂里打中优吉欧的脸颊一般,冷澈到毫无感情的法律的执行者。在骑士爱丽丝的身体里,应该失去了过去爱丽丝·青贝尔克曾有过的无数感情,温柔、天真、尤其是爱情应该是完全不复存在了。
然而,爱丽丝说出的话,仿佛就是过去的爱丽丝成长为守护世界的骑士才会说出的话一样。
整合骑士没有注意到屏住呼吸的优吉欧的视线,右手将金木樨之剑咔的一声扎在地上继续宣言:
「最高祭司大人,我之前曾说正是因为你的执着和欺瞒导致了骑士团的溃灭。执着乃是你把人界居民的各种武器与力量都夺走了,至于欺瞒,是你深深欺骗了我们这些骑士!你把我们从父母身边夺走……强行拆散夫妻、兄弟姐妹,还封存了这部分记忆,植入了我们是从说不准根本就不存在的神界召唤而来的伪造记忆。」
说到这里,爱丽丝稍微低下了头。但很快就振作了精神,用更为坚毅的声音往下说去。
「……如果保护世界和百姓们必须这么做的话,就无须指责些什么了。只是,为什么连我们的……我们对教会和最高祭司,也就是你的忠诚和敬爱都不相信!为什么要用强制我们服从于你的术式玷污我们的灵魂!!」
优吉欧从全力喊叫着的爱丽丝隐约可见的脸颊边缘,看到了几滴水珠散落。
那是眼泪。
舍弃了一切感情的整合骑士的眼泪。
在愕然的优吉欧视线前方,骑士却一下也没有擦拭脸颊,而是昂然站在那里,仰视着支配者。
administrator却将这烈火般的话语当成了微风一般露出了微微的冷笑:
「啊啦啊啦,小爱丽丝。似乎想了些相当难的事情呢。从制造出来不过经历了五年……六年而已呢?」
那是毫无感情的轻柔声音。虽然极为优美,但却是磨光的贵金属发出的声音。从她的话语中,听不出一丝温暖。
「……你说我不相信你们这些整合骑士【ior】对吗?呀,真是让人意外呢。我可是相当信赖你们哦……你们可是像齿轮装置一样咔嗒咔嗒地活动的可爱又精神的人偶呢。就算你也会为了不让宝贵的剑生锈而好好将其磨光吧?就和那一样哦。送给你们的敬神模块正是我爱的证明哦,为了让你们永远都是漂亮的人偶,也为了让你们不被如同下面的民众一般被无聊的烦恼或痛苦打扰呢。」
紫色的眼瞳俯望着爱丽丝,用温柔的语气轻声说道。
「小爱丽丝真可怜啊。漂亮的脸蛋都扭歪了哦。很艰辛吧?还是说愤怒呢?只要一直做我的人偶,就永远不会被那些毫无必要的感情所困扰呢。」
从爱丽丝的脸颊滴到黄金铠甲上发出的声响与另一个咔咔的,硬质声音重合到了一起。
立在骑士身旁的金木樨之剑穿过厚实的绒毯,插进了大理石的地板中。
爱丽丝往双手注入力量,似乎要把无法破坏的中央大教堂的构筑材料切碎一样,同时用颤抖的嗓音挤出了这样的话来。
「最高祭司大人一定认为……叔父……骑士长贝尔库利阁下在身为整合骑士的三百年永恒持
续的日子里,从没有过一丁点的烦恼和痛苦吧?比谁都要无比忠诚于你的人,内心是不会有那些痛苦存在的,你是这么说的吧。」
耳边传来了从剑下的地面上响起的啪的一声尖锐声音。与此同时,爱丽丝以更为激烈的声音喊道:
「贝尔库利阁下可是经常在对公理教会的忠诚和守护民众的使命之间承受着痛苦啊!!你根本就不会知道阁下为了强化四帝国徒有其名的近卫队而以整合骑士团的直率无数次向元老院提出请求的事情吧!阁下……叔父也知道施加在我们右眼的封印的事情。这难道不是叔父比谁都承受着更为巨大的痛苦的,再明了不过的证明吗!!」
这已经是近乎吐血般痛苦的独白了——
然而administrator雪白美丽的脸上,仅仅只是浮现出了一丝冷笑。
「真是……让人伤心啊。居然把我的爱理解的如此肤浅啊。那些事我当然是知道的。」
甜美的笑容下隐隐漏出残虐的兴致。
「那就让我告诉可怜的爱丽丝小姑娘吧。一号……贝尔库利可不是第一次被这无聊的东西困扰了哦。其实,在大约一百年之前,那孩子就说过同样的话了呢。所以,我对他做了修复呢。」
呵呵。从她那纤细的喉咙深处,传来鸟儿鸣啭般的笑声。
「我窥视了贝尔库利的记忆,把那些烦恼和痛苦全都消除掉了。不光是他……经历了一百年以上的骑士都是那样。我让他们的痛苦,甚至一切都消失掉了呢。放心好了,小爱丽丝。只要一点时间,你的愤怒就会消失的哟。还有让你变得悲伤的记忆,也会好好地消除掉哟。我会让你好好地变回什么都不需要思考的人偶的。」
在一片静寂之中,只有administrator的低笑还在持续着。
那个人——已经不是人了。
重新袭来的战栗感让身体汗毛竖立,对于这些优吉欧十分的清楚。
能随意消除,或是改写人的记忆。对于这份恐惧,优吉欧深有感触。administrator仅仅用了三句术式就封印了自己的记忆,化作整合骑士将剑指向桐人他们。
如果,administrator按照正确的流程进行完整合骑士的仪式,那么自己根本没法像这样恢复自我吧。很久之前便存在于优吉欧记忆中的那段空白——虽然自己也完全不知道这回事,到头来却是拯救了他。
但,光是这样根本没法补偿自己的过失。在与丘德尔金的战斗中,优吉欧做的也就只利用术式吸进了对方的注意力。但他并不认为这些就能让自己能得到原谅。按理来说,现在的自己根本就没资格与桐人并肩作战…………
攥紧握在右手的青蔷薇之剑,右脸颊感受到了桐人的目光。但优吉欧并没回望向搭档,就在这期间,爱丽丝的低语再度传来。
「……确实,我如今感觉到了这足以撕裂我的胸口的痛苦与悲伤,足以让我觉得现在还站在这里已经很不可思议。」
话音略带颤抖,但气力却是一点点的恢复了。
「……但是,我不想让这份痛苦……第一次感觉到的这份感情消失。因为,这份痛苦让我明白了自己不是一个骑士人偶,而是一个人类。不。最高祭司大人,我不需要你的爱,也没有被你修正的必要。」
「不想当人偶的人偶——」
听到爱丽丝诀别的话语的administrator带着一如往常的表情如同唱歌一般说道:
「你已不是人类了,小爱丽丝,你充其量只是个『坏掉的人偶』哟。很遗憾,你怎么想已经无所谓了哦。只要被我再次合成【synthesize】的话,你如今的一切感情都会化为乌有哦。」
露出温柔微笑的最高祭司道出这番残暴的话语,就在此时。
「就像你对自己做的一样——对吧,奎涅拉小姐。」
至今一直保持沉默的桐人再次用奇怪的名字称呼administrator。
听到这话,跟之前一样,少女的微笑消失了。
「呐,小伙子,我不是说过别提过去的事吗?」
「那样做的话事实就会消失吗?就算是你也不可能随意编辑过去吧。你根本无法更改自己也是人类生养的子女,不过是一个人类的事实,这样没错吧?」
这样啊,优吉欧全都明白了。桐人一定是从大图书馆的贤者那里听说了administrator的真名还有过往的事情吧。
「人类……人类,呢。」
administrator立刻恢复了笑容,但却带着与至今稍微有些兴趣的感情不同的某种讽刺的表情自言自语着。
「让你这个『那边』来的小伙子这么说还真是有点复杂呢。意思就是,你想说自己才是个了不起的角色吗?明明是个under world人居然这么猖狂,你是这个意思吧?」
「不不,不是这样。」
桐人耸了耸肩,否定了最高祭司的话。
「要这么说的话,我觉得这里的人们在很多方面都比那边的人类要优秀呢。但究其本质来说,两边都是有着同样灵魂的人类。没错,你也不例外。就算你活了几百年,也不会成为人类的神,不是么?」
「……所以就算你这么说又怎样?你想说我们一样身为人类要和睦地喝茶吗?」
「我很乐意看到你这么做……但我现在想表达的是,你并非超越了人类的完美存在。人必然会犯错误,这是宿命。而你所犯下的错误,已经无法修正了。整合骑士团已经有一半溃灭的情况下,如果dark territory现在就全面入侵的话人界将会毁灭。」
此时桐人望了优吉欧一眼,压低嗓音继续往下说。
「……我和优吉欧在两年前于贯穿终结山脉的洞窟内与从那头闯入的哥布林集团战斗过。这一定是当时在那儿巡视的整合骑士漏过的家伙吧。如果这样的事频繁发生,侵入最终演变为侵略的话,你至今苦心维持的……或者说使其停滞的这个世界,将会暴露在可怕的破坏和暴力之下。这种事情当然不会是你所期望的对吧?」
「明明搞坏了骑士们的可是小伙子你自己啊,却还说出这种话呢。嘛,倒也好,然后呢?」
「只要自己活下来的话,之后从头重来就可以了……说不准你是这么想的吧。」
桐人加强了语气,右脚向前踏出半步。
「将挤在这片土地上的暗之居民们和剩下的人类再次以法律束缚,建立新的……大概会叫作《暗黑教会》的支配组织吧。是你的话真有可能会做到这点,但遗憾的是恐怕会事与愿违啊。因为『那边』存在着对这个世界持有真正的绝对权限的人。他们肯定会这么想……这次失败了,那就重新再来好了。只要按下一个按钮,就可以让这个世界彻底消失。山川、河流、城镇、田地……以及包括人类在内的所有生命,都会在一瞬间被消灭。」
桐人所说的话已经远远超出了优吉欧能够理解的范围。
而且爱丽丝大概也是一样。她微微转过眼角发红的脸,像要询问什么似地望向黑发剑士。
然而,只有最高祭司一个人似乎彻底理解了桐人想要表达的意思。笑容淡到了极限,眯起的银之瞳一瞬间闪过足以将人冷冻起来的寒光。
「……真让我感觉不愉快呢。这个世界只是因某个我不知道的家伙的念头才产生的小庭院……居然说的如此干脆了当。」
美貌的下半部分被将柔软的手指交叉起来的双手遮住了。从她那看不见的嘴唇里说出的话中,几乎已经听不出之前戏弄爱丽丝的语气了。
「可是,这样的话,你们……『那边
后记
大家好。感谢各位阅读《sword art online 14 alicization uniting》。
从『beginning』→『running』→『turning』→『rising』→『dividing』一直连载的alicization篇,在本卷暂时告一段落。
在记忆中,2008年年底,担当编辑和我讨论sao出版的相关事项之时,曾说过「就以刊行到alicization篇为目标吧」这样的话。当时觉得这个目标实在太过遥远,完全没有实感,但注意到的时候却发现人界篇已经快刊行完毕了,时间(也包括卷数的增长)真的好快啊……
【注意:以下内容涉及本篇的核心内容!】
那么,从第九卷到第十四卷一直和桐人在一起的搭档和挚友,同时也是另一位主人公的优吉欧,离开了这个故事的舞台。他作为这一系列的主要角色,却罕见地没有显现出自己的主张,从离开故乡的村子,到央都的学院又被逮捕,直到越狱后攀登塔楼的这一漫长的冒险之中,给人留下的是一个似乎一直追寻着桐人的背影的印象。
其实,在将web版修改为文库版的过程中,我曾认真考虑过要改写优吉欧的命运。web版的优吉欧直到退场都一直压抑着自己,因此好不容易有了重写的机会,我想他说不定也能得到新的命运。
然而,到头来却并未如我所愿。修改文稿的工作到达『那个场景』的时候,我已经不论怎样,都无法将已经写好的故事重新写过了。简直就像是优吉欧自己也拒绝改变命运一样。或者说,也许这正是一直都压抑着自己的他,在最后最为强烈的主张吧。
之前我写到过这是《人界篇》,不过alicization篇的舞台将进一步扩展,还会再连载几本。现实世界一侧各位熟悉的角色们将会逐一再度登场,还请各位能够继续阅读我的作品!
*
虽然我想这是本书在书店上架的时候应该已经公布的消息,不过电视动画《sword art online ii》也将在七月开始播出了。还请各位一定要观看!不好意思,这次也因为原稿拖延给负责插图的abec桑和担当编辑三木先生带来了大麻烦。下一卷……我会努力的……!
二〇一四年三月某日 川原砾
大家好。感谢各位阅读《sword art online 14 alicization uniting》。
从『beginning』→『running』→『turning』→『rising』→『dividing』一直连载的alicization篇,在本卷暂时告一段落。
在记忆中,2008年年底,担当编辑和我讨论sao出版的相关事项之时,曾说过「就以刊行到alicization篇为目标吧」这样的话。当时觉得这个目标实在太过遥远,完全没有实感,但注意到的时候却发现人界篇已经快刊行完毕了,时间(也包括卷数的增长)真的好快啊……
【注意:以下内容涉及本篇的核心内容!】
那么,从第九卷到第十四卷一直和桐人在一起的搭档和挚友,同时也是另一位主人公的优吉欧,离开了这个故事的舞台。他作为这一系列的主要角色,却罕见地没有显现出自己的主张,从离开故乡的村子,到央都的学院又被逮捕,直到越狱后攀登塔楼的这一漫长的冒险之中,给人留下的是一个似乎一直追寻着桐人的背影的印象。
其实,在将web版修改为文库版的过程中,我曾认真考虑过要改写优吉欧的命运。web版的优吉欧直到退场都一直压抑着自己,因此好不容易有了重写的机会,我想他说不定也能得到新的命运。
然而,到头来却并未如我所愿。修改文稿的工作到达『那个场景』的时候,我已经不论怎样,都无法将已经写好的故事重新写过了。简直就像是优吉欧自己也拒绝改变命运一样。或者说,也许这正是一直都压抑着自己的他,在最后最为强烈的主张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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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盗魂者(subtilizer)西历二〇二六年六月~七月
台版 转自 轻之国度
扫图:naztar(lkid:wdr550)
录入:naztar(lkid:wdr550)
修图:肾亏
狙击手有著一头浅蓝色头发。
少女般纤细的身体,与巨大的五十口径狙击枪呈现不可思议的调和感。
因为她以卧射姿势背对著自己,所以看不见她的脸。但她一定有宛如山猫般凛然、姣好的容貌吧。
右眼靠在瞄准器,食指按在扳机上,一动也不动地持续瞄准下方道路的集中力确实值得称赞。虽然很想再继续待在背后观看,但剩余的时间不多了。
离开躲藏地点,开始走在废弃大楼的地板上。慎重地回避散布在地面的小石头、木片以及金属屑等微小物体,在完全无声的状态下逼近少女背后。
少女的肩膀忽然震动了一下。
应该是感觉到声音或振动之外的某种现象吧。虽然有非常敏锐的第六感,但已经太迟了。
伸出去的右臂缠住她纤细的脖子,然后用左手压住后脑勺。
在宁静,但是带著坚决意志的情况下使劲往上勒。
发挥「军队格斗术」技能的效果,少女可视化的生命──hp条开始急遽减少。狙击手拚命挣扎,但是这款vrmmo游戏「gun gale online」,只要str没有太大的差距,几乎不可能空手逃过已经固定的裸绞。不过现实世界也差不多就是了。
其实早就预测到,名为「bullet of bullets」的大赛总共二十九名参赛者当中,最想战斗……不对,应该说最想猎杀的蓝发狙击手,会从这栋五层楼建筑物的上方进行狙击了。
问题是不论从四楼还是五楼,地图上的主要街道都在射程之内。必须迅速做出她埋伏在哪个楼层的选择。
就常识来说,应该会选择能尽早进入狙击态势的四楼。但是,看见四楼的图书室时,直觉与理论就同时对自己发出低语。第六感告诉自己,那个狙击手在现实世界里应该还是年轻的学生。是学生的话,理论上应该会避开让人联想到现实生活的图书室才对。
结果预测果然中的。蓝发狙击手浪费了多爬一层楼的数十秒,出现在五楼的仓库里。
而现在,她就像是迷途闯进蜘蛛网的蝴蝶,脆弱的生命马上就要消逝了。
啊啊,如果这不是假想世界里二进位档案的减算,而是夺取真实生命的魂魄……
如果在手臂里死命挣扎的不是游戏角色,而是玩家真正的肉体……
「那个瞬间」会有多么美好啊。
表示在视界右上角的狙击手hp已经不到百分之五。但少女还是为了脱离绞技而拚命挣扎。
即使确定败北还是不发出无谓的声音,也没有放弃挣扎而变得毫无力气。即使身为敌人,也觉得她这种尽力而为的态度相当惹人怜爱。
于是就像抱著恋人一样,从后面把嘴巴靠近少女的耳朵,低声呢喃:
──你的灵魂一定相当甜美吧(your soul will be so sweet)。
1
缓缓睁开眼睛。
不知道什么时候睡著了。看来上周刚买的义大利制沙发有点太柔软了。身体依然沉在柔轫的皮革里,瞄了一下左手腕上的智慧型手表。
凌晨两点十二分。
站起来后,稍微伸展一下背肌,然后走向南侧的玻璃墙。一整面都是由瞬间调光玻璃构成的墙壁,目前是呈现透明状态,从四十三楼的董事室可以眺望河岸的夜景。
在点起灯的高楼大厦群光线照射下,港口静静地发出亮光。长长的栈桥上,拴了好几艘大型船舶。
那种直线、带压迫感的外型并不是豪华客船。它们是属于美国海军太平洋舰队第三舰队的战舰。
加州的第二大都市圣地牙哥,长久以来都是与军事基地息息相关的城市。有超过两万五千名军方人员居住在此地,此处的经济主要是倚靠巨大的海军基地支撑。
但近年来已经出现各种急遽成长的新产业。例如情报、通讯、生化科技等高科技产业。
此外也存在把军事与高科技同时做为武器的企业。也就是主要接受军方或大企业的委托,帮忙进行警卫、训练甚至是在战场直接战斗的民间军事公司(pmc)。
身为总公司位于圣地牙哥闹区的「glowgen defense system」的首席技术长(cto),加百列?米勒一面低头看著港口的夜景,一面不自觉浮现浅浅的微笑。
刚才那场短短假寐中作的梦,让他的心情有一点点激昂。
梦境是关于几天前在这间董事室里参加的,完全潜行型游戏内的活动。
加百列几乎不太作梦,不过只要一作梦,就一定是详细重现过去的某个场景。双臂依然残留著蓝发狙击手死命挣扎时的舒畅感觉。就好像那不是梦,而是现实一般……
错了,不是那样。因为那场战斗不是现实,而是在假想世界发生的事情。
完全潜行科技是非常了不起的发明。自己要对开发者akihiko kayaba表达无上的敬意。他如果还在世,不论花几百万美金也要把他挖角过来。就算他是世纪的超级罪犯也一样──不对,应该说正因为他是这样的人才值得挖角。
但是amusphere带来的体验越是真实,终究不是现实的空虚感就越强烈。简直就像是不管怎么喝都无法止渴的盐水一样。
glowgends的最年轻董事兼大股东的加百列,过著物质上没有任何不满的生活。但是他内心深处抱持的,却是用金钱绝对无法满足的渴望。
「……你的灵魂一定相当甜美吧(your soul will be so sweet)……」
再说了一次梦中的发言。
其实很想用三年前就开始学的日文这么对她呢喃。但对方应该认为hp条上挂著us标签的自己是美国人,必须避免给她太过强烈的印象。将来应该有好好对话的机会吧,到时候还有很多事情想问她。
不自觉浮现在嘴角的淡淡微笑消失后,加百列触碰埋在窗户数个地方的触控感应器来降低透明度。结果变黑成为镜子的玻璃上就映照出自己的模样。
将一头金发微微往后梳的他,有一双蓝色眼睛。六呎一吋(186公分)的身躯上,穿著白礼服衬衫与深灰色长裤。鞋子是以哥多华皮革特别订制而成。虽然一看就是一副强烈的白人既得利益者的模样,但加百列认为自己的外表也不过是一种符号。因为肉体只是包裹灵魂的空壳罢了。
灵魂。
几乎所有宗教都采用了灵魂的概念。当然基督教也有人死后灵魂将会按照生前的行为而被送往天堂或地狱的说法。但加百列相信灵魂的存在并加以深究,并不是因为他是基督徒或者天主教徒的缘故。
因为他曾经实际体验,亲眼见过灵魂的存在。
在自己的手臂当中,生命即将消逝的少女,确实从额头升起难以言喻的美丽光芒聚合体。
加百列?米勒是一九九八年三月出生在加州洛杉矶近郊的太平洋帕利塞德这个城镇。
身为家中独子的他,在富裕的父母亲投注大量精神、物质的爱情下长大成人。虽然生活的宅邸相当宽敞,里面有许多可以游玩的空间,但幼年加百列最喜欢的地方是父亲的收藏品保管库。
他的父亲是glowgen defense systems的前身,glowgen securities的最大股东兼经营者,平常的兴趣是搜集昆虫标本,宽敞
的保管库里排列著数不清的玻璃箱。加百列只要有时间就会躲进保管库,一只手拿著放大镜来观察各种颜色的昆虫,或者是坐在房间中央的沙发上沉浸于茫然的幻想当中。
独自在天花板挑高的微暗房间里,在周围数万只沉默的昆虫包围下,年幼的加百列有时会产生奇妙的感慨。
房间里面所有昆虫在某个瞬间前都还有生命。在非洲草原、中东的沙漠或者南美的密林里元气十足地筑巢并且寻找食物。
但是到了某个时候就被搜集者抓住,遭到药水处理,经过数次的买卖,最后来到米勒家整齐地排列在玻璃箱里。也就是说,这个房间除了是昆虫标本的收藏室之外,同时也是排列著数万只遭杀戮尸骸的巨大墓地……
加百列闭上眼睛,想像周围的虫子忽然取回生命的景象。
它们的六只脚拚命地在空中踢动,也不停振动著触角与翅膀。无数「喀沙喀沙、喀沙喀沙」的细微声音重叠在一起,形成清脆的细碎波浪朝著加百列扑去。
喀沙喀沙、喀沙喀沙。
加百列瞬间睁开眼睛。感觉被钉在正面玻璃箱角落的绿色甲虫,脚好像正在动。他立刻从沙发上跳下来,虽然跑到玻璃箱前面死命凝视著甲虫,但它这时已经变回没有生命的标本了。
如同金属般鲜艳的翠绿色甲壳、长著锐利尖刺的脚、浮现极小网洞的复眼。加百列想著,过去究竟是什么样的力量在驱动如此精致的物体呢?
父亲说过,昆虫没有像人类这样的大脑。他询问那么它们是用哪里思考后,父亲就给他看了一部影像。
镜头当中是一对正在交配的螳螂。圆滚滚的母螳螂从背后压住小小的公螳螂,然后使交配器互相接合。母螳螂有好一阵子没有动作,但忽然无预警地用双臂的镰刀抓住公螳螂的上半身,接著开始大口咀嚼它的头部。公螳螂就在加百列带著惊愕心情的注视下持续著交配,等自己的头完全被啃光后才分开交配器。然后在母螳螂松开镰刀时,一溜烟地逃走了。
即使完全失去头部,公螳螂依然攀上树叶、爬上树枝,持续以灵巧的动作逃亡。父亲这时一边指著影像一边说。
包含螳螂在内的昆虫,全身的所有神经都是脑部。所以就算失去只是感觉器官的头部,也还能活一阵子。
看见这种影像后,加百列有好几天都一直思考著那么螳螂的灵魂究竟在什么地方。就算头被吃掉也还能存活,那么就算失去腿部应该也没什么问题才对。这么说起来,是在腹部还是胸部喽?但昆虫们就算柔软的腹部被压扁,或者胸部被大头针贯穿,脚也还是能充满活力地活动一阵子。
如果失去身体的某个部位都不会立刻死亡,那么螳螂的灵魂是不是薄薄地散布在全身呢?当时只有八或九岁的加百列,拿家里附近捕捉到的昆虫做了几次实验后,得到这样的结论。
驱动昆虫这种半机械机关的不可思议力量──也就是灵魂,不论破坏哪一个部位都还会顽强地停留在躯壳当中。但是到了某个瞬间,才会觉得已经无法撑下去而放弃,然后舍弃躯壳离开。
加百列热切地希望能亲眼看见离去的灵魂,可以的话甚至想把它抓住。但是不论怎么对放大镜睁大眼睛,或者是慎重地进行实验,都无法捕捉到从昆虫身体里脱出的「某种物体」,更不用说能看到什么动静了。即使在宅邸后方广大树林深处制作的秘密实验场里花了漫长的时间与庞大的热情,也没办法实现这个小小的愿望。
年幼的加百列本能上理解,父母亲不会喜欢自己做这样的实验。所以自从螳螂那件事之后,就没有再向父亲问过同样的问题,也完全没有透露关于实验的事情。但越是隐藏,这样的欲望似乎就越是强烈。
那个时候,加百列有个同年纪的好友。
那是一个名叫爱丽西亚?克林格曼的女孩。身为企业家独生女的她,就住在邻接加百列家的宅邸里。两人当然念同一间小学,而且两家人也经常有交流。爱丽西亚是名内向、温顺的少女,跟在外面玩得脏兮兮比起来,她比较喜欢在家里看书或者录影带。
加百列当然也没有把秘密实验的事情告诉爱丽西亚,甚至连昆虫与灵魂的事情都没提过。
但他脑袋里还是持续思考著这件事。有好几次加百列都一边窥看著在自己身边露出天使般笑容并且专心阅读著故事书的爱丽西亚,一边想像著她的灵魂究竟在哪里。
昆虫和人类不同。人类失去头部就无法存活。所以人的灵魂应该在头部……也就是在脑袋里吧。
但是,加百列用了父亲的电脑上网搜寻后,早已得知脑受到损伤并不一定会造成死亡。也有被粗铁管直接从下巴往上贯穿脑部依然没有死亡的建筑工人,以及想要切除一部分脑部来治疗精神病的医生。
所以,应该是在脑的某个部分吧。加百列一边看著爱丽西亚被宛如棉毛的金发围起来的额头,一边这么想著。爱丽西亚的灵魂就藏在光滑的肌肤、坚硬的头盖骨与柔软脑组织的极深处。
自己一定会和爱丽西亚结婚吧,稚嫩的加百列心底规划著这样的未来。这样的话,说不定有一天能够亲眼看见爱丽西亚的灵魂。如同天使般美丽的爱丽西亚,灵魂一定是美得笔墨难以形容。
加百列的这个愿望,竟然很快地在意想不到的情况下实现了一半。
二〇〇八年九月,巨大投资银行的破产,扣下了世界金融海啸的扳机。
不景气的浪潮也吞没了洛杉矶郊外的太平洋帕利塞德。有好几间豪宅遭到出售,路上的高级轿车也变少了。
幸好glowgen securities的经营一向是走稳健路线,才得以把影响压抑到最小,但是隔壁的克林格曼先生经营的不动产投资公司就背负了庞大的债务。隔年四月,失去包含宅邸在内所有资产的一家人,为了投靠经营农场的亲戚,决定搬到遥远中西部的堪萨斯市去。
加百列感到很伤心。以十岁小孩子来说算是聪明的他,了解只是十岁小孩的自己帮不了爱丽西亚,也确实想像出今后有如何严酷的环境在等待著爱丽西亚。
拥有完美保全系统的宅邸、每天由熟练厨师制作的三餐、全是富裕白人小孩的学校,这些特权将永远离开爱丽西亚的人生,改由贫困与劳动来取代。更重要的是,爱丽西亚总有一天理应属于自己的灵魂,会受到某个不知名的人伤害并且失去光辉,这实在让加百列难以忍受。
所以他选择杀了爱丽西亚。
爱丽西亚在学校跟大家道别的当天,加百列把从回家校车上下车的她邀到自宅后面的森林里。他巧妙地避开设置在道路与家家户户围墙上的所有监视镜头,一边确认没有被任何人看见一边走进森林里,然后走在不会留下脚印的树叶上,引导爱丽西亚来到被浓密灌木林围起来的「秘密实验室」。
不知道过去曾经有无数昆虫在此丧命的爱丽丙亚,当加百列用两只手臂绕过她纤细的身体时,也用力地回抱著加百列。爱丽西亚轻轻地啜泣,然后说了不想到别的地方,只想和小加一直在这里生活。
加百列心里呢喃著「我会实现你的愿望」,然后把右手伸进上衣口袋,拿出事先准备好的道具。那是父亲处理昆虫用的,带有木制握把的四英吋长钢铁制长针。
他悄悄地把锐利的尖端伸进爱丽西亚的左耳,然后以左手按住她的右耳,在没有任何犹豫的情况下把针完全插了进去。
爱丽西亚像是不清楚发生什么事情般,愕然地眨了眨双眼,接著冷不防身体产生强烈的痉挛。数秒钟后,瞪大的蓝色眼睛失去焦点,最后──
加百列就看见了「那个」。
从爱丽西亚光滑的额头中央,出现了发出闪闪亮光的
小小云状物体。它轻飘飘地靠近加百列的眉间,然后毫无抗拒地进到他的头里。
春日午后包围四周的柔和阳光消失了。几道白光从正上方贯穿高处的树梢降了下来,加百列感觉自己好像听见细微的钟声。
难以言喻的高昂感让加百列的双眼流下泪水。刚才自己看见了爱丽西亚的灵魂……而且不只是这样,加百列甚至直觉自己看见爱丽西亚灵魂正在看的东西。
光辉的小云朵花了像是永恒般的几秒钟穿过加百列的头脑,然后在从天而降的光芒引导下持续往上升,最后消失无踪。这时春日的日照与小鸟的鸣叫声又重新出现了。
加百列以双手抱住失去生命与灵魂的爱丽西亚,思考著刚才的体验究竟是真实,还是因为极度兴奋所产生的幻觉。同时他也确信,不论是真是假,自己今后的人生都将追求刚才所看见的东西。
加百列把爱丽西亚的尸体,放进事先在巨大栎树根部发现的一个深邃直立洞穴里。接著慎重地检查自己的身体,把附著在身体上的两根长长金发拿起来,一起丢进洞里面。长针则是洗乾净后放回父亲的道具箱里。
即使地方的警察奋力调查,还是无法发现爱丽西亚?克林格曼失踪事件的任何线索,最后事件只能无疾而终。
从短暂、深沉的回忆里醒过来后,二十八岁的加百列?米勒把视线从玻璃镜子上映照出来的自己移开,直接走到放在西侧墙边的办公桌旁。一坐到挪威制的躺椅上,埋设在桌子玻璃桌面里的三十英吋萤幕面板就有电话型的图像闪烁。
一碰之下,随即出现女秘书的脸庞,同时也有声音传出。
「米勒先生,抱歉在休息时间打扰您。营运长(coo)弗格森先生想约您明天一起用晚餐。不知道您意下如何?」
「跟他说我行程都排满了。」
加百列立刻这么回答,平常总是很冷酷的秘书露出有点困扰的表情。因为coo可是副社长,也就是glowgends的第二号人物。只不过是一名董事其中之一的加百列──原本不能拒绝这种高层的餐会邀约才对。
但是秘书困惑的表情一秒钟左右就消失,接著传出沉稳的声音:
「遵命,我会如此转达。」
电话挂断后,加百列就把身体深深躺进椅子里,接著交叠双脚。
加百列已经知道弗格森要说些什么了。他一定是想阻止自己参加某个「作战」吧。
但coo内心的想法绝对完全相反。那只老狐狸心里一定巴不得我愚蠢地跑去战场,然后登上战死者(kia)名单。因为加百列是前任社长的亲生儿子兼公司的大股东。
当然,加百列自身也知道大企业的董事参加实弹到处飞舞的作战是相当愚蠢的行为。就算有从军的经验,cto的工作也是在安全的总公司办公室里订定整体作战计画,根本没有必要将自身暴露于危险的战场上。
但是他无论如何都得参加这次有极大内情的机密作战。因为那个案件与加百列看见爱丽西亚的灵魂之后,就赌上人生追求的事物有直接的关联。
作战的委托人不是国防部这个老客户,而是几乎没有打过交道的国家安全局──nsa。
上个月,两名来到这间房间的nsa探员,让几乎没什么感情的加百列产生好几次惊讶的感觉。
首先,这次作战完全是非法的任务。因为是要glowgen的战斗小队搭乘海军潜水艇,然后强行袭击同盟国日本的船舰。而且就算在交战中杀害了对方的船员也无所谓。
至于作战的目的是要夺取某种科技。
听见详细内容的加百列,因为过于惊讶──或许可以说欢喜,忍不住轻声叫了出来。幸好探员们并没有注意到。
「soul trantion teology」。是自卫队(jsdf)内名为「rath」的组织所开发出来的,能够解读人类灵魂的惊人机器。
身为灵魂探求者的加百列,原本就对在日本出现的完全潜行科技有强烈的兴趣。在gun gale online里和日本的玩家们战斗,还学了日文就是因为这个理由。他甚至花了好几万美金,买到一台应该全部遭到废弃的「恶魔机器」nervgear──当然,不是买来戴在自己头上。
加百列预测到日本的完全潜行技术的开发,将会因为那款死亡游戏的骚动而渐趋式微。但是他却秘密地持续进行研究,终于快要得知人类灵魂的秘密了。
对加百列来说,nsa的委托就跟命运没有两样。
虽然是大企业,终究不过是民间军事公司的glowgends,当然不可能拒绝现在权力比cia还要强大的nsa所委托的案件。急遽召开的董事会里,以两票之差决定接下这次的任务。为了防止情报泄漏,参加作战的战斗员都是专门从事暗杀任务,而且个人经历有些污点的契约社员──
而加百列则自愿担任作战指挥官。
当然,公司不会告诉战斗员们加百列是glowgen的董事这个事实。如果他们知道的话,很可能马上会开始研讨背叛公司,绑架加百列要求赎金的可能性,这群人就是这样的家伙。
加百列甘愿冒这样的危险,也一定要到现场去。
nsa的探员们曾经这么说过。rath藉由stl科技,不只成功解读,甚至还复制了人类的灵魂。如果被赋予「a.l.i.c.e.」代号的人工灵魂完成的话,就会被搭载到日本制的无人兵器上,东亚的军事平衡也会就此崩坏。
远东地区──不对,应该说世界上哪个地方发生纷争都不关自己的事。但听见爱丽丝这个名字的瞬间,加百列就下定了决心。
一定要把它变成自己的东西。
无论如何,都要把保存在名为lightcube那个小小媒体里的灵魂弄到手。
「爱丽丝…………爱丽西亚…………」
身体依然靠在放下椅背的椅子上,加百列静静地呢喃著这两个名字。嘴角则不知不觉浮现出些许微笑。
由加百列的祖父开创的glowgen公司,社名是带有「产生光辉的物体」这种意义的自创名词。祖父当时似乎是想著幸福的光辉,但身为后继者的加百列,浮现在脑袋里的却只有爱丽西亚濒死前从额头飘出来的金色光辉。
产生光辉的物体。也就是灵魂。
这一切全都是命运。
一周后,加百列就要和十一名战斗员前往关岛,搭乘停泊在海军基地中的核子潜艇入侵日本领海。在作战开始前转移到搭载的小型潜水艇(asds)上,对成为目标的超大型海洋研究母船「o turtle」发动强攻。
虽然不清楚能不能在没有人员受伤的情况下成功占领,或者是哪一方──又或者是双方都会出现死伤者,但加百列已经确信自己将得到「爱丽丝」与stl技术。至于nsa,只要随便复制lightcube的资料给他们就可以了。
就快要……就快要成功了。自从爱丽西亚之后,不知道用了几个人来持续进行著实验,却还是无法接近灵魂的本质,但自己马上要亲手抓住成功了。
就能够再一次看见那美丽的云朵了。
「…………你的灵魂……一定相当甜美吧…………」
这次加百列换成用日文再度呢喃了一遍,然后闭上了眼睛。
2
担任海狼级核动力攻击潜艇「吉米?卡特」舰长的达利欧?吉利亚尼上校,是一名从清扫鱼雷管的小兵一路爬上这个位子的,彻头彻尾的潜水艇船员。首次搭乘的潜艇是古老的白鱼级柴电动力潜水艇,在快令人发疯的狭窄舰内,不论去到哪里
都有轻油味与噪音。
跟它比起来,世界上最花钱的海狼级潜艇简直就跟劳斯莱斯一样。吉利亚尼从二〇二〇年被任命为舰长后,就对舰艇与船员投注了相当大的心力。在严格的训练下,目前高张力钢板的船体、s6w型反应炉以及一百四十名船员就像生物一样连结在一起,技术已经熟练到不论什么样的海洋,只要水深足够就可以在里面任意遨游。
「吉米?卡特」已经跟吉利亚尼的小孩差不多了。很可惜的是,自己已经到了从第一线上退下来,选择上陆或者提早退休的年纪,但推荐接任的副舰长格思里一定能成功地指挥本舰才对。
但是──
短短十天前,该舰接到了一件像要让吉利亚尼晚节不保般奇妙又危险的命令。
吉米?卡特是被设计为支援特殊作战用的潜艇,搭载了能与海军特种部队seals共同进行作战的各种设备。搭载在后甲板上的小型潜水艇(asds)也是其中之一。
在这之前已经数次载著seals的队员,航行到其他国家的领海深处。但目的都是为了保护美利坚合众国乃至于全世界的和平。要前往战场的男人们,无疑都和吉利亚尼的部下有共同的使命感。
但是,两天前从关岛登舰的那些家伙──
虽然吉利亚尼只去后部区块看过那些乘客一次,但他差点就命令部下把他们赶到深海里。那十几个男人完全没有纪律,有人躺在地板上,有人的耳机里传出巨大音乐声,也有人正在玩牌赌钱,甚至还能看见散落一地的啤酒空罐。那群家伙绝对不是正经的船员。甚至连有没有军人的身分都很可疑。
只有一个人,也就是为了队员纪律散漫向吉利亚尼道歉的高大队长似乎还有点礼貌。
但是那个男人惊人的蓝色眼睛──
回握男人伸出来的右手之后,眼神和他相交的吉利亚尼,随即再次感受到长久以来忘记的感觉。
没错,那是在加入海军之前,也就是少年时代发生的事。在出生并且长大的迈阿密海边游泳的时候,身边突然有一只大白鲨超越自己身旁。幸好当时没有遭受袭击,但吉利亚尼在近距离下看见那只鲨鱼的眼睛。那是能够吞没所有光线,宛如无底洞一般的眼睛。
男人的眼睛深处,也扩散著和那只鲨鱼同样的虚无……
「舰长,舰首声纳有反应了!」
声纳士忽然传出的声音,把吉利亚尼从回忆中拉了回来。
「是核子反应炉的涡轮声,比对中……声纹一致,确定是目标的巨大人工母船。距离十五英哩。」
吉利亚尼切换意识,迅速从发布战斗指令的舰长席做出指示:
「好,保持目前深度,减速至十五节。」
命令被重复了一次,接著就是一瞬间的减速感。
「知道护卫的神盾舰在什么位置吗?」
「目标西南西三英哩处确认到燃气涡轮引擎声……查核完毕,是海上自卫队(jmsdf)的长门舰。」
吉利亚尼死命盯著显示在正面大型萤幕上的两个光点。
神盾舰就不用说了,据说巨大人工母船是没有武装的海洋研究船。让这些武装的混混冲入那艘母船就是这次的命令,而且还是身为同盟国的日本船舰。实在很难相信这是总统或者国防部长承认的正规作战。
吉利亚尼脑海里重新浮现直接带来五角大厦命令书的黑西装男们所说的话。
──日本在那艘巨大人工母船里,进行著为了再次跟美国战争的研究。为了保持两国的友好关系,只能在极机密的情况下把这项研究毁掉。
吉利亚尼还没有嫩到会完全相信他们所说的话。
但年老的他同时也知道最后自己除了执行命令之外就没有其他选择了。
「客人准备好了吗?」
低声向站在旁边的副舰长做确认。
「在asds内待机中。」
「好……那就维持目前的速度,上升到一百英尺!」
压缩空气将压舱水箱内的海水推出,产生的浮力抬起「吉米?卡特」的巨大躯体。和光点的距离缓慢但确实地减少。
日本人研究员会出现伤亡吗?恐怕难以避免吧。自己一直到死,可能都无法忘记曾经执行过这样的任务吧。
「与目标的距离剩下五英哩!」
拋开犹豫,吉利亚尼以毅然的声音下令。
「让asds脱离!」
微小的震动传到身体上,宣告著后甲板上的行李已经离舰。
「脱离完成……asds开始自力航行。」
带著一群野狗与一只鲨鱼的潜水艇速度越来越快,一直线朝著漂浮在海面的巨大海龟腹部前进。
第十五章 于北方之地 人界历三八〇年十月
1
把洗好的盘子放在晾乾用的篮子里,爱丽丝?辛赛西斯?萨提一边用围裙的裙襬擦手一边抬起头来。
小小玻璃窗外的许多树梢,因为这几天的寒流,让上面已经泛红或者黄色的树叶散落了一地。和央都圣托利亚比起来,这里的冬天果然来得快多了。
就算是这样,从久违的蓝天照射下来的索鲁斯光线看起来还是相当暖和。正面树木的粗大树枝上,一对爬树兔正靠在一起,看起来很舒服般享受著日光浴。
带著微笑看著这种模样一阵子后,爱丽丝就转过头说:
「今天天气很好,我们就带著便当到东边的山丘去吧。」
但她没有得到回答。
只有两间房的圆木小屋里,兼具客厅、食堂、厨房功能的房间中央,放著一张简朴的白木桌子。
一名黑发年轻人坐在其中一张同样简朴的椅子上。爱丽丝的呼唤没有让他抬起头,只是持续茫然盯著桌子上的某一点看。
他本来就不是丰腴的体型,现在明显比爱丽丝还要纤瘦。即使隔著宽松的居家服,也能看出他骨瘦如柴的体格。没有内容物的右边袖子无力地从肩口往下垂,让他的模样更让人不忍直视。
与头发同样漆黑的眼睛里没有光辉。空虚的双眸只映照出他封闭的心。
压抑下不论感觉到多少次都无法习惯的胸口疼痛后,爱丽丝用开朗的声音继续说:
「外面有点风,还是穿厚衣服比较好。等一下喔,我马上就准备好。」
她脱下围裙,将其挂在流理台旁边的钩子上,然后朝旁边的寝室走去。
将金色长发绑在脑后,并且用棉质头巾盖住。依然没有视力的右眼则用一条褪色的黑色碎布缠住。穿上一件挂在墙壁上的毛织外套后,把另一件夹在腋下并回到客厅。
黑发年轻人完全没有动作。静静把手贴在他瘦削的背部加以催促后,他才用僵硬的动作从椅子上站起来。
但年轻人最多也只能这样了,他连一梅尔都没办法走。爱丽丝从后面把外套披到他身上,再绕到前面确实把脖子底部的皮绳绑好。
「再忍耐一下。」
对少年搭完话,她就急忙跑到房间角落。
放在那里的,是一张由亮茶色木材所制成的坚固椅子。上面还有大小两组铁制车轮代替四只椅脚。那是在森林里独居的,名为卡利塔的老人帮忙改造而成。
爱丽丝握住轮椅椅背上的把手,滚动轮子把它推到年轻人背后。接著让身体摇摇欲坠的年轻人坐到皮革椅面,再以厚厚的围毯确实盖住他的双脚。
「好!那我们出发吧。」
当爱丽丝砰一声拍了年轻人的双肩,握住把手准备把轮椅朝房间南边的门推去时──
年轻人的人忽然微微改变方向,以抖动的左手朝著东侧的墙壁伸去。
「啊……啊~」
低沉沙哑的声音根本不是任何单字,但爱丽丝马上了解年轻人的需求。
「啊,抱歉。马上帮你拿过来。」
年轻人伸出手的墙壁上,以坚固的挂钩挂著三把长剑。
右侧是爱丽丝拥有的金色长剑「金木樨之剑」。
左侧是过去年轻人腰间的的漆黑长剑「夜空之剑」。
正中间的则是主人已经过世的纯白长剑「蓝蔷薇之剑」。
爱莉丝首先把跟金木樨之剑差不多重的夜空之剑从墙上拿下来用左臂抱住。
接著拿起蓝蔷薇之剑。这把的重量只有黑剑的一半。因为收在剑鞘里的剑身已经有一半消失了。
而这把剑的持有人,身为年轻人好友的那个亚麻色头发的少年,现在已经不在人世……
她一瞬间闭上眼睛,然后才拿著两把剑回到轮椅旁边。默默把两把剑放到少年的大腿上后,年轻人就把左手放在上面,接著再次低下头。他只有在想要黑白双剑时,才会用声音与动作表达自己的意思。
「要抱好,不要掉喽。」
压抑胸口不论过了几个月都无法变淡的痛楚后,爱丽丝这么对他搭话道。然后推著増加重量的轮椅走出门外。
从门廊到地面的距离不是用阶梯,而是由厚厚的木板所构成。通过木板来到庭院里,立刻有冰凉的微风与平稳的日照包围两个人。
圆木小屋建在深邃森林深处一片开阔的草地上。是爱丽丝亲自砍下木材,刨皮并且组合而成。外表虽然不好看,但只使用高优先度树种建造的小屋可以说相当坚固。教导爱丽丝所有建造方式的卡利塔老人,当时不断重复说著从来没看过这么有力气的女孩子。
这片草地似乎是爱丽丝与尤吉欧孩提时期的秘密游戏场地。很可惜的是,自己完全想不起那个时候的事情。受到「合成秘仪」的影响,成为整合骑士前的记忆已经全被夺走了。
对于卡利塔老人以及其他村民,只简单地说了自己忘记过去的所有事情。但是现在的自己──整合骑士爱丽丝?辛赛西斯?萨提只不过是借宿在此地出生长大的爱丽丝?滋贝鲁库身体里的短暂人格。如果可以还给本人,那么自己也愿意归还,但爱丽丝本来的记忆已经跟尤吉欧一起离开这个世界了。
「……那我们走吧。」
甩开一瞬间的沉思这么说完后,爱丽丝就从家门前推著轮椅前进。
直径三十梅尔左右的圆形草地几乎全被柔软的草皮所覆盖,只有东侧的一角,一根整个突出的树枝下堆了厚厚的一层枯草。简直就像巨大生物的巢穴──应该说根本就是巢穴,但目前看不见巢穴主人的身影。往那边瞄了一眼后,爱丽丝就一边想著它今天跑到哪里玩了,一边走过由南到北贯穿草地的小径进入森林。
道路在五十梅尔前方分为东西向。往西边走就可以到达名为卢利特的村庄,不过没特别的事情不会想过去。爱丽丝走向东边的道路,一边踩著从树叶缝隙照射到地面上的阳光,一边开始往前走。
她就这样缓缓走在十月将近尾声,逐渐从红叶转移到落叶季节的森林当中。
「会不会冷?」
虽然这么对年轻人问道,但是得不到回答。就算被极为寒冷的暴风雪包围,现在的他也不会发出任何声音。爱丽丝从他身后往前窥探,确认外套的衣领有确实拉紧。
当然,只要生成一两个热素就很容易能取暖。但卢利村里有觉得爱丽丝他们很可疑的村人,所以还是想避免造成滥用神圣术的谣言。
在经常有人走动的道路上留下新的轮子痕迹走了十五分钟左右,道路前方就变得明亮多了。树林到了尽头,眼前出现有点高的山丘。虽然道路也变成略为往上的坡道,但爱丽丝还是轻松地把轮椅推上去。
来到山丘顶端,视界一口气变得辽阔。
附近的东边可以看到鲁鲁湖的蓝色水面。更深处是广大的湿地,南方则是无限延伸的森林。往北方看去,就发现覆盖著皑皑白雪的「尽头山脉」贯穿天际耸立在远方。曾经骑著飞龙轻松飞越那些山峰的过往,现在好像是久远之前的梦境一样。
确实有用双眼看看美丽景色的心情。在这个充满地力与阳力的土地,应该可以治愈半年前在中央圣堂外壁失去的右眼。但是,目前实在没有独自用神圣术消除伤痕的心情。
因为即使面对无限宽广的晚秋风景,年轻人还是持续以空虚的眼睛茫然看著空中。
在轮椅旁边坐下来后,爱丽丝把身体靠在大大的车轮上。
「真是漂亮,比挂在中央圣堂墙上任何一幅画都美丽。」
她一边微笑,一边叫著年轻人的名字。
「……是你守护的世界喔,桐人。」
一只白色水鸟在湖水上划出点点
波纹并且滑行,最后飞上天空离开。
不知道坐了多久。
回过神来,才发现索鲁斯已经升到相当高的地方。差不多该回小屋去准备午餐了。目前的桐人每次只能吃一点点食物,所以每一餐都不能够随便,否则他的天命上限会因此降低。
「差不多该回去了。」
当她站起身,一边这么对桐人搭话一边握住轮椅把手时──
就注意到踩著草皮爬上山坡的轻快脚步声,于是爱丽丝回过头去。
走过来的是一名穿著黑色修道服的少女。残留著稚气的可爱脸庞露出闪耀的笑容,并且使劲挥著右手。
「姊姊!」
兴奋的声音乘著微风传过来,爱丽丝嘴角也绽放出微笑并轻轻向对方挥手。
宛如飞行般冲上最后十梅尔距离的少女,停下脚步花了几秒钟调整呼吸,才再次用开朗的声音说:
「早啊,爱丽丝姊姊!」
她往旁边一跳,也元气十足地对坐在轮椅上的桐人打招呼:
「桐人也早啊!」
不在乎对方毫无反应的她,脸庞依然露出灿烂笑容。但在看见桐人放在大腿上那两把剑的瞬间,就出现些许悲伤的神情。
「……早啊,尤吉欧。」
她一边这么呢喃一边伸出右手,用指尖轻轻抚过蓝蔷薇之剑的剑鞘。不认识的人做出同样的动作,桐人就会稍微出现防御的反应,但目前则是乖乖地坐在轮椅上。
跟两个朋友打完招呼的少女,撑起身体再次转向爱丽丝。
爱丽丝意识到胸口深处产生不可思议的暖流,并且开口回答:
「早安啊,赛鲁卡。亏你知道我们在这里。」
当初是花了一个多月的时间,才能够不用赛鲁卡小姐来称呼对方。
半年前,在中央圣堂从桐人口中得知妹妹的存在后,就一直焦急地等待与对方见面的那一刻。但是,像目前这样实现愿望后,越是疼爱赛鲁卡,就越觉得自己──并非爱丽丝?滋贝鲁库,而是名为爱丽丝?辛赛西斯?萨提的整合骑士,真的有资格成为她的姊姊吗?
不知是否注意到爱丽丝无法斩断的纠葛,只见赛鲁卡带著天真无邪的笑容说:
「我没有用神圣术找你们喔。到家里发现你们不在,然后今天的天气又这么好,我就想你们应该到这里来了。我把刚挤的牛奶和今天早上刚烤好的苹果起司派放在桌上了,等一下可以拿来当成午餐。」
「谢谢,真是帮了我一个大忙。我正烦恼不知道该做些什么菜呢。」
「凭姊姊做菜的技术,桐人哪一天说不定会站起来逃走喔!」
赛鲁卡说完就哈哈大笑,爱丽丝也笑著回答她:
「真敢说!我现在烤松饼已经不会烤焦了啦。」
「真的吗?明明一开始想用热素来烤松饼,结果却把它烧成了木炭。」
爱丽丝准备用指尖戳赛鲁卡的额头来警告她时,迅速躲过这一击的赛鲁卡直接就扑进爱丽丝怀里。看到妹妹用力把脸贴在自己胸口,爱丽丝温柔地把她的背抱过来。
只有这个瞬间,会强烈地希望能从心头承受的重压下逃走。
逃避整合骑士的责任,在远离人群的森林深处过著平稳的日子,如果能忘记这种行为带来的罪恶感,究竟会有多轻松呢?但爱丽丝同时也知道,自己绝对无法忘记这件事。和最爱的妹妹互相拥抱的这个瞬间,毁灭的时刻也一步步从尽头山脉后面逼进。
插图007
半年前,在公理教会中央圣堂进行那场激斗的最终幕──
受到足以耗尽天命的伤势,无法动弹的身体躺在大理石地板上的爱丽丝,隐约还记得战斗的结果。
最高司祭亚多米尼史特蕾达与手拿双剑的桐人之间的死斗。
被元老长裘迪鲁金妄执之火焚烧后,最高司祭因而消灭。
桐人的好友尤吉欧在肉体和爱剑一起断成两半后就此死亡。
看著尤吉欧咽下最后一口气的桐人,以激烈的口气对著出现在大厅北端的不可思议水晶板大叫。经过一段爱丽丝几乎无法理解是什么意思的对话后,桐人忽然像是全身僵硬,然后就直接倒在地上──接著世界就被寂静所包围。
当爱丽丝稍微回复一些天命,身体可以活动的时候,索鲁斯的曙光也正好从东边的窗户照射进来。以这道光做为神圣力的来源,爱丽丝首先治愈了倒地的桐人身上的伤势。但是他还是没有恢复意识,在没办法的情况下,只能先对自己施予治愈术,才调查他搭话的水晶板。
但是原本发出淡紫色光芒的表面已经完全失去光辉,不论如何触碰与呼唤,都得不到任何回答。
束手无策的爱丽丝只能瘫坐在地板上。
虽然相信桐人说的话,为了守护人界的人民与在边境生活的妹妹而与绝对的支配者亚多米尼史特蕾达战斗,但内心实在没想过自己能活下来。
当身体被最高司祭称为「巨剑魔像」的奇怪巨剑士兵深深贯穿时……
将自己的身体当成盾牌挡住降下的轰雷时……
以及挥下的剑刃正要了结桐人的性命,自己奋不顾身地冲出去时──
爱丽丝都有了死亡的觉悟。但是在贤者卡迪娜尔、不可思议的大蜘蛛夏洛特、尤吉欧的牺牲以及桐人的奋战守护下,终究还是保住了一命。
──既然救了我,就要负起责任啊!
对著躺在旁边的桐人这么大叫了无数次。但是黑发年轻人还是没有张开眼睛。接下来就自己思考,自己选择前进的道路吧……爱丽丝感觉他好像这么对自己说道。
抱著膝盖几十分钟后,爱丽丝终于站了起来。
不知道是不是大厅的主人已经消灭的缘故,升降盘也跟水晶板一样没有反应。用剑将其破坏后,就背著桐人往下跳到第九十九层。
从那里走下长长的阶梯,穿越众元老依然咏唱著术式的房间来到中央圣堂的大阶梯后,立刻前往被留在大浴场里的剑术师父──整合骑士长贝尔库利?辛赛西斯?汪的所在地。
被尤吉欧用武装完全支配术冻结起来的大量热水这时几乎完全融化。原本贝尔库利已经承受裘迪鲁金的石化术,幸好这时候他呈大字形漂浮在浴槽里的身体已经恢复原状了。
把巨大身躯拖到通道上,一边叫著「叔叔!」一边拍打他的脸颊后,魁梧的男性先打了一个大大的喷嚏才醒了过来。
贝尔库利先是以毫无紧张感的表情宣告「哦,天亮了吗」,爱丽丝才好不容易向师父说明状况。这时贝尔库利也不由得露出严肃的表情,听完全部的说明后就以极为有包容力的声音说了一句话。
他说:「辛苦你了,大小姐。」
之后骑士长展开了迅速的行动。把败给桐人他们,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以毫发无伤的状态躺在玫瑰园中央的副骑士长法那提欧、同样被石化关住的迪索尔巴德与艾尔多利耶等整合骑士聚集在第五十层的「灵光大回廊」里,并且尽可能告诉他们所有的事实。
像是和北圣托利亚修剑学院的两名修剑士战斗后,最高司祭亚多米尼史特蕾达被打败并遭到消灭。
以及最高司祭本人正进行著把半数人民变成由剑骨组成的怪物兵器这样的恐怖计画。
还有理论上是骑士团上层组织的元老院,实质上只有元老长裘迪鲁金一个人,而他也和最高司祭一起死亡了。
只有整合骑士的来历──不对,应该说「制造方法」被隐瞒了下来。事先就对最高司祭「被从神界召唤下来」的说词感到怀疑的贝尔库利还能够承受知道实情的冲击,但他判断必须慢慢花时间来告诉其他骑士事情的真相。
但光是这样,艾尔多利耶与法那提欧等人还是产生了激烈的动摇。其实这也不能怪他们。拥有与神相同的力量,数百年来都以绝对支配者身分君临整个世界的最高司祭死亡的事实,原本就不容易接受了。
在经过极为混乱的讨论后,骑士们之所以选择暂时听从骑士长的指示,除了贝尔库利原本就拥有的声望与实力之外,可能也和「敬神模组(piety module)」依然在运作有关吧。不论状况有什么样的改变,他们都还是效忠于公理教会的骑士,而亚多米尼史特蕾达与裘迪鲁金既然已经离开人界,骑士长贝尔库利无疑就是教会的最高层了。
而贝尔库利接下指挥权的瞬间,就开始将全部的精力投注于原本的任务,也就是「守护人界」上。他本身应该也有迷惑与纠葛才对。因为知道了自己被夺走的关于爱人的记忆,就存在于伸手可及之处。
但是他却把构成巨剑魔像的三十把剑以及三百多根水晶柱全都严密地封印在中央圣堂第一百层里,也决定暂时对骑士团之外的其他人隐瞒最高司祭死亡的消息。这是因为准备抵抗黑暗领域即将到来的猛烈侵略,比恢复自己以及其他整合骑士的记忆重要多了。
当贝尔库利尽力于重整已经崩坏了一半的整合骑士团,以及重新整编、训练虚有其表的人界四帝国近卫军等繁重工作时,爱丽丝当然也从旁提供了帮助。她的右眼绑著桐人帮忙制作的即席眼带,就这样在圣托利亚里四处奔走。
但她没办法一直留在中央圣堂。除了不少整合骑士之外,知道最高司祭死亡的众修道士里面,都开始出现应该对公理教会挥剑相向的反叛者──也就是桐人处刑的意见。
工作告刚一段落,爱丽丝就和桐人跨上飞龙离开央都。那是付出许多牺牲的激斗后,又过了两周之后的事情。
但接下来的日子也相当辛苦。露宿在外的不习惯生活当中,桐人还是一点都没有醒过来的迹象,虽然认为一直昏睡的他需要坚固的屋顶与温暖的床铺,但也没有足够的金钱可以住宿街上的旅馆,而且也提不起劲来使用整合骑士的权威。
这时候她才想起来,曾在中央圣堂外壁听桐人说过卢利特村这个名字。
就算失去记忆,只要是爱丽丝与尤吉欧故乡的居民,说不定会接受自己和桐人。于是她就在抱著一缕希望的情况下,将飞龙的缰绳朝向北方。因为必须照顾桐人的身体所以一次不能飞行太长的距离,结果花了整整三天才纵贯诺兰卡鲁斯帝国,到达位于尽头山脉山麓斜坡上的小村庄。
为了不吓到村人而降落在村子稍远处的森林里,命令飞龙在那里看守行李后,爱丽丝就背负著桐人徒步朝村子走去。
离开森林之后,穿越麦田进入小径,在那里遇见了几名村民。但他们都只是露出惊讶、怀疑的表情,没有任何人向他们搭话。
来到建筑在高台上的卢利特村,准备钻过木制的门时,一名高大的年轻人就从盖在旁边的守卫室里冲出来。还残留著雀斑的脸变得通红,挡住爱丽丝的去路后……
──等等,外人不准随便入村!
年轻侍卫一边大叫一边像要唤起注意般把手放在腰间的剑上,不过在看见爱丽丝背上的桐人后,随即露出怀疑的表情。嘴里低声呢喃著「咦,这家伙是……」并且再次凝视著爱丽丝,最后同时张大了眼睛与嘴巴。
──你……你该不会是……
听见他这么说,爱丽丝才稍微松了一口气。于是她便思考著用词遣字,对事隔八年似乎还记得自己的侍卫说道:
──我是爱丽丝。想找村长卡斯弗特?滋贝鲁库。
或许应该自称爱丽丝?滋贝鲁库才对,但她实在说不出口。幸好光说名字似乎就够了,脸色瞬间由红转蓝的侍卫,嘴巴开合了好几次后就冲回村子里去。因为他没有说等一下,所以爱丽丝钻过村子大门,朝侍卫跑走的方向前进。
刚过正午的村子里,立刻出现宛如蜂窝被戳到般的骚动。几十名村民挤在不算宽的道路两旁,当他们看见爱丽丝经过时,全都发出同样的惊呼。
但他们的脸上几乎都没有看见游子归乡时高兴的表情。甚至对身为女子却身穿金属铠甲的爱丽丝与她背上一直沉睡著的桐人感到怀疑、警戒以及恐惧。
坡度缓缓爬升的道路,最后与圆形广场会合。
中央有一座喷水池与水井,北侧则有一座上头挂著圆十字的小小教会。爱丽丝在广场入口停下脚步后,在远处观看的村民们立刻露出不安的表情并开始窃窃私语。
几分钟后,东侧的人墙分开,一名男性从深处踩著坚定的步伐走了过来。女孩马上就了解,这名将上唇灰色胡须整理得相当整齐的壮年男性,就是卢利特村村长以及爱丽丝以前的父亲卡斯弗特?滋贝鲁库。
卡斯弗特在稍远处站定后,就以完全没有变化的表情依序凝视著爱丽丝与桐人。
经过十秒钟左右,才发出低沉但十分清晰的声音。
──是爱丽丝吗?
面对这个问题,爱丽丝只回答了一声「是的」。但村长没有走过来也没有对她伸出手,反而用更加严厉的声音继续询问。
──你为什么会在这里?你的罪过已经被赦免了吗?
这次爱丽丝就没办法立刻回答了。因为连她自己也不知道犯了什么罪,以及罪过究竟被赦免了没有。
桐人曾经说过,年幼的爱丽丝?滋贝鲁库被整合骑士迪索尔巴德带到央都去的主要理由是「入侵黑暗领域」。那确实是违反禁忌目录的行为。但是禁忌已经无法束缚成为整合骑士的爱丽丝。因为对骑士来说,只有最高司祭的命令才是唯一的法律。但是最高司祭已经不在人世了。接下来他们得自己决定罪过、饶恕以及善与恶等概念……
爱丽丝一边这么想,一边笔直地回望村长的眼睛并且回答。
──犯了罪后,我受到的刑罚是失去了在这座村子里生活时的所有记忆。我不知道这样罪过算不算被饶恕了。但是现在的我,除了这座村子外就没有可以去的地方了。
这是爱丽丝没有丝毫虚假的真心话。
卡斯弗特闭上眼睛,嘴角与眉间出现深邃的皱纹。但过了一会儿就抬起头来的村长,随著锐利眼神宣告的,是极为冷彻严厉的发言。
──离开吧。这座村子容不下罪人。
可能是感觉到一瞬间横切过爱丽丝身体的僵硬感吧,赛鲁卡抬起脸,稍微歪著头说:
「姊姊……?」
面对以贴心的态度如此呢喃著的妹妹,爱丽丝边露出微笑边回答:
「没事啦。那我们差不多该回去了。」
「……嗯。」
点点头后松开手臂的赛鲁卡,稍微仰头看了爱丽丝一阵子,但马上又重新露出开朗的笑容。
「我帮忙推到岔路为止!」
刚做出这样的宣言,她就站到桐人的轮椅后面,以小小的双手握住把手。除了椅子本身就相当重之外,就算桐人再怎么瘦也还是一个人的重量,而且还要再加上一把半的神器级武器的重量。这对于只有十四岁,而且不做粗重工作的修女见习生来说实在太重了──她一开始挑战时爱丽丝虽然这么想,但是赛鲁卡整个人往前倾并且用力踩著地面后,轮椅就慢慢动起来了。
「现在是下坡,要当心一点喔。」
虽然赛鲁卡到目前为止都没有弄倒过轮椅,但爱丽丝还是用有些担心的声音这么对她说道,结果被她回了一句「没问题啦,姊姊怎么还是那么爱担心」。听说在卢利特村生活时的爱丽丝,自己虽然时常和尤吉欧一起去探险还是做实验,但却是个对妹妹有点保护过度的姊姊。
不知道是即使失去记
忆基本的性格还是没变,或者只是单纯的偶然。爱丽丝走在以认真表情推著轮椅的赛鲁卡旁边这么想著。
来到山丘底部,平缓的下坡就变成了平坦的道路。这时赛鲁卡还是拚命推著重量增加的轮椅。当爱丽丝凝视著妹妹的侧脸时,思绪再次回到了过去。
被拒绝回到村子的那一天,沮丧的爱丽丝低著头离开了卢利特村,结果就是站在树荫底下的赛鲁卡叫住了她。如果没有赛鲁卡明知这是违反村长父亲旨意的行动,却还是如此做的勇气,以及她所介绍的卡利塔老人所发出的善意,爱丽丝现在应该还是像无根的浮萍一样到处飘零吧。
这对赛鲁卡来说,也绝对不是容易接受的事情。
好不容易回到故乡的姊姊,竟然忘记过去所有的事情。
两年前,虽然只有短短几天但是有了深刻交流的桐人陷入昏睡。
而等同于哥哥的尤吉欧死亡──
但赛鲁卡只有得知尤吉欧再也回不来的时候流过眼泪,之后在爱丽丝面前就一直保持著笑容。这让爱丽丝每天都因为赛鲁卡坚强的心灵与深切的关怀感到惊叹。她觉得这是比修道士的神圣术与骑士的剑还要强大且尊贵的力量。
在这同时,她也每天都体认到离开公理教会的自己是多么无力。
在卡利塔老人帮助下,选择在离村子两基洛尔的森林深处盖了一间虽然小但是十分坚固的小屋后,爱丽丝首先进行的工作是对持续昏睡的桐人施予大规模的治愈术。
她选择了广大森林中拥有最丰富提拉利亚恩宠的地点,以及天空中没有一片云可以遮住索鲁斯光线的日子,将地神与阳神赋予的庞大空间神圣力凝缩到十个光素里,然后把它们变为治愈之力灌进桐人体内。
爱丽丝全心全意进行的治愈术,规模大到别说是一个人了,甚至连飞龙庞大的天命都能瞬间恢复到最大值。她确信不论桐人身上有多严重的伤势,包含被砍断的右臂在内都会立刻回复,然后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醒过来。
但是──
炫目的灵光消失后,桐人确实是睁开了眼睛,但漆黑的双眸里没有意识的光芒。爱丽丝反覆呼唤著他的名字、摇动他的肩膀,最后还紧抓著他的胸口大叫,但他都只是以空虚的目光往上看著天空。爱丽丝甚至连他的右臂都无法治愈。
从那一天之后已经过了四个月,还是完全看不到任何桐人恢复意识的徵兆。
赛鲁卡经常对爱丽丝说,姊姊这么尽心尽力地照顾桐人,他总有一天会复原的。但爱丽丝内心有些惶恐地想著,自己只是被最高司祭亚多米尼史特蕾达创造出来的存在……
说不定根本办不到这种事情。
由于默默推著轮椅的赛鲁卡说著「稍微……休息一下」并停下脚步,爱丽丝也因此而再次从沉思当中醒了过来。
看见额头冒出汗水而且气喘吁吁的妹妹,爱丽丝随即用左手温柔地摸著她的背部。
「谢谢你,赛鲁卡。接著换我来推吧。」
「原本想努力推到岔路的……」
「已经比之前多推了一百梅尔了。真的帮了我很大的忙。」
来到村子之后,学到了如果是年纪大很多的姊姊,这时似乎会给妹妹一些零用钱,很可惜的是口袋里连一枚铜币都没有。以目前的财政状况,就算只掉一席亚在森林里都会很辛苦,所以除了去购物之外,爱丽丝都不会把钱放在身上。
这时她以抚摸赛鲁卡亮茶色头发来代替奖励。呼吸平静下来的妹妹高兴地笑了起来,但是当爱丽丝注意到她的表情里带著一丝阴影时,就歪著头问道:
「怎么了,赛鲁卡?有什么困扰吗?」
一边握著轮椅的把手一边这么问完后,赛鲁卡犹豫了一会儿才开口说:
「……那个……巴尔波萨叔叔又想拜托姊姊帮忙处理开垦地的树木了……」
「什么嘛,原来是这种事吗?你不必为了这种事烦恼,谢谢你通知我。」
爱丽丝虽然带著微笑做出这样的回应,但妹妹却忽然从沮丧的表情转变成不满地噘起嘴。
「因为……那些人实在是太任性了。桐人你也这么认为吧?」
她对著坐在轮椅上的桐人这么问道,但低头的年轻人当然没有回答。但赛鲁卡就像得到他的同意般,加强语气继续表示:
「巴尔波萨先生和利达克先生都不让姊姊住在村子里,但是遇到困难的时候都想找姊姊帮忙。虽然把话带到了,怛姊姊可以拒绝没关系喔。食物我会从家里带来给你。」
赛鲁卡的话让爱丽丝忍不住笑了起来,然后才安抚鼓起脸颊的妹妹。
「赛鲁卡的心意我很高兴,但真的不用在意。我很喜欢现在的家,而且光是能让我住在村子附近就很值得感谢了。喂桐人吃完午饭……我马上就过去,地点在哪里?」
「……说是在南方的开垦地。」
小声回答完后,赛鲁卡就默默在轮椅旁边走了一阵子。
来到圆木小屋附近的岔路时,她才用坚定的声音说:
「姊姊,我明年研修期间结束后,就可以拿到一些薪水了。到时候你就不用帮忙那些人。姊姊和桐人……就由我……由我永远……」
赛鲁卡说到这里就无以为继,爱丽丝则轻轻把她的身体抱过来。
将脸颊靠在颜色虽然不同,但触感十分相似的茶色头发上,然后呢喃著:
「谢谢你……但只要你在我身边,我就觉得很幸福了,赛鲁卡……」
目送依依不舍地一边不停挥手一边离开的赛鲁卡,和桐人一起回到圆木小屋的爱丽丝迅速准备起午餐。
虽说最近好不容易已经可以做些家事,但做菜的技术还是上不了台面。跟金木樨之剑比起来,在村子里杂货店买来的菜刀就像玩具般脆弱,光是战战兢兢地切个食材都得花上二三十分钟。
幸好今天赛鲁卡送来了刚烤好的派,所以就把它切成一小口来喂桐人。用叉子把派靠近他嘴边,耐著性子等待一阵子后,他就会稍微张开嘴巴,届时再把派放进他嘴里。这时桐人就会像重现过去吃东西时的记忆一样,慢慢、慢慢地开始咀嚼。
在桐人咀嚼的期间,自己也慎重地品尝加了苹果与起司的派。这应该是由村长的老婆莎蒂娜?滋贝鲁库所做。她就是赛鲁卡以及爱丽丝的母亲。
在中央圣堂生活时,人界各地的山珍海味都排满在大食堂桌子上任他们随意享用。跟那些食物比起来,莎蒂娜亲手做的派在味道与外观上都比较朴素,但是却觉得好吃了好几倍。虽然桐人的反应比爱丽丝亲手做的料理还要好让人有点生气就是了。
用完餐,收拾好餐具后,再次让桐人坐到轮椅上,并且把两把剑放到他的大腿上。
一离开小屋,就看见午后的日照让前面的庭院发出金色光芒。最近的白天已经变得相当短,拖拖拉拉的话天色马上就会暗下来。爱丽丝急忙移动到南边的岔路后,这次则是往西方前进。
走了一阵子来到森林尽头,眼前变成一大片等待收割的麦田。随风摇曳的沉甸甸麦穗后方,可以看见往上隆起的卢利特村。在并列的红色炼瓦建筑物正中央有一处高高突起的尖塔,那里就是赛鲁卡生活的教会。
赛鲁卡与管理教会的阿萨莉亚修女,都不知道统治人界四帝国公理教会组织的中央圣堂,现在已经是没有主人的空中楼阁。但同时也是孤儿院的小教会,目前依然顺利地营运著。
最高司祭的死没让中央圣堂陷入巨大的混乱,也没有对人们的生活产生影响。禁忌目录依然发挥著效用,持续束缚著人们的意识。这些人真的可以拿起剑来,为了守护人界而战吗?
只要用公理教会与帝
国皇帝的名义下命令,他们就应该会遵从吧。但光是这样,还是无法在跟黑暗军队的战斗中获胜。至少骑士长贝尔库利已经理解到这个难以撼动的事实。
最后决定战局最大的因素,并不是武器的优先度,也不是术式的行使权限而是意志力。桐人颠覆绝望的战力差距,打倒数名整合骑士以及元老长裘迪鲁金,甚至消灭最高司祭亚多米尼史特蕾达的战斗表现就是最好的证明。
爱丽丝一边挺起胸膛,承受站在麦田中工作的村民们投射过来交杂著警戒与不安的视线,一边在心中对著自己的剑术师父呢喃著。
──叔叔,对生活在人界的人民来说,和平可能不是自己守护,而是永远被赐与的东西。
──而让他们变成这样的,一定就是……公理教会、禁忌目录以及我们整合骑士团。
骑士长贝尔库利在这个时候,一定也在央都圣托利亚为了四帝国军的训练与装备的制造而四处奔走吧。说不定已经把军队移动到应该是最大战场的伊斯塔巴利耶斯帝国边境,也就是「东大门」。不论是实务上的辅佐,还是开战后的战力,目前都是有越多骑士帮忙越好的状态。
──但现在的我……
陷入沉思的爱丽丝穿过麦田,来到村子南边的一大片开垦地。在被挖起的黑土前停下轮椅,开始眺望广大的土地。
据说短短两年前,前方还是规模比爱丽丝他们居住的东方森林还要大的一片茂盛树海。
但是做为森林主人的那棵高耸入云,并且像无底洞般不停吸取神圣力的「恶魔之树」基家斯西达已经被桐人与尤吉欧砍倒,所以现在村里的男人们都拚了命地开垦农田,赛鲁卡之前就以傻眼的表情这么对爱丽丝说明过了。
开垦地中央残留著巨大的漆黑树墩,南端则有十几名村民奋力挥动著斧头。其中的一个角落,可以看见一个挺著大肚子的男人,自己手里没有斧头,但是啰嗦地做出各种指示,他就是村子里最大农场的主人纳伊古鲁?巴尔波萨。
虽然有点不愿意,但爱丽丝还是把轮椅推进被踩得相当踏实的小径。即使经过自己过去曾经砍倒的大树所留下的树墩旁边,桐人也没有任何反应,依然低头抱著两把剑。
首先注意到两个人往这里靠近的,是坐在刚砍倒的树干上休息的巴尔波萨一族的年轻人们。大概是十五六岁的三个人,毫无顾忌地眺望著在金发上绑了头巾的爱丽丝,然后把视线移到坐著轮椅的桐人身上。小声地互相说了些什么后,就发出低沉的笑声。
无视这几个人直接通过他们面前后,其中一个年轻人以懒散的声音大叫:
「叔叔~来了喔~」
结果双手扠腰,不停大呼小叫的纳伊古鲁?巴尔波萨就迅速回过头,肥滋滋的圆脸上也露出笑容。他大大的嘴巴与细长的眼睛,让人稍微想起元老长裘迪鲁金。
但是爱丽丝尽量挤出笑容,并且轻轻点了点头。
「午安,巴尔波萨先生。我听说您有事找我……」
「喔喔、喔喔,爱丽丝啊,你来啦。」
他晃动著圆肚子张开双臂靠了过来,原本以为他会抱住自己的爱丽丝摆出警戒姿势,幸好他看见爱丽丝身前的轮椅后似乎就打消了念头。
纳伊古鲁改为站到右侧边五十限的地方,然后转动巨大身躯,用手指著耸立在森林与开垦地界线上的大树。
「看得见那棵树吧。我们从昨天早上就开始砍那棵该死的白金橡了,但是就算十个大男人挥动斧头还是只有这么一点进展。」
他以右手的食指和姆指比出一个小小的半圆。
树干半径应该有一梅尔半的白褐色巨树,根部牢牢地抓住地面,顽强地抵抗著开垦者们。目前也有两名大汉正交互挥动巨大的斧头,但砍进树干的深度大概还不到浅浅的十限。
脱掉上衣的男人们上半身已经是挥汗如雨。胸口与手臂的肌肉算是浑厚,但平常应该很少握斧头吧,可以看出动作有点僵硬。
在爱丽丝的注视下,其中一名大汉的右脚打滑,斜斜地砍中了其他地方。斧头的柄从中折断,整个人跌坐到地上的男人,随即遭到周围的伙伴毫无顾忌的讪笑。
「真是的,这个大笨蛋,到底在做什么啊……」
巴尔波萨低声咒骂,然后再次看著爱丽丝说:
「照这个样子,光要砍倒这棵树就不知道得花几天了。我们在这里浪费时间的时候,利达克他们那群家伙已经拓展了二十梅尔的正方形土地了!」
一提到规模仅次于巴尔波萨家的富农,纳伊古鲁就踢开脚边的小石子。他原本急促地喷著鼻息,但忽然间就露出满脸笑容,并且以温柔的声音说:
「事情就是这样,虽然约定好一个月一次,但这次可不可以破例帮个忙呢,爱丽丝?虽然你可能不记得了,但我在你小时候,经常会赏你糖吃……不对,应该说给你糖吃。以前的你真的是个很可爱的女孩子,当然现在也是很……」
压抑住叹息声后,爱丽丝打断了纳伊古鲁的话。
「我知道了,巴尔波萨先生。如果只有这一次的话。」
像眼前的白金橡一般,排除阻碍开垦的树木或者岩石,就是爱丽丝目前的天职──不对,应该说暂时的糊口方式。
当然,这不是正式的工作。在村子外围的生活稳定下来后又过了一个多月左右,发生一块大石头落下来,塞住通往西边放牧地道路的事件。刚好经过的爱丽丝独自把它从路上移开的事情在村子里传开,不知不觉间就开始接受这样的委托了。
实际上,既然要和桐人一起过生活,就多少需要一些现金,所以能够有工作当然相当感谢。但是赛鲁卡担心只要有人提出要求就帮忙出力的话,村子里的男人们可能会永无止尽地来找爱丽丝帮忙,所以决定每一间农家每个月只能委托一件工作。
应该被禁忌目录、诺兰卡鲁斯北帝国基本法、村民规范等所有规则束缚住的纳伊古鲁,即使知道规定也还是进行了第二次委托,但爱丽丝却不觉得惊讶。他当然并不是像爱丽丝或者尤吉欧那样突破了「右眼的封印」──根据最高司祭的说法是「code 871」──只不过是认为爱丽丝的身分比自己低下罢了。与在村外破烂小屋里生活的前罪人之间的约定,根本不需要傻傻地遵守。
心里面虽然想著这些事,但爱丽丝还是再次向纳伊古鲁行了注目礼,然后离开轮椅旁边。爱丽丝先确认了一下桐人的反应,看来他并不在意周围的騒动。内心对他说了句「稍等一下喔」,然后走向那棵巨大的白金橡。
注意到爱丽丝走过来的男人们,有的脸上浮现轻浮的笑容,有的则明显咂著舌头。但现在已经没有人不知道爱丽丝的力量,所以他们全都默默地离开树旁边。
和他们交换位置站到大树前的爱丽丝,迅速以右手指尖划出神圣术的图样,叫出了「史提西亚之窗」。不愧是连十个大汉都束手无策的树木,天命的数值算是相当高。这种优先度的话,就不能跟之前一样使用借来的斧头了。
于是她先小跑步回到轮椅处,弯下腰对轻声桐人呢喃著:
「抱歉,桐人。希望你把剑借我用一下。」
右手一轻轻碰到黑色皮革剑鞘,就感觉抱住剑的左臂稍微变得僵硬。
但耐著性子凝视空虚的眼睛后,手臂终于放松力道,并且有沙哑的声音从喉咙发出:
「……啊……」
与其说是了解爱丽丝的意思,应该更接近是记忆的残留现象吧。那不是思考,只是留在桐人心中的回忆躯动著现在的他。
「谢谢。」
爱丽丝低声道完谢,从他手臂里拿起黑剑。确定桐人不会躁动后,再次回到白
金橡旁边。这确实是一棵相当雄伟的树。虽然比不上耸立在央都圣托利亚各处的古老大树,但树龄应该也超过百年了吧。
在心里对树说了声对不起,接著爱丽丝站稳双脚。
然后右脚在前,左脚在后。左手将「夜空之剑」举到腰部的高度?右手则轻轻贴在卷著黑色皮革的剑柄上。接著以左眼测量和树之间的距离。
「喂喂,想用那么细的剑砍倒白金橡吗?」
一个男人刚这么大叫,周围的人就开始跟著起哄。在「剑会折断啦~」「树没砍断天都要黑了」等等嘲笑声中,也参杂了纳伊古鲁?巴尔波萨似乎相当担心的声音。
「啊~爱丽丝啊,可以的话希望在一个小时左右把事情解决。」
开始这份工作后已经砍倒了十棵以上的树,每一次大概都要花三十分钟左右。之所以如此耗时,是因为爱丽丝为了不弄坏借来的斧头而必须压抑力量。但今天就不用担心了。夜空之剑是优先度足以媲美金木樨之剑的神器。
「不用花那么多时间。」
呢喃般回答完后,爱丽丝就握住剑柄。
「……喝!」
随著简短的喊叫声,往下踩的右脚下方,像是爆炸一样卷起一阵土尘。
虽然很久没有挥动真正的剑,幸好还没有忘记剑技。从剑鞘里抽剑使出的左水平斩,化作黑色闪电横越天空。
周围的男人们似乎都看不见这一道斩击。即使爱丽丝已经从剑完全挥向右前方的姿势中站直身躯,他们也只是疑惑地皱著眉头。
白金橡光滑的树皮上,只有男人们砍出的些许切痕,除此之外就没有任何痕迹──看起来似乎是这样。
最后某个人说了「搞什么,没砍中啊~?」,接著就有好几个人发出笑声。爱丽丝瞄了声音的主人一眼,一边把剑收回剑鞘里一边说:
「要朝你那边倒了。」
「啥?你在说什……」
说到这里,男人就因为惊愕而瞪大了双眼。因为他看到白金橡的树干开始慢慢倾倒。周围的人全都发出「呜哇啊啊啊」的悲鸣然后朝后方逃走。
巨树随著强烈的地鸣声倒在三秒前男人所站的地方。
爱丽丝一边以右手挥开漫天尘沙,一边移动到树墩前面。全新的切断面上清晰地浮现出年轮,而且就像被仔细擦拭过般闪闪发亮,但是角落有一个地方稍微裂开了。
是剑技生疏了,还是因为失去右眼的缘故──爱丽丝边这么想边改变身体的方向。
下一刻,马上就忍不住将上半身往后仰。因为纳伊古鲁?巴尔波萨张开双臂,发出巨大的声音跑了过来。
反射性抬起左手上的剑后,听见剑锷发出轻脆声响的纳伊古鲁立刻紧急煞车。但他脸上还是带著笑容,将张开的双手在身前互握并且大叫:
「太……太……太厉害了!竟然有如此高超的技术!侍卫长吉克根本跟你不能比!简直就是神技啊!」
又往前靠近了一梅尔左右的距离后,他就用同时带著感叹与欲望的表情继续说:
「怎……怎……怎么样啊,爱丽丝,我给你双倍的礼金,不要一个月一次,乾脆一周一次……不对,每天帮助我一次吧!」
爱丽丝则是对高速搓著双手的纳伊古鲁轻轻摇了摇头。
「不用了,现在收到的金额已经够我们生活了。」
如果把金木樨之剑带过来并且使用武装完全支配术,那别说一天砍一棵大树了,甚至可能在短短几分钟内把这片森林变成一望无际的裸地。但是这么做的话,他们的要求将变为荒野翻土、粉碎岩石甚至是让老天爷下雨。
一面发出「嗯唔唔唔唔唔」的沉吟一边扭动身体的纳伊古鲁,在爱丽丝「请付费用」的声音提醒下才像回过神来般眨了眨眼睛。
「嗯……嗯,对喔,对喔。」
他把手伸进怀里,从看起来沉甸甸的皮革袋子里,抓出一枚约定好的一百席亚银币。
巴尔波萨把它放到爱丽丝手掌上,不甘心地继续表示:
「爱丽丝啊,那你看这样如何。我现在再付你一枚金币,你这个月拒绝利达克那个家伙的委托……」
爱丽丝把叹息声吞下去,准备再次拒绝对方时──
耳朵听见了「喀砰」的沉重声音。瞬时抬起脸来,就看见远处的轮椅已经翻倒,桐人的身体整个摔到地上。
「……桐人!」
爱丽丝以沙哑的声音大叫,跑著经过纳伊古鲁身边。
趴到地面的桐人,以拚命的动作伸直了左臂。他的前方可以看见原本在休息的年轻人当中,有两个人一起把收在白色皮革剑鞘里的长剑竖立在地上,然后以兴奋的口气大叫:
「呜喔,这把剑也太重了吧!」
「所以那个瘦弱的女孩才能一剑把白金橡砍倒吧。」
「别说那么多了,好好撑住!」
第三名少年大叫著,然后为了拔出蓝蔷薇之剑而用双手握住剑柄。
爱丽丝听见自己咬紧的牙根发出了「叽」一声。接著就从喉咙里迸出锐利的叫声:
「你们这些家伙……!」
听见她声音的少年们,只能茫然张大嘴巴看著爱丽丝。
她瞬间跑过剩下来的二十梅尔距离,在带著烟尘的情况下停止脚步。看见爱丽丝表情的三个人,开始慢慢往后退。
爱丽丝用力吸了一口气,尽力将快要爆发的感情压抑下来,首先帮忙趴倒在地上的桐人站起身子。重新让他在轮椅上坐好后,就压低声音命令道:
「那把剑是这个人的东西。快点还给他。」
下一刻,三个人脸上就浮现反抗的表情。准备拔出蓝蔷薇之剑的魁梧年轻人,歪著嘴唇用手指著桐人说:
「我们跟他说把剑借给我们了。」
坐回轮椅上的桐人依然将左臂朝著白剑伸去,然后发出细微的声音。
按住剑鞘的其中一名年轻人,像要嘲弄他般歪著嘴唇继续说:
「然后那个家伙就很豪爽地借给我们了。他当时是发出『啊~啊~』的声音。」
剩下来的一个人也配合他笑著说「对啊对啊」。
爱丽丝这时只能用力以右手握住轮椅的把手。因为这只手已经快要拔出握在左手上的夜空之剑了。
如果是半年前的自己,一定会毫不犹豫地把碰到蓝蔷薇之剑的六只手全部砍飞。整合骑士不受禁止伤害他人的禁忌目录束缚。更何况,突破右眼封印的现在,已经没有任何法律可以规范爱丽丝的行动了。
但是──
爱丽丝将牙根咬到发疼的地步,拚命与自己的冲动战斗著。
这些年轻人是桐人与尤吉欧不惜牺牲生命也要守护的人界人民。自己没办法伤害他们。而且他们两个人也不希望自己这么做。
爱丽丝就这样一动也不动地沉默了几秒钟的时间。但她恐怕还是无法掩饰左眼散发出来的杀气。三个年轻人脸上的笑容消失,像是很害怕般把视线移到旁边。
「……知道了啦,干嘛露出那么恐怖的表情。」
最后魁梧的年轻人心不甘情不愿地丢出这么一句话,然后手放开剑柄。剩下来的两个人恐怕也是再也撑不住了,只见他们以有点松了口气的表情放开剑鞘。蓝蔷薇之剑当场重重掉到地上。
爱丽丝默默走了过去,弯下腰部,故意只用右手三根手指轻松地把白色皮革剑鞘抬了起来。转过头的瞬间,狠狠瞪了几个臭小鬼一眼,然后才回到轮椅旁边。
用外套的衣襬擦了擦沾在剑鞘上的尘埃,再次把黑白两把剑一起放到桐人的大腿上后,他就紧紧抱住它们并且停止所有动作。
爱丽
丝这时瞄了纳伊古鲁?巴尔波萨一眼,结果他像是对骚动完全没有兴趣一样,早就专心指挥著男人们。微微向他不停呼喊的背部行了个礼,爱丽丝就推著轮椅从小径上朝著北方往回走。
许久没有出现在胸口的炽烈暴怒感,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被冰冷的无力感取代。
自从在卢利特村附近的森林里生活之后,已经不是第一次有这样的感觉了。村民们甚至不愿意跟爱丽丝说太多话,而且也不把失去意志的桐人当成一个人。
但是也没办法责怪他们。因为在他们心里,爱丽丝依然是违反了禁忌目录的罪人。光是默默让她住在村子附近,并且愿意卖给她食材与日用品,就已经很值得感谢了。
但内心的角落同时也忍不住浮现──到底是为了什么的想法。
到底是为什么,要承受那么大的痛苦和最高司祭亚多米尼史特蕾达战斗呢?另一名最高司祭卡迪娜尔、有意识的黑蜘蛛夏洛特以及尤吉欧丧失生命,桐人失去语言能力与感情,付出这么大的代价后究竟守护了什么?
这样的思考,最终只是得到一个绝对不能说出口的问题。
就是守护像巴尔波萨家的人们真的有意义吗?
这样的迷惑,就是让爱丽丝舍弃长剑隐居在边境之地的理由之一。
在这里过生活的现在,位于伊斯塔巴利耶斯帝国尽头的「东大门」后面,暗之国的军队也正一步步逼近。依照目前的情势来看,骑士长贝尔库利致力发展的新生「人界守备军」究竟来不来得及到现场设防都不一定了。身为整合骑士的自己仍未被解任──能够办得到的也只有死亡的最高司祭而已──爱丽丝或许应该尽快赶到东大门去才对。
但是金木樨之剑对爱丽丝来说已经过于沉重了。
原本深信是自己故乡的神界根本不存在,宣誓效忠的公理教会是建立于众多谎言之上,尤其是现在又知道太多人界的人民丑陋与卑鄙的一面。在对自己的正确性深信不疑的情况下挥剑,而且能向神明祈祷的日子已经是遥远的过去。
目前爱丽丝真心想守护的人可以说寥寥无几。父母亲、赛鲁卡、卡利塔老人以及桐人。只要能保护这几个人,就算背弃骑士的任务,一直在此地过著平稳的生活又有什么关系──离开开垦地,进入穿越麦田的道路后爱丽丝就停下脚步,对著桐人呢喃:
「可以顺便去村子里买点东西吗?我不会再让那种无礼的小鬼对你恶作剧了。」
虽然没有回答,但认为没有反应就是答应了的爱丽丝,随即推著轮椅往北方前进。
用赚来的一百席亚银币买了一个礼拜份的食材与生活必需品,准备回到森林小屋去时,天空已经完全染上晚霞的颜色。
当爱丽丝准备登上小屋的门廊,就注意到有低沉的风声靠近。于是连同轮椅稍微往后退,来到草地中央附近等待著声音来源。
最后从快要擦过树梢的低空出现在她眼前的,是有著巨大双翼以及长脖子与尾巴的大型兽类──也就是飞龙。它是把爱丽丝与桐人从央都运送到这里来的坐骑。名字叫作雨缘。
飞龙在草地上空回旋两圈后,轻轻地降到地上。它收起翅膀,先伸长脖子用鼻尖碰了一下桐人的胸口,然后用大大的头部摩擦著爱丽丝。
爱丽丝搔了搔它脖子下方微微带著蓝色的软毛,龙就用喉咙发出低沉的咕噜噜声。
「雨缘,你有点变胖了。不要吃太多湖里的鱼喔。」
带著微笑这么斥责它后,龙像是有点不好意思般呼一声从鼻子喷出鼻息,接著转动长长的身躯走回小屋东侧的床铺去。在铺著厚厚一层乾草的床铺上,把尾巴绕到脖子上面,整个身体缩成一团。
半年前,决定在这块草地上建造小屋当天,爱丽丝就把挂在雨缘头上的皮革马辔拆下来,并且解除拘束术式。甚至对它说,你已经自由了,回位于西帝国的飞龙之巢去吧,但飞龙还是没有离开爱丽丝的迹象。
它自己收集乾草制作了床铺,白天似乎就在森林里嬉戏,或者在湖里捕鱼,不过傍晚一定会回到这里来。明明压抑住飞龙高傲刚猛性格,让它遵从骑士命令的神圣术已经不存在了,爱丽丝无法理解它为什么不回故乡。
但是成为整合骑士后就一直跟自己在一起的雨缘,按照它自身的意志持续待在自己身边还是让人感到很高兴,所以也没有故意把它赶走。村民时常目击它在森林上空飞翔的模样,结果也成为爱丽丝风评不佳的原因之一,但事到如今在意这种小事也于事无补了。
对开始在乾草上发出低沉鼻息的雨缘说了声晚安,爱丽丝就推著轮椅进入小屋里。
晚餐煮了炖半月豆与肉丸子。虽然豆子有点硬,丸子的大小有点不一,但感觉味道已经颇像一回事了。当然,桐人不可能跟自己说他的感想。用小汤匙把食物放进他嘴里,就会像想起来一样咀嚼并且吞咽。
心里虽然想著如果可以知道他喜欢和讨厌的食物就好了,但回想起来就会发现,自己和这个年轻人好好对话的时间根本短到连一天都不到。赛鲁卡两年前好像在教会里和他一起生活了一段时间,不过赛鲁卡说只记得他不论什么吃料理都会露出相当美味的表情。而爱丽丝也觉得那的确很符合桐人的个性。
花了一些时间终于让桐人吃完炖菜,接著就把他连人带椅子一起移到小型暖炉旁边,当爱丽丝自己到流理台洗碗盘并且把它们排在篮子里时──
平常都会静静睡到快天亮的雨缘,忽然在窗外发出噜噜噜的低鸣。
吃了一惊的爱丽丝停下手,竖起耳朵专心听著。穿越森林的夜风当中,可以听见混杂著不符季节的初冬冷风般的声响。那是又薄又大的翅膀在风中穿越时所发出的声音。
「…………!」
爱丽丝冲出厨房,确认桐人乖乖坐在椅子上后,就打开玄关的门。接著再次竖耳倾听,判断穿越风的声音越来越靠近后,就来到前面的庭院仰头看著夜空。
在满天星空作为背景下,呈螺旋状往下降的黑影无疑是一只飞龙。为了慎重起见看向草地的东边,马上就发现雨缘果然也趴在床铺上看著天空。
「不会吧……」
想到可能是黑暗领域的暗黑骑士越过尽头山脉,正想回去拿剑的时候,就看到龙的鳞甲在月光照射下发出银色光芒。这也让爱丽丝稍微放松肩膀的力量。虽然世界是如此辽阔,但能操控银鳞飞龙的,就只有公理教会的整合骑士而已。
但现在放心还太早了。到底是谁,又是为了什么专程飞到这样的边境来?难道要处刑桐人这个反叛者的论调过了半年还没平静,中央圣堂终于派人来追捕了吗?
可能是感觉到爱丽丝的紧张了吧,雨缘也从床铺里爬出来,昂起脖子再次发出低吼。但威吓的低沉吼叫立刻消失,变成让人胸口一揪的撒娇般咕噜声。
爱丽丝马上就明白它发出道种声音的理由。
继续回旋了三圈后,在草地南端著地的飞龙,脖子附近长著颜色和雨缘极为类似的软毛。那无疑是雨缘的哥哥,也就是名为泷刳的飞龙。这么说来,坐在它背上的就是──
爱丽丝随即用僵硬的声音,对著以轻盈动作降到地面,身穿白银铠甲与头盔的骑士搭话:
「……你竟然知道我在这里。找我有什么事吗,艾尔多利耶?辛赛西斯?萨提汪?」
排名比身为第三十位骑士的爱丽丝还要后面的唯一一名整合骑士没有立刻出声,先把右手靠在胸口深深行了一个礼。
然后挺直身子,缓缓摘下头盔。带有光泽的淡紫色头发轻轻在夜空中飘动,让他带有都会气息的华丽美貌露了出来。对方随即用以男性来说算高亢且圆滑的声音──
「久违了,吾师爱丽丝大人。虽然装扮不同,但您依然是那么地美丽。在今夜如此完美的夜色下,想到师父的黄金秀发一定会发出亮丽的光辉,我便感到兴奋难眠,于是带著秘藏的名酒来访。」
藏在背后的手迅速伸到前面,结果手上果然握著一支红酒瓶。
爱丽丝把叹息声吞下肚,回答这名不知道为什么会变成自己徒弟的男子。
「……伤势完全痊愈了是很好,但你的个性还是一点都没变。我现在才注意到,你说话的口气有点像那个元老长裘迪鲁金喔。」
她背对发出「呜咕」这种奇妙声音的艾尔多利耶,直接朝小屋走去。
「那……那个……爱丽丝大人……」
「有重要的事情就到里面说。没有的话就自己一个人把酒喝完,然后回央都去吧。」
隔了半年后再次相遇的泷刳和雨缘兄妹正高兴地互相摩擦脖子,爱丽丝抬头瞄了它们一眼,快步走回小屋里。
乖乖跟了过去的艾尔多利耶,以好奇的眼光环视狭窄的小屋,然后把视线停留在旁边低著头的桐人身上。但他对过去曾交过手的背叛者没有什么评论,只是快步走到桌子深处,替爱丽丝把椅子拉出来。
「…………」
觉得连道谢都很愚蠢的爱丽丝以叹息声来取代,然后重重坐到椅子上。艾尔多利耶自行坐到她对面,把红酒瓶放到桌上。面面相觑的瞬间,他的脸色之所以微微一沉,应该是看见依然绑在爱丽丝右眼上那条黑色绷带的缘故吧。但表情立刻恢复原状的艾尔多利耶,抬起脸后就轻轻动著鼻翼。
「……爱丽丝大人,怎么有好香的味道。话说回来,我因为急著上路,到现在都还没吃晚餐呢。」
「还说什么话说回来。应该说,从央都飞到这样的边境,带了酒却没带乾粮的你到底是在想什么?」
「我已经向三神发誓一辈子不吃那种又乾又粉的东西了。要用那种东西填饱肚子的话,乾脆任由饥饿耗光天命算了……」
不把艾尔多利耶无谓的回答听到最后,爱丽丝就从椅子上站了起来。移动到厨房后,从放在灶上的铁锅里盛起剩下来的炖豆子与肉丸放到木盘上,然后回到桌子前。
艾尔多利耶以混杂著欢喜与怀疑的表情,凝视著放在眼前的木盘。
「…………冒味地请问,这不会是爱丽丝大人亲手做的吧……?」
「是啊。那又怎么样?」
「…………没有。想不到有一天能尝到吾师亲手做的料理,这比您传授我秘剑剑招时还要让人高兴。」
他以紧张的表情握住汤匙,然后把豆子放进嘴里。
爱丽丝再次对咀嚼食物的艾尔多利耶质问道:
「那么你到底是怎么找到这个地方的?这里和央都之间的距离,不论什么样的术式都无法到达……而且现在的骑士团也没有为了寻找我一个人就派出飞龙四处侦查的余力吧。」
艾尔多利耶没有立刻回答,只是低声说了句「想不到颇为美味」,并且拚命动著汤匙,最后从吃得精光的盘子上抬起头来,用不知道从哪里拿出来的手巾擦拭完嘴巴后,才笔直地看著爱丽丝。
「是顺著我和爱丽丝大人之间灵魂的羁绊而来……虽然很想这么说,但很可惜的,找到这里单纯只是偶然。」
他用演戏般的动作大大张开右手。
「从巡逻尽头山脉的骑士那里,传来了最近北方这边有许多哥布林与半兽人在偷偷蠢动的报告。虽然已经按照骑士长的指示把北、南、西的洞窟全部弄塌了,但它们可能学不会教训又想把洞挖开,所以我才来这里确认。」
「……挖开洞窟……?」
爱丽丝皱起眉头。
贯穿尽头山脉的四条道路里,南、西以及距离卢利特村颇近的北方洞窟都相当狭窄,做为黑暗军队主力的食人鬼与巨人无法从那里通过。因此预测敌军会在「东大门」外面集结,但骑士长贝尔库利为了慎重起见,在得到指挥权后就让这三个地方的洞窟崩塌了。
就是知道这件事爱丽丝才会到此隐居,但敌人要是重新把洞窟挖开的话,状况就又不一样了。卢利特村将瞬间从和平的边境,转变成最先笼罩在战火当中的最前线。
「那么……你去确认过黑暗军队的动态了吗?」
「我花了一整天在洞窟周围盘旋,结果不要说半兽人了,连一只哥布林都没看见。」
艾尔多利耶轻轻耸了耸肩,继续说道:
「大概是把兽群看成军队了吧。」
「……确认过洞窟内部了吗?」
「当然。我从黑暗领域那边看过了,岩石确实一直堆到洞窟顶端。想挖开的话一定得动用大部队。确认完之后……拉了缰绳准备回到央都去时,泷刳不知道为什么有点浮躁。让它自由飞翔后,就降落到这个地方来了。老实说,我也吓了一跳。真的完全是偶然……不对,应该说是命运的引导吧。」
不知不觉中艾尔多利耶演戏般的口气已经消失,这时他又用刚直的骑士表情继续说道:
「在这个得以再次相见的时机,基于职务我必须这么说。爱丽丝大人……请您回到骑士团来吧!对我们来说,您一个人的剑更胜过千名援军!」
像是要逃开骑士强烈的视线般,爱丽丝轻轻地闭上眼睛。
这些事情爱丽丝当然都知道。
包围人界的脆弱墙壁已经发出龟裂的声音,随时可能倒塌。想支撑住墙壁的骑士长贝尔库利与新生守备军目前正陷入苦战。
对于守护、教导自己的骑士长还有尚未还的恩情,而且跟包含艾尔多利耶在内的整合骑士团伙伴们也还有一体感。但光凭这些依然无法战斗。
实力是来自于意志。爱丽丝在中央圣堂的战斗里,发现到这个真相。虽然意志力能够像那个时候的桐人一样,逆转令人绝望的战力差距,但也可以让最强的神器变成废铁──
「……办不到。」
爱丽丝以细微的声音回答。
艾尔多利耶一听见,马上发出锐利的声音:
「为什么?」
他不等爱丽丝待回答,立刻用鞭子般锐利的视线看著坐在暖炉旁边的年轻人。
「是那个男人的关系吗?打破中央圣堂的牢房,对许多骑士、元老长,以及最高司祭大人挥出反叛之剑的那个男人,到现在还幻惑著爱丽丝大人的心吗?如果是这样,就让我帮忙斩断您困惑的根源吧。」
艾尔多利耶在桌子边缘握住的手开始用力,爱丽丝则用单眼紧紧瞪著他。
「住手!」
虽然是经过压抑的音量,但光是这样一句话,就已经让骑士的身体往后仰。
「他也是为了自己相信的正义而战。如果不是这样,为什么我们这些最强的整合骑士,乃至于骑士长阁下会全部被打倒呢?直接和他交过手的你,应该亲身体验过他手上长剑的重量吧。」
高挺的鼻梁上虽然因为懊悔而出现皱纹,但艾尔多利耶还是缓缓放松肩膀的力道。他一面把视线落到桌面,一面像呢喃般说出一段独白:
「……我也很难接受亚多米尼史特蕾达大人想将半数人民变成无魂剑骨士兵的计画。而没有那个年轻人……桐人和他的朋友尤吉欧出现,应该就没有人能阻止计画实现。更何况,引导他们两个人的,是过去与亚多米尼史特蕾达大人比肩而立的另一名最高司祭卡迪娜尔大人。如果贝尔库利阁下说的话是事实,那么事到如今我也不想再追究桐人的罪过。但是……如果是这样,我就更加不能理解了!」
像是要把至今为止压抑在胸口的想法全都吐露出来一样,艾尔多利耶大叫著:
「反叛者桐人如
果真像爱丽丝大人所说的那样,是凌驾我们这些整合骑士的能人,那现在为什么不拿起剑来战斗呢!为什么沦落成这种丢脸的模样,把爱丽丝大人束缚在这种边境呢!如果是为了保护人民才刺杀亚多米尼史特蕾达大人,那么现在更应该赶到东大门去才对吧!」
艾尔多利耶炽热如火的一番话,似乎也没办法传达到桐人心中。映照在他半闭双眸当中的,就只有暖炉中摇晃的炭火光芒。
这时爱丽丝平稳的声音打破了堆积在现场的沉重沉默:
「……抱歉,艾尔多利耶。我还是没办法和你一起离开。和桐人的状况无关……是我的剑已经失去了力量,就这么简单。现在和你交手的话,我恐怕撑不了三回合。」
艾尔多利耶相当惊讶般地瞪大了双眼。这名高傲的年轻骑士,脸庞就宛如稚嫩的少年皱了起来。
最后那张脸又浮现出带著谛观之意的微笑。
「……这样啊。那么,我也无话可说了……」
他缓缓伸出右手,并且呢喃著神圣术的起句。以持续的高速咏唱生成两个晶素后,就把它们变成极薄的红酒杯。
从桌上拿起红酒瓶,只用指尖就把坚固的木栓弹飞。在两个杯子里各倒了少量的鲜红液体,然后放下酒瓶。
「……早知道是离别之酒,我就把秘藏的西帝国产两百年红酒带来了。」
插图008
艾尔多利耶拿起其中一只酒杯,一口气把酒喝光,接著静静把杯子放回桌上。行了个礼后站起身子,大大地翻动纯白披风。
「那么,就此告别了,师父。本人艾尔多利耶,一生都不会忘记您教导我的剑法与神圣术要诀。」
「……保重了。我会祈求你平安无事。」
好不容易挤出这些话的爱丽丝缓缓向对方回点了一下头,接著整合骑士的靴子就踩著响亮的脚步声离开了。他的背部散发出不可动摇的傲气,让爱丽丝只能够把视线移开。
骑士开门并且将其关上。泷刳在前面的庭院发出一声尖锐的叫声,接著就是拍动翅膀的声音。雨缘舍不得与哥哥分开的鼻音,让爱丽丝的胸口为之刺痛。
强劲的翅膀声远去,最后完全消失,但爱丽丝还是无法动弹,只能一直坐在椅子上。
在晶素生成的玻璃杯天命耗尽前,爱丽丝用指尖轻轻把它拿起来靠到嘴唇上。隔了半年才又尝到的红酒,在舌头上留下的不是甜味,而是苦涩的酸味。几秒钟后,两个空杯子就撒下微光消失了。
她把木栓再次塞回仍未喝完的瓶子上,然后站了起来。移动到暖炉旁边,对一直默默坐在那里的桐人搭话道:
「……对不起,你一定累了吧。平常这个时候早已经在休息了。来,到床上去吧。」
轻轻把手放到肩膀让桐人站起来后,就带著他来到隔壁的寝室。帮忙把黑色居家服换成原色睡衣,接著让他躺到窗边的床上。
即使拿起叠在脚边的毛毯盖住脖了以下的身体,半闭著眼睛的桐人也只是毫不眨眼地往上持续看著天花板。
吹熄墙壁上的油灯,室内就充塞著淡蓝色的黑暗。爱丽丝在桐人旁边坐了下来,温柔地抚摸著他消瘦的胸口与骨胳突出的肩膀,几分钟后,他就像是某种动力忽然消失般闭上了眼睛。
等待桐人的鼻息稳定下来,爱丽丝就离开床边,换上自己的白色睡衣。接著又回到客厅,从窗户确认雨缘的状况后,就熄灭两盏油灯,走回寝室当中。
她拉起床上的毛毯,钻到桐人身边,随即有些许温暖包围她的身体。
平常总是一闭上眼睛就能逃进睡梦当中,但今天却一直没有睡意。
艾尔多利耶步行离开时,背后晃动的披风那炫目的白色还残留在眼中,像针扎般刺激著眼睛。
自己的背部过去也像他一样充满骄傲。以自己的剑守护人界以及生活在其中的人民,并且维护公理教会的权威,这种无可动摇的确信变成了活力,在身体里四处流动。
但是自己已经完全失去这样的力量了。
真的很想询问──艾尔多利耶这名过去的弟子。教会与最高司祭的虚伪被揭穿的现在,你到底相信什么,又为了什么而战?
但是她终究没能那么做。因为除了爱丽丝与贝尔库利之外的整合骑士,并不知道最高司祭那恐怖计画的全貌。就拿艾尔多利耶来说好了,他也还不知道自己的「记忆碎片」被封印在中央圣堂最上层里,同时也不清楚「最爱的人」沦落成巨剑魔像的一部分这个事实。
因此他还能继续相信公理教会这个组织。期盼著三女神派遣新的最高司祭到中央圣堂,毫无谬误地领导人民的日子到来。
但知道神与神界的存在根本是天大谎言的自己,应该怎么办才好?
虽说是出于无奈,但骑士长还是对其他骑士隐瞒了一半的实情,让他们为即将来临的大战做准备。若是自己现在加入其中,爱丽丝怀抱于胸的迷惘一定会让其他骑士感到迷惑。
谁也不知道急就章的守备军是不是能挡得住黑暗军队的总攻击。如果东大门被突破的话,渴望人血的怪物最后一定会涌入这个边境村庄吧。真的没有可以回避这出惨剧的方法了吗──当爱丽丝这么想时,脑袋里一定会重新浮现一道声音。
和最高司祭决战之后,桐人在即将倒地之前,从不可思议的水晶板里发出来的两句话。
──到世界尽头的祭坛(world end altar)去。
──从东大门出去后一直往南。
从来没听过「world end altar」这样的神圣语名。但是自己知道走出东大门后有什么东西。那是有一整片炭灰般黑色地面以及血色天空的黑暗领域荒野。只要踏进一步,不论是要前进还是后退都相当困难。
就算克服难以想像的困难横断暗之国,到达那个叫什么祭坛的地方好了,那里又有些什么呢?真的有谁──或者什么东西能从黑暗军队手底下守护生活在人界的人民吗……?
爱丽丝在枕头上转过头,看向躺在床铺另一边的年轻人。
然后在毛毯里爬行,移动到桐人身边。稍微犹豫了一下后就伸出手,像作恶梦而害怕的小孩子般紧紧抱在他身上。
不论怎么用力把痩到惨不忍睹的身体拉过来,过去用如火焰般激烈的个性让爱丽丝内心产生动摇的那个年轻人都没有任何反应。缓慢跳动的心脏没有加速,甚至连伏下的黑色睫毛都没有震动。活在这里的……不对,或许应该说存在这里的,只是完全燃烧殆尽的无魂空壳罢了。
现在右手如果有剑的话──
干脆就同时贯穿两颗紧靠的心脏,让一切全部结束。
这一瞬间的思考,变成了眼泪从爱丽丝眼角溢出,滴到桐人的后颈并散开。
「桐人,教教我……我该怎么办才好……」
没有声音回答她的问题。
「我……该怎么办…………」
一滴又一滴落下的泪珠,淡淡地凝聚了由窗帘缝隙照射进来的月光。
2
天亮后的十之月二十二日,是这个秋天最冷的日子。
爱丽丝取消了散步,和桐人一起在暖炉边度过这段时间。虽然按照卡利塔老人教导,打算在冬天正式来临前准备大量的柴火,但现在看起来已经没有这个必要了。
光是写两张羊皮纸信件就花了一整天的爱丽丝,犹豫了一下后,才在泛用语写下的滋贝鲁库姓氏下方,再用神圣语签下了辛赛西斯?萨提。
仔细地把信件摺好,用带子绑起来,在外面写上赛鲁卡的名字。然后和另一封给卡利塔老人的信并排在桌子上。
那是道别
第十六章 袭击ocean turtle 西元二〇二六年七月
1
即使是自认为超级天才的比嘉健,也无法事先预测到这两个小时内所发生的各种事象。
但是,目前在比嘉眼前进行的,是这些事象当中最令人惊讶的情景。
一名年约十八到十九岁的纤细少女,竟然用细瘦的右手抓起一个男人的衣领,而且那个男人还比她高出十五公分。男人鲜艳的夏威夷衫就像要被扯破般绷紧,拖鞋也整个悬空。
结城明日奈一边用发出绚烂光芒的眼睛瞪著菊冈诚二郎二等陆佐,一边由惹人怜爱的嘴唇里丢出宛如刀锋般尖锐的发言:
「如果桐人的意识就此无法恢复,我一定饶不了你。」
菊冈的黑框眼镜反射天花板照明的光线,因此从比嘉的位置看不见他的表情。但这名柔道与剑道应该都是黑带的干部自卫官,却像是被明日奈说的话震慑住了一样。他吞了一大口口水,把双手举到脸的左右表示投降。
「我知道。基于职责,我一定会让桐人复原。」
紧绷的沉默,笼罩在整间微暗的副控室当中。
不论是坐在操控台前面椅子上的比嘉,站在旁边的神代凛子,还是留在房间里的数名rath工作人员都说不出任何一句话。现场最年轻的少女散发出来的气势就是带有这样的压力。比嘉意识的角落浮现出「原来如此。这个女孩确实是战场『生还者』」的想法。
最后明日奈默默地松开右手。获得解放的菊冈露出几乎要瘫坐到地板上的模样呼出一口长长的气,明日奈也无力地退了几步。凛子立刻让白衣翻动冲过去撑住她的背部。
对比嘉来说是研究室学姊的女性物理学者,在穿著白衣的胸口抱紧明日奈,然后用坚定的口气呢喃:
「别担心,一定没问题的。他绝对会回到你身边。」
听见这番话后,明日奈紧绷到极限的表情瞬间扭曲。
「…………嗯,说得也是。抱歉……我一时乱了分寸。」
明日奈眼角浮现即使在之前的袭击中也没有出现的眼泪,而凛子则是温柔地用指尖把它拭去。
手动打开自动门的声音,让好不容易得到一此缓和的空气再次紧绷。冲进房间里来的,是中西一等海尉。
白色衬衫被汗水与灰尘弄脏,肩挂式枪套露出大型手枪枪柄的中西,稍微瞄了凛子等人一眼后,才以清晰的声调对站在深处的菊冈说道:
「报告!已确认第一、第二耐压隔板完全封闭,所有非战斗人员也已经退避到船首区块!」
菊冈一面整理夏威夷衫的衣领一边往前走,然后点著头说:
「辛苦了。隔板大概可以撑多久?」
「是的……虽然也得看那些家伙带来什么装备,但隔板不可能用轻兵器破坏。用圆锯机等工具来切割的话,最少也得花上八个小时。当然也有使用爆裂物来破坏的可能性……但他们应该不会这么做。因为中央隔板附近……」
「有lightcube cluster在。」
菊冈接著把话说完,然后推著眼镜的镜桥,默默地思考了一阵子。
不过马上又抬起脸来,环视了一下狭窄的副控室。
「好,我们来整理一下状况。中西一尉,报告一下人员伤亡的情形。」
「是的。民间企画小组有三名研究员受到轻伤,目前在船首的医务室里接受治疗。自卫队的战斗员重伤两名,轻伤两名。同样在接受治疗当中,不过目前没有生命危险。能够战斗的人员,包含轻伤的两名在内共有六名。」
「在那么强大的火力攻击下,没有出现死者只能说是侥幸……那么,接下来报告船体的被害状况。」
「船底船坞的操纵室已经是千疮百孔。不可能从远距离进行关闭。从船坞通往主控室的通道虽然也是一样,但这应该只算是轻微损伤。严重的是主电源缆线被切断……虽说电力本身还是由副缆线稳定供给到各处,但不重新启动控制系统的话,螺旋桨就不会运转。」
「就像没有鳍的海龟,而且腹部还被鲨鱼咬住了吗?」
「是的。下轴的一号到十二号所有区块以及船底船坞都全部被占领了。」
留著一头短发,容貌直接让人联想到刚毅两字的中西很懊悔般绷起了脸;相对的菊冈则是撩起有点像教师的略长浏海,坐到旁边的操纵台上用脚尖晃动著木屐。
「主控室、第一stl室以及核子反应炉全都被占领了吗?不幸中的大幸是……那些家伙的目的不是破坏。」
「嗯……何以见得?」
「如果只是要破坏,就不必大费周章地使用潜水艇进行突入作战,只要发射巡弋飞弹或是鱼雷就能解决了。现在的问题是……那些家伙究竟是什么人……比嘉,你有什么意见?」
话题忽然被丢到自己身上,比嘉眨了好几次眼睛后,好不容易才让还残留著冲击余韵的脑部重新运作。
「啊~这个嘛,嗯……」
一边发出无意义的沉吟声一边转向操纵台,然后用右手操作滑鼠,把船内监视摄影机的录影画面叫到正面的大萤幕来。
打开的影片视窗虽然又暗又不清晰,但他在适当的地方暂停后,又调整了亮度与对比。结果浮现的是摆出往前弯身的姿势在船内通道移动的复数人影。他们穿著全黑色战斗服,脸孔上半部覆盖在附有多机能护目镜的头盔下,手上则拿著具威胁性的突击步枪。
「……正如萤幕上所见的,头部和身体都没有任何国旗或识别标志等东西。装备的颜色、形状也不像哪个国家的正规军。手上的步枪像是斯泰尔制,这种大量生产的枪械相当常见……唯一知道的是,从体格的平均值来推测,他们应该不是亚洲人。」
「也就是说这些家伙,至少不是属于我国的特殊部队吗?这可真令人高兴。」
随口说出危险发言后,菊冈搔了搔下巴。平常总是温和地眯起来的眼睛发出锐利光芒,仰望著大型蛋幕。
「还可以确定另一件事……就是这些家伙知道project alicization的存在。」
比嘉也同意菊冈的看法。
「嗯,应该是这样没错。因为他们从船底船坞闯入后,就毫不犹豫地冲上主控室。他们的目的也就是夺取stl技术的……不对,应该说夺取真正bottom-up型人工智慧『a.l.i.c.e.』。」
也就是说,严重的情报外泄已经发生很长一段时间了。但比嘉没有把这件事说出口,也压抑确认副控室内所有rath员工长相的冲动,故意以乐观的口气继续说道:
「幸好来得及封锁主控室。这样比物理破坏操纵台更能阻止他们直接操纵underworld。不但不能介入模拟,也没办法把保存『爱丽丝』摇光的lightcube从cluster弹射出来。」
「但是我们也一样没办法做到吧?」
「是啊。这间副控室也无法进行管理者权限的操作。不论是主控或者副控,都无法藉由外部操作把『爱丽丝』的lightcube弹射出来了。但是菊老大……这样就等于我们已经胜利了吧?那些家伙在物上和情报上都无法接近cluster,再来就只要等护卫的神盾舰派遣援军攻入,那些家伙真的就爽翻啦。」
「虽然不知道你的爽翻了是什么意思……不过问题就在这里。」
菊冈依然带著严肃的表情,直接对中西问道:
「怎么样,『长门』有行动吗?」
「是的……关于这件事……」
中西在刚毅的嘴角灌注力量后回答:
「横须贺的舰队司令部,对长门发出了保持目前距离待机的命令。司令部似乎判断我
们被攻击者当成人质了。」
「怎么会…………」
比嘉的下巴整个垮了下来。
「什么叫人质,船上的所有船员不是都撤退到耐压隔板这边了吗?」
这时以冷静声音回答的人是菊冈。
「那些浑身漆黑的家伙,恐怕和自卫队的上层有联络管道。长门是今天早上八点远离o turtle,比那些家伙闯进来的时间早了六小时。上层应该会等那些家伙夺走『爱丽丝』的lightcube之后,才会对长门发出攻坚命令吧。当然,还是会有时间限制就是了……」
「这也就是说,那些家伙不是一般的恐怖分子喽。那就糟了……如果对方也有专家,说不定会注意到回收爱丽丝的密技……」
「从underworld内部进行操作吗……那些家伙控制了第一stl室,也可以从设置在underworld的虚拟操纵台进行弹出操作……」
「进行那个操作会怎么样?」
比嘉带著动作来回答凛子的问题:
「目标的lightcube会被从位于主轴中央的lightcube cluster里取出来,然后经由空气管运送到任何一间控制室里。那里也有取出口喔。」
他用手指了一下操纵台桌面角落的四角形窗口,然后将视线移到设置在深处墙壁上的门。
铝合金制的门上用螺丝锁著一个小小的金属牌。牌子上刻著的文字是「第二stl室」。
门的另一边存在两台stl──也就是「soul trantor」。其中一台里面,躺著一名年轻人,旁边则有安岐夏树护士兼二等陆曹在看护。年轻人当然就是从alicization计画初期就提供很大的帮助,目前甚至可以左右计画去向的桐谷和人了。
把视线移回来的菊冈,一边用双手环抱在胸前一边以沉重的口气说道:
「所以,又只能把最后的希望托付在他身上了。比嘉……桐人他的状况怎么样?」
听见细微的吸气声后,比嘉一移动视线,就和即使在凛子支撑下还是笔直看著这边的结城明日奈四眼相对。
比嘉犹豫著该怎么对似乎是桐人,也就是桐谷和人女朋友的她说明现状。但马上就有沙哑但是坚定的声音传进他耳里。
「我不要紧,请告诉我实情。」
深呼吸了一口气并呼出后,比嘉点了点头。
「用一句话来形容……就是只差一步就陷入最糟状态了……」
一面改变语调如此说明后,比嘉再次操纵起滑鼠。
众袭击者的静止影像消失,另一个视窗打开。出现在萤幕上的,是缓缓摇动的彩色三次元图表。
「这是把桐人小弟的摇光视觉化后的结果。」
房间里所有人都默默地凝视著萤幕。
「一周前,他在东京被注射了肌肉松弛药物,陷人心肺停止状态。虽然所幸保住了性命,但脑的一部分……正确来说是摇光网路受到了损伤。这是现有的脑医学很难治愈的损伤,但应用stl技术就有回复的可能性。于是我们为了促进新的网路生成,便尝试藉由解除保护装置的stl来活化桐人的摇光。」
喘了一口气后,从操纵台桌面拿起矿泉水宝特瓶,润了一下因为不习惯长篇大论而乾渴的嘴巴。
「为了进行这种治疗,必须让他潜行到underworld里面。因为若是不让摇光像在现实世界里那样活动,治疗就不会有效果。因此我们在六本木的rath分公司让桐人小弟潜行的同时,也封阻了他的记忆,让他降到underworld的边境……原本应该是这样才对。虽然正确的原因仍未明朗,但恐怕是摇光损伤的影响吧,他的记忆没有受到封阻。桐人小弟还是以现实世界当中桐谷和人的身分被丢到underworld里面。不过这是到刚才,他从内部与我们联络时才知道这一点……」
「等……等一下。」
这时插话的人是凛子。
「那他是以桐谷和人的身分,在时间经过加速的underworld过生活了?内部……过了几个月了……?」
「……大约两年半。」
比嘉一这么回答,在凛子支撑下的明日奈就整个人震动了一下。这对她来说应该是相当大的冲击,但比嘉还是相信她刚才说的话,继续说明道:
「桐人在那个世界里和人工摇光们有了这么长时间的接触。而且应该是在知道现行模拟结束后,那些摇光都会被删除的情况下……所以他才会前往underworld中心,找寻过去设置在起始村子里的,能与现实世界联络的操纵台吧。菊老大,他是为了要求你保全所有的人工摇光。」
比嘉稍微往旁边瞄了一眼,菊冈还是在眼镜反射萤光幕光线的情况下凝视著三次元图表。于是他又把视线移回凛子与明日奈身上。
「……那应该不是件容易的事。因为联络操纵台,目前放在被称为『公理教会』的统治组织的根据地里。隶属教会的摇光们能力值占绝对优势,不是应该被设定为一般人民的桐人所能对抗。本来入侵教会后,他立刻就会『死亡』,并且登出underworld……但是──他却成功抵达了。因为遭受袭击,所以无法确认详细的纪录,但他似乎有好几名协力者,当然全都是人工摇光……也就是说他应该有同伴。在和教会的战争当中,他的同伴几乎全都死亡,结果就是成功打开联络我们的线路时,就产生强烈的自责感。换句话说,也就是自己攻击自己的摇光。刚好这个时候,那群全身黑的家伙又切断电源缆线,因为短路而发生的过电流让stl的输出瞬间上升。结果桐人小弟他自我破坏的冲动变成现实……让他的『自我』非活性化……」
「让自我……非活性化?这是什么意思?」
听见凛子的问题,比嘉再次转向操纵台。
「……请看一下这个。」
他迅速敲打键盘,把显示桐谷和人摇光活性的即时影像放大。
以不规则形状摇晃的彩色云中心部分,横跨著一片黑暗星云般虚无的小小黑暗。
「和lightcube里面的人工摇光不同,距离完全解析人类活体摇光的构造还有很长一段距离。但已经有了大致上的构造图。原本在这个黑色洞穴位置的『主体』……就是所谓的『self-image』。」
「self-image……就是自己规定的自我形象吗?」
「是的。我们要做出理性决策时,似乎是经由摇光中『自己在这样的状况下是否要这么做』的y/n回路。比如说,凛子学姊曾经在牛肉盖饭的店里连续吃两碗盖饭吗?」
「……才没有。」
「连还想再吃,可以再吃一碗的念头都没有过?」
「嗯。」
「这也就是凛子学姊的自我形象电路处理的结果。同样的,几乎所有的理性决策,都得经过这个回路才会有实际行动。以桐人小弟的状况来看,大部分摇光都没有受到伤害。但刚才提到的回路没有发挥机能,所以无法处理外部的输入,也无法输出自发性的行动。现在的他……大概只能根据深刻的记忆做出反射性动作而已吧。比如说吃饭或者是睡觉这种程度的行为。」
凛子紧咬嘴唇,露出了思考的表情,最后用呢喃般的声音说:
「那么……他的意识目前究竟是处于什么样的状况?」
「……很遗憾……」
比嘉暂时停止发言,低头后才又继续表示:
「他不知道自己是谁,也不清楚要做什么事,当然也不会主动说话或者有所行动……这就是他目前的状况……」
微暗的空间第三度笼罩在寂静之下。
2
「……fu……」
接下去的音节被坚固的战斗靴踢中钢板所发出的巨大声音掩盖。
身为突击小队一员的瓦沙克?卡萨鲁斯似乎对墙壁只有一两个地方凹陷感到不满意,用力踩下几十分钟前还在这间控制室里的某个rath技术人员掉落的一袋零食包装,然后才停止满嘴脏话。
他撩起显示西班牙裔血统的微卷黑发,粗鲁地移动到操纵台前面,单手抓住站在那里的男人衣领并把他抬了起来。
「你这家伙,再说一次看看。」
吊在瓦沙克宛如鞭子的柔韧右臂上的,是一名异常瘦削的年轻人。把金发剃成平头的他,肌肤就像生病般白皙。
凹陷的脸颊上戴著金属粗框眼镜的这个男人,是小队里唯一的非战斗人员。他是glowgen defense systems的cyber operation(cyop)部门的约聘骇客,名字叫作克里达。
他是曾经被逮捕的网路罪犯,名字也不是本名而是网路上的昵称。不过瓦沙克其实也是一样吧。vassago是中世纪魔法书《哥迪亚》里记载的七十二名恶魔中的一名,据说是地狱的王子。世上当然不可能有父母亲会帮自己的儿子取这种名字。他也是cyop部门的工作人员,不过专门领域不是电脑,而是实战──当然是在完全潜行环境下。这个男人见不得光的经历也不输给克里达,不过vr战斗能力的确相当杰出。
实际上──
o turtle突击小队的十二名成员,除了队长加百列?米勒之外全都有犯罪经验,公司是以保证能有新的身分来让他们甘愿沦为走狗。
身为其中一名走狗的克里达,即使被瓦沙克举在半空中也丝毫没有害怕的模样,只是一边大声嚼著口香糖一边反驳:
「要我说几次都没问题。听好了,这个操纵台上的锁就像乾掉的狗大便一样硬,用带来的膝上型轻便电脑,就算计算到你老死了阿也没办法解锁啦。」
「这不是重点,你这个四眼田鸡!你这家伙竟然敢说是因为我们突击的速度太慢,才会让操纵台被锁住!」
针锋相对之下,瓦沙克也骂出相当难听的脏话。他是个拚命努力的话说不定就能当模特儿之类的粗犷帅哥,但生起气来的表情还是相当有威胁性。
「喂喂,我只是点出事实哟。」
「你这家伙战斗中明明躲在后面发抖,现在还敢说大话!」
其他队员也没有阻止两个人的争执,只是笑嘻嘻地在旁边看戏。等到两人吵得差不多了,加百列便啪叽一声弹响手指吸引两人注意。
「ok,就到此为止吧,两位。没有时间让你们在这里追究到底是谁的责任。得想想接下来要采取什么行动。」
结果转过头来的瓦沙克,像小孩子一样噘起嘴唇说:
「但是兄弟,不给这家伙一点颜色……」
加百列把「别叫我『兄弟』」这句话吞了回去。瓦沙克之所以会以兄弟来称呼加百列,似乎是因为承认他在一对一vr战斗上的实力,但这种称呼不论听几次都觉得相当别扭。对加百列来说,什么朋友、伙伴的,都只是基于感情的暧昧人际关系,实在无法了解这种东西有什么用。
将来得到抽出?保存灵魂的技术时,应该就能够把人类所有的感情,按照「光之云」的色彩与形状等情报来做出完整分类吧。加百列一边这么想,一边以符合队长身分的口气对两人说明:
「听好了,瓦沙克、克里达。我对小队至今为止的表现相当满意。因为我们这边只有盖瑞受到一点擦伤,而且成功占领了第一目标的控制室。」
听到这里,瓦沙克才心不甘情不愿地放开克里达的衣领,把双手扠在腰部开口表示:
「但是兄弟,重要的控制系统被锁住的话就没意义啦。那个最终目标,叫什么lightcube cluster的是在铁墙后面吧?」
「所以我才说现在开始想破坏这道墙的方法。」
「但是,自卫队(jsdf)那群家伙也不会一直躲著吧?只要护卫这只大乌龟的神盾舰派出职业战斗员然后冲进来,光靠我们这十一个人加一个拖油瓶实在没什么胜算。」
不愧是被加百列拔擢为副队长的男人,瓦沙克拥有普通走狗所没有的状况掌握能力。稍微思考了一下后,加百列轻轻耸了耸肩。
「看来我们的客户和jsdf的上层已经做了某种交易。神盾舰要在二十四小时后才会有所行动。」
「……吁~」
轻声吹了一下口哨的人是克里达。像护目镜一样的眼镜深处,淡灰色的眼睛眯了起来。
「也就是说,这次的行动不单纯只是强盗……不对不对,还是别乱说才能明哲保身。」
「我也这么认为。」
带著浅浅的微笑点了点头后,加百列再次环视了一下小队所有成员。
「好,那么确认一下状况。目前时间是日本标准时间十四点四十七分,突入后经过四十分钟。我们目前在o turtle的主控室。虽然成攻占领目标设施,但没能捕获rath技术人员,这里的系统也被锁上了。接下来的目标是占领副控室……布里克,可以切断隔板的耐压门吗?」
被点到名的巨汉队员慢慢走出来回答:
「有点困难。门是由最新的复合原料制成,我们带来的手提式圆锯机,不可能在二十四小时内把它切断。」
「日本人在这种地方果然舍得花钱。汉斯,那可以用c4把隔板炸开吗?」
这次换成嘴巴上的胡须修剪得非常整齐的高大队员,以洒脱的动作张开双臂。
「建议还是不要这么做。lightcube cluster的收纳间就在隔板后面。无法保证在不伤到内容物的情况下把门炸开。」
「唔……」
加百列双手环胸,思考片刻后又继续说道:
「……我们承接的任务是从庞大的lightcube中,找出唯一一个目标物,然后把它和装置一起带回去。已经知道cube的特定id。也就是说,只要能操纵操控台,很容易就能搜寻出那个cube并把它弹射出来。现在我们早就一只手拿著啤酒,坐在回家的船上了。」
「真是的,这个软弱的四眼田鸡,还吹牛皮说入侵过五角大厦的伺服器,结果连这么一个小小的锁都解不了~」
「哎呀,这真是吓死我了。竟然被一个只会用虚拟枪械的游戏玩家指责。」
瞪了一眼再次准备吵架的瓦沙克与克里达,加百列才加强语气说:
「你们想空手而回,拿不到奖金而被人嘲笑吗?」
「no!」
所有人一起大叫。
「你们是连那些一般技术人员都比不过的窝囊废吗?」
「no!」
「那就快点想!证明你们脖子上的容器除了燕麦片还有塞其他东西!」
加百列一边半自动地演出「坚强的指挥官」,一边在自己心里暗暗思考。
对身为灵魂探求者的加百列来说,入手人类首次创造出来的真正人工智慧「爱丽丝」以及独占soul trantion teology都是此行最大的目的。他已经先订好计画,入手这两者后就用偷偷带进来的神经瓦斯处理掉小队所有人,然后先逃到澳洲去。
但在前进到那个阶段之前,nsa委托的作战与加百列的目的可以说完全一致。在使用管理者的系统操作被封锁住的现在,一定得想办法以其他手段入手「爱丽丝」的lightcu
be才行。
爱丽丝……「a.l.i.c.e.」。
把这个代号名称传达给加百列的客户nsa的,正是「rath」内部的间谍。
客户没有提供间谍的个人资料。但是想到背叛组织并且泄漏机密的动机是巨额的金钱,就能知道在这种情况下,对方一定不会甘冒曝光的危险有所行动。
也就是说,无法期待耐压隔板后面的间谍能够提供任何协助。必须靠目前的情报与装备,在极短的时间内达成目的。
时间──问题是时间。
加百列虽然已经可以完全控制焦虑与不安等种种情绪,但是大约二十三小时后就要来临的时间限制,确实是给了他某种压迫感。
nsa的探员在委托这件极机密的抢夺任务时,曾经这么对加百列说过。
他们说rath的活动,会给日本与军事产业相关的利益带来巨大的冲击。因此自卫队高层也不乐见rath的存在──甚至还有不少积极想妨碍他们的势力。
rath基本上是由年轻的干部自卫官所构成,而他们都缺乏政治上的力量。于是nsa看准这一点,透过在大使馆执勤的cia职员,和海上自卫队的某高官缔结了密约。护卫rath根据地o turtle的神盾舰「长门」,在袭击开始的二十四小时内会以人质安全为优先这样的名目来保持待机。
但是待机时间结束之后,为了接下来的媒体应对就一定得让神盾舰展开行动。一旦完全武装的战斗人员攻入,加百列率领的袭击小队在人数与装备上都比不上对方,一定马上就会被歼灭。
就算真的演变成这种最糟糕的结局,自己也打算独自搭乘小型潜水艇离开。但是,没有入手最重要的lightcube,探求人类灵魂的旅程就会出现再也无法弥补的倒退。
加百列对于完成这次作战后的人生,也已经做好相当缜密的计画。
首先和爱丽丝一起逃到澳洲,然后把lightcube和stl技术隐藏在疏芬岛上的别墅。再搭飞机回圣地牙哥,向nsa报告作战失败了。等风头过了之后再回到澳洲,将stl机器设置在别墅广大的地下室,按照自己的喜好来构建假想世界。
世界一开始的居民应该只有爱丽丝与加百列而已吧。但那样实在太寂寞了。为了研究灵魂这个目的,必须增加更多的素材才行。
在雪梨与凯恩斯附近寻找年轻有活力的灵魂持有者,绑架他们后,利用stl把他们的灵魂抽取出来并把无用的躯壳处理掉。将来甚至还想跨越海洋,远征出生地美国以及完全潜行技术的发祥地日本。
日本的vr游戏玩家们独特的精神性让加百列深深为之著迷。虽然不是所有人,但一部分玩家的行为就像那里是比现实世界还要真实一般,而且也毫不吝啬地挥洒最真实的感情。每当想起在gun gale online遇见的狙击手少女,就会感觉到这股永远是如此强烈的欲望正在蠢动。
这恐怕和过去那个国家里只存在两年的「real virtual world」也有关系吧。那些年轻人全都体验过被开发者骇入,并且赋予真正生与死属性的死亡游戏。跟没有这种经验的人比起来,那些「生还者」的灵魂拥有适合在假想世界里活动的特质。
如果可以的话,希望能尽量获得──而且是被称为「攻略组」的顶级玩家们的灵魂。虽然不知道那名狙击手少女是不是攻略组,但当然也想得到她的灵魂。封入这些灵魂的lightcube,一定会放射出比任何宝石都耀眼的光芒吧。
那是不论世界上的大富翁丢出再多美钞,都绝对无法入手的究极光芒。把这些lightcube排在秘密房间里,将任意选择的灵魂读取到喜欢的世界,完全按照自己的意思摆布他们。
最棒的是,从人类身上抽取出来封入lightcube的灵魂,可以自由自在地拷贝或者储存。到时候可以轻易地复原损毁或者扭曲的灵魂,把它改造成加百列喜欢的形状。简直就像是雕琢原石,让它散发出顶级光芒一样。
到了那个阶段,加百列漫长的旅程就能画出一个大大的圆并回归原点吧。
他将会回到幼年时期,在森林的大树下,看见爱丽西亚?克林格曼的灵魂散发出美丽光芒的那个瞬间。
虽然只是极短暂的想像,但已经让加百列闭上眼睛,背部也开始微微震动。
当他再次睁开眼睛时,如冰一般的冷静思考力就已经恢复了。
如果各国年轻人的灵魂,像是围绕在皇冠周围的红、蓝宝石以及翡翠,那么镶嵌在中央的巨大钻石一定就是「爱丽丝」了。只有爱丽丝那没有任何污秽杂质的灵魂,才能够当加百列永远的伴侣。事到如今,无论如何都要发现并获得她的lightcube。
但是不破坏lightcube cluster收纳间的耐压门,就不可能以物理手段夺取lightcube。
这么一来,就只能从这里操作系统了。只不过主控室的锁似乎连一流的电子罪犯克里达都束手无策。
加百列踏响靴子开始移动,来到双手手指在键盘上高速飞舞的克里达背后。
「怎么样?」
得到的回答是双掌朝上高高举起的动作。
「以管理者权限登入可以说绝望了。大概只能羡慕地看著收纳在上面cluster里的摇光们过著快乐生活的梦幻王国吧。」
克里达动了一下手指,正面墙壁上的大萤幕就出现视窗,接著映照出奇妙的光景。
那根本不是「梦幻王国」的影像。天空是令人不愉快的红色,地面就像刚制造出来的柏油一样漆黑。
画面中央可以看见几顶只是将皮革缝合,外观看起来相当原始的帐篷。帐篷旁边聚集了十只左右矮胖秃头的奇妙生物,而且似乎正引起骚动。
大致上有人类的外型,但不管怎么看都绝对不是人类。驼背的程度相当严重,手臂也长到几乎要拖地,相对的弯曲的脚则相当短。
「哥布林……?」
加百列一这么呢喃,克里达就轻轻吹了一声口哨,然后发出很高兴般的声音:
「哦,队长很清楚嘛。没错,看起来不像半兽人或食人鬼,所以应该是哥布林吧。」
「但以哥布林来说好像有点太大了。这应该是大地精吧。」
来到旁边的瓦沙克双手扠腰加了这样的意见。专长是vr战斗的他,似乎拥有一定程度的奇幻系rpg知识。
在加百列等人注视的前方,十几只大地精的骚动越来越是激烈。中央的两只互相抓住对方,用力地扭打在一起,在四周围观的家伙也高举双手不停吼叫著。
「……克里达。」
加百列一边感觉某个想法在心里慢慢成形,一边对坐在椅子上的平头男搭话。
「什么事?」
「这些家伙……应该说这些怪物是系统的一部分吗?」
插图010
「嗯~好像不是。这些家伙在某种意义上也是人类。拥有被读取到上面lightcube cluster里的人造灵魂……也就是摇光。」
「真的假的!竟然有这种事!」
瓦沙克立刻发出大吃一惊的声音并探出身子。
「这些大地精是人类?和我一样拥有灵魂?弗里斯科的祖母听见的话一定会当场吓死!」
他啪啪拍著克里达的平头,继续叫道:
「竟然敢从事这种不怕遭天谴的研究。被收藏在lightcube里面的,不会全都是像这种哥布林或者半兽人吧?该不会连我们的小爱丽丝也是这样?」
「怎
么可能。」
克里达像是感到很厌烦般把瓦沙克的手拨开,然后订正他的说法:
「听好了,rath那些家伙所制作的underworld,可以分为两个世界。中间偏西的是『human empire(人界)』,在那里生活的都是普通人类。然后人界外侧的『dark territory(黑暗领域)』则有一大堆像这样的怪物。爱丽丝当然是在人界的某个地方,但范围实在太广了,像这样在外面窥看根本不可能把她找出来。」
「那还不简单。只要是人类,应该就能用语言沟通吧?那我们就潜入这个叫什么人界的地方,找附近的人问『认不认识叫爱丽丝的女孩』不就得了?」
「呜哇,有个笨蛋。有个笨蛋在这里喔。」
「你说什么!」
「我说啊,制作underworld的可是日本人耶。当然『附近的人』使用的一定是日文。你这家伙会说日文吗?」
面对露出轻视的微笑来如此诘问的克里达,瓦沙克带著有点扭曲的笑容回答:
「你可别小看我啊。」
一瞬间,不只是克里达,小队所有人员都瞪大了眼睛。因为瓦沙克所说的,是连加百列都大吃一惊的流畅日文。
带有西班牙血统的年轻人恢复成英文继续说道:
「沟通完全没有问题喔。四眼田鸡小弟,你还有什么话想说吗?」
「当……当然有了。」
从惊讶当中恢复过来的克里达随即用鼻子冷哼了一声。
「人界里有几万个居民在生活。你自己一个人,能够打探出什么消息……吗…………」
话刚说到这里,克里达就像是从自己的话里得到灵感,迅速撑起身体。被平头重重撞击下巴的瓦沙克又再次咒骂起来,但骇客根本不理会他,自顾自地大叫:
「等等。等一下、等一下。或许不用自己一个人调查……」
一听见他这么说,加百列脑袋里暧味的想法也开始收敛成初步的形状。
「……对喔。登入到underworld的备用帐号……不可能全都是等级1的一般市民。我说的没错吧,克里达?」
「yes。yes,boss!」
键盘像打击乐器般发出喀哒喀哒的声音,接著立刻有几份名单在大萤幕上卷动。
「如果是给rath的操纵人员登入到内部观察或者操作的帐号,应该准备了所有阶级的身分才对。军队的军官……不对,将军……不对不对,贵族、皇族……甚至是皇帝本人……」
「喔喔,那真是太酷了。」
瓦沙克一边摸著破皮的下巴一边这么表示。
「也就是说,以什么大将军、大统领的伟大身分登入,然后随心所欲地发出命令就可以了。全军整队!向右转!把爱丽丝给我找出来!大概就像这样吧。」
「……不知道为什么,被你这么一说,难得想到的好点子就变得很无聊了。」
克里达嘴里虽然这么抱怨,但还是用猛烈的速度卷动著名单。
只不过……
短短几秒钟后,名单的卷动就随著这名男人很少会说出口的咒骂声停止。
「可恶,不行吗?不只是这里的直接操作,连高等级帐号的登入也被加上密码了。很可惜,似乎只能用一般市民帐号潜行到人界。」
「……唔……」
克里达与瓦沙克的脸上出现明显沮丧的神色,但加百列的表情完全没有变化,只是微微歪著脖子。
剩下来的时间绝对不能算多。
但那只不过是设定在这个现实世界里的时间限制。在萤幕当中的一大片异世界underworld里,时间是以比现实世界压缩了数百倍这样惊人的比例在流动。
换句话说,就是剩下来的二十三个小时,在underworld里相当于超过一整年的岁月。有这么长一段时间,以一般市民的身分登入,找到并捕获爱丽丝,再由内部的情报操纵台让她弹射到现实世界也不是完全不可能。
但这的确是相当冗长的一段程序。要花这么长一段时间的话,倒不如直接从人界外侧接近可能还比较快。
「克里达,人界外面……黑暗领域里没有准备高等级的帐号吗?」
「……外面?但爱丽丝在那里的可能性相当低喔。」
即使嘴里说出这样的疑问,克里达的手指还是轻快地动了起来。
加百列一边抬头看著新出现的视窗,一边回答:
「嗯,我想也是。但区域境界线并不是完全不可侵犯吧?根据帐号被赋予的权限,说不定会有越过境界的手段。」
「喔喔,不愧是兄弟!想法果然和我们不同!你的意思是……不以人类将军的身分,而是做为众怪物的大将攻进人界对吧!这样才更让人热血沸腾啊!」
瓦沙克「咻」一声吹了一下口哨并且大叫,这时克里达以「你实在很烦」般的口气泼了他一盆冷水。
「你要热血沸腾我是管不著啦,但登入黑暗领域的话,就有可能是大地精或者是半兽人喔。嗯,虽然是很适合你这家伙……哎呀,哦,有了,找到了~」
他「哒」一声用力按下键盘,接著又有两个视窗浮现出来。
「嗯……和人界这一边不同,黑暗领域里只有两个超级帐号……太好了,没有锁密码!我看看……首先是名为暗黑骑士的身分,权限等级是……70!这绝对能派上用场!」
「喔喔,太好了,这个帐号就给我使用吧!」
无视大叫的瓦沙克,克里达又点出另一个视窗。
「然后另一个是……这是什么?身分是空栏位,也没有标示等级。只有设定名字而已。这家伙……要怎么念?……『emperor……vector』?」
「呜哦,emperor不就是皇帝吗?我看我还是用这个……」
瓦沙克说到这里,加百列就从后面轻轻拍了一下他的肩膀。
「等等,这个帐号就由我来使用吧。」
「咦?但是兄弟你会说日文吗?」
「没有你那么流利啦。」
这时加百列用学了三年的日文来回答他。虽然一开始就放弃了读与写的能力,但是对于日常生活中的对话则相当有自信。
「哇,不愧是兄弟。那皇帝就交给你,我来当暗黑骑士吧。事情越来越有趣了!喂,四眼田鸡,已经可以登入了吗?」
完全无视依然相当吵闹的瓦沙克,克里达只是持续敲打著键盘。萤幕上不断有情报出现,瞪著这些情报的他侧脸看起来相当认真,加百列走到他身边,以平静的声音问道:
「怎么了,克里达,其他还有什么问题吗?」
「…………不知道该说是问题还是有点在意……我看了一下档案,发现到处都有一个奇妙的名词出现。还不太清楚是什么意思就是了……」
「哦?什么名词?」
克里达吸了口气后,才回答加百列的问题:
「……『最终负荷实验』。」
3
比嘉以有些顾忌的口气,打破了包围副控室的沉默。
「嗯……那个……他的肉体,或者应该说现实世界里桐人小弟的状况呢,就像我刚才说明过的……绝对不乐观。」
看见被神代凛子抱住肩膀的结城明日奈纤细的身体震动了一下,他才急忙又加了一句:
「但……但还是有一点点希望!」
「……你的意思是?」
凛子以尖锐,但是有点像在祈祷的声音这么问道。
「桐人小弟依然持续著登入underwo
rld的状态。」
比嘉抬头看著比被夺走的主控室还要小很多的萤幕画面。击点数次滑鼠来切换显示,把由圆形的人界,以及包围它的黑暗领域所构成的underworld整体地图叫出来。
「也就是说,自我形象虽然有所损伤,但他的摇光依然在活动,接受各式各样的刺激。这样的话,就算现实世界没有办法,或许可以从underworld来治愈他的灵魂。只要某个人『宽恕』了他因为过于自责而自行损毁的灵魂……说不定就……」
比嘉也知道自己所说的话一点科学根据都没有。
但这的的确确是他的真心话。
soul trantor是nervgear、medicuboid等brain mae interface不断进化后的成果。比嘉本身也参与开发的这台机器,虽然发现到人类的量子意识体「摇光」,但是关于摇光依然有许多谜团存在。
摇光算是物理现象吗?
还是现代科学无法说明的,纯概念的事象呢?
如果是后者,那么超越科学的力量,说不定也能治愈桐谷和人受了伤又筋疲力尽的灵魂。比如说──某个人的爱。
「……我愿意去。」
简直就像是跟比嘉的思考同步一样。
副控室里响起一道细微但是毅然的声音。
房间里的人全都屏住呼吸看向发话者。结城明日奈对撑住自己的神代凛子点了点头,向前走出一步后又重复说了一遍:
「我愿意到underworld去。我想在那边跟桐人说『你真的很努力』。还有『虽然发生许多悲伤、痛苦的事情,但是你已经尽全力了』。」
明日奈淡茶色眼睛里噙著泪水还是这么说著的模样,美丽到连决定把一生奉献给科学的比嘉都说不出话来。
菊冈也以深受感动的表情看著明日奈,但马上就用眼镜的镜片遮住感情,把视线朝临室的门口移去。
「……确实还有一台无人使用的stl。」
静静地如此宣告的指挥官,这时露出复杂的表情继续表示:
「但underworld目前的状况绝称不上平静。我们这边的时间再过几个小时后,就要开始进人预定实行的最终负荷实验的最后阶段了。」
「最终……负荷?会发生什么事?」
比嘉带著手势向皱起眉头的凛子说明道:
「嗯……简单来说,就是壳会破掉。数百年来分隔人界与黑暗领域的『东大门』耐久值将归零,怪物组成的军队会大举入侵人类世界。如果人类有充分的防御体制,最后就能够击退怪物的攻击。但这次的实验前,身为统治组织的公理教会已经被桐人小弟毁掉一半了……所以结果如何还很难说……」
「仔细一想,目前确实是我们之中一定要有人潜行到underworld的状况。」
菊冈双手抱胸继续呢喃道:
「开始侵略的话,应该在人界某个地方的『爱丽丝』也有可能在混乱中遭到杀害。这样的话,封锁主控室来争取时间就变得没有意义了……如果可以利用高级帐号登入到里面,一面保护爱丽丝一面移动到『世界尽头的祭坛』,然后从那里把爱丽丝的lightcube弹射到这间副控室的话……」
「嗯……在发生事故之前,你也拜托桐人这么做对吧。」
凛子的话让菊冈很悔恨地点了点头。
「嗯。如果他平安无事,一定会顺利完成任务。因为那个时候爱丽丝就在他身边……」
「这样的话,就算现在内部时间已经过了好几个月,两个人依然在一起的可能性还是很大……是这样吗?」
比嘉回答了这个问题:
「……我想应该是这样。这样的话,可能真的应该由明日奈小姐来负责潜行……和桐人小弟之间的沟通能力就不用说了,想保护爱丽丝的话就需要在underworld的战斗能力。在这里的人里面,最习惯假想世界动作的无疑就是明日奈小姐了。」
「这样的话,尽可能使用等级高一点的帐号比较好。」
点头同意菊冈的发言后,比嘉的手指就在键盘上敲打了起来。
「那真是应有尽有了。不论是骑士、将军还是贵族……有各式各样的高级帐号可以选择。」
「等一下。」
凛子忽然以有些紧张的口气插话。
「怎么了?」
「……袭击这里的家伙会不会想到同样的事情?你刚才也说过吧?确保爱丽丝的捷径,就是从内部进行操作。」
「嗯……是啊,那些家伙的确也可以这么做。因为下面的主控室里也有两台stl。只不过,那些家伙没有时间破解登入高级帐号的密码。能使用的就只有等级1的一般民众。那种能力值不太可能在最终负荷试验的严苛环境里活动。」
虽然迅速一边这么说明──
但比嘉一瞬间还是意识到是不是忘记什么事情的些许不安。
不过这样的想法在高速卷动的一大串帐号名单文字列影响下没有正式成形。
第十七章 黑暗领域 人界历三八〇年十一月
「rath」是为了bottom-up型人工智慧开发计画「project alicization」而伪造出来的企业,而自走式巨大人工母船「o turtle」就是其根据地。
巨大金字塔型的该处,存在为了登入「underworld」的「soul trantor」,在第一stl室里有两台,第二stl室里也有两台,总计有四台。桐人登入「underworld」的「soul trantor」设置在第二stl室当中。
「o turtle」的中心有保存「underworld」众多居民的灵魂,也就是人工摇光的「lightcube cluster」存在。
加百列等人的任务就是从庞大的lightcube群当中,找出爱丽丝的人工摇光并让它从空气管弹射出来。
1
暗黑骑士莉琵雅?扎恩克尔在飞龙停止动作前就从它背上跳了下来,开始在联结起降台与帝宫之间的空中回廊上全力冲刺。
马上感觉呼吸困难的她,用右手脱下覆盖整个脸部的头盔。
莉琵雅又用左手将啪沙一声散开来的灰蓝色长发全部理回背后,然后继续加快速度。虽然想脱掉沉重的铠甲与披风,但还是不想让在帝宫里肆虐的执政官们看见自己任何一点肌肤。
急奔过弯曲的回廊,从竖立在右手边的圆柱缝隙中,露出了撕裂红色天空后耸立在该处的黑色巨城。
帝宫黑曜岩城是花了一百年的时间,挖开广大无边的暗之国里最高的──当然,不包含不祥的「尽头山脉」在内──岩山后建筑而成的城堡。
据说从最上层的「皇座之间」,可以看见微微浮现在西方地平线的尽头山脉,以及贯穿山脉岩壁的巨门。
但是没有人知道这个传说的真实性。
自从初代皇帝暗黑神贝库达在久远前的太古时代回归地底的黑暗之后,暗之国的皇座就一直没有主人。最上层的大门被拥有无限天命的锁炼封印,永远没办法打开。
莉琵雅硬是把视线从漆黑城堡的最上层移开后,对著近在眼前的守门食人鬼族卫兵大叫:
「我是暗黑骑士第十一位,扎恩克尔。快点开门!」
狼头人身的卫兵们虽然壮实,但脑袋有点驽钝,在莉琵雅快到铸铁大门前才终于开始旋转开关装置的把手。
门随著「轰、轰」的沉重声打开一条细缝时,莉琵雅就侧身穿了过去。
隔了三个月才回来的城堡,还是用跟以前一样的刺骨冷空气来迎接她。
打杂的狗头人每天都鲁直地把走廊擦过一遍,所以上面看不见任何灰尘。让鞋底在黑曜石地板上踩出喀喀声跑了一阵子后,就看到前方衣不蔽体的两名妖艳女性像在滑行般无声地往她靠近。
光润的波浪状头发上那顶大大的尖帽子,显示出她们是暗黑术师。看都不看她们准备擦身而过时,其中一名女性故意以尖锐的声音说:
「哎呀~地震了吗!不会是半兽人之类的怪物跑过来了吧!」
另一名女性立刻发出高亢的笑声回答:
「不是吧,照这种摇晃的程度来看,应该是巨人才对!」
──如果不是在禁止拔剑的城内,一定要把她们的舌头切下来。
莉琵雅心里虽然这么想,但只是用鼻子冷哼了一声就一口气跑了过去。
出生在暗之国的人族女性,训练学校毕业之后大部分都是加入暗黑术师公会。那是一个极重享乐的组织,上层下达的指示是「忘掉规律,学习放浪」,结果就是出现刚才那样,尽是一些只对打扮自己有兴趣的家伙。
自己明明是那副德性,却对选择了骑士道的女性有很强烈的对抗心。莉琵雅在幼年学校时,也曾经被同期交恶的女术师下了毒虫诅咒而不知道该怎么办。不过用剑把她自豪的辫子砍掉后,对方就变得乖多了。
反正这个国家里的人民,尽是一些没有前瞻性的笨蛋。
组织以及个人都经常发生争执,只会靠力量来决定优劣的暗之国根本没有未来可言。目前虽然藉由「十侯会议」保持了随时可能崩坏的平衡,但这样的状态不可能持续太久。和人界──半兽人与哥布林称为「伊武姆之国」之间的战争已经近在眼前,十侯当中有任何人在这场战争中丧命的话,均衡立刻会崩毁,腥风血雨的乱世将再度来临。
对莉琵雅诉说这种未来的,是十侯的其中一人,也就是她的直属长官暗黑骑士团团长,同时也是她心爱的男人。
而莉琵雅现在,心中带著他期盼已久的机密情报。
这个时候,已经没有空去理那些女术师所说的蠢话了。
一直线横越过无人的大厅后,她每一步都直接踩过两阶的大楼梯不停往上爬。经过锻炼的身体开始上气不接下气时,终于抵达目标的楼层。
藉由合议来治理暗之国全土的「十侯会议」里,人族占了五席,哥布林族两席,剩下的三席分别属于半兽人族、食人鬼族以及巨人族的首领。经过长达百年的内乱后终于缔结了算是条约的东西,交换了五族之间不分上下的约定。
因此靠近黑曜岩城最上层的十八楼里,设置了分属于十名诸侯的私人房间。稍微压底脚步声来跑过走廊的莉琵雅,用右手背在最深处一间房间的门上敲了三下。
「进来。」
立刻有低沉的声音做出回应。
看了一下走廊的左右两侧,确定四下无人后,莉琵雅迅速钻进门后面。
她一边对于将装饰物减到最少的房间里飘散的那股男人味感到怀念,一边单膝跪地并低下头来。
「骑士莉琵雅?扎恩克尔,现在回到城堡里来了。」
「辛苦了。先坐下吧。」
莉琵雅在意识到因为浑厚的声音感到兴奋的情况下抬起视线。
那名稳稳坐在圆桌后方其中一张躺椅上,并高高翘著脚的男人,正是暗黑骑士长──别名「暗黑将军」的毕库斯鲁?乌鲁?夏斯达。
他有著以人族来说相当魁梧的躯体。宽度虽然不及,但光看身高的话绝对不输给食人鬼族。漆黑的头发剪得相当短,嘴角的胡须也修剪得十分整齐。
简素的麻质衬衫因为像是快要把钮扣弹飞般的强壮肌肉而高高隆起,但腰部周围却看不到一丝赘肉。很少有人知道,看起来完全不像超过四十岁的完美肉体,是藉由即使爬上骑士最高位也绝不松懈的严苛日常锻炼来维持。
隔了三个月才看见朝思暮想的人,让莉琵雅只能压抑立刻想扑进他怀里的冲动,并坐到夏斯达对面的沙发上。
撑起上半身的夏斯达,把放在桌上的两只水晶杯其中一只交给莉琵雅,接著打开看起相当有年份的红酒。
「因为想和你一起喝,所以昨天就从宝物库里把它偷出来了。」
夏斯达闭起一只眼睛,把带有浓香的深红色液体倒进玻璃杯。跟以前一样,他一做出这种表情,看起来就像是喜欢恶作剧的小孩子。
「谢……谢谢您,阁下。」
「说过好几次了,只有我们两个人的时候别这样称呼我。」
「但目前也算是在勤务当中。」
和像要表示「真拿你没办法」而耸了耸肩的夏斯达轻声互碰一下杯子后,就一口气喝下芳醇的红酒,让她顿时感觉因为长途旅行而消耗的天命正慢慢恢复。
「……那么……」
也喝光自己杯子里的酒后,恢复严肃表情的骑士长稍微压低声音问道:
「你派遣使魔通知我说有重要消息,内容究竟为何?」
「是的……」
莉琵雅的视线往左右
一扫,接著探出身子。夏斯达虽然是个豪放磊落的男子汉,但他同时也相当细心。这间房间里设下了好几重防御术,就算是暗黑术师公会总长的那个「魔女」也没办法窃听才对。但就算知道这个事实,只要一想到自己得知的重大情报,就不由得压低声音。在夏斯达黑色眼睛凝视下,莉琵雅开始了简洁的报告:
「人界的公理教会最高司祭……丧命了。」
下一个瞬间,就连暗黑将军也忍不住瞪大了眼睛。
「呼──」一声浑厚的叹息打破了沉默。
「询问这个消息的真伪……只是侮辱了你。虽然不怀疑情报的真实性……但是……那个不死者真的……」
「是的……我了解您的心情。我也无法马上相信,整整花了一周的时间确认消息的真伪,但果然没有错。我让『耳虫』潜伏到中央圣堂,取得了实证。」
「你竟然做出这么危险的事。要是被顺著术式追踪,你根本就没办法离开央都,直接会被五马分尸了。」
「是的。但连我这种程度的术式都无法探知,更加证明了情报的真实性。」
「……唔……」
稍微呷了一口第二杯红酒,夏斯达低下刚毅的脸庞。
「那是什么时候的事情。还有,死因是?」
「大约是半年前……」
「半年。那个时候山脉的警戒的确暂时变得比较松懈。」
「是的。至于最高司祭的死因……这虽然有点难以置信,但据说是被剑所杀……」
「被剑杀死了──你是说有人用剑杀了那个不死者?」
「怎么可能。」
莉琵雅对顿时说不出话来的夏斯达用力摇了摇头。
「虽说是不死者,但我想应该是她的天命终于到了尽头。但为了保持最高司祭身为神明的灵性,才会说出这样的藉口……」
「唔……嗯,应该是这样吧。不过……最高司祭亚多米尼史特蕾达终于死了吗……」
夏斯达闭上双眼双手环胸,把上半身靠在椅背上。
他就这样默默思考了很长一段时间,最后才随著简短的一句话迅速睁开眼睛。
「机会来了。」
莉琵雅暂时屏住呼吸,接著用沙哑的声音问道:
「什么机会呢?」
她立刻得到答案。
「当然……是和平的机会。」
在这座城里算是极度危险的名词,迅速溶解、消失在房间的空气中。
「阁下……您认为有这种可能吗?」
面对莉琵雅低声询问,夏斯达看著玻璃杯中红色的液体,一边缓慢但用力地点了点头。
「不管可不可能,无论如何都要成功。」
他一口气喝乾红酒,接著说道:
「从创世时代就一直分隔人界与暗之国的『大门』,天命终于快要耗尽。黑暗之国五大种族的军队,看见马上有机会一举入侵充满阳光与地力恩宠的富饶人界,目前已经像是煮沸的热锅了。上一次的十侯会议里,如何分配人界的土地、财宝以及奴隶已经引起很大的纷争。真是受不了……那群家伙的欲望就像是无底深渊。」
夏斯达毫无忌讳的发言,让莉琵雅缩起了脖子。
和被「禁忌目录」这一大册法典所支配的人界不同,暗之国只存在一条法律。也就是──靠力量夺取一切。
从这一点来看,跟即使爬上最高权力的宝座还是拥有无尽征服欲的其他九名诸侯比起来,考虑与人界和平共处的夏斯达才是异端分子吧。
但莉琵雅之所以会被这个男人强烈地吸引,也是因为这种异质的思考。和伺候其他诸侯的女人不同,莉琵雅并非他以强硬手段抢夺而来。夏斯达是拿著花朵对莉琵雅下跪,以真挚的言语向她求爱。
没有注意到爱人心中飘荡著这样的想法,夏斯达以沉重的口气继续表示:
「……但是,那些诸侯太小看人类了。尤其是这漫长的三百年来一直守护著人界的整合骑士团。」
一听见这个名词,莉琵雅就在脑袋即刻发冷的情况下点了点头。
「确实……那些家伙都是技艺超群的剑士。」
「真的可以说是一骑当千。在暗黑骑士团的漫长历史里,被整合骑士所杀的暗黑骑士可以说是不计其数,但反过来的情况是一次都没有。那些家伙的剑技不但精妙,连身上的神器也是强力无比……虽然我也曾数次把他们逼入绝境,但终究没能给予最后一击。当然,败走的经验已经数也数不清了。」
「那是因为……那些家伙会使用奇怪的术法,让剑放出火焰或者光束的缘故……」
「你说『武装完全支配术』吗?虽然也让我们骑士团的术理部研究了很长一段时间,最后还是无法解开这个谜团。即使派出一百名哥布林士兵,也无法抵挡那个技法。」
「但是……我方的军势多达五万。另一方面,整合骑士则只有三十人左右。应该能以数量压倒对方吧……?」
莉琵雅的话,让夏斯达蓄著美髯的嘴角扬起讽刺的微笑。
「刚才说过那些家伙是一骑当千吧。这样算起来,我们也有三万名上兵会丧命。」
「真的……会有如此严重的损伤吗?」
「嗯。虽然不喜欢这种战法,但前方战线由我们骑士团和食人鬼、巨人来支撑,然后暗黑术师群从后方持续施放远距离术的话,整合骑士终究会筋疲力尽吧。但当他们最后一骑倒下时,很难想像我们已经遭受多少损害。虽说可能不到三万,一万五千的话倒是很有可能。」
水晶杯发出「叮」一声清脆的声音后被放到桌上。
单手制止准备帮忙倒酒的莉琵雅,夏斯达把宽阔的背部靠到躺椅上。
「……而这样的结果,当然就是会让暗之五族的力量产生不平衡。十侯会议将丧失意义,五族平等的约定形同虚设。到那个时候,一百年前的『铁血时代』又将来临。不对,应该会比当时更惨。因为这次通往人界,有著饮不尽蜜汁大海的大门已经打开了。光是一百年的时间,还无法摆平争夺那块土地的支配权所造成的纷争……」
这正是夏斯达过去所戒慎恐惧,而且忍不住向莉琵雅重复说过好几次的最糟糕事态。而夏斯达以外的诸侯,都不认为这是最糟的未来──反而等不及那一刻来临了。
莉琵雅低下头来,凝视著叙任为骑士时得到的这套铠甲上,虽然满是伤痕但是擦得相当仔细的黑色光辉。
孩提时期相当矮小的莉琵雅,如果是在「铁血时代」,一定无法成为骑士吧。不是被以奴隶的身分卖给人口贩子,就是被丢在荒郊野外,然后就此结束短暂的一生。
但多亏订立了那个类似和平条约的东西,让她没有被卖到奴隶市场,而是进入幼年学校,结果在那里发现她大器晚成的剑术才能,因此获得就人族女性来说几乎是不可能的最高地位。
目前暗之国的穷乡僻壤依然有许多人口贩子横行,成为骑士之后,她就投入每个月的绝大部分薪水,从这些地方聚集被父母亲丢弃的孩童,并且营运类似育幼院的机构保护他们到进入学校为止的年纪。
这件事情她当然没有告诉过自己的同辈,甚至连夏斯达也不知道。因为连她本身也不清楚自己为什么会有这样的举动。
只不过──
莉琵雅内心的角落,一直感觉这个有力量者就能夺走一切的国家某个地方错了。和夏斯达不同,她没有能够明确表达出内心疑念的智慧,但就算是这样,她还是觉得这个国家──不对,应该是包含人界在内的整个地底世界都存在「更加正确的模样」。
莉琵雅隐约理解到,那个所谓的新世界,应该
就存在于夏斯达提倡的和平国度的遥远前方。同时身为一个女人,她也想帮忙自己心爱的男性。
只不过……
「……但是,阁下打算如何说服其他诸侯呢?更何况……整合骑士团真的会接受和平的交涉吗?」
莉琵雅低声这么问道。
「……唔……」
夏斯达闭上双眼,以右手捻著光艳的胡须。最后才用苦涩的声音隐密地说著:
「我认为整合骑士那边应该有机会。如果最高司祭已经死亡,那么目前的总指挥大概是贝尔库利那个老头吧。那个男人虽然狡狯,但可以沟通。问题……果然还是出在十侯会议上。这一边的话……虽然有点矛盾……」
夏斯达张开眼睛,以隐藏著杀气的双眸注视著空中。
「──最少可能得干掉四个人。」
莉琵雅瞬间屏住呼吸,畏畏缩缩地问:
「您说的四个人……指的是两名哥布林族首领、半兽人族首领,以及……」
「暗黑术师公会总长。因为那个女人带有入手亚多米尼史特蕾达不死的秘密,将来自称皇帝的野心。所以应该不会接受和平的提议。」
「但……但是!」
莉琵雅挤出声音来反驳:
「这样实在太危险了,阁下!哥布林、半兽人的首领应该不是阁下的对手……但那个暗黑术师不知道会用什么奇怪的术式啊!」
即使莉琵雅闭上嘴巴,夏斯达还是沉默了好一阵子。
忽然开口的他,从嘴里说出令人意想不到的发言:
「莉琵雅啊。你到我麾下有多久的时间了?」
「什么?啊……呃,嗯……是从我二十一岁的时候开始……应该有四年了。」
「已经过这么久了吗?抱歉这么长一段时间都让你的身分处于暧味状态。怎么样……差不多该那个……」
视线到处游移用力搔了搔头后,暗黑骑士长才有些生硬地说:
「……要不要正式嫁给我?虽然要你委身于我这种大叔有点委屈你就是了……」
「阁……阁下……」
莉琵雅哑然瞪大双眼──
接著心脏附近有一道暖流扩散开来,让她忍不住想立刻飞越桌子,扑进心爱男人的怀抱里,但就在这个时候……
厚重的门后面,传出紧绷的尖锐声响。
「不得了了!不得了了!啊啊,竟然有这种事!诸侯大人们快点……快点出来啊!」
觉得有些熟悉的声音,是来自十侯其中一人,商工公会的头领。
莉琵雅的记忆当中,他有一副俨然是大人物的肥胖体格,但这时完全不符合这种形象的沙哑悲鸣还是持续叫著:
「不得了了!──皇……皇座之间!封印的锁炼!正在震动啊啊啊啊啊!」
2
以皇帝贝库达身分降到皇座之间的加百列?米勒,带著某种感慨眺望著低头跪在自己脚下的人工摇光们。
他们是被封在一边两英吋的lightcube里头的光量子情报。在这个世界里,他们就是具备知性与灵魂的真正人类。只不过,跪在最前排的十个人里,有半数是容貌诡异的怪物就是了。
自称「诸侯」的十名将军,排在他们身后的骑士与术师们,以及屯驻在城外的五万军队,就是加百列所能掌握的战力。接下来他必须确切地操纵这些棋子,歼灭人界的防卫力并捕获「爱丽丝」。
但是这里和现实世界的即时模拟战略游戏不同,这些棋子不能够随心所欲地以滑鼠或者键盘来移动。必须以言语以及态度加以统率与施加命令。
加百列默默从皇座上站起来,移动几步后,看向贴在后方墙壁上的一面镜子。
映照在上面的,是穿著低俗品味服装的自己。
只有容貌与接近白色的金发依然是现实世界的加百列。但额头上戴著以黑色金属制成,上面镶有深红宝石的皇冠,另外在黑色合成皮革般的皮革衬衫与长裤上,还披著豪华深黑色毛皮长袍。腰上挂著一把散发出朦胧磷光的细细长剑,靴子与手套上都绣著精致银线的刺绣。背上甚至还有一件染了鲜血般的红色长披风。
把视线往右边移动,就能看见皇座往下一阶的位置上,有一名骑士正把双手交叉在脑袋后面四处张望著。
那套如同宝石一般发光的深紫色全身铠甲,主人正是和加百列一同登入到underworld的瓦沙克?卡萨鲁斯。虽然已经警告过他,在掌握状况前别得意忘形说出多余的话,但他还是露出极想用俗语表达心中感动的模样,而且还不停用指尖弹出喀哒喀哒的声音。
加百列轻轻摇了摇头,再次把视线移回镜子里的自己身上。
穿惯订制西装的他,实在无法习惯自己的这种模样。但在这个「underworld」里,加百列已经不是民间军事公司的首席技术长(cto)。
他是统领广大黑暗领域的皇帝。
而且还是神明。
加百列闭上双眼,深吸了一口气将其呼出。
把扮演的角色由坚强、冷酷的指挥官转变成无情皇帝的开关,已经在他意识里的某个地方被按了下去。
睁开双眼,啪一声翻转深红披风转过身子的加百列──暗黑神贝库达,一面睥睨十名将军,一面让毫无人类味道的声音响彻在皇座之间里。
「抬起头来,报上你们的姓名吧──就从最右边的你开始。」
一名体型肥胖,差点要把额头贴在地板上的中年男子,以出乎意料之外敏捷的动作撑起上半身后,就用流畅的日文报上自己的姓名:
「遵……遵命!我是担任商工公会头领的连基尔?奇拉?司科波!」
中年男子再次低头后,旁边宛如小山一般的巨大身躯就开始动了起来。
站起身后应该有十二英呎(三公尺半)的雄伟身躯上交叉缠著发出黑油油亮光的锁炼,腰间盖著兽皮的亚人,这时迅速抬起特别长的鼻梁,以地鸣般的低音报出姓名:
「巨人族首领,西古罗西古。」
当加百列细细咀嚼这个怪物身体里也存在知性与灵魂的事实时,第三个人刺耳的沙哑声音已经响起。
「……暗杀者公会头领……夫萨……」
跟旁边的巨人族比起来过于瘦削且没有存在感的套头长袍模样,让人连他的年龄与性别都无法判别。
加百列虽然一瞬间考虑过命令他露出面貌,但想到像这种暗杀者似乎都有不能以真面目示人之类的禁忌,于是就打消了念头,直接把视线移到下一位将军身上。
下一刻,他的眉毛差点就要皱起来,但还是忍住了。
确实体现了丑恶这个形容词的存在,就这样笨重地坐在地上。因为脚太短了根本无法用膝盖撑起身体。圆滚滚的大肚子上有闪亮亮的油光,一半埋在肩膀里的脖子上还挂著几个应该是小动物头骨的物体。
上面的头部应该说三分像人,七分像猪。有著往前凸出的扁平鼻子、牙齿外露的大嘴,不过小小的眼睛倒是闪烁著带有人类知性的光芒,但这也让他看起来更加恐怖。
「半兽人族首领~利鲁匹林~」
听见那道尖锐的声音后,加百列就想著这家伙究竟是男是女,但这次也马上就抛弃这样的念头。既然自称是半兽人,那就只是低等部队。反正只是用完就丢的家伙。
接著抬起头以灵敏动作行了个礼的,是一个年纪仍可以说是少年的年轻人。头上垂著金红色卷发,晒得黝黑的上半身只缠著皮带。下半身则是紧身皮裤与凉鞋,另外双手上还戴著附有四方形金属铆钉的手套。
「拳斗士公会第十代冠军,伊斯卡恩!
」
加百列回看著少年充满干劲大叫的模样,接著在内心浮现出疑问。拳斗士指的是拳击手吗?空手真的可以担任士兵吗?
当他陷入沉思时,突然传出「咕噜噜噜!」的轰然巨响。
声音来源是躯体比不上巨人,但远超过人类的亚人族。上半身几乎全被长长的毛皮盖住。之所以知道那不是服装而是毛皮,完全是因为对方有著兽头的缘故。
那看起来跟狼十分类似。有著凸出的鼻梁、呈锯齿状排列的牙齿以及三角形耳朵。从垂著长舌头的嘴里,发出了很难听清楚的声音:
「咕噜噜……食人鬼……首领……弗鲁咕鲁……噜噜噜……」
虽然不清楚那是他的名字或者单纯只是低吼,加百列还是点了点头并看向下一个人。
一瞬间,响起极为刺耳的尖锐声音:
「山地哥布林首领,哈卡西!陛下,请务必将先锋的光荣任务交给我族的勇士!」
该名矮小的亚人,猿猴般的秃头两侧长出细长的耳朵。身高远矮于刚才报上姓名的巨人、半兽人、食人鬼,甚至连人类都比不上。
根据潜行前克里达的说明,这个黑暗领域里唯一只存在一条法律。也就是有实力者可以支配一切。这样的话,不论从哪一点来看都相当弱的哥布林,究竟是什么力量让他们可以和其他种族平起平坐呢?
虽然再怎么样也不过是地位比半兽人还要低的最低等步兵单位,但对他们多少有些兴趣的加百列看著山地哥布林的脸,内心忽然了解究竟是怎么回事了。因为丑陋亚人的小小眼睛里,可以看见猛烈暴风雨般的欲望。
山地哥布林首领的自我介绍刚结束,坐在他旁边的,只有肌肤颜色不同的亚人也同样以尖锐声音叫了起来。
「千万别听他的!陛下,我们比那些家伙有用十倍!小的是平地哥布林的首领,名叫酷毕力!」
「你说什么,这个专吃蛞蝓的家伙!脑袋被充满湿气的土地浸坏了吗!」
「你的脑浆才是被太阳给晒乾了呢!」
开始互骂的两只哥布林鼻子前方──
「啪叽!」一声爆出蓝色火花,两名哥布林首领立刻发出悲鸣并飞退。
「──两位,现在是在皇帝陛下面前哟。」
随著妖艳声音将高举的右手缩回去的,是一名穿著暴露服装的年轻女性。火花则是女性的指尖像打火机的打火石般摩擦时就弹了出来。
缓缓起身的女性,像要夸耀丰满的肢体与妖艳的美貌般挺起腰部,以相当刻意的动作行了一个礼。这时在加百列右侧的瓦沙克低声吹了一下口哨,而加百列也可以了解他的心情。
身上只用黑色珐琅皮革盖住一丁点如同涂了油一般的茶褐色肌肤。靴子有著跟针一样尖的高跟。背上披著闪耀黑色与银色光芒的毛皮披风,上方豪奢的白金色头发则一路垂到腰部。
眼影与口红都是水蓝色的她,这时娇艳地眯起不输给这些颜色的鲜明蓝眼睛,并且报上了姓名:
「我是暗黑术师公会总长,蒂伊?艾?耶尔。我麾下的三千术师,以及我本人的身心都是属于陛下。」
虽然声音与动作确实相当妖艳,但完全没有涌起性冲动的加百列只是大方地点了点头。
自称蒂伊的魔女眨了眨眼睛,似乎考虑著该不该继续说些什么,但最后还是默默行了个礼并再次跪下。
加百列心里一边想著「这是聪明的举动」一边移动视线,往下看著最后一名将军个体。静静低著头的,是一名以人类来说体格极为优异的壮年男子。
包裹住全身的漆黑铠甲上有无数伤痕,发出钝重的光芒。垂下的脸上也能看见额头与鼻梁上有淡淡的伤痕。
男人没有抬起头就直接发出的,是沙哑的男中音:
「暗黑骑士团团长,毕库斯鲁?乌鲁?夏斯达。在献上我的剑之前……有个问题想请教皇帝。」
这时候才抬起头来的男人,脸上那种严厉表情让加百列联想到过去遇过的少数「真正的士兵」。
名为夏斯达的骑士,双眸里带著之前报上姓名的九位将军所没有的觉悟来凝视加百列,并以更低沉的声音继续说道:
「皇帝陛下在这个时候回归皇座,究竟所为何事?」
原来如此──这些家伙确实不是单纯的程式。
加百列在内心一边提醒自己要时时记住这件事情,一边以无情皇帝的形象冷冷回答:
「鲜血与恐惧、火炎与破坏、死与悲鸣。」
加百列宛如切割金属的硬质声音传出来的瞬间,将军们的表情立刻绷紧。
依序看著十个人的脸后,加百列翻动毛皮披风,高高举起右臂指向西方的天空。
充满征服欲的真心话几乎是自动从他嘴里发出:
「……西方之地充满将朕逐出天界的诸神之力,而保护该地的『大门』随时都要崩毁。所以朕这次回来……是要让地上所有人知道朕的力量!」
关于内部时间一周后就要到来的「最终负荷实验」,已经从克里达那里接受到尽可能详细的说明。加百列根据他所说的内容,以演戏般的口气继续自己的演说:
「大门崩塌之时,人界将成为我们暗之民的领土!朕唯一需要的,就只有同时出现在那个地方的『神之巫女』一个人!除此之外的人类,汝等可以随意烧杀、掠夺!现在就是所有暗之民期待以久的──约定之时了!」
插图013
一瞬间笼罩在现场的沉默空气──
被尖锐、野蛮的吼叫声打破了。
「叽────!要尽情地杀!我要杀光白伊武姆啊啊啊啊啊!」
双脚急速踩地不停叫唤的,是小眼睛里充满欲望与愤怒的半兽人首领。两只哥布林首领也随即高举双手跟著大叫:
「吼哦哦哦哦哦呜!开战了!开战了!」
「呜啦────!战争开始了────!」
充满斗志的声音,立刻影响了其他将军以及站在他们背后的众军官。暗杀公会那些穿著黑色斗篷的家伙缓缓晃动著如树枝般纤细的身体,暗黑术师公会的魔女集团也随著娇声发射出各种颜色的火花。
宽敞的大厅里,目前正充满了原始的野蛮叫声──
加百列注意到只有名为夏斯达的骑士依然一动也不动地低著头跪在地上。
从身穿铠甲的他那如同雕像般的模样,根本无法判断这是军人的自制心,或者是源自某种感情。
***
「没想到兄弟竟然有这种才能!我看你应该去当演员比较好吧?」
瓦沙克一边面露微笑一边把红酒瓶拋过去,加百列则是用鼻子冷哼了一声来回应。
「只是因应需要。你才应该学点像样的演说方法,你的位阶比那些家伙还要高啊。」
接过瓶子后用指尖弹开木栓,含了一小口红宝石色的液体后,忽然思考起这样算不算是在作战中喝酒。
瓦沙克像是要表示不喝白不喝一样,把这看起来相当高级的陈年好酒当成啤酒猛灌,然后用力擦了一下嘴角才回答:
「跟发布命令还是演说比起来,我比较想在前线冲锋陷阵。难得能潜行到这么逼真的vr世界……这酒和瓶子就跟真的一样。」
「相对的,被砍中的话会感到疼痛,而且会流血。这里可没有什么疼痛缓和装置。」
「这样才好啊。」
对露出奸笑的瓦沙克耸了耸肩后,加百列把酒瓶放回桌上,并从沙发上站起来。
黑曜岩城最上层的皇帝居所,比glowgends总公司大楼的董事室还要宽敞,从巨大的窗户可以清楚看见城下聚落的夜景
。明亮度与鲜艳度虽然比不上圣地牙哥的夜景,但是带有奇幻气息。
自称诸侯的十名将军为了开战准备而离开城堡,从仓库里搬出物资的锱重部队正拿著火把不停地在大路上移动。由于已经命令负责补给任务的商工公会头领把城里储备的所有装备与食粮用尽,所以士兵们应该有很长一段时间不会受冻挨饿才对。
加百列把视线从无数的光芒上移开,走到房间角落后,用手触碰设置在那里的紫色水晶板──也就是系统操纵台。
他迅速地操纵选单,按下呼叫外部观察员的按钮。时间加速倍率瞬时降低,在回归等倍时间的奇妙感觉中,克里达急促的声音从画面里传出:
「是队长吗?刚才看完队长与瓦沙克的潜行,现在才刚回到主控室而已!」
「这边已经是第一天晚上了。虽然早有心理准备,但时间加速是很奇妙的感觉。总之目前一切按照计画进行。一两天以内就能完成部队的准备,预定两天后就要开始进军人界。」
「太棒了。请听我说,捕捉到『爱丽丝』后,请把她带到那里,然后从选单选择弹射到主控室的操作。这样『爱丽丝』的lightcube就是我们的了。还有,这一点请特别要叫瓦沙克那个笨蛋注意一下。」
可能是听见克里达的声音了吧,瓦沙克从后面发出简短的咒骂声。
「在无法操纵管理者权限的现状下,我没办法重置帐号。也就是说,队长和瓦沙克如果在内部死亡,就没办法再使用这两个超级帐号了。这样就真的得从一名小兵开始干起了!」
「嗯……我知道了,现在就先不要到前线去吧。自卫队有什么动静吗?」
「目前没有,似乎还没有注意到队长你们已经潜行到underworld了。」
「好,那么我要切断通讯了。希望下一次联络时已经捕获爱丽丝了。」
「了解,期待你们的成功。」
关闭通讯视窗后,加速倍率再次随著些许不对劲的感觉恢复。
瓦沙克原本还是一边咒骂一边和铠甲的挂钩格斗中,最后终于把所有金属装备丢在地上,只穿著皮革衬衫与长裤站在现场。
「那个……兄弟啊,真的不能稍微去城里玩一下吗?」
「先忍耐一阵子吧,作战结束后会给你一个晚上的时间。」
「了解。杀戮和女人都只能暂时忍耐吗……那我就乖乖去睡觉吧。我用这边的房间喽。」
瓦沙克一边让关节发出喀叽喀叽的声音,一边消失在邻接的一间寝室里后,加百列才呼一声吐了口气,把皇冠从头上拿下来。
接著又把夸张的披风与长袍挂在沙发上,把剑扔到上面。
之前玩过的vr游戏,装备只要一解除就会回到道具栏里,但这个世界似乎没有这种便利的机能。这样下去的话,在这里生活一个月房间似乎就会变得凌乱不堪,不过反正后天就要离开城堡,下次回来应该就是为了登出了。
加百列一面解开上衣的钮扣,一面打开瓦沙克对面房间的门──随即又因为惊讶而眯起眼睛。
同样是异常宽敞的寝室里,豪华得让人傻眼的床铺旁边,有一道平伏在地上的小小人影。应该已经命令过,包含仆人在内的所有人,都不准到城里比皇座之间更上方的楼层来了。竟然有人敢违抗神明的命令,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一瞬间考虑著是不是该把剑拿回来,但加百列最后还是刻意就这样走进寝室当中,然后随手把门关上。
「……是谁?」
他简短地询问来者身分。
传回来的是有些沙哑的女性声音:
「……今天晚上由我来侍寝。」
「哦……」
单边眉毛稍微挑动了一下后,加百列随即横越寝室,走到床铺旁边。
双手撑在地上的,是一名只穿著单薄衣物的年轻女人。灰蓝色头发高高盘起,用装饰的发带固定住。从微微透出来的身体线条上,感觉不到带有武器的气息。
「是谁的命令?」
一边坐到光艳的丝质床单上一边这么询问后,女人隔了几秒钟才压低声音回答:
「没有人命令,这本来就是我应该负责的工作……」
「这样啊。」
加百列移开视线,重重把身体躺到床中央。
几秒钟后,女人撑起身体,无声地滑到他右侧。
「失礼了……」
如此呢喃的女性,带有异国风味的美貌让加百列也忍不住在心中发出赞叹声。肌肤颜色虽然较深,但颧骨附近有种北欧式的高雅气息。
加百列一边往上看著她轻轻褪下单薄衣裳,同时解开固定头发的发带,内心也一边出现某种感动。
人工摇光甚至懂得做这种事吗?
连这样的女子,都还不能算是真正的ai吗?这样的话,已经是完成形的爱丽丝究竟到达什么样的高度?
让加百列心动的,不是女人献出自己身体的行为。
而是因为──
他早已预测到女人从飘散开来的头发中迅速拔出,并且高高举起的锐利小刀的存在。
轻轻松松就抓住女性右手的加百列,另一只手迅速掐住对方纤细的脖子,并把她拉倒在床上。
「咕……!」
女人即使已经咬紧牙根,依然剧烈反抗想刺出小刀。虽然拥有超乎想像的臂力,但依然不足以让加百列感到慌张。他的右手架住对方惯用手的关节,左手拇指稍微掐入对方喉头来封阻其动作。
脸庞虽然因为剧痛而扭曲,但女性灰色眼睛里的决心并没有因此变淡。从她凶猛的表情、拙劣的化妆以及肌肉的发达程度,就能知道她不是专业的暗杀者。这样的话,带有反意的就应该不是自称夫萨的暗杀者头领,而是其他九名将军的其中一人吗──恐怕是人族将军里面的某个人吧。
加百列把脸靠近女人,说出跟刚才一样的质问:
「是谁命令你的?」
低沉沙哑的声音也说出相同的回答:
「是我自己的……意志。」
「这样的话,你的长官是谁?」
「……我没有长官。」
加百列不带一丝感情,像机械一样进行思考。
「rath」想要突破的人工摇光界限点。就是能否违抗上级给予的规则、法律与命令。
和被无数法律束缚的人界居民比起来,黑暗领域的民众乍看之下一直过得相当自由,但本质上其实没有不同。只是这一边的摇光只被赋予一条法律,所以看起来才很自由。
那条法律就是「用力量夺取一切」。这里是拥有较强战斗力者,就能够支配弱者的弱肉强食世界。只要rath的实验照计画继续进行下去,就算加百列没有介入,崇尚秩序的人界与充满浑沌的暗之国也会发生冲突,而他们似乎就是预定以这场大战做为触媒,藉此来突破下一次的界限。
但不知道什么理由,在计画进行到此之前,人界就出现突破界限的摇光。但rath里的间谍并没有传出暗之国也出现相同摇光的情报。
也就是说,拿一把小刀就企图暗杀皇帝的女人,一定也是被绝对法律所束缚的灵魂。但她在接受加百列的质问,不对,应该说命令之后也不肯说出自己主人的名字。这也就表示,跟身为皇帝与神明的加百列所发出的命令比起来,这个女人选择了对自己主人的忠诚心。换言之,她认为自己的主人比皇帝还要强。
为了让今后的作战能够顺利进行,似乎有必要好好在将军与干部个体前面展示战斗力,让他们事先知道加百列──皇帝贝库达是这个世界最强的存在。但也不能把所有将军都
杀光。这下该怎么办才好呢?
──不对。
不论如何,一定得处分掉其中一名将军。让这个女人抱持暗杀之意的家伙一定得死。
那么该如何找出背叛者呢?再次联络克里达,要他从外部监视将军个体吗?不行,要这么做的话,就必须把时间加速固定在一倍,这样反而会浪费掉现实世界所拥有的宝贵时间。
那么──
一瞬间就想到这里的加百列,再次用钢铁色的眼睛凝视著女人。
「为什么要朕的命?被钱收买了?还是约定好要给你地位?」
没有想太多就做出这样的发言,但对方立刻说出超乎想像之外的回答:
「这都是为了大义!」
「哦……?」
「现在开始战争的话,历史将退后一百……不对,是两百年!不能再回到弱者就得遭受虐待的时代了!」
加百列再次感到些许惊讶。
这个女人,这样真的还是在尚未突破界限的状态吗?如果是这样,是她的主人让她说出这样的话吗?
插图014
加百列把脸靠过去,从近距离凝视著她的灰色眼睛。
决心、忠诚,另外隐藏在深处的这种感情是…………
啊,原来如此。
如果是这样,那就不需要这个女人了。正确来说,是不需要这个女人的摇光了。
加百列遵照自己所下的判断,不再说任何多余的话,掐住女人脖子的左手直接开始用力。
颈骨开始发出「哔叽」的碎裂声。女人睁大双眼,嘴里发出无声的悲鸣。
加百列确实地按住她挣扎的四肢,一边残忍地勒紧她的脖子,一边感受到跟刚才完全不同的惊讶。
这里真的是假想世界吗?传达到左手上的,肌肉与软骨逐渐被破坏的感触,由外露的肌肤放射出来的恐惧与痛苦的气味,都比现实世界更加强烈地刺激著五感。
身体在下意识中开始震动,左手也反射性开始收缩。
喀叽。随著这道钝重的声音,不知名的女人颈骨就这么被粉碎了。
这时候加百列看见了。
从紧紧闭上双眼,用力咬紧牙根的女人额头──涌出了七彩光芒。
这无疑是那个时候──年幼的爱丽西亚丧命时所看见的灵魂之云。
加百列瞬时张大嘴巴,把女人的灵魂全吸了进去。
先是由恐惧与痛苦产生的苦味。
再来是悔恨与悲伤的酸味。
接著加百列的舌头就浸在笔墨难以形容的天堂之蜜当中。
闭上的眼睑里,不停闪过朦胧的光景。
在老旧的两层楼建筑前院游玩的幼小孩童们。有人类、哥布林以及半兽人。小孩子一看到自己,脸上就露出高兴的光芒,张开双手往这里跑过来。
这些影像消失后,这次又看见一个男人的上半身。女人以柔情紧紧抱住那经过严格锻炼的厚实胸膛。
「我爱你……阁下…………」
出现这道细微的声音,然后回响并逐渐远去。
等一切全部消失后,加百列还是持续紧抱著女人的尸骸。
太棒了,竟然会有这么棒的体验。
加百列的大部分意识都因为无上的喜悦而震动,只有剩下来的一部分理性想为刚才的现象做出解释。
收纳女人摇光的lightcube与加百列本身的摇光,介由stl连结在一起了。因此天命,也就是生命值归零后解放出来的量子档案断片,可能就经由线路逆流回来了。
但什么原理之类的东西已经不重要。
自己终于再次体验到赌上人生追求的现象。自己将濒死的女人最后抱持的感情──也就是爱完全摄取、玩味过了。那简直就像是降在久旱沙漠中的甘霖。
不够。
完全不够。
还要多杀一点人才行。
加百列把身体整个往后仰,开始发出无声的哄笑。
***
加百列满足地望著十名将军与各阵营的干部整齐列队,并且恭恭敬敬地低下头的模样。
他们完全依照命令,在两天内完成了进军的准备。说不定,这些将军个体还比现实世界里glowgends总公司那些占据董事位子的家伙还要优秀。
甚至乾脆想直接把他们当成完成品。除了无可挑剔的事务处理能力之外,还有如此的忠诚心。做为放在战争用机器人上面的ai,可以说再适合也不过了。
不过还是不能忘记,众将军的忠诚是来自于rath一直相当执著的人工摇光问题点。正因为他们的灵魂都被烙印了,拥有最强力量者可以支配一切这个大原则,这十名将军才会遵从身为皇帝的加百列?米勒,不对,应该说是暗神贝库达。这同时也表示,在对皇帝的力量产生怀疑的瞬间,就很有可能会出现背叛者。
而这样的担心已经变成现实了。
两天前的晚上,偷偷潜入寝室的女暗杀者。
那个女人想要杀死身为最高权力者的皇帝。她的心里应该存在比加百列更加上位的主人。就是她在临死前称为「阁下」的某个人。而且几乎可以确认,那个人就是排在下方的十名将军之一。
对她来说,自己的主人比皇帝贝库达还要强。这样的话,那个阁下本身也很可能不是真心效忠于加百列。在麾下有这种个体的情况下上战场,可能会出现在休息时遭到偷袭的情况。
因此出征前最后的任务,就是从十个人当中把那个阁下找出来。
同时也能向剩下的九个人展示皇帝的力量。永远在他们的摇光里刻下究竟谁才是最强者的印象。
这时候,加百列?米勒完全没有考虑过自己逊色于下方十名个体──也就是一对一战斗时会落败的可能性。他依然有著underworld不过是游戏延伸出来的vr世界,存在里面的所有个体都是人造物(npc)的固有观念。
***
毕库斯鲁?乌鲁?夏斯达保持垂头跪地的姿势,脑袋里想起了师父说过的话。那是二十多年前,在暗黑骑士团本部修练场所发生的事情。
「──我师父的师父,是头被砍掉而立刻死亡。我的师父是胸口被贯穿,在回城的半路上过世。至于我虽然被砍断了一只手,但还是像这样活著回来了。虽然这不是什么值得骄傲的事情就是了。」
在乌亮地板上正坐的师父,说完就对夏斯达展示手肘以下被漂亮切断的右臂。以药物止血,简单包扎著绷带的伤口让人惨不忍睹。
三天前才刚造成这个伤口的,正是暗黑骑士的宿敌,同时也是世界最强剑士,或许也可以说是最恐怖怪物的──整合骑士长贝尔库利?辛赛西斯?汪。
「你知道这代表什么意思吗,毕库斯鲁?」
当时只有二十多岁的年轻夏斯达只能露出疑惑的表情。师父把受伤的手臂拽回衣物怀里,闭上眼睛丢出一句话:
「终于逐渐追赶上了。」
「追赶上──是说那个人吗?」
年轻的夏斯达无法压抑声音里面的不信任感。因为贝尔库利的剑技就是带有如此压倒性的实力。即使过了三天,师父的右臂拖著鲜血高高飞起的瞬间,自己的背椎骨像是被冰柱贯穿般的冷气依然没有消失。
「我今年就五十岁了。但别说是挥剑的方式了,感觉自己就连握剑都还不敢说已经了解奥秘。我想再过五年、十年,等我要死的时候也还是一样。」
师父静静地继续说道:
「……那个家伙已经活了两百年,生命短暂的我们,不可到达那种境界。虽然很丢脸,但挥剑交手的瞬
间,我心中确实有这种放弃挣扎的想法。但狼狈地败逃回来之后,我才了解到自己的想法错了。我的师父以及师祖们这么久以来持续挑战那个男人的努力都没有白费……毕库斯鲁啊──何谓究极的剑技呢?」
面对这突然的问题,夏斯达反射性地回答:
「是『无想之剑』。」
「没错。经由长年的修行后与剑合为一体,没有任何斩杀对方或者拔剑的想法,甚至没有经过思考就自然有所行动的一击才是究极的剑技。我的师父这么教我,而我也是这么教导你。但是……毕库斯鲁啊,其实并非如此。还有更进一步的阶段。我被那个怪物砍伤后,终于了解了这个事实。」
师父上了年纪的面容稍微闪过兴奋的神色。依然保持正坐姿势的夏斯达也忍不住探出身体。
「您说的下一阶段是……」
「无想的极端相反,坚固的确信。也就是意志力啊,毕库斯鲁。」
师父忽然高高举起手肘以下整个被切断的右臂。
「你也看见了吧。那个时候,我从右上段往下砍落。那确实是无想的斩击,也是我生涯最快的一剑。一开始的动作的确是我领先贝尔库利。」
「是的……我也这么认为。」
「但是,但是呢。他原本应该会被我的剑弹开的格挡,竟然反而把我的剑推开,砍断了我的手臂。你相信吗,毕库斯鲁……那个瞬间,那家伙的剑甚至没有碰到我的剑啊!」
夏斯达顿时说不出话来,接著僵硬地摇了摇头。
「怎……怎么可能有这种事……」
「这是事实。简直就像斩击的轨道,被看不见的力量错开了一样。那不是术式,也不是武装完全支配术。我想只能这样说明那种现象了。就是我的无想之剑,败给了那家伙花了两百年时间锻炼出来的意志力。那家伙想像自己的剑应该划出什么轨道的思绪实在太过强烈,结果就成为不变的事实!」
夏斯达无法立刻相信师父所说的话。
意志力这种无形的东西,究竟要如何弹开确定存在的,又重又硬的剑呢?
师父似乎也预测到夏斯达会有这样的反应。只见他端正自己的坐姿,在乌亮的地板上静静地命令:
「毕库斯鲁啊,我要傅授你最后的剑诀──杀了我吧。」
「您……您在说什么啊!好不容易才……」
夏斯达只能把「存活下来」这几个字吞了回去,因为师父的双眸忽然出现强烈的眼光。
「就是因为捡回一命,我才一定得死在你手上。在败给那家伙的一击之后,我在你心中已经不再是最强者。这样的我如果还活著,你就没办法以对等的身分和那个家伙作战。所以你也要砍了,不对,杀了我,和那家伙……贝尔库利站在同样的高度!」
这么说完后,师父就站起来,以被砍掉的右臂摆出握剑般的姿势。
「来吧,站起来!拔剑吧,毕库斯鲁!」
于是夏斯达砍了师父,亲手了断他的生命。
同一时间,他也亲身体验到师父所说的话究竟是什么意思。
握在师父右手上的透明利刃──名为意志的剑,在交错的瞬间和夏斯达的剑爆出剧烈的火花,而他的脸颊也真的被割伤,留下再也无法消失的伤痕。
在脸庞被泪水与鲜血濡湿的情况下,年轻的夏斯达站到了超越「无想之剑」的秘技,也就是「心念之剑」的起点。
岁月就这样流逝──到了五年前。
夏斯达终于挑战了暗黑骑士的宿敌,整合骑士长贝尔库利。时年三十七岁的他,感觉自己的剑技已经到达了巅峰。
虽然师父以一条手臂来换取生命,但夏斯达当时已经有不成功便成仁的觉悟。因为夏斯达没有收做为后继者的徒弟。他不想让年轻人背负斩杀师父,将来有一天也会丧命于弟子手上的命运。他决定以自己的性命来斩断这血腥的循环。
带著最大的决心与觉悟,也就是被称为「心念力」的剑,和贝尔库利的首招剑技由正面互抵,完全没有被对方弹开。但这个时候夏斯达已经有了落败的预感。他不认为自己能够再次挥出如此沉重的斩击。
但贝尔库利就在双方用剑互抵的情况下发出浑厚的笑声并低声说道:
「不错的剑招。纯粹只有杀意的剑,不可能挡住我的攻击。仔细想想我的意思,五年后再来吧,小伙子。」
接著整合骑士长就拉开距离,悠然离开现场。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没办法对他乍看之下满是破绽的背部挥剑。
想理解贝尔库利的言外之意,必须花上很长一段时间。但经过五年的现在,夏斯达觉得自己可以理解了。那个时候夏斯达的剑上要是只带著杀意与憎恨,恐怕在两把剑互抵的时候就已经输了。虽然只有短短一回合,但自己之所以能够和挥剑他互相抗衡,应该就是藏在心中的觉悟胜过杀意的缘故。
所谓的觉悟就是──对诸位先贤牺牲性命来传承剑艺的感谢之意,以及对那些将继承自己意志的年轻人的祈愿。
所以夏斯达接到最高司祭已死的情报时,马上就决定开始和平谈判。他确信那个贝尔库利一定会接受自己的和谈。
而自己也因为同样的理由──
必须斩杀一降临到黑曜岩城,就不由分说决定开战的皇帝贝库达。
夏斯达虽然垂著头跪在地上,但已经开始凝聚加诸在必杀之剑上的心念。
离开数百年后再次复活的皇帝,是一名简直像人界人民一般,拥有白色肌肤与金发的年轻男性。不论是体格或者容貌,都不是那么有迫力。
但只有那双特别蓝的眼睛,显示出皇帝绝非泛泛之辈。他眼睛深处是一片虚无。像是能吸收一切光芒的无底深渊。这个男人隐藏著巨大且邪恶的饥渴。
如果凝聚起来的心念之力完全被皇帝的虚无吞没,那么自己的剑就伤不了他。
那个时候,暗黑将军夏斯达将会死亡。但意志应该会被后继者继承下去才对。
目前心头唯一的牵挂,是莉琵雅昨天晚上没有到房间来,所以没办法向她传达自己的决心。不知道是忙于出征前的杂务,还是回到她相当看重的「家」里去了。
如果对她表明斩杀皇帝的计画,她一定会不听劝告,坚决陪自己一起行动。所以没有见到面反而是件好事。
夏斯达缓缓吸了口气并憋在胸口。
然后悄悄以左手指尖触碰从腰上解下来放在地板上的爱剑。
目前距离皇座大约十五梅尔,是只要踏两步就能到达的距离。
第一动绝对不能被发现,拔剑时必须进入无想的境界。
夏斯达开始由指尖朝著爱剑注入提升到极限的心念之力。然后让身体放空。
正当他────
左手准备抓起剑鞘的前一刻。
皇帝用让人联想到玻璃的坚硬、光滑的声音,随口说出:
「对了,前天晚上,有人潜入朕的寝室。而且头发里还藏著短剑。」
经过抑制的惊讶立刻骚动了大厅的空气。
排在夏斯达左手边的九名诸侯,有的屏住呼吸,有的从喉咙发出低吼,也有的把身体沉进厚厚的斗篷里。就连退居后方的干部群行列中,也传出好几道惊呼声。
夏斯达也同样感到惊讶。他保持著准备开始斩击的姿势,瞬间开始思考。
也有其他人做出必须铲除皇帝这个结论。可惜的是,由皇帝目前平安无事来看,就能知道对方没能得手──但九个人里面,究竟是谁派出刺客呢?
亚人五侯应该不可能。巨人、食人鬼、半兽人就不用说了,就连比较矮小的哥布林都不太可能避开卫兵的耳目潜入
最上层。
把眼神移向人族的四侯后,首先就能排除掉身为拳斗士首领的年轻伊斯卡恩,以及商工公会头领连基尔。伊斯卡恩是以穷究空手斗技为唯一目标的直爽小鬼,连基尔则是认为开始战争就能大赚一笔。
从潜入寝室这样的手法来看,暗杀者公会的会长夫萨似乎相当可疑,实际上那个男人有时候确实让人摸不透他的想法,不过使用短剑就说不通了。
暗杀者公会躲在黑暗洞穴里不停研究的,是术式与剑技之外的第三种力量,也就是毒。夫萨一族是术式行使权限、武具操作权限都不突出的人们为了活下去而集结的团体。他们有自己独特的规范,能够使用的武器最多也只有涂了毒的暗器或者吹箭。而短剑并不包含在内。
跪在左侧的暗黑术师首领蒂伊?艾?耶尔也能用同样的理由将其排除在外。这个几乎可以说由权力欲所构成的女人,确实可能有干掉皇帝一口气成为暗黑界支配者的想法,但蒂伊派出的暗杀者应该不是使用短剑而是术式才对。
但这样的话,就不知道九名诸侯当中究竟是谁派出刺客了。
剩下来的就只有一个人,也就是暗黑骑士长夏斯达本人。
他当然没有做过这种事。因为他已经下定决心赌上性命,亲手挥剑来解决皇帝。不要说下令部下进行暗杀了,他甚至没有跟人提起过隐藏的决心──
不对。
等等……
难道说……
皇帝提出暗杀者的话题后,一瞬间就思考到这里的夏斯达,意识到放在剑鞘上的左手指尖迅速变得冰冷。
凝聚起来的意志力一瞬间变质。成为忌虑、不安、恐惧以及不祥的确信。
几乎是同一时刻,皇帝贝库达也说出第二句话:
「我不准备审问派出刺客的人。行使自己的力量来获得更强权力的志气确实值得鼓励。想要朕的脑袋,随时可以从后面偷袭。」
睥睨再次产生低声骚动的大厅,皇帝白皙的脸上首次出现类似表情的变化──那是浅浅的微笑。
「当然,必须知道做出这样的赌注也得付出相当的代价。比如说……像这样。」
从漆黑长袍里伸出来的手,轻轻做了一个手势。
设置在皇座旁边,从夏斯达的方向来看是东侧墙壁的门无声打了开来,一名年轻的女仆静悄悄地走了进来。她的双手上捧著一个大大的银盆,上面似乎放著某种四角形的物体,但因为被黑布盖著而看不出究竟是什么。
女仆把银盆放在皇座前面,对皇帝恭敬地低下头,接著再次走回门里。
紧绷的寂静当中,皇帝贝库达的嘴角带著某种扭曲的笑容,像是要踩踏盖在银盆上的布一样,以长靴的鞋尖把布挑开。
全身冻住的夏斯达,双眼捕捉到的是──
蔚蓝通透的冰块立方体。
被封在内侧的,是陷入长眠状态的心爱女性。
「莉……琵……」
雅。夏斯达只动著嘴唇说出这三个字。
甚至连包裹全身的冷气都消失,只有无尽深邃与黑暗的虚无充满胸口。
夏斯达知道暗黑骑士莉琵雅?扎恩克尔暗地里经营孤儿院的事情。莉琵雅她不分种族地收养失去双亲、兄弟,只能在野外等死的孩子们,而夏斯达则觉得从她这样的行为上看见了未来的希望。
所以夏斯达只对莉琵雅说出自己的理想。解决和人界之间长久以来的战争状态,创造、孕育出不再互相争夺,能和平共存的世界,这就是夏斯达一直以来的梦想。
但就是这样的梦想驱使莉琵雅去刺杀皇帝,导致她在众人面前暴露出如此悲惨的模样。虽然杀了她的是皇帝──但同时也是夏斯达本人。这是无庸置疑的事。
虽然是一瞬间发生的变故,但也因此而让极为巨大的悔恨与自责的暴风雨在夏斯达空虚的心里肆虐。
不用花太多时间,暴风雨就转变成一股黑暗的情感。
也就是杀意。
一定要杀掉他。无论如何都要杀死那个翘脚坐在皇座上,脸上露出浅浅微笑的男人。
就算得牺牲自己的性命与黑暗领域的未来也在所不惜。
***
那么,究竟哪个家伙是女人口中的阁下呢?
加百列带著些许兴趣,眺望著跪在眼下的十名首领个体。
那个女刺客打从心里爱著自己的主人。加百列完全吸收了女人临死前散发出的,类似琼浆玉露的感情,除了女性的思慕之外,他甚至了解那个阁下对女性的爱情质量──当然自己只把它做为参考数据而已。
所以他确定只要让这几个人看见女人的首级,被称为阁下的人物一定会有所行动。毫不容情地处分背叛的个体,藉由恐惧心来提升其他个体的忠诚度。就像现实世界里用来打发时间所玩的战略模拟游戏那样。
真是一群可怜又有趣的家伙。
具备真正的灵魂但是知性却遭到限制,而且不论怎么杀都能重新再生。当自己入手构成underworld的大型电脑与lightcube时,一定就能尽情满足从小至今一直折磨著自己的饥渴吧。
把手肘靠在皇座扶手上的加百列,用手背撑著脸颊,然后放松心情等待著。
和个体们的距离大概有十五公尺左右。这样的距离下,不论对方用什么武器发动攻击,都能有充裕时间以装备在左腰上的剑加以迎击。
当然,这样根本不足以防备由「system call」开始的术式攻击。但加百列的不安在登入到游戏前就已经消失了。
超级帐号「暗神贝库达」是为了让rath员工强制介入黑暗领域时使用。因此被称为天命的hp极为庞大,装备的剑也是最强。最重要的是,贝库达还拥有无法被指定为任何术式攻击对象的犯规特性。
如此多条件庇护下的加百列,在十个个体跪在最左端的漆黑铠甲骑士瞬间缩起背部时……
以及他的全身笼罩在淡淡影子般气息里时……
甚至连看见骑士左手如闪电般一闪,握住放在地板上的剑鞘,同时迅速抬起脸,由刚毅面容中央的双眸放射出非人深红光芒的时候也──
无法完全理解持续发生当中的事象。
这个世界除了是在物理伺服器内进行演算的程式之外,同时也是由和人类摇光同质的光量子所构筑的「现实梦境」。
因此黑色骑士所散发的纯粹且强烈的杀意,是从他的lightcube到main visualizer,然后经由量子通讯回线传达到连结在stl的加百列身上。
***
夏斯达染成血色的视线中央,只能看见皇帝一个人的模样。
右臂以生涯最快的速度一闪后拔出了剑。
从剑鞘被解放出来的,不是由师父那里继承来的神器,长刀「胧霞」那熟悉的灰色刀身。正如它的刀名一样,类似夜雾的浓厚霭气围绕著长大的刀刃,不停形成漩涡与扭曲著。
夏斯达虽然没注意到这种现象的逻辑,就跟长年研究但还是无法理解的整合骑士究极奥义──武装完全支配术完全相同,但对他来说这已经不再重要了。
「杀!」
随著剎那的吼叫声,夏斯达把所有愤怒、憎恨以及哀伤贯注在爱刀上,将其高举过头部。
3
从人界北端到东域的尽头。
整合骑士爱丽丝以及出生在西帝国的雨缘,都是第一次到访四帝国当中充满最多谜团的伊斯塔巴利耶斯东帝国。
眼下峰峰相连的奇岩之间,可以看见琉璃般湛蓝的河水滔滔不绝地流动。有时会出现在河边的城镇或村庄,不
像在北方见惯的石造,大部分是由木材建造而成。
仰望天空指著爱丽丝这边的人们,头发也几乎都是黑色。爱丽丝忽然想起,一直都和自己不对盘的整合骑士团副团长法那提欧就是出身自此地。
把视线移回前方后,就注意到靠在握著缰绳的爱丽丝身上,茫然眺望著天空的桐人也有一头漆黑的头发。说不定这个人也是出身于东域,虽然也想过降到街上让他和人们接触的话,说不定就能让他恢复意识,但目前还是得尽快赶到目的地才行。
夜晚在远离聚落的地方野营,吃著雨缘抓来的鱼与携带用的乾果,马不停蹄地赶了三天的路之后──
在十一之月二日的午后,只有这一点和北方完全没有两样的高耸尽头山脉,以及像神明直接垂直砍断岩壁的峡谷就出现在前方。
「……看见了喔,桐人。」
爱丽丝呢喃著,轻轻地抚摸不得不背负沉重行李进行长途飞行的爱龙脖子。虽然在魔兽种类几乎完全消失的现在,飞龙已经是能以拥有最大等级天命为傲的生物,但背负两个人与三把神器的飞行依然是相当大的负担。这半年来尽情吃鱼而积蓄起来的力量,似乎也因为这次的飞行而几乎用尽。
爱丽丝心里想著到达野营地之后,无论如何都要让它尽情地享用喜欢的烫羊肉并甩了一下缰绳,雨缘也以感觉不到疲劳的声音回应,接著用力拍动翅膀。
由远处看感觉只有极细间隔的峡谷,靠近之后才发现自己太看轻它了。
山谷的幅度应该宽达一百梅尔左右吧。这已经足够半兽人与食人鬼的大军团排成横列往前突进了。
贯穿山壁笔直往前延伸的山谷,前方有一片宽广的草原像要包围住入口处一般,这时可以看见无数白色帐篷整齐排列在草地上,形成一处广大的野营地。此外到处可以看见炊烟升起,周边还有士兵们正在接受训练。长剑挥动时的光芒,以及发出的呼喊声甚至直达天际。
看来士气不像担心的那么低,但士兵的数量本身实在太少了。稍微环视了一下,就能知道总数大概不到三千人。另一方面,黑暗领域的侵略军应该不下五万。在人界里,士兵与侍卫是赐予极少数人的天职,但山脉后面的世界却不问男女老幼,只要能够作战就都是士兵。
在这种状况下,再加上爱丽丝一个人应该也不会有太大的改变。骑士长贝尔库利,究竟想到什么样的防卫作战呢……
这么默默思考著的爱丽丝首先飞越野营地,让飞龙前往沉浸在微暗当中的峡谷。
「抱歉喔,雨缘,再飞一下下。」
如此对龙搭话,而它也以咕噜噜的声音回应后,索鲁斯的光芒就被块状山脉遮住了。
一进入山谷的瞬间,身体就被足以令人打冷颤的寒气包围。左右两边直立的岩壁光滑到让人觉得这绝对是由神明所切割出来。上面别说是生物了,就连一株草木都看不见。
就这样低速飞行了几分钟──
漫长霭气后方,终于出现了无边巨大的构造物。
「这就是……『东大门』…………?」
垂直耸立的灰色大门,从下部到顶端应该足足有三百梅尔高吧。虽然比高达五百梅尔的中央圣堂还要矮,但压迫感可以说不相上下。
最惊人的是,左右两边的大门是从几乎看不出任何一丝接缝的一整块岩石所切割而成。这样的物体别说是经由人手所建筑了,甚至不可能藉由神圣术来加工生成。最高司祭亚多米尼史特蕾达生成的最大构造物是将央都圣托利亚分割为四等分的「不朽之壁」,但那些相连的壁面每一块都比这扇门要小得多。
这道大门,是世界开始之时由神亲手设置在此地的东西。这当然是为了分隔人界与暗之国──同时也是为了造成三百数十年后的这场惨剧。
「停下来吧,雨缘。」
让飞龙在空中停下来,爱丽丝再次从近距离仰视著门。
高达两百梅尔左右的地方,可以看到一些神圣文字像要连结成左右两扇门的灰色岩板般写在上面。
「destruct……at……thest、stage……」
好不容易才念出中间的一行,但完全不了解意思。
就在她露出狐疑表情的瞬间,突然有「哔叽叽」的强烈破碎声震动空气,让爱丽丝跟雨缘吓了一大跳。一边摸著龙的脖子一边凝睛的爱丽丝,随即看见刚才还相当光滑的门上,有几条宛如漆黑闪电般的细微裂痕划过。
延伸数十梅尔的龟裂好不容易停止,接著周边有几片岩石剥落,消失在遥远下方的谷底。
爱丽丝抬起脸来,再次将视线放在大门上。结果注意到平坦的岩板上几乎全都是网眼般的龟裂。
爱丽丝轻轻挥动缰绳,让坐骑飞龙尽可能靠近大门。
接著畏畏缩缩地伸出左手,迅速在空中划出史提西亚的印记,轻轻敲了一下门的表面。
浮现出来的紫色「窗户」上,记述著东大门所拥有的天命最大值与现在值。
左边的数字,即使在至今为止所看见的多数天命数值中也是最大等级──高达三百万以上。但右边则浮现不到其千分之一的2985这样的数字。当爱丽丝哑然凝视著这些数字时,现在值又在她眼前减少成2984。
手掌冒汗的爱丽丝,开始计算数字再次减少的时间。然后准备藉此来推算大概还有多久天命才会完全消失。
「……怎么会……」
无法相信自己脑袋里得到的答案,爱丽丝低声这么说道。
「……五天……仅剩下短短五天而已吗…………?」
三百年来一直严守岗位分隔两个世界的大门,将在短短五天后崩坏──真的可能发生这种事情吗?
脑袋里头依序闪过赛鲁卡光辉的笑容、卡利塔老人满是皱纹的脸庞,以及父亲卡斯弗特严肃的面容。短短几天之前,才击退袭击他们的哥布林,并用冰块封印住洞窟而已。而且她也相信,这样子卢利特村就能保持好一阵子的和平。
如果五天后大门崩坏,黑暗大军蜂拥而至时,守备军无法抵挡下攻势,那么渴望鲜血的怪物就会如洪水般淹没人界。而这巨大的洪水也将立刻到达北部边境,吞没卢利特这座小村庄。
「一定……得想办法才行……」
爱丽丝像呓语般这么呢喃,接著在下意识中拉紧缰绳。雨缘离开快要崩坏的大门,缓缓拍动翅膀往上升去。
到达高三百梅尔的大门最上部,再次让龙停留在空中。
门后方和人界这一边同样是切开岩壁的山谷笔直地往前延伸。但远方那一大片空间没有蓝色天空与绿色草原,而是血红色天空与黑暗领域那像撒满灰烬的荒野。
想把视线从不祥光景移开的爱丽丝,忽然间眯起眼睛。
因为她在黑色大地的稍远处,发现了隐隐约约晃动的光芒。
于是爱丽丝让雨缘飞到更高处,然后定眼凝视。结果光线不止一道。它们不规则地密集在一起,看起来似乎一直延伸到远方。
那些全是营火。
原来那是一片野营地。暗之军队的前锋,已经大举来到距离人界如此近的地方,等待著大门崩坏,前往人界的道路开通的时刻。
「还有……五天……」
爱丽丝以沙哑的声音,再度呢喃了一遍。
接著就让飞龙回过头。感觉继续看著这无数的营火,自己就会被焦躁感吞没,单骑直接冲进敌方阵地。
如果对方只是哥布林或者半兽人的步兵,那么爱丽丝就算这么做,也有自信可以杀个一两百只并平安无事地回来。但敌营里如果有食人鬼的弓兵,或者暗黑术师的大部队,那
后记
大家好,我是川原砾。目前是带著猛烈的焦躁感写著这篇后记。因为我在完全忘记还有后记的情况下又经过了相当长一段日子了!
呃~那么重新谢谢大家阅读这本《刀剑神域15 alicization invading》。
上一集的「uniting」里,即使打倒了教会的大魔王,也就是最高司祭亚多米尼史特蕾达,依然在「待续」的情况下结束,而本集的内容就是接下来的结果了……故事跳出人界这个范畴,将舞台移到广大无边的黑暗领域当中。现实世界里也发生了亚丝娜等人所在的o turtle遭到袭击,菊冈先生从浴衣换成夏威夷衫等充满各种动乱的发展……
在这样的情况下,下一集里人界守备军与黑暗领域军的战争终于要开始了。从第9集就开始的alicization篇也终于要朝著高潮一路猛冲,就请各位再多陪我一下吧!
关于我的近况嘛,就是我和负责插画的abec老师一起以来宾的身分参加了美国最大的动漫博览会「anime epo」。虽然是第一次到洛杉矶(应该说也只是第二次到美国),不过发现城市越大活动会场确实就越大!而且挤满整个会场的全美动画迷所表现出来的热情更是让人叹为观止!
当然也有许多sao粉丝来到现场,让我非常感动。同时也再次体认到,就是有从网路时期到电击文库,再由动画化到游戏化的十几年来都持续支持著我的各位粉丝,才能让sao这部作品成长茁壮到今天这样的地步。
本书出版的时候,电视动画的第二期应该已经开始播映了(注:此指2014年)。舞台虽然是和第一期完全不同的「枪的世界」,但是从导演到诸位配音员,都全力表现出枪战的帅气与绝对不变的sao感,也请大家多多支持动画。
时间差不多快到了,谢词就简洁一点吧!帮本集不断登场的大量新角色们绘制魅力十足外表的abec老师、和我一起的责编三木先生、我们不在的时候帮忙守护日本的副责编土屋先生,以及阅读完本书的各位,真的很谢谢你们!
二〇一四年七月某日 川原砾
大家好,我是川原砾。目前是带著猛烈的焦躁感写著这篇后记。因为我在完全忘记还有后记的情况下又经过了相当长一段日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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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也有许多sao粉丝来到现场,让我非常感动。同时也再次体认到,就是有从网路时期到电击文库,再由动画化到游戏化的十几年来都持续支持著我的各位粉丝,才能让sao这部作品成长茁壮到今天这样的地步。
本书出版的时候,电视动画的第二期应该已经开始播映了(注:此指2014年)。舞台虽然是和第一期完全不同的「枪的世界」,但是从导演到诸位配音员,都全力表现出枪战的帅气与绝对不变的sao感,也请大家多多支持动画。
时间差不多快到了,谢词就简洁一点吧!帮本集不断登场的大量新角色们绘制魅力十足外表的abec老师、和我一起的责编三木先生、我们不在的时候帮忙守护日本的副责编土屋先生,以及阅读完本书的各位,真的很谢谢你们!
二〇一四年七月某日 川原砾
大家好,我是川原砾。目前是带著猛烈的焦躁感写著这篇后记。因为我在完全忘记还有后记的情况下又经过了相当长一段日子了!
呃~那么重新谢谢大家阅读这本《刀剑神域15 alicization invading》。
上一集的「uniting」里,即使打倒了教会的大魔王,也就是最高司祭亚多米尼史特蕾达,依然在「待续」的情况下结束,而本集的内容就是接下来的结果了……故事跳出人界这个范畴,将舞台移到广大无边的黑暗领域当中。现实世界里也发生了亚丝娜等人所在的o turtle遭到袭击,菊冈先生从浴衣换成夏威夷衫等充满各种动乱的发展……
在这样的情况下,下一集里人界守备军与黑暗领域军的战争终于要开始了。从第9集就开始的alicization篇也终于要朝著高潮一路猛冲,就请各位再多陪我一下吧!
关于我的近况嘛,就是我和负责插画的abec老师一起以来宾的身分参加了美国最大的动漫博览会「anime epo」。虽然是第一次到洛杉矶(应该说也只是第二次到美国),不过发现城市越大活动会场确实就越大!而且挤满整个会场的全美动画迷所表现出来的热情更是让人叹为观止!
当然也有许多sao粉丝来到现场,让我非常感动。同时也再次体认到,就是有从网路时期到电击文库,再由动画化到游戏化的十几年来都持续支持著我的各位粉丝,才能让sao这部作品成长茁壮到今天这样的地步。
本书出版的时候,电视动画的第二期应该已经开始播映了(注:此指2014年)。舞台虽然是和第一期完全不同的「枪的世界」,但是从导演到诸位配音员,都全力表现出枪战的帅气与绝对不变的sao感,也请大家多多支持动画。
时间差不多快到了,谢词就简洁一点吧!帮本集不断登场的大量新角色们绘制魅力十足外表的abec老师、和我一起的责编三木先生、我们不在的时候帮忙守护日本的副责编土屋先生,以及阅读完本书的各位,真的很谢谢你们!
二〇一四年七月某日 川原砾
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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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恩葛朗特第四层 二〇二二年十二月
我无言地抬头看著蓝色的石造门屝。
从浮游城艾恩葛朗特第三层的魔王房间,通往下一层的螺旋楼梯的终点。只要打开这扇门,就是前人未至的第四层了。对身为最前线组的我来说,比任何人都要早目击新世界,然后在全新土地上留下足迹,一直是最大的喜悦之一——原本应该是这样才对。
但我现在就只是茫然站在距离最后的楼梯平台还有三阶的地方。
经过大约十秒钟左右,站在上面一阶的栗发细剑使,像是再也等不下去般说道:
「我说啊,你要发呆到什么时候?门屝上的浮雕已经看得够久了吧?还是说因为是第四层,所以害怕了?」
当从右耳进的问题快要从左耳出时,脑袋才把它留住,而我也转过脸去。
「……『因为是第四层』是什么意思?」
结果细剑使以一半焦躁一半调侃的视线往下看著我并说:
「在饭店等地,不是都会有人讨厌入住四楼或十三楼吗?你也是那种人?」
我终于了解她的言外之意,这时才急忙摇了摇头。
「不……不是啦。如果我是迷信这种事情的人,那就不会喜欢穿著这种漆黑的大衣了。」
「那你为什么一直站在那里?」
「呃……这是因为……」
含糊其辞的我再次抬头看向前方的大门。
这扇应该有三公尺高的双开式大门上,可以看见精致的浮雕。浮雕的设计每层都不同,仔细看就能发现是暗示下一层风景或故事的图案。比如说,通往「牛之楼层」——也就是第二层的大门,中央就有牛头的浮雕;而通往「森林与精灵的楼层」——第三层的大门上,则有两名战士在巨大树木底下对峙的浮雕。
而现在耸立在我眼前的第四层大门,中央可以看见一名旅人划著贡多拉般小船的浮雕。
「……那个图案怎么了?你在封测时期也看过了不是吗?」
面对焦躁感上升六成并如此询问的细剑使,我缓缓地摇了摇头。
「……错了,我没看过。正确来说,我看过这扇门,但没看过这个浮雕。」
「咦……?这是怎么回事?」
「图案不一样。封测的时候,图案是旅人在乾枯的谷底徘徊。但现在正如你所见,变成划著船了……」
我的话让细剑使微微歪起脑袋。她的长发跟著摇曳,在微暗的梯厅里洒下淡淡光粒。
「……封测的时候,第四层是什么样的地方?」
「呃……楼层整体的地面部是砂地,还有网状的峡谷四处纵横,结果玩家都只能通过这种地方,而且毕竟都是砂地,所以实在很难走。」
「是喔……确实是『行走在谷底的旅人』图案。然后,图案现在变了……也就是说……」
她一边这么呢喃一边爬到螺旋阶梯顶端后,就把手放在门屝中央的贡多拉浮雕上,然后毫不犹豫地把门推开。
「轰隆」的沉重声音响起,巨大的石造门屝缓缓往左右两边分开。我急忙跑上阶梯,来到细剑使身边。
午后刺眼的阳光从缓缓打开的门后方照射进来,将视界染成一片白色。眯起眼睛的我,在视力恢复前就先听见一些声音。
那是由扭曲的低音,以及雀跃的高音所形成的二重奏。
水声。
我终于习惯大量光线的双眼,所看见的是过去原本是乾枯峡谷的地方,已经出现迅速流动的深蓝色溪水。
轻轻把手放在呆立现场的我右边肩上……
「……就是这么回事吧。」
细剑使不知道为什么,有些骄傲地这么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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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恩葛朗特第四层 二〇二二年十二月
我无言地抬头看著蓝色的石造门屝。
从浮游城艾恩葛朗特第三层的魔王房间,通往下一层的螺旋楼梯的终点。只要打开这扇门,就是前人未至的第四层了。对身为最前线组的我来说,比任何人都要早目击新世界,然后在全新土地上留下足迹,一直是最大的喜悦之一——原本应该是这样才对。
但我现在就只是茫然站在距离最后的楼梯平台还有三阶的地方。
经过大约十秒钟左右,站在上面一阶的栗发细剑使,像是再也等不下去般说道:
「我说啊,你要发呆到什么时候?门屝上的浮雕已经看得够久了吧?还是说因为是第四层,所以害怕了?」
当从右耳进的问题快要从左耳出时,脑袋才把它留住,而我也转过脸去。
「……『因为是第四层』是什么意思?」
结果细剑使以一半焦躁一半调侃的视线往下看著我并说:
「在饭店等地,不是都会有人讨厌入住四楼或十三楼吗?你也是那种人?」
我终于了解她的言外之意,这时才急忙摇了摇头。
「不……不是啦。如果我是迷信这种事情的人,那就不会喜欢穿著这种漆黑的大衣了。」
「那你为什么一直站在那里?」
「呃……这是因为……」
含糊其辞的我再次抬头看向前方的大门。
这扇应该有三公尺高的双开式大门上,可以看见精致的浮雕。浮雕的设计每层都不同,仔细看就能发现是暗示下一层风景或故事的图案。比如说,通往「牛之楼层」——也就是第二层的大门,中央就有牛头的浮雕;而通往「森林与精灵的楼层」——第三层的大门上,则有两名战士在巨大树木底下对峙的浮雕。
而现在耸立在我眼前的第四层大门,中央可以看见一名旅人划著贡多拉般小船的浮雕。
「……那个图案怎么了?你在封测时期也看过了不是吗?」
面对焦躁感上升六成并如此询问的细剑使,我缓缓地摇了摇头。
「……错了,我没看过。正确来说,我看过这扇门,但没看过这个浮雕。」
「咦……?这是怎么回事?」
「图案不一样。封测的时候,图案是旅人在乾枯的谷底徘徊。但现在正如你所见,变成划著船了……」
我的话让细剑使微微歪起脑袋。她的长发跟著摇曳,在微暗的梯厅里洒下淡淡光粒。
「……封测的时候,第四层是什么样的地方?」
「呃……楼层整体的地面部是砂地,还有网状的峡谷四处纵横,结果玩家都只能通过这种地方,而且毕竟都是砂地,所以实在很难走。」
「是喔……确实是『行走在谷底的旅人』图案。然后,图案现在变了……也就是说……」
她一边这么呢喃一边爬到螺旋阶梯顶端后,就把手放在门屝中央的贡多拉浮雕上,然后毫不犹豫地把门推开。
「轰隆」的沉重声音响起,巨大的石造门屝缓缓往左右两边分开。我急忙跑上阶梯,来到细剑使身边。
午后刺眼的阳光从缓缓打开的门后方照射进来,将视界染成一片白色。眯起眼睛的我,在视力恢复前就先听见一些声音。
那是由扭曲的低音,以及雀跃的高音所形成的二重奏。
水声。
我终于习惯大量光线的双眼,所看见的是过去原本是乾枯峡谷的地方,已经出现迅速流动的深蓝色溪水。
轻轻把手放在呆立现场的我右边肩上……
「……就是这么回事吧。」
细剑使不知道为什么,有些骄傲地这么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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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我现在就只是茫然站在距离最后的楼梯平台还有三阶的地方。
经过大约十秒钟左右,站在上面一阶的栗发细剑使,像是再也等不下去般说道:
「我说啊,你要发呆到什么时候?门屝上的浮雕已经看得够久了吧?还是说因为是第四层,所以害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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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是第四层』是什么意思?」
结果细剑使以一半焦躁一半调侃的视线往下看著我并说:
「在饭店等地,不是都会有人讨厌入住四楼或十三楼吗?你也是那种人?」
我终于了解她的言外之意,这时才急忙摇了摇头。
「不……不是啦。如果我是迷信这种事情的人,那就不会喜欢穿著这种漆黑的大衣了。」
「那你为什么一直站在那里?」
「呃……这是因为……」
含糊其辞的我再次抬头看向前方的大门。
这扇应该有三公尺高的双开式大门上,可以看见精致的浮雕。浮雕的设计每层都不同,仔细看就能发现是暗示下一层风景或故事的图案。比如说,通往「牛之楼层」——也就是第二层的大门,中央就有牛头的浮雕;而通往「森林与精灵的楼层」——第三层的大门上,则有两名战士在巨大树木底下对峙的浮雕。
而现在耸立在我眼前的第四层大门,中央可以看见一名旅人划著贡多拉般小船的浮雕。
「……那个图案怎么了?你在封测时期也看过了不是吗?」
面对焦躁感上升六成并如此询问的细剑使,我缓缓地摇了摇头。
「……错了,我没看过。正确来说,我看过这扇门,但没看过这个浮雕。」
「咦……?这是怎么回事?」
「图案不一样。封测的时候,图案是旅人在乾枯的谷底徘徊。但现在正如你所见,变成划著船了……」
我的话让细剑使微微歪起脑袋。她的长发跟著摇曳,在微暗的梯厅里洒下淡淡光粒。
「……封测的时候,第四层是什么样的地方?」
「呃……楼层整体的地面部是砂地,还有网状的峡谷四处纵横,结果玩家都只能通过这种地方,而且毕竟都是砂地,所以实在很难走。」
「是喔……确实是『行走在谷底的旅人』图案。然后,图案现在变了……也就是说……」
她一边这么呢喃一边爬到螺旋阶梯顶端后,就把手放在门屝中央的贡多拉浮雕上,然后毫不犹豫地把门推开。
「轰隆」的沉重声音响起,巨大的石造门屝缓缓往左右两边分开。我急忙跑上阶梯,来到细剑使身边。
午后刺眼的阳光从缓缓打开的门后方照射进来,将视界染成一片白色。眯起眼睛的我,在视力恢复前就先听见一些声音。
那是由扭曲的低音,以及雀跃的高音所形成的二重奏。
水声。
我终于习惯大量光线的双眼,所看见的是过去原本是乾枯峡谷的地方,已经出现迅速流动的深蓝色溪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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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我现在就只是茫然站在距离最后的楼梯平台还有三阶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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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是第四层』是什么意思?」
结果细剑使以一半焦躁一半调侃的视线往下看著我并说:
「在饭店等地,不是都会有人讨厌入住四楼或十三楼吗?你也是那种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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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你为什么一直站在那里?」
「呃……这是因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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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扇应该有三公尺高的双开式大门上,可以看见精致的浮雕。浮雕的设计每层都不同,仔细看就能发现是暗示下一层风景或故事的图案。比如说,通往「牛之楼层」——也就是第二层的大门,中央就有牛头的浮雕;而通往「森林与精灵的楼层」——第三层的大门上,则有两名战士在巨大树木底下对峙的浮雕。
而现在耸立在我眼前的第四层大门,中央可以看见一名旅人划著贡多拉般小船的浮雕。
「……那个图案怎么了?你在封测时期也看过了不是吗?」
面对焦躁感上升六成并如此询问的细剑使,我缓缓地摇了摇头。
「……错了,我没看过。正确来说,我看过这扇门,但没看过这个浮雕。」
「咦……?这是怎么回事?」
「图案不一样。封测的时候,图案是旅人在乾枯的谷底徘徊。但现在正如你所见,变成划著船了……」
我的话让细剑使微微歪起脑袋。她的长发跟著摇曳,在微暗的梯厅里洒下淡淡光粒。
「……封测的时候,第四层是什么样的地方?」
「呃……楼层整体的地面部是砂地,还有网状的峡谷四处纵横,结果玩家都只能通过这种地方,而且毕竟都是砂地,所以实在很难走。」
「是喔……确实是『行走在谷底的旅人』图案。然后,图案现在变了……也就是说……」
她一边这么呢喃一边爬到螺旋阶梯顶端后,就把手放在门屝中央的贡多拉浮雕上,然后毫不犹豫地把门推开。
「轰隆」的沉重声音响起,巨大的石造门屝缓缓往左右两边分开。我急忙跑上阶梯,来到细剑使身边。
午后刺眼的阳光从缓缓打开的门后方照射进来,将视界染成一片白色。眯起眼睛的我,在视力恢复前就先听见一些声音。
那是由扭曲的低音,以及雀跃的高音所形成的二重奏。
水声。
我终于习惯大量光线的双眼,所看见的是过去原本是乾枯峡谷的地方,已经出现迅速流动的深蓝色溪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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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我现在就只是茫然站在距离最后的楼梯平台还有三阶的地方。
经过大约十秒钟左右,站在上面一阶的栗发细剑使,像是再也等不下去般说道:
「我说啊,你要发呆到什么时候?门屝上的浮雕已经看得够久了吧?还是说因为是第四层,所以害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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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是第四层』是什么意思?」
结果细剑使以一半焦躁一半调侃的视线往下看著我并说:
「在饭店等地,不是都会有人讨厌入住四楼或十三楼吗?你也是那种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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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不是啦。如果我是迷信这种事情的人,那就不会喜欢穿著这种漆黑的大衣了。」
「那你为什么一直站在那里?」
「呃……这是因为……」
含糊其辞的我再次抬头看向前方的大门。
这扇应该有三公尺高的双开式大门上,可以看见精致的浮雕。浮雕的设计每层都不同,仔细看就能发现是暗示下一层风景或故事的图案。比如说,通往「牛之楼层」——也就是第二层的大门,中央就有牛头的浮雕;而通往「森林与精灵的楼层」——第三层的大门上,则有两名战士在巨大树木底下对峙的浮雕。
而现在耸立在我眼前的第四层大门,中央可以看见一名旅人划著贡多拉般小船的浮雕。
「……那个图案怎么了?你在封测时期也看过了不是吗?」
面对焦躁感上升六成并如此询问的细剑使,我缓缓地摇了摇头。
「……错了,我没看过。正确来说,我看过这扇门,但没看过这个浮雕。」
「咦……?这是怎么回事?」
「图案不一样。封测的时候,图案是旅人在乾枯的谷底徘徊。但现在正如你所见,变成划著船了……」
我的话让细剑使微微歪起脑袋。她的长发跟著摇曳,在微暗的梯厅里洒下淡淡光粒。
「……封测的时候,第四层是什么样的地方?」
「呃……楼层整体的地面部是砂地,还有网状的峡谷四处纵横,结果玩家都只能通过这种地方,而且毕竟都是砂地,所以实在很难走。」
「是喔……确实是『行走在谷底的旅人』图案。然后,图案现在变了……也就是说……」
她一边这么呢喃一边爬到螺旋阶梯顶端后,就把手放在门屝中央的贡多拉浮雕上,然后毫不犹豫地把门推开。
「轰隆」的沉重声音响起,巨大的石造门屝缓缓往左右两边分开。我急忙跑上阶梯,来到细剑使身边。
午后刺眼的阳光从缓缓打开的门后方照射进来,将视界染成一片白色。眯起眼睛的我,在视力恢复前就先听见一些声音。
那是由扭曲的低音,以及雀跃的高音所形成的二重奏。
水声。
我终于习惯大量光线的双眼,所看见的是过去原本是乾枯峡谷的地方,已经出现迅速流动的深蓝色溪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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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浮游城艾恩葛朗特第三层的魔王房间,通往下一层的螺旋楼梯的终点。只要打开这扇门,就是前人未至的第四层了。对身为最前线组的我来说,比任何人都要早目击新世界,然后在全新土地上留下足迹,一直是最大的喜悦之一——原本应该是这样才对。
但我现在就只是茫然站在距离最后的楼梯平台还有三阶的地方。
经过大约十秒钟左右,站在上面一阶的栗发细剑使,像是再也等不下去般说道:
「我说啊,你要发呆到什么时候?门屝上的浮雕已经看得够久了吧?还是说因为是第四层,所以害怕了?」
当从右耳进的问题快要从左耳出时,脑袋才把它留住,而我也转过脸去。
「……『因为是第四层』是什么意思?」
结果细剑使以一半焦躁一半调侃的视线往下看著我并说:
「在饭店等地,不是都会有人讨厌入住四楼或十三楼吗?你也是那种人?」
我终于了解她的言外之意,这时才急忙摇了摇头。
「不……不是啦。如果我是迷信这种事情的人,那就不会喜欢穿著这种漆黑的大衣了。」
「那你为什么一直站在那里?」
「呃……这是因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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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现在耸立在我眼前的第四层大门,中央可以看见一名旅人划著贡多拉般小船的浮雕。
「……那个图案怎么了?你在封测时期也看过了不是吗?」
面对焦躁感上升六成并如此询问的细剑使,我缓缓地摇了摇头。
「……错了,我没看过。正确来说,我看过这扇门,但没看过这个浮雕。」
「咦……?这是怎么回事?」
「图案不一样。封测的时候,图案是旅人在乾枯的谷底徘徊。但现在正如你所见,变成划著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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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封测的时候,第四层是什么样的地方?」
「呃……楼层整体的地面部是砂地,还有网状的峡谷四处纵横,结果玩家都只能通过这种地方,而且毕竟都是砂地,所以实在很难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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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一边这么呢喃一边爬到螺旋阶梯顶端后,就把手放在门屝中央的贡多拉浮雕上,然后毫不犹豫地把门推开。
「轰隆」的沉重声音响起,巨大的石造门屝缓缓往左右两边分开。我急忙跑上阶梯,来到细剑使身边。
午后刺眼的阳光从缓缓打开的门后方照射进来,将视界染成一片白色。眯起眼睛的我,在视力恢复前就先听见一些声音。
那是由扭曲的低音,以及雀跃的高音所形成的二重奏。
水声。
我终于习惯大量光线的双眼,所看见的是过去原本是乾枯峡谷的地方,已经出现迅速流动的深蓝色溪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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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浮游城艾恩葛朗特第三层的魔王房间,通往下一层的螺旋楼梯的终点。只要打开这扇门,就是前人未至的第四层了。对身为最前线组的我来说,比任何人都要早目击新世界,然后在全新土地上留下足迹,一直是最大的喜悦之一——原本应该是这样才对。
但我现在就只是茫然站在距离最后的楼梯平台还有三阶的地方。
经过大约十秒钟左右,站在上面一阶的栗发细剑使,像是再也等不下去般说道:
「我说啊,你要发呆到什么时候?门屝上的浮雕已经看得够久了吧?还是说因为是第四层,所以害怕了?」
当从右耳进的问题快要从左耳出时,脑袋才把它留住,而我也转过脸去。
「……『因为是第四层』是什么意思?」
结果细剑使以一半焦躁一半调侃的视线往下看著我并说:
「在饭店等地,不是都会有人讨厌入住四楼或十三楼吗?你也是那种人?」
我终于了解她的言外之意,这时才急忙摇了摇头。
「不……不是啦。如果我是迷信这种事情的人,那就不会喜欢穿著这种漆黑的大衣了。」
「那你为什么一直站在那里?」
「呃……这是因为……」
含糊其辞的我再次抬头看向前方的大门。
这扇应该有三公尺高的双开式大门上,可以看见精致的浮雕。浮雕的设计每层都不同,仔细看就能发现是暗示下一层风景或故事的图案。比如说,通往「牛之楼层」——也就是第二层的大门,中央就有牛头的浮雕;而通往「森林与精灵的楼层」——第三层的大门上,则有两名战士在巨大树木底下对峙的浮雕。
而现在耸立在我眼前的第四层大门,中央可以看见一名旅人划著贡多拉般小船的浮雕。
「……那个图案怎么了?你在封测时期也看过了不是吗?」
面对焦躁感上升六成并如此询问的细剑使,我缓缓地摇了摇头。
「……错了,我没看过。正确来说,我看过这扇门,但没看过这个浮雕。」
「咦……?这是怎么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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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话让细剑使微微歪起脑袋。她的长发跟著摇曳,在微暗的梯厅里洒下淡淡光粒。
「……封测的时候,第四层是什么样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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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一边这么呢喃一边爬到螺旋阶梯顶端后,就把手放在门屝中央的贡多拉浮雕上,然后毫不犹豫地把门推开。
「轰隆」的沉重声音响起,巨大的石造门屝缓缓往左右两边分开。我急忙跑上阶梯,来到细剑使身边。
午后刺眼的阳光从缓缓打开的门后方照射进来,将视界染成一片白色。眯起眼睛的我,在视力恢复前就先听见一些声音。
那是由扭曲的低音,以及雀跃的高音所形成的二重奏。
水声。
我终于习惯大量光线的双眼,所看见的是过去原本是乾枯峡谷的地方,已经出现迅速流动的深蓝色溪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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细剑使不知道为什么,有些骄傲地这么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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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无言地抬头看著蓝色的石造门屝。
从浮游城艾恩葛朗特第三层的魔王房间,通往下一层的螺旋楼梯的终点。只要打开这扇门,就是前人未至的第四层了。对身为最前线组的我来说,比任何人都要早目击新世界,然后在全新土地上留下足迹,一直是最大的喜悦之一——原本应该是这样才对。
但我现在就只是茫然站在距离最后的楼梯平台还有三阶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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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说啊,你要发呆到什么时候?门屝上的浮雕已经看得够久了吧?还是说因为是第四层,所以害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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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果细剑使以一半焦躁一半调侃的视线往下看著我并说:
「在饭店等地,不是都会有人讨厌入住四楼或十三楼吗?你也是那种人?」
我终于了解她的言外之意,这时才急忙摇了摇头。
「不……不是啦。如果我是迷信这种事情的人,那就不会喜欢穿著这种漆黑的大衣了。」
「那你为什么一直站在那里?」
「呃……这是因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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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扇应该有三公尺高的双开式大门上,可以看见精致的浮雕。浮雕的设计每层都不同,仔细看就能发现是暗示下一层风景或故事的图案。比如说,通往「牛之楼层」——也就是第二层的大门,中央就有牛头的浮雕;而通往「森林与精灵的楼层」——第三层的大门上,则有两名战士在巨大树木底下对峙的浮雕。
而现在耸立在我眼前的第四层大门,中央可以看见一名旅人划著贡多拉般小船的浮雕。
「……那个图案怎么了?你在封测时期也看过了不是吗?」
面对焦躁感上升六成并如此询问的细剑使,我缓缓地摇了摇头。
「……错了,我没看过。正确来说,我看过这扇门,但没看过这个浮雕。」
「咦……?这是怎么回事?」
「图案不一样。封测的时候,图案是旅人在乾枯的谷底徘徊。但现在正如你所见,变成划著船了……」
我的话让细剑使微微歪起脑袋。她的长发跟著摇曳,在微暗的梯厅里洒下淡淡光粒。
「……封测的时候,第四层是什么样的地方?」
「呃……楼层整体的地面部是砂地,还有网状的峡谷四处纵横,结果玩家都只能通过这种地方,而且毕竟都是砂地,所以实在很难走。」
「是喔……确实是『行走在谷底的旅人』图案。然后,图案现在变了……也就是说……」
她一边这么呢喃一边爬到螺旋阶梯顶端后,就把手放在门屝中央的贡多拉浮雕上,然后毫不犹豫地把门推开。
「轰隆」的沉重声音响起,巨大的石造门屝缓缓往左右两边分开。我急忙跑上阶梯,来到细剑使身边。
午后刺眼的阳光从缓缓打开的门后方照射进来,将视界染成一片白色。眯起眼睛的我,在视力恢复前就先听见一些声音。
那是由扭曲的低音,以及雀跃的高音所形成的二重奏。
水声。
我终于习惯大量光线的双眼,所看见的是过去原本是乾枯峡谷的地方,已经出现迅速流动的深蓝色溪水。
轻轻把手放在呆立现场的我右边肩上……
「……就是这么回事吧。」
细剑使不知道为什么,有些骄傲地这么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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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恩葛朗特第四层 二〇二二年十二月
我无言地抬头看著蓝色的石造门屝。
从浮游城艾恩葛朗特第三层的魔王房间,通往下一层的螺旋楼梯的终点。只要打开这扇门,就是前人未至的第四层了。对身为最前线组的我来说,比任何人都要早目击新世界,然后在全新土地上留下足迹,一直是最大的喜悦之一——原本应该是这样才对。
但我现在就只是茫然站在距离最后的楼梯平台还有三阶的地方。
经过大约十秒钟左右,站在上面一阶的栗发细剑使,像是再也等不下去般说道:
「我说啊,你要发呆到什么时候?门屝上的浮雕已经看得够久了吧?还是说因为是第四层,所以害怕了?」
当从右耳进的问题快要从左耳出时,脑袋才把它留住,而我也转过脸去。
「……『因为是第四层』是什么意思?」
结果细剑使以一半焦躁一半调侃的视线往下看著我并说:
「在饭店等地,不是都会有人讨厌入住四楼或十三楼吗?你也是那种人?」
我终于了解她的言外之意,这时才急忙摇了摇头。
「不……不是啦。如果我是迷信这种事情的人,那就不会喜欢穿著这种漆黑的大衣了。」
「那你为什么一直站在那里?」
「呃……这是因为……」
含糊其辞的我再次抬头看向前方的大门。
这扇应该有三公尺高的双开式大门上,可以看见精致的浮雕。浮雕的设计每层都不同,仔细看就能发现是暗示下一层风景或故事的图案。比如说,通往「牛之楼层」——也就是第二层的大门,中央就有牛头的浮雕;而通往「森林与精灵的楼层」——第三层的大门上,则有两名战士在巨大树木底下对峙的浮雕。
而现在耸立在我眼前的第四层大门,中央可以看见一名旅人划著贡多拉般小船的浮雕。
「……那个图案怎么了?你在封测时期也看过了不是吗?」
面对焦躁感上升六成并如此询问的细剑使,我缓缓地摇了摇头。
「……错了,我没看过。正确来说,我看过这扇门,但没看过这个浮雕。」
「咦……?这是怎么回事?」
「图案不一样。封测的时候,图案是旅人在乾枯的谷底徘徊。但现在正如你所见,变成划著船了……」
我的话让细剑使微微歪起脑袋。她的长发跟著摇曳,在微暗的梯厅里洒下淡淡光粒。
「……封测的时候,第四层是什么样的地方?」
「呃……楼层整体的地面部是砂地,还有网状的峡谷四处纵横,结果玩家都只能通过这种地方,而且毕竟都是砂地,所以实在很难走。」
「是喔……确实是『行走在谷底的旅人』图案。然后,图案现在变了……也就是说……」
她一边这么呢喃一边爬到螺旋阶梯顶端后,就把手放在门屝中央的贡多拉浮雕上,然后毫不犹豫地把门推开。
「轰隆」的沉重声音响起,巨大的石造门屝缓缓往左右两边分开。我急忙跑上阶梯,来到细剑使身边。
午后刺眼的阳光从缓缓打开的门后方照射进来,将视界染成一片白色。眯起眼睛的我,在视力恢复前就先听见一些声音。
那是由扭曲的低音,以及雀跃的高音所形成的二重奏。
水声。
我终于习惯大量光线的双眼,所看见的是过去原本是乾枯峡谷的地方,已经出现迅速流动的深蓝色溪水。
轻轻把手放在呆立现场的我右边肩上……
「……就是这么回事吧。」
细剑使不知道为什么,有些骄傲地这么说道。
第一章
二〇二二年十二月二十一日星期三,下午一点三十二分。
虽然在门前浪费了一些时间,但我这个等级16的单手剑使桐人,以及暂定的搭档等级15的细剑使亚丝娜,抢在所有玩家之前到达了浮游城艾恩葛朗特的第四层。
如果要为封测时期的第四层订一个主题,应该就是「枯谷」吧。正如自己在大门前对亚丝娜所说明的那样,楼层全体皆被宛如蜘蛛网般错综复杂的乾枯峡谷占据,不论要到什么地方都得通过谷底,除了很难走之外也很容易因为迷路而进退两难。
但是目前存在于我眼前的光景,却和封测时期完全不一样。
刚离开怀抱著往返阶梯的凉亭,就发现它是盖在一座小山丘顶端。地形虽然和过去相同,但之前是茶红色砂砾整个外露的地面,现在则全部被青绿色的地衣类覆盖。即使在没有墙壁的凉亭环顾四周,也只看到后方长了一棵大树,没有怪物或者npc的身影。
直径三十公尺的山丘被周围陡峭的悬崖围住,不过东南与西南两处有狭窄的山谷蜿蜒连结其他的峡谷。西南的山谷间有汹涌的清澈水流注入,环绕山丘一圈之后由东南的山谷流出。也就是说,过去原本只是山丘的地点,现在已经变成「岛」了。
sao正式营运后,就因为开发者茅场晶彦而变成不可登出的死亡游戏,而我们已经深切体认到,目前的游戏跟四个月前的封测时期比起来,存在著为数不少的变更点。但是至今为止,从来都没有像这样练功区外表完全改变的例子。这个根本就不能称为「枯谷」楼层了。
说起来呢,封测时期原本是唯一一条通路的峡谷,现在也出现了足以卷起白浪的急流,这也就表示——
「喂,你要在那里呆站到什么时候?」
被亚丝娜用手肘戳了一下,我才终于从精神上的晕眩状态恢复,接著先向搭档道歉:
「啊……对不起。我在发呆。」
「不用道歉啦,不过不快点到主街区去把转移门有效化的话,下面的人就快要失去耐性喽。」
「对……对喔。嗯……首先要通知亚鲁戈已经击败魔王了……」
虽然大概二十分钟前就在没有任何牺牲者的情况下,击败身为第三层楼层魔王的树木型怪物「邪恶树妖·涅里乌斯」。但是迷宫里无法传送即时讯息,所以除了魔王攻略联合部队成员之外,还没有人知道第三层已经被突破了。首先到达第四层练功区的我们,应该要先发讯息给拥有「老鼠」外号的情报贩子亚鲁戈,让她对下面阶层的所有玩家发送情报才对。
当我急著用右手打开选单视窗时,亚丝娜就用力把我的手推了回去。
「在你发呆的时候,我已经跟她联络了啦。」
「这……这样啊。给你添麻烦了……」
「那我们快点到主街区去吧。不论谷底有没有流水,路线应该还是跟封测时期一样吧?」
「啊~嗯,我想……应该一样才对……」
「那就快点带路吧!」
背部「啪」一声被拍了一下后,我也只好迈步往前走。
离开石造凉亭,一边踩著潮湿的青苔一边走下南侧的斜坡。接著在岸边停下脚步,窥看滔滔不绝的流水。
由于流水的透明度相当高,甚至可以看见被白砂覆盖的河底,但水同时也相当深。目测应该有两公尺以上吧。当然,这样就不可能徒步渡河了。
就连站在旁边的亚丝娜,跟我一样看向河川后,也终于说出彷佛理解我的困惑般的发言:
「咦……这么深吗?这样不就没办法到对岸去了?」
「就是啊……应该说,根本没有什么对岸。」
「…………这是什么意思?」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啊。封测时期连结城市、村庄和迷宫的唯一一条枯谷,现在变成水很深的河流了。大概整个楼层都变成这样了吧。」
结果细剑使就用力蹙起柳眉。
「也就是说……路消失了?」
「正是如此。」
「…………」
来到第四层就体认到这件事情的我整整发呆了将近三分钟左右,但亚丝娜在短短五秒钟内脑袋就重新运转,然后开始看著四周。
「……那个悬崖上面呢?」
听见她这么说,我也看向围著圆形山丘的断崖。垂直耸立且带著湿濡光芒般的灰色岩石至少有三十公尺以上的高度,顶端笼罩在白雾底下根本看不清楚。
「不知道。封测时期没有人可以爬到上面。」
「是因为有系统上的屏障吗?」
「不是,虽然没有那种东西,但岩石相当脆弱,大家爬到一半就掉下来了。当然我也是一样。顺带一提,爬到一半以上掉下来的话,通常会因为跌落伤害而死。」
「……那就算下面是水面,尝试爬上去也太危险了……」
我默默点头同意亚丝娜的呢喃。在不容许赌上性命来反覆尝试的现状下,当然不能鲁莽地挑战攀登断崖。
亚丝娜将仰望的视线移下来后,再次看向河面。
「那就只能在这条河里游泳了吧。」
但我也无法立刻赞成这个提议。
瞥了一眼细剑使身上的胸甲、皮革裙子以及暗红色兜帽斗篷这样的装备后,我首先问道:
「那个……亚丝娜小姐有在sao里游泳的经验吗……?」
「…………」
亚丝娜不知道为什么一边做出以左臂遮住身体的动作,一边轻轻摇了摇头。
「没……没有啊。」
「这样啊。那我简单说明一下,sao的游泳与现实世界里身体的使用方式相差许多。必须经过相当的练习才能真正学会游泳,而且就算练习了也还是有溺水的危险。」
「溺水的话……会怎么样?」
面对一边绷起脸一边这么问道的暂定搭档,我简短地回答:
「溺水,也就是连头都沉到水里面的话,不久后hp就会开始减少。一直没办法浮出水面的话,当然就会死。」
即使听见我这么说,亚丝娜也只有稍微咬著嘴唇。瞄了一眼蓝色河面后,就又坚强地继续问道:
「你说的练习,大概要多少时间?」
「嗯……当然是因人而异,我的话是花了一个小时以上。而且还是在水深只有一公尺左右的浅湖里。在这么深而且水流如此湍急的河川练习实在太危险了。」
「这样啊……——如此一来,就表示得先回到之前的楼层,找适当的地方练习了……」
亚丝娜一边这么呢喃一边伏下视线,正当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她时,她就又点了一下头然后继续说道:
「那就这么办吧。你从这里游到主街区去。我就从刚才的楼梯回到第三层。我记得楼层北侧有一座满适合的湖泊,我就在那边练习,等到会游泳后再利用转移门到第四层。我们的小队就先在这里解散吧。」
以比平常还要快的速度迅速把这些话说完后,亚丝娜就拾起右手,准备叫出选单。
和几分钟前相反,这次由我抓住了她的手。
「…………」
她淡褐色的眼睛一直回望著我的脸。瞳孔反射著河面摇曳的光芒,覆盖眼睛深处的情感。
就连完全没有对人沟通技能的我,都能推测出亚丝娜应该会拒绝「我陪你一起回去练习吧」的提议。这名自尊心相当强的细剑使,不可能接受转移门因为自己而延迟开通的事态。虽然就算我们不做,凛德或者牙王也会把它有效化,不然讨伐完第三层魔王经过两个小时后它也会自动有效化,但就算这种合乎逻辑的主张应该也发挥不了效果。
这时我则是想办法要将看到第四层完全改变样貌时,内心一直感觉到的不对劲感用言语表达出来。
「嗯……我有点不太能接受。」
「…………不能接受什么?」
把视线从轻声如此反问的亚丝娜身上移开,我直接瞪著不停流动的溪流。
「刚才也说过了,sao的游泳相当危险。尤其现在又是一旦丧命就结束的死亡游戏,再怎么说这种一从往返阶梯出来,就立刻要上场游泳的地图实在太不合理了。我们大概错过了什么东西。看起来……不像有其他通路,所以那这个岛上应该有什么保险,或者是辅助的手段才对……」
我有一半是对自己这么呢喃著,然后改为抬头往背后的小岛看去。
已经确认过直径只有三十公尺的圆岛上没有怪物或是npc了。显眼的物体也只有内藏往返阶梯的凉亭,以及长在北侧附近的宽叶树——
「…………嗯?」
我把逐渐往左边移动的视线往回拉了两公尺左右。然后眯起眼睛,直盯著在意的地方。
「到底怎么了?」
亚丝娜脸上露出疑惑的表情,依然抓住她右手的我则是往坡道爬了一两步。确定看到自己想看见的事物后,就全力往该处冲刺。
「哇……等……险!」
我拉著大概是想大叫「哇,等等,很危险」的亚丝娜,一口气冲到顶端。绕过凉亭,站在大树的根部,接著凝视最高处的树枝。
「你看那里。」
用放开亚丝娜右手的手往上指后,细剑使就刻意拍了拍裙襬,然后才同样把视线往上移。她原本不悦的表情立刻变开朗了两成左右。
「啊,有长果实耶。而且形状好可爱喔!」
正如亚丝娜所说,宽叶树树梢附近吊著几颗各种颜色的小果实。它的形状相当特殊,是中央开了洞的圆形——也就是像甜甜圈的形状。即使经历过封测时期,我也是第一次看见那种形状的果实。
不过浮现在亚丝娜嘴唇的浅笑马上就消失了。
「……确实看起来满好吃的,但现在不是吃点心的时候吧?凛德先生他们斧不多快分配完掉宝道具了。如果到主街区需要练习游泳,就必须在大家来到这里前先通知他们才行……」
「嗯,我们先把果实打下来看看吧。」
这么回答完,我就把双手放到直径大概有五十公分的树干上。接著沉下腰部、双脚踏稳,以全身的力量晃动树干。但巨树却纹风不动,当然也就没有果实掉下来。
大树的树皮相当光滑,没有「轻功」技能的我不可能爬上去。也曾想过捡小石头来投掷,但没有「飞剑」技能的我也无法丢中。
「啊~真是的,如果再多三个技能格子……不对,再多五个的话就好了!」
我一边毫不害羞地说出所有sao玩家应该都有的不满,一边像是在迁怒般以握住的右拳揍了树干。结果在无意中发动了「体术」技能的基本技「闪打」,带著红色特效光的拳头就猛烈打在树干上。发生的冲击波让巨木整个晃动了起来。
「…………啊。」
亚丝娜刚发出声音,两个甜甜圈——不对,应该是环状果实就无声地掉了下来。以左右手同时把它们接住的我,为了掩饰这只是瞎猫碰到死耗子,就先在脸上挤出笑容。
结果这次露出傻眼表情的亚丝娜则耸了耸肩表示:
「我说啊,虽然结果是皆大欢喜,但树要是折断了怎么办?我们怎么说也还算是黑暗精灵的一员,要好好爱护自然才行吧。」
「遵……遵命,真的很抱歉……」
我一边道歉,一边想起应该在这一层某个地方的黑暗精灵骑士基滋梅尔。她会不会也因为乾涸的山谷变成河川而不知所措呢?还是用了精灵的魔法,直接能在水面上行走——
可能也想起基滋梅尔了吧,亚丝娜也沉默了好一阵子,但还是比我先回过神来,直接开口表示:
「那你准备拿这个甜甜圈果实做什么?要吃的话,我要选黄色的那个。」
我握在两手上的果实,一边是鲜艳的钴蓝色,另一边则是淡柠檬色。蓝色这颗确实完全无法引起食欲,幸好我把果实打下来不是为了食用。
「没有啦,我想这不是甜甜圈的形状喔。」
「……那是什么形状啊?」
我不回答她的问题,直接把嘴巴靠近蓝色果实。对露出「果然是要吃嘛」表情的亚丝娜使了个「等著看吧」的眼神后,我就含住由侧面伸出一公分左右的小突起——也就是连结树枝的「果蒂」部分。
直接用鼻子吸进大量空气,然后用力把空气吹进筒状的果蒂。
一开始虽然有很强的抵抗感,但是空气不久后就随著宛如气阀打开般的感觉进入果实里,下一个瞬间——
蓝色树果就随著「砰!」一声爆炸般巨响瞬间巨大化了。原本只有七八公分的直径,现在已经有一公尺了。这下怎么看都不像是甜甜圈——
「咦…………这难道是……游泳圈?」
露出惊讶表情的亚丝娜这么呢喃著,我则是再次对她咧嘴一笑,并且将左手的黄色果实交给她。
「亚丝娜也试试看吧。」
「嗯……嗯。」
点了点头后,细剑使就噘起嘴含住突起。她用力向后仰吸了一大口空气,闭起眼睛把它吹进果实里。
传出第二次尖锐的爆破声,接著亚丝娜手边也出现游泳圈。她差点让体积虽然大却相当轻的泳圈掉到地上,嘴里嚷著「哇……哇」往上捧了好几次后,才终于用双手将它紧紧抱住。
「呼~……真是的,这到底是什么啦……」
「不就是甜甜圈嘛。」
在本能和冲动下加了这么一句话后,亚丝娜就一边以带著冰点以下寒气的视线贯穿我的眉间,一边这么说道:
「说不是甜甜圈的也是你吧?要是这么喜欢装傻,那你就去转移门前面去表演相声啊。」
「咦……这表示亚丝娜小姐愿意当吐嘈我的搭档喽?」
「我才不要呢!你去找牙王先生和你搭档啦!」
「…………」
一瞬间想像起那种情境,在被脑袋里的牙王吐槽「搞什么啊!」的时候才回过神来。
「……我……我看还是算了吧。」
我一边用力摇著头一边叫出选单视窗来确认时间。到达第四层之后,很快就已经经过将近十五分钟的时间。距离第三层魔王被打倒则已经过了三十五分钟。
叫出选单后就顺便让白纸卷轴实体化,然后迅速在上面留下讯息。内容是以打击属性剑技能让树木果实掉落,以及吹气就能让果实变成游泳圈。我点了一下卷轴让它卷起来,并将其放在附近凉亭的地板上。
虽然这样一直放著就会因为耐久度持续减少而消灭,但应该能撑到凛德与牙王他们上来这里才对。
「那么,既然已经得到游泳圈了,今后的行动方针应该也要有所变化了吧。」
回过头去的我一这么说,亚丝娜就看了一眼双手抱住的巨大环状物,然后以半信半疑的表情回答:
「……有这东西的话,初学者也能安心游泳喽?」
「当然一开始还是先由我来尝试,不过我想应该是这样吧。sao里的游泳,只要头在水面上hp就不会减少。主街区从这个山丘,不对,从这个岛南边的峡谷往东前进的话马上就到了。只不过……」
「……不过什么?」
「为了安全起见,我想还是先把重装备解除掉比较好。」
「重装备是指哪些?」
我的视线从头到脚打量了细剑使好几遍后,就一边在
脑袋里计算装备重量一边回答:
「呃……首先还是把那件兜帽斗篷脱掉比较好。还有细剑与胸甲也当然要脱掉,靴子和手套也是。可以的话背心也……皮革裙子其实也很重……至于束腰外衣嘛,嗯,这个……」
「…………这些全脱掉的话,就没有任何装备了吧!」
亚丝娜用力丢过来的游泳圈直接击中我的脸,发出「啪噗」这种令人愉快的声音后就刚好套在我脖子上。
「既然你这么说,那你也会把那件黑色和这件黑色以及这件黑色的全部脱掉吧!」
「……没……没有啦,我只是考量能不能安全地游泳而已……」
实际上,不只有金属防具,穿著皮革或者布料装备进入水中,湿濡效果就会发挥到极限,除了重量增加之外也会阻碍行动。就算有游泳圈这个秘密武器,到了紧要关头还是存在无法敏捷行动这个不安要素。如果是泳池或者湖泊也就算了,在湍急的河川里,很有可能无法到达上陆地点就直接这样被冲走。
不知道是不是了解我真挚的担心了,亚丝娜收起脸上的怒色,对著我伸出右手。把黄色游泳圈丢还给她后,她就将伸直的食指伸进洞里把它接下来,并直接开始转动。
「…………嗯,我理解必须要轻量化了。嗯……只留下束腰外衣的话,应该没问题吧?」
「咦?啊,这个嘛,嗯,应该没问题。」
她最后又瞪了一下不停点著头的我……
「那我们快点走吧。」
才用冷冷的口气这么说完,就快步走下山丘去了。我急忙从后面追上,再次移动到南边的河岸。
停下脚步的亚丝娜,再次抬头看了一下山丘上的凉亭——应该是在确认还没有人走出来吧——然后才打开视窗。接著背对著我,迅速操纵自己的指令。左腰的细剑首先消失,接著是斗篷与装甲类以及背心。
最后皮革裙子也被收纳进道具栏里,只剩下一件白色的束腰外衣。外衣的前后襬都相当长,所以不至于会露出内裤,但感觉这样好像反而增加了某种破坏力——
一边这么想一边茫然站在那里的我,发现亚丝娜似乎快要转身时就把身体转向九十度,并按了两下视窗里的装备解除键。包含剑在内的所有装备瞬间被收进道具櫊里,只剩下一件四角裤型的内裤。
在超级美女,年纪应该跟我差不多的暂定搭档面前变成这副模样当然让人觉得很不好意思,但暗红色的四角裤看起来也有点像比较短的海滩裤。当我对自己说著这只是心情的问题,说起来只不过是多边形构成的角色,并关闭视窗时,耳朵就听见……
「噗呼……」
这样的奇怪声音。畏畏缩缩地转过头,就看见亚丝娜用左手遮住嘴角,视线还到处游移。
就在我想著「这动作到底是什么意思」的时候——
「噗……噗呵呵……噗哈,啊哈,啊哈哈哈哈哈!」
平常那个冷酷、喜欢挖苦人又充满谜团的细剑使大小姐忽然就大笑了起来,我立刻反射性用游泳圈遮住自己的内裤。
「不……不用笑成这样吧!刚才说要全部脱掉的人不就是你吗?」
有些受伤的我提出了异议。但亚丝娜还是弯曲著上半身,按著肚子一直笑著。
「啊哈哈哈……因……因为……那太犯规了,啊哈哈哈哈……」
「犯……犯规?……确实颜色是有点鲜艳啦……」
「才……才不是哩,不是颜色……噗呵呵呵……你没注意到吗?后面……看看自己的屁股啊!」
「咦,后面……?」
我急忙扭转身体,试著确认身上这条四角裤的后面,但即使将角色的柔软度发挥到极限也还是看不见自己的屁股。忽然有了点子的我,让屁股映照在附近的水面上,然后从两腿中间窥看。下一个瞬间——
「这……这是什么啊啊啊啊!」
我的嘴里就迸发出这样的叫声。
因为暗红色四角裤的臀部部分,印了一个又大又闪闪发亮的金色「牛头」。
这种丢脸的模样让我僵在现场,大笑好不容易才开始止歇的亚丝娜,又用调侃的口气问:
「你是在哪里买到这种内裤的?npc商店里应该没有卖印著如此帅气图案的内裤吧?不会是你自己设计的吧?」
「…………我没买,也没自己设计啦……」
好不容易从冲击里恢复过来的我,摇摇晃晃地撑起上半身这么回答。
「这件四角裤是第二层的楼层魔王……不对,应该说是它的部下『巴蓝将军』的最后一击奖励啦。我以为是没有任何图案才会穿上去,想不到屁股的地方还有这样的陷阱……」
「哦,既然是奖励道具,那有什么不错的特殊效果喽?」
「是啊。可以增加一些str,还有加强一些对生病系与诅咒系阻碍效果的耐力……」
「这样啊……虽奖励老是被你拿走真的很没意思,但没有拿到这件四角裤真的太好了。因为要烦恼是不是要穿上男生用,而且还印著牛头的内裤实在太愚蠢了。」
「等等,如果是亚丝娜的掉宝,应该就会变成女生用的。虽然还是会有牛头就是了……」
如此回答的我,脑袋里不可避免地出现细剑使大小姐穿著牛头内裤的模样,结果亚丝娜再次准备将游泳圈朝我丢过来。但是我立刻不停摇头,她这才用鼻子哼了一声并中断投球动作。
无奈地叹了一口气之后,我就跪下去把右手伸进溪流当中。河水虽然相当冰冷,但还不至于到无法忍耐的地步。
同样确认过河水感触的亚丝娜,改变口气呢喃道:
「之前你曾经说过,艾恩葛朗特的各个楼层,有的地方会重现现实世界的季节对吧?」
「……杂志里头是这么写的。当然是死亡游戏化之前的报导,现在的艾恩葛朗特就不知道怎么样了……」
「至少这一层也没有寒冬的感觉。虽然会觉得没有季节感有点无趣,但现在这样就又会觉得很感谢了。那么——我们差不多该出发了。」
说完亚丝娜就装备上柠檬黄的游泳圈,我也急忙把钴蓝游泳圈套过头部。然后用双手确实拉住它……
「首先由我来试试看,你先等一下。」
这么对她说完后,我就把右脚伸进水里。确认岸边的水流不是那么强劲后,就缓缓把身体沉进河水当中。
正如我所期待,甜甜圈果实,不对,应该说「游泳圈果实」发挥强大浮力,轻松就让只穿著一条四角裤的我浮在水面上。光是脚轻轻踢动,就足以对抗水流。
「应该没问题。」
抬起脸招了招手后,这时连亚丝娜也以紧张的表情点了点头,然后以十分慎重的动作进到水里。这个瞬间,湿濡的原色束腰外衣就发生半透明特效,我则急忙把视线移开,但她本人似乎没有注意到这件事。不但把身体靠在游泳圈上,脸庞还浮现天真无邪的笑容。
「呜哇啊,有种很怀念的感觉。」
「既……既然要游的话,希望可以在海上游。」
「说不定也有海哟。啊,这样的话,我就做件泳装吧。」
「对喔,你有提升裁缝技能。那也帮我做一件没有牛头图案的嘛。应该说……到主街区后可以马上帮我做一件吗?」
因为今后可能也必须面对以游泳圈来移动的情况,所以这对我来说是相当急切的需求,但亚丝娜却带著满脸笑容说:
「那就让你从小熊、小猫和青蛙图案里选一个。」
「…………我……我考虑考虑。那……我们走吧。」
「嗯。」
互相点了点头后,
我们就同时转身。
被断崖包围的圆形空间有两条成为出口的山谷。由于河水以极快的速度从其中一条流入,所以我们当然就朝著流出的那一条山谷前进。紧紧抓住成为秘密武器的游泳圈,开始利用脚部打水来移动。
仅仅前进了三公尺左右,就听见后面传来声音。
「啊……好奇怪的感觉。」
「水触碰到肌肤的触感和抵抗感与现实不一样吧?就因为这样,不使用游泳圈的话就需要练习才能游泳。但是,就算是这样,感觉跟封测时期比起来已经改善不少了。」
「这样啊……这样确实需要练习……」
「游个一个小时大概就能习惯了……哎呀,出口差不多要到了。从这里开始水势就变急了,要注意别被冲散了。」
话才刚说完,从后面靠近的亚丝娜,右手就伸进我的身体和游泳圈之间的空间。
「这样就能放心了吧?」
「……我是不是也该这么做?」
我也回过头姑且这么问了一下,细剑使静止了两秒钟左右,才露出这次特别允许你这么做的表情点了点头。
「那就失礼了……」
我也把左手伸进亚丝娜的游泳圈里,然后确实把她掖过来。这么一来,没发生什么严重事故的话,两个人应该就不会被冲散了吧。
在连结状态之下,进入宽三公尺左右的山谷当中。由于山谷蜿蜒曲折,所以看不见前方,但地形如果和封测时期相同的话,再往前一点应该就会和一座大峡谷——过去算是楼层的干线道路——会合了。
顺著水流前进之后,正如自己所预料,前方出现广阔的水面。是一条由西往东流的大河。虽然两侧依然是直立的峭壁,但因为河川的幅度超过十公尺,所以很有开放感。河水的速度也没有原本害怕的那么快。
到达河川中央后就停止打水,把身体交给河流观察著周围。
「…………地形果然和封测时期完全相同。我记得曾经看过那块岩石。」
我半自言自语地这么呢喃克后,身边的亚丝娜也开始环视周围。虽然每当她的身体一动,我的左手就会有种很舒服的感触,但我还是发挥铁壁般的自制心把它隔离在意识之外。
「这样啊……为什么乾涸的山谷会有水涌出来呢?」
「嗯……露骨一点的说法呢,可能是封测时期时与液体环境相关的程式尚未完成。因为在三个月后总算到达可以接受的程度,所以正式营运时就把乾涸的山谷变成溪流……大概就是这样吧……」
「……虽然可以接受,但真是很无趣的答案。」
「抱……抱歉。」
我一道歉,亚丝娜就轻轻耸了耸束腰外衣的白色布料贴在上头的肩膀。话说回来,这种「由湿濡的布可以看见肌肤的感觉」,封测时期也没有出现过。虽然很不愿意去想——这是在sao游戏制作人,也是将一万名玩家关进死亡游戏里的超级罪犯——茅场晶彦坚持之下的结果。
当我想到这里时,亚丝娜依然一边看著周围,一边说道:
「但是……既然枯谷全面变成河川,那么除了地形之外,可能也会出现许多改变的部分吧?」
「你指的是?」
「详细来说就是任务npc的台词,能够收集的素材……啊,还有出现的怪物种类。」
说到这里,细剑使的话就唐突地中断了。
理由我也能够了解。在装备几乎全部解除的状态下,万一遭遇怪物的话……她应该是害怕这件事吧。这时我急忙摇了摇头。
「等等,别担心啦。封测时期从往返阶梯到主街区的路上几乎没有出现过怪物……」
「……几乎?」
「而……而且,击破楼层魔王后大概三十分钟内,怪物的涌出率会极端下降……」
「……极端?」
亚丝娜重复我的话里有问题的部分,然后露出更加怀疑的表情继续说道:
「说起来呢,三十分钟什么的老早就过了啦。」
「啊,对……对喔。但是目前不要说怪物了,连一条鱼都没见到。说不定是被某种大家伙给吃光了。」
我加上这句话后就想笑著把事情带过,但是耳朵里——就听见噗通一声不规则的水声。亚丝娜似乎也听见了,于是我们两个人同时缓缓往后看去。
距离十公尺左右的地方,有物体正准备从水面下冒出来。
结果是划出平滑曲线的三角形背鳍,光是从水底冒出来的部分就有三十公分吧。就像是要给我们最后一击般,标示在上面的颜色浮标是漂亮的红色。脑袋里随即浮现曾经在哪里听过的恐怖bgm。
「……喂,那怎么看都像是……」
没办法将亚丝娜沙哑的呢喃声听到最后,我迅速把身体转回来。伸长双脚准备全力打水,然后小声地下达指示:
「快一点吧。」
这次就连亚丝娜也相当听话。
「好吧。」
「那说开始就用力打水……」
稍微往背后瞄了一眼,确认与那不祥背鳍之间的距离没有缩短后,我用力吸了一口气。
「……开始!」
一边在内心发出「呜喔呀啊啊啊啊啊」的吼叫,双脚一边使尽全力打水。后方喷起一阵巨大飞沫后,我们就一口气加速。在游泳圈几乎竖成垂直的状态下,朝著河川下游冲去。
如果我的记忆没错,连结主街区的支线——不对,应该说是支流再来也剩下不过一百公尺的距离而已。在山谷往右转,然后再次往左转后,果然就在右侧看见了垂直切落的岩石。
「亚丝娜,在那边!」
「了解!」
我一面以吃奶的力气打水准备冲过这最后一段距离,一面再次往后看去。那个恐怖的背鳍,应该也被我们拉开距离了才对…………
「咿……咿————!」
我的嘴里迸发出这样的悲鸣。撕裂河面的蓝灰色背鳍,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在我们背后仅仅五公尺左右的地方了。如果水面下的追踪者拥有符合那片背鳍大小的躯体,恐怕长了一大堆尖刺股长牙的嘴巴已经逼近到我双脚附近了吧。
要是脚尖之类的部位被咬到,那个瞬间就只能用「快速切换」mod把剑装备上去来进行水中战斗了。虽然有了这样的觉悟,我还是把打水的推进力增加到百分之一百二十。
「喂……喂,后面怎么样了?」
似乎没有余力回头的亚丝娜以断断绩绩的声音这么叫著。
「别……别管了!现在拚命游就对了!」
「知……知道了!」
我们一只手互相缠住对方的游泳圈,另一只手不停拨著水。虽然前方的入口已经越来越进,但感觉后面的背鳍却以更快的速度朝著我们逼近。
「准…准备右转!」
「了……了解了!」
我咬紧牙根,把身体往右倾。因为转弯而减速的瞬间,脚尖好像碰到了什么东西,但事到如今也只能全力冲向终点了。刚冲进宽五公尺左右的支流,我就相信红色牛头内裤的str上升效果,挤出最后的一丝力量。
支流在大约二十五公尺前方碰上了一块小规模的沙滩。封测时期这个峡谷也是上坡,爬完之后就能看见主街区的门耸立在前方。只要能逃到纯自的沙滩上,这场追逐赛就是我们获胜了。
「呜喔喔喔喔喔喔————!」
我一边迸发出这一个半月来大概是第七次左右的吼叫声,一边冲过最后一段距离——不对,应该是游过最后一段距离。打水的脚尖碰到河底细砂的瞬间就立刻撑起上半身,左手拉著亚丝娜往前冲刺。即使脚下
已经从潮湿的波浪边缘转变成全白的乾砂,我也继续往前跑了十公尺以上才回过头去。
这个时候,追著我们的尾鳍也正好高高跃出水面。看来对方明明是只鱼却还想挑战陆地上的战斗。想著那就放马过来的我,随即以右手打开视窗,准备按下快速切换的快捷图键,就在这个瞬间——
「…………啥?」
亚丝娜这时就吊在我抱在左手的游泳圈里,发出了脱力的声音。
其实也不能怪她。因为长度应该有三十公分的雄壮三角背鳍底下,竟然是宽仅仅十公分,长只有五十公分,而且有一双大眼睛的蝌蚪般小生物。
那个家伙掉到潮湿的波浪边缘后,随即啪啪地扭动身躯。看来是因为背鳍太重,实在没办法用小小的手脚站立起来。
但是后方立刻有更大的浪打过来将这只蝌蚪吞没,然后把它带回水里去。不久后水面又出现刚才那片背鳍,迅速往主流的方向游去。
「…………那是什么啊…………」
由于气力已经放尽,让我的膝盖直接跪到沙滩上。左臂的游泳圈也因此而滑落,让亚丝娜的脸撞到了砂地。
最后她缓缓撑起身体,整个人瘫坐在沙滩上,但这次就连她也没有对我刚才那种行为生气的余力了。虽然砂子贴在潮湿的肌肤,凌乱的头发贴在额头与脸颊上,甚至连湿濡的束腰外衣都紧贴在身体上的模样实在很像摄影周刊里的泳装美女照,但她本人却是以空洞的眼神目送逐渐远去的三角背鳍。
「…………我下一次碰到那种怪物,一定要打倒它并用它的肉来做菜给桐人吃。」
听见这以无力的声音发表的宣言,我姑且还是吐嘈了一下:
「…………你自己吃不就得了。」
「不要,看起来很难吃。」
「…………」
「而且好像有毒。」
「…………」
——算了,如果她愿意帮我做菜的话,还是心怀感激地吃完吧。只有背鳍的话,说不定会有鱼翅的味道。
坚强地下了这种决心站起来后,我对亚丝娜伸出左手。
「还是先恢复装备然后到主街区去吧,虽然在这边应该不会感冒才对。」
当我随口这么说完,原本准备握住我手的亚丝娜,身体就整个僵住了。低头看著自身模样的细剑使,脸庞急远变红。我涌现跟在背后发现背鳍时一样的不祥预感,接著开始一点一点往后退。
但是,亚丝娜神速闪动的右手直接抓住我的左手。用力一拉之下站起身子,跟平常一样漂亮地用几乎快要造成伤害的力道,对著我的下腹赏了一记泰拳式膝击
第二章
「喂,第四层的主街区是什么样的地方?」
亚丝娜一边以皮靴底部沙沙踩著从细浪拍打的岸边往南延伸而上的白沙坡道,一边这么说著。穿著则已经变回平常的皮革裙子与兜帽斗篷了。
「这个嘛……」
同样再次装备上黑色大衣的我,回想著过去曾经见过的街道准备回答她——只不过……
「啊,还是算了。反正马上就到了,还是在没有先入为主的观念下自己看好了。」
「说得也是,这也是mm的醍醐味嘛。」
我虽然点著头,但脑袋里已经重新浮现石头打造的第四层主街区了。
但真要说的话,这是个印象薄弱的城镇。跟把圆桌型山脉刨空的第二层主街区,以及由怪物般猴面包树连结的第三层主街区相比,构造与素材都相当普通。硬要说有什么特徽的话,大概就只有所有建筑物的玄关不知道为什么都在二楼,从路上要到玄关的话一定都得爬上一段石头阶梯吧……
「啊,看见大门了!」
亚丝娜比平常高昂两成左右的声音让我抬起头来,结果就看见坡道尽头有一扇长著青苔的石制拱门。瞄了一下变更装备时就一直打开的视窗来确认时间。发现已经快到下午两点了。
刚来到第四层时花了几分钟,走下河岸花了几分钟,在甜甜圈树那里花了几分钟,因为在几个地方都花了一些时间,目前距离击破第三层魔王已经过了五十分钟的时间。现在各个转移门广场上,应该有许多玩家等待著「城镇开拓」的瞬间吧。虽然延迟了有效化的时间对他们很不好意思,但他们看见没有道路的练功区时应该就能理解了。
我一边这么想,一边小跑步爬上坡道追赶上细剑使。
早一步到达拱门处的亚丝娜,发出了兴奋度增加了五成的声音。
「哇啊…………!好漂亮的城镇…………!」
——漂亮?
是这样吗?我记得整体是座灰色的土气城市啊。
感到怀疑的我,也加快脚步跑上坡道。穿过石头堆积起来的拱门时,立刻有无数光芒射进视界当中。封测时期存在于眼前的四方形洼地当中的极平凡城镇,这时已经发出宝石一般的光芒。
光芒的来源是在深蓝水面摇曳著的闪亮午后阳光。
过去曾经是石头道路的地点,现在已经全部变成深邃的水路。建筑物的石材也从暗沉的灰色变成明亮的白色,所以形成一座浮在正方形湖泊上的白垩都市。以城市的美丽程度来说,绝对在第二层与第三层之上。也难怪亚丝娜会发出这样的欢呼声了。
「…………原来如此……一开始的完成品就应该是这样,所以门才会设在二楼……」
了解是怎么回事的我深深点头如此呢喃著,这时搭档就像是等不及了一样对我招手。
「来,快一点啊!」
「是是是!」
如此回答完,我就走下由往上变成往下的石板道路。
途中忽然想起一件事,于是点了点头。
这第四层的主题,就决定足「水路」了。
钻过成为街道正门的巨大拱门后,视界就出现「inner area」的字样。
在那里等待著我们的,是宽三十公尺左右的船埠,以及上面乘坐著npc船夫的大大小小船只。
「哇啊,竟然有这么多贡多拉!好棒哦,就像威尼斯一样!」
急忙把听见亚丝娜这么说后,就准备思考她究竟是存照片还是电影里看过,还是实际到现场去过的思绪拉回来。对于思考关于现实世界里的她的这件事,多少还是有一点抵抗感。
由于街道在船埠就结束了,所以要到城镇的其他地方应该都只能利用贡多拉。当然也有活用收纳在道具栏里的游泳圈这样的方法,但看见亚丝娜的眼睛已经变成贡多拉的模样,就知道在提案的瞬间一定就会被驳回。其实就算还没有其他玩家,我也不想只穿著印有牛头的内裤走在街上。
停留在码头旁的贡多拉,从单独乘坐(当然npc船夫除外)的小型船到十个人以上乘坐的超大型船一应俱全,尺寸可以说相当丰富。看了设置在几个地方的铜板费用说明表后,知道两人座贡多拉乘坐一次的费用是五十珂尔。虽然不论到城市任何地方价格都不变让人颇为安心,但每次稍微要移动就得花五十珂尔也觉得有点浪费。
但是现在也只有乘坐这个选项了。
「嗯……这条可以吗?」
用手指著停在附近的象牙白两人座贡多拉后,亚丝娜先是一脸认真地检查了一下才「嗯」一声点了点头。我们走下船埠的阶梯,先由亚丝娜,接著是我跳上了船。结果戴著草帽,身穿横条纹衬衫的健壮船夫就开朗地对我们打招呼:
「两位,欢迎来到『罗毕亚』!到任何地方都只要五十珂尔哟!」
「那先载我们到转移门广场吧。」
回答完之后,就开始担心npc不知道能不能听懂这个地名,幸好船夫弹了一下帽缘后就大叫:
「了解了,交给我吧!」
紫色的支付视窗出现,当它消失时,船夫手上的长桨就划了一下。白色小船顺利往前移动,站在船头的亚丝娜这时也拉下帽子,再次发出欢呼声。
离开水路北侧船埠的贡多拉,就这样在以十字状贯穿四方形城镇的main street(主要街道),不对,应该说是main——
「亚丝娜啊,水路的英文怎么说?」
「el!」
——就这样在main el上滑行。
宽二十公尺左右的水面上有各色的船只往来,水路的两侧则建有大大小小的商店。虽然陈列的武器、防具以及道具都诱惑著我,但在这种状况下很难绕过去品评一番。虽然应该可以变更目的地,但是感觉一下船就又得付五十珂尔的运费。何况也不知道贡多拉愿不愿意在商店前等我。
应该以有效化转移门为优先,我一边对自己这么说,一边对船夫提出其他的疑问:
「那个,这条船也可以到城镇外面去吗?」
幸好这个问题也包含在他的应答模式里,船夫一边用力划动船桨一边回答:
「抱歉,没办法喔。我的工作范围仅限罗毕亚这个城镇。」
「那其他船的话就能到城镇外面去喽?」
「抱歉,这个问题我无法回答。」
船夫的回答无法了解是问题不包含在模式里,还是有什么原因让他没办法回答。虽然其他还有许多想知道的事情,但根据封测时期的经验,关于城镇的详细情形,除了某些特定的npc——比如长著白胡须的长老、一脸相当可疑的家伙以及消息灵通的小孩子等——之外,通常都不会告诉你。
这让我忍不住又想起语言能力与人类不相上下的黑暗精灵女骑士,但沉浸在感伤的情绪之前,还有许多事情等著自己去做。
——开通转移门后,就先休息一下,然后就开始收集情报吧。
在脑袋里如此注记之后,前方就出现一块相当大的码头。那是位于主街区中央的转移门广场。
船夫大叔以精湛的划船技术将贡多拉侧靠在广场南边的船埠,接著再次把手放在帽子上叫著:
「久等了!欢迎您再次乘坐!」
和亚丝娜一起向他道谢后就下了船。结果正如我所担心的,贡多拉离开码头后就回到城镇入口去了。
但是船埠还停著其他贡多拉,回去时用这些船应该就可以了。先不管这些事情,还是得快点把转移门开通才行。
这么想的我一回过头,就看到亚丝娜依然以闪闪发亮的眼睛说道:
「真的好有趣!」
「那……那真是太好了!」
「回去的时候也要搭哟!」
「也……也只能搭船啊。」
这真的是那个超级酷的细剑使大小姐吗?我忍不住这么怀疑了好一阵子。
击破第三层楼层魔王后一个小时,终于把转移门有效化的我和亚丝娜,就在广场角落待了一下,眺望著许多玩家从摇曳著蓝光的穿越门跳出来的模样。
为了参加「城镇开拓」这个活动而来到此地的大多数观光客,三三两两地站在广场各个角落,为了眼前美丽的城镇发出欢呼声,不过也有不少拥有明确目的的玩家。除了为了购买稍微强一点的武器而朝商业区前进的中间层剑士们、为了进些稀有商品而来的商人之外,也有裙子的腰部挂著打铁用榔头,认真瞪著街道地图的短发女孩子。
想要追上最前线组的战斗职玩家,以及想支援他们的生产职玩家已经慢慢增加了,因为这样的现象而获得勇气的我,接著就和亚丝娜一起移动到广场外围部分的小小旅社里。
为了不重复在第三层主街区兹姆福特犯的错,这次确实租下了并排的两间房间,不过因为必须在休息前先决定今后的行动方针,所以就先在我的房间里开会,目前就坐在我房里的沙发上。在这种状态下,搭档的早期警戒雷达通常都会全力运转,但可能是贡多拉的乘船体验依然发挥著效果,让她脸上没有出现僵硬的表情。
喝了一口用房间里的茶组冲泡的茶后,我就对坐在正面的亚丝娜问道:
「……你喜欢船吗?」
结果她先眨了两三次眼睛,才有露出有些害羞的微笑。
「对于船本身是没有什么喜好……但是——搭乘贡多拉一直是我的憧憬。没想到能在艾恩葛朗特实现这个梦想。」
「这样啊。那第四层浸在水里也不都是坏事嘛。」
我刚这么说,亚丝娜才露出这时终于发现的表情点了点头。
「啊……封测时期,这个城市里也没有水路吧?」
「yes。是个充满灰尘,到处都是灰色且不起眼的城镇。老实说,我根本没什么印象。」
「那我比较喜欢这种模样。虽然贡多拉好像不能航向镇外,到时候又得游泳才行……但这点我也可以忍耐。」
虽然她看起来为了贡多拉著迷不已,但还是有确实地听著我和船夫之间的对话。搭档的超高性能让我忍不住露出苦笑点了点头。
「就是啊。关于今后的预定呢,我想就是先休息一下,然后到街上去进行补给、维修与更新装备,再把所自能接的任务都接下来,接著一边完成任务一边收集第四层的情报。不过这样就一定得离开城镇到各个地点去,到时候每次都得使用刚才的游泳圈……」
结果亚丝娜脸上爱作梦少女的表情开始慢慢减少,最后恢复成平常的冷酷模样。
「游泳虽然可以忍耐,问题是怪物啊。刚才那只不知道是蜥蜴还是蝌蚪的家伙,虽然和尾鳍比起来躯体明显太小而让人有点脱力,但浮标还是很红对吧?等级应该相当高才对……」
「确实如此。而且出现的怪物不可能只有那一种……看来还是得先确实练习好水中战斗才行了。」
我在封测时期曾经有一些在水中战斗的经验。除了需要换气之外,水的抵抗力还相当强,使用大型武器的玩家在武器挥动,使用小型武器的玩家则是在身体动作上会受到限制。最适合的是身体不用有太多动作就能发动广泛围攻击,而且还因为以突刺技为主所以在水中抵抗力较小的长枪系武器,但我和亚丝娜都没有选择长枪系技能——应该啦。
现在开始修行实在太不切实际了,看来就只有让亚丝娜以虽然比不上长枪,但在水里较容易使用的细剑好好努力,而我也主要以突刺技来应战……当我想到这里时——
喝著茶的亚丝娜忽然大声说道:
「啊,对了!都给忘了,得制作泳装才行。」
「你……你是认真的吗?」
「那是当然了。虽然街上的店家似乎也买得到,但难得修行了裁缝技能,不用白不用。这样也可以省点钱。」
「嗯……嗯,这倒是真的……那么,虽然很抱歉,但我的海滩裤可不可以也麻烦你呢?帮我做一件没有牛头图案,朴素一点的。」
「那改成刚才那只有尾鳍的蝌蚪如何?」
当我准备说「请饶了我吧」的时候,就换成从我口中发出变了调的声音:
「呃……咦,等一下喔。」
「怎……怎么了?我还没开始做呢。」
「不,不是这件事……」
我皱起眉头,试著从记忆里拖出在第三层的黑暗精灵营地里,与亚丝娜谈过裁缝技能的对话。
在第二层当中,从亚丝娜的道具栏里掉出大量的内衣裤。她当时是说那不是自己要穿的,只是为了提升裁缝技能的熟练度才会制作。说完之后,亚丝娜确实又加了这么一句话。她说已经把裁缝技能从技能格子中移除了。
「……这……这样不行啦。」
「什么不行?」
「因为你现在格子里面已经没有裁缝技能了吧?如果是在不知道的状态下移除,你可能会大受打击……技能一旦从格子里移除,熟练度就会归零了。」
畏畏缩缩地这么说明完,细剑使连眉毛都没动就点著头回答:
「就算我是菜鸟,这点小事我也知道啦。说起来呢,要把技能从格子里移走时,就会出现警告的讯息了不是吗?」
「对……对喔。那太好了……不是啦,那么你难道还想从头开始修练裁缝技能吗?」
结果她这次换成「真受不了你」的表情摇了摇头。
「就算我是个相当努力的人,也没有这种耐性啦。应该说……」
露出怀疑表情的亚丝娜伸手打开视窗。她迅速操纵著道具栏,把里面某个小小的道具实体化。
喀咚一声放在眼前矮桌上的,是一个树果造型的小水晶瓶。有相当厚度但透明度也很高的容器底部,可以看到累积了一些发出淡淡光芒的蓝色液体。
「……这是什么?」
「你在封测时期没有看过?」
「没有……我没印象耶……」
我一边这么回答一边把手朝著小瓶子伸去,结果亚丝娜迅速挡住了我的手。
「不知道的话就等一下!绝对不能把盖子打开喔。」
「知……知道了啦。我只是要看看说明文。」
通常听见对方这么说后,好像反而会想打开盖子把里面的液体喝掉,而我也确实冒出这样的念头,但我的志愿不是成为搞笑艺人,所以还是作罢。注意著不去碰到小小的玻璃瓶盖把它拿起来后,就发现这个全长仅有七公分左右的瓶子倒是相当沉重。左手指尖在瓶子腹部点了一下,然后窥看出现的属性视窗。
「道具名称是……『卡雷斯·欧的水晶瓶』?果然没有看过。嗯,让我看看……『这个瓶子,能够保存设定在技能格子当中各种技能的熟练度』……这样啊…………」
隔了三秒钟左右的时间——
「什……什……什……什么————————!」
我的吼叫变成冲击波让房间的墙壁出现裂痕、羽毛棉被遭到撕裂,并粉碎了所有窗户。
实际上只是杯子里的茶稍微产生波动的程度,但在应该要引起这种大破坏的惊愕侵袭下,我只能张开嘴巴僵在现场。从这样的我手上把小瓶子拿回去后,亚丝娜就操作属性视窗的设定栏,然后随手拔开玻璃盖子。
累积在瓶底的液体,变成蓝色光芒飘荡在空中。用鼻子把它们吸进去的亚丝娜,相对地也从嘴巴吐出黄色光芒
到瓶子里。把盖子跟原来一样盖好后,光芒就变成柠檬油般的液体,
把瓶子放回桌上的亚丝娜,看著我露出了灿烂的笑容。
「这么一来,裁缝技能的熟练度就复原了,相对的『奔驰』技能的熟练度则被我保存在瓶子里。」
「…………原……原来如此……不是啦,那个,嗯,首先呢,这个道具是在哪悝得到的……?」
「之前因为一阵兵荒马乱而没办法确认,不过大概是那个时候。就是刚来到第三层时,我们不是帮助基滋梅尔和那个森林精灵的骑士战斗吗?大概就是从那个骑士身上掉下来的吧。」
「喔……喔喔…………」
依然还没从冲击当中恢复过来的我,这时候只能点点头。听她这么一说,我的确记得黑暗精灵骑士基滋梅尔曾告诉过我,「卡雷斯·欧」是森林精灵过去存在于地上的王国名称。
我确实也从那个强得恐怖——应该说本来是事件战斗,玩家根本无法获胜才对的森林精灵骑士身上得到几件似乎很稀有的道具。但是,之后基滋梅尔马上以不像npc的口吻说话让我吓了一大跳,也只好暂时延后检查掉宝品了。
我想亚丝娜最快也是到当天晚上才注意到不知何时入手的「水晶瓶」吧。我们两个人在没有必要的情况下,都尽量不说也不过问对方技能构成与道具栏的内容,所以才会在完全没想到亚丝娜已经人手这种惊人道具的情况下度过一周的时间。
「喂,你要发呆到什么时候?没话要说的话,我也换好技能了,可以到自己的房间去制作泳装了吗?」
似乎对陷入行动延迟状态的我失去耐心,亚丝娜开口这么表示。
「啊……啊~呃……」
我拚命整理自己的思绪,举起双手来留住她。
「等……等一下。还有几件事情想确认。」
「……是没关系啦,但你要不要先冷静一下?」
「嗯……嗯。」
一口气喝下已经变冷的茶,然后呼一声吐出一口长长的气。
「卡雷斯·欧的水晶瓶」就这样随便地放在我放回杯子的桌上。我默默地凝视了一阵子那有著通透黄色光芒,溶解了技能熟练度的液体。
液体的量大概是瓶子容量的二十分之一左右吧。如果亚丝娜的「奔驰」技能熟练度是50左右——而液体的量又和熟练度成比例的话,这个瓶子就是连距离还相当遥远的熟练度1000,也就是完全习得状态的技能都能保存了。
我再次深吸了一口气,然后才抬起头来。
「……亚丝娜,你有把这个瓶子的事情跟除了我以外的玩家提起过吗?」
结果细剑使一边耸肩一边摇了摇头。
「真的吗?连亚鲁戈也没说过?」
「我说啊,得到这个瓶子到今天刚好是一周的时间,虽然是因为情势发展,但我这周不是一直都跟你待在一起吗?根本没有趁你不在的时候和亚鲁戈小姐见面的机会。」
「对……对喔……」
觉得这样就可以先放心的我放松肩膀的力道,而亚丝娜则是用更加纳闷的表情看向我。
「……总觉得,你从刚才开始反应就很夸张耶。这个瓶子不过就是能取出并放进技能的熟练度而已,结果还是得靠自己修行才可以啊。如果喝下去熟练度就能加100的话就算了,但这真的是需要这么大呼小叫的道具吗?」
「………………」
对我暂定拍档的说法感到愕然的同时,也觉得对角色扮演游戏不熟悉的人来说它可能就只是这样的道具,于是决定尽力让她理解我的惊愕与担忧。
「这个嘛……刚才也说过,在这个sao里,把技能从技能格子里移除时,熟练度就会归零。也就是说,现在等级16的我,同时能够锻炼的技能最多就只有四个而已。」
「这点小事我当然知道。应该是『单手直剑』和『体术』、『搜敌』……还有『隐蔽』对吧?」
——被看透了。
但这样的惊讶在这种状况下根本是不值一提的小事。我乾咳了一声,继续说明下去:
「嗯……嗯,是啦。然后我现在正全力烦恼著要不要把搜敌或隐蔽移除来换成『游泳』技能。」
「游泳技能……确实有这种东西。取得后会有什么改变?」
「游泳的速度会变快,水的抵抗力也会减少,在水里活动的时间也能够延长。在这个楼层应该能发挥不少功效,不过终究还是不会换吧。因为下一层的地形应该又会完全不一样,所以光是为了攻略这个第四层,就放弃至今为止修练的搜敌或者隐蔽技能熟练度实在太浪费了。」
「这样啊……那——这时候如果有这个瓶子的话,就可以先把某一个技能保存下来,然后用待在这一层的时间里把游泳技能设置在技能格子里了对吧。」
「正是如此。我想来到这里的所有玩家大概都有同样的烦恼。这时候,要是出现『有玩家拥有能够保存熟练度的瓶子』这样的消息……就会不断有人找你收购,或者是详细地询问情报,到时候会很麻烦喔。」
其实我还想到另一个有可能会发生的严重问题,但是没有说出口。朝桌上伸出手并拿起水晶瓶的亚丝娜,似乎终于了解这个逼具的价值般认真地看著它。
「这样啊……现在想起来,在第二层遇见的『传说勇者』的涅兹哈先生,只要有这个瓶子的话,就不用为了习得『体术』而放弃『单手武器制作』了对吧……把它当成实际上能够增加一格技能格子的宝物,那可能真的是会引起大骚动的道具……」
虽然早已司空见惯,但她依然发挥出不像初学者的理解速度这么呢喃著,然后又拾起脸来有些加快速度地继续表示:
「乾脆把跟这个道具相关的情报全部公开如何?只要跟亚鲁戈小姐讲,她就会全部写在『攻略册』上吧?这样的话,就不用特别跑来问我了吧。」
「嗯……我也不是说要把情报隐藏起来啦……但是……」
我往前弯曲身子,把下巴放到台起来的双手上,然后一边想一还开口说:
「问题是,掉下这个瓶子的森林精灵骑士……『森林精灵·圣骑士』,目前这个阶段,还是只能在第三层,迷雾森林。的事件战斗里才能与其战斗。而且以自身力量和他战斗的机会基本上只有一次。我想攻略集团的所有主要玩家……牙王的『艾恩葛朗特解放队』以及凛德的『龙骑士旅团』应该都走正常路线完成任务了……」
「这样啊……现在把情报流出去也已经太晚了吗?」
「嗯。说起来呢,也不是跟他战斗就一定能获胜啊……」
「哎呀,我们不就赢了吗?」
被对方一脸轻松地这么回答——我也只能点头并表示:「嗯,是没错啦。」
我一面用右手撩起浏海,一面说出为时已晚的台词:
「……说起来,我们为什么能够赢过那个森林精灵呢……」
在短暂沉默中回想起来的,是在黑暗精灵野营地的浴室帐篷里,和骑士基滋梅尔交谈的对话。
她表示最近作了很不可思议的梦。
基滋梅尔在梦中和身为强敌的森林精灵骑士战斗著。这时候我和并非亚丝娜的几名伙伴一起前来帮忙。但是我们敌不过森林精灵,一个一个被他打倒——最后基滋梅尔为了救我们而解放了「圣大树」的加护,然后丧失了生命。
这里必须先把「npc为什么会作梦呢」、「说起来npc是真的睡著了吗」这样的问题丢到一边。她所说的梦,内容与我经验过的,sao封测时期的「翡翠秘钥」任务导入部分实在太相似了。
基滋梅尔是经过高度ai化
的特别npc。这一点无庸置疑。
难道是因为这样,她才会保有封溯时期的记忆吗?还是说,就是因为记忆残留著,她才会这么特别?在正式营运的时候,我和亚丝娜之所以能赢过那个不可能战胜的森林骑士,就是因为有基滋梅尔在的关系吗……?
「……我想是我们大家一起努力的缘故喔。」
亚丝娜忽然这样呢喃,我则是猛然抬起脸来。
「桐人、基滋梅尔,当然还有我都相信一定能获胜而拚命地战斗。我在艾恩葛朗特经历过的所有战斗里,那应该是精神最为集中的一场了。老实说,甚至超越楼层魔王攻略战。」
「…………」
不论再怎么努力,也不可能光靠这样就改变「必败事件」的结果——身为游戏玩家的我不由得有了这样的想法,但说出口的却不是否定的言论。
「……说得……也是……那个时候的亚丝娜确实很惊人。说起来,拚到那种程度的话,掉一两个超稀有宝物也没什么好大惊小怪的。」
「等一下,我可不是为了宝物才会那么拚命的喔!」
我一边笑,一边对著挥起左拳的搭档道歉。
没错。sword art online刀剑神域和我至今为止玩过的多数rpg不一样。除了是无法登出的死亡游戏之外,它也是世界上第一款「vrmm」。如果拘泥于僵硬的固有概念,很可能会连近在眼前的事物都看不见。
于是我正色对著亚丝娜说:
「可不可以暂缓讨论要怎么处理这个水晶瓶的情报呢?刚才也说过了,我不是想一直隐瞒大家。但既然有可能会引发麻烦,我还是希望以亚丝娜的安全为优先考量。」
由于预测到她可能会有「别一直把我当初学者,我会保护自己安全」这样的反应,我已经先准备好接下来说服她的台词了——但是……
亚丝娜默默地凝视了我的脸好一阵子后,才忽然把头别开。在垂下来的长发后面,可以稍微看见她的嘴角动了起来。
「……嗯,如果你想要这样的话,那就这么办吧。」
「啊……可……可以吗?」
意外的答案让我在意起暂定搭档目前脸上的表情,于是我从沙发上把身体往右倾,试著想看见侧发后面的脸庞。但亚丝娜却把脸更加往左边转去,即使我往旁边移动也没有停止旋转,最后终于变成在沙发上跪坐并完全面向后方的姿势。
——到底是怎么了?
心里虽然这么想,但因为有了这时候要是不停下来,细剑使大小姐又要爆发了的预感,我只能乖乖坐回原位并说道:
「呃,嗯……那么我们先休息一下吧。集合的话……我看就晚间六点时在一楼的咖啡厅如何?」
默默点了点头的亚丝娜,保持著背对我的姿势滑下沙发。迅速站起来后,就把双手拿著的「卡雷斯·欧的水晶瓶」收回道具栏里,最后还是没有让我看见脸庞就从房间里离开了。
我到底是按到了什么按钮?
心里怀抱这个疑问的我,就这样慢慢陷进椅面当中。
解除所有武装,丢了一封即时讯息出去后,躺在窗边床上的我,闭上眼睛五秒钟后就睡著了。
当我被起床闹钟那冷漠的声音轰起来时,整个房间已经染上夕阳的颜色。摇摇晃晃地撑起上半身,接著拉开左侧的窗帘,从二楼窗户低头看著主街区罗毕亚的转移门广场。
短短三个小时当中,四角形广场上已经充斥著数不清的玩家。有品评npc商店的前线组,也有在摊贩买了轻食后就吃了起来的观光客,甚至有坐在面水路长椅上的男女二人组。
从死亡游戏开始到现在是第四十五天,虽然是可觉得长也可觉得短的时间,但是如果状况已经稳定到能出现情侣的话倒是一件大大的好事。我一边想著这种类似中二男孩的不服输宣言,一边移动著视线,结果就注意到广场南侧的贡多拉乘船处已经排了一条长长的队伍。
「呜哇……对喔,这下糟了……」
我保持著在床上以膝盖撑起身体的姿势发出呻吟。
应该早就要料想到会有这样的事态。既然贡多拉的数量有限,那么当超过船只数量的玩家挤到这里来时,就一定会开始排队了。今后有好一阵子,在罗毕亚的街上移动时,都要有先等待很长一段时间的觉悟了。
算了,应该对有如此大量的人数等待,却没有人引发问题,大家都守秩序地排队感到高兴吧——当我正想放松肩膀的力量时……
就看见五名全副武装的玩家,像是推开队伍前头的一群人般,直接准备坐上刚好来到船埠的大型贡多拉。
当然被插队的集团也就发出抗议的声音。但是似乎是武装集团领袖的高大双手剑使,却反而大声地怒吼了回去。
声音虽然传不到远方旅社的二楼,但我内心已经猜想到内容了。
——我们是为了解放你们这些一般玩家而战,优先搭船本来就是理所当然吧。
他一定是说了类似这样的话。只穿著简朴布料装备的观光者们,只能心不甘情不愿地退了下去。双手剑使与他的伙伴们,就像是要炫耀闪烁钝重光芒的金属装备般转过身子,直接跳上大型贡多拉。
我一边目送著贡多拉离开码头,一边再次自言自语:
「……这样不好吧,哈夫先生。」
插队的五个人都穿著同样的蓝色紧身上衣。那无疑是在第三层刚组成的前线攻略公会,「龙骑士旅团」的几名成员。而领头的双手剑使,就是名为哈夫纳的副队长。
大概是在主街区完成补给、保养并接受了任务,现在终于要开始楼层攻略了吧。我也不是不能了解他们「哪能优闲地排在利用下层转移门来到这里观光的玩家后面」这样的心态。
但是,我认为绝对要避免前线组滥用特权,以致造成反感的情形。因为目前还没有拿起剑的玩家们,将来也可能会离开圈内和怪物战斗,最后亲自来到最前线。
不对,应该说不这样的话,这款死亡游戏就不可能被完全攻略。凭现状大概只有五十多人的前线组人数,楼层攻略总有一天会遇到瓶颈。必须尽量想办法增加攻略集团的人数才行。
我一边把叹息吞回去一边确认时刻,目前距离约好的下午六点只剩下三分钟了。
从床上下来的我.迅速把剑以外的装备穿到身上后,踩著沉重的脚步走出房间。
在旅社一楼的咖啡厅里,隔了三个小时左右才又见面的亚丝娜,已经完全恢复成平常的冷酷模样了。
「让你久等了。」
我一边这么对她搭话,一边坐到她对面的椅子上。可能是视野不好而不受欢迎吧,咖啡厅里除了我们之外就没有其他玩家了。
「我也刚来而已。」
冷冷这么回答的细剑使,把正在看的菜单滑到我面前。一看之下,不只有饮料和零食之类,也能看见几道似乎是鱼料理的名称。
「……现在还有点早,要在这里吃饭吗?」
「我想在摊贩买点东西,然后直接在外面吃。」
「这样啊。那就只买饮料……算了,乾脆直接出去吧?」
「可以啊。」
——虽然感觉好像跟平常有点不同,但我们待在一起的时间也没长到能让我做出正确的判断,所以我便先不下结论从座位上站起来。在现实世界的话,这是只在咖啡厅里碰面却没有点餐就离开店里的过分行为,但这个世界的npc服务生却没有任何不高兴的表情,直接送我们离开店里。
依然租借著二楼房间的我们来到外面,发现上层的底部已经变成从暗红色慢慢转移成蓝色的渐层色了。再过三十分钟左
右,周围就会完全变暗了吧。
但是转移门广场对面的贡多拉排队人潮,似乎反而变得更长了。油灯与火把照耀著石造建筑物,其光芒又经过水面反射形成了相当梦幻的景象,所以很可能夜晚才是能享受乘船之乐的时间。
「嗯,目前就是这样的情况……要去排队吗?另外也有放弃贡多拉,直接在水路上游泳的方……」
说到这里就从兜帽下方被狠狠瞪了一眼,我也立刻收回这个提案。
「……不行呢。那我们先到商业区去,过去排队吧。」
「在那之前,我想先到摊贩那里去。」
「好……好的。」
点了点头后,就往并排在转移门东侧的五六间看起来颇为时髦的洋风摊贩走去。
大致看了一下后,发现可以当成晚餐的摊贩只有三间。商品分别是炸鱼与烫蔬菜套餐,上面放著墨鱼还有贝类,看起来像海鲜披萨的食物,以及把烤鱼与香草类用平板面包夹起来,像是帕里尼般的食物。
「……原来如此,这层的食物是以鱼贝类为主吗……」
「你不喜欢吗?」
听见简短的问题后,我急忙摇了摇头。
「没有啦。也不致于不喜欢。只不过……难得是以鱼贝类为主,就觉得有点和风的菜色也不错喇。像是炖鱼或者生鱼片之类的。」
「就这个城镇的景色来看,怎么可能有那种东西嘛。」
「说得也是……那就期待第十层吧……我决定买那个类似帕里尼的东西,亚丝娜你呢?」
「我也要那个。」
「那我去买过来,你到那边的长椅上等一下。」
我说完后,亚丝娜再次由兜帽深处往上看了我一眼,不过马上就又把头别开了。
……这种感觉,让人回想起在第一层的托尔巴纳吃奶油面包时的事情。
我一边这么想,一边朝著摊贩走去。买了两个一份十二珂尔的帕里尼后,回到长椅旁边。
把其中一个交给亚丝娜,她就打算付款而准备叫出交易视窗,但我立刻用右手阻止了她。
「不用了,我请客。」
「……为什么?」
「没有啦,嗯,那个……就当作是你帮我制作海滩裤的工钱。」
「………………」
幸好亚丝娜就这么点了点头,接受了我的提案。虽然样子有点奇怪,不过看起来也不像是在生气。
到底是怎么了……就在心里这么想的我,准备坐到她身边的时候——
从长椅后方的黑暗处,迅速伸出一只手。同时传来调侃的声音:
「抱歉了,桐仔。让你请客。」
——依然是令人相当佩服的隐蔽技术,
是要这样耍酷……
——还来!这是我的晚餐!
还是老实地拒绝对方呢?不知道该如何选择的我,最后选择的是两者皆非的台词:
「隐蔽技术还是相当令人佩服,但这是我的晚餐,所以不能给你喔!」
「哦~就可以请小亚,但是对我却这么冷淡。」
「什么……你……你也听见了吧,我只是谢谢她帮我制作道具,哪有什么冷不冷淡的,根本不是那么一回事好吗!」
拚命辩解的我视界里,无声无息地出现一名娇小的女性玩家,她身穿形状与亚丝娜身上的相同,但是更加朴素的黄灰色兜帽斗篷。虽然看不太清楚藏在卷发下面的眼睛,但是脸颊上那三条清晰的胡子彩绘,就已经主张著绝对不会把她和其他人搞错的特徵。
情报贩子,「老鼠」亚鲁戈带著满脸笑容灵巧地飞越长椅的椅背,直接坐到亚丝娜身边。她看向左边,轻轻抬起兜帽的边缘。
「晚安啊,小亚。第三层的魔王战和第四层转移门的有效化,辛苦你了。」
「晚……晚安,亚鲁戈小姐。嗯……这个,你要吃吗?」
亚丝娜准备把自己的帕里尼递出去时,亚鲁戈就发出「哇哈哈哈」的笑声并挥了挥手。
「不用啦,你的好意我心领了。别在意我,你快点吃吧。」
「呃……喔……」
亚丝娜露出「这个人到底肚子饿不饿啊」的表情,而我则是以夹杂叹息的声音对她说:
「别在意啦,亚丝娜。这家伙调侃技能的熟练度也是艾恩葛朗特的第一名喔。」
「调侃……?」
亚丝娜可能是这时才终于发现究竟是怎么回事吧。她先是抬头看著我,接著低头看向双手拿著的帕里尼,最后才转向右边的亚鲁戈小声地叫道:
「不……不是的,亚鲁戈小姐!我们完全、绝对不是你所想的那样!」
「哟呵呵呵,我知道啦,小亚。」
情报贩子这时发出令人厌恶的笑声,一屁股坐到她右侧的我,同样小声地叮咛她说:
「这是真的,别乱卖一些奇怪的谣言!」
「太伤人了吧,我这个人可是不卖谣言和假消息的哟。」
「是是是。那么……既然你人来到这里,就是已经收集到所有情报了?」
「那是当然。收到讯息后才花三个小时就查出结果了,除了情报费之外,请我吃顿饭应该也不为过吧。」
对方都这么说了,我也没办法拒绝。在床上睡死前传出去的讯息,我确实加上了「尽可能快点」这几个字。
「知……知道了啦。要请你吃什么啊?」
「我想吃加了满满起司的披萨哟!」
亚鲁戈话还没说完,我就以发挥所有敏捷力的冲刺突击了卖海鲜披萨般食物的摊贩,接过加了三倍起司的披萨后,立刻回到长椅前面。
「抱歉提出这么强人所难的要求。这是向您道歉的一点心意。」
恭恭敬敬地递出披萨后,亚鲁戈就咧嘴笑著把它收下了。
「嗯,免礼。」
「我们一边吃一边谈吧……亚丝娜也在冷掉前快点开动吧。」
对在亚鲁戈身后露出惊讶表情的细剑使这么搭话后,三个人同时说了声「开动了」,接著便大口咬下飘荡著义大利气息的晚餐。
虽然现实世界里没有吃过正统帕里尼的记忆,但不论是有弹性且酥脆的薄烤面包,还是烤得香喷喷的白肉鱼,甚至是发出香草味道的番茄酱,都可以说完美地重现了原味。如果主要食材是大量的肉,酱料又是浓厚照烧美乃滋口味的话……虽然冒出这样的想法,但这只是无法实现的愿望。
亚丝娜和亚鲁戈似乎也饿了,我们三个人默默地大口把食物吃完一半后,才呼一声喘了口气。
在我催促之前,亚鲁戈就从挂在腰上的几个腰包其中之一拉出一份羊皮卷轴,然后用指尖夹著它。
「这次的特快附加费用是……虽然很想这么说,但看在起司披萨的份上,就算你平常的费用吧。五百珂尔。」
我从大衣口袋里拿出事先准备好的金币并把它交给亚鲁戈。用指尖点了一下一手交钱一手交货拿到的卷轴后,它就自动打了开来。
「你请她调查了什么情报?」
为了让靠过来的亚丝娜也能看见,我随即摊开羊皮纸,画在上面的是第四层主街区罗毕亚的详细全体地图。但这不是亚鲁戈亲手绘制。只要走遍城镇的每一个地方,等选单视窗里的地图档案完成时再把它复制到羊皮纸上即可,所以每个人都能制作出这样的地图。
但是亚鲁戈谨制的地图上,还在城镇各处标示了将近二十个的「!」符号。这就是它值五百珂尔的地方了。
「……那是任务npc的位置?」
亚丝娜发挥出了不起的洞察力这么呢喃著,我则是默默点了点头。结果从兜帽深处
就发出感到无奈的眼神。
「虽然对好不容易调查出来的亚鲁戈小姐不太好意思……但这个你自己走一遍城镇不就知道了吗?反正要接下任务也得亲自到那里去才行。」
「我也是这么认为。说起来桐仔,你在封测时期应该就经历过这里所有的任务了吧?」
「就是因为这样啊。」
我再咬了一口帕里尼,然后以有些不清晰的声音说明:
「花时间在街上到处走的话,感觉以前的记忆就会变淡……我想先像这样,在地图上一次俯瞰城里的所有任务。」
「……然后呢?」
亚鲁戈的声音里,带著感兴趣的声响。我不直接回答她,只是一直凝视著城镇的全体图。
构造本身果然和封测时期一模一样。我一边在脑袋里叫出过去完全乾燥时期的街道景象,然后一个一个按下符号。每按下去,亚鲁戈手写的任务概要就会显现出来。
结束最后一个的确认后,我就指著城镇西北边缘的一个符号说:
「就是它了。」
「……这个任务怎么了吗?」
我对出现疑惑表情的亚丝娜咧嘴一笑。
「这是封测时期不存在的任务啊。这个地方大概存在这个城镇……不对,应该说楼层攻略的关键。」
这个任务的情报齐全之后,我会高价买下来哟。
留下这句话与起司的味道后,亚鲁戈就像溶化在黑暗里一样消失了。
吃完最后一块帕里尼的我和亚丝娜,这时也站起来眺望著南边的船埠。感觉队伍虽然比刚才短了一点,但是至少也还得排个三十分钟左右。
不知道是填饱肚子的缘故,还是跟亚鲁戈谈过话的关系,已经恢复成平常那种模样的亚丝娜皱起眉头说:
「排队是没关系啦……但是那个船埠的系统也太差了吧。」
「咦?哪里差了?」
「两人乘坐的小船,还有十个人乘坐的大船,都是在同一个地方靠岸嘛。所以就会有一个人搭大船,或者是一群人没办法全部上船而让后面的人先上的情形,这样不是白白浪费时间吗?至少要把队伍按照人数别分成三列才行啊。」
「确……确实是这样。那个……要在那里提案看看吗?」
「……那不符我的个性。」
「这样啊。亚丝娜很像班长,我倒觉得很适合你……」
话刚说到这里,就被对方用像带著冷冻光线般的视线瞪著,我只能急忙把头转到一边去。
完全笼罩在夜幕之下的罗毕亚街道,各色街灯与窗户的光线照射在黑暗的水面上,更加营造出幻想世界的气氛。充满笑容的玩家们所乘坐的贡多拉当中,小型船的船头与船尾,大型船的船顶边缘都挂著油灯,这些船只在宽广水路上来来往往的模样实在相当美丽…………
「——啊!」
突然间灵机一动的我打了一个响指。
「怎……怎么了?」
「等一下再跟你说明,先往这边。」
我推著亚丝娜的背,小跑步移动到贡多拉乘船处相反方向的北侧码头边。
这个地方没有船埠,所以从石头堆积的栅栏到水面有一段相当的落差。但是贡多拉也因此而浮在低处。
「啊……我有不好的预感。」
亚丝娜一面这么呢喃一面后退,我则是紧紧抓住她斗篷的衣角。
「别担心,没问题啦。」
「怎么可能没问题!我才小要呢!」
「放轻松放轻松。」
「想做的话你就自己去做啊!」
虽然这么拌著嘴,但是视线还是看向水路的左右两侧。
几秒钟后,右侧有一艘十二人座的超大型贡多拉慢慢往这边靠近。我迅速往左边看去,就发现很幸运的也有一艘同样尺寸的贡多拉缓缓接近。计算两艘贡多拉存似乎是右侧通行的水路擦身而过的地点后,我就向左边移了三公尺左右,接著仵后退了五公尺左右。
「好,五秒前开始倒数喔。」
「我……我说过不要了吧!」
「哎呀,真不像是agi应该比我高的亚丝娜小姐会说的话呢。」
「呜……这……这种说法太狡滑了……」
「亚丝娜小姐应该能轻松过关吧,因为你甚至还有奔驰技能啊。」
「我刚才不是把它换掉了吗……等等,唉,算了,我知道了啦!」
「好了,五秒前,四、三、二、一……」
数完零后我和亚丝娜就开始助跑。把右脚踩到低矮栅栏上,用力跳起。
看来罗毕亚的水路基本上都是右侧通行,我首先用力将左脚往从左边靠近的大型贡多拉船顶仲去。好不容易脚尖挂到上面然后整个人移过去后,船就跟著晃动了一下,船内的观光客们则发出惊叫声。一边说著「对不起!」一边横跨船顶,接著再次跳跃。
在空中稍微瞄了一下背后,就看见亚丝娜也跟了过来。因为她的跳跃力还超过我,所以理论上我能跳过的距离她应该也没问题才对,但我还是暗暗感到安心,然后降落到由右边过来的第二艘贡多拉上。
这边船上的乘客可能已经注意到在玩忍者游戏的玩家了吧。他们抬头看著在油灯照耀下华丽飞翔在空中的亚丝娜,发出了盛大的欢呼、口哨以及拍手声。想著没有挨骂真是太好了的我横越船顶,开始第三次跳跃。
——但是……
「呜咿……」
对岸比想像中还要远。我在空中胡乱摆动双脚,并把双臂伸到极限,指尖才好不容易碰到码头的角落。
「砰啪!」一声后我就整个人贴在墙壁上,而头上则是传来轻巧的落地声。
抬头一看,漂亮著地的亚丝娜,正双手抆腰露出「真受不了你」的表情。
「我说啊,没自信的话打从一开始就别这么做啊。」
但是我根本没有回答她的余力。因为我非常能够理解贡多拉的乘客们发出盛大欢呼声的理由。
「那……那个,亚丝娜小姐。」
「……什么事?」
「那个……角……角度上有点危险……」
「危险?哪里危险……」
说到这里就中断的细剑使,以狐疑的表情看著吊在自己脚下四十公分处的我,下一个瞬间,脸就红到连在微暗中都能看得清楚。
「快点上来,不然我要踩你喽。」
「好……好的,立刻上去!」
回答完后,我马上爬上码头。
正方形的罗毕亚市街,因为十字形交叉的——正确来说,由于中央有转移门广场,所以交叉点本身并不存在——主要水路,大致上可以分为四个区域。
以北边为上方的话,右上角是公园与广场、户外剧场等观光区域。右下是挤满各种商店的商业区。左下则是聚集大小旅馆的住宿区。而左上——我们到访的西北地区,是有许多npc居民的家密集存在的老街区域。
当然,各区域内侧也被狭窄的水路细分成许多区块,没有船的话根本无法移动。但不论是什么样的水路,只要等待就会有贡多拉过来,我们只要选择两人座的船并叫住对方就可以了。
这次对npc的船夫不是说出地名而是指定座标为目的地,自动平均分摊了乘船费用后,才松了口气并坐到船前后的两个座位上。
迷你裙细剑使小姐在确保船头的坐位时心情立刻变好,以闪闪发亮的眼神看著左右两侧的街道。虽然这里应该是罗毕亚最朴实的地区,但充满生活感的住宅区也确实别有一番风情。
玄关门廊的水边有小孩子在水面玩著玩具船,介于鸭子与海鸥之间般的水乌
家族从他们旁边游过。厨房的窗户透出晚餐的声音与香气,温暖的桥色光线照耀著水面。
「啊,那边的房子好像在出售喔!」
看向亚丝娜所指的方向,发现确实有间小小的两层楼建筑物的门上吊著写有「for sale」的木睥。
「喔喔,真的耶。这种地方竟然有玩家房屋。」
「不知道要卖多少钱……」
我以带著苦笑的声音对眼睛更加闪亮的伙伴搭话道:
「还是不要看价格比较好。你会很沮丧的。」
「我也知道很贵啊。但是,想著只要努力就有一天买得起是我的自由吧!」
「嗯……嗯,是没错啦……但是我建议不要买这个城镇的房子。只有观光的话确实很漂亮,但住在这里光是要移动就很大费周章了。」
亚丝娜很意外地乖乖对我的建言点了点头。
「说得也是。住在这里的人们,每天都不知道是怎么去买东西的喔?」
「说不定是在我们看不见的时候拚命地游泳呢。」
「别说这种煞风景的话。但是……要买的话,我会选择能看见湖的普通房子。」
如此宣言后,她再次转向前方。
老实说,我是那种与其花大笔金钱买玩家房屋,倒不如住在便宜旅馆里,把剩下来的钱用在装备上的人,但是以亚丝娜的行动力,说不定哪一天真能买下湖畔的房子呢。那个时候我就去借住……不对,一定会被她拒绝吧。
当我想著这些事情时,贡多拉也在狭窄的水路中流畅地左弯右拐,不到十分钟就到达目的地了。
位于小小船埠前方的,是一栋相当大但是也很老旧的建筑物。玄关之外,邻接水路的地方还有两扇大门算是这里唯一的特徽,可以说是相当普通的民宅。
我歪著头靠近建筑物后,就先从骯脏的窗户往里面窥看。
结果发现同样是相当凌乱的房间深处,有一名背对我们坐在椅子上的老人身影。可能是想太多吧,总觉他头上的金色「!」符号似乎有些暗沉。他确实是任务npc没错。
「……亚鲁戈小姐竟然能找到这种地方的任务。」
亚丝娜的感想也让我深深点著头。
「这已经不是鼻子灵敏可以形容了……总之,先进去看看吧。」
回到玄关,我就敲了两下门。过了整整五秒钟后……
「门没有锁,有事情的话就自己进来吧。」
才传来这种冷淡的回答。
——有预感这是很花时间的任务!
我一边在内心发出这样的呻吟,一边打开老旧的门。
迎接我和亚丝娜的,是坐在似乎马上就要散掉的摇椅上,右手拿著酒瓶左手拿著烟斗的老爷爷。正确来说,他只是用一只眼睛瞪了我们一眼,所以根本不算迎接我们。
虽然额头上稀疏的蓬发与凌乱的胡须都已经花白,但肌肤晒得黝黑,手臂与胸口的肌肉也相当发达。给人的印象是过去以力大无穷自豪,退休后却沉迷于酒精当中的老水手。
和亚丝娜面面相觑,看见她眼中透露「全权交给你处理」的意思后,我就畏畏缩缩地说出承接任务时固定要说的发言:
「那个……老爷爷,你有什么困难吗?」
结果老人喝了一大口右手酒瓶里的酒……
「没什么困难。」
然后随即冷冷地这么回答。头上的「!」符号也没有变成问号。
既然固定的发言没有用,那么这个任务,恐怕是要在街上到处听居民所说的话才会引导玩家来到此地的类型吧。一般来说在这个过程里就能知道正确的接任务关键发言,但这次是靠亚鲁戈的超级嗅觉直接发现任务,因此现阶段还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还是该先撤退,收集情报后再重新来过吗?但已经花了时间与五十珂尔来到这里了,空手而回实在太可惜。
认为至少也要得到什么提示的我,开始环视起大概有十张榻榻米左右的房间。
如果是整洁的房间里有什么怪东西的话就很容易发现,但这个房间刚好相反。里面实在有太多古怪的东西,不知道该拿哪一个来当成提示。除了有巨大的鱼标本外,还有成捆的兽皮、生锈的鱼叉、大大小小的木材、内容物不明的坛子以及从中折断的桨……不论看哪一个,都只能推测出他原本是个水手。
唉,看来只能乖乖撤退了……正当我准备放弃的时候——
「老爷爷,这种东西掉在地上很危险喔。」
亚丝娜一边这么说,一边从摇椅的脚边捡起某样东西。
那是一根长十公分左右,有一半已经生锈的铁钉。大概是从这张老旧的椅子上脱落的吧。
老人瞥了一眼亚丝娜手上的钉子,不知道为什么不愉快地用鼻子哼了一声,然后再次喝了一口酒。面对朝我露出困扰眼神的亚丝娜,我也只能一边苦笑一边表示:
「把它放在那边的桌子上吧。」
「嗯……」
亚丝娜点了点头后,就准备转过身子—
我却在无意识中从她手上把钉子抢了过来。
「呀,你做什么啦!」
「等等……这个不是一般的钉子。也不是……投掷用的飞针。断面是四角形的钉子……我好像曾经在哪里看过……」
我一面喃喃自语,一面在脑袋里把几个情报连结起来。
面对水路的两扇大门。房间里的皮革和木材。很久以前在现实世界的博物馆里看到的收藏品。封测时期不存在的任务。
——这个老人,大概原本不是水手。
我绕到老人正面,大大吸了一口气后才对他说:
「老爷爷。请帮我们造船吧。」
第三章
这一定是个相当花时间的任务。
结果我的预感出错了。
我和亚丝娜在第四层解的第一个任务——「往日的船匠」,已经不只是花时间了。它可以说是惊天动地、空前绝后,而且言语难以形容的麻烦任务。
「喂……反正也不能带到其他层去,稍微妥协一下有什么关系嘛?」
亚丝娜以完全无法沟通的声音与表情回应了我的主张。
「才不要呢。既然要帮我们造船,我就要造一艘最棒的船。」
「是是是。顺带一提……一艘两艘是大型船使用的单位,帆船或贡多拉使用的单位是一条两条喔。」
「那就最棒的一条船!」
我们一边进行这样的对话,一边走在夜晚的森林里。
主街区罗毕亚东南方的广大森林地带,已经和封测时期一大片直立枯木的荒凉景象完全不同,变成了充满生命力的模样。树木群枝叶几乎要覆盖整个天空的样子与第三层的森林十分相似,但脚边的地面却不一样。靴子总会陷进充满水分的青苔当中,可以说相当难以行走。而且到处都有小小的涌泉,我从开始搜索到现在的三个小时里,脚已经有四次踩到里面去了。
之所以会没有注意脚边,是因为视线往上寻找东西的缘故。但是亚丝娜明明也一样一直看著上方,结果不要说掉进泉水里了,就连被树根绊到都没有。不知道是翻倒耐性值相当高,还是真实幸运值有所不同。
如果是后者的话,差不多也该让我们找到了吧……我在内心这么嘟囔著,并继续无止尽的探索。
我们所找的,不是什么美味的树果,或者满是甘甜蜂蜜的蜂窝。而是刻划在树干上的四道爪痕——身为这个森林之主的灰熊,为了宣告这里是自己地盘所留下来的记号。
如果是一般大小的黑熊,我们进入这座森林之后就已经打倒十只以上了。老船匠只要我们带「熊油」回去,即使是从一般熊身上得到的物品,应该也能让任务进行下去才对。从这方面来看,这个任务的麻烦度其实是取决于挑战的玩家。
但是亚丝娜却无论如何都想从老人稍微透露其存在的森林之主身上取得油脂。
因为搜集到的素材品质,大概会影响到他为我们打造的船只性能。
「……不过,真的有点意外耶。原本以为亚丝娜是不会拘泥于这种事情上的人。」
一边藉由月光来搜寻灰熊爪痕一边如此发言后,就从右侧传回简短的问题。
「这种事情指的是?」
「啊……rpg里经常可以见到这种花招。可以说是让人埋头于游戏的要素……虽然不用获得最棒的结果也能过关,但要努力也是玩家的自由哟……大概就像这样吧。」
「听你这么说,好像我完全著了对方的道一样,实在有点不爽……但是,这无关游戏的花招,单纯是我想这么做。那个老爷爷的口气听起来像是不情不愿,但实际上应该是想建造一艘最棒的船吧。」
「……原来如此。」
听见这样的话后,我也没办法再说「我们就妥协吧」。
三个多小时前,因为我们的委托而让头上符号由「!」变成「?」的npc老人,呼出一大口菸斗的烟后才这么回答:
——我已经不当船匠了。
——因为水运公会的家伙,独占了所有造船需要的素材。如果这样还想找我帮你们造船的话……首先到东南方的森林去,把用来做防水处理用的熊油拿过来。不过为了你们好……遇到森林之主的熊时还是快点逃吧。虽然应该可以从那家伙身上取得最高级的油脂……
虽然开头就有令人在意的台词,但老人随即闭上眼睛,似乎完全不打算继续说些什么,所以我们也只有离开他的房子,再次搭著贡多拉从南大门离开城镇,来到这里——这就是事情大概的发展了。
主宰森林的熊在封测时期就已经存在,当时虽然到处寻找作为记号的爪痕,但是我最后还是一次都没遇见。不过按照当时听见的传闻,据说六人小队也被击溃了好几次。
虽然只有两个人就挑战这样的强敌多少会有点不安,但等级已经比封测时期在此地探索时高出许多,而且不管再怎么强,熊依然只是熊。应该不会吐火或者喷毒才对,而且也不会使用刽技。攻击模式与一般的熊应该不会差太多,一定可以搞定吧……希望是这样啦……不过亚丝娜愿意放弃的话还是最好啦……因为我肚子又饿了啊……
就在思绪往来于正面与负面之间时,在我不知道已经抬头看了几百遍的老树树干上——
「…………」
发现四道深深刻划在上面的平行线,我随即把视线移到走在前面的亚丝娜背部,一瞬间犹豫了一下后才叫住她。
「喂~有了喔。」
「咦,真的吗?」
立刻跑回来的亚丝娜,抬头看著我指的方向后,表情也变得开朗起来。
「真的耶!嗯……只要在这棵树附近等待,不久后就会涌出了吧?」
「应该是这样。」
「那稍微在这里休息一下吧。得先确认一下药水……之类的……」
原本相当快的说话速度急远变慢,让不知道发生什么事的我看向细剑使的脸。这时皱起细眉凝视著全新标记的亚丝娜,最后以低了三度左右的声量呢喃道:
「…………我说桐人啊。那个标记,在比我预料中还要高出许多的地方耶……」
「咦?」
再次把视线移回爪痕上的我,计算从地面到该处的高度。二、四、六……大约有八公尺。
「…………能够抓到那种高度的熊,是什么样的熊啊?」
「那当然是……直立起来后,大约有八公尺左右的熊……吧……」
「…………那已经不能说是熊了吧……」
声音越来越小的我们背后,传来一声沉重的震地声。
畏畏缩缩地回过头去,就看见近在咫尺的距离前,有一座小山蹲踞在那里。
对方的每根毛都像针一样粗,还有一身灰色毛皮。它的两颗眼珠闪耀著鲜红光芒,从嘴里露出凶恶獠牙。而且还长著如短刀般巨大的爪子,宛如圆木一样强壮的四肢。以及额头上那乌亮锐利的——角。
「…………嗯,那的确不是熊。还长著角呢。」
这么呢喃的同时,像熊又绝对不是熊的巨大野兽头上,就出现了深红颜色浮标。显示在上面的名字是「magnatherium」——应该是「大王巨熊·乌姆」吧。
「咕噜噜噜……」
这头巨大野兽同时又发出完全不像熊的低吼声,然后缓缓直立起趴著的身体。
不知道究竟有多高的躯体遮住月光,让我们周围变成一片黑暗。在漆黑影子上部发出绚丽光芒的双眼,高度果然将近有八公尺左右。
「……亚丝娜,冷静一点。」
我以沙哑的声音如此呢喃。
「以那个身躯来看,动作应该不可能太敏捷。我们要一直穿梭在树木之间,不能让它直线突进。」
想起之前战斗的普通尺寸黑熊都喜欢直线的突进攻击后,我做出这样的指示,搭档也默默点了点头。我们同时握住左腰和背后的剑柄并迅速拔剑。亚丝娜的「骑士细剑+5」与我的「韧炼之剑+8」聚集了一些磷光后就闪烁著光芒。
像是对这些光芒有所反应般,大王巨熊·乌姆再次低吼,并张开巨大的下颚。
我和亚丝娜迅速飞退,躲到雄伟的老树后方。往前冲过来的大王巨熊·乌姆头部猛烈撞上树木后,应该多少会有昏迷效果。趁那个机会赏它一记剑技,然后确认它损失了多少血量。
但我这样的计画,在一秒钟后就轻松地被无效化了。
大王巨熊·乌姆的喉咙深处开始闪烁著红光。那是在死亡游戏化的艾恩葛朗特里首次见到——但是封测时期多次在更上层看见过的,美丽又凶恶的光芒。
这是火焰吐息的前兆特效。
我马上舍弃躲在树干后面避开攻击的选择。火焰攻击和第二层的楼层魔王「公牛国王,亚斯特里欧斯」吐出的闪电吐息不同,具有在某种程度下可以绕过障碍物的性质。就算大树可以撑过火焰攻击,躲在后面的我们也很可能会被烧成焦炭。
这样的话,就往横向冲刺吧。但是大王巨熊·乌姆的红色双眼已经紧紧盯著我们。就算往旁边逃走,也很可能会改变发射方向。附近;蛋退有更确实的回避方法才对…………
「——这边!」
在霎那间的灵感驱使下,我一用左臂紧抱住亚丝娜纤细的身体,就往正后方跳去。一步、两步、三步后来到目标的地点。也就是在探索中让我大为困扰的,直径虽然小但是水相当深的涌泉。
当毫不犹豫地跳进泉水的同时,大王巨熊·乌姆的嘴里就迸出橘色火焰。
连头顶都没入冰冷水里的下一刻,水面就出现鲜红光芒。我一边把亚丝娜压到泉水底部,一边拚命缩起身体。
火焰整整肆虐了将近五秒钟左右,原本冷到结冻般的泉水温度立刻急速上升。虽然担心不会就这样直接沸腾吧,但水温升到跟较热的洗澡水差不多时吐息就结束了。水面变暗的瞬间,我就急忙跳了出去。
跟著我爬上地面的亚丝娜,在长发与斗篷衣角不停滴水的状况下呢喃著:
「那绝对不是熊。」
「我也这么认为。」
我同意她的看法,并确认四周的情形。
大王巨熊·乌姆没有改变位置。但是那家伙前方的地面已经烧得焦黑,目前正不停地冒烟。我原本打算拿来当成障壁的大树,虽然没有倒下来但整体来说已经变成白木炭状态。看来火焰果然会绕到树干后方。
「怎么办?要逃走吗?」
在准备与情报都不足的状态下,要挑战这个强敌实在太过危险,如此判断的我虽然说出这样的提案,但是亚丝娜却没有立刻附和。
「……虽然没有硬和它作战的打算,但至少要多收集一些情报吧。掌握那只熊的攻击模式,下一次才能把它打倒。」
「…………」
我一边凝视著距离二十公尺外缓缓开始移动的大王巨熊·乌姆,一边迅速思考。
如果附近有涌泉的话,应该就可以在毫发无伤的状态下躲过火焰吐息。它应该没有其他的特殊攻击了才对。光是看那如同小刀般的爪牙,就能知道物理攻击力应该也颇高,但可以利用附近的大树当盾牌。
「……我知道了。那么,我们一边回到城镇的方向,一边收集那个家伙的情报。」
「了解了。」
我们迅速互相点了点头的同时,大王巨熊·乌姆也开始前进。
一开始是悠然地四足步行,但在某个瞬间,忽然就像被按下开关一样往前突进。与第二层的练功区魔王,超巨大牛「球首公牛,巴乌」同等级,肩膀高度几乎有四公尺的巨大身躯,一边撼动著大地一边往这里冲过来的模样,只能用恐怖两个字来形容。
「倒是那个家伙,别说是有名字的怪物了,根本是中魔王等级了嘛……!」
「可以确定的是绝对不是熊!」
我和亚丝娜一边这么抱怨,一边拚命跑著。我们绕到大王巨熊·乌姆的右侧,试著从它突进的轨道上逃离,但敌人果然也转头追了过来。
不过我们也不是随便到处乱跑。只要大王巨熊·乌姆和我们之间有结实的巨树,我们就会保持在那个位置上。
「很好……就这样冲过来吧!」
只要它的头部猛烈撞上树干直径应该有两公尺的大树,应该会有几秒钟无法动弹的时间吧。我带著这种期待的发言——两秒钟后就变成了惊愕的叫声。
「不会吧!」
大王巨熊·乌姆虽然按照我的计画,丝毫没有减速就撞上大树,但长在额头那根又粗又短的角,简直就像是巨人的槌子一样,直接扪粗大的树干捣碎。
幸好它在这时候停止突进,但怪物熊存缓缓倾倒的巨树后方,发出震耳欲聋的咆哮声。
「呀滋咕噜啊啊啊啊!」
我一边承受这几乎要造成耳鸣的大音量,一边呢喃:
「亚丝娜,熊的天敌是什么?」
「虽然那不是熊……但现实世界的话,大型的熊没有天敌。虽然好像偶尔会输给老虎和杀人鲸。」
「这……这样啊。那弱点呢?」
「所以说,为什么要问我啊?呃……我记得曾经在书上看过,鼻梁好像是弱点……」
「鼻梁吗……」
我一边这么重复,一边凝视著开始移动的大王巨熊·乌姆。
额头虽然被角保护著,黑色鼻头却是毫无防备。但是,就算是四足步行状态也是在高达三公尺以上的地方,跟平常一样挥剑也无法击中。虽然跳跃系的剑技或许有办法命中,但要是它对我们的攻击产生反应而站起来就完蛋了。
「唔唔唔,真想要有魔法……就是能以冰冻加上物理属性的冰锥不停轰炸的那种……这样的话一定能不断产生会心一击……」
「别做这种破坏世界观的妄想,快点决定要怎么办吧。」
迅速把我打从心底的愿望否决掉后,亚丝娜就朝不知道什么时候打开的视窗地图瞄了一眼。这时我也跟著看向设定为小队成员可视化的地图。
目前的位置是在城镇罗毕亚东南方广大森林,接近中央部位。北边与东边都被直立的山崖包围,后面就是之前的溪谷。地图上虽然仍是呈现灰色,但是根据封测时期的记忆,南边确实也是山崖才对。由森林到河面的距离大概将近五十公尺,就算下面是水,也不知道能不能承受得了落下伤害。
也就是说,跳进河里逃走的最后手段已经无法使用。只能想办法从西侧离开森林,然后逃进罗毕亚的圈内了……
「喂……」
大衣的左袖忽然被拉了一下,我就把从地图上移开的视线朝向亚丝娜的侧脸。
「那只熊,不只是在吐完吐息之后,撞倒树之后好像也无法马上行动喔。」
「…………」
听她这么一说,我就开始确认大王巨熊·乌姆的模样。
以额头的角将大树从根部撞断的巨熊,虽然不致于陷入昏迷,但还是蹲低身子由喉咙里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当然靠近的话就会发动攻击,但确实如亚丝娜所说的,吐息攻击与粉碎巨树后似乎有一阵子无法移动。
也就是说,只要利用这种习性,要逃走并不是一件难事。
「弱点之一……不对,没办法称为弱点吗……」
我马上收回自己所说的话。虽说是能够用来逃走的习性,但想打倒它的话还是得靠过去才行。而且足以阻止那家伙突进的大树数量有限。在一定的区域战斗的话,树一定马上就会被它全部撞倒……
这时想到这里的我,忽然注意到某种异常。
怪异的不是我、亚丝娜或者是大王巨熊·乌姆。而是那家伙的脚边——数十秒前被撞断的大树,根部和树梢已经像玻璃一样粉碎且消失了,但树干的一部分却还残留在地面上。
掉落在地面也不会消失的物体,那也就是能够收集的道具了。
「……那个,亚丝娜小姐。你道具栏的容量还够吗?」
这么问完后,才想起这个人的道具栏里好像装满了小型的布料装备。
但是亚丝娜却露出似乎看透我想法般的表情与声音回答:
「还有一定的容量。我说过利用裁缝技能制作的衣服之类的,已经全部把它们变回布料了吧。」
「对……对喔,确实如此。那么……很抱歉,我会去诱导那只熊,你就帮忙捡起掉在那家伙脚边的圆木,然后确认道具名称以及可不可以收进道具栏里面。」
眼睛里虽然露出淡淡的怀疑之色,但亚丝娜立刻点了点头。
「了解。」
大王巨熊·乌姆刚好在这个时候再次开始移动。与大树剧烈冲突后的停止移动时间大概是五十秒吧。吐完火焰吐息之后大概停顿了二十五秒,所以只要有效利用这些空档时间,应该就不难脱离现场了。
我带著「拜托你了」的意思轻拍了一下亚丝娜的左臂,然后从躲藏的草丛后面跳了出去。
「在这里啦,大笨熊!」
叫完就开始往熊的右侧跑去。大王巨熊·乌姆以不符合巨大身躯的敏捷速度转换方向,踩著沉重脚步震动地面朝著我追来。
先不管作为特殊攻击的猛烈突进,单纯的移动速度似乎是我快了一点。但被潮湿青苔覆盖的地面还是随时潜藏著跌倒的危险,也有可能被树根与细流绊住脚部。我就这样尽最大的努力注意著脚边,将熊诱导向北方。
把它从亚丝娜身边拉开三十公尺以上的距离后,我就停下脚步回过头去。
虽然不认为第一次遇见就能打倒这只强敌,但还是稍微想抓住一点近身战斗的感觉。我举起右手的韧炼之剑,等待著一直线靠近的巨熊。
「啾咕咕噜哦!」
随著很难想像是哺乳类的吼叫声冲过来的大王巨熊·乌姆,高高举起比人类身体还要粗的右前脚往下挥落。
蓝白色月光照耀下的钩爪,散发出饥饿的狰狞光芒。
我以剑技「斜斩」迎击轰然挥落的前脚。淡蓝色特效光包围的厚实刀刃,与四根钩爪剧烈碰撞。过于强烈的冲击,直接从虚拟角色的手臂贯穿肩膀、腰部以及脚边。
整个人往后退的我,背部撞上树干才总算是免于跌倒。
大王巨熊·乌姆当然不可能会跌倒,但被弹回去的右前脚还在空中游移。看来如果是普通攻击的话,大概勉强可以用剑技来防御。不过我经过「锐利度+4、耐久度+4」强化的韧炼之剑+8才好不容易打成平手,能力在此之下的剑很可能会被打回来。
我一边确认踏脚处,一边瞄了一下双方的hp条。敌人当然是毫发无伤。我也只有刚才撞上树木时稍微减少了一点hp,但还没受到什么大太的伤害。
「……那这次换我进攻了。」
低声呢喃完后,我往前跨出一步。
虽然不可能是对挑衅的发言有所反应,但大王巨熊·乌姆的双眼闪露红色光芒,发出「啾噜噜……」的低吼。它的两只前脚往地面一推,缓缓撑起巨大身躯。
直觉它又要施放火焰吐息的我,立刻往后方瞄了一眼。树林深处,有一洼小小的水面正发出蓝光。只要跳进那里面就能跟刚才一样躲开吐息,但我硬是压抑恐惧的心情站在现场。
直立起八公尺巨大身躯的灰色怪物,发出风箱般的声音吸进大量空气后,随即大大地张开下巴。
瞬间,我不是后退而是往前冲刺。往侧面回避的话攻击一定会尾随过来,但是背后则还没有尝试过。跑过与熊之间的一半距离时,头上就出现鲜红的光芒。吐息随著刺耳的轰然巨响从锐角发射出来,我则为了钻过它而继续往前跑。
直接击中正后方的火焰,产生灼热的旋风,拍打著我的背部。
「好烫啊!」
即使这么大叫著,我还是利用这阵风,冲过最后这几公尺的距离。冲过宛如大树的双脚中问,也就是跨下之后来到大王巨熊·乌姆背后。我一个紧急剎车,接著转过身子。
果然正如我所期待的,熊没有转过身来,还是持续朝自己正前方的地面吐火。
——机会来了!
我挥舞著爱剑,瞄准目标。虽然身体长度的比例像一般的熊一样短,但尾巴却有酒桶那么大,我朝著该处发动突进系剑技「音速冲击」。
黄绿色轨迹撕裂微暗空间,我的身体在系统辅助从后面推进下迅速往前跳跃,剑也击中了熊距离地面三公尺高的尾巴。
「滋喀」的声音后就是确实的手感。熊巨大的身躯整个后仰,遭到中断的火焰吐息残渣划出几道弧线后掉落到地上。
我一个后空翻著地的同时……
「滋呀噜哦呜!」
发出尖锐叫声的熊双脚碰到地面后就开始笔直往前冲。直到离我相当远的距离后,才终于转过身子。
它的双眼燃烧著红色怒火——看起来似乎是如此,尾巴虽然不是像鼻梁那样的弱点,但似乎也是能产生会心一击的部位。凝视著一起远去的颜色浮标后,发现虽然不多,但确实已经削减丁hp条。
「……很好!」
第一次给予敌人像样的伤害,让我轻轻握住左拳。
「一点都不好啦。」
可能是在我没注意的时候追上来的吧,左后方传来熟悉的声音。急忙转过头去的前方,就看见暂定搭档冷冰冰的傻眼表情。
「明明说要逃走,结果却很努力地在战斗啊。」
「没……没有啦,这只是为了收集情报……」
说完这样的藉口,才想起刚才拜托她的事情。
「对……对了,倒是圆木怎么样了?」
「我确实把它捡起来,也放到道具栏里了。应该还可以捡个五根左右。道具名称是『良木的心材』。」
「…………」
我花了一秒钟处理得到的情报并做出结论:
「那大概也和『熊油』一样,是贡多拉的素材。」
「咦……」
「虽然像这样破梗可能很扫兴,但我认为这个任务是『让人去同样的地方好几次』的类型。把最初委托我们的熊油拿到老爷爷那里去后,他应该又会说拿木材过去吧。其他应该还有一两种非得到这个森林来收集的素材。」
「……这也就是说,说不定木材也跟油脂一样有普通与高级之分喽?」
亚丝娜跟平常一样发挥了敏锐的直觉,我则对她点了点头。
「普通木材的话,应该用斧头把附近的木头砍倒就能采集到了吧。但是高级品,应该就只有利用『采伐』技能砍下的大木头才能得到吧。」
「……那不就只能提升这个技能了吗?」
看来关于船的一切真的完全不打算妥协的亚丝娜,如此断言之后就皱起眉头。
「咦,但是我刚才捡的圆木,名称有『良木』两个字。这应该是高级品的意思吧?」
「嗯。应该也准备了就算没有采伐技能也能取得高级木材的密技吧。也就是利用那只巨熊……」
快速说完这些对话后,巨熊似乎也从尾巴遭到痛击的伤害里恢复过来。它开始以四足步行往这边移动,然后低下长了角的头部。这是突进攻击的前兆动作。
「又要来了!快找大树……」
「那边。」
在我看著熊的期间已经先行确认过周围的亚丝娜,迅速指著西南方向。耸立在夜空中的漆黑树影,尺寸确实不输给几分钟前才被粉碎的巨树。
「好……好吧,就到那棵树那边……」
「要诱导它去撞树吧?又有圆木掉下来的话,就由我来捡,你就寻找下一棵大树并诱导它吧。」
「……了……了解。」
亚丝娜这时展现出过去从未见过的干劲,接著就在互相做出指示的情况
下,让巨大喷火熊剧烈撞上大树多达十二次。
「良木的心材」的掉宝个数由零个到三个不等,虽然我们因此一下子焦虑一下子欢喜,但是在开始习惯对付巨熊的方法时,两个人的道具栏容量就几乎要全满了。早知如此,就应该取得「所持容量扩张」技能……我脑海里又浮现这固定的想法,然后小声对著身边的搭档说道:
「虽然不知道这样的数量够不够拿来造船,但已经装不下也没办法了。趁那个家伙坐在地上的时候,我们快点脱离回到街上去吧。」
「还没获得『熊油』耶。」
立刻被她这么指责,让我不由得吓了一大跳。
「这……这样啊……不把它交给老人,任务就无法继续嘛。嗯……只找普通熊取油这样的折衷办法……」
「不行。」
「我想也是。」
用力点了点头的我,看向稍远处在突进后进入蹲坐模式的大王巨熊·乌姆的hp条。
在诱导当中数次找到空档攻击了它的尾巴和脚,所以血条已经减少到九成左右——虽然很想这么认为,但这里应该是要用还有将近九成来形容吧。真的想打倒它的话,就不能跟之前一样采取以回避为主的行动,而是必须冒著危险挑战近身战斗。
突进攻击似乎只有在拉开距离的时候才会使用,而吐息已经确认过即使在眼前代会发射了。我不认为每次「钻胯下」都会成功,也不保证附近一定都刚好能找到涌泉。考虑到涌泉被火焰烤过后一瞬间就变成温泉,就知道不能持续拿同一个地方来当避难处。
——这时亚丝娜像是看透我的担心般这么说道:
「那边有一个近距离内就有四处涌泉的地点。依序使用的话,或许能够连续躲过吐息。」
「这……这样啊。」
真是令人佩服的观察力与判断力。
我一边确认巨熊的情况,一边对著细剑使提出一个问题:
「亚丝娜。这应该不是……意气之争吧?」
「咦…………?」
我瞄了一下她的脸,然后继续说道:
「想要那个老人帮忙造出最棒的船。所以想收集最高级的素材。你刚才是这么说的。但是,如果这是心中不想输给这个游戏的心情让你这么说……那我就不赞成和这只熊作战。因为在这款游戏,不对,应该说在这个世界里,我们的胜利并不是完美地完成任务,而是……」
「一直活下去。」
亚丝娜以呢喃般细微,但是相当坚定的声音这么回答。
「别担心,我不是只拘泥于结果。是真的认为我和你应该能够赢过那只熊。这就是我最大的动机。」
听到她这么说,我也只能苦笑著点点头了。
「……那有一个条件你要先答应我。就是下一次我说要逃走时,绝对不能反对,要马上拔腿就跑。」
「我知道了。」
听见她立刻这么回答后,我也就下定了决心。大王巨熊·乌姆虽然是强敌,但持续观察了二十分钟以上的结果,就能知道它的行动模式不是太复杂。只要保持集中,就有机会获胜。
「开始接近战之后,首先由我用剑技把那个家伙的攻击弹回去,接著就切换由你给它一击。就算觉得可以使用剑技,也不要继续追击。」
「了解。」
「那……我们上吧。」
互相点头的同时,熊的蹲坐模式也结束了。我一边瞪著以四足步行前进的巨大身躯,一边把多余的思考屏除在外。
重新握好右手的爱剑,往潮湿的地面一踢,就先朝著亚丝娜发现的泉水密集地点冲剌。
第四章
真是太小看她了。
完全没想到竟然会这么厉害。
亚丝娜的剑技与骑士细剑+5的组合,只能以惊异来形容其准确度与威力。
「看,我就说可以赢吧。」
经过长达五十分钟——有一半是为了让它折断大树而到处奔跑——的战斗之后,亚丝娜一边露出满脸笑容一边这么肯定地说道,而我只能够抬头看著她。
虽然脸上已显疲态,但不像我这样瘫坐在地上,亚丝娜立刻就开始确认起掉宝道具。刚以指尖轻敲了一下新人手道具栏,她就发出压抑的欢呼声:
「哇,太棒了!掉了四瓶『梦幻熊油』哟。其他还有毛皮、熊爪……另外这是……『火焰熊的熊掌』?」
「还是不要实体化比较好,应该会出现极血腥的物体。」
一边这么说,一边嘿咻一声站起来后,我也打开了视窗。
我这边也掉了三瓶熊油。这样应该不会不够了吧。虽然也得到了毛皮和熊爪,但不知道该说是可惜还是不幸,没有获得熊掌。取而代之的是一根「火焰熊的硬角」。这应该就是长在大王巨熊·乌姆额头上的那只角了吧。
最后确认了一下时钟才把视窗消掉,然后大大地伸了个懒腰。时间已经超过晚上十一点,虽然傍晚短暂休息了一下,但还是有沉重的疲劳感。
「呃……亚丝娜小姐?」
「什么事?」
「回到城镇后,马上要去进行任务报告吗?」
「当然要去喽。」
「我想也是。」
希望船匠老爷爷还没有睡觉。脑袋里这么想的我,开始不停点著头。
回程的路上,只遇到到过一次植物型怪物「高帝食人草」,没有什么太大的困难就回到主街区罗毕亚的南门。招了只似乎是二十四小时营业的贡多拉,直接到城镇的西北区域。
到达老人家里时已经是晚上十一点五十分,但窗户的灯光还没有熄灭,所以我也就不客气地敲门了。我们两个人就并排站在依然深坐在摇椅上,不断享受右手酒瓶里的酒与左手上菸斗的老人面前。
「我们把熊油拿过来了。」
亚丝娜一边这么说,一边把实体化的油脂——当然不是一整块,而是装在小壶里——交出去,老人随即动了一下一边的眉毛。
「这个味道……你们拿到森林之主的油脂了吗?」
装著威士忌的酒瓶滚落到地上。指节分明的右手抢夺般把小壶拿过去后,任务记录就随著「锵啷」的效果音继续进行。
「哼,但是这样还不够。」
老人「喀咚」一声把小壶放到旁边桌上。和亚丝娜面面相觑后,这次由我从自己的道具栏里拿出小壶交给老人。即使这样老人还是没有点头,虽然因为可能要再次狩猎巨熊而感到战栗,不过幸好在交出第四瓶油脂后就响起第二次效果音。
「哼,好吧。看来你们是真的想让我这个老不死的帮你们造船。」
「那是当然了。拜托你了,老爷爷!」
虽然不可能被亚丝娜这样的发言打动,但老人把左手的烟斗也放到桌上后就举起双手。先是不停蠕动带著几道旧伤的十根指头,接著再次无力地把手放下来。
「……我不是说过了,水运公会那些家伙,把所有造船的材料都拿走了。要造船还需要大量的木材。而且还是只生长在东南森林里头的,像是桦树或者橡树这种坚固的木材。」
隔了一段时间后,他才像是要吊人胃口般继续表示:
「但是,最好的造船木材应该还是柚木吧。从古老的柚木大树取出中心的精华部分,就可以造出很坚固的船。只不过,没伐过木的外行人是没办法取得那种木材啦……」
任务记录继续进行,「往日的船匠」第二阶段开始了。
我和亚丝娜立刻从视窗里把「良木的心材」实体化。
当带著红色的圆木直接立在地板上的瞬间,老人似乎稍微瞪大了眼睛,不过那应该只是我想太多了吧。
当老船匠为了制造我们订做的两人座贡多拉而好不容易站起身子时,我和亚丝娜的道具栏里已经消失了「梦幻熊油」四瓶、「良木的心材」八根、「火焰熊的爪子」六根——这经过加工后好像能当钉子——「火焰熊的毛皮」——同样经过加工后能成为座位的椅面——两张。
我一边对道具的数量总算没有不足感到安心,一边注视著终于从椅子上站起来的老人。他横越凌乱的房间,站在南侧窗户的一扇门前,然后从怀里掏出钥匙打开看起来十分坚固的锁。
随著沉重声响打开的门后方,似乎是工匠道具的保管库。可以看见巨大的锯子、铁锤、凿子以及木刨等大量道具紧紧排在一起,而且全都仔细地擦得闪闪发亮。
「没想到还能有握住它们的一天……」
我则是在心中对著感慨良多的老人背部呢喃:
——大概从明天开始,你就会因为一大堆订单而忙翻了吧。
虽然目前只有我和亚丝娜在进行这个「往日的船匠」任务,但也不能一直这样把情报藏匿下去。因为隶属于「龙骑士旅团」和「解放队」的前线组玩家们,目前正在城镇外面为了完成各种任务而拚命在水路上面游泳呢。
虽然很想看看这些高傲的领先者们,排出队型以泳裤+泳圈的模样拚命游泳的光景,但这时候还是应该迅速把情报提供给亚鲁戈,帮助他们制造船只才对吧。虽然身为封弊者的我事到如今也不在乎形象变差了,但还是想极力避免亚丝娜遭到更加严重的排斥。
她原本就因为骑士细剑那令人惊恐的威力而在第三层的魔王战里备受瞩目了。如果藉由「卡雷斯·欧的水晶瓶」而实质上增加了一个技能格子的事实再被发现的话,前线组的两大势力不是会开始认真地挖角她到自家阵营,就是………
不知不觉就陷入沉思当中的我,耳朵听见老人走回来的脚步声。
一抬起脸,就看见一份大卷轴被摊开在桌上。老人以右手拍了一下全白的羊皮纸,然后说道:
「那么,决定你们想订做的船型吧。」
任务记录开始进行,眼前出现紫色视窗。看来是排满了文字输入栏与下拉式选单的贡多拉设计图。最上方的所有者栏同时写著我和亚丝娜的姓名。这应该属于是共同进行任务的小队所共有的物品。
「这是什么?」
我感觉从旁边伸出头来的亚丝娜——双眼似乎瞬间亮了起来。
「哇,好棒喔。即使是两人乖坐的贡多拉,也可以决定造型、颜色与船的名字耶。」
由于她随著兴奋的声音把右手手指伸了过来,我也就准备空出位置,结果视窗又跟随著我移动。
「等一下。」
我急忙叫出小队相关选单,把队长换成亚丝娜。任务基本上是所有小队成员同时进行,但是像这样的操纵大多仅限于小队的队长。
从我这边继承操纵权的亚丝娜,眼睛立刻浮现出星星的图案并转过头来这么说:
「喂,要用什么颜色?好像可以利用rgb色相环来自由设定呢。」
「我什么颜色都可以……亚丝娜决定就好。」
「不行啦,系统上的所有人旱我和你,得好好商量过才能决定。」
「好……好吧……那我选黑……」
「啊,但是黑色不行!感觉好像马上就会沉船。」
「这……这样啊……那么,嗯……」
虽然很想赶快决定样式然后回旅社去,但随便说说也只会被识破害对方生气,所以我就试著从理论方面来考虑。
「……嗯,我想船应该没办法收进道具栏,大概是停在下船的
地方之类的,这样还是晚上也能看见的颜色比较好吧……像是白色,或是橘色系……」
「对喔。那白色系应该不错。但纯白又太没有变化了,你觉得有点象牙白的颜色如何?」
「很……很不错啊。」
「嗯……大概像这样吧。」
亚丝娜纤细的手指在rgb色相环上滑动,然后指定高雅的象牙白。当我好不容易松了一口气的瞬间,却又有一大堆船首与船尾的装饰零件、决定船缘和座位以及其他配色的副选单跑出来。
「这……这些就交给你了。」
「真拿你没办法……那我就自己决定喽。」
亚丝娜以带著不满的口气,但是眼睛依然闪闪发亮的模样重新面向选单,我则是悄悄离开她身边,坐到桌子附近的小圆椅上。
结果在旁边耐著性子摊开羊皮纸的老船匠就低声沉吟著:
「一直以来,帮年轻女孩造船都得花上三倍左右的时间。」
「……原……原来如此,我又上了一课。」
而我也只能点头。
最后当细部的颜色、包含各种装饰零件在内的船体形状、座位的形状与配置以及其他构造都决定好时,时间已经超过凌晨一点了。但亚丝娜还是没有显露疲态,迅速回过头来说道:
「那最后来决定船的名字吧。」
「呜……名……名字……」
老实说,我对命名的品味完全没有自信。因为目前使用的「桐人」这个名字,也只是随便改了一下本名而已。
「这……这个……也可以交给你就好吗……」
畏畏缩缩地说出这样的提案后,亚丝娜不知道为什么就很严肃地点了点头。
「其实,刚才脑袋很自然就浮现一个名字。」
「咦……是什么名字?」
「嗯……我曾经在书上看过,外国经常会用女性的名字来当作船名……想到这件事,就觉得用基滋梅尔小姐她妹妹的名字似乎不错。」
出乎意料之外的发言让我不由得瞪大了眼睛。
在第三层遇见的黑暗精灵骑士基滋梅尔,在静静立于野营地角落的小小墓碑前这么告诉过我。她说自己有一个身为药师的妹妹,而那个女孩子在和森林精灵的战斗中牺牲了性命。
我记得,她的名字是——
「……是蒂尔妮尔小姐对吧。蒂尔妮尔号……很不错的名字不是吗?」
我一边点头一边这么说,亚丝娜就以平稳的笑容点了一下脸庞。
她在视窗上部中央一个字一个字输入船名后,就对我招了招手。
「这样应该没拼错吧?」
我从椅子上站起来,来到亚丝娜身边确认了「tilnel」这样的文字列。接著再次点了点头。
「那么……一起按下确认键吧。」
「呜咦?」
「怎么,不愿意吗?」
「当……当然不是啦。」
用力摇了摇头之后,我就把食指朝右下的确认键伸去。亚丝娜也做出同样的动作,接著瞄了我一眼,只用嘴唇说出:「预备……」
当她要用力按下按键的前一刻——
「等……等一下!」
我这么大叫并用力抓住亚丝娜的右手。
「做……做什么?」
「没有啦,这个栏位还没有填……」
我指的地方是写著「附加装备」的下拉式选单。看见那个选单的亚丝娜就轻轻耸了耸肩。
「啊,那边吗?因为没有出现任何选项啊。」
她边说就边戳了一下选单,结果浮现的副视窗上确实是空无一物。这恐怕是因为她没有可装备的道具吧。
「嗯……为了慎重起见,可以让我检查一下吗?」
「请吧。」
亚丝娜同意后,队长就再次变成我。
我重新点了附加装备櫊后——
「……喔,有东西出现了!」
「咦,什么什么?」
两个人头靠在一起窥看的小视窗上,浮现出来的选项只有一个。
「嗯……『焰兽的冲角』?」
一看见这个文字列的瞬间,胸中就自动浮现不祥的预感。
同样皱起眉头的亚丝娜也小声呢喃著:
「冲角……好像是以前加在桨帆船上面的角对吧?为什么贡多拉会需要这种东西?」
「还不知道需不需要就是了。看来是没有素材就不会出现的选项……」
思考了一阵子后,就想到不清楚的话提问不就得了,于是我看向站在桌子对面的老人。
「那个……」
虽然如此搭话,但是却不知道该如何称呼对方,于是我重新看向带著npc色彩的颜色浮标,结果就出现「romolo」这样的表记。
「那个,罗摩罗先生。附加的冲角是必要的东西吗?」
自认为已经尽量用简单的方式提问了,但罗摩罗老人还是没办法马上回答。觉得自己可能是用了应答模式里不存在的提问,正准备重新发问时,老人就迅速用鼻子哼了一声。
「如果只是在罗毕亚的街上乘坐,那就不需要那种东西了。但是……如果准备划到城镇外面,就可能会有用到的机会吧。」
「你的意思是……可能会用船和怪物战斗吗?」
「……可能会也可能不会。」
很难得会说出这种模棱两可发言的罗摩罗老人,啪一声拍了一下依然摊开的羊皮纸。
「不论如何,这都是你们的船。要不要加上冲角都是你们的自由。」
「…………」
我再次和搭档面面相觑。
结果先开口的人是亚丝娜。
「……拥有必须素材的人是桐人,就交由你来决定吧。」
「咦……咦,可以吗?」
「其他事情几乎都是由我决定的,就让你决定一个吧。」
回答的口气虽然冷漠,但是她的内心似乎有复杂的感情。我一边想像她内心的纠葛,一边这么说道:
「嗯……我也觉得在好不容易造好的贡多拉上加装煞风景的武器不是很好。但是,我更不愿意因为没有加装而让船被怪物弄沉才感到后悔。从应该很稀有的巨熊身上掉下来可能也是一种天意,我们就把这只角装上去吧。」
「我知道了。」
我又对轻轻点了点头的亚丝娜加了一句话:
「而且,冲角应该是装在吃水线以下,平常应该是看不见才对。那么……就设定为加装冲角……」
我重新把操纵副选单的右手移到确认的按键上。然后和同样这么做的亚丝娜,再次一起说了「预备……」,而这次我们也真的按下了按键。
视窗随著相当庄严的效果音消失,紧接著,老人摊开的羊皮纸慢慢浮现船只的三视图。几秒钟内就描绘完成的设计图最上方,以漆黑的油墨大大地写著「tilnel」。
以夸张动作卷起羊皮纸的罗摩罗老人,发出嗯一声后点了点头说:
「那么,我接下来要到下面去的工作室闭关了。完成后会通知你们。你们就先乖乖在这里等待吧。」
老人抱著重新卷好的羊毛纸,再次消失在道具放置场当中。关上门后,就有「轰轰」的沉重震动让地板跳动著。看来整间道具室本身就是电梯。
虽然有「想看看工作室!」的想法,但要是挨骂而让任务失败就是偷鸡不著蚀把米,所以我就放弃潜入,大大伸了个懒腰。
「呜呜——嗯……呼,好长的一天啊。」
「船大概要多久才会完成啊?」
对于发挥超级急性子的亚
丝娜,我也只能边苦笑边回答:
「现实世界的话大概要花好几个月,但这边最长就一天……不对,我想应该更短才对。像三五个小时之类的。我们公开任务的情报后,想造船的玩家就会蜂拥而至吧。」
「那个时候会变成怎么样?像第三层的黑暗精灵野营地那样的……暂时性吗?有多少玩家,这间房子内部就会分裂出多少数量?」
「应该不会才对,这里是在城镇里面……我想应该是有人在里面进行任务时,门就没办法打开吧……」
「咦……那假如是三个小时的话,这段时间内接下来的人就得在玄关前面等喽?」
「再加上决定设计图的时间,大概要三个半小时吧。这也就是说……最多一天只能造六到七组人的船而已……不过,三个小时只是我自己的直觉,说不定会更短……」
我耸了耸肩后,亚丝娜也用相当微妙的表情说:
「这种时候的直觉,通常都会莫名地很准喔。」
「抱……抱歉……」
「不用跟我道歉也没关系啦。都是托你的福才能拔得头筹。那么……就相信你三个小时的预测,先回到旅社去吧。」
「关于这件事呢。我也是现在跟亚丝娜谈到才发现的,说不定我们一离开这个房子,取船也会被当成是新的任务……」
「…………那就算接到完成的通知后赶过来,如果有其他小队在进行任务的话,在他们结束前我们就都得在房子前面等喽?」
「我觉得这种可能性相当高。因为如果在把船取走前门都一直关著的话,如果没有人来领取,不就没有任何人能开始任务了吗?」
「…………原来如此。」
缓缓点了点头的亚丝娜,这时环视著凌乱的客厅。
「…………这样的话,在完成之前,我们就只能在这里等待了。」
「是啊……」
我虽然也游移著视线,但根本不知道罗摩罗老人是在哪里睡觉,完全看不见床铺、沙发或者是床垫。这里只有通往玄关与道具放置场的两扇门,也没有任何暗门的样子。
环视房间的我和亚丝娜,视线同时注意到的,是几十分钟前老人所坐的那张大摇椅。这是这个房间内,看起来唯一能够暂时休息的地点。
我甩开剎那间的诱惑,说出了非常绅士的提议:
「我到那边的地板上去睡,亚丝娜你就睡在摇椅上吧。」
「…………但是……」
小声如此呢喃的细剑使,侧脸上出现比要不要在贡多拉上安装冲角时还要明显的犹豫。
应该是顾虑到我,但是又没有勇气躺在骯脏地板上的缘故吧。喜欢乾净的亚丝娜确实会有这样的纠葛。
「没关系啦,只要想到在迷宫区的安全区域里野营,就会觉得有屋顶就谢天谢地了。而且哪里都能睡可是我的系统外技能。你就别客气,到摇椅上……」
「挤一下应该就没问题了吧。」
对方以这样的话打断了我的绅士发言part2。
「咦?」
「……这张摇椅相当大,横躺的话应该可以挤下两个人吧。」
——横躺?
不对,重点不是这个。
——两个人一起?
我内心发出惊愕的叫声。
在第三层主街区兹姆福特的旅社因为情势发展而住进同一间房时,曾被亚丝娜用上肩投法丢出的谜样水果击中这件事还记忆犹新。拥有铁壁般防护罩的亚丝娜小姐,竟然会提议一起使用这张两个人一起躺显得明显狭窄的摇椅。
由于不清楚是应该表达感谢之意并坚决婉拒,还是顺应对方的好意,我只能茫然站在原地。结果亚丝娜忽然把脸别开,将腰上的细剑收回道具栏里就坐到皮革表面的摇椅上,然后将身体往外侧旋转九十度。
「……我要先休息了,要不要使用空下来的地方是你的自由。」
背对著我做出这样的宣言后,忽然就陷入了沉默状态。
又过了两分钟的僵直状态,我才蹑手蹑脚地靠近摇椅。虽然很想绕到另一边窥看亚丝娜的脸,确认她是不是真的睡著了,但感觉这是犯规的行为,所以没有付诸实行。
相对的,我则是把手放到椅背的横木上,试著轻轻地摇晃椅子。
椅子立刻发出「喀咚、喀咚」的细微声音前后摇动起来。但亚丝娜完全没有反应,就任由身体这样摇晃。
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的我,就只是无意识地摇动著椅子,结果——
忽然间……
「嗯…………」
亚丝娜的身体随著细微的声音转向我这边。
她的眼睛还紧紧闭著。竖起耳朵就能从微张的嘴唇里,听见些微睡著的呼吸声。看来她是真的睡著了。
在第一层相遇时是那么神经质的细剑使小姐,现在胆子竟然变得这么大了……浮现这种想法的我,立刻又把它打消。
亚丝娜在说到使不使用椅子是我的自由时,疲劳应该已经到达极限了吧。明明马上就要睡眠登出了——这个网路游戏用语,在艾恩葛朗特里已经失去它原本的意义了——但是为了不被我察觉,才会先说出这样的提案再坐到摇椅上。
其实也难怪她会这样。今天,不对,应该说昨天离开第三层的旅馆,上午就拚命爬上迷宫塔,在打倒楼层魔王来到第四层之后,也用游泳圈在水路上游泳并被拥有鲨鱼般背鳍的蝌蚪追,虽然到达主街区曾稍做休息,但晚上开始造船任务就与许多怪物战斗,最后还担任前锋成功打倒了具备中魔王战斗力的巨大喷火熊。虽然完全没有喊累,但回到主街区后体力应该早就消耗到何时无法动弹都不奇怪的地步了。
「…………辛苦了。」
我这么呢喃完,接著把桌子旁的圆椅子拿过来放在摇椅旁边并坐了上去。
由于睡著的亚丝娜翻身了,摇椅上已经没有可以睡的空间,而且就算有的话我也不想冒著把她吵起来的风险硬躺上去。
我再次把手放到椅背上,轻轻摇晃起椅子。结果亚丝娜宛如小孩子般无邪的睡脸就浮现出微笑。
说不定是做了搭乘完成的蒂尔妮尔号在水路上航行的梦。刚才预测是三个小时,如果罗摩罗老人能够再多花点时间就好了,脑袋里这么想著的我,就这样默默持续摇著椅子。
当任务记录随著轻快效果音更新时,正好是窗外露出鱼肚白的凌晨四点三十分。
记录视窗上出现的文字是「订做的船似乎已经完成。前往船匠的工作室吧」。罗摩罗老人消失在下层的工作室时是一点半,所以造船需要的时间真的如我所预测的是三个小时。
亚丝娜应该也能听见记录更新的声音,但是横躺在摇椅上的细剑使完全没有醒过来的模样。我也想过不停止摇椅子的手,继续让她再睡一两个小时。
但是就算这么做,感觉之后也会被她质问「为什么不把我叫起来」。判断还是以完成的船回到旅社后,再好好到床上睡一觉比较好,于是我就从圆椅上站起来,窥看著亚丝娜的脸。
「那个~船好像完成喽~」
虽然试著这么叫她,但她只是稍微动了一下眉毛并且小声支支吾吾了一阵子,最后还是没有醒过来。没办法的我只好把手放到她肩膀上并轻轻摇晃。但仔细一想就发现,三个小时里一直在摇椅上晃动著,这个时候一点轻微的震动根本没办法叫醒她。
在无计可施的情况下,我就一边加强了摇晃的力道,一边对著他说「早安啊,天亮喽~」,结果——
突然间……
「哦啾?」
亚丝娜发出类似这样的怪声并跳了起来。下巴差点吃了
一记头锤的我急忙飞退。
睡眼惺忪地看了一下周围,接著看向我的细剑使,最后又注意自己眼前没有任何事物的空间。
「…………刚才那奇怪的声音……还有这个视窗……?这是……什么……?」
由于她以不清楚的声音说著这样的话,感到无奈的我也只能一边摇头一边回答:
「任务记录更新了哟…………等等,咦……」
不对,这样有点奇怪。任务更新的效果音应该是和我同时听见才对。如果是那个声音把她叫醒,也实在间隔太久了。这样的话,出现在亚丝娜视界里的视窗就是——
「喔,这样啊……那把它消掉就可以了吧……」
亚丝娜嘟嘟囔嗳地这么说著,准备伸出食指……
「哇……哇——!等等等等一下!stop!sto————p!」
我则随著大叫制止了她。因为叫声而醒了七成左右的亚丝娜,吓了一跳把右手缩了回去。
「怎……怎么了?」
「不行,不要按下去!」
「咦……咦……?呃……」
亚丝娜以不解的表情往上看著死命大叫的我,然后再次注视著只有她能看见的视窗。
「……因为性骚扰防范规则来发动强制转移…………这是…………」
她在摇椅上迅速抱住自己的身体再次看著我。剩下三成尚未睡醒的气息也瞬间蒸发,眉毛跟著整个往上吊。
「你……你……你趁我睡著的时候想做什么?」
「我什么都没做啦!只是想把你叫起来而已!」
「这点小事不会发动防范规则吧!」
「谁……谁叫亚丝娜都不醒过来啊!」
当两人开始相持不下的争吵时,我就伸出了右手。
「等……等一下。但是,很奇怪耶……防范规则的发动顺序好像不太对……」
「…………这是什么意思?」
面对已经全面警戒却还是这么问的亚丝娜,我一边选择用词遥字一边说明:
「呃,嗯……我记得性骚扰防范规则在发生『不适切的接触』时会先警告然后把手弹开,即使这样还是死不放弃地继续同样的动作才会发动强制转移……流程应该是这样才对啊……」
「…………那你碰到我的时候,你那边应该也会收到警告吧?」
「但……但是就没有出现啊。手也没有被弹开……所以我才想就这样把你叫醒而继续摇下去,结果亚丝娜忽然就跳起来……」
「…………是这样吗……」
好不容易把警戒模式下降一个层级的亚丝娜,再次伏下了视线。应该是在看著发动防范规则的确认视窗吧,老实说我这时感到相当紧张。因为亚丝娜要是一个不小心按到yes键的话,我就会瞬间被转移到遥远下方,也就是第一层起始的城镇里的黑铁宫监牢区里面。
幸好亚丝娜仔细地检查过视窗后,就耸肩说道:
「除了『要发动规范吗』之外就什么都没写了。总之按no就可以了吧?」
「拜……拜托了……」
「好,按下去喽。」
我先是为了回避被送进监牢的危机而大大松了一口气,然后整个人瘫坐在圆椅子上。看见我这种模样,亚丝娜像是受不了般摇了摇头,接著就从摇椅上站了起来。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之后再问问看亚鲁戈小姐吧。话说回来……你都没睡吗?」
因为不清楚老实说出「没来由地就在这里摇了你睡觉的摇椅三个小时」后,亚丝娜会有什么样的反应,我只能回覆暧昧的答案:
「没有啦,感觉有稍微打个盹。」
「……在哪里?」
「那边的圆椅上。」
「……这样啊。」
亚丝娜呢喃完就往下瞄了一眼自己睡的摇椅,然后就没多说些什么直接把话题拉回来。
「那么……什么事情让你努力到差点发动性骚扰防范规则也要把我叫起来?」
「因……因为船完成了啊。」
下一个瞬间,亚丝娜就飞快地凝视著自己的任务记录视窗,露出开心的表情。
「真是的,怎么不早点说呢!」
「……一开始就说了啊……」
完全无视我的抗辩,细剑使迅速转身朝向玄关的门走去,但走了三步后就紧急停了下来。
「等等,记录视窗写著到工作室去,但这里不就是工作室吗?」
「好像是这样喔。老爷爷也没有回来的迹象……这就表示……」
我靠近玄关对面,也就是罗摩罗老人消失在其中的道具室房门,握住发出钝重光芒的门把。门把随著厚实手感转动,门也稍微打了开来。
「亚丝娜,好像是这边……」
在话说完前就被从背后推了一下,一个踉跄的我就这样踏进道具房里。
亚丝娜以差点撞上我的来势冲进小房间,一关上门就逼近我并问「然后呢?」。我急忙环视周围,结果在墙壁上发现带有深意的杆子。如果这里是迷宫的话就会犹豫一阵子,但判断镇上不可能有陷阱后,我就先把杆子拉了下去。
结果在一阵剧烈震动之后,整个小房间就开始下降。这个道具室果然是连结地下工作室的电梯。
摇晃了二十秒左右,亚丝娜就像再也等不及一样拉开房门。
「哇啊…………!」
搭档兴奋的声音,和我轻声吹起的口哨重叠在一起。
这里好宽广。上面的客厅感觉上有五坪左右,但地下已经跟稍有规模的工厂差不多大了。地板和墙壁是由坚固的石头所构成,即使放置了巨大作业台、木制起重机以及各种大型的造船材料依然相当宽敞。
但最引人注目的,是设置在地板中央的泳池——不对,应该是船渠。宽约五公尺的水路里充满清水,贯穿了地板一直延伸到正面的大门。那扇门后面,应该连接著街上的水路吧。
罗摩罗老人正双手抆腰站在船渠的水边。而他低头注视的水面上,可以看见浮著一条在无数油灯光芒照耀下发出纯白色光辉,而且外形相当优美的两人座贡多拉。
追著迅速往前跑的亚丝娜,我也赶到新造的船旁边。虽然老人头上浮现「?」符号,表示是得跟他搭话才能让任务进行下去的情况,但视线无论如何都会被全新的贡多拉吸引过去。
它的全长大约是七公尺,宽则是一.三公尺左右。船体是发出亮眼光泽的象牙白,船缘与船首的装饰则是深遂的森林绿。包含前后排的两张皮革座位在内的船只内部是沉稳的棕色系。正如我所预料,应该安装在船首正下方的冲角因为水面的反射而几乎看不见。
最后又凝视著舷侧以流丽字体写著的「tilnel」船名一阵子,我才终于转向罗摩罗老人。
「谢谢你帮我们造了一条这么棒的船,罗摩罗先生。」
「哼。我也很久没有造出这么令自己满意的船了。」
老人一边捋著下巴上左右扩散开来的胡须,一边很满足般这么呢喃著,但忽然间又加强了语气这么表示:
「但是!既然鞭策我这个老不死的帮你们造船,要是随便就把它弄沉了我可饶不了你们啊!」
「它不会沉的!」
立刻这么回答的人是亚丝娜。转过头去一看,她的脸已经微微泛红,眼睛里也有星星在闪闪发光。
「我们为了收集这条船的材料,也是费尽了千辛万苦。我们会好好保护它的,谢谢你,老爷爷!」
虽然担心被称呼为老爷爷的老船匠会不会生气,但是罗摩罗老人却露出喜形于色的表情并用鼻子哼了一声,
接著往后退了一步。
「那么,现在开始这条船就是你们的了。我把水门打开,你们就把它划走吧。」
「好的!」
精神十足地回答完,亚丝娜就跳到贡多拉上。
我原本要接著上船,但左脚抬到一半就停住了。
「不……不是吧,等一下……请等一下。那个,罗摩罗先生,这条船的船夫在哪里啊?」
我们订做成两人座的蒂尔妮尔号上面,确实安装了两个坐位,但为了操纵长桨而设置在船尾的空间也空无一人。即使环视宽敞的工作室,也看不见其他npc。
「桐人,贡多拉的船夫是叫作『贡多利耶雷』(gondoliere)哟。」
很快就坐到前侧座位上的亚丝娜虽然这样纠正了我,但是这个时候称呼什么的根本就不重要啦。
我的问题让老人扬起一边的眉毛,然后张开指节分明的双手说:
「船夫?哪有那种东西啊。」
「没有……?那……那船要怎么动啊?」
「那还用说吗。当然是你站在那里,拿著桨自己划啊。」
「什……什么——?」
愕然站立在现场的我,耳朵里再次听见亚丝娜的声音。
「啊,是这种系统吗?那就拜托你了,桐人!」
——不管怎么样,有存在操纵方法的说明书我就应该感到高兴了吗?还是说,应该对随便就让第四层沉到水里的那个人发脾气呢?
我一边这么想,一边弯腰半蹲并握紧长船桨。
如果相信附属在贡多拉上的说明书,那么操作船的方法并不是太复杂。把桨往前倾并且滑动就会前进,直立起来就是煞车,往后倒并滑动就是后很。往右倒就是右转,左倒就是左转。现实世界在威尼斯工作的船夫,不对,是贡多利耶雷应该需要远超过于此的高度技巧才对,这里果然因为是假想世界而经过简化了。
话虽如此,自从小学生时代和妹妹在川越水上公园伞过手划小艇就没有乘船经验的我,总是会因为忽然浮现自己将撞上船渠的墙壁,让船破个大洞并沉没的预感而胆战心惊。我不停重新握好船桨,注视著握住开水门手把的罗摩罗老人。
「要开喽!」
手把随著声音被拉下,船渠前方原本关闭的大门往左右两边开启。不知不觉间天已经亮了,全白的晨霭随著淡黄色光芒大量流了进来。
「那要……要……要出发喽!好好抓紧喔!」
对坐在前座的亚丝娜这么搭话,听见她完全没有紧张感的「好!」后,我最后又深呼吸了一下。
「——蒂尔妮尔号,出发!」
总之我先以男孩子的身分这么大叫,然后把船桨往前倾。想不到贡多拉很简单地就开始往前进。
才刚刚浮现「喔喔,这样应该没问题!」的想法——
「桐人,太靠左边了!」
「咦,左……左边?」
亚丝娜的叫声让我急忙把桨往左边倒,结果船头就更加往左边转去。
「反了,反了!往右才对!」
「右……右……右边?」
虽然用力把桨往反方向倒,但反应相当迟钝。一阵强大的抵抗感之后,正觉得前进的方向开始改变,船体就传来喀叽喀叽的讨厌震动。似乎是水面下由船首突出来的冲角轻轻摩擦过船坞的墙壁了。
「喂……喂,没问题吧?」
「应……应……应该……没问题吧……」
我一边以不太像没问题的声音回答,一边小心翼翼地调整著前进方向。看来不是以手边或者船头为准,而是要看向更前方才行。
正觉得好不容易开始笔直往前进时,船已经通过水门了。
「老爷爷,我们会再来的!!」
把对罗摩罗老人打招呼的工作交给挥手的亚丝娜,我再次倾倒船桨让船往右转。
将终于来到罗毕亚水路的蒂尔妮尔号船头朝向东方,然后用力划著桨。
苗条的贡多拉划开晨霭开始强力加速后,亚丝娜就张开双臂大叫:
「哇啊,好舒服喔!就这样直接到城镇外面去吧!」
「匆……忽然就到外面去不太好吧……希望能先让我在城里练习一阵子……你看,刚才罗摩罗先生也要我们别发生事故啊。」
一直拚命操纵著贡多拉的我如此提案后,细剑使虽然转头露出不满的表情,但可能是看见我生涩的动作了吧,只见她还是点了点头。
「……真拿你没办法。那就随便在街上的水路练习吧。」
「遵命~」
我松了一口气,把视线朝向前方。
下一刻就注意到,从全白的晨霭对面有船只急速接近。「咦咦,这下要往哪边躲,这座城镇的水路确实是靠左……不对,是右侧通行!」,在千钧一发之际才想起交通规则,把船桨往右倾倒。
虽然速度不快,但是反应明显比汽车还要慢。虽然我只有vr赛车游戏的开车经验,但这艘贡多拉也是多边形制,所以应该可以拿来做比较。才刚刚拚命让船体转向,npc船夫,不对,是贡多利耶雷操纵的大型船就猛然从距离左舷数公分处经过。
「太危险了吧!小心点!」
这样的骂声让我一边缩起脖子,一边把船头的方向移回去。照这样看来,还是经常保持在水路的右侧比较好。
「就算船比较大,也不用那样骂人啊。」
亚丝娜以愤慨的声音这么说道,我则是从后面安抚她说:
「算了啦,一定是被设定为船太靠近就会有那样的反应。」
「那要是撞到的话,会被骂得更惨吧。」
「哈哈,那是一定的……」
在我一边苦笑一边如此回答的下一刻——
这次换成一条与蒂尔妮尔尺寸差不多的小型贡多拉,从后面以飞快速度由左侧超过我们。
「别挡路别挡路,慢吞吞的在搞什么啊!」
丢下这样的话后,船就瞬间消失在晨霭深处了。
「刚……刚才那是怎么回事!桐人,我要骂骂他,快点追上去!」
「不……不可能啦,在那种速度下我绝对无法转弯。」
相当具攻击性的船主人所发出的命令让我丢脸地求饶,接著皱起眉头。
玩家入手自己的船后,就会和载客贡多拉的npc船夫变成敌对关系——真的会有这种事情吗?严格来说,这样就是从乘客变成阻碍者,所以确实是有被敌视的理由,但如果真是这样,那这个游戏世界里的世道也太艰辛了吧。
「…………不对,等等喔……」
我一面慎重地划动船桨,一面小声地呢喃著。
罗摩罗老人说自已不再造船的理由,是因为材料全被水运公会独占了。那个叫什么水运公会的,为什么会如此强硬地要排挤应该没有加入公会的罗摩罗老人呢?随便一想,就会觉得是因为他们有必须独占城镇罗毕亚造船业与水运的理由。
没错,而且来到主街区第一次乘坐贡多拉时,船夫也确实说了令人有点在意的话。我记得——他当时是这么回答对于询问其他船是否就愿意载我们到外面去的我。他说:「抱歉,这个问题我无法回答。」
如果这个回答,并非被询问不存在于应答模式里的问题时的定型回应,而是与水运公会的内情有关呢?
虽然存在能到城镇外面的船只,但这方面的消息无法透露给我们知道——那就会变成这样的意思喽……?
「…………!」
思绪来到这里的我,再次打开几分钟前认为一定已经结束的「往日的船匠」任务的记录视窗。结果正如我
所预料,最下面一行已经追加了一条新的文字。内容是——
「水运公会所属的船只态度很奇怪。再次跟船匠问话吧。」
「抱歉,亚丝娜,要再回到老爷爷那里去一趟!」
这么叫完,我就让船急远减速。整个人往前仆,差点从座位上跌下去的亚丝娜,虽然柳眉倒竖并回过头来,但看见我的脸后就又闭上嘴巴。
我让停下来的贡多拉当场回转一百八十度,接著在str参数全开的状态下开始划起船来。
三十分钟后——
再次乘坐蒂尔妮尔号来到水路上的我和亚丝娜,自然而然地将面面相觑的脸往同一个方向倾斜。
「……总觉得,这事情也太模糊不清了吧……」
「就是啊……但是,任务还是在继续耶……」
将头移回垂直角度的亚丝娜,这时打了个可爱的呵欠。
时间已经是五点四十分。差不多是夜猫子型玩家回到城镇里,早起型玩家快要起床的时间带。我原本是夜猫子型的人,但是在黑暗精灵野营地起居的那段时间被矫正为早起型,老实说现在已经是昏昏欲睡。
当被搭档影响的我也打了个大大的呵欠时,就从前方传来像是冰冷的指责,但是又带著点揶揄之意的声音。
「所以我才说一人用一半摇椅啊。」
「……还敢说我,你自己也一脸还想睡的样子。」
「因为船晃得很舒服啊。倒是……如果你想回旅社好好睡一觉的话,我是没有关系哟。」
「谢谢您如此贴心……」
我就此思考起接下来该怎么办。
罗摩罗老人没有具体说出其他船夫敌视我们的理由,以及与水运公会之间的争执。相对的,只对我们说出下面这一段充满谜团的话。
——无论如何都想知道的话,就找到没有载客而是载著木箱的大型船,然后在不被发现的情况下跟在他们后面就可以了。傍晚时,他们应该会从城镇的东南方出航。
——但是,要是被发现就会吃不完兜著走。船上坐的郁是一些粗暴的混混。虽然不至于像森林之主的巨熊那么危险就是了。
「……亚丝娜,你有什么打算?现在船已经人手了,还要继续这个任务吗?」
由于细剑使大人的真实幸运值已经让她获得两个超稀有道具,于是认为这里就交给她来决定的我开口如此问道。结果亚丝娜一瞬间眨了眨双眼,才像要表示「那当然」般点了点头。
「当然要继续喽,这样下去好像卡了一根刺一样。」
「这……这样啊。嗯……把半吊子的情报交给亚鲁戈好像也不太好……那我们就先回旅社去吧……」
「嗯。」
等待点完头的亚丝娜在座位上坐好后,我才划动船桨。
在依然被贡多利耶雷们斥责的情况下来到南边的主要水路,然后朝城镇中央的转移门前进。原本打算今天就离开广场腹地里的旅社,移动到西南区域里比较好一点的旅馆,但既然如此的话还是以比较方便移动的城镇中央为据点才是上策。
就一边这么想一边划了数分钟的船后,前方就出现厚宝的大码头。npc船夫操纵的载客贡多拉只会停靠到南边船埠,东边和西边的船埠只系著几艘小船而已,于是我就直接把船靠近出现在正面的西边船埠,然后历经千辛万苦才把船倒行到一道栈桥旁边。
说了声「辛苦了」来慰劳我的亚丝娜,一边站起身子一边像是现在才注意到一样表示:
「那个……蒂尔妮尔号没办法收进道具栏里吧?那下船的时候该怎么办?」
「嗯……根据说明书,看是要拋下船锚还是把缆绳绑在系船柱上,船好像就会停留在那里无法移动了。只有所有人可以解除固定状态……上面是这么写的,也不用担心会被偷走……我是这么认为啦……」
「真是的,这时候应该要肯定一点吧。」
虽然露出不满的表情也还是点了点头的亚丝娜,拿起了放在船头,卷得相当整齐的绳子。
「这就是缆绳吗?」
「应该是吧。」
「那系船柱是那个喽?」
在她手指前方的,是竖立在栈桥前面的粗短柱子。
「应该是吧。」
「那我要绑喽。」
话刚说完她就跳到栈桥上,将缆绳前端的圈圈套到柱子上。光是这样,我眼前就出现蒂尔妮尔号的位置被固定下来的确认对话框。
放下握在手里的船桨,我也跟著移动到栈桥后,就大大地伸了个懒腰。
这真的是很漫长的一天。想到从第三层魔王攻略战开始,途中虽然曾经休息过几次,但几乎是二十四小时都一直在活动。
但是这些辛苦也算是有了足够的回报:心里这么想的我回过头去,眺望著分别涂上象牙白与森林绿的美丽贡多拉。没想到能在艾恩葛朗特里,获得可以自由操纵的交通工具。
「……你喜欢白色和绿色的组合吗?」
没来由地这么问完,亚丝娜就往下瞄了自己的装备一眼并回答:
「嗯……要说个人喜好的话,我比较喜欢白色和红色。」
看见她白色的束腰外衣与困脂色的斗篷后,就能了解确实是这样。以「既然是这样,那为什么?」的视线加以询问后,细剑使很难得地露出平稳的笑容回答:
「安全或者卫生的标志,不都是白底绿十字吗?当我想到要用药师蒂尔妮尔的姓名时,自然而然就浮现这样的配色了。嗯……虽然说绿十字好像只适用于日本就是了。」
「……这样啊……」
虽然没有机会相过,但我还是在脑海里想像著基滋梅尔曾多次提及其为人的药师蒂尔妮尔是什么模样。
下一个瞬间,我就像是要掩饰不符合自己个性的感慨已经涌到喉咙般,以开朗的声音说:
「不过,如果知道要自己划船,就只要订做一人座的就好了。这样需要的材料就会更少,而且操纵应该也会轻松一点……」
「哎呀,两人座的贡多拉实际上可以坐三个人,把它想成赚到了不就得了吗?」
「……这样算是……赚到了吗……」
虽然感觉有点无法接受,但思考能力低落的脑袋已经无法继续追究,所以我也只能以微妙的角度点了点头。
「这个嘛……说得也是。嗯。那么,我们回旅社去吧……」
在从外围部分射进来的晨光照耀下,再次打了一个超大呵欠后,这次换成亚丝娜被我传染了。
「呼啊…………集合时间呢?」
「嗯……十……等等,那就十一点好了……」
「了解。」
互相点了点头的睡眠不足搭档,随即背向人潮开始增加而变得热闹的转移门广场,踩著疲累的步伐往旅社前进。
倒到床上的瞬间我就失去了意识,结果感觉一下子就被起床的闹钟给吵醒了。
虽然还是有点睡眠不足的感觉,但还是得开始第四十六天的攻略。看了一下显示在选单视窗上十二月二十二日的日期,就一边想著好像快到某个日子,一边走出房门。
跟亚丝娜在约定好的旅社一楼见面后,就为了先填饱肚子而朝转移门广场的义大利小吃摊走去。
当我闻到起司烤焦的香味时,食欲就超过了睡眠欲,开始思考起接下来要吃什么。昨天吃了类似怕里尼的食物,今天是要选择像是披萨还是炸鱼的食物呢?还是因为早餐没吃乾脆两种都买来大快朵颐一番?不行不行,这样明天的乐趣就消失了……
「……怎么了?」
旁边传来这样的呢喃声,让我一边考虑一边回答:
「我在想是不是要吃炸鱼定食……」
「不是啦,我是说那个。」
伸出来的手紧抓住我的后脑勺,然后把它向右转了八十度左右。
结果就看到有不少玩家横跨广场往西边跑去。看他们的表情应该不是什么紧急事态,但一定是有什么事情发生了。竖起耳朵之后,感觉就听见——他们跑过去的前方传来更多人数的骚动。
「我们过去看看发生什么事了吧。」
由于亚丝娜一脸严肃地这么表示,我也只能依依不舍地望了一下三间摊贩,然后带著断肠般的思绪点了点头。
第四层转移门广场是被水路包围的正方形空间,四边角落虽然存在包含旅馆或是摊贩在内的建筑物,但基本上还是视野相当好的地点。
因此绕过转移门一踏入广场西侧的瞬间,就看见挤在道路尽头处码头的一大群人。将近有五十人左右的玩家前方,应该就只有船埠而已。而且东西边的船埠都不会有载客贡多拉过来。
「……我有种很不好的预感。」
我也对发出僵硬声音的亚丝娜点了点头表示同意。两个人很自然地跑了起来,瞬间穿越了剩下来的距离。
躲在人墙右端的我们所看见的,是已经有一半预测到,以及另一半完全没有料想到的光景。
造成骚动的原因,其实就是停在其中一道栈桥旁边的全新贡多拉——蒂尔妮尔号。但是看热闹的人群视线并不是聚集在船上,而是在栈桥后部对峙的两个集团。两边的人数都是小队上限的六个人。
由我看过去算左边的小队,全都穿著蓝色紧身衣。那无庸置疑是身为攻略集团最精锐部队的公会「龙骑士旅团」的众人。
而另一边,也就是右侧的小队则是全身暗绿色。他们当然就是同样在最前线造成轰动的有力公会「艾恩葛朗特解放队」了。
在无言地低头看著船埠当中,站在解放队最前头,头发宛如流星锤般倒竖的男性,就以浑厚的声音大叫著:
「你这个小哥怎么还是这么不明事理啊!听好了,这艘船是我们解放队先发现的!这样当然应该由我们先调查吧!」
被称为小哥的,是站在龙骑士们中央,将蓝色长发绑在身后的瘦削男性。虽然全身散发出不耐烦的气息,还是用比刺娟头压抑一些的声音反驳:
「要说谁先发现的话,负责人的你比我晚两分钟来到这里吧。我们已经开始调查了,请你们不要找碴了好吗。」
「说我们找碴?我才希望你别再搬弄歪理了呢!硬是把我们的监视人员推开,竟然还敢说这种大话!」
「这里是圈内,根本没办法强行移动他人,身为最前线组的你,应该不会连这点小事都不知道吧?不要含血喷人好吗!」
持续争吵的两名公会领袖,都没有任何让步的模样。
匆然问,右耳旁边传来危机感与脱力感巧妙融合在一起的声音。
「……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我思考了一下,才给了她真挚的建议。
「这种时候呢,只要说『呜咿』就可以了吧。」
「…………呜咿。」
瞄了一眼乖乖遵从我指示的亚丝娜后,我就说出稍微有建设性一点的发言:
「虽然是只能让人发出『呜咿』声音的状况,但也差不多该决定要怎么办了……呃,提议之一:就这样回到广场,在摊贩那里吃完午饭,等骚动冷却下来才移动船只。提议之二:插身而入,说明所有关于造船任务的消息,寻求他们的理解。」
「……骚动会冷却下来吗?」
对方立刻这么问,于是我再次思考了起来。
目前蒂尔妮尔号的位置被系统固定住了。除了我和亚丝娜之外,应该没有人能动得了它才对。虽然觉得知道这一点的话,两边的公会应该就会放弃了,但终究还是无法断言。以他们的立场来看,眼前就有像在表示欢迎搭乘的新船,感觉一定会不顾一切地想办法将它占为已有。
再加上,还有竞争对手的指挥官在眼前。如果对方在自己放弃之后找到移动船只的方法……光是想到这一点,他们就不会轻易离开这里了吧。
「嗯……骚动可能不会冷却喔……」
「我也这么认为。」
「也就是说,得跟这群家伙从头说明任务的事情吗……」
虽然是下定决心才如此呢喃,但这次亚丝娜却没有点头同意。
「……我已经能想像到之后会有什么发展了……」
「咦……?什么样的发展?」
「『我们不允许偷跑!在我们的船造好之前,你们得帮忙我们完成任务!』……大概就是这样的发展。」
亚丝娜模仿牙王的口气实在是维妙维肖,让我的背部忍不住抖了一下。
「这样真的就不是一句『呜咿』所能形容了……我们还得去寻找罗摩罗老爷爷所说的大型船啊……」
「此外还有另一件让我在意的事情。」
绷起脸来的亚丝娜,视线一边看著处于风暴中的蒂尔妮尔号并小声说道:
「那艘船目前是无法移动物件对吧?」
「应该是这样。」
「这样的话,它同时也是不可破坏物件吗?」
「应该也…………」
在说完「是」之前,我就把话停了下来。
如果是一般的rpg,那在剧情上应该就不会出现玩家入手的交通工具被破坏的情况。即使是在mm里,通常也不能攻击骑乘生物之类的交通工具。
想到亚丝娜灌注在蒂尔妮尔号上的感情,就会希望sao也务必要是这种情形——但令人在意的是船首的附加装备。
冲角应该是碰撞其他船体来让其沉船的武器。如果有这样的使用方式,那么所有的船应该就都设定有耐久值,而在它归零时就很有可能会遭受破坏。
早知如此,就应该好好确认蒂尔妮尔号的属性视窗……我一边这么后悔,一边把半吊子的回答收回来。
「……等等,说不定不是不可破坏物件。虽然在圈内应该会受到保护才对,但没再看一次说明书还是没办法确认……」
「这样的话,还是在那些人觉得既然无法调查就攻击看看之前,先把船移走比较好。」
就算是那些家伙,也不至于做出这种事情吧……我先是浮现这种念头,接著又想起昨天傍晚目击的,在南边船埠发生的那一幕。
考虑到龙骑士一行人高傲地怒骂排队等待乘坐贡多拉的一大群观光客,然后光明正大地插队这样的行为,就没办法肯定他们不会说出「攻击看看」,甚至是「没办法搭乘就把它毁掉」这种话了。
「也就是说……要实行提案之三,强行突破喽……?」
「虽然这样给人的观感不好,但也可以让那些人不用再浪费时间,就决定这么做吧。」
「了解。那么……我先跳上去准备出航,亚丝娜你就帮忙把缆绳从柱子上解开。」
和默默点头的搭档以眼神来配合时机,我们随即跳下距离码头一公尺半的船埠。
一边小跑步冲上栈桥……
「抱歉,请让让!」
一边很有礼貌地向群众搭话。钻过吓了一跳而后仰的蓝色小队与绿色小队之间的缝隙后,随即跳上蒂尔妮尔号。当我竖起以万向接头著装在右舷上的船桨,亚丝娜也迅速把缆绳解开。
无论怎么做都纹风不动的缆绳轻轻松松就被从系船柱上拿起来的瞬间,大叫「为什么!」的正是绿色小队,也就是艾恩葛朗特解放队的队长牙王。但是亚丝娜完全没有回头,直接就跳到船上。她拿在右手上的缆线自动被收纳到船首,
所以我也立刻用力划起船来。
蒂尔妮尔号离开栈桥的瞬间,这次换成蓝色小队,也就是龙骑士旅团的领袖凛德的声音传了过来:
「喂……喂,你们两个!那艘船是怎么……」
这时我才终于回头,回叫著:
「造船任务的详细内容会刊登在『攻略册』里,请再稍等一下!」
「哪……哪能等啊!应该说……怎么又是你们啊——!」
为了对挥动双手大声叫唤的牙王表示最大的歉意,我以左手比出手刀的模样致意,接著就一口气加快速度。
在主要水路上往南绕了半圈,当进入东南区域的小水路后我就先把船停下来,再次确认属性视窗以及附属在船上的说明书。结果可以知道以下的事实——
蒂尔妮尔号原则上不是无法破坏的物件,它设定有耐久值。会因为遭受大型怪物的攻击或者撞上障碍物,以及我所害怕的与其他船只战斗而减少,当耐久值归零时就会受到严重损伤并沉没,但可以请船匠帮忙,或者自身拥有木工技能就可以恢复减少的耐久值。
幸好停在船埠当中,或者拋下船锚停泊当中,以及船上无人时耐久值都会受到保护。也就是说,包含刚才的情况在内,当我们人不在船旁边时也不会有船只遭到破坏的危险。
「……嗯,好像可以安心,但是又会有点害怕……」
我深深点头赞同亚丝娜的感想。
「虽然应该不会有用冲角和其他船互撞的情形,但感觉很有可能会撞上什么障碍物……」
「拜托你小心驾驶啊!」
「是是是……那么,关于任务的后绩……老人提到的大型船,出现在东南区域的时间是傍晚对吧?」
这次换成亚丝娜点了点头。
「那我们先找地方填饱肚子,然后和亚鲁戈见面把造船任务的情报交给她吧。虽然想全部完成后才放出消息,但继续拖下去的话之后会很麻烦。」
「说得也是。但是,实在很想看看那群人用游泳圈游泳的样子呢。」
「哈哈,是啊。但我也想再次看亚丝……」
很自然地说到这里的瞬间,才发现自己的失策而迅速闭上嘴巴。但是细剑使竟然发挥让人觉得是不是已经完全习得窃听技能的听力,直接笑著回过头来说:
「想再次什么?」
「想……想……再次吃吃芦笋喔……」(注:亚丝娜与芦笋日文发音的开头部分相同。)
这过于勉强的藉口,让笑容的温度降低到接近冰点,这时亚丝娜又开口说道:
「这样的话,你晚餐就吃类似那个的草怎么样啊?」
罗毕亚镇上的东南区块,是各种商店并排在水路旁边的商业区域。
搭乘载客贡多拉来移动时,每次上下船都得支付船资,所以实在没办法每次找到商店就上陆,但获得私家用船的现在就能到处乱逛了。除了从停泊的船上眺望陈列台之外,发现有兴趣的商店就把船停在栈桥旁直接入店,结果时间一下子就过去了。
亚丝娜只对贩卖小道具以及装饰品类的商店有兴趣,这时忽然有了想法的我就对她说:
「对了,差不多是更新防具的时候了,你觉得如何?你的胸甲是从第二层就开始使用了吧?」
结果从道具屋的展示橱窗抬起头来的亚丝娜,以沉思的表情回答:
「是没错啦……但我不想增加太多装备重量。防御力高的防具都很重啊。」
「嗯,这一点真的是没办法。」
我随著苦笑,重新上下审视著细剑使全身。
金属防具就只有薄薄的胸甲而已,手套和靴子、裙子全都是皮革制。虽然压抑装备重量,不格挡以躲避为主的防御型态也绝对不容否定,但陷入昏迷、麻痹或者翻倒状态时就很恐怖。
而且不只有跟能够掌握攻击型态的杂兵怪物,也得跟会在途中改变模式的魔王怪物作战,另外我也在第三层里学到了,艾恩葛朗特也存在某种意义上来说比魔王还要恐怖的「完全无法预测的敌人」。
我以左手轻轻碰著胸部,回想遭到单手斧二连击技「双重砍劈」会心一击时的感触,继续说道:
「全身几乎都是皮革与布料的我这么说可能很没说服力,但既然都取得『轻金属装备』技能了,那么稍微增加一点金属的部分应该没关系吧?手套和靴子,光是studded或是ted就会有很大的差距喔。」
「studded?你说的是……嗅,打上铆钉的意思吗?」
被这么反问后,这次换成我歪著头说:
「铆钉?你说的是……那种时尚用的尖刺吗……?」
完全没有交集的对话,让亚丝娜噘起嘴唇。
「我不是很懂耶,到店里去看过实物之后再决定可以吗?」
「那是当然了。嗯……第四层值得推荐的防具店我记得……」
即使浸在水里,基本的城镇构造还是没有改变,所以我就靠著封测时期的记忆往东南东方向指去。
「……应该是在那边。附近也有一间隐密的餐厅,购物完后我们就去吃东西吧。」
至今为止从来没有注意过,皮环甲的「studded」就正如亚丝娜所说的是打上铆钉的意思,而stud也并不一定就是弄得像刺猬一样。
「……说起来,正确名称应该是皮环皮革吗……真是拗口耶……」
当我嘟囔著这些话时,就从对面传来比平常快了一·二倍的声音。
「桐人,你决定吃什么了吗?我想吃这个螃蟹焗烤,但是这个红烧贝似乎也很不错。要不要两道都点然后分著吃啊?」
之所以会这么亢奋,应该是全身装备全部换新了的缘故吧。胸甲从原本的铜制,换成了把增加重量减到最低但防御力还是增加了的钢铁制。皮格裙也在左右缝上钢板变成了镀钢型。手套和靴子虽然打上了铆钉,但不是刺猬状而是光滑的铆钉,所以不会给人粗暴的印象。
虽然铠甲下方的白色束腰外衣与罩在上面的红色兜帽斗篷都跟原来一样,但她似乎是第一次经历如此大幅度的装备更新,所以经常看著身体的各个部位并露出高兴的表情,而那种模样也会让看见的人忍不住露出微笑…:
「喂,不想吃红烧口味就快点决定别的吧。我肚子快饿扁了。」
「对……对不起,就照你说的吧。」
「那就这样喽。饮料我就随便点了。」
把npc女侍叫过来的亚丝娜,点完食物和饮料后,再次把视线落到胸甲上。她静静地抚摸著上面些许以草木为基调的浮雕,并以终于回复平常模式的声音呢喃著:
「……其实呢,我不知道为什么,对那种看起来就是标准防具的东西感到头痛。」
「哦……?为什么?」
「因为很重,又不容易活动……而且感觉穿上正式的铠甲后,就会身心都变成这个世界的居民了……」
「咦咦?但是,你这么说的话,武器也……」
说到这里,我忽然想起来。
「啊……难道说,选择细剑的理由,是因为你有击剑的经验……之类的?」
结果亚丝娜一边苦笑一边摇了摇头。
「完全没有。但是现实世界家里的壁炉架上,装饰有类似的纤细长剑……小孩子的时候,我把它拿下来挥舞,结果被痛骂了一顿。」
听到这里我首先想到的,是壁炉架是什么东西,但我没有直接说出口,只是用视线催促她继续说下去。
「……可能是因为这样吧,就觉得只有细剑和我的现实世界有点联系。应该说,是在勉强能接受的边缘……现在想起来,真是
愚蠢到可笑。」
这时我又对著实际露出微笑的亚丝娜问道:
「那胸甲又是为什么?你家里也有吗?」
「怎么可能。这算是自尊与软弱的极限妥协点吧。虽然不想穿上夸张的铠甲,却又不敢只穿著布衣跑到圈外去……但是,遇见你之前,在第一层迷宫区里有好几次都没能完全躲过狗头人的攻击而让hp陷入险境,所以穿上它算是正确的选择吧。」
「…………真的是这样……」
我一边呼出一口细长的气一边点著头。
「在这里的软弱与胆小,反而是一种美德。有再多确保安全的手段都不算是浪费。」
「拜托,装备比我还单薄的人没资格说这种话啦。」
被人以受不了的表情如此反驳,我也就无话可说了。我装备的金属防具,就只有称不上是胸甲的极薄护胸以及附属在大衣上的护肩而已。我必须承认,这个护胸在第三层对上那个斧使摩鲁特时,还是稍微挡住了对方猛烈的剑技。
「嗯……嗯,我也暂时不会把这个拿下来……」
我先用大姆指比向自己胸口,然后反转手腕比了比亚丝娜新的胸甲。
「亚丝娜也不要太厌恶铠甲,至少要好好保护那里。啊……我说的那里指的是心脏喔。」
迅速把右手放回膝盖上并加了这么一句话后,亚丝娜也低头看了一下自己的胸口,才带著比听见芦笋时寒气更低了三十度左右的笑容说:
「是啊。难得你帮我选了这个装备,我会珍惜它的。」
幸好这时焗烤与红烧贝,红酒与面包都送了上来,融化了缠绕在亚丝娜身上的冰冷气息。她以足以媲美拔出细剑的速度拿起汤匙……
「吃完一半后就交换喔!」
这么叮咛完后就吃起加了大量蟹肉的焗烤,然后很幸福般眯起眼睛。
虽然还是有不少因为我的失言而露出恐怖表情的时候,但是来到第四层之后,感觉看见亚丝娜笑容的机会好像增加了。
这可能是与水都、贡多拉以及喜欢加了大量海鲜的料理有关,又或者亚丝娜终于开始接受「生活在假想世界的自己」了。
这样的话,至少在这一层的期间,要尽量让恐怖或者悲伤的事情远离她身边。
我一边吃著肥美的蛤蜊般贝类,一边祈祷自己能具备办到这件事情的力量。
第五章
日期来到了十二月二十三日星期五,凌晨零点十五分。
结果今天也在圈外过夜——甚至早上能不能回到旅社都相当可疑了。
因为第四层东部的山岳区域当中那一大片浸水迷宫,宽广的程度远远超出我们的想像。
「亚丝娜,右边的钳子攻击要来了!」
我的叫声让站在船头的搭档迅速沉下身体。巨大螃蟹的蟹钳跟著往下挥落,擦过她飘散在空中的长发。
乘客虽然漂亮地躲过攻击,但是交通工具却无法敏捷地行动,右边的舷侧被蟹钳的前方钩到。「喀!」一声后就是猛烈的震动,船也跟著左右摇晃了起来。
「呜……!」
给予船只耐久度的伤害就像打在自己身上一样,让我咬紧牙根。虽然很想立刻跟亚丝娜切换,把韧炼之剑+8刺进大螃蟹甲壳的缝隙当中,但是手又无法放开操纵蒂尔妮尔号的船桨。
可能是感觉到我的焦虑了吧,亚丝娜一瞬间回过头来大叫:
「不要紧,我会破坏它下一次的攻击制造空档!再忍耐一下!」
「了……了解了!」
听见完全感觉不到连战疲劳的声音,我也只能打起精神来了。这时只能相信自己的搭档,等待那个瞬间来临。
在这个水路迷宫算是相当高等的怪物「毁灭巨蟹」,开始后仰加入左右蟹钳直径长达四公尺的巨大身体,用力张开长著许多恶心小脚的颚部。是泡泡吐息。直接被喷中的话会完全看不见前方,而且在跳下水洗乾净之前行动也会遭受阻碍。
就在螃蟹的嘴巴要发射大量细致的泡泡之前——
「嘿……呀啊啊!」
沉下身体的亚丝娜,配合船摇晃的时机,使出了往斜上攻击的「闪电突刺」。
虽然它跟水平突刺「线性攻击」与下段突刺「倾斜突剌」都是细剑瞪系的最初等剑技,但经过强化的骑士细剑果然还是威力非凡。弱点遭到直击的毁灭蟹(通称)hp条一口气减少了四成以上。
「桐人,就是现在!」
亚丝娜在施技后的硬直状态下发出尖锐的叫声。
此时我已经使尽所有的力量把船桨往前倒。
全力突进的蒂尔妮尔号,装备在吃水线下的「焰兽的冲角」随即深深刺进螃蟹柔软的下腹部。以会喷火的大王巨熊·乌姆的角作为素材的冲角,在攻击时似乎会发出高热,这时随即有大量水蒸汽随著「啪咻!」的巨大声响喷出,螃蟹原本很恶心的深绿色甲壳立刻变成红色。
同时还剩下一半的hp条也急遽减少,一瞬间就归零了。
红色甲壳变成蓝色多边形的怪物爆散后,稍早之前解除硬直状态的亚丝娜就回过身子来比出今天不知道是第几次的胜利v字形。
从毁灭蟹身上掉下来的是名为「巨蟹的甲壳」的素材,以及不知道为何出现的少量宝石类,还有「巨蟹的脚肉」「巨蟹的爪肉」等食材道具。
坐在船缘当作休息,确认著自己道具栏的亚丝娜,忽然以有些微妙的表情说:
「……虽然觉得不可能,但是在主街区餐厅吃的螃蟹焗烤,应该不会是……用这种蟹肉做的吧……」
中二男孩的脑袋通常听见对方这么问就会想回答yes,但这时候我还是选择消除搭档的不安。
「npc餐厅不需要购买食材,所以厨师应该不会特地收购毁灭蟹的肉才对。今后如果玩家经营的露天商店出现螃蟹肉包的话就要小心了。」
「我绝对不会买。还有,也不会把这些螃蟹肉卖给玩家商人。」
「这……这样啊……它怎么说也是d级食材,我觉得应该会很不错耶……那个螃蟹焗烤也是特别好吃……」
当我自然地说到这里,亚丝娜就有点把脸别开了去。看来她还在意吃饭时分享彼此食物的事情。
大约十个小时前,在罗毕亚的小餐厅里,我们点了螃蟹的焗烤与红烧贝来一起分享,从之前就一直处于兴奋状态的亚丝娜,把刚好吃了一半的焗烤移动到我眼前,然后才注意到自己的行为其实相当豪放。
当她红著脸说「等一下」时,我已经毫不犹豫地用汤匙舀起一大口焗烤并放进嘴里。由于螃蟹焗烤实在非常美味,当我以很快的速度吃完四分之三的量后,才终于注意到亚丝娜的异变,但一切都太晚了。
确实,不难想像如果在现实世界的国中里,没有交往的女学生与男学生在没有使用其他小盘子的情况下就分享同一份营养午餐的焗烤,那么教室里二巫儿刻就会出现宛若地狱一般的凄厉叫声。
但是,不过,请稍等一下。这里是完全排除这些粗俗、幼稚、野蛮且无效率价值观的假想世界。就算跟店员要求,应该也拿不到其他小盘子,在那种时候要两个人分享一份料理时,就只能那么做了,大概啦。
于是我对著细剑使丢出带有这种意思的发言:
「嗯,那个……我在餐厅里也说过了。这个艾恩葛朗特怎么说也是vr世界,所以在意什么吃到一半或者共用餐具之类的也没有意义……就算包子掉到地上,在经过三秒钟耐久值开始减少前把它捡起来的话,就不会出现脏污特效……」
「我受到打击的点不是那里。」
由于亚丝娜小声地这么回答,感到惊讶的我也只能眨了眨眼睛。
「咦?那是哪里?」
「……在分享的时候有了跟你现在同样的想法,就是这一点让我受到打击。心里觉得这里是假想世界所以没有关系吧……但是,仔细一想,就会知道不是没有问题了……」
「等……等等,应该没有吧?这里是假想世界耶。」
「所~以~说!我就是不想学习你这种iive的个性啊!」
「i-iive?感觉……好像某种奖金……?」
「si!insen、si、tive!意思等完全攻略游戏后你自己查字典吧!」
由于她匆然「哼」一声迅速把脸别到一边去,学习到变成这种状态就一定得过三十分钟才会气消的我,无奈地摇了摇头握住船桨站了起来。
「……那……那么先不管焗烤的事情,我们继续往前进吧……」
等待点了点头的细剑使在前面的位子上坐好后,我就缓缓让蒂尔妮尔号往前进。宽广的水路是一片微暗,前方完全笼罩在黑暗当中,根本无法判断前方的迷宫还有多大。
昨天傍晚填饱肚子并结束补给的我们,一边传了几封分开的即时讯息给情报贩子亚鲁戈,一边巨细靡遗地探索了罗毕亚的商业区域,等到四点半左右才终于发现似乎是目标的大型船。
它的全长有蒂尔妮尔号的一倍以上——大概有十五公尺左右吧。明明比十人座的观光贡多拉还要大,但是上面只坐了四名npc。船头坐著两名以阔面小刀作为武装的大汉,另外有两名操纵两舷大型船桨的船夫,再来就是中央放著盖著布的十几个大木箱。
涂著蓝黑色的船,体积虽然庞大但是却以敏捷的动作顺畅地在狭窄的水路上前进,要保持距离来跟踪他们可以说非常辛苦。困难的程度甚至让我觉得在跟踪过程中,操纵船只的玩家技能已经上升了100左右。
大型船完全不使用主要水路穿越商业区域后,就像融化在傍晚的黑暗当中般由南方水门离开城镇。这时我们也只能追上去,所以就在无暇庆祝蒂尔妮尔号初次圈外航行的情况下从远处继续跟踪对方,在天然的纤细水路上蜿蜒前进著,横越水路尽头的大瀑布后,出现在眼前的就是这座浸水的迷宫了。
大型船的船员们似乎经常往来于罗毕亚的街道与这座迷宫,以熟练的操桨手法在黑暗的水路中前进。下定决心的我们也入侵迷宫,准备
继续追踪大型船,但最初的毁灭巨蟹在这时出现阻挡了我们的去路。虽然因为不习惯的船上战斗而陷入苦战,但最后还是成功把它干掉,只不过这时候也搞不清楚大型船究竟是上哪儿去了……事情大概就是这样了。
我记得是在下午六点左右进入迷宫,所以回过神来后才发现我们已经在这个浸水迷寓里徘徊了六个钟头以上。就算途中曾经数次停下来休息,也差不多是集中力快要消失的时候了。
我一面以微速前进一面把视窗切换成地图来确认现在位置。虽然迷宫的整体地图现存还未明朗,但大概能感受到已经到达中枢部位的气氛。
「……啊,右侧有扇门喔。」
亚丝娜的声音让我抬起头来,结果看见三十公尺前方有一座小小的船埠,以及设置在墙面的铁门。
「我想应该又是死路啦……」
亚丝娜接著又以已经感到厌烦的口气加上这样的意见。至今为止,我们已经发现无数像这样的门,而且也每次都觉得可能是魔王的房间而干劲十足地上岸,但全部都是与任务无关的支线。
「哎……哎呀,死路里面通常会有宝箱不是吗?」
就算知道是支线,不把地图补满就无法善罢甘休的我也只能这么说了,但还是无法提升亚丝娜的兴致。
「反正一定又是生锈的剑还是铠甲之类的……」
「啊,不能小看生锈的武器喔。也是有请铁匠修复之后,发现是超稀有宝物的情形……大概一百次里面会有一次吧……」
「好啦好啦,我知道了……——不对,等一下,stop!」
由于前方的亚丝娜迅速伸出左手,我就急忙竖起船桨。一阵强大的抵抗感后,贡多拉停了下来。
「怎……怎么了?」
一小声如此询问,亚丝娜就从船首探出身体窥看了一下前方,然后才以认真的表情转过头来。
「水路前方似乎有宽广的空间。然后……从那边传来很多像是说话的声音。」
「咦……是人?还是螃蟹的说话声?」
下一刻,亚丝娜的眼睛里就带著杀气,我只能赶紧不停摇头继续说:
「我想……是人啦。呃……那么我们慢慢靠近吧。」
等待默默点了点头的伙伴再次在船首弯下身子,我才慎重地倒下船桨。
一边祈祷不要有怪物出现,一边先经过门旁边,往黑暗的水路前方航行。结果前方确实有宽广的水面。看来是存在几条水路会合在一起的大厅股空间。
我在水路隧道将近出口处再次把蒂尔妮尔号停下来,然后也爬行到船首,从亚丝娜的肩膀后方往前窥视。
前方的空间比想像中宽敞。半圆形的大厅直径应该有一百公尺左右。靠近我们这边的弧形墙壁上,包含我们藏身的隧道在内,总共开了五六个隧道口。深处的墙壁是一片平坦,中央部有一条从水面往上延伸的宽大楼梯,而楼梯下方的栈桥上——
「……!」
我身体下方的亚丝娜猛然吸了一口气。
横靠在栈桥上的,无疑是我们从罗毕亚追到这里来的大型贡多拉。目前堆积在上面的木箱,正要从粗大缆绳系住的船上被搬下来。
搬货的人正是刚才看过的四名水手。接过箱子,把它搬到楼梯上的是一群腰上装备著细长弯刀的战士风男人。虽然瘦削但相当高大,身上穿著暗灰色皮革铠甲,脸全被奇怪的面具遮住了。
好像在哪里见过……这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在我看见他们长耳朵的瞬间就变成了确信。
「…………!」
这次换成我屏住呼吸,把嘴巴靠近亚丝娜耳边,以最低的音量呢喃著:
「那些家伙……是堕落精灵。」
默默点了点头的亚丝娜,侧脸也带著紧张的神情。
堕落精灵。在从第三层开始的「精灵战争」活动任务的最高潮——虽然说是仅限于第三层——我和亚丝娜以及骑士基滋梅尔不停与其进行激烈战斗的第三层的精灵族。
黑暗精灵的司令表示,堕落精灵们是「远古的大地切断前,企图想藉由圣大树的力量获得刀枪不入的身躯,结果遭到流放者的后裔」。擅长用毒、陷阱、幻术等讨人厌的战斗方式,而且身为魔王的堕落精灵司令官,即使有基滋梅尔在场也绝对不是容易对付的角色。
目标应该是活动任务的最重要道具「翡翠秘钥」的他们,为什么会在这个地方建造基地,而罗毕亚镇上的男人们又为什么会帮忙运送货物呢?
应该和我有同样的疑问吧,亚丝娜稍微歪著头,然后呢喃:
「封测时期是怎么样?」
我立刻摇头来回答这预料当中的问题;
「我不记得曾经在这种地方遇见过堕落精灵。应该说,封测时期这座迷宫本身根本就不存在。」
「也就是说……这完全是单发任务内的发展喽?还是说,这也是活动任务的一环……?」
「……我也不知道。但是,封测时期也数度和堕落精灵战斗过,倒是从来没见过这种和人类npc合作进行某件事的场面。」
「我有种不祥的预感……如果那些水手全都是罗毕亚水运公会的人……那不就代表整个公会都和堕落精灵联手了。」
亚丝娜点出的问题让我用力皱起眉头。
然后拚命运转音为身为封弊者而有点生锈的想像力。
从罗摩罗老人的话来推测,过去罗毕亚的街道上有许多像老人这样的船匠自由地打造著贡多拉,但从某个时候开始造船事业就被水运公会独占,老人也只能放弃自己的工作。而同一时间,居民的贡多拉也被禁止航行刊城镇外面。
另一方面,水运公会似乎建造了运货专用的大型贡多拉,并派遣它到城镇外面,帮忙堕落精灵运送大量的谜样木箱。
随便想就能知道,水运公会的管束全是为了隐藏这可疑的「贸易」。但是,为了进行接下去的推测,至少——
「……得调查那些木箱里面的东西……」
把思绪的最后部分说出来后,亚丝娜也回答「是啊」并点了点头。
当我们在思考的时候,水手们已经把最后的木箱搬下船埠,而堕落精灵战士也把它们拿起来了。想要立刻知道木箱的内容物,就只能用蒂尔妮尔号发动突袭,打倒在场的所有人,但感觉这样子实在是太危险了。
何况如果是红色浮标的堕落精灵也就算了,船夫们的浮标还是属于npc的黄色。或许被发现就会变成红色,但主动发动攻击还是令人感到犹豫。
当我未能决定接下来的行动时,抱著最后一个木箱的堕落精灵已经爬完楼梯,身影消失在大铁门后面。留在现场的一名看起来似乎是头头,脸上带著更加恐怖面具的堕落精灵就把一个小皮革袋子交给其中一名水手。接过去的水手确认过内容后就满足地点了点头,对伙伴们做出撤退的手势。
「……只能确定那个皮革袋子里装了什么东西。」
亚丝娜如此呢喃。
「应该是现金吧。如果全部都是一千珂尔……那大概有两万珂尔左右……」
我这么回答完,亚丝娜就立刻警告我说:
「你不会想在回去的路上袭击他们,然后把钱抢过来吧。」
「怎……怎么可能。那些大叔看起来很强耶。」
当我们进行这种毫无意义的对话时,四名水手已经解开缆绳坐上贡多拉。船尾的两个人一划动船桨,大型船就缓缓开始移动了起来。
想著「不会到这里来吧」的我急忙回到船尾。在我握住船桨,做好随时可以倒退的准备时——
「往这边来了!」
转头的亚丝
娜以紧张的声音这么叫著。
我在脑内发出「咿——!」的呻吟,接著思考应该怎么办。只能直接等待大型船靠近,然后顺应情势开始战斗……等等,这样不行。既然看见水手们收取沉甸甸现金袋的那一幕,就必须把它当成「战斗就算任务失败」的暗示。
如此一来就只能逃走了,但是现在的水路宽度大概只有五公尺左右,全长七公尺的蒂尔妮尔号没有办法转换方向。但要是用无法加速的倒退,在最初的分歧水路前就会被大型船追上。
这样就只剩下一个选项了。
「唔……!」
我发出最低限度的吼叫声后就把桨往后倒,让船全速往后退。回到亚丝娜表示应该也是死路的门旁边后,立刻跳上狭窄的船埠,对吓了一跳的亚丝娜伸出右手。
「给我缆绳!」
点完头之后的亚丝娜行动相当迅速。她拾起收纳在船首的缆绳前端,朝我拋了过来。把接过来的缆绳挂在系船柱上,让船的位置固定住并确认亚丝娜已经下船,我就立刻打开背后的门冲了进去。
里面和我们之前探索过的支线不同,是一间仓库般的宽敞房间。墙边虽然堆了各种杂物,但是看不见宝箱。不对,跟那种事情比起来,现在更重要的是——
「喂,这样就算我们躲起来,外面的蒂尔妮尔号也会被发现吧?」
为了不发出声音而小心翼翼把门关上的亚丝娜,一回头就这么低声说道。
我一边向她点头,一边也小声回答:
「是没错,但没有其他逃走的方法了。如果那些家伙没有注意到就经过的话就好,万一下船,停泊中无人的船应该也不会遭到破坏……」
「但是,如果他们进来的话呢?」
「那个时候,就只能躲在附近了……」
我一边说一边还视著周围,然后拿起放在稍远处地板上的一块叠起来的布。摊开之后才发现它竟然相当薄而且轻。是盖住两个人还绰绰有余的大小。
「先躲到这个下面……」
话刚说到这里,亚丝娜就忽然用力抓住我的右手。
「等等!这好像不是普通的破布。」
纤细的手指敲了一下布料银中带灰的表面,让属性视窗弹跳出来。我的眼睛这时也被以破布来说太过长的说明文吸引了过去。
「阿尔基罗的薄布:以生长在水中的珍奇蜘蛛所吐之丝织成的布。只要在周围被水包围的地方,盖上这块布的东西就可以不被看见。」
读到这里的瞬间,我就冲向仓库的门,稍微推开一点后看向水路的出口。大型船的剪影虽然已经变得相当大,但是似乎还没有进入隧道。
没有犹豫的时间了。以眼神示意亚丝娜在此等待后,我就从门缝跑到外面去。弯腰冲刺到船埠,把银色薄布盖到蒂尔妮尔号上。
轻飘飘扩散开来的布从船头盖到船尾的瞬间,布的表面就变化成跟周围水面完全相同的颜色,即使定眼凝神也几乎看不出来。这样的话,大型船的船员们也不会注意到。当然,除非他们正面撞上我们的船。
由于这时只能听天由命,所以我也急著赶回仓库,把铁门关上。
我和亚丝娜头挤著头从开在铁门上部的窥视窗往外看。在这个距离之下,已经完全看不见停泊在黑暗水面上的蒂尔妮尔号了。
「……先搜索这个房间然后发现刚才那块布的话,就不用那么慌张了。」
由于亚丝娜以有些懊悔的口气这么呢喃,虽然在这种状况之下,我也忍不住露出笑容。
「我就说了,探索支线也有好处对吧?下一个迷宫,我们就以地图完成率百分之百为目标吧。」
「嘘,他们来了!」
侧腹被手肘戳了一下后,我就急忙闭上嘴巴。
几秒钟后,从狭窄视界的右侧出现大型船的船头,接著是长长的船体、船尾通过我们面前。水手们没有注意到看不见的蒂尔妮尔号,也没有因为看不见而撞上去,卸完货的船就以相当快的速度离我们而去。
判断大型船已经离得够远的瞬间,两个人才大大地松了一口气。
「呼……——我对于这种,是叫潜入吗?总之我就是讨厌这种型态的任务。」
对于这次的感想我也没有任何异议。
「vrmmo的话紧张感又会加倍喔……如果不是亚丝娜注意到那块布的特殊能力,我们一定会被发现。」
虽然是很自然就加上去的发言,但是细剑使先是不断地眨眼,然后才露出有点复杂的表情说道:
「别……别说这个了,那接下来怎么办?还要追那艘船吗?」
「不用了……我想他们应该只是回罗毕亚去……」
我边说边打开视窗,确认著任务记录。但最新的指示依然是「探查运输船的秘密」这种暧昧的表现,没有任何更新。
「看来果然要查明那个木箱的内容物才行。」
「……看来是这样。也就是说,要潜入里面应该到处有堕落精灵的那条楼梯前方喽。」
「还是要继续潜入任务。我想你也累了……先回到镇上明天再来也没关系,你觉得呢?」
虽然为了慎重起见而这么问道,但亚丝娜立刻摇了摇头。
「谢谢,但是我不要紧。想到要再来这里,就得跟什么螃蟹、乌龟、芋螺之类的怪物战斗我就受不了。」
「说得也是……那我们再努力一下吧。」
回到船埠的我,用手摸索盖在蒂尔妮尔号上面的「阿尔基罗的薄布」,抓住之后就把它扯了下来。虽然仅限于水面,但不论是船还是其他物体都能隐藏起来的功能,就仍属低层的第四层能入手的道具来说好像有点太过方便了,于是我再次确认它的属性,就发现光是使用四五分钟,耐久值就已经损耗了一成左右。
「果然如此……要是得意忘形而拚命使用的话,很容易就会坏掉了。」
我一边把自动叠起来的布放到船尾的置物空间一边这么说,结果解开缆绳的亚丝娜就以难以理解的表情表示:
「但是,在我们之后进行这个任务的人该怎么办呢。刚才的房间里,已经没有那条叫什么的布对吧?」
「不是宝箱而是放在地上,应该是一有进行任务的小队进入房间就会涌出吧……如果是这样,感觉人数众多的公会只要想点办法就能捡到一大堆,但我们只能先用这一条努力下去喽。」
「看来把船停在那条楼梯前面时也必须使用呢,我们就尽量想办法快点回来吧。」
「了解,那要出发喽。」
我点了点头并握住船桨。
贡多拉以微速前进,到了半圆大厅的入口就再次停船。这个横宽一百公尺,天花板高度也有十公尺以上的广大空间,目前没有水栖怪物的气息或者堕落精灵的身影出现。
我对稍微转身的亚丝娜点了点头,随即让船继续前进。此处的光源就只有十几处在壁龛上燃烧的火把。我慎重但是尽可能快速地横越广大的黑暗水面。
来到阶梯下方的船埠,就用阿尔基罗的薄布把停泊的蒂尔妮尔号藏起来。如果仅使用五分钟耐久度就损耗了一成,那么继续使用四十五分钟左右布就会消灭了。
「好,我们快走吧。」
默默点了点头回应我的呢喃之后,亚丝娜就开始操作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打开的装备人偶。一瞬间,熟悉的暗红色兜帽斗篷上就浮现复杂的编织纹路,换成了一看就感觉非常高级的深紫色斗篷。
「咦……话说回来,这是你在第三层得到的奖品吧。为什么之前都没有装备上去?」
我追著爬上楼梯的亚丝娜这么问道,结果她就轻轻耸了耸罩在拥有
丝绸般半光泽斗篷底下的肩膀。
「因为它的最大耐久值很低,而且我的裁缝技能还没办法修理它啊。所以才决定只在紧要时刻使用。」
「npc裁缝师没办法修理吗?」
「在第三层最后的村子里尝试时,对方跟我说『抱歉,凭我的技术实在没办法修理』。」
「唔……虽然第四层的npc有可能能够修理,不过如果自己能办到的话就方便多了。封测时期也有很多战斗职的玩家为了这样的目的而取得生产系技能……」
在小声进行这样的对话当中爬上楼梯,就发现有一扇看起来非常坚固的铁门挡住我们的去路。
由于在探索迷宫的过程中没有捡到钥匙之类的东西,所以如果上锁的话就只能举双手投降了。我握住长了红绣的握把,慎重地试拉了一下。
幸好没有感受到系统锁定的门那种特有的,宛如焊接起来般纹风不动的手感,但是开了三公分左右速度就开始变慢了。应该是硬拉的话就会发出叽叽的刺耳声音,然后让敌人发现行踪的陷阱吧。如果有润滑喷雾罐的话,就能拿来喷在合页上,但根本不存在这种东西,所以我只能一点一点地把门打开。
然后从好不容易打开的十公分左右缝隙里往内窥看。
微暗的通道往前笔直延伸了二十公尺左右,在尽头处往左右两边分开。而通路中间左右,有一道背向这边往深处走去的纤细身影。不用看腰部的弯刀也知道,那是堕落精灵的卫兵。淡红色的颜色浮标上显示的专有名称是「fallen elven guard」。
在第三层潜入堕落精灵的基地里时,基本上也是隐藏身形的行动,但当时伙伴里还有基滋梅尔在,所以就算被发现也不会太紧张。但是,现在没有那名精英骑士的帮助。虽然我和亚丝娜的等级都已经在安全范围之内,就颜色浮标看起来也不是太强的敌人,但还是要尽量避免无谓的战斗。
一边传送「别回来、别回来」的意念一边窥视,虽然不知道是不是念力奏效了,但卫兵在尽头右转后就消失了。
但如果是在规定好的路线上巡逻,那就应该还会回来。没有拖拖拉拉的时间了。把变得比较容易移动的门再稍微打开一点,我就和亚丝娜一起闪身进入内侧。一关上门,就压抑脚步声朝著尽头的转角猛冲。
往右边的通道窥视之后,就看见鞋底铆钉踩出「喀滋、喀滋」声的卫兵逐渐远去的背影。由于前面是死路,所以他一定会走回来。
左边的通道在前面一点的地方往右弯。虽然不知道它的前方是什么状况,但也只能冲了。我用手指对亚丝娜比了个讯号,接著往左边跑去。
我们转过转角的同时,背后卫兵的脚步声也正好暂时停了下来。几秒钟后,再次响起的脚步声节奏没有变化。看来我们是成功通过第一道关卡了。
我们冲进来的通道,目前看不见卫兵的身影。视线所及之处是一直线往前延伸的通道,左右两边的墙壁上则存在几扇木门。既然不知道从大型船上搬下来的木箱被放到哪里去,就只能把所有的门都打开来看看了。
「……看来会花不少时间,我们就一边休息,然后小心谨慎地行事吧。」
这么呢喃后,伙伴也默默点了点头。
结果左右两边的门全都落空了。
虽然有几个宝箱,也在几个类似休息处的小房间里休息了一下,但还是有沉重的徒劳无功感。就算是非得踏遍所有地图的我,也懂得要看时间。
搜索完持续一百公尺以上的通道,确认了一下时间后,发现已经将近凌晨两点了。照这样下去,看来会跟昨天一样,回到镇上时已经是天亮时分。
「嗯……看来前面还很长呢……」
我一边窥探在通道尽头发现的往下阶梯,一边带著叹息这么呢喃道。结果旁边的亚丝娜就稍微瞄了我一眼。
「你累了吗?」
「没……没有啦,我还没关系……你呢?」
「我也没问题,因为昨天睡得比平常还要好。」
——是这样吗?我在内心感到怀疑。
亚丝娜确实在罗摩罗老人的摇椅上比我多睡了两三个小时,但零碎的睡眠很难消除所有的疲劳。如果那样已经「睡得比平常好」,那么平常她究竟只睡多久的时间呢?
可能是察觉我内心的疑问了吧,只见细剑使小声地继续说道:
「我本来就不是睡很久的人。」
「……这样啊。」
虽然对这里说的本来,指的是待在现实世界的时候,还是被囚禁到死亡游戏里之后感到相当在意,但亚丝娜也不再多说,直接就撑起身体。
「那我们走吧,我的第六感告诉我可以在下面找到刚才的木箱。」
我只能急忙追上拍了拍我的肩膀并开始往前走的搭档。
走下漫长阶梯的前方,是与上层完全不同的广大仓库。从我们的方向看过去,正而墙壁上有两片大门,大门两侧有以堕落精灵来说算重武装的卫兵守护著。而左右的墙壁边可以看到随便堆起来的许多木箱——
「喔喔,真的有耶。」
我一边将身体隐藏在楼梯间的墙边一边低声说道,结果亚丝娜一瞬间很骄傲地笑了起来,但立刻又正色说:
「但是,直接进入仓库的话,很可能会被深处的卫兵发现……如果能移动到右边或者左边的木箱阴影处就好了。」
「嗯……虽然战斗的话应该能打倒,但那扇大门的后面很令人在意……感觉好像可以听见什么奇怪的声音。」
这么回答完后,我就和亚丝娜同时竖起耳朵。虽然极其细微,但果然断断绩绩传出敲打以及摩擦某些物体的声音。
「没办法分散卫兵的注意力吗?」
「…………我试试看吧……」
低声说完,我就从脚边捡起一颗小石头。如果有飞剑技能的mod「意识搅乱」的话,成功率就能上升,但现在冀求没有的事物也是枉然。我慎重地瞄准右侧的一个木箱丢出小石子。
当勉强击中木箱角落的小石子,发出「喀咚」的微小声音时,卫兵们看来严厉的面具瞬间转往该处。下一刻,我就一边推著亚丝娜的背部一边冲进仓库里。我们弯曲身体,以蹑手蹑脚所能跑出的最快速度冲到左侧木箱的遮蔽处下。
幸好两个人身上几乎都只有皮革与布料装备,作战总算是顺利成功了。我把背靠在木箱上,吐出一口细长的气。
「呼…………那么,来看看里面装了什么吧……」
我以最小音量哼出这样的话,并转过身子。一看就能知道每个木箱的盖子都没有被钉上。看准一个上面没有堆任何东西的木箱后,知道这时候发出无谓声音将功亏一篑的我,就在极为慎重的情况下抬起厚厚的盖子。
「………………」
「………………」
看见箱子内的瞬间,我就和亚丝娜面面相觑,然后再次往内部看了一眼,接著再度面面相觑。
「……这是怎么回事?」
「……谁知道……」
我也只能露出狐疑的表情。因为箱子里完全没有任何东西。
「……这个箱子,里面的东西不会已经被搬走了吧……」
低声说完,我就打开隔壁的箱子。但也得到同样的结果。更旁边以及再旁边的箱子,也除了空气外就没有任何东西了。
「为什么……?明明那么小心翼翼地把它们送过来这里……」
「明明付了那么一大笔钱……」
在两个人同时发出充满怀疑与失望的声音时——
木箱堆成的小山后方,传来大门打开的声音。
但
「确认隔壁房间的机会来了!」这样的兴奋瞬间变成了战栗。因为至少有七八个人的沉重脚步声传到了仓库深处。
「一直待在木箱的遮蔽处不动」,我检讨了零点五秒左右这个选项,但马上就放弃了。根据我的「事件第六蛾」,这是不自己有所行动就会出状况的场面。幸好靠著吵杂的脚步声与一些对话的声音,多少可以掩盖掉声响。
不能再犹豫下去了。我用左于推开眼前木箱的盖子,同时以右手推著亚丝娜背部。
「到里面去!」
以沙哑的声音如此呢喃后,可能是感觉到我的紧张感了吧,搭档也乖乖点了点头。跟在轻轻跨过侧面板子的亚丝娜后面,我也跳进箱子里头。下一个瞬间——
「喂……」
某样柔软的物体就随著这样的声音用力压在我的虚拟角色的右侧面。虽然比想像中窄了许多,但现在也没办法移动到别的箱子去。只能硬把身体塞进剩余的空间,然后将左手拿著的盖子盖上,只留下五公厘左右的缝隙。
还没有时问松口气,邻近右耳的地方就响起既慌张又愤慨的呢喃声。
「……为什么这么窄啊……」
「是……是啊。外表看起来还要更宽一点才对……可能是木板特别厚的关系吧……」
「制造这么坚固的箱子里面还没有装任何东西,简直就像是要箱子本身……」
「嘘!」
我小声打断了亚丝娜的抱怨,因为有几道人影从细长的视界左侧登场了。
站在前面的是以堕落精灵来说体格相当结实,打扮与其说是战士倒不如说是工匠的壮汉。没自图案的面具只盖住脸孔下半部,强壮的双手戴著皮革手套,还拿著一根大榔头。
没办法马上判断出那是工具还是武器。理由是因为,壮汉的颜色浮标表示著「eddhu:fallen elvev foreman」。很可惜的,我不记得在学校里学过formen这个单字。
名字应该念作艾铎的壮汉,在距离我们躲藏的木箱仅仅五公尺外的地方站定后,就对跟在后面的十几个人表示:
「今天搬完货后,预定的量就全部到齐了。」
好不容易才压抑下想吐嘈他「明明都是空箱,什么东西到齐啦!」的冲动。但自己的身体还是稍微震动了一下,在复杂的姿势下紧贴在一起的亚丝娜就像是要表示「别乱动」般轻轻摇了摇头。
我一边也向她点头,一边拚命竖起耳朵。
「嗯,首先要跟你说辛苦了。」
以如冰块般寒冷的美声如此回应的,是一名很符合精灵形象的瘦高男性。身上穿著以堕落精灵来说很少见的金属与皮革的复合铠甲,背上还披著深红披风。黑色面具上从额头长出两根角,下方的双眼则看起来像是闪烁著红光。
「但是,建造的速度好像有点慢了。」
披风男继续这么说道,艾铎则是低头回答:
「很抱歉,阁下。最晚三天后就能解除这种情形。」
「嗯,那么我可以认为一切都将按照计画在五天后完成吧?」
我一边再次在脑袋里吐嘈「要完成什么说清楚好吗!」,一边把视线对准披风男,让他的颜色浮标出现。下一个瞬间——
我的身体就再次跳了一下,而亚丝娜的身体恐怕也产生了剧烈震动。
几乎是黑色的暗红色。虽然怪物的颜色浮标,红色会因为与目视者之间的等级差异而变淡或者变浓,但是被称为「阁下」的披风男,身上的浮标颜色比我至今为止在这个世界里见过的所有浮标都要浓。连在第三层战斗过的堕落精灵司令官跟他比起来都只是小巫见大巫。
但是,我的等级现在已经是远超过第四层攻略适切值的第16级了。就算这样还是那种黑色的话,那个披风男的等级到底到达什么样的境界?
「………………」
我几乎没有注意到身边的亚丝娜紧抓住我的右肩,只是凝眼看著浮标下部的专有名词。
「n"ltzahh:fallen elven general」。
——将军!
——倒是那名字要怎么念啊!
幸好艾铎帮忙消除了一半我这样的战栗与困惑。
「是的,我们会不惜性命完成目标,诺尔札阁下。」
「很好。拜托你了,艾铎。」
艾铎砰一声敲了一下强壮的臂膀后,名为诺尔札的将军阁下就翻动披风开始走动。而且是笔直地朝我们藏身的木箱走过来。
我一边感觉背部开始发冷,一边把拾起五公厘左右的盖子合上。光是诺尔札将军一个人就已经能让我们吃不完兜著走了,再加上随从的八名战士,以及就算不是战斗职应该也相当强的艾铎,一旦发生战斗的话我们的胜机可以说相当渺茫。万一被发现,就只能立刻从箱子里跳出来冲上右边的阶梯,然后全力逃到基地外面去了。
让我们焦躁不以的「喀滋、喀滋」脚步声缓缓接近,最后大约在距离三公尺的地方停了下来。接著诺尔札冰冷的声音就再次穿透木箱厚厚的盖子传了进来。
「……不过这真的是很滑稽的一件事。在遥远的古代被切断圣大树恩宠的我们,现在竟依然被精灵族的禁忌所束缚。」
回应他自嘲般发言的,不是艾铎那浑厚的声音,而是同时带有甜腻与尖锐的女性声音。
「是的……如果没有这无聊的禁忌,就不用为了收集这些资材而跟那些骯脏的人类交易了。」
「再怎么抱怨也没用,凯伊萨拉。现在要付多少钱给他们都没关系。因为等我们收集到所有的秘钥,打开圣堂大门的时候,就连残留在人族的最大魔法都会消失得无影无踪啊……」
「您说得没错,阁下。实现宿愿的时刻已经一步步接近了。」
「嗯。首先必须尽快夺回特务队司令官失手的第一秘钥。五天后,所有准备完成时就开始作战。我很期待你们的表现。」
许多回答「遵命!」的强而有力声音响起,让我们藏身的木箱盖子产生震动。
即使听见无数的脚步声远去,大门跟著关上的声音,我还是有好一阵子无法动弹。
我尽可能把刚才的对话详细地记在脑子里,决定等脱离这里之后一定得把它正确地写下来。堕落精灵们就是给了我们如此多且重要的情报。秘钥、圣堂都是封测时期的活动任务里出现过的单字,但是应该都没有如此具体地被提到过。说起来我根本不记得封测时期曾经过见过诺尔札将军这号人物。那个家伙到底是…………
「…………喂。」
「……那家伙是堕落精灵真正的头领吗……?」
「……我说桐人。」
我的右肩被用力压住,终于让我从沉思当中醒了过来。
「咦?怎……怎么了?」
「还问我怎么了。你想保持这种姿势到什么时候啊?」
「啊,抱……抱歉……」
我边说就边顺便往身体的右侧看去。
结果到这个时候才注意到,自己的右手似乎正处于极为糟糕的状态当中。
「对噗……!」
差点叫出对不起的我急忙闭上嘴巴。然后迅速想把深陷入亚丝娜全新胸甲与束腰外衣之间的右手抽出来,但是因为后面已经没有多余的空间,造成只是不断有某种软绵绵且相当有弹性的触感传过来,状况完全没有获得改善。
「喂,不要随便乱动啊!」
「没……没有啦,我马上……咦,奇怪了?」
「呜……我……我说啊,如果你是故意的,我就要把你丢到隔壁的房间去喔。」
——绝对没
有这回事,阁下!
我一边在脑内这么大叫一边像在表演软骨功一样把右臂折成奇怪的角度,这才好不容易从铠甲的侧面把手抽出来。终于可以松口气了……由于目前完全没有这种迹象,我为了逃开照射在右颊的雷射般视线,只能悄悄把木箱的盖子抬起来。
视界里看不见堕落精灵的身影。但是,木箱小山后面的大门两侧,应该还残留著两名卫兵。我在拿稳盖子的情况下站起身,首先让亚丝娜离开。接著我也跨过侧面木板来到外面,慎重地把盖子盖上。
还没有时问发出叹息,亚丝娜就把脸伸了过来。还以为她是要指责我刚才的恶行,结果发出的呢喃却极为严肃。
「得在离开这里之前,弄清楚刚才那群人说的,资材。究竟是什么。我想应该是在还没调查过的箱子里……」
「嗯……是没错啦……但是……说不定……」
我一面吞吞吐吐地回答,一面在脑内重播刚刚窃听到的对话片段。
凑齐预定的量了。按照计画完成。精灵族的禁忌。和人族的交易。秘钥。夺回。五天后开始作战……
我感觉著灵感闪烁不定的焦躁感,随口就说出一直挂在脑袋角落的疑问:
「亚丝娜啊,你知道那个叫艾铎的大叔,职业『foreman』是什么意思吗?」
结果亚丝娜却在学校里学习过——虽然不知道是不是这样,但她却一脸稀松平常地点了点头。
「嗯。它有『师傅』、『工场长』或者『工头』的意思。」
「…………工头……?」
这么说来,那个榔头就不是武器而是道具了。要使用那么大的榔头,应该是制造相当巨大的东西吧……
想到这里的瞬间,我脑袋里头的碎片全都发出啪叽的声音并回到原本的位置上。
「………………!」
差点大叫出来的我,就这样凝视著旁边堆积起来的木箱。
没错,躲在箱子里的时候,亚丝娜不是就稍微提到过了吗?这些坚固的木箱不是为了搬运什么东西。只是为了隐藏和堕落精灵之间见不得人的交易而伪装成箱子的形状。
白前我们所看见的,全都是造船的材料。
那扇大门的后面应该就是工作室,他们就是在那里将木箱解体并改造成船只。微微可以听见的榔头声正是最好的证明。
为什么想要造船,还得跟罗毕亚的水运公会交易呢?那恐怕是与诺尔札将军所说的「精灵族的禁忌」有关吧。这个世界的精灵,没有办法砍倒活生生的树木来制成木材。能使用的就只有因为自然因素而倒下的树木。他们是为了建造光用这样的木头无法满足的大量船只,才会借用人族之手吗?
「……喂,你知道些什么了吗?」
彼亚丝娜轻轻戳了一下手臂,我才先暂时停止思考。
「嗯……是啊。但是要说明的话需要一段时间,我们还是先离开这里吧。那些家伙也有可能再回来。」
「到时候,要各自躲在不同的箱子里。」
听见对方坚定的宣言,我也只能不停地点著头。
再次丢出小石头来分散卫兵的注意力,从仓库脱身而出的我们冲上阶梯回到一楼(?)。不知道是因为放松还是精神疲劳,结果在入口附近被卫兵发现了,但在他呼叫伙伴前就把他打倒,顺利到达水路迷宫的船埠。
由于花了超过预期的时间,所以当我拿起罩在蒂尔妮尔号上的「阿尔基罗的薄布」时,布的耐久值已经剩下不到一成。我仔细地叠好帮了我们大忙的布并将其收进道具栏里,然后急忙出航。
回程上也数次遇见螃蟹与乌龟之类的怪物,但全都用蒂尔妮尔的火焰撞击(暂称)来将其打败,最后终于离开迷宫。
当贡多拉来到天亮之前的漆黑河面上,任务记录更新的效果音就跟著响起。
我一只手操纵著船桨,一只手迅速打开视窗。最新的指示是「将入手的情报,传达给适当的人知晓」。
在船首保持警戒并看著同一条记录的亚丝娜,一瞬间回过头来说:
「适当的人,指的是罗摩罗先生吗?」
「嗯……但是至今为止的指示里,都以『船匠』来称呼老爷爷……」
「那是水运公会的高层之类的吗?」
「嗯……但感觉那也不会是什么友好的发展……」
「那到底是谁啊?」
「包含这个问题在内,等回到城镇之后再讨论吧。」
这虽然让亚丝娜露出些许不满的表情,但她还是接受了这个提案,准备先把头转回去的她像是想起什么事情般又加了一句:
「啊,对了。关于旅社,要不要换个地方?转移门广场那里的旅社也下差,但我不想再次在船埠引起奇怪的骚动了。」
「啊~说得也是……那找个不显眼的地方吧。也得快点把造船任务的情报交给蓝队和绿队才行……」
这么呢喃完后,又有了「等一下」的念头。
龙骑士的凛德与解放队的牙王,如果在造完船后便结束任务也就算了,如果想和我们一样继续任务的话会出现什么情况呢?听完罗摩罗老人的话后发现可疑的货船,然后追著它到水路迷宫里潜入堕落精灵的秘密基地……万一他们要是在那里和诺尔札将军以及他的部下战斗呢?虽然不是怀疑凛德与牙王的实力,但对上那个说不定跟楼层魔王同等甚至还要更强的将军,真的能在没有任何人丧生的情况下获胜吗……?
想起在木箱里稍微瞄到诺尔札将军那漆黑的浮标,我就微微发起抖来。
不对,我想那个事件应该是只要发生战斗就一定会落败。如果跟第三层「精灵秘钥」任务的导入部分,也就是和黑暗精灵骑士或者森林精灵骑士战斗时一样设有救济措施就算了,如果没有的话,就算六人小队也很有可能全灭。
「……也要和亚鲁戈谈谈能给多少情报……」
我小声这么呢喃并缓缓划动船桨,不久后前方就出现罗毕亚漆黑水门的影子。
选择西南区域角落的一间小旅社作为新据点的我们——决定的原因是,它附有住宿时能够停泊贡多拉的小屋——在依序进入租借的其中一间房间后,我立刻就倒到摇椅,而亚丝娜则是倒到床铺上。
我们同时呼出一口长长的气,然后慢吞吞地动著手指,把武器和铠甲收回道具栏中。时间已经是凌晨三点半。虽然比昨天还早回到旅社,但可能是超过十个小时的冒险实在太过累人了吧,强烈的睡意一直想关上脑袋的开关。
但是这个时候还不能够睡著。必须趁记忆还鲜明时先整理好情报,而且我租的房间是在隔壁。
「……那么,先来谈谈那些木箱的事情……」
虽然一边忍著呵欠一边提出这样的话题,但是亚丝娜却没有反应。我撑起上半身,朝著床铺看去,就发现趴著的她头整个埋在枕头里没有任何动静。而且选单视窗还显示在枕头前方。
……明明说不习惯睡太久,结果倒是很快就入睡了嘛。
我一边在脑袋里这么抱怨一边从摇椅上站起来,然后移动到床铺旁边。
「那个~视窗没有关喔~」
虽然向她搭话并轻轻摇了她的右肩,但是她却完全没有醒过来的迹象。虽说视窗的原始设定是私人模式,所以我只能看见没有任何图案的平板,但还是会觉得有点不小心。
「亚丝娜小姐~请你醒醒~;」
——没有反应。继续这样摇下去,可能又要出现性骚扰警告了。
话说回来,也得调查警告的顺序有些奇怪这件事。但现在首先要把亚丝娜的视窗关上。
我思考了一下后,就
举起亚丝娜瘫在床上的右手。只要从选单上面轻拂一段时间就能将其消除,所以我就配合手指的位置把它往下移动。在第三次的挑战时终于成功把视窗关上,于是我迅速把右手放回去,然后松了一口气。
「……那就之后再开会吧。晚安。」
小声如此宣告后,我就在极力保持安静的情况下离开房间。
第六章
隔天——十二月二十四日星期六,下午三点。
我连续动著已经能自由操纵的蒂尔妮尔号船桨,老实地以带著感叹的声音说道:
「哎呀……想不到竟然能造出那样雄伟的船……」
结果就从停泊在右边的中型船船尾传出浑厚的笑声来回答我。
「哈哈,昨天的『熊森林』就因此而产生大骚动呢。我们有两个人有斧头,所以瞬间就收集完素材了。不过,只有普通素材而已,也没什么好骄傲的啦。」
声音的主人是一名剃著光头,下巴蓄著短须的巨汉。他昨天似乎一直练习操纵贡多拉到深夜,运用船桨的技术已经是有模有样。
「那就没有在老爷爷的地方排到队喽?」
「嗯,攻略册一发布后我们是第一个到达的。虽然仅差五分钟而成了第二名的dkb那群家伙露出很不高兴的表情。是你们帮忙搜集那些资料的吧?得好好跟你们道谢才行,辛苦你们了。」
「没……没有啦,别这么说。」
对隐瞒了一半与任务相关的资料感到内疚而吞吞吐吐地这么回答后,巨汉就像是看穿了一切般咧嘴笑了起来。
他的名字是艾基尔。在大多数最前线组玩家不是隶属于「dkb」也就是龙骑士旅团,或者是加入「als」,也就是艾恩葛朗特解放队的现状当中,他是贯彻中立立场的四人小队的队长。
艾基尔的中型贡多拉上搭乘著三名体格和他同样壮硕的两手武器使用者,船身的颜色是沉稳的棕色。可能是急著建造吧,没有任何包含冲角在内的附加选择物品,但成员们携带的两手武器本身就像是水上战用的兵器。船首两侧以黑色字迹写著「pequod」这样的船名。
虽然是我完全不清楚单字的由来,但坐在前席的亚丝娜瞄到船名后就在红斗篷的兜帽下呢喃著:
「裴庞德号,这名字不是很吉祥呢。」
听到她这么说的艾基尔又哈哈大笑起来,小队成员之一的两手槌使也抱怨著:「所以我不是说了吗!」
可能是注意到我头上的问号了吧,回过头来的亚丝娜亲切地帮我解说。
「『白鲸记』里亚哈船长乘坐的船呢,就叫作裴庞德号。最后被莫比·迪克这只鲸鱼给弄沉了。」
「这……这样啊……那为什么要故意取这个名字呢?」
看著旁边问了一下后,巨汉就咧嘴笑著回答:
「反过来想,就表示在和巨大白鲸作战前都不会沉没吧?至少要在那里对战的好像不是鲸鱼而是乌龟。」
说完后,他就用粗壮的左手指向前方。
蒂尔妮尔号与裴庞德号停泊的地方,是第四层中央部靠近北方的卡鲁戴拉湖入口处。直径三百公尺左右的湛蓝湖水被垂直的悬崖包围,不突破这个地方就没办法到楼层南侧。也就是各楼层最少会准备一处的魔王巢穴——我们就是为了参加这场攻略战而在此地待机。
封测时,这个地方是火山口,地面的裂痕因为岩浆而发出鲜红光芒。虽说外观变成湖泊的现在可以说比以前美上好几倍,但乘船与魔王战斗还是令人不安。因为担任船夫的玩家要是落水,船就再也无法动弹了。
这样的思考,忽然就被「锵~锵~」的敲打铜锣声给打断了。音源是我刚才评为「雄伟的船」其中之一。
蒂尔妮尔号前方右侧,有三艘船体涂成蓝色,边缘涂成白色的贡多拉将船尾面向这边停泊著。中央的一只是罗摩罗老人所能制造的船里最大等级的十人座贡多拉。其他两只和艾基尔他们一样属于四人座贡多拉。由于各自还要加上一个船夫的位子,所以船上的玩家总共多达二十一人。正如船体的蓝色涂料所显示,那是属于龙骑士旅团的船队。
而左侧则有船体涂成暗绿色,舷侧涂成暗灰色的三艘贡多拉。这边的三艘全都是同样大小的六人座,包含船夫在内合计人数也是二十一人。它们是属于绿色为公会代表色的艾恩葛朗特解放队。
在第三层的时候,两个公会的成员应该都只有十八人,所以来到第四层后就各自增加了三个人吧。差不多得跟亚鲁戈索取名簿才行,不然长相和名字快没办法凑在一起了。虽然凝眼搜寻那个半夜和我进行死斗的谜样单手剑/单手斧使摩鲁特的身影,但还是找不到成为他注册商标的锁子头罩。
话说回来,就算人手充足,两个公会都能在短短一天内分别凑齐三艘贡多拉依然是相当了不起的一件事。建造一艘就要三个小时,最后一艘可能就在快到集合时间时才完成吧。虽然是npc,但彻夜没睡为了他们不停工作的罗摩罗老人一定累翻了。
拚命敲打铜锣的是现场拥有最大船只的公会dkb的旗舰。船首的铜锣恐怕是大型船专用的附加选项吧。在没办法准备相同物品的als众人愤怒的视线前方,dkb的领袖凛德高举起右手让铜锣停下来,然后大声表示:
「时间到了!那么接下来就开始第四层练功区魔王『双头古巨龟』的攻略!我想所有人都尚未经历过使用船只的水上大规模战斗,但不需感到害怕!正如在杂兵战所经历的那样,怪物的攻击伤害几乎都会被船只吸收!」
……那是因为你的船看起来耐久值就很高啊。
虽然在内心如此抱怨,但没有实际说出口。凛德高举起右手后,就用力握紧拳头说道:
「就如事前会议所说明的那样,『古巨龟』的攻击模式相当单纯!只要注意两个头的方向,就不会受到突进攻击!我会用这艘船的铜锣来指示回避时机,听见锣响就快点逃走!」
……这个情报也是我们调查出来的就是了。
当然这样的抱怨也被我吞进肚子里去了。说起来我们也有因为偷跑而先获得贡多拉的罪恶感在,所以身为前线组的一员,侦查员的工作也应该甘之如饴地承接下来吧。
真要说的话,如果可以把正面突破的工作也推给我们就好了,但很可惜的是,那似乎是属于龙骑士与解放队的工作。这次的练功场魔王战,我和亚丝娜以及艾基尔等人被分配到的,是攻击魔王因为背上的坚硬甲壳而几乎不会受到伤害的侧面。
「那么,开始移动!魔王出现之后,就以开会时的队形把它包围起来!龙骑士舰队——前进!」
凛德这么大叫,迅速将右手往前挥落,dkb的旗舰「利维坦号」与左右的两只船只就开始航行。率领左侧船队的牙王也不服输地吼叫:
「很好,那我们也出发吧!解放队,全舰前进~~!」
als的旗舰「解放号」的水手,不对,操舵手回答「遵命」后就划起船桨,而僚船也随即跟著移动。
「唉……那我们也出发吧……」
我发出毫无干劲的声音后,身边的艾基尔就一边咧嘴大笑一边伸出大大的拳头。
「我们也要让那些家伙知道,我们不会输给他们!」
艾基尔组的三个人发出「喔!」的叫声,亚丝娜也无言地深深点了点头。如此一来,我也没办法独自保持低沉的状态,所以也将左手举成微妙的角度并试著发出「喔!」一声。
第四层练功区魔王「双头古巨龟」,正如其名是大型水栖怪物。攻击模式是双头的噬咬,以及用左右的鳍拍打水面,再加上活用全长二十公尺的巨大身躯所进行的突进攻击。
凛德刚才也说过,噬咬与拍打水面的攻击力并不高,在危急时还能以船体来帮忙吸收伤害。但棘手的是它的突进攻击,直接被撞到的话恐怕会翻船吧。
根据凛德他们的报告,翻覆的船似乎经过三十秒就会自动复原。但在那之前船员就只能抓著船体,要是这时候巨龟发动噬咬或者拍打水面攻击就麻烦了。
幸好在它使出突
进攻击前的几秒钟,两颗头就会一起朝向同一个方向。只要不错失这个预兆并从巨龟的视界里退开的话,要躲开突进攻击并不是太困难。
利维坦号的铜锣发出「锵~锵~」的声音,同时也传出凛德的叫声。
「回避——!」
一看之下,就发现待在古巨龟正面的四艘贡多拉紧急往左右两边分开。贴在巨龟左侧面的我也为了慎重起见而让蒂尔妮尔退后。
下一刻,古巨龟将像龙一般的两条脖子高高举起,接著二十公尺的巨躯猛然开始冲刺。
卷起来的水花像是在淋浴一样从天而降,不停推过来的波浪也让船产生剧烈摇晃。我一边竖起船桨来抑制摇晃一边观察状况,看来这次也没有因此而翻覆的船。魔王的hp条已经减少将近一半,继续这样下去的话不到二十分钟就可以完成讨伐了吧。
当我为了追上移动的古巨龟而操纵船只时,右手握著细剑的亚丝娜就回过头来说:
「喂,封测时期这里是什么样的魔王?」
「嗅……虽然也是乌龟,不过是像象龟一样的家伙。虽然很坚固,但动作相当缓慢,我记得没费太大功夫就把它打倒了。」
「这样啊……那么正式营运后第四层会变成浸在水中,只是按照原定计画的更新喽。」
「应该是这样吧,主街区的建筑物,玄关也从一开始就在二楼的高度了……哎呀呀……」
als的六人座贡多拉快速通过我们旁边,现场最小号的蒂尔妮尔号立刻剧烈摇晃起来。而且在超越我们的时候……
「今天就连你这个封弊者应该也抢不啦!」
还丢下这么一句让人备感温馨的发言。
船远去之后,站在船头的亚丝娜就愤慨地说道:
「说那是什么话,决定队形的不就是你们吗?」
「算了算了,一直待在侧面的话,船就不会受到损伤了。」
我安抚著搭档,然后再次将船划到古巨龟的左侧面。
攻击虽然最为激烈,但也能给予它最大伤害的头部那一边,dkb与als各有两只贡多拉负责。虽然比不上头部,但还是能给予伤害的尾巴部分两个阵营也各有一只船,这就是事前决定好的配置。而我们和艾基尔被分配到的两侧,则是并排著乌亮厚重的龟壳,就连骑士细剑+5也几乎没办法削减魔王的hp条。
我一边在后方注视著赌气使出二连突刺「平行刺击」的亚丝娜身影,一边用另外一半脑袋想著事情。
结果关于造船任务后半部分的资料,最后还是没有刊登在昨天中午过后由亚鲁戈发行的攻略册里。理由是因为实在无法估计诺尔札将军的实力,以及这两大公会的敌对关系。
在第三层森林精灵前线营地前,进行森林精灵方活动任务的dkb与进行黑暗精灵方的als陷入了一触即发的事态。我的说服完全没有作用,几乎快发生玩家对玩家的集团战时,多亏有骑士基滋梅尔登场,双方才因为她的迫力而收起剑来。
之后开始沟通的两个公会同时放弃活动任务,回避了攻略集团崩坏的危机。但是造船任务的后半部,应该是和活动任务有关联。随便公开情报的话,他们很可能会利用转移门回到第三层再次开始任务。其结果就是两大公会可能又会在各个地方发生冲突,而我是绝对想避开这样的发展。
因此我和亚丝娜在与亚鲁戈商量之后,就决定隐藏与堕落精灵相关的情报。但凛德与牙王这两大公会领袖也不是泛泛之辈。也考虑到在进行任务当中可能会自行发现后续的发展,如果真是那样的话,我们也无计可施了。只不过——他们人数众多,船只也属于大型船,就我看来操纵船舰的技术也相当粗糙,所以很可能在跟踪水运公会时被发现,任务也因此而中断。
正因为两大公会彼此间露骨的竞争心,死亡游戏的攻略才会如此迅速,这已经是无庸置疑的事实。但没有防止两阵营的反目超越最后防线的机制,老实说让我感到很害怕。
现在需要的是第三势力吗?规模虽然小,但是拥有让凛德与牙王刮目相看的发言力与领导力,对攻略集团整体来说算是基石般的存在。
目前最接近这个位置的,应该足在巨龟另一侧战斗的斧使艾基尔吧。但是他和三名伙伴,似乎是打算贯彻独立游击部队的位置。只有在练功区魔王与楼层魔王攻略战时才会与集团会合,除此之外就几乎不会现身。
除了他之外还有可能成为基石的,就只剩下一个人了。那个人就是在我眼前闪电般刺出白银细剑的细剑使亚丝娜。
刚结束和第一层的楼层魔王「狗头人领主·伊尔凡古」战斗时,我就曾这么对她说过。我说——你一定可以变强。所以如果有可以信赖的人邀你加入公会就不要拒绝。因为独行玩家有绝对无法跨越的界限。
当时的印象并没有错。甚至可以说我太小看她的实力了。再稍微习惯一下这个世界,学会游戏知识,亚丝娜应该就能成功地率领属于自己的公会吧。而那个公会应该能够完美地负起维持als与dkb平衡的角色。
但是,只要和身为封弊者的我待在一起,她就会一直被攻略集团视为异类。不调整脚步配合攻略集团,任性地抢先获取道具与情报的异端分子,她就只能给人这样的印象。
为了全体攻略集团……以及亚丝娜个人著想,或许不能一直和她搭档下去了。但是我在得知亚丝娜获得高性能的骑士细剑,以及实际上能增加一个技能格子的卡雷斯·欧的水晶瓶时,就产生莫名的危机感,表示要以她的安全为最优先考量,把情报隐瞒了下来。
虽然担心她的安危并不是谎言,但其实是有更大……而且更加自私的动机存在吧。
我的,甲心是不是害怕著,她比现在更加受到瞩目,最后服人希望她能够担任领袖的发展呢……
「——桐人!怪物的血条快要变红了!」
听见这样的声音,让我从沉思当中醒了过来。抬头一看之下,发现浮在宛如小山般的双头古巨龟龟甲上的第二条hp,终于快要完全消失了。由于有不少进入红色区域就会改变攻击模式的魔王,我为了慎重起见还是让船往后退。
但是,担任主攻的四只贡多拉还是紧贴在巨龟前面,甚至开始更加激烈的攻击。并排在横向贡多拉上的玩家们不停发动剑技,各种颜色的特效光就这样笼罩古巨龟的两个头。hp条不断减少,剩下不到一成——
「……喂,所有人快离开!」
就在艾基尔的叫声越过龟甲传过来时——
取得充分距离的我,刚刚好能够看见巨龟的全体。发现它的两根脖子、前后鳍以及尾巴部像是缠在龟壳上面一样。虽然是第一次看见这种动作,但预感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的我随即大喊:
「糟糕,它要旋转了!」
乌龟虽然要旋转了,但总不会飞上天空吧,只不过要是被引起的大漩涡卷进去的话,就算是大型船也会翻覆——或者因为互相激烈碰撞而造成严重伤害。但就算听见我和艾基尔的叫声,两个公会还是不躲避。他们似乎是想就这样用剑技把巨龟干掉,但进入旋转准备模式时防御力好像也会跟著上升,hp条还是剩下最后一点点。
「桐人,这样下去凛德先生他们会有危险!」
亚丝娜尖锐的叫声让我下定决心并点了点头。
才刚对站在船头的搭档做出「蹲下」的指示,我就立刻拚命划动船桨。在撕裂白浪往前疾驱的蒂尔妮尔号前方,古巨龟的巨大身躯已经蓄满力道。
——如果这样冲过去把战果占为已有的话,对我们的恶劣评价又会更严重了吧。
我瞬间产生这样的犹豫。
「……谁理他们啊!我也不打算让出这个位置啊!」
我以这样的叫声赶走犹豫,然后完成最后的划动。
蒂尔妮尔号带著鲜红热量的冲角,猛烈撞上准备开始旋转的巨龟那跟背部比起来柔软许多的侧腹,并深深刺了进去。
一瞬间的寂静之后,从它背上龟壳的各处喷出几道白色水蒸汽。最后巨大身躯整个膨胀,笼罩在蓝光当中——爆散开来。
我一边抬头看著金钱与普通掉宝,以及获得最后一击奖励的显示,一边想著……结果又干出这种事了吗?
从船头站起来的亚丝娜,边把细剑收回左腰的剑鞘里边以奇怪的眼神看著我。
「……抱……抱歉。忽然往前突进,但那是因为乌龟好像要发动什么恐怖的攻击……」
「是没关系啦……但你说的这个位置,指的是什么?」
那……那当然是船夫,不对,贡多利耶雷的位置喽。
虽然不知道这样的藉口能不能蒙混过关,但趁著亚丝娜没有追究下去,我就迅速把船移动到卡鲁戴拉湖入口处。
穿越明明打倒了练功区魔王,却还是有人板著脸,有人鼓起脸颊,有人臭著脸的龙骑士与解放队成员身边,朝对我们竖起大拇指的艾基尔等人挥了挥手后就离开了湖泊。直接在溪谷中前进一阵子后,应该就能到达「下一个村庄」,也就是名为乌斯科的小村庄才对。
「话……话说回来……」
我对著不知道正想些什么的亚丝娜背部这么搭话,隔了一会儿后她才有所反应。
「咦……怎……怎么了?」
「没有啦,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只是觉得这一层城镇之间的移动不太轻松。之前几层都可直接冲过道路,但这里就只能游泳或者划船……」
「嗯……说得也是。河里面偶尔还会有怪物出现……虽然说想观光的人应该到罗毕亚就很满足了,但像亚鲁戈小姐的话,不知道是怎么移动的喔?」
「这么说起来,我想这次连那个家伙可能也无法离开主街区了……」
「不能太小看我哟,桐仔。」
「没有啦,我没小看你啊……等等,呜喔哇啊!」
突然从侧面传来熟悉,但是在这里不可能听见的声音,让我差点从船上掉到河里。结果操桨的动作也因此出错,让贡多拉剧烈摇晃起来。坐在前席的亚丝娜也在急忙取得平衡后,才一脸惊讶地回过头来。
在船的左侧,以跟蒂尔妮尔号相同速度移动的,无疑就是「老鼠」亚鲁戈了。
她并不是在游泳。也不是乘坐贡多拉。
她就像只水黾一样,在水面咻咻滑行著。
「那……那是什么?难道你拜入风魔忍军那群以『在下』自称的家伙门下了吗?」
「喵哈哈,怎么可能。我在主街区找到好东西啦。」
她一边「咻~~」一声光用左脚滑行,一边高举起右脚让我看见。平常穿著靴子的她,这时光溜溜的脚上套著的拖鞋,装置了看起来非常轻的木制浮板。看来那是能在水面行走的道具。
「有……有卖那种东西吗!这样就不用如此辛苦造船了……」
「但意想不到的是,这装备要求的agi相当高,而且使用时还必须全力减轻装备重量。再加上稍微失去平衡就会整个人翻倒。所以绝对不可能在这种状态下战斗啦。」
「这……这样啊……不过你看起来不像是减少装备了……」
就我侧目观察之下,亚鲁戈身上穿的是平常那一件兜帽斗篷。看起来实在不像经过轻量化了。
「老鼠」动著脸颊上的三根胡须嘻嘻笑了起来。
「看起来是这样吗?说不定我斗蓬底下没有任何装备哟。」
「…………这……这样啊。」
我忍不住想侧眼进行确认,但被从前席传来的具贯穿属性的视线照射,让我急忙别过头去。
亚鲁戈再次发出带有含意的笑声,亚丝娜则是在乾咳了一下后对她搭话道:
「那个,亚鲁戈小姐。要不要搭我们的船到下一个村子去?反正还有一个空位。」
「喔,真不好意思。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刚回答完,「老鼠」就轻轻搭上贡多拉,坐在亚丝娜后面的真皮椅子上。结果两名女性玩家立刻开始窃窃私语。
……真是的,两人座其实可以坐三个人这件事应该一开始就要说啊,老爷爷!
我一边在心里呼唤著罗摩罗老人,一边加快了贡多拉的速度。
如果说主街区罗毕亚是「水之都」的话,那么乌斯科应该就是「漂浮的村庄」了。
以类似轻木般的圆木作为浮体的十几间小屋与道路、广场就浮在牛轭湖中央,随著毫无间断的涟漪摇晃而发出摩擦声。跟封测时期没有任何特点的寂寥小村庄比起来,现在的模样绝对比较有风情。长时间停留在此的话,感觉似乎会有点晕船。
说起来,搭乘交通工具时的晕眩是因为三半规管受到刺激的缘故,直接对脑传送「摇晃感」可能不会造成晕眩就是了。现在想起来,不只是我和亚丝娜,就连其他前线组玩家们也都没有因为搭乘贡多拉而晕船的现象。
把蒂尔妮尔号停在村子角落的船埠,并确实系上缆绳的我们,就先往位于村子正中央的唯一一间餐厅前进。虽然太阳还高挂在天空,但为了庆祝练功区魔王攻略成功而小酌一番应该是没关系吧。
走在前面的亚鲁戈,从斗篷的下襬可以看见将浮板拖鞋脱掉后的光脚,这时我一边全力将视线移开,一边在木板漂浮通道上行走,不久后前方就出现一栋充满热带气息的餐厅。面向湖面的露天平台上,目前当然还看不见其他玩家的身影。
坐到正中央的特等席,向穿著暴露服装的npc女服务生点了饮料与轻食后,我就把身体靠在藤椅的椅背上大大地伸了个懒腰。
「呼~……这样终于结束第四层的一半玫略了……」
「虽然你说了终于,但来到第四层其实才不过三天而已哟。跟第二层、第三层比起来,速度已经相当快了。」
立刻被亚丝娜这么指责的我,不由得发出「咦~?」一声。
「是这样吗……?我记得来到第四层是十二月二十一日,所以二十二、二十三、二十四……啊,真的耶……」
「喂喂,你还没到有老人痴呆症的年纪吧,桐仔。」
由于这次换成亚鲁戈吐嘈了我,于是我便咧嘴笑著回答:
「等等,这可不一定喔。说不定现实世界里,我是个退休后兴趣是玩mm的老爷爷呢。」
「那就不能叫你桐仔,要叫你桐爷了。」
「……对不起,饶了我吧……」
在进行这种毫无紧张感的对话当中,倒在大鸡尾酒杯里的鲜艳饮料就被送了上来。互相碰了一下酒杯,大口把带有荔枝香味的冰凉果汁喝完一半后,才再次长长呼出一口气。
虽然浮现在这里吃完轻食后,今天就直接到隔壁的旅馆去睡觉的想法,但终究没能这么做。我摇了摇头,转换了心情开口说:
「再过一阵子,dkb和als也会追上来吧,在那之前我们得先接下这个村子能接的所有任务,然后选择看起来比较简单的来进行……」
主街区罗毕亚的「往日的船匠」以外的单发任务,昨天已经趁著其他公会在造船期间全部解决掉了。我们也因此而赚了不少经验值,但因为已经超过适切值相当多,还是差了一点经验值才能升级。只要能解决这个村庄的两三个任务应该就没问题了,所以希望能在睡觉前先升级——这算是一名游戏玩家基于正常欲求的发言。
但亚丝娜和亚鲁戈稍微面
面相䝼之后,就依序开口表示:
「虽然不知道艾基尔先生他们要怎么做,但大公会的成员们今天好像都会回主街区。」
「所以没有必要急著进行这个村子的任务哟,桐仔。」
「咦……?他们回主街区去了吗?因为还有任务没完成的缘故?」
两个人不知道为什么以微妙的视线看著因为惊讶而眨眼的我。
「……桐人果然没被邀请吗?」
「…………什么没被邀请?」
「……没有啦,不用感到沮丧哟,桐仔。因为我们也像这样陪在你身边啦。」
「…………我为什么要沮丧?」
「欺,你刚才说今天是几月几号?」
「咦……十二月……二十四日不是吗?」
随口回答完后,觉得不对劲的我就皱起眉头。话说回来,几天前好像曾经想到过这一天似乎是什么日子。十二月二十四日……说起来是二十五日的前一天,也就是,没错,什么夜的…………
「咦…………不……不会是圣诞什么之类的吧……?因为这样,dkb和als都回到主街区去了?应该说,难道这就是他们急著要攻略练功区魔王的原因?」
感到愕然的我这么问完,两名女性玩家就以很尴尬的表情点了点头。
接著亚丝娜所说的,简直就是惊天动地的一句话。
「嗯。那个,今天晚上,两个公会一起办了一个名为圣诞节壮行会的活动。」
「…………什…………一……一起聚办……那些家伙…………怎…………怎…………」
我「怎么回事啊啊啊啊啊」的狂叫变成声爆撕裂湖面,让乌斯科村产生了震度了的摇晃。
之后才听说,刚才提到的「圣诞节壮行会」,是在二十四日傍晚五点开始于第四层主街区罗毕亚的转移门广场里举行,它是一个免费参加而且可以尽情吃喝的超大方活动。
虽然没有使用公告栏或者散发传单来通知(有的话应该就连我也会注意到吧),但在口耳相传之下也有将近两百名除了前线组以外的玩家们参加,因为是第一次由玩家主导的大规模活动,以及天气参数的不规则变动,让整场活动办得相当成功.除了主办单位准备的料理之外,还有商人玩家们推出的各种食物摊贩,令人惊讶的是其中竟然还有挂出武器修理招牌的新人铁匠女孩。
活动原本是来自于als这一方的提案,在讨论如何活用进行任务之间累积下来的大量螃蟹肉、虾肉以及熊肉当中,就出现了这样的点子。之所以会用圣诞壮行会这样的名义好好款待一般玩家,打的如意算盘除了可以提高公会评价之外,也同时可以招募新的入会者——但是,察觉这一点的dkb也想举办同样类型的活动来与其对抗,结果在抢夺转移门广场的使用权当中,两大公会就做出共同举办的妥协,这就是事情的经过了。
「……哎,那些家伙愿意共同举办活动是很令人高兴啦……但是壮行会这个名字应该不太对吧……那是激励要参加比赛或者到新环境去的人所举办的活动吧……要去迷宫区进行攻略的一方主办壮行会,好像有点太厚脸皮了……」
当我小口啜著荔枝果汁在鸡蛋里头挑著骨头时,亚丝娜就露出有些同情又感到有趣的表情,然后以平常不会出现的温柔声音说:
「桐人也是前线组的一员,所以好像也有人说要约你去参加壮行会喔。但是als的一部分人表达了为什么要请那个总是抢奖励的家伙免费吃喝的意见,所以最后做出了不用刻意邀请你的结论。」
「……顺便问一下,亚丝娜小姐是从谁那里听到这件事的?」
「楼层魔王攻略会议的时候,dkb的席娃达先生告诉我的。还有他也要我跟桐人说声不好意思。」
「……这样啊。」
「他说只有我的话,就可以去参加。」
「……是这样啊~」
「其他人也传了一堆即时讯息给我。」
「……这样啊~~」
「顺带一提,艾基尔先生他们也说虽然要回主街区,但那是因为还有许多任务没有解,所以不参加壮行会。所以你不用这样闹别扭啦。」
「我……我才没闹别扭呢!独行玩家跟圣诞节完全扯不上关系啦!」
「……这样啊~~~~原来你还当自己是独行玩家吗?」
亚鲁戈默默听著我和亚丝娜的这些对话,忽然问发出咿嘻嘻嘻的奇妙笑声。
「……怎……怎样啦?」
「没有啦,没什么事哟。那么,我也差不多该回主街区去了。」
由于她话刚说完就轻巧地从椅子上站起来,吓了一跳的我便问道:
「咦……要回去了?既然这么早就要走,为什么还要特别跑到这个村子来?」
「当然是为了收集任务以及商店贩卖的道具档案。而且我也想到壮行会看看啊。那再见了。桐仔。」
简短地挥了一下手后,她就又带著满脸笑容加了一句:
「哎呀,差点忘了。merry christmas。」
「merry christmas,亚鲁戈小姐。路上小心喔。」
对这么打招呼的亚丝娜以及……
「me……merry chma。」
对说出这种感觉不太正确缩写的我再次挥了挥手回礼后,情报贩子一瞬间就消失不见了。
过了一会儿,亚丝娜才丢出一句:
「……亚鲁戈小姐才是应该第一个被邀请去参加圣诞同乐会的人。」
「说得也是,而且还要给她最高级的vip待遇。」
我点了点头,一口气把果汁喝乾。
亚鲁戈现在应该为了把情报放在下一本攻略册上,在乌斯科村里收集数问商店与任务npc的情报吧。亚鲁戈就是用这种在圈内踏实地努力,甚至不惜在圈外进行危险活动的情报魂,默默地支持著死亡游戏的攻略。
但是,即使是隶属于两大公会的玩家,也有不少人对「老鼠」亚鲁戈这个名字表现出厌恶感。制作与贩卖让每个人都得到很大帮助的攻略册,也因为她是封测玩家而被认为做出这种贡献是理所当然的事。
当然也不能否定,亚鲁戈那能卖的情报一定不会留著,而且还绝对不会打折的露骨行事方针也是她被讨厌的原因。假如有人想知道今天我们和亚鲁戈之间的对话内容,她应该也会出售。因此在跟亚鲁戈谈话时,就连自认为是她朋友的我,都必须先过滤过发言才行。
我不知道她为什么宁愿遭受骂名也要贯彻这样的方针。但就连这样的理由,想买的话应该也能买得到吧。虽然她一定会开出天价就是了,我在内心深处发誓有一天一定要把它买下来,并将空鸡尾酒杯放到桌上。
「那么……接下来要做什……」
随口说到这里之后,我才想起一件必须先确认的事情。
「啊,等等,在这之前……如果你也想去的话,不用在意我没关系喔。」
下一个瞬间,暂定搭档就露出无法理解的表情,于是我又说了一句:
「也就是,那个……亚丝娜已经被邀请去参加主街区的圣诞节壮行会了,如果是因为在意我的话,那真的不用这么客气……」
「什么嘛,是这件事吗?」
一句话直接就把我的建议丢到一边去的亚丝娜,以鼻子冷哼了一声后就又继续表示:
「我才要说不用在意我呢。我打从一开始就没打算要去了。我不喜欢那种盛大的派对。」
「这……这样啊。那么……呃……」
到晚上前先解决两三个这个村子的任务,让
等级往上升一级吧。
在我具体说出这个行动方案前,就先闭上了嘴巴。
虽然我自己对圣诞夜这个节日没有太多的感情,但不代表亚丝娜也跟我一样。而且她似乎确实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除了是剑技高超的细剑使外,她同时也是一名年轻的女孩子。应该是啦。
「……嗯,要在这里办办看吗?」
「办什么?」
「就是,那个……像圣诞晚会般的活动。」
结果细剑使认真地看著我的脸,眉间附近也透露出正在模拟几个回答的气息。
最后她选择的是把头别到一边去这个选项。
「不……不用做这种事也没关系啦。我什么都没准备……而且,在这种像热带村子一样的地方,也没有圣诞节的气氛吧。」
我想天气控制系统应该不可能听见她这样的抱怨才对。
但忽然问,原本充满整个练功区的午后阳光就变淡了。上层闪烁著蓝色光辉的底部,这时变成模糊的淡灰色。吹过湖面的冷风晃动著亚丝娜的长发。
「……咦,不会吧……」
这样的呢喃声,让我顺著搭档的视线看去。
结果就看见从阴沉云层当中无声落下的小白点。
我以戴著皮革手套的左手,接下乘著风胡乱闯进露天平台的那个东西。小白粒将些许寒气传递到我手掌上后,就松软地融化并消失。
接著又看到一粒,再一粒白点。最后变成数也数不尽的白点从天空飞落。
「……是雪吗……」
我茫然这么呢喃。目前的确是十二月,但至今为止艾恩葛朗特里从来没有下过雪。甚至根本没感受过跟冬天一样的寒冷。
在被囚禁到死亡游戏前看过的sao介绍报导里,我记得有会在不同楼层中重现现实世界季节的内容。但也不代表第四层就是这样。我想这场雪,应该是圣诞节限定的,所谓的「天候事件」吧。
周围漂浮在湖上的小屋,那带有南国风情的乾稻草屋顶,立刻染上一片白色。npc的小孩子们一边发出欢呼声一边从旁边的道路跑过去。
茫然眺望著南方小岛转变成雪园的我,耳朵听见了参杂著叹息的沙哑声音。
「真是的,搞什么嘛…………」
把视线拉回来后,发现亚丝娜正睁大双眼仰望著不断落下的白雪。我无法从她的表情看出她内心的想法。
但至少从她淡棕色眼睛里不断有小白光流下的模样实在相当美丽,所以我忍不住看得入迷了。一阵子后可能是注意到我的视线了吧,亚丝娜眨了几次眼睛后才小声说:
「…………亏我刻意不去想圣诞节的事,从主街区逃到这里来了,这样实在太狡猾了。」
「咦……你说刻意不去想……等一下喔,我记得……」
我以指尖按著左右两边的太阳穴,把大约两周前的对话从记忆深处拉出来。
「……在攻略第二层迷宫区的时候,你好像说过圣诞节的时候说不定会下雪对吧?」
结果亚丝娜就像有点害羞般噘起了嘴唇。
「这种小事,亏你记得这么清楚……那个时候我可能是这么说了,但在这种状况下,根本不是享受圣诞节的时候吧。有时间办派对的话倒不如拿来提升一点攻略的进度,说起来呢,你就算到了今天也什么都没说不是吗?」
「咦?什么都没说……要说什么啊……?」
一这么问的瞬间,我就被狠狠瞪了一眼。
「想办圣诞晚会的话,不在几天前先说就没办法准备了吧。反过来说,到了当天都没有任何表示的话,就只能判断没有这种意思了不是吗?」
「咦?要准备……」
我好不容易才把「什么?」两个字吞了下去。因为这根本不用问。圣诞晚会的三大必须要素,就是烤鸡、蛋糕以及交换用的礼物了。前面两样应该可以在npc商店里弄到,但礼物就没办法了。
当然我的道具栏里也没有任何可以送给亚丝娜的别致礼物,所以在这种状态下提案要办圣诞晚会实在是太轻率了。
等等,说不定翻遍道具栏的话,就可以找到意想不到的逸品……虽然不死心地闪过这种念头,但这样就没意义了。几分钟前,亚丝娜所说的「什么都没准备」,指的应该是圣诞节礼物,以她完美主义的性格,绝对不会愿意接受随便拿道具栏里多出来的道具来交换礼物吧。
说起来呢,仔细推敲刚才所说的话后,就能很清楚了解亚丝娜之所以想逃离主街区的盛大派对,告诉自己游戏攻略比圣诞节重要,完全是因为我什么都没表示的缘故。
「…………是我不好。抱歉。」
当思绪想到这里的瞬间,我就自然地这么道歉。
「咦……也……也不用道歉啦。」
我对露出惊讶表情的亚丝娜深深低下头,继续表示:
「没有啦,明明在第二层已经提到过圣诞节的话题,来到这一层后却忘记了,连我自己都觉得很夸张。其实像今天这种时候,稍微从攻略里脱身也没关系的啊……」
「……怎么觉得,有点不太像你啊。」
听见这带著苦笑的声音后,我就畏畏缩缩地拾起头来。结果亚丝娜以似乎不怎么生气的表情,轻轻对我耸了耸肩。
「其实呢,如果真的很想办圣诞晚会的话,我自己提议就好啦。但我也没有这么做,所以你不用道歉。光是能像这样看见下雪的景色就很满足了。」
这句话让我又看了一下村子的模样。不停静静飘落的雪,不知不觉间就已经累积了五公分左右,看起来简直就像是这个乌斯科村都发出微弱白光一样。
虽然这的确是能引发旅行情趣的光景,但如果艾恩葛朗特全部都在下雪的话,应该还有更美的雪景才对。比如说主街区罗毕亚的繁华街道应该更能衬托出这一片雪景,或者是被深邃森林包围的第三层主街区兹姆福特、位于岩山当中的第二层主街区乌鲁巴斯,甚至是第一层的起始的城镇,雪景应该都相当有看头吧。
但是,使用转移门就能简单到达的这些城市,现在距离都太遥远了。从这里要回到第四层主街区,就必须在直径将近十公里的楼层移动将近五公里左右的距雏,而且转移门广场上应该充满了准备圣诞节壮行会的dkb与als成员吧。事到如今,实在没办法大刺刺地出现在那陉。
再来就只有在这个第四层里,寻找出某个适合白色圣诞节的地点了……
当我想到这里时,脑海里就浮现出某个景色。
那是封测时期曾经到访过的地点。高高耸立在一大片只有砂子与岩石的荒野里,充满灰尘的建筑物。但是目前第四层当中,应该不存在乾燥荒野这样的地形了。而且……没错,那个地方一定——
「…………那个,亚丝娜……」
「什么事?」
我甩开犹豫,对微微歪著头的搭档说出这样的提案。
「虽然不是有形的物体……但我想送你一个礼物作为赔罪……」
「…………」
大大的眼睛紧盯著我一阵子后,亚丝娜才小声回答:
「……嗯,要送我当然好啊。不过,别期待我能回礼喔。」
在被雪覆盖住的乌斯科村进行消耗品的补给,也顺便接下了任务之后,我们就在不停落下的雪中再次开始以蒂尔妮尔号移动。
如果是跟现实世界里一样,就会发生寒冷、视野恶劣、雪积在船里面等等严重的情形,但这里只有视界稍微受到阻碍,航行倒是没有任何问题。接近傍晚时就横越牛轭湖,来到成为水路的河流往南方前进。
不知道是因为圣诞夜,还是因
为下雪太冷了,河川上面完全没有怪物的气息。我就趁机加快了速度,就像在平静的水面滑行般持续往前航行。
最后远方终于可以看见一座灰色巨塔隐隐约约地出现。一直延伸到上层底部的巨塔,是耸立在第四层最南边的迷宫塔。虽然还距离三公里以上,但还是有种隐藏在最上层的楼层魔王正不断朝我散发出压迫感的感觉。
「……你不会是想到那里去吧?」
由于座位上的亚丝娜回头这么询问,我便急忙摇了摇头。
「不……不是啦,我们的目的地是这边。」
我一边这么说,一边选择了在前方分岔的河川中往东南方前进的那一条。
不久后,耸立在左右两侧的高大断崖,颜色开始一点一点地改变。类似黑色玄武岩般的表面刻划著绵密的纤细平行线,简直就像是雕刻的作品。藉由叫出来的全体地图与封测时期的记忆,在面临不断出现的岔路时选择往左或者往右。
离开乌斯科村后过了一个小时左右。开始变成微暗的溪谷前方,就被一片全白的墙壁挡住了。
「等等,没路了喔!」
亚丝娜指著前方这么大叫,但我划动船桨的双手却更加用力。
「别担心,那里就是目的地!」
「但……但是,完全看不到前方啊。如果有山壁的话……」
「没问题啦!只是普通的雾而已……不对,它们并不普通。」
对著露出怀疑表情的亚丝娜咧嘴一笑后,蒂尔妮尔号就冲进全自的浓雾当中。
这时立刻就连坐在前方仅仅两公尺处的亚丝娜背影都变得有些模糊。我用力吸了一口气,感觉湿冷的空气深处,带有清爽的森林芳香。
「啊……!这阵雾,难道是……!」
就在听见这道叫声的瞬间——
浓雾像是骗人般消散,视界一口气变得开阔。
这里是一座比和双头古巨龟作战时的卡鲁戴拉湖大了好几倍的圆形湖泊。降下来的雪将水面的大部分染成白色。我以将船桨拉上水面的状态让船停下来,任由它藉著惯性往前进。
蒂尔妮尔号就这样在白银世界里静静滑行,最后前方出现了一道漆黑的剪影。
屹立在湖面中央的,是一座外表雄伟壮丽的城堡……不对,应该说是城塞。从被厚厚积雪盖住的大屋顶上,凸出四根高度各不相同的尖塔,其尖端还挂著三角旗帜。浮现在漆黑布料上的,是角笛与弯刀交叉的纹章。
「……那是……黑暗精灵的旗子……?」
亚丝娜这么大叫的声音,因为包含著惊讶与期待而显得有些沙哑。
我原本就知道这个地点存在黑暗精灵的城塞。
封测时期来到这个地方后就再次开始精灵战争活动任务,跟第三层一样在获得几个连续的小任务之后,就前往突破一个较大的迷宫,接著就要再等到下一层了。
但正式营运后的情形,已经和我的记忆有了很大的差异。堕落精灵与主街区的水运公会联手,购买了大量木材。还有指挥这场作战的诺尔札将军的存在。这一切在封测时期全都没有出现过。
因此我便想尽可能收集完所有可能有关联的情报后才到这座城塞来。但是仔细一想后,就发现既然来到楼层的第四天就迅速突破练功区魔王的巢穴,那么开始攻略迷宫区的时期也会比第二层第三层时快上许多才对。目前在进行精灵战争任务的玩家里面,最前线组的成员大概就只有我和亚丝娜而已,所以要是过于拖拖拉拉的话,很可能会被两大公会拋下。
——这样的理由,可能单纯也只是藉口罢了。我只是想让搭档看看适副景色。
「…………好漂亮……」
亚丝娜抬头看著逐渐靠近的积雪城塞这么呢喃著。
「比在现实世界里看过的任何城堡都要漂亮。」
「……你指的是某知名游乐园的?还是欧洲附近真正的城堡……?」
虽然畏畏缩缩地这么问道,但亚丝娜只是露出灿烂笑容,没有告诉我答案。
城堡虽然是奇幻系rpg固定会出现的场景,但现在回想起来,这可能是艾恩葛朗特里首次出现的,符合城堡形象的城堡。虽然建筑物的外表本身和封测时期没有两样,但周围是极乾燥的荒地还是清澈的湖水,确实给人的印象完全不同。如果是在细雪纷飞的圣诞夜那就更不用说了。
黑暗精灵阵营的城塞,墙壁是由泛白石头堆积起来,陡峭的屋顶是在灰色的石板上铺满稻草。从无数的拱窗透出橘色光芒,和夜晚蓝色的微暗营造出鲜明的对比。建筑物周围和陆地完全分离,由正门笔直往前延伸的栈桥旁,停著几艘十人座的黑色贡多拉。
我在挂于栈桥前端绽放蓝光的油灯引导之下,让蒂尔妮尔号滑进空著的位置。目前还没有触动警报或者卫兵跑过来的模样。
收起船桨,跳上石头堆积起来的栈桥后,我就以熟练的手法接过搭档拋过来的缆绳,把船固定在青铜制的系船柱上。先伸手扶亚丝娜下船,接著走到大栈桥中央抬头往上看。
虽然还离正门相当远,但城塞已经以雄壮威武的容貌迎接著我们。到最高的尖塔顶端应该有五十公尺左右吧。这是不输给耸立在第三层主街区那棵猴面包树的规模。
当我入迷地看著左右延伸的大屋顶,以及窗户透出的橘色光芒映照著无数屋檐上的积雪这种幻想般景色时,就听见旁边传来细微的声音。
「……谢谢,这是份很棒的礼物。」
「哎……哎呀……听见你这么说,也不枉我把船划到靠近楼层边缘的地方来了……」
说到这里我就先闭上嘴巴,稍微瞄了旁边一眼,然后咧嘴一笑。
「不过这礼物还只给了一半而已。」
「咦……?」
我轻轻推著微微歪著头的亚丝娜背部,让她和我一起往前走。因为是稍微思考一下就能想到的事情,所以要让搭档吓一跳的话就得快点行事了。
栈桥前方耸立著以厚厚铁板将乌亮宽大木板栓住的巨大正门,两侧则有以精灵来说算是高大的重武装卫兵守卫著。抬头瞄了一下他们高举著的,有著惊人长度的斧枪后,我才下定决心走了过去。
来到离大门剩下五公尺左右的距离时……
「停下来!」
右侧的士兵就这么大叫……
「这里不是人族能够进入的地方!」
左侧的士兵接著这么叫完后,两个人就同时高声交叉斧枪。
一边在内心对于这跟封测时期相同的台词感到安心,一边从腰包里拿出事先实体化的物体,将其高高举起。
「我的名字是桐人!想要觐见城主!」
——虽然应该不需要这样的开场白,但我把它当作营造气氛的一环,压抑下害羞的心情后还是开口这么大声表示。
我对两名重装卫兵提出的是盖著与城塞旗子同样印章的封蜡卷轴——看见第三层的黑暗精灵野营地司令官给我的介绍信后,他们就喀锵一声将斧枪恢复成垂直。
下一刻,巨大的正门就发出轰轰巨响往左右两边打开。我呼一声松了口气,催促了亚丝娜后自己也踏进城内。
下一个瞬间——
「哇啊…………!」
搭档口中就发出这样的欢呼声。
城塞的前庭以宛如一幅名画般的美景来欢迎我们。覆盖著粉雪的盆栽与树篱、铸铁栅栏在油灯的灯光照耀下发出闪闪光芒。虽然没有任何足迹的通道深处可以看见城馆的大门,但景色实在美到让人犹豫是不是该踏上去。
但在背后的门再次关上时,我就踏出了脚步。一边踏上像威化饼般乾脆的假想白雪一边穿
越前庭,来到了正面入口。
如果和封测时期相同,从这个时候开始我们应该已经可以在城里自由行动了。大食堂与各种商店,以及变成小迷宫的地下室等地都很值得探险,但我已经决定一开始的目的地了。
打开大门,进入里面后,亚丝娜又叹了一口气。
在铺了红色绒毯的主大厅中央,大理石喷水池正晃动著闪亮的水面。其深处是一座大楼梯,左右两侧则有宽敞的通道。乘著四处都能听见的小提琴音色像滑行般行走的,是早已司空见惯的黑暗精灵npc们。但是和第三层的野营地不同,带有武装的人相当少。
「……好像没有其他玩家……」
如此呢喃的亚丝娜,马上像是能够理解般点了点头。
「也难怪啦。进入这座湖前通过的浓雾,应该就是在那里切换成暂时性地图了吧?」
「真是明察秋毫。这边绝对不会遇见我们之外的玩家,所以要大笑大叫还是尽情唱歌都是你的自由喔。」
「我……我才不会做那种事呢。倒是,我们快点到处看看吧。」
噘起来的嘴唇立刻变成笑容,接著亚丝娜就用力拉著我右手的袖子。
「是可以啦,但我已经决定一开始的目的地了。往这边。」
我回拉她兜帽斗篷的衣角,开始往通道右边前进。
黑暗精灵的城塞,名为「约费尔城」的此处,构造是由宛如三合院形的宅邪连结起四座大小不同的塔。基本上,城塞右侧的房间是驻屯此地的士兵,左侧的房间则是属于城主一族与仆人们,不过我的目标是被城馆围住的中庭。
一边和士兵擦身而过一边在通道上走了一阵子,最后在尽头处往左转。靠近正面的小门之后,静静地把它打开。
再次来到外面的我们,眼前看见的是虽然不像前庭那样金碧辉煌,但是带有某种神秘气息的地点。长有黑色小花的荆棘树篱像迷宫一样挡住去路,让人没办法看见前方。
我们就在油灯蓝白色光芒照明下,走在积雪的石板路上。仔细一看,就发现通道中央微微残留著某个人的足迹。和亚丝娜面面相觑之后,我们就追著快下被降雪掩盖过去的足迹。
穿越荆棘迷宫的前方,是一座被雄伟针叶树包围的美丽庭园。
树的周围交互设置著炼瓦叠起的花坛与青铜长椅。因为往外扩张的枝叶挡住了降雪,让庭园从入口处的地面就看不见足迹了。
但是,也不需要再追踪足迹了。
伫立当场的我和亚丝娜视线前方,有一道纤细的人影静静地坐在一张长椅上。
虽然从我们所站的位置几乎只能看见剪影,但根本不需要靠近去确认长相,也不用畏畏缩缩地朝对方搭话,甚至不用众焦视线让颜色浮标浮现出来。
因为像被吸引过去一样往前跨出一步的瞬间,注意到我们的人影一从长椅上站起来,就用宛如突进系剑技一般的速度跳过花坛往我们这里跑过来。
发出「嘶咚」的细微声音降落在我们眼前地面的某个人,用力张开双臂后,同时把我和亚丝娜抱了过去。
「桐人!亚丝娜!」
耳边响起清晰又怀念的声音。
我一边承受著用上所有精英等级str的强力拥抱攻击,一边开口说道:
「好久不见了,基滋梅尔。」
第七章
我被解放之后,亚丝娜还是和黑暗精灵的女性骑士互相拥抱了五秒钟以上。
身体好不容易分开之后,亚丝娜就用右手指尖擦拭眼角,然后浮现纯粹的笑容。
「……虽然相信很快就能再见面……但像这样真的再会了,还是觉得很高兴。」
亚丝娜的话让基滋梅尔笑著点了点头。
「我也是。就算通过,灵树。来到这座城塞,感觉还是一直想著你们的事情喔。」
感触良多般如此呢喃著的黑暗精灵骑士,散发出来的气息似乎跟以前有点不一样,而我也马上就发现原因了。包裹她纤细身体的就只有一件深紫色长礼服,铠甲、军刀以及披风都没有穿戴在身上。
在第三层的野营地时,明明除了在自己的帐篷之外都是全副武装的啊……我茫然这么想著,结果视线从亚丝娜那边移到我身上的基滋梅尔,依然带著笑容对我说:
「不过真亏你们知道我在这里,你们两个都是第一次到这座城塞来吧?」
「嗅……嗯……——就有种你会在这里的感觉。」
我只能这么回答,不过其实是因为封测时期我不知道为什么就对这个地方印象特别深的关系。当时不存在荆棘迷宫,只是在充满灰尘的石板地面中央伫立了一棵枯树,感觉似乎有什么古怪却又没有任何东西,结果反而变成留下记忆的主要因素。
我的回答让基滋梅尔笑得更加灿烂,她随即又抬头看著在头上扩散枝叶的高大针叶树。
「……这种杜松树上,可以取得我妹妹喜欢的精油。可能是因为这样吧,我忍不住就来到这里……」
「这样啊……」
我也抬头看著大树,然后从鼻子吸进充满肺部的空气。结果确实可以感受到有一股清凉感的木头香气。
「这是杜松……也就是刺柏对吧。」
闻了相同香气的亚丝娜,随即展露了自己博学的一面。
「我们的世界里,除了制药之外,它也被拿来做为酒类的调味喔。」
「哦,是这样吗?找一天也想来试试看呢……不论如何——你们两个人来得好。看来是顺利突破『天柱之塔』的守护兽了吧。」
「嗯,多亏了野营地的司令官告诉我们要小心毒素。」
我的话让基滋梅尔深深点了点头。
「嗯,他确实是值得信赖的男人。虽然我也很想早点跟停留在第三层的先遣部队会合,但是……」
她稍微低头看了一下自己身上的礼服,轻轻皱起眉头。但马上就恢复笑容,拍了一下亚丝娜的背。
「那我们回城里去吧。一路划船到这里的话,肚子应该饿了吧?」
「嗯,好饿喔。」
这么回答完,亚丝娜就和基滋梅尔并肩往前走,我一边从后面追了上去……
——划船的人是我耶。
一边忍不住在内心这么呢喃。
约费尔城的大食堂和记忆中一样,位于城塞的西翼二楼。
打开门后,就有让人食指大动的香气与谈笑声,加上沉稳的弦乐器音乐流出来。这一切都比封测时期升级了不少,让我忍不住在房间里左顾右盼。
循规蹈矩地在配置好的餐桌前用晚餐的,几乎全是穿著皮革铠甲的士兵们,不过也能看到身穿长袍,怎么看都像是魔法师的集团以及年幼的孩子们。但我记得没错的话——设定上应该是浮游城诞生时,所有魔法的力量就消失了。
可能是注意到我看著长袍集团的视线了吧,朝空桌走去的基滋梅尔把脸靠过来轻声说:
「他们是侍奉圣大树的神官。为了监督秘钥回收任务,从第九层的王城被派遣到这里。」
「神官……」
虽然在脑到中搜寻这在艾恩葛朗特不常听见的单字,但封测时期也不记得曾听过这个名词。之后再好好调查他们是怎么样的人吧——把这件事记在心里的笔记本上后,这次换戍亚丝娜小声问道:
「那些小孩是?」
「嗅,是城主的小孩。全都是好孩子喔……」
一边微笑一边这么回答的基滋梅尔,带领我们来到深处的桌子前。
npc的女仆——当然是黑暗精灵——送上来的,是从汤品、前菜开始的豪华套餐料理。而且主菜还是烤鸡,而这也让我和亚丝娜面面相觑。
虽然认为精灵应该没有庆祝圣诞节的习俗,但摆出富有过节气息的料理,说不定也是活动的一环吧。
虽说再怎么样也不可能会出现蛋糕,不过藉由从旁边的大窗户眺望中庭覆盖著白雪的杜松,也充分享受了圣诞节的气氛。
用餐中的主题环绕在作为第四层特徵的水路,基滋梅尔特别有兴趣的,是从往返阶梯到主街区之间以游泳圈游泳,以及为了入手造船素材而与火焰熊作战的事情。
在对话当中随口询问的结果,得知黑暗精灵果然也不会砍伐活生生的树木,但理由与其说是被禁忌束缚,倒不如说是因为尊敬老树的心情。和心不甘情不愿地遵守规则的堕落精灵完全不同。
幸好使用因为怪物爆冲而撞断的木材是在可以接受的范围。这时我心里一边想著「执著于高级木材是正确选择!」,一边把甜点的水果吃完。
晚餐后我们就被带到城塞东翼四楼的军官用房间。想到封浏时期住的是二楼的士兵用十人房,就觉得真是大大地升等了。但房间是所谓的总统套房,也就是共用客厅连接两间寝室。这也就是说——
「逗留在城里的这段期间,就使用这间房间吧。」
在基滋梅尔催促下走入客厅的瞬间……
「哇啊,好漂亮的房间……!」
亚丝娜就这么叫著跑到深处的大窗户前面,然后才注意到存在两边墙壁上的门。虽然左右交互眺望了一阵子才以微妙的表情回头,但还是没办法说出希望房间能分开而露出忸忸怩怩的态度。
虽然也可以由我来拜托基滋梅尔,但当我因为害怕被降等到楼下的十人房而无法开口时,基滋梅尔已经先表示:
「我就住在左边的房间。有什么事情的话不用客气,尽量来找我没关系。你们应该累了,今天就好好休息吧。」
关上门后,细微的脚步声就逐渐远去。
「……………………」
被留在豪华总统套房的我和亚丝娜,就这样默默看著对方一阵子。
「……算了,也不是第一次发生这种事情了。」
由于亚丝娜先对我这么说道,心想那真是太好了的我就不停点著头。
「……而且以攻略为最优先的话,这也是无可避免的事。」
点头、点头。
「……不过,有件事我要说在前面。」
点头?
「再次和基滋梅尔相遇,是你的圣诞礼物对吧?我真的觉得很高兴。谢谢你。」
我最后再次点了一下头,然后以含糊的声音回答:
「啊~嗯,哪里,不客气……虽然由我来说好像有点奇怪,但能见到她真的太好了。只不过她看起来好像有点没精神就是了……」
「嗯……」
我的话让亚丝娜的思考突然间由总统套房转移到基滋梅尔的现状,接著就以有点担心的表情点了点头。
「那件礼服虽然很适合基滋梅尔,但她似乎不是自愿做那种打扮。为什么没有穿铠甲呢?」
「也没有佩剑啊……可能是因为非自愿的状况而留在这座城塞里吧。询问的话,不知道她会不会告诉我们理由……」
我边说边看往黑暗精灵骑士应该在里头的隔壁房间。
虽然没有和亚丝娜聊过这件事,但基滋梅尔果然是和其他npc不
同。比如说船匠罗摩罗老人好了,他虽然很自然地和我以及亚丝娜对答,但那是因为我们注意不去提到与造船任务毫无关系的事情。不过基滋梅尔光是我刚才抬头看著中庭的那棵大树,就主动说出喜欢那棵树的理由。这样的行动已经完全脱离「只对设定在应答模式里的言语有正确反应」的npc对话能力了。
然而要是说到基滋梅尔是不是打从一开始就是特别的存在,这我也无法确定。在第三层的「迷雾森林」首次遇见她时,基滋梅尔曾看著我和亚丝娜这么说道:「不要来打扰我们!快点离开!」——这句话跟在封测时期登场后不久就死亡的她所说的台词是一字不差。
一定会和森林精灵同归于尽的任务情节,因为某种理由被改写。那个瞬间,基滋梅尔身上发生了「某件事」,让她再也不是普通的npc了。被赋予超出npc范畴的记忆与思考能力,结果就是让她转生成高等的ai……是这么一回事吗?
如果这个推测正确的话,就又会产生新的谜团。改变基滋梅尔的是现实世界的游戏管理员呢,还是控制sa0的游戏系统——
正式营运后,sao就变成前所未闻的大事件的舞台,这时拥有游戏管理员权限者就只有茅场晶彦一个人。虽然不知道他现在在哪里做著什么事,但实在不认为他有亲自应对一名npc发生异常的时间,而且也想像不出他特别把这名npc转变成ai的理由。
另一方面,我也对游戏系统是否能进行如此高水准的判断感到怀疑。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运作这个世界的系统,就已经超越单纯的程式……变成具备人工智慧等级的自律性了……
依然瞪著西侧灰泥墙陷入沉思的我,耳朵听见了感到奇怪的声音。
「……喂。我说桐人……」
「咦?啊……抱……抱歉,你说什么?」
「我什么都还没说啦。」
在窗边双手抱胸的亚丝娜,以视线指著左右两边的门继续说道:
「你想睡哪间寝室?」
「我……我都可以。」
「那我就用这边这问喽。」
细剑使如此宣言并指著东侧的门,我一脸认真地眺望她所指著的门后,忽然注意到客厅里除了通往寝室的门之外还有两扇小门。一扇是通往浴室,另一扇似乎是衣橱,而邻接浴室的就是东侧的寝室。如果我睡在一墙之隔的地方,她可能就无法安心地入浴了吧。
当然我也没有异议。说著「请用请用」满口答应之后,忽然想到某件事的我又加了一句:
「但是,我记得城里的三楼应该有一座超大的浴场喔。」
「…………超大?」
「嗯,超大。」
「…………男浴池和女浴池分开?」
「嗯……这个嘛……嗯……?」
记忆当中,三合院形的城馆三楼的西端应该有一座大浴场。但是不是男女分开就无法确定了。因为封测时期,我只有如果有时间悠闲地泡澡,倒不如拿来多干掉一只怪物的想法。
「……抱歉,这方面我就不清楚了……」
我一边举起双手一边这么回答后,亚丝娜就轻轻叹息了一声。
「虽然有不祥的预感,不过就一起过去看看吧。」
「一起……我也要去吗?」
「因为我不知道在哪里啊。」
虽然觉得那里又不是什么迷宫,用口头说明应该就足够了,但被对方用这种不由分说的口气坚决断言后,我也只剩下点头同意的选项了。
离开分配给我们的总统套房,从城馆中央的大楼梯下到三楼。一边压抑想要打开走廊上所有门的冲动一边走过去,最后来到西翼深处。
结果前方就出现跟我记忆一样形状的拱门。以该处为分界点,铺著红色绒毯的地板变成白色大理石磁砖。对大浴场没有消失咸到松了口气的我穿越拱门,顺著通道往右转。
通道马上就到终点,左边墙壁上再次出现拱门型入口。可以听见深处传过来水的回音。和亚丝娜面面相觑,接著同时往里面一望,就发现该处已经是豪华的脱衣处。也就是说——
「……浴场好像没有分开耶。」
我乾咳了一声才回答搭档的话。
「是……是啊,不过第三层的野营地里也只有一间浴室而已。或许精灵基本上都是混浴吧。」
——实际上,可能是因为档案大小的问题。
我在脑里加了这么一句话,然后迅速往后退。
「那……那么,我用房间里的浴室就好,亚丝娜就用这里的吧。那等一下见喽……」
一边这么说一边往后退的瞬间,大衣的衣领就被迅速被抓住。畏畏缩缩地再次回过头去,就发现细剑使露出某种复杂的表情,将眼睛往上瞪著我看。
「呜!」
思考了一阵子这样的沉吟到底代表什么意思之后,我才终于想起来。到野营地的帐篷浴室洗澡时,好像也曾经发生过类似的事情。
记得当时是为了担心男性黑暗精灵士兵进去的亚丝娜,我在入口处负责把风的工作。也就是说这次她也要求我做同样的事情——应该是这样吧。
「但是这个浴场如此宽敞,从这里很难立刻通知里面的人吧。而且更不可能要npc别进去……」
「呜!」
再次沉吟了一声后,亚丝娜才以十分依依不舍的表情窥看著脱衣处。
目前浴场内是没有其他人在的样子,但不知道这样的状态会持续到什么时候。看来这次就连浴室狂热爱好者的亚丝娜小姐都只能放弃了。我心里虽然这么想,但是……
「呜,…………啊,对了!」
像是忽然想起什么的细剑使小姐,冲进脱衣处后就坐在里面几张藤椅的其中一张上。一打开视窗,就不断将道具实体化。
大理石制的长桌上立刻有重物掉落的声音并堆积在上面,一看之下发现是各种颜色的布料以及装有裁缝道具的小箱子。
不知道她究竟想做什么而歪著头的我,也跟著穿过大理石拱门。
这里光是脱衣处就已经相当宽敞了。地板与墙壁都贴了白色磁砖,天花板还吊著闪亮的水晶灯,角落则放了一盆很大的盆栽。虽然当然不会有吹风机与按摩椅,但中央的桌子上放著装有冰水的水壶与玻璃杯,甚至准备了几种不同的水果。
我摘下一粒麝香葡萄般的水果,把它丢进嘴里,注视著亚丝娜的作业。
从取出的道具种类来看,就知道她准备以由「卡雷斯·欧的水晶瓶」放回技能格子的裁缝技能制作什么东西吧。
现在想起来,这可能是我第一次看见利用裁缝技能制作道具的现场。亚丝娜从小山般的布料里选出没有花纹的纯白布匹,接著又从箱子里拿出大型的剪刀。
她点了一下剪刀,从出现的视窗选择想制作的道具。然后把剪刀放在布上——发出「咻锵!」的清脆声音将布裁断。结果整块布就像被打铁锤子敲打的铸块一样发光并改变形状。最后出现的是有著同样形状的两片布料零件。
把剪刀放回箱子的亚丝娜,把两片布料零件重叠起来,就开始拿银针沿著边缘缝了起来。这个作业,应该是相当于打铁技能里敲打铸块的程序吧。她以出乎意料之外熟练的手法,迅速结束缝合作业。
结果布料再次发光,从扁扁的平面形状得到了衣服的厚度。最后出现的是一件无庸置疑的连身泳装。
「完成了!」
亚丝娜似乎相当满足般高举起泳装,而我则是战战兢兢地问道:
「那个……你难道要穿那件泳装进去洗澡……?」
「不行吗?这也不是什么违规的行为吧。还
是说我穿泳装进去洗澡,对你会有什么不方便吗?」
「完全没有。」
我夸张地左右摇著头。确实以这座城塞的巨大浴池来说,即使在泳装装备状态下也可以享受游泳池的气氛。应该说,实际上会很有趣吧。
我必须承认,就连对于在艾恩葛朗特的入浴本身没有什么执著的我,这次也那么一点点羡慕之意。但我手边的泳装,就只有那件巴兰将军奖励所入手的深红牛头图案四角裤而已,在没有紧急事态的情况下,我对穿上那件裤子有很大的抵抗感。
当我侧眼看著拥有裁缝技能的搭档很高兴地放在身体上比划的朴素连身泳装,然后发出唔唔唔的烦闷声音时——
稍微将视线移到我身上的亚丝娜,一瞬间露出某种恐怖气息的笑容,接著就若无其事地说道:
「话说回来,我好像没有回礼给桐人耶。」
「咦……不……不用这么客气啦。也不是送了什么实质的礼物。」
「不会啊,比送商店卖的道具什么的还要好上几倍呢。所以我得好好回礼才行。难得今天是圣诞夜嘛。」
「这……这样啊,如果你要送的话,那不论什么我都会心怀感谢地收下……」
异常的温柔发言以及微笑让我不由得保持警戒,并这么回答她。结果亚丝娜再次坐到藤椅上,这次从布料的小山里拉出全黑的一块布。
用剪刀剪出比刚才小很多的布块,然后用针缝合。一瞬间的闪光消失后,亚丝娜双手上就拿著一件我喜欢的全黑冲浪裤。
「喔……喔喔,很好看耶。」
这样的话就不怕在别人面前穿上它了。我怀著感激之意准备往前一步,但亚丝娜迅速举起右手来制止了我的行动。
她又用这只手从布料小山里拿起一块鲜艳橘色碎布。一瞬间结束设定+裁剪+缝制这三道程序,冲浪裤立刻再次发光。
但是看起来似乎没有任何改变。这时亚丝娜才对著感到狐疑的我露出满足的笑容,然后把双手高举的黑色冲浪裤翻面给我看。
「…………这……这是什么啊啊啊!」
我大叫的理由是因为泳裤的屁股部分多了闪闪发亮的火焰橘色熊型贴布。
但是……
「来,这送给你。圣诞快乐。」
对方都笑著把它递出来了,我也只能道谢把它收下了。
是要选鲜红布料上有牛头图案。
还是全黑布料上有橘熊图案的泳裤呢?
丢下面对这究极选择而烦恼不已的我,亚丝娜换上自己制作的白色连身泳装,当她一推开脱衣处内部一片满是雾气的玻璃门,就发出不输给初次见到水都罗毕亚景象时的欢呼声。
双手依然拿著冲浪裤的我也迅速移动,从亚丝娜身后往前窥看。下一个瞬间,我便发出「唔喔……」的声音。
浴场的面积应该和封测时期相同,但是外观已经有了大幅度的升级。
铺设在地板上的磁砖是有透明感的象牙白。深处的浴池似乎是由包围湖泊的玄武岩打造而成,呈现有著纤细横条纹的亮黑色。而且尺寸就跟小有规模的泳池差不多大。
从设置在墙壁上的黄金喷水口发出「哗啦啦……」的声音并有大量热水流出,越过了浴池的边缘不停溢到地板的磁砖上。而且邻接浴池的西侧与南侧墙壁是一整面的玻璃,可以眺望纷飞的白雪与广大湖面。以入浴的时间来说现在可能还太早了吧,这时候看不见任何先到的精灵在里面。
「我先进去了!」
这么大叫的亚丝娜,光著脚啪嚏啪嚏地踩著磁砖,朝著大浴池跑去。我目送她大大敞开的泳装背面离开,然后也忙著在入口处踏著脚。交互瞪著右手的红色四角裤与左手的黑色冲浪裤,在无计可施的情况下打开装备人偶。
按下两次全解除按键,在变成空栏的内裤处设定好黑色冲浪裤。将红色四角裤丢进道具栏里,就冲刺追著跑在前面的搭档。
我一个大跳跃超过停在浴池前面的亚丝娜——
率先跳进浴池,「哗啦!」一声激起超大水柱的我,耳朵就听见了「噗呀啊!」的悲鸣。
几分钟后。
好不容易不再生气的亚丝娜,从浴池的西南角落一边往下看著夜晚的湖泊一边说道:
「好壮观……浴池的热水和湖泊的水面融合在一起,简直就像飘浮在天空一样……」
听她这么一说,就发现看起来的确是这样。当我茫然凝视著这幅绝佳的风景时,又再次听见亚丝娜的声音。
「像这种看起来像跟海或者湖连结的游泳池,就叫作『无边际』(infinity edge)泳池喔。国外的度假饭店经常有这种泳池。」
「这样啊……感觉好像剑技的名称喔。」
听见我没有任何雅趣的评语后,搭档就发出窃笑。
「真的耶。很像短剑类会有的剑技。」
「不是吧,我觉得是细剑耶。」
表面上虽然像这样进行著很平静的对话,但其实我为了把视线固定在湖面已经是费尽心力了。
其实这也不能怪我。因为短短一公尺的左边,就有一名穿著白色连身泳装的女孩子,低著头伸直了脚缓缓上下打著水。不论我怎么挖掘已经变得相当遥远的现实世界记忆,也绝对没有和女孩子两个人一起泡在温水游泳池里的经验。
可能是在这种充满浮游感的光景催化之下吧,我就这样一边被强烈的非现实感侵袭,一边毫无意义地数著玻璃窗外飞散的雪花——
这时遥远后方传来喀恰的开门声。
亚丝娜迅速把嘴角以下的身体都泡进水里,而我则是转过身体,注视著大浴场的出入口。
虽然不停冒起的蒸汽后方有一道纤细的剪影靠近,但看不出是男是女。持续让视线聚焦,终于有黄色浮标出现时,耳朵就听见熟悉又沉稳的女性声音。
「桐人、亚丝娜,你们果然在这里吗?」
——什么嘛,原来是基滋梅尔啊。
就在我放松肩膀力道的瞬间——
亚丝娜的右手就以闪电般的速度伸出来,紧紧抓住我的头之后,以无法抵抗的力量把我按到水里。同时自己跳出浴池,朝著基滋梅尔跑去。
想著「到底在搞什么啊」的我把一半的脸浮出水面,就看见水蒸汽后面似乎在阻挡基滋悔尔的亚丝娜身影。虽然听不出她们小声在说些什么,但一下子之后就不知道为什么一起回到脱衣处去了。
当我正在犹豫是不是也要回去,还是继续留在这里待机时门又再次打开,两个人一起走了回来。亚丝娜一脸若无其事地往这里靠近,她身上还是穿著白色连身泳装。而走在后面半步的基滋梅尔,褐色皮肤上则是穿了一件紫色比基尼。
这时我终于了解亚丝娜从浴池里冲出去的理由了。亚丝娜是去说服以完全无装备状态进入浴场的基滋梅尔,然后让她穿上自己制作的泳装吧。
跟著亚丝娜泡进热水里的黑暗精灵,来到我身边后就坐到浴池边缘说:
「桐人也穿著内裤……不对,是穿著『泳装』吗?人族还真是有著不可思议的习惯呢。」
「是……是啊。」
简短地这么回答完,基滋梅尔嘴角就露出淡淡的笑容。
「但是,在野营地的浴室里,我记得桐人也……」
「哎……哎呀,话说回来这个浴场真是大啊!」
我以这样的叫声盖过基滋梅尔危险的发言,在承受并无视亚丝娜怀疑视线的情况下继续说道:
「第四层的城基就这么大的话,那第九层女王陛下的城堡里,浴场的规模一定更加了不起吧!」
「那
还用说吗?那边的浴场盖在比这里还要高的地方,是一座能眺望整个第九层的豪华浴场喔。」
基滋梅尔点完头后,亚丝娜原本不高兴的阴沉视线瞬间变成爱作梦的少女。而被那种眼神注视的基滋梅尔却露出了有些遗憾的表情。
「但是那座浴场只有贵族的文官以及女王亲自叙任的高级骑士才能使用。很可惜的,身为人族的你们应该很难进到那里吧……」
「这样啊……但是这个浴池也很棒呢。甚至让我想一直在这座城塞里生活。」
亚丝娜的回答虽然再度让黑暗精灵骑士露出笑容,但她马上就伏下了长睫毛。然后一边以左手捞起透明的热水,一边微微摇了摇头。
「很高兴你能喜欢这座城塞……但还是别在这里待太久比较好。」
「咦……为什么……?」
「正如你所见,这座约费尔城的四周围被湖水与断崖包围著,可以说是难攻易守的堡垒。从古至今,不只是哥布林和半兽人,听说就连森林精灵的大军都无法攻进来。」
基滋梅尔说到这里就停了下来,我则是从浴池里往上看著她的脸问道:
「那不是很好吗?在第三层费尽苦心才夺回的,翡翠秘钥』,现在就被保管在这座城塞里面吧?」
「嗯……但正因为难攻易守,这座城塞的驻守部队已经变得相当松懈。虽说曾经数度击退森林精灵,但那是因为在陆地筑城的他们几乎没有船的缘故。单方面占尽优势的胜利,赢再多场也无法磨练技术与心灵。」
一听见她带了些许焦躁的发言,我的脑袋角落就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但是又没办法想起来。
基滋梅尔以修长的右脚轻轻踢了一下水面,就又以混杂著叹息的声音继续说:
「……再加上神官们竟然说出因为很刺耳,所以在城塞内不要穿金属铠甲这样的话。有那种家伙在此横行,也难怪城塞里的气氛会如此松懈。」
「所以你才一直穿著礼服吗?」
亚丝娜的呢喃让骑士露出苦笑并点了点头。
「不适合我吧?」
「没这回事。但是……还是穿自己喜欢的衣服比较好吧。这样我们要是穿板甲的话说不定会挨骂呢。」
「应该会吧,但我认为没有必要尝试。」
「嗯,我知道了。」
我茫然望著一起发出窃笑,看起来简直像姊妹的两个人,拚命想要拔出卡在脑袋里的刺。
很久以前,没有船只的森林精灵想攻下这座难攻易守的约费尔城时,是如何把大军送过来的呢?虽然应该不可能,不过如果是用「游泳圈果实」的话,我还真有点想看看那种光景。
但这也就表示,只要森林精灵获得足够的船只,城的防守就会陷入危机了。只不过,森林精灵也有「无法砍伐活生生的树木」这样的禁忌,所以不太可能制造大量船只才对……
「——啊!」
这时阻碍思考的尖刺终于脱落,让我忍不住大叫出声。哗啦一声溅起水花后站起身子,紧贴在背后的玻璃窗上往下看著包围城堡的湖泊。
因为降雪而覆盖了一层薄冰,即使到了夜晚也还发出微光的湖泊,目前还没有任何异变。但是现在这个瞬间,楼层的另一侧也还在制造著足以输送大军渡过这个湖面的大量船只。没错——就是在堕落精灵的秘密基地里。
「你……你怎么了,桐人?」
我在亚丝娜的呼唤下再次迅速回头。
「亚……亚丝娜,今天是二十四日对吧?」
「那还用说吗?」
我迅速对亚丝娜省略了「今天是圣诞夜啊」的发言点了点头。
我记得在堕落精灵的基地里,窃听诺尔札将军与艾铎工头的对话是在两天前……也就是二十二日。那个时候,他们说了「五天后开始作战」。也就是二十七日……距离今天的三天之后。
结束这样的计算后,我就重新转向基滋梅尔,没时间欣赏她光艳动人的比基尼装扮,直接开口说:
「不……不得了了,基滋梅尔。说不定,不对是一定,三天后森林精灵的大军会来进攻这座城塞。」
结果黑暗精灵骑士就轻轻皱起秀眉。
「刚才也说过了吧,桐人。森林精灵们手边没有什么船,也没办法使用灵树从上层运过来。如果想游泳上陆,只会被我们的军船击溃而已。」
「但是……」
就在我一瞬间犹豫著该从哪里说明起时,亚丝娜已经先用沙哑的声音说:
「啊……!难……难道说那些堕落精灵,攻击的目标不是罗毕亚……而是这里……?」
「你说什么……你们在这层看见堕落精灵了吗?」
我和亚丝娜同时对将腰部从浴池边缘抬起的基滋梅尔点了点头,然后交互将事情的起源——从在罗毕亚发现可疑的运输船开始跟她说明。
花了整整十分钟将一切说明完的瞬间,就传出任务进行的效果音,接著在自动打开的记录视窗里出现「往日的船匠」任务的第三部分结束的显示。也就是说,记录里头「适当的人」指的是黑暗精灵阵营的某个人吗……而对我们来说就是基滋梅尔了。
追加了不少经验值后,我升上了第17级,亚丝娜也来到了第16级,但现在根本没有时间感到高兴。因为迅速站起来的基滋梅尔已经用尖锐的声音大叫:
「不能继续待在这里了!你们两个人跟我来!」
连忙换好衣服的我们,被带到封测时期我几乎没有进去过的城塞的五楼。
从中央楼梯爬上去后就在右边的大门前,站著两名武装卫兵。但靠著奔驰在前面的精英骑士基滋梅尔的威名,根本没有被确认身分就顺利通过了。
大门后面是一问相当宽敞的办公室。但是所有窗户的窗帘都被拉上,让空间笼罩在不自然的黑暗当中。我一边注意著不被绒毛长度比走廊长了许多的地毯绊倒,一边横越房间。最后在安置于深处的一张厚重桌子前停下脚步。
宽度应该有三公尺左右的桌子,是由磨得相当光滑的黑檀木制成。因为精灵只能加工自然倒下的树木,所以这张桌子在精灵世界应该是极为珍贵的物品吧。我一边这么想,一边凝眼注视著坐在桌子后方一张大椅子上的人影。
桌上放了一盏油灯,摇摇晃晃地照耀著尚未写完的资料与墨水瓶,不过油灯的光芒不知道为什么照不到桌子深处。持续凝视著笼罩在浓密黑暗下的剪影后,终于只有颜色浮标鲜明地浮现出来。
「yofilis:dark elven vist是什么意思啊?
就在我歪著脑袋的期间,基滋梅尔已经结束黑暗精灵式将右拳放在左胸并且点头的敬礼,随即开口表示:
「城主约费利斯阁下,抱歉在办公的时候打扰您。因为有要事必须向您报告,才会来到这里。」
隔了一会儿,从黑暗里有声音这么回答:
「在听取报告之前,先告诉我为什么有两个人族跟著你吧,骑士基滋梅尔?」
那是没有什么抑扬顿挫,同时可以感觉到青春与年老的声音。而且还无法立刻分辨是男是女。
「是……」
在基滋梅尔再次低下头的时间点,我立刻往前走了一步。
以同样的动作敬完礼后,就恭恭敬敬地把从腰包里拉出来的卷轴越过桌子递了过去。
结果从暗处伸出来的纤细左手就把卷轴接了过去。光是用手指一摸就让封蜡蒸发,羊皮纸立刻轻飘飘地打开。
「……唔,原来如此,是帮忙回收第一秘钥的两名功劳者吗?那就没办法把你们丢去喂湖里的鱼了。」
说完这不知道是开玩笑
还是认真的发言,这名叫作约费利斯阁下的精灵就把卷轴收到桌子的抽屉里。
——不还给我吗?这样我们在城里就没有身分证明啦!
刚感到著急时,阁下就从同一个抽屉里抓出某样小小的东西,像是要我接下般把手伸了过来。急忙用双手做成碗的形状把手伸出去后,就有两只戒指滚到我手里面。它们是细致的银制品,印章部分刻著熟悉的角笛与弯刀。
「把它带在身上吧,这样今后留斯拉的士兵就不会追问你们的身分。当然,是在你们没有背叛我们的前提之下。」
再次对随口就对我们施加压力的约费利斯阁下深深鞠躬,我就退到了亚丝娜身边。
拿到的两只戒指完全一模一样。把其中一只交给搭档后,我就把剩下来的一只戴到左手食指上。玩家的虚拟角色虽然有十根手指,但很可惜的是sao里一只手只能装备一只戒指。右手上已经戴了第三层的任务报酬,也就是能让str加1的戒指,所以已经用掉戒指的装备格子了。
我一边压抑著叫出刚收到的戒指属性视窗来确认其性能的冲动,一边竖起耳朵听著约费利斯与基滋梅尔的对话。
「那么,基滋梅尔啊。你有什么要向我报告的呢?」
「是的。这是人族的剑士桐人与亚丝娜带来的情报……我们的仇敌,堕落精灵的诺尔札将军已经降到第四层来了。」
下一个瞬间——
城主依然从暗处伸出的右手就用指尖猛然敲了一下黑檀木桌子。
「…………哦?这的确是不可忽视的情报。」
这应该是事先写进活动任务里的事件对话吧,但我澴是有种房间里的温度下降了两三度的感觉,也悄悄地发了一下抖。
「那个恶棍这次又有什么毒计了?」
「这个……看来堕落精灵已经正式和森林精灵联手了。」
说出这样的开场白后,基滋梅尔就把我们在浴场里告诉她的情报做出适切的概要,呈报给约费利斯。
像是堕落精灵的基地正在制造大量船只。
这些船将让渡给森林精灵,而他们也将在三天后进攻这座约费尔城。
以及他们的目标无疑就是这座城塞所保管的「翡翠秘钥」——
「原来如此……知道堕落精灵们建造的船只数量吗?」
被约费和斯这么一问,基滋梅尔就瞄了我一眼。我急忙大叫「是……是的!」,然后回忆堆积在地下仓库的那一大堆木箱。
老实说,我根本不知道分解一个木箱能变成多少木材,也不知道造一艘船需要多少木材。但是在仓库的强制事件当中,我和亚丝娜可以硬挤在同一个箱子里。那一定是给我们的提示。把事情想得单纯一点的话,就当一个木箱可以造出一艘两人座的小型船好了。而要造出停泊在这座城塞的栈桥上那种十人座大型船的话,就需要五个木箱。仓库里头至少堆了五十个木箱,所以——
「……我想最少也会建造十艘十人座的船。」
下一刻,约费尔城的右手再次喀喀地敲打桌面。
「唔,目前这座城塞总共配置了八艘十人座的船。所以是用数量优于我们的船只发动攻击吗?」
「阁下。虽然不是质疑城内士兵的实力……但为了慎重起见,还是把第一秘钥和封印在第四层里的第二秘钥一起送到上层去,您觉得如何呢?」
即使听见基滋梅尔的建议,城主也没有马上回答。
他又喀喀地敲了一阵桌子,才终于以冷静的声音回答:
「……骑士基滋梅尔的提案也有道理。无论如何都不能再让秘钥被夺走了。但是——我们留斯拉之民原本的任务,是为了不让六把秘钥聚集在同一个地方,而把它们分别放置在六层来加以守护。把第一和第二秘钥往上层送的话,第五层就会有三把秘钥了。我不是很喜欢这种状况……」
他的话让基滋梅尔沉默地点了点头。
这时,至今为止都没有开口的亚丝娜打破了沉闷的沉默。
「那个,城主大人。六把秘钥聚集起来的话会发生什么事情呢?」
细剑使依然如此直接的问题,让我不由得整个人僵住,但这也是我想知道的情报。封测时期从头到尾都只有寻找、追寻秘钥而已,这些最根本的设定从来没有呈现在玩家面前过。
首先回过头来的是基滋梅尔,她以有点慌张的口气说:
「亚丝娜,这个……」
说到这里,城主从黑暗中伸出来的手就打断了她。
「没关系,基滋梅尔。由我来说明吧。只不过——人族的剑士啊,我没办法回答你现在的问题。因为就连从『大地切断』前就一直是约费利斯子爵家主人的我,都只知道一部分的秘钥传说而已。能够知道所有故事的,就只有我们的女王陛下一个人……不对…………」
在这里稍微中断发言的约费利斯,发出了真切到让人很难相信是活动任务剧情的沉郁叹息声。
「根据情况不同,说不定就连陛下都不知道真正的实情。」
「约费利斯阁下,这个……」
像是要对发出僵硬声音的基滋梅尔谢罪一样,城主轻轻抬起右手。
「抱歉,是我失言了……人族的剑士啊,我能告诉你们的就只有这些。我们留斯拉之民,相信六把秘钥聚集在一起,圣堂之门打开的那个时候,这座浮游城艾恩葛朗特就会面临毁灭性的结局。另一方面,从千年前的远古就一直和我们征战的森林精灵……卡雷斯·欧的人民,则是以不同的形式来解释传说。他们认为打开圣堂的话,艾恩葛朗特所有楼层将再次回归大地,精灵也能取回强大的魔法力量。」
「咦…………!」
不只是亚丝娜,就连我也从嘴里发出惊讶的声音。
艾恩葛朗特将回归大地。
以现实世界的vrmmo玩家——桐人的身分来看,无论如何都会觉得这是绝对不叫能发生的事。因为最大直径达到十公里的楼层堆叠了高达一百层的艾恩葛朗特,光是这样已经需要庞大的档案容量了。无论怎么想,都不可能重新准备让这一百层楼全部平放都还有其他坐间的地图。因为开始死亡游戏之后,营运公司argus的营运就全部停止,伺服器已经在警察单位的管理之下了。
这样的话,就表示森林精灵的传说是错误,只有黑暗精灵的传说才是正确的喽?
不对,这似乎也说不通。虽然不知道「毁灭性的结局」具体上是什么样的现象,但假设是艾恩葛朗特全体崩坏,生活在内部的npc与玩家全灭的话,站在森林精灵那一边进行活动任务的玩家,就是主动杀掉包含自己在内的所有玩家了。实在无法相信身为游戏管理者的茅场晶彦,会希望在连第十层都尚未到达的阶段,就发生这种因为错误情报而让死亡游戏的舞台整个毁灭的结局。
说起来精灵战争活动任务,应该是有多少玩家或小队参加,就准备了多少种结局才对。我不认为光是一名最快完成活动任务的玩家,就能决定艾恩葛朗特全体的命运,而且如果出现同时完成森林精灵这一方与黑暗精灵这一方任务的玩家,结局就会产生矛盾了。
什么毁灭性结局啦回归啦的,一定都只是炒热剧情的关键字而已,不论任务有什么发展,实际上对艾恩葛朗特都不会有任何的影响吧。
藉由剎那间的思考得到这样的结论后,我就准备放松肩膀的力道,结果亚丝娜在这时候轻轻拉了一下我右边的袖子。
「欸,桐人。我记得那个堕落精灵的将军……好像也说过圣堂打开之后会怎么样吧?」
「咦?听你这么一说……好像真有这么回事……」
我拚命挖掘记忆,
成功地重播了诺尔札将军说过的话。由于这可能也是应该告诉基滋梅尔与约费利斯的情报,所以我就畏畏缩缩地对桌子深处的黑暗说道:
「……那个,城主大人。诺尔札将军还这么说了。他好像是说……堕落精灵入手所有秘钥,打开圣堂的门后,就能让人族最大的魔法消失……」
「…………人族的魔法……?」
以怀疑的声音重复一遍的约费利斯,这时候将放在桌面上的右手翻转过来。
「基滋梅尔,你知道人族的魔法是什么吗?」
「是的……虽然远远不及精灵族,但人族也还残留几个古老的法术。我知道的大概只有,能把装备和道具收进薄薄书本里的『幻书之术』,以及能瞬时把书信传递到远方的『远书之术』……」
前者是选单视窗,后者则是即时讯息吧。要是说到玩家所能使用的,类似魔法的现象,我大概也只能想到这两种。
「嗯,听起来虽然很方便……」
可能是思考事情时的习惯吧,城主再次一边以指尖敲打桌面一边开口说道:
「但很难想像那个诺尔札会为了从人族身上夺走那种程度的法术,就和森林精灵联手。」
或许对能使用数种法术的精灵来说,这些只是「那种程度」的法术,但叫不出选单视窗可是一件很严重的事情。不过另一方面,我也认为不可能会发生这种事情。因为叫不出选单的rpg,就跟没有龙头与踏板的自行车一样——应该啦。
几秒钟后,约费利斯就像是已经回归事件对话的主题一样,开始以沉稳的口气表示:
「……不论如何,为了慎重起见,还是先回收封印在这层里的『琉璃秘钥』比较好。但是城塞里的士兵又必须为森林精灵的袭击做准备——人族的剑士们啊,你们可以协助骑士基滋梅尔,完成回收第二秘钥的任务吗?」
当城主这么问时,黑暗深处就出现金色的「!」符号。看来这个任务npc标志,就只有我和亚丝娜看得见。我一边想著「这也是人族的魔法吗」,一边一瞬间和亚丝娜面面相觑,然后同时点了点头。
「好的,请让我们帮忙吧。」
如此回答完,符号就变成「?」符号。就这样,第四层的活动任务终于要正式开始了。
对城主深深行了个礼的基滋梅尔,把身体重新转向我们后就露出灿烂的笑容。
「虽然是重要又危险的任务,但真的很高兴能再次跟你们并肩作战。万事拜托了,亚丝娜、桐人。」
「我才要拜托你呢!」「多多指教喽,基滋梅尔!」
气势十足地这么喊完,视界左上就浮现第三名小队成员的hp条与名字。
离开城主约费利斯的居室,从卫兵视界中离开的瞬间,我就举起双手大大伸了个懒腰。
「呜呜~~嗯,好紧张喔……」
「呵呵,也难怪你会这样。因为城主阁下即使是在黑暗精灵当中,也是最为长寿的精灵之一。其实连我也有点紧张呢。」
「什么嘛,原来基滋梅尔也是吗?……话说回来,基滋梅尔你现在几岁啦?」
虽然是随口提出的问题,但立刻就被走在左边的亚丝娜用手肘撞了一下,而右边的基滋梅尔则是乾咳了一声。
「桐人。我虽然不太清楚人族的习惯,但在精灵族之间,当面询问人家的年龄是不礼貌的行为。」
「是……是这样啊,真对不起。」
「嗯,我只能说跟约费利斯阁下比起来,我还算相当年轻。」
「我……我了解了。话说回来……明明有那么了不起的城主大人,城里的士兵还这么松懈,然后神官还能摆出一副了不起的模样,还真有点不可思议耶。」
我一边走下楼梯一边小声地这么表示,结果基滋梅尔就露出复杂的表情点了点头。
「嗯……这是有理由的。约费利斯阁下罹患了某种难症。因此没办法出现在有光线的地方。他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都关在那间房间里了,甚至几乎所有的士兵部没有拜见过他的容貌……」
「生病……?精灵也会生病吗?」
「精灵虽然长寿,但不是与疾病无缘……神官们就是趁著阁下无法外出,才会这样目中无人地在此作威作福。明明一旦开战的话,根本派不上任何用场。真的很让人困扰……」
轻轻摇了摇头的基滋梅尔,在四楼自己的房间前面停下来后,就转换口气与表情这么说:
「总而言之,很感谢你们两个带来这么重要的情报。今天已经很晚了,明天早上再开始任务吧。你们两个不要熬夜,要好好地休息喔。」
「我会的。」
「晚安,基滋梅尔。」
我们也跟她打完招呼后,骑士就边微笑边点头,然后消失在自己的房间里。虽然好不容易增加的hp条又随著寂寞的效果音消失,但明天再次会合的话,她应该就会再度加入小队了。
我和亚丝娜在走廊移动了十公尺左右,回到隔壁的总统套房。
叫出视窗来确认时间,发现不知不觉已经超过晚上十点了。窗户外面依然不停下著雪,前庭的树木已经全部变成白色。
就这样和亚丝娜并排在客厅正中央持续眺望了一阵子夜景之后,我匆然想起某件事而举起左手。接著以右手手指轻点了一下在左手食指上发光的银戒指。显示在浮现出来的属性视窗上的道具名称是「留斯拉之认证」。
「魔术效果是……哦,agi加1……而且还能稍微提升技能熟练度的上升率吗?很不错的效果耶。」
「这样啊……」
这么呢喃并看向我左手的亚丝娜,不知道为什么就紧皱起眉头。
接著也低头看著自己的左手,不知为何忽然满脸通红,然后迅速用右手触碰左手。看来是要变更装备戒指的手指,只是不知道为什么要这么慌张就是了。
「……怎……怎么了吗……?」
「没什么啦!」
既然对方如此坚决地表示,我也无法追究下去,只能用力点了点头。
「那么,我差不多该睡了……啊,对了,在睡觉前,有件事情想先问你一下。」
「……什……什么事?」
「是关于刚才城主的名字,你知道bi……bist是什么意思吗?」
一听见我充满求知欲的问题,亚丝娜就露出有点微妙的表情,然后才「唉——」一声长长地叹了口气。
「…………是vist。」
「咦?」
「我说是viscout,不是bist。意思是『子爵』。基滋梅尔不是也称呼他为子爵阁下吗?」
「啊,是……是这样啊。顺便问一下……子爵有多伟大啊……?」
「一般来说,从上面排下来是公爵、侯爵、伯爵、子爵、男爵。虽然不知道黑暗精灵的贵族制度是怎么样就是了。」
「了……了解了。谢谢你的解说。那么,嗯……明天稍微早一点,早上六点在这里集合可以吗……?」
亚丝娜默默点头同意了我的提议。
「那就这么决定了……晚安……」
虽然在意搭档忽然脸红又匆然变得冷漠的理由,但认为睡一觉之后应该就能恢复的我,随即准备窝进西侧的寝室。
但是当我打开门时,就被搭档从后面叫住了。
「桐人。」
「……是……是的。」
一回过头,就看见依然站在房间中央的细剑使做了个稍微缩起肩膀的动作,然后眼睛往上看著我说:
「那个……虽然在去浴场之前也说过了,不过今天真的很谢谢你。比在现实世界度过的圣诞夜还
要快乐,真的很棒喔。」
「…………」
出乎意料之外的发言,让我完全不知道该如何反应才好。
几秒钟后,从我嘴里说出来的是有点不痛不痒,但又好像有些重要的问题。
「……你在现实世界都是怎么过圣诞节?」
「嗯……」
亚丝娜一边用靴子的前端钻著厚厚的地毯,一边随著淡淡的笑容回答:
「通常会接到,要举行圣诞派对,所以乖乖待在家。的指示,但最后爸妈都很晚回冢,所以自己一个人吃完蛋糕就结束了……每年大概都是这样吧。」
「哦……这样啊……」
虽然觉得只能如此附和的自己实在很没用,但是也没有什么能够拿来爆料的精彩逸闻。因为我这两年来也是处于早早就结束与家人的派对,然后跑去网路游戏里参加圣诞节活动的状态。
「……嗯,你能喜欢真是太好了。既然要庆祝,如果可以准备蛋糕就更好了。」
以模糊的声音唯唯诺诺地这么说完后,亚丝娜嘴角露出来的微笑就变得明显一些。
「说得也是。不过……那就保留到明年的圣诞节吧。」
「……也好。」
「那我也要睡了。晚安。」
「晚安。」
目送亚丝娜消失在另一侧的寝室之后,我就进到自己房间并把门关上。
虽然不像客厅那样,但房间也相当宽敞。中央放著一张双人床,墙边有可以作为外部道具栏的衣柜,甚至还配置了身为男性的我根本用不到的三面镜梳妆台。
解除了大衣、靴子、护胸等装备,我就重重地躺到床上。
「…………明年的圣诞节吗……」
亚丝娜或许是随口说说,但这句话其实带有相当沉重的含意。这款死亡游戏开始到今天是第四十八天了。每个楼层攻略天数的明细是第一层二十八天,第二层十天,第三层七天。这个第四层,才花了三天就已经到达中间地点。
虽然顺利地缩短日数让人产生不少信心,但这样的速度应该是极限了。今后如果每一层的玫略时间也大概都是一周的话,要突破接下来的九十六层所需要的时间,简单计算一下就有六百七十二天——大概是一年十个月。
也就是说,明年的圣诞节也几乎确定会被囚禁在这座浮游城里。虽然不清楚亚丝娜是不是已经考虑到这些事情了,但是光想到目前眺望的天花板上堆叠著的楼层数量,我就好像快被压力给击溃了。
虽说等级已经到达相当安全的范围,但mm没有所谓绝对安全地带存在。不小心让大量强力怪物凑在一起、为了回复异常状态而慌了手脚,或者单纯在数十公尺高的地方脚步一个踉舱。光是这样就足以让hp归零,而现实世界躺在床上的我,脑袋也会被nervgear破坏。桐人/桐谷和人这个人类,就会像水底的泡影一样,简简单单就从两个世界里消失。
当然,也有停留在第一层起始的城镇里这样的选择。但是四十八天前的那个时候,我就像是被什么东西追赶一样冲出圈内,直奔到下一个村庄里。和最初的搭档短弯刀使克莱因分开……不对,应该说是舍弃sao初学者的他之前,我曾经这么说过。
——为了在这个世界里存活下来,我们得拚命强化自己才行。mm这种东西就是玩家之间的资源抢夺战。抢到越多系统所提供有限的金钱、道具以及经验值的人才能变强。
我不认为这种想法错了。我之能够活到今天,也是因为活用封测玩家,不对,应该说是封弊者的知识与经验来持续有效率地取得金钱、经验值以及稀有道具的缘故。也曾数次遭遇等级少—级,或者武装的强化值少—就可能丧生的场面。
但那也是我选择了离开安全的圈内,选择了亲自攻略死亡游戏这条路的关系。
为什么我要这么做呢?
在第一层的托尔巴纳刚认识亚丝娜时,她说过的话又重新在耳朵深处响起。
——与其躲茌起始城镇的旅馆里慢慢等死,我到最后的瞬间都想要保持自我。就算因为输给怪物而丧生,我也绝对不想败给这个游戏……或者应该说是这个世界。
这是带著危险、勇敢以及乾脆的,相当符合亚丝娜个性的动机。但是,我不认为自己心中也有同样的情感。
龙骑士旅团的凛德、艾恩葛朗特解放队的牙王,以及在第一层的楼层魔王攻略战里丧生的原封测玩家迪亚贝尔又是如何呢?当真正的死亡被放到天秤上时,一定是有某种大过于它的理由,才会让他们踏足到危险的圈外吧……
当我往上看著黑暗的天花板,任由思绪天马行空般奔驰时——
旁边的客厅里,传出了对面寝室打开房门的细微声响。
我茫然想著亚丝娜可能又要进去洗澡吧,并一直躺在床上。但是,门打开的声音就此停住,隔了好几分钟都没听见再有开门的声音。也就是说亚丝娜没有从容厅到浴室或者走廊上,甚至也没有回到自己的寝室。
「………………」
又竖起耳朵十秒钟左右,我才蹑手蹑脚下了床铺。光著脚在地毯上走到门旁边,悄悄转动黄铜门把,把门拉开一条缝。
客厅的灯被关上了。但是,从窗外照射进来的雪地反光,让房间整体浮现出单色的阴影。
缓缓移动视线的我,随即在放置于这一侧的墙边大沙发上,看见一道抱住双脚膝盖的剪影。
虽然一瞬间犹豫了一下,但最后还是把门完全打开,跨足进入客厅当中。亚丝娜这时应该已经注意到我才对,但穿著白色束腰外衣的她还是低著头一动也不动。
不知道为什么蹑手蹑脚的我走到沙发旁边,停下脚步后对她问道:
「…………睡不著吗?」
隔了一会儿,小小的头才终于轻轻点了一下。又经过几秒的沉默,她才丢出这么一句话:
「……房间和床铺,好像都太宽敞了……」
「……真的是这样。我封测时期用来登出的二楼十人房,可是挤满了上下铺的床呢。」
我一边这么回应,一边坐到沙发另一边。
如果有这种时候能迅速变出甘甜热牛奶的玩家技能的话……脑袋里虽然这么想,但是我的道具栏里没有牛奶,这里也没有瓦斯炉。于是我只能以平常不会做的事情来取代——也就是直接说出心中没有根据的推测。
「是想到明年的事情吗?」
结果蹲在距离我一.五公尺处的亚丝娜,身体立刻震动了一下。
她像是要把额头贴在抱住的膝盖上一样,再次点了点头。过了一阵子,房间里就流出极细微的呢喃声。
「我到目前为止,都刻意不去想遥远的未来会发生什么事。我对自己说,只要尽全力在当天的攻略上就好。这就等于是逃避面对自己的未来对吧。像是剩下多少楼层、距离脱离这里还有多少时间等等……还有在这之前,我根本是逃避面对自己能在这个世界活多久这件事。但是,在自己的房间里看著外面,不知道为什么……感情就涌上来了…………」
亚丝娜抱住膝盖的双手忽然开始用力。
「……我想活到明年的圣诞节,再次看见艾恩葛朗特下雪。」
那是几乎无声,但是又带著痛切心情的独自。
虽然觉得必须说些什么,但是我的嘴巴就像被糨糊黏住了一样僵硬,也没办法张开。
在明年的圣诞节前,你一定不会死的……不对,应该说你一定会活到这款死亡游戏被完全攻略的那一天。
即使很想对她这么说,但我又要去哪里找出能说这种话的根据呢?
亚丝娜的战斗技术在最前线组当
中也是鹤立鸡群,装备的性能也相当突出,这些都是无庸置疑的事实。但正如我刚才对自己所说的一样,这个世界只要发生一次失误或者有任何的不走运,hp很容易就会归零。所以实在没办法随便说出「绝对不会死」这种连自己都无法相信的安慰台词。
当差不多快搞不清楚究竟沉默了多久时,我终于从虚拟角色的喉咙里挤出沙哑的声音:
「…………抱歉。我没办法说什么。现在的我,也没有能对你说些什么的实力……」
亚丝娜恐怕是首次说出对死亡游戏的恐惧以及对未来的希望,但我却只能说出这种话,觉得自己实在很丢脸的我,为了逃回房间而站了起来。
但是在通过蹲在沙发右端的亚丝娜前面时,迅速伸出来的手就抓住了我衬衫的衣角。然后以无法抵抗的力道拉著我再次坐回她的身边。
「那变强就好啦。」
出乎意料之外的话,让我屏住呼吸。
「你要变强啊。强到哪一天能对我……对像我这样感到害怕的人说不用担心。」
「…………」
我再次不知道该如何回话,只能把视线落到自己的双手上。
要提升多少等级,才能够对别人说出这样的话?我觉得,只有二十或三十是绝对不够的。
说起来,亚丝娜所说的变强指的是这种事情吗……当我被困在这些平常从未考虑过的问题里面时——
依然抱著膝盖的亚丝娜,身体忽然往左倾,把小小的头靠在我的右肩上。
「现在什么都不用说也没关系,但是在我睡著前,就一直待在这里不要动。」
「咦…………嗯……嗯,是没关系啦……」
好不容易这么回答,亚丝娜就带著淡淡的微笑闭上了眼睛。
不到一分钟,我就听见真的很细微的鼻息。既然要求是「睡著之前」,这时候让亚丝娜躺在沙发上,然后我回到自己的房间去应该也不要紧了,但要离开浅眠的她又不把她吵醒可以说是比登天还难。
结果这就等于要待到她睡醒吧……我一边这么想,一边放松肩膀的力道,把身体靠到椅背上。
变强。
那是跑出起始的城镇……或者说逃离之前,我自己曾经说过的话。我就在没有任何明确动机,像是被什么东西催促一样,比其他玩家更早提升等级,获得新武器,只是一味地追求著强化自己。
亚丝娜算是给了这样的我动机吗?为了在下一次她……或者其他玩家对我表明内心的恐惧前,能够说出「不要紧,你不会死的」而变强。我可以有这样的想法吗……
匆然间,靠在我身上的亚丝娜轻轻抖了一下。虽然不像是醒过来了,但应该是在睡眠中感到寒冷吧。只穿一件单薄的束腰外衣,在下雪的夜晚确实很难熬。
这个时候,如果有迅速变出一张温暖毛毯的玩家技能的话……虽然这么想,但可惜的是我的道具栏里——
「…………啊。」
小声这么呢喃后,我就悄悄打开视窗。移动到道具栏标签,选择某样道具并将它实体化。
轻轻落在双手上的,是带著银色的薄薄纺织品——在堕落精灵的地下水路帮了我们大忙的「阿尔基罗的薄布」。既然能够覆盖一整艘贡多拉,用来代替毛毯应该绰绰有余才对。虽然耐久值剩下不多,但幸好在周围没有水面的地方使用的话似乎就不会消耗。
把摊开的薄布裹在身上后,房间里的寒气迅速远离。这时舒服的睡意也偷偷跑进来我的脑袋中心取代了寒气。
操纵还没关上的视窗,把起床闹钟设定在五点三十分后,我也闭上了眼睛。
天亮之后的十二月二十五日,以及二十六日,就在我们就为了城主约费和斯子爵委托的「琉璃秘钥」任务而四处奔走当中,转眼间就过去了。
虽然是难易度绝对不算低的任务,但是我和亚丝娜除了各加了—级之外,还有精英骑士基滋梅尔依然可靠到吓人的实力帮助,所以根本没遇见什么太危险的苦战。第一天虽然因为以连续为前提的任务而东奔西跑,但到了第二天下午就成功冲进封印秘钥的浸水迷宫。打倒因为湿气而全身出现铜锈的无头骑士型魔王,获得发出水蓝光芒的第二秘钥之后,这次就没有冉被戴黑面具的堕落精灵袭击,晚餐前便顺利回到约费尔城。
向城主报告完成任务,获得大量报酬后一走出房间,就看见走廊西侧尽头附近的大个户已经染上漂亮的晚霞色彩。在鲜红光芒笼罩下,我全力伸了个懒腰。
「……呜呜~~嗯……这样总算是按照预定回收第二秘钥了。城主大人把它收到椅子后面的小房间里了,第一秘钥也应该放在那边吧……」
有一半是自言自语地提出这样的疑问,结果从礼服换回久违骑士铠甲的基滋梅尔就回答了我的问题:
「正是如此。也就是说,被森林精灵们攻上城塞五楼的话,秘钥就很有可能会被他们夺走。虽说约费利斯阁下是细剑的高手,但也不能让罹病的阁下亲自参予战斗……」
「别担心啦,基滋梅尔。别说是五楼了,连栈桥都不会让他们爬上来。」
充满自信地如此宣言的,正是这两天里展现惊人活力与怪物奋战的亚丝娜。自从第三层之后再次与基滋梅尔共同战斗似乎让她非常高兴。
「不论敌人的船来十艘还是二十艘,我都会把它们全部击沉!」
「哈哈,真是可靠。」
基滋梅尔边笑边轻拍亚丝娜的背,接著再次把视线移到我身上。
「……桐人、亚丝娜。之所以短短两天就能从封印的迷宫里回收琉璃秘钥,除了你们自身的力量之外,你们那艘船的高性能也帮了很大的忙。而最让我高兴的是,你们用我妹妹的名字帮那艘美丽的船命名……」
骑士说到这里就先中断发言,走到附近的窗户前面。
从朝北的窗户,往下就能看见约费尔城的前庭、城门,以及从城门笔直往前延伸的大栈桥。栈桥的左右两边停泊著八只涂成黑色的大型贡多拉,以及一艘白色小型贡多拉——也就是我们的蒂尔妮尔号,全都随著细浪晃动著。
「……妹妹她从小就喜欢玩水。在第九层的某个城市里,她经常和我一起搭乘游览用的小船。看见蒂尔妮尔号,就会浮现已经遗忘的回忆……」
基滋梅尔像在缅怀过去般这么说道,这时亚丝娜轻轻地靠到她右边。
我一边看著两个人在左侧夕阳照耀下闪闪发光的头发,一边这么想著。
基滋梅尔的双胞胎妹妹,也就是名为蒂尔妮尔的黑暗精灵药师,以npc身分真实存在于这座艾恩葛朗特的可能性相当低。因为sao是在短短五十天前才开始正式营运。某种意义上来说,基滋梅尔等黑暗精灵族,以及与他们敌对的森林精灵族,都是在那个瞬间才诞生。因此蒂尔妮尔只不过是赋予基滋梅尔的「设定」上的记忆(档案)而已。
但是,每当基滋梅尔诉说关于蒂尔妮尔的回忆,在伺服器某处的档案就会被更新,变得更加强大且详细。就算她只是存在于设定上的女性,总有一天这些回忆会变成确定的事实。我就是有这样的感觉。
站在基滋梅尔左侧的我轻咳了一声后.说出在进行秘钥任务之间与亚丝娜商量的事情:
「那个……基滋梅尔。有件事要拜托你。」
「只要在我的能力范围内,我一定帮忙。」
「嗯……我们的『幻书之术』没办法收纳像船这么大的东西,但也没办法扛著船爬上『天柱之塔』。所以在到接下来的第五层时,就必须把蒂尔妮尔号放在第四层的某个地方。」
接下来就换成亚丝娜对默默听著我说话的黑暗精灵骑士表
示:
「所以呢,基滋梅尔。我和桐人在爬上第五层之前,想把蒂尔妮尔号寄放在你这里。如果可以让我们停泊在约费尔城的栈桥,我们就很感谢了……」
我和亚丝娜昨天晚上花了时间讨论能不能真的这么做。因为如果拜托系统上办不到的事情,可能会给基滋梅尔的ai无谓的负担。
通常是没办法把道具让渡给npc。在第三层的洞窟里捡到黑暗精灵骑士的徽章时,本来想交给基滋梅尔,但她也是告诉我「由你来交给司令吧」。前天亚丝娜让基滋梅尔穿上的紫色泳装,也是在脱衣处就还给她了。
但是,如果只是把船系在栈桥上,就不需要转移所有权。只要基滋梅尔在心情上愿意帮忙保管蒂尔妮尔号……而她也可以经常眺望那艘船来回忆亡故的妹妹,这样就可以了。虽然会有不知如何从这座城塞移动到迷宫塔的问题,但真的没办法的话也还有游泳圈可以利用。
当我吞著口水等待基滋梅尔的回答时,骑士就让铠甲发出「锵」一声,再次转身面向窗户。
一阵子后,平静——但是内含的感情让人绝对无法相信是npc的声音才传了出来。
「…………当然愿意,我当然愿意了。我会负起责任保管你们重要的船。但是,有件事情希望你们要答应我。」
「什么事呢,基滋梅尔?」
「当哪一天你们再度到这座城塞来时,再让我搭乘蒂尔妮尔号吧。」
这次轮到我和亚丝娜异口同声地大叫:「那是当然了!」
第八章
「桐人!从左边过来了!」
亚丝娜尖锐的声音让我一边咬紧牙关,一边用力把船桨往左边倒。
蒂尔妮尔号因为是小型船所以能够迅速地回转,但还是有其极限在。在高速时的回转半径是船体的两倍,也就是十五公尺左右,因此操纵船只时必须经常要料敌机先。
「唔喔喔喔……!」
我一边发出低吼一边划动倒到极限的船桨。视界的角落,可以看见一艘茶色粗犷的大型船猛然冲过来。虽然被大量溅起的水花挡住而看不见,但是船首装备了巨大冲角,要是侧腹直接被撞到的话,就算是只使用高级素材所以拥有高耐久值的蒂尔妮尔号也不可能全身而退。
站在大型船船头的森林精灵士兵,手上拿著长约三公尺左右的长枪。
「交给我吧!」
站在船中央部位的基滋梅尔大叫,接著挥落右手的军刀。瞄准我刺过来的长枪枪尖,就被神速的一斩砍断了。
相信基滋梅尔而持续划动船桨的行动终于有了回报,蒂尔妮尔号在千钧一发之际躲开敌人的冲角,从大型船的左舷脱离现场。
虽然敌船也开始回旋,但一旦进入抢夺船尾位置的状态,就是我们占优势。在互相不停旋转当中,就看见他们毫无防备的船尾。
「亚丝娜、基滋梅尔,要冲过去喽!」
「知道了!」
「了解!」
蹲下来的两个人刚牢牢抓住舷侧,我就全力往前突进。装置在蒂尔妮尔号船首的「焰兽的冲角」,直接击中坚固的森林精灵船只唯一弱点的船尾。火热的冲角贯穿船尾薄薄木板的同时,周围的水都被蒸发并引起一场小小的爆炸,敌船的后半部也被华丽地炸掉。
当我利用爆炸的压力让蒂尔妮尔号后退的期间,敌船瞬间进水,然后由船尾开始沉没。乘坐在上面的十一名士兵部被拋到湖面上,嘴里叫唤了一阵子后,就都一窝蜂地游泳离开了。
「好,第二艘了!」
当我痛快地大叫时,负责搜敌的亚丝娜也大喊:
「左后方出现敌船!船尾正对著我们,是攻击的大好时机!」
「了……了解了!」
我把重新握好的船桨换成倒向右边。
十二月二十七日,星期二。正如堕落精灵将军诺尔札口中所说的「五天后」这个时间点,满载著森林精灵的船队就在正午时分出现在包围约费尔城的湖面上。
而在他们出现的三个小时前,黑暗精灵的斥侯兵就已经传来情报,所以我们也做好迎击的万全准备,但是看见在激烈吹动角笛的声音中出现的敌人船队时,还是有一道寒气闪过我的背部。因为敌船的数量,远远超出我「大概十艘」的估计,竟然有十六艘之多。
数量是配置在约费尔城的黑暗精灵船的两倍。也就是说,就算双方阵营的船拥有相同的战斗能力,蒂尔妮尔号也必须得击沉八艘船。
没想到会在浮游城艾恩葛朗特经历的大规模水上战斗,简直就像古代希腊的海战那样,由面对面的茶色与黑色船队同时突进这样的型态揭开序幕。最初的激烈冲突中,森林精灵有两艘,黑暗精灵这边则有一艘船被冲角撞破洞后沉默。这样就变成敌军十四艘,而我军仅剩七艘的情况了。
但是游击队的蒂尔妮尔号,没有必要规规矩矩地陪他们玩正面冲突的游戏。我订定的作战计画是模仿萨拉米湾海战,由侧面展开的奇袭攻击。
当然,在纯粹是圆形的湖泊里,根本没有隐藏船只的地点。但我们可是有前几天也发挥毛毯功能的「阿尔基罗的薄布」。剩下来的一点耐久值,也在亚丝娜利用裁缝技能并发挥强大耐性下,一点一点地修补回来了。
盖上薄布后连人带船一起躲在主战场东侧的我们,看准最初激烈冲突后双方阵营的船停下来的时机开始突进,顺利地击沉对方一艘船。之后就变成了混战,到了刚才击沉了第一艘,所以森林精灵这一边——应该还剩下十二艘船。
「基滋梅尔,数一下还存活在战场上的船只数量!」
专心划著船桨的我一这么大叫,短短两秒钟就得到回答。
「我军还有六艘,敌军有十二艘!」
「呜咿……」
虽然敌人的数量正如我所计算,但我方似乎也很快又被击沉一艘。
森林精灵军搭乘的船由于是从分解的木箱赶工组装而成,所以成了船首与船尾都穗角分明的丑劣船只。跟黑暗精灵军优美的贡多拉相比不但速度不及,动作也不甚灵活,但坚固的程度则占上风。
再加上正如基滋梅尔所担心的,黑暗精灵士兵们的训练程度与士气都比不上敌军。也有几艘进入并行状态而开始白刃战的船只,但是被砍下水的士兵则是黑暗精灵这边较多。
「卡雷斯·欧的勇敢士兵们啊!」
站在高挂绿底上印著金色盾牌与直剑旗帜的旗舰中央,似乎是敌军指挥官的一名高大骑士,这时以响彻整座湖面的声音大叫:
「让卑劣的黑暗精灵全都变成湖里的亡魂吧!他们和人族联手,建造为了攻下我们城堡的船只!幸好他们的企图被识破,船变成了我们的东西!所以绝对不能错过这个机会!」
…………什么?
我一边全力划动船桨一边皱起眉头。
刚才敌人的指挥官……好像说了黑暗精灵和人族联手吧?他的意思也就是,森林精灵夺走了黑暗精灵要人族制造的船喽?就我所知,那并不是事实。至少现在森林精灵们搭乘的船应该是由堕落精灵所制造,而我推测……那是因为森林精灵委托他们造船。
「桐人,被发现了!」
亚丝娜的声音把我的意识拉回眼前的战场。
我们看准的森林精灵船操桨手,一边瞪著我们一边准备让船往右回转。我将前进方向往左调整,然后看准时机往右边急速回转。接著一面预测十秒钟后敌人船尾会出现的位置,一面拚命划动船桨。
亚丝娜以肉眼难见的二连击扫开往由敌船往这边刺过来的两柄长枪,下一个瞬间蒂尔妮尔号的冲角就贯穿敌船右后部,基滋梅尔这时候迅速拉住因为冲击而差点往前倒的亚丝娜。
再次发生水蒸汽爆发,敌船遭到破坏的情况。这样的话——
「第三艘了……!」
我不再注意纷纷落水的敌兵,开始寻找下一个目标。
在成为主战场的湖泊北部,黑暗精灵这一方一直处于劣势。为了阻止敌人入侵城塞,残存的六艘船舰排成一横排与敌船进行白刀战,但掉落到湖面的士兵数量明显是黑暗精灵比较多。
另一方面,森林精灵则还有十一艘船健在,而且其中三艘已经绕过主战场,从西侧靠近城塞的大栈桥了。
「糟糕了……」
在基滋梅尔呢喃的同时,位于黑暗精灵船队中央的指挥官也面向我们这边,一边举起弯刀一边怒吼著:
「那边的小船!别在那里拖拖拉拉的,快去阻止敌人的特遣队啊!」
「什……什么态度嘛!」
也难怪亚丝娜会如此愤慨。那个指挥官在备战时就一直傲慢地说著「我没指望你们能提供战力」以及「不要碍了正规士兵们的事」这样的话。
但这时候也只能遵从他的指示了。城门前面仅仅留下六名卫兵,要是被搭乘在三艘船上共三十名森林精灵上岸的话,门很容易就会被攻破了吧。
「可恶,只能上了吗……」
我低声沉吟了一下,接著猛然划动船桨。虽然不由得会有「早知如此就应该多提升一点str」的想法,但这如果是在现实世界的话,我的双臂应该老早之前就累积了一大堆乳酸,陷入无法动弹的状态了吧。
敌人的特遣队目前是三艘横向排在一起,而且船尾正对著我们。应该可以从正后方突击其中一艘的船尾将它击沉,但问题是接下来该怎么办。要让冲角发挥威力,就需要几乎是最快速度的加速。我不认为敌人会让我们有先后退然后再次发动突击的机会。
这个时候,站在前面的基滋梅尔像是看穿我的犹豫般回过头来。
「不要紧,桐人。往正中央的船冲过去!」
「了……了解!」
我也只能这么回答。我看准中央的敌船,稍微调整路线。对方站在船尾的枪兵也已经注意到我们,但是完全没有停止往城塞突进的意思。
「冲……冲啊——!」
一边喊著跟电影或动画里进行敢死特攻的主角一样的台词,一边最后一次划动船桨。和数分钟前同样,亚丝娜防御了敌兵的枪之后,冲角就贯穿了平坦的船尾。
第四艘船瞬间被轰沉,坐在船上的士兵们纷纷以蛙式退避。我一边看著他们离开,一边准备让船只后退——但是……
剩下来的两只从左右两边急速靠近,直接把蒂尔妮尔号紧夹起来。
表示在基滋梅尔的hp条更下方的蒂尔妮尔号耐久值被削减了百分之五左右。而且伤害不是就此停止,还一点一点地持续减少。这是因为两艘船的操桨手,像是要把我们压扁一样把桨往侧面倒并拚命划动。
加上船尾的枪兵更将锐利的枪尖对准我们往下刺过来。我虽然急忙抽出背后的剑把长枪弹回去,但这样下去情况只会越来越糟糕。
这个时候,基滋梅尔以冷静的声音说:
「亚丝娜、桐人,跳到右边的船去把操桨手打到湖里!左边的船就交给我了!」
「呜咿?」
虽然因为出乎意料之外的指示而发出这样的声音,但要脱离这个险境的确只有这个办法了。和亚丝娜迅速交换一个眼神,豁出去的我就跳上了右侧的敌船。
「骯脏的臭人族!」
森林精灵的枪兵虽然在眼前发出怒吼,但长达三公尺的水战用长枪,在近身战时可以说是无用武之地。我没有任何假动作就忽然发动单发剑技「斜斩」,将敌人轰飞到船外。左侧装备了珍贵精灵丝绸斗篷的亚丝娜,也以二连突刺技「平行刺击」技压另一名枪兵。
提到森林精灵,在第三层初期对战的恐怖强敌「森林精灵·圣骑士」可以说令人印象深刻,但那个骑士也跟基滋梅尔一样,是高等级的精英mob。另一方面,乘船的「森林精灵·枪兵」与「森林精灵·剑兵」们就只有第四层标准等级的能力而已。我到了这个时候才意识到,一对一的话不用过于恐惧。
但当然还是不能够大意。因为船与船之间的战斗,船体将会吸收伤害值,一旦开始自刃战,减少的就是我们的hp了。即使处身于宛如故事场景般的大规模活动战斗当中,也不能忘记这个世界是冷酷死亡游戏的大前提。
亚丝娜以迅雷般连续攻击的击退效果将枪兵推到船外后,待在后面的剑兵立刻往前补上。
「不用硬是要把他们打倒!把这家伙当成人墙,别让后面的家伙继续靠近!」
一边对搭档做出这样的指示,我自己也一边挡住士兵袭击过来的剑。目标的操桨手——专有名词「森林精灵·桨手」就在这个士兵后面。
堕落精灵谨制的大型木造船虽然是十人座,但是甲板只有两个人并列的宽度。我和亚丝娜盾并著肩作战的话,后方的敌人就没办法攻击到我们。这就是vr游戏里会出现的抢位要素,像这次这种狭小空间的战斗,敌人的身体除了可以变成防壁外,也可以变成障碍物。
听见我的话后,亚丝娜的动作就切换成以防御为主,但我在到达桨手之前必须先排除眼前的剑兵才行。
由于能力值有相当大的差距,所以就算强攻来削除对方的hp也不是什么难事。但到了这个时候,我已经发现自己内心存在对杀害森林精灵士兵这种行为的忌讳。现在回想起来,即使开始这场水上战斗,我也只有把敌兵打落到水里,连一个人都没有杀害过。
不对,其实这样的犹豫不是最近才产生的。在第三层的活动任务进行到中段时,我们就被赋予入侵森林精灵的营区夺取机密命令书的任务,而为了完全避免战斗的我便尝试以潜入来完成任务。那个时候我应该也有同样的想法。不但我自己不想做出趁森林精灵睡眠时发动袭击将他们全灭的行为,也不想让亚丝娜与基滋梅尔这么做。
这大概是毫无意义的感伤吧。我和亚丝娜在「翡翠秘钥」任务的一开始就已经杀了森林精灵骑士,而基滋梅尔最爱的妹妹蒂尔妮尔也已经被森林精灵的猎鹰师杀害。这时候杀不杀眼前的士兵对于任务的进行应该不会有任何影响。但是——
「卑鄙的人族!」
拥有白色肌肤与淡色头发,脸上还残留著稚气的——不过设定上的年龄一定远超过我——士兵直率的斩击,被我用韧炼之剑+8挡了下来。就算经过完全强化,也差不多快到抵挡的界限了,这时我用早已相当称手的爱剑可靠的重量与坚硬度确实将对方的剑刃弹了回去。接著以左脚使出回旋踢来轰击陷入踉跄状态的敌兵右侧腹。带著蓝白色特效光的一击,是体术技能的单发水平踢擎,招式名叫作「水月」。
「呜哇啊啊!」
视界右端捕捉到被踢飞并发出悲鸣,最后掉入远方湖面的士兵身影,我便迅速往前冲去。虽然左边就有敌兵,但亚丝娜确实地拖住了他而且彻底进行防御,所以应该不会朝我攻击才对。
眼前可以看见为了压垮蒂尔妮尔号而把桨整个往旁边倒,拚命划动的桨手。
「抱歉,到此为止了!」
刚叫完,我的韧炼之剑就一击将船桨砍断,顺便把非武装的桨手往后方踢飞。不去注意周围的士兵因为遭受牵连而各自倒下的模样,换成以拳头的打击技「闪打」将正和亚丝娜交战的剑兵推下船。
「要回去喽!」
大叫完就和亚丝娜一起跳回后方的蒂尔妮尔号上,这时基滋梅尔也正好回到船上。她应付的敌兵怎么样了呢……抬头往左侧的大型船看去,就发现上面竟然已经一个人都不剩了。
这时基滋梅尔以稀松平常的表情对哑然的我说:
「全部被我打到湖里,桨也被我破坏掉了。」
我急忙把视线移到周围的水面上,发现确实有许多士兵哗啦哗啦地打著水花。看来这场战斗是被赋予落水士兵就得从战场撤退的规则系统,不久后所有人就游泳朝著北方而去。
右边的船上虽然还留著五六个人,但已经无法移动船只。把剑放回背上后就握住蒂尔妮尔号的船桨,从敌船中间脱身而出移动到能看见主战场的位置。
这样黑暗精灵这边可以行动的船就有六艘,而森林精灵则还有八艘。数量上已经有了相当的均衡,而且双方士兵一直进行著白刃战,所以我方的船应该还能撑一阵子才对。
「很好……在再次开始冲角战之前,先把敌人的旗舰击沉吧!」
以压低的声音向亚丝娜与基滋梅尔这么叫道,接著我便让蒂尔妮尔号往右边回头。
距离成为主战场的大栈桥大概一百公尺左右的水域,残存的六艘黑暗精灵船,与数量相同的森林精灵船排成东西向的长列,士兵们就在船缘互相紧靠的船上挥刀相向。虽然黑暗精灵这一方明显屈居下风,但应该还能支撑一阵子。
森林精灵这方剩下来的两艘船布阵在船列后方,其中一艘的旗舰船首,可以看见穿著银色铠甲,白色披风随风飘荡的指挥官用力在胸前交叉著双臂。即使三只特遣部队遭到无力化,他似乎也完全不在意我们。
如果是确定己方已
经获得胜利,就有可能可以趁著这个机会从侧面成功发动奇袭。
「亚丝娜、基滋梅尔,再用那个吧。」
刚对她们搭话完,我就取出叠在船尾的「阿尔基罗的薄布」。虽然不知道再次使用同样的方法能不能发挥效果,但已经没有比这个更好的方法了。三个人以摊开的布罩住蒂尔妮尔号后里面就笼罩在黑暗当中,不久后就能透过薄布蒙矓看见外面的模样。
「……要慢慢靠近喽……」
我一边这么呢喃,一边悄悄划动船桨。因为速度太快的话布很可能会脱落,所以我慎重但尽可能快速地朝敌人旗舰前进。
再靠近二十公尺左右就把布收回来开始突进。一边做这样的打算,一边一点、一点地往前进——
但是……
就在距离目标地点剩下五公尺的时候,森林精灵的指挥官就高声拔出左腰的剑。
「糟糕……!」
「被发现了吗……?」
我和亚丝娜的身体整个僵住,基滋梅尔则是警觉地把手放到军刀刀柄上。但是指挥官手中长剑迅速指向的目标,并非潜伏中的蒂尔妮尔号。
「就是现在!一号船、二号船,开始突击!五号船、六号船,快点开道!」
湖面传出震耳的雷声。下一刻,正在进行白刀战的六艘森林精灵船当中,正中央的两艘迅速往左右两边分开。
出现在后面的,是包含旗舰在内的两艘暴露出毫无防备侧腹的黑暗精灵船只——
「糟糕……!」
我一这么叫完,就急著把阿尔基罗的薄布从船上拉下来,卷成一团后塞到船尾。在我这么做的时候,森林精灵方的两艘船,已经迅速朝自军船只所制造出来的空间突进。
「等一下~~!」
我一边听著亚丝娜愤怒的叫声,一边猛然划动船桨。蒂尔妮尔号虽然已经激起白浪往前猛冲,但是离抢得先机的森林精灵旗舰还有二十公尺以上的距离。
「这样是赶不及的……」
基滋梅尔冷静地做出这样的评论后,过了两秒左右——
森林精灵旗舰粗犷的冲角,就随著轰然巨响贯穿黑暗精灵旗舰的优美船体中央。
迟了一瞬间,敌人的二号舰也剧烈地撞上另一只黑暗精灵船。腹部被开了个大洞的两艘船,立刻浸水并沉没。
「可……可恶啊啊啊——!」
虽然以雄浑的声量发出怨叹的叫声,但黑暗精灵的指挥官还是被湖水吞没了。一看之下,至今为止落水的黑暗精灵士兵就在主战场周围无所事事地立泳著。虽然不像森林精灵他们一样会游到其他地方去,但这场活动战斗的规则似乎是已经落水的士兵就不能再参加战斗。
森林精灵指挥官虽然以看准时机的突击,漂亮地击沉黑暗精灵这方的旗舰与另一只船,但没有就此打住,而是再次高举起长剑。
「一号船、二号船,前进!两船的士兵准备登陆!」
「咿咿…………」
我的口中发出这样的呻吟。虽然用尽吃奶的力气划动船桨,但在蒂尔妮尔号追上之前,敌人的两艘船舰就通过船列被打开的缝隙,前进到主战场后方。他们和城塞的大栈桥之间这时候已经没有任何阻碍。
「可恶,我们也冲进那个缝隙吧!」
虽然应该不是对我这样的宣言产生反应,但刚才为了让旗舰通过而暂时退避的森林精灵船舰,已经再次为了填上船列的缝隙而开始移动。即使船列的缝隙越来越小,这时候也没办法回头了。
「唔喔喔喔!」
随著吼叫声,以百分之一百二十的力量死命划著桨。蒂尔妮尔号的船首插进了仅剩下一点的缝隙当中。
敌船的龙骨与蒂尔妮尔号的左右舷侧碰撞,传出令人厌恶的「喀哩」声。视界左上角原本还有八成左右的耐久值现在只剩下七成了。但是,我和亚丝娜以挑战气力与体力的极限所收集起来的高级素材,以及罗摩罗老人的巧手所建造出来的蒂尔妮尔号,直接把远大于它的两艘十人座船舰往左右两边推开,打开了眼前的道路。
「穿过去了!」
「加油啊,桐人!」
在亚丝娜与基滋梅尔如此大叫的声音下回复体力,我随即再次专心地划动船桨。重新开始加速的蒂尔妮尔号,以及在前方航行的两只敌船之间约有五十公尺的距离。能不能追上他们——老实说相当微妙。
数十秒后,我的担心就变成了现实。在追到距离二十公尺左右时,两艘敌船已经与大栈桥接舷了。
为了鼓舞士气而发出「呜喔喔喔喔——」的声音,包含指挥官在内的二十名士兵立刻跳到栈桥上。集合起来往前跑去的森林精灵前方,仅仅就只有看守城门的六名黑暗精灵士兵而已。虽然也有乾脆躲到城塞里去的想法,但外表看起来坚固的城门,在这种状况之下应该撑不了多久就会被攻破。
「基滋梅尔,神官他们没办法帮助我们吗?他们不是会用许多魔法……不对,不是会用许多法术吗?」
感觉到危机的亚丝娜回头这么问道,但基滋梅尔只是轻轻摇了摇头。
「很可惜,驻留在城塞里的神官们,只是完全没有战斗经验的官吏。现在应该躲在地下的密室里发抖吧。」
「怎么这样…………」
取代咬紧嘴唇的亚丝娜,换成一直全力划动船桨的我丢出其他问题:
「城主的小孩子们呢?也和神官们一起躲在地下吗?」
「……这就不知道了……因为从古至今,约费尔城的城门从来没有被攻破过。我也想不到子爵阁下会做出什么样的判断。」
「这……这样啊……」
差点就忘记了,如果我和亚丝娜按照正规的顺序进行精灵战争活动任务的话,基滋梅尔应该不会在这个现场才对。所以她和其他士兵不同,在活动战争里没有被赋予任何「角色」,也因此以才能跟我们一起自由行动。
但是约费利斯子爵又是如何呢?
虽然身为细剑高手,却因为罹病而无法承受强光照射,即使白天也只能躲在完全黑暗的居室当中——原本以为这样的设定对这次的事件没有影响。因为我和亚丝娜都深信,只要让森林精灵上陆,这场战斗就只能以败北收场了。
但是实际上,现在已经有二十名士兵到达栈桥了,战争还是没有结束。后方剩下来的四艘黑暗精灵船,为了不让敌人继续突破而持续奋战著,前方防守城门的六名卫兵也果敢地架起长枪。
也就是说,一定还残留能够颠覆这种艰困战况的方法。
虽然没有任何根据,但我认为那个「方法」正是在城主约费利斯身上。因为他实在有太多谜团了。多到即使出现为了解决这些谜团的长篇连续任务也一点都不奇怪的地步。
「——亚丝娜、基滋梅尔!」
整理好瞬时的思绪后,我就对伙伴们大叫。
「要抢身到森林精灵前面了!」
「知道了!」「交给你了!」
一边听著立刻回传的两道回答,一边在栈桥侧面航行。追过排著队形前进中的敌兵,让蒂尔妮尔号来到城门附近就紧急煞车停了下来。来不及丢下船锚,就直接跳上栈桥。
我方的六名枪兵横向排成一列在城门前面巩固防守。也就是说,大栈桥有这样的宽度。敌人也同样组成三列每排六个人的阵形,最后面则是身为指挥官的白骑士以及一名穿戴著披风,似乎是副官的剑士。我凝视著摆出同样的长剑与小型盾牌,迅速往这边逼近的士兵们,让头上的颜色浮标出现。
表示出来的颜色浮标,颜色比至今为止作战过的剑兵与枪兵还要红。名字是「森林精灵·轻装战士」,似乎
也比较强一点。看来旗舰与二号舰的士兵们,等级比其他船还要高。
另一方面,我方卫兵的专有名词是「黑暗精灵·守门兵」。虽然不知道跟轻装战士比起来哪一边的能力较强,但在数量上绝对居于劣势。我们三个人在栈桥上横排也无法占住所有空间,之后守门兵们一定会被多出三倍的森林精灵突破。再加上后方的主战场应该也支撑不了多久吧。减少成四艘的船列一旦崩溃,敌人的增援就会到栈桥上来。
是要相信应该有办法撑过去而在此战斗。
还是遵从自己毫无根据的直觉?
斩断瞬间的犹豫,我对著两名伙伴大叫:
「两位,在这里帮忙撑个五分钟!」
「桐人你呢?」
面对露出一脸担心表情的亚丝娜,我迅速点了点头。
「别担心,我只是去叫援军而已。但是,你们也不用勉强。觉得危险的话,不要犹豫就直接逃走吧!」
同时迅速拍了一下两个人的肩膀,我接著就从中间穿过去往后方急奔。朝著排成一排挡住所有空间的黑暗精灵以及他们后面的城门,高举起左手食指上闪闪发光的印章戒指。
「让我通过吧!」
留斯拉的纹章立刻发挥灵验的效果,除了枪兵正中央出现缝隙外,城门同时也发出沉重的声音打开了一些。划船时靠的是str,但现在是发挥所有agi的力量通过城门,一边听著背后门再次关闭的声音一边穿越前庭。
推开城馆的正门冲进去后,里面是一片寂静。看来不只是神官们,连女仆和贵族们也都躲在某个地方了。
这下子要是连城主大人都早就已经避难的话,我的行动就完全是白费工夫。但现在也只能相信自己继续往前跑了。我没有停下脚步,爬上入口大厅深处的大楼梯朝著最上层前进。
到达城塞的五楼时,和亚丝娜他们约好的五分钟很快地已经过了一分钟了。把身体往右倾,直角转弯后尽头的大门就映入眼帘,但看不见到昨天为止都在此防守的卫兵。甩开不祥预感,在房门前紧急煞车并大叫:
「城主阁下,打扰了!」
结果经过感觉相当漫长的几秒钟之后,那道不可思议的声音就响了起来。
「进来吧。」
我迅速把门拉开,进到广大的办公室里面。
里面的照明依然只有深处桌上的一盏小油灯而已,连脚边都看不太清楚。但是这里已经是为了报告任务而来过好几次的地点,所以我快速横越房间移动到桌子前面。
虽然相信直觉一口气冲到这里,但一时之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说起来,城主并非像基滋梅尔那样是经过高度ai化的npc。不说出符合他资料库的发言,应该就不会有所反应……
我虽然这么想……
「看来战况是我方屈居劣势。」
但在开口之前,油灯后方的黑暗就对我丢出了沉稳的声音。我马上点了点头,开始说明状况:
「是……是的。我方的船,包含旗舰在内已经有四艘沉没了,目前敌人的部队已经上了栈桥。」
「这样啊……那么敌人爬上这里也只是时间的问题了。」
「……这样下去的话,再过二十……不对,十五分钟,应该就会攻上来了。」
「这样的话,我就在此等待敌人吧。人族的剑士啊,感谢你至今为止的帮忙。你就跟伙伴一起离开这座城塞吧。」
这时已经过了两分钟。要遵守和亚丝娜她们的约定,再过两分钟就一定得离开房间回到城门前面。
紧握双拳捏碎涌起的焦躁感后,我又继续说:
「黑暗精灵军打从一开始在士气上就输给森林精灵军了。我认为理由一定是因为真正的指挥官不在战场上的缘故。」
「哦?你说真正的指挥官,指的是什么人呢?」
「就是你啊,城主大人。」
我太过于直率的发言,感觉似乎让城主露出淡淡的苦笑——不过应该只是我想太多。
从黑暗深处伸出的右手手指,在黑檀木桌子上喀喀敲了两下。
「……现在说这种话也没有用了。年轻人族的你可能无法理解,但持续一直战斗下去的话,总有一天会面临失败。如果今天就是约费尔城陷落,而我也命丧于敌剑之下的日子,那这也是圣大树的指示。我们留斯拉之民就只能接受这样的命运。」
从黑暗当中响起的声音,带著的浓厚达观念头,实在让人很难相信这全是事先决定好的台词。
我缓缓打开紧握的双手——然后再次用尽所有的力量握起拳头。
「城主大人。你的士兵们还在战斗!他们一定还在等待主人的声音……我听基滋梅尔说过你生病的事情了。但是,与其这样在黑暗中等死,倒不如到外面去,至少也要跟那些士兵说一句话吧!」
心里想著应该只是白费力气的我如此恳求著。
我一定是错过了与城主生病相关的任务。只要完成那个任务,就能治好无法照射强光的怪病,取代那个只会卖弄威风大喊大叫的黑暗精灵骑士,由城主本人亲自指挥这场作战了吧——
正如我所预料,等了几秒钟城主还是没有反应。
经过三分钟时,我了解到自己的直觉是个错误,于是为了离开房间而将右脚往后退了一步。
但是——
「人族的年轻人啊,回答我一个问题。」
随著突然说出的发言,黑暗深处浮现出金色的「?」符号。有某个任务发生了。
这时有一道无色透明但带有强烈力量的视线贯穿吞下一大口口水的我。
「你为什么不帮助卡雷斯·欧的人民,选择帮助留斯拉之民呢?」
这是个太过于简单,却也因此而无法马上回答的问题。
因为选择了进行黑暗精灵这边的活动任务。这样的回答,不可能是这个问题的答案。
在第三层开始「翡翠秘钥」任务时,我和亚丝娜几乎没有讨论就决定帮助黑暗精灵骑士,也就是基滋梅尔了。这是因为我在封测时期就是这么做。真要追问的话,老实说没有甚么特别的理由。
「一开始……没有什么明确的理由。」
在没有任何算计与确信的情况下,我直接把自己的思考转换成发言。
「但是,现在不一样了。我和亚丝娜都喜欢基滋梅尔。所以我想守护基滋梅尔喜爱的黑暗精灵们与这个国度。」
漫长的沉默再次充满办公室的黑暗。
之后——真的是很久很久之后我才知道。控制sword art online刀剑神域这个世界的程式,具备了观察玩家感情与心理状态的机能。也就是说如果我为了阿谀约费利斯子爵而说谎的话,就会被系统识破,任务很可能就会因此失败。
听到这件事后亚丝娜便这么表示。她带著淡淡的笑容说:「幸好桐人老实地回答,因为你从以前就很不会说谎了。」
在马上就要经过四分钟的时候,黄金的任务符号无声地消失了。虽然没有响起完成任务的效果音,但取而代之的是城主至今为止所发出的声音里,最为强而有力的声响。
「我判断你所说的是实话。这样我也得以实话来回答你才行。年轻的剑士啊,你从基滋梅尔那里听见的,关于我生病的事情…………」
椅子发出细微的「叽」一声。接著是轻微的脚步声响起,对方绕过桌子来到我身边。先是闻到一阵淡淡的森林香气,接著是隐含笑意的声音。
「那是骗人的。」
「…………啥?」
「跟我来吧。」
脚步声远去,北侧墙壁的某处传出「咚」一声。充
满房间的黑暗被大白天的光线贯穿。在形成长方形的纯白光线中,浮现出一道略长的头发随北风飘扬的纤细身影。
看来外壁有一道暗门。但这里是城塞的五楼。距离地面应该有十五公尺的高度。再怎么样也不可能直接跳下去——
当我这么想的下一个瞬间,城主的模样就忽然消失了。我急忙跑到开口处,往下一看就发现从墙壁有突出五十公分左右的窗檐,而窗檐又呈阶梯状一路延伸到一楼玄关附近。城主就是从那里轻快地跳下去。
从五楼一看见地面,背部就一阵发冷,但剩下来的时间已经不到一分钟。从关上的正门外面,可以听见大量武器的金属声与剑技的效果音。依然表示在视界左上角的亚丝娜与基滋梅尔的hp条,都已经减少了两成以上。
「……这点高度算什么!」
我这么鼓励自己,然后踏到开口处正下方的窗檐上。再来就只要连续跳到这些每层楼之间有一公尺半落差的窗檐就可以下楼了。跳跃距离本身,跟在罗毕亚模仿源义经跳过八艘船那样挑战跳过两艘贡多拉时还要短。
晚城主十秒钟左右来到地面上的我,立刻松了一大口气。
紧接著,我立刻重新抬头看著左手边高大的约费利斯子爵。
他的服装看起来就很像贵族,除了有许多金银色混编丝线与钮扣的洛可可风礼服大衣与背心外,还有到膝盖下方的裤子与白紧身裤。胸口则有带著许多褶榈的白领带。长长的黑发绑在后脑勺,腰间挂著比一般细剑还要细上一轮的细剑。
城主举起戴著白手套的右手后,就用手指抚摸著从我这边看不见的脸庞左侧。接下来,在看见整个身体往我这里转的城主脸庞的瞬间,我就暂时忘记心中的焦急而瞪大了眼睛。
感觉比基滋梅尔稍微年长一些的端正容貌上,有一道呈一直线的伤痕。从发际通过左眼一直延伸到下巴的伤痕,应该是由锐利的刀刃所造成。
带著绿光的灰色单眼往下看著我的约费利斯,以黑暗精灵来说肤色算淡的脸颊讽刺地扭曲起来并说道:
「这道伤痕是在我有许多懊悔的生涯当中最大的耻辱。为了不让污名延续到继承我子爵家的孩子身上,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躲藏在黑暗当中了……但是真没有到会有让人族看见这道伤痕的一天。」
「啊……对……对不起。」
虽然我急忙把视线移开,但城主随即发出短笑。
「不用道歉。我可能因为太想隐藏耻辱而重复了不少愚蠢的举动。那么……我们走吧。到我的士兵们和你的朋友们作战的地方去。」
略短的靴子踩出响亮的脚步声,城主就这样快步走近关著的城门。他一边走就一边举起右手,大喊了一声「开门!」。
巨大的门缓缓开始打开的同时,表示在视界右下方的副视窗,时间也刚好来到约定好的五分钟。
进攻栈桥的森林精灵士兵,虽然包含指挥官与副官在内已经从十八人减少到十人左右,但守门的黑暗精灵枪兵也从六人减半变成三人了。虽然亚丝娜与基滋梅尔为了弥补这个空隙而奋战不懈,但是曲刀类的军刀也就算了,以突刺技为主体的绌剑在横向的攻击范围上还是有其极限。
才刚这么想,一名森林精灵士兵就快要穿越横列的空隙。我急忙拔剑迎击该名士兵。在武器互抵的情况下埋头将对方推回去,一来到亚丝娜身边就简短地大叫:
「抱歉,回来晚了一点!」
「我们这边没问题!但是船那边就……」
她的话让我把视线移到远方的主战场上,随即发现四艘黑贡多拉虽然健在,但每艘船上都只剩下三四名士兵。那道防御线被突破的话,大栈桥上就会涌入不下五十名的敌兵。
「桐人你那边怎么样?」
我一瞬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但结果也什么都不用说了。
因为后方有一道吹过湖面的强风般声音清澈地传遍现场。
「我是留斯拉的骑士,同时也是约费尔城的城主雷修雷恩·赛得·约费利斯!」
下一个瞬间,在亚丝娜另一边的基滋梅尔立刻猛烈地呼出一口气。但是她没有回过头来,还是持续战斗著。
「锵叽——!」的鲜明刀鸣,应该是约费利斯拔出腰间细剑的声音吧。接著再次传出说话声。
「留斯拉的士兵们啊!我现在要为长久不在现场向你们道歉,并且希望你们能够帮忙!这场战争关系著王国的未来!为了女王陛下,为了家人和朋友,请你们再次站起来和我一起战斗吧!」
剎那间,所有武器碰撞声与喊叫全都中断,整座湖包围在寂静当中。
打破这种寂静的,是像从楼层底部深处涌上一样的,具有压倒性声量的吼叫声。
还留在船上的士兵就不用说了,连掉进湖里正在立泳的士兵们都举起剑或者拳头大声叫著。平静的湖面产生多重波纹,融合成一道大浪后就呈同心圆状往外扩散。
听见这突然发出的勇猛叫声,我就反射性往视界左上角一看,结果发现我和亚丝娜以及基滋梅尔的hp条上出现了几种图像。
剑朝上的印记是「atk上升」支援效果。盾牌朝上的印记则是「def上升」支援效果。黄色爆炸图案是「击退效果上升」。四叶幸运草则是「幸运判定奖励」支援效果。
如果所有黑暗精灵士兵都附加了这些支援效果,那么约费利斯子爵的威名就真的太恐怖了,但现在一秒钟都不能浪费效果时间。
「喔喔!」
我随著喊叫声发动剑技「平面斩」,以经过强化的击退效果将眼前的士兵器进湖面。亚丝娜和基滋梅尔也轰飞眼前的敌人,把战线往前推进。
「不要害怕!就算多了城主一个人,还是我们占优势!」
如此大叫的,是站在后方的森林精灵指挥官。拔出大口长剑的他,随即将其往前方挥落。
结果眼前剩下来的六名敌兵,横向排成一直线后立刻以同样的动作将剑举在上段。钢铁制的剑刀带著淡蓝色光芒。他们似乎是看准时机准备同时使出剑技——「垂直斩」。即使是基本的单发剑技,多重且同时的剑技爆发力还是相当恐怖。
为了与其对抗,我们也得使出同样的攻击才行,但是排在一起的六个人,我的武器是单手直剑,亚丝娜是细剑,基滋梅尔是军刀而剩下来的三名士兵则是长枪,可以说完全没有一致性。不同的剑技要配合时机可以说是难如登天。
就在这个时候——
「往左右避开!」
从后方传来这样的声音,不对,应该说是命令。
无法反抗的魄力让我的身体自己动了起来。我、亚丝娜和一名士兵往右,基滋梅尔和两名士兵则往左边退避到栈桥的最边缘处。
眼前的敌兵沙一声往石头地板踢去。六把长剑划出蓝色平行线袭击过来。虽然拚命举起自己的剑,但就算挡下来也会因为站不住而掉进湖里。
不过我的担心并没有实现。
从后方飞过来一把带著纯白光芒的巨大光之长枪。如同彗星一般的光芒,瞬间通过我们让出来的空隙,与发动剑技当中的六名敌兵正中央接触——
在炫目闪光与冲击波当中,六个人全都高高地飞舞在空中。
敌兵们一边在空中旋转一边被轰飞,最后左右湖面各掉进三个人。光线止歇后,以将身体往前倾到极限,然后手里细剑笔直刺出这种姿势站在那里的,正是原本应该在十多公尺外的城主约费利斯。
「刚才……那是剑技吗……?」
我只能轻轻地不停点头来回应亚丝娜的沙哑声音。
虽然经历过封测时期,但我还是第一次在艾恩葛
朗特看见这个招式。在正式营运前,曾经在官方网站的介绍动画里看过特效与技名,但是绝对错不了。
那是细剑类的最高等突进技「闪光穿刺」。
但是几乎没有让我继续发呆的时间。因为是最高等剑技,所以也被课以较长硬直时间的城主,已经快被满脸愤怒的敌人指挥官攻击了。
「我们上,亚丝娜!」
对搭档这么大叫后,我也冲了出去。赶过依然跪著的城主,迎击猛然冲剌的白骑士。同样往的突进的敌人副官则由亚丝娜应付。
这一定就是事件战斗的最后一战了。
「给我让开,人族-」
我以爱剑挡下随著怒声砍落的长剑。强烈的冲击后,手腕立刻感到一阵麻痹。
又快,又重。即使有支援效果,也很难用击退效果将这名敌人打进湖里吧。专有名称是「森林精灵,下级骑士」。虽然他不是拥有比同等级带的怪物还要高的能力,也就是所谓的精英等级mob,但光是看见鲜红的颜色浮标,就知道以单打独斗来说是一名难缠的强敌。
但是,这时逃走的话,向城主说的话就会变成谎言。
「我没办法让开!」
这么回答完后,我就朝著敌人看来装甲单薄的右侧腹发动攻击。但白骑士也迅速把剑拉回去,轻松地以十字型突出的剑锷挡住我的攻击。
接著持续了好一阵子我用反弹或者脚步躲开白骑士的斩击,而我的反击也被敌人坚固防守挡下来的情况。右侧的亚丝娜似乎也无法攻下敌人副将的重武装「森林精灵·重装战士」。
但是后方的基滋梅尔与约费利斯却没有前来助阵的打算。前方的主战场上,残留在双方船上的士兵们也暂时停下战斗,注视著大栈桥的决斗。
即使进行著惊险的玫防,我的意识角落,还是持续闪烁著关于这场精灵战争活动任务的根源性问题。
收集完六把秘钥,打开「圣堂」之门的时候,浮游城艾恩葛朗特会出现决定性的毁灭——黑暗精灵的传说是如此,另一方面森林精灵则相信艾恩葛朗特所有的楼层将会再次回归大地。不论哪一个,我都不认为会成真。
这样的话,为什么撰写这个活动剧本的制作人员会给予两精灵族这样的设定……不对,应该说为什么会让他们这么相信呢?封测时期,秘钥只不过是小道具,除了收集、被夺走再把它抢回来之外就没有其他意义了。光是这样就足以让活动成立了。但是正式营运之后,为什么会出现「毁灭」或者「回归」这种过剩的……无论怎么想都不可能会实现的设定呢?
不对,说起来,这个剧本真的是由现实世界的工作人员写出来的吗……?
就在这种荒唐无稽的聂问闪过我脑袋的时候。我和白骑士在同一个时间点使出斩击,然后开始持剑互抵。
当我一边让剑刃发出摩擦声,一边拚命想将压力反弹回去时——
「……小鬼,人族的你为什么会为了黑暗精灵而战?」
从非常符合骑士身分的优美头盔底下,发出了这样的疑问。
不到几分钟前,城主约费利斯也问过我同样的问题。但这时候就算说出「因为喜欢基滋梅尔」也无法成为答案吧。感觉这时要求的不是我个人,而是代表进行活动任务的玩家身分所需要的答案。
仔细一想,在脱离名为sao的死亡游戏这个前提下,并不需要完成这个任务。就算可以获得不少经验值、珂尔以及道具好了,但其他的一次性任务也同样能获得报酬,而且只考虑效率的话,无视花时间且重视故事性的任务,在容易涌出怪物的地方定点狩猎还能赚得更多报酬。就是因为知道这一点,公会dkb的凛德与als的牙王,才会同意放弃进行到一半的活动任务吧。
但是我,还有亚丝娜,一定都不会想在这里放弃任务。除了和基滋梅尔约定好了这种个人的理由之外,还有某种相当模糊的动机存在。
在爆散出火花互抵的两把长剑交接点,传出「哔叽」一声轻微、尖锐的声响。
像是被这脆弱的声音引导一样,我也大叫了起来。
「这是因为……我认为森林精灵与黑暗精灵的战争是一场错误!」
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说出这样的话来。说起来,如果这么想还站在黑暗精灵这边与森林精灵为敌,根本就是矛盾的行为。但另一方面,我也确信这是我没有丝毫虚假的真心。
「——别说蠢话了!」
白骑士以钢铁般的声音这么人吼。
说不定,剧本设定是无论我回答什么话,他都会有这样的反应。但是骑士却迸发出令人吃惊的真实怒气次大叫:
「从远古时代,我们卡雷斯·欧的人民就一直在和黑暗精灵的战斗当中流了无数的鲜血!这全是为了让所有生命从这个飘浮在虚空的监牢当中解放出来!我不会让你这种愚蠢的小鬼阻碍我们崇高的使命!」
从骑士高大的身上,迸发出波动般的物体——这么感觉的剎那,承受著敌人长剑的韧炼之剑就大大地被弹开了。
「唔喔喔喔!」
白骑士发出浑厚的吼叫声。我的右耳听见亚丝娜呼唤我名字的声音。在城主激励下获得的四种支援效果图样同时开始闪烁。
「呜…………!」
我一面咬紧牙根,一面拚命站稳脚步。
敌人高高举起的长剑,散发出透明的银色闪光。对方使出了剑技。这是——单手剑三连击技「锐爪」。
已经来不及用同样的剑技来抵消,目前身体的姿势也无法用脚步来避开这一击。唯一可能的就是用剑把它挡下来。但是,通常的防御可能在第一击时剑就会被弹开,然后身体完全被第二、三击轰中。
我只剩下唯一的选项了。
死命踩稳双脚的我,把韧炼之剑高举到头上。然后用左手支撑住打横的剑尖附近。这是通称「2h格挡(two hand)」的武器防御技巧,虽然可以发挥最大的防御力,却也因此存在著风险。
锐爪从从正上方轰下来的第一击,和韧炼之剑剑刃上的棱线部产生剧烈碰撞,让无数火花降落到我视界当中。在刺耳的巨响里,我的双手再次感受到刚才也曾经有过的轻微碎裂感。
2h格挡是以左手撑住自己的剑,所以就不是以剑刃而是用棱线部,也就是剑的腹部来承受敌人的攻击。这对耐久值的伤害是以剑刃格挡时的一倍以上。而且还有可能在耐久值尚未归零前剑就折断,也就是发生「武器破坏」的情况。
——撑下去啊!
我一边对爱剑这么祈求,一边挡下白骑士的第二击。这次手掌也再度有不祥的感觉。
我的韧炼之剑+8的强化内容是锐利度+4,耐久度十4。耐久值应该比初期状态高出许多才对。当然我也毫不偷懒地定期性进行保养,来到这层之后也让主街区和约费尔城的npc铁匠修理过它了。
但是,从第一层最初的任务获得它之后,到今天为止一直毫不留手地使用它也是不争的事实。虽然没有使用期间的长度会对耐久度减少产生多少影响的资料,但根据我实际的感受,每当承受白骑士的剑技,剑就会传过来受到严重损伤的手感。
为了保护爱剑,乾脆第三击用手挡下来,接著退后把一切交给基滋梅尔——这样的选项也闪过头脑的角落。
但我还是聚集仅有的骨气,一直把剑高举在头上。
开始水上战之前,眼前的指挥官曾经这么说过。他说黑暗精灵和人族联手,为了攻陷森林精灵的城堡而造船。但是这个企图失败了,船也变成森林精灵所有。
这很明显与事实不符。如果指挥官不是要欺骗部下,那么就是他自己也相
信这个错误的情报。那么是被谁所骗呢?森林精灵的高层吗,还是堕落精灵呢?
如果是前者的话,那么表示正如我们一直以来的观点,森林精灵已经和堕落精灵联手。但如果是后者的话,就代表森林精灵和黑暗精灵都被堕落精灵要了。
为了判断这方面的实情,现在实在没办法退役。
「喝啊啊!」
随著喊叫声,锐爪的第三击朝我挥下。
而我则是第三次用韧炼之剑的侧腹挡下来。
「嘻锵——!」的撞击声响起,剑刀出现小小的缺口。但我的剑还是撑住了。视界左下角的记录领域里,流出单手直剑技能的熟练度到达150讯息。
从封测时期就看到几乎要烙印在视网膜的剑技详细清单又在眼睛里复苏。熟练度到达150时可以使用的技巧有两种。
「呜……喔喔!」
我对著陷入技后硬直状态的白骑士用力踏出右脚。
右手自然动了起来,将爱剑紧贴在身体侧面。
水平四连击技——「水平方阵斩」。
剑身迸发出极为清澈的天空蓝光芒。用力往右后方拉的剑划出一道光线,以深邃的角度砍进敌人胸甲。像是被炫目闪光与冲击波压过去一样,白骑士的上半身整个往后仰。
反弹回来的剑在我的左腰静止了一下子。接著再次爆出特效光,藉由系统辅助与踢腿的加速力,发动由左到右的第二击。这次从浅角度横向扫出去的剑尖,痛击了敌人的颈甲与左肩。可能是虽然已经在闪烁但还残留著的支援效果吧,高大的白骑士整个被弹飞,陷入脚步踉跄状态。
我以第二击的去势顺时针回转身体,再度把剑摆到左后方。
「呜……喔!」
一边大喊,一边全力用右脚往石头地板踢去。由锐角挥出发出「咻啪!」一声的韧炼之剑剑尖,再次直击敌人胸口,将厚厚的金属胸甲砍成碎片。斩击也伤害了肉体,大量飞洒出让人想起鲜血的粒子。
「咕……呜!」
白骑士一边发出呻吟声,一边想挥落右手的剑。
但是,我的剑技还没有停止。水平方阵斩的第四击,从右边的正手最终击,一边从水平方向扩散划出正方形的光芒一边挥了出去。
「喔喔喔喔喔——!」
可能是意识被加速了吧,我和爱剑一面撕裂密度增加的空气,一面在空中飞翔。如果在毫无防备下让这一击成为击中心脏的会心一击,恐怕敌人的hp条会瞬间消失。但是我一边大叫,一边稍微修正了剑技的轨道。瞄准的不是敌人的心脏,而是他左手上的鸢型盾。
剑与盾剧烈冲突产生的闪光,让我的视界覆盖在一片纯白当中。
白色模糊影像中,被强烈冲击轰飞的骑士身影就这样急速远去。
寂静的世界里,我再次听见了那道声音。
那是「哔叽」的细微破碎声。或者也可以说是离别的声音。
往左前方挥尽的韧炼之剑+8,从剑尖往下二十公分左右的地方变成细微的碎片飞散并粉碎,最后像冰一样在空中融化、消失。
声音与色彩回复过来的瞬间,首先听见的是坚硬的金属声与盛大的水声。被轰到十多公尺外的森林精灵·下级骑士,只把原本握在右手上的剑留在栈桥上,人则是掉进了湖水里。
还不知道他是不是跟其他士兵一样,一旦落水就再也不能参加战斗了。但我没有确认指挥官的样子,直接把身体往右转。
亚丝娜与重装的副官依然在后方持续激战。双方的hp甚至都还没变成黄色。
我把半毁的韧炼之剑收回背上的剑鞘叫道:
「亚丝娜,切换!」
似乎瞬时察觉我意图的细剑使,以顺畅脚步拉开距离,然后架起右手的骑士细剑+5。
「呀啊!」
所著吼叫发动的,是单发突刺的「线性攻击」。这一击就用力击中了敌人举起的圆盾中心。虽然是基本技,但亚丝娜的技能熟练度与武器的性能,再加上猛烈踏步的威力加成与快要消失的支援效果,森林精灵·重装战士的巨大身躯这时也整个往后仰。
当然亚丝娜也因为剑技被挡下来而陷入较长的僵直状态,但我不错过搭档帮忙制造出来的一瞬间停滞状态,直接就朝著副官冲过去。
对他毫无防备的侧面,使出一记体术技能的后空翻踢击「弦月」。重装战士吃了有浮空效果的技能后,就一边发出愤怒与狼狈的叫声,一边掉落到栈桥右侧的水里去了。
「哗啦——」一声溅起高大的水柱,我用右手挡住水花,凝视著水面。
副官以脸朝上的姿势往下沉了数十公分后,就放开右手的阔剑与左手的圆盾,划著水浮了上来。以一脸懊悔的表情瞪了这边一眼后,随即反转身子游泳离开。虽然穿著板甲还能游泳实在令人惊讶,但那应该是因为精灵的法术发挥出功效的缘故吧。
这时所有支援效果终于全部消失,我也把感到有些失落的视线移回栈桥上。随即和从硬直状态恢复过来往这里靠近的搭档轻轻互碰了一下右拳。
查觉明明已经在坚苦的战役中获得胜利,但亚丝娜却还是不见喜色的原因后,我就用右手轻抚爱剑剑柄说道:
「本来就差不多快寿终正寝了……反而要感谢它能够撑到这种地步呢。」
我以放下来的右手砰一声拍了一下搭档的左臂,然后一起眺望大栈桥的顶端。
结果就看见残存下来的森林精灵船队的士兵们,不断弃船跳进湖里的模样。最后遵从会合的白骑士与副官的指示,拼出长长的队形往成为湖泊出入口的峡谷游去。
另一方面,在湖面上立泳的黑暗精灵士兵们则爬上大栈桥来整队,存活下来的四艘贡多拉也回到船埠。虽然不知道最后两阵营合起来牺牲了几名士兵,但可以确定的是包含指挥官在内,有相当多的人数是因为落水而脱离战线。
这样真的可以吗?只要考虑到森林精灵可能会再次袭击城塞,就会觉得先在此断绝祸根似乎也是不错的选项。
当我眺望著最后的森林精灵消失在浓雾当中的模样并这么想著时,就从后面传来叫著我名字的熟悉声音。
「很精彩的一战啊,桐人。」
我缓缓回过头去,持续凝视著骑士基滋梅尔露出微笑的脸。
「……这样,真的可以吗……」
我伏下视线这么呢喃。结果走到眼前来的基滋梅尔,随即用力地拍了拍我的左肩。
「挺起胸膛来。告诉我们森林精灵将发度袭击,重新撑起居于劣势的战局,和敌人指挥宫一对一决斗并且获胜的都是你啊,桐人。而最重要的,是成功地保住了放在城塞里的两把秘钥。这样还能再要求什么呢?」
听见伴随著最爱的妹妹被森林精灵杀害这样的记忆生活下去的基滋梅尔这么说,我也只能默默点头。
结果就像是以这个动作作为讯号般,眼前出现通知任务完成的视窗。从第一部分「往日的船匠」连结到第二部分「湖上的城塞」全部结束,我们获得了大量的经验值。
带著复杂的感慨消除视窗之后,亚丝娜就从后面在我耳边小声说道:
「我到湖外面去一下,接收亚鲁戈小姐的讯息喔。」
「啊……抱歉,麻烦你了。」
约费尔城与周围的湖泊是我和亚丝娜专用的隔离地图,所以和迷宫同样无法接收来自外部的即时讯息。在这里生活的期间,早中晚都要到外面去向亚鲁戈购买楼层攻略的进度情报,但今天正午时森林精灵的船队刚好来袭,所以还没接收白天的讯息。
跳上蒂尔妮尔号的亚丝娜,以有些僵硬的手势操纵船桨,开
始横渡回归寂静的湖面。
在我目送她离开时,换成城主约费利斯的声音传进耳朵。
「你的剑真是太可惜了。」
我迅速转身,不停地摇著头说:
「不……不会啦,因为是我自己选择了粗暴的使用方式……」
结果城主那有著明显伤痕的俊美脸庞就露出笑容这么说道:
「不把错推到剑身上的心态很值得赞赏。剑身还剩下一半以上的话,应该可以让城里的铁匠把它修好。」
「嗯~…………」
考虑了一会儿后,我就再次摇了摇头。
「不用了,我决定熔掉这把剑,制造成新的剑或者是防具。」
「这样吗——这样的话……」
点了点头的约费利斯,迅速抬起左手。结果就有两名士兵一起抱著宽度应该有两公尺的大箱子,从后方的正门摇摇晃晃地小跑步过来。两名士兵在城主身边放下看起来十分沉重的箱子后,就敬了个礼并为了加入栈桥前方的队伍而跑过去。
「那个……这是?」
在感到哑然并如此问道的我面前,约费利斯从怀里拿出金色的钥匙——当然不是「秘钥」——打开大箱子,亲自掀开盖子。下一个瞬间,让午后阳光增幅数倍的光芒就射进我眼里。
填满大箱子的是擦得像镜子一样亮的,大大小小、各式各样的武器防具以及饰品类。更加茫然的我的视界里,随即出现选择任务报酬的对话框。
站起身的约费利斯,一边微笑一边说:
「这是约费利斯子爵家代代相传的宝物。人族的剑士啊,我将赠送你一件宝物作为小小的谢礼,另外再加赠一件宝物来赞扬你的武勇,所以选择你自己喜欢的物品吧。」
「咦?等等,那个……」
城主的发言可以说一瞬间就把没有给森林精灵骑士最后一击的郁闷赶跑,而我也惊讶地瞪大了眼睛。
「可……可以选两件吗?」
「当然了。」
「那么是我和伙伴各自可以选两件吗?」
「当然了。」
「好……好的,真是太感谢了!」
得意忘形的我敬了黑暗精灵式的礼之后,城主旁边的基滋梅尔也露出了真拿你没办法般的笑容。但是也不能怪我有这样的反应。至今为止,在面临许多选择任务报酬的场面时,总是有「唉,如果可以选两件就好了!」的想法。而这个梦想现在终于实现了,所以光是没有举起双拳大叫「太好了啊啊啊啊!」,我就已经想称赞自己的自制力了呢。
「那……那么,我就不客气了。」
我以震动的指尖,触碰一长串报酬名单里的每一个道具来叫出属性视窗,开始了艾恩葛朗特最高级的享乐行为。
五分钟后——
——唉,如果可以选三件就好了!
当我在心中这么大叫并烦闷著不知道该选择哪一件道具才好时,身边就传出了噗通的水声。原来是回到现场的亚丝娜,把蒂尔妮尔号的船锚拋到水里去了。我从名单上抬起头来,对搭档招著手说:
「喂~亚丝娜,很棒哟!可以选两件,两件耶!」
跳上栈桥,往这边猛冲的亚丝娜,表情不知道为什么显得相当严肃。但也难怪她会这样。因为可以选两件啊。
「而且选两件不是两个人两件,而是一人两件喔!」
「没时间在这里拖拖拉拉了,桐人!」
在靴子铆钉擦出火花的情况下紧急煞车的亚丝娜,用力抓住我的右盾,深深吸了口气后就大叫:
「不得了了!稍早之前已经出发了!」
「谁出发了?」
「那还用说吗!——当然是攻略楼层魔王的联合部队啊!」
「什………………」
我「什么——!」的狂叫声,让基滋梅尔与约费利斯子爵同时眨著眼睛。
「等等……但是根据今天早上的情报,魔王攻略最快也要等到明天下午之后才会开始不是吗……」
「是没错,但今天早上就比预定还要早到达魔王的房间,好像还完成魔王的侦察了,然后便出现既然如此就在最近的村庄进行补给和休息,接著一到下午就开始攻略魔王的意见!」
「……不用跟我说提出这种意见的人是谁。」
我低声这么表示,将脑袋里的第四层地图叫出来。
这座约费尔城是存在于圆形地图的右下——也就是东南部。西南部的台地有森林精灵的城堡。而迷宫塔是耸立在两个城堡之间的中间地点再往下的楼层南端。
距离迷宫区最近的村庄,确实距离迷宫区只有不到几白公尺的距离,再加上这层的迷宫,构造上算是相当简单。从村子爬上迷宫塔到达魔王房间,如果已经搜集完地图,那么大概只要两……不对,是一个半小时左右吧。
「知道联合部队出发的正确时间吗?」
听见我的问题,亚丝那就迅速确认视窗并点了点头。
「距离现在的五十五分钟前!」
「这样已经爬上塔了……嗯——这一层就只能交给那群家伙了吗……」
「可能……也只能这样了吧……」
如果是以很快的速度进行战力强化的dkb与als,一定可以在没有出现牺牲者的情况下,打倒几乎是首次面对的楼层魔王。我把一抹不安吞到肚子里头后,就和亚丝娜互相点了点头,结果这时候基滋梅尔对我们搭话道:
「桐人、亚丝娜。你们要挑战『天柱之塔』的守护兽吗?」
「啊……嗯。但不是我们,而是其他伙伴好像已经爬上那座塔了……」
一这么回答,骑士的脸色就稍微沉了下来。
「这样啊。如果是你们两个人可以信赖的伙伴,就应该不用担心了……但是,我记得这一层的守护兽……」
骑士说到这里就停了下来,结果这次换成城主开口表示:
「虽然我们只是从古老的传说中得知,但听说潜伏在第四层塔里的守护兽,似乎拥有一种奇怪的力量。」
「奇怪的力量……?」
我微微歪著自己的头。
封测时期战斗过的楼层魔王,确实是上半身是鹫下半身是马,也就是所谓的骏鹰。乌嘴的一击虽然相当猛烈,但因为是在有屋顶的魔王房间,所以那对令人担心的翅膀也只能引起强风而已,我不记得曾经陷入苦战,也不记得它曾经用过什么奇怪的力量。
但下一个瞬间,我就再次体会到封测时期的知识早就已经靠不住了。
「这层的守护兽,是被称为马头鱼尾怪,也就是前半部是马后半部是鱼的怪物。听说再怎么乾燥的土地它都能让其涌出水来,让该地变成一片汪洋。」
如此宣告的约费利斯,最后又加了最重要的一句话:
「据说和守护兽战斗者,需要能够浮在水面上的法术。」
「…………!」
我和亚丝娜同时屏住呼吸。
直接解释城主的话,就能知道由骏鹰改成马头鱼尾怪的楼层魔王,拥有让整间魔王房间浸水的能力。因此需要浮在水面上的手段。但是牙王他们不可能拾著贡多拉爬上迷宫区。说起来,系统上原本就不允许这么做了。
更恐怖的想像是,魔王房间浸水之后,能够把水泄出去的洞穴也会被塞住……也就是,房间的出口是不是也会遭到封闭。如果在无法脱离的魔王房间里被水淹没,联合部队很有可能会全灭。
「得……得快用讯息通知他们!」
亚丝娜这么叫完就准备跑回蒂尔妮尔号上,我则是急忙叫住了她。
「没用的,在迷宫区的玩家收不到讯息
!」
「那该怎么办?」
「只能我们直接过去了。幸运的话,有一半的攻略部队可能还有从往返阶梯到主街区时使用的『游泳圈果实』。在他们用那个道具撑著的时候,我们赶到魔王房间去从外面把门打开!」
我特意不说出如果从外面打不开的情形。因为那是过于绝望的推测,我宁愿相信在如此下层的魔王房间里应该还不会有如此致命的陷阱才对。
亚丝娜的反应也相当快。她以做出觉悟的表情点了点头,随即转向基滋梅尔。
「抱歉,基滋梅尔。我们得过去一趟才行。但一定会再回来……」
不过,听见她这么说的黑暗精灵骑士,就像要表示你在说什么蠢话般耸了耸肩。
「这种时候,人族会说『太见外』了对吧?我当然也跟你们去啊。」
「「咦!」」
我和亚丝娜同时发出惊讶的声音。
但是这样的惊讶,在两秒钟后就进化成足以媲美天翻地覆的惊愕。
「那么,我也一起去吧。」
我一边凝视著若无其事般如此宣言的约费尔城城主,同时也是黑暗精灵子爵的约费利斯阁下脸庞,一边和亚丝娜大叫了起来。
「「咦咦咦咦咦咦——————————!」
我先拿了身为森林精灵指挥官的白骑士掉落在栈桥上的长剑来代替韧炼之剑+8,延期了令人期待的报酬选择之后,随即和亚丝娜搭乘蒂尔妮尔号之外的黑暗精灵大型贡多拉从湖里出发。而且除了城主和基滋梅尔之外,还有两名看起来十分强壮的护卫兵,组成了总共六个人的完整小队。
由士兵操桨的贡多拉以惊人的速度离开成为闭锁空间的湖泊后,直接就进入峡谷。偶尔出现的水栖怪物也被巨大冲角一击粉碎,马上到达分歧点后,就开始朝南方前进。
每次看见高耸至下一层底部的迷宫塔威容都会被它的气势震摄住,但基滋梅尔与约费利斯像是不当一回事般,所以身为人族的代表当然也不能露出害怕的表情。我们也瞬间通过由峡谷终点开始的陆路,立刻来到迷宫区的底部。
在入口处和亚鲁戈碰头,取得地图档案。看见黑暗精灵的颜色浮标后连亚鲁戈都脸色铁青,但她还是勇敢地宣布:「我和你们一起去哟!」
进入迷宫塔之后,小队几乎没有停下脚步过。先行经过的攻略联合部队几乎把路上的怪物全都清空了,偶尔遇见的mob也都被城主大人瞬间干掉。
可惜的是,约费利斯子爵和基滋梅尔不同,系统上无法加入我们的小队。如果可以加入的话,就能知道他的等级了。不对——可能不知道比较好。因为按照活动任务的剧情发展,很难保证绝对不会发生我必须得和子爵战斗的情形。
最后当我们以前所未见的速度来到魔王房间入口处时,距离从湖泊离开仅仅隔了四十五分钟而已。也就是说,大概晚了联合部队十分钟左右。
厚重的花岗岩大门紧紧地关著。
这时从两扇门的缝隙里,一点一点渗出水来。
「……桐人!」
对亚丝娜的叫声点了点头,接著两个人就朝门冲去。让基滋梅尔他们与两名士兵退到我身后,就用双手握住长了铜锈的门环,踩稳双脚以所有的力量拉著门。
但是从结果来看,根本不需如此用力地拉门。勉强才撑住内部巨大压力的大门,一拉的瞬间就飞快地打开来了。
「喔哇啊!」
这么大叫的不是我和亚丝娜,也不是四名黑暗精灵和亚鲁戈。
从打开的门后面和大量的水一起流出来的光头巨汉——斧战士艾基尔,维持趴在通道上的姿势抬头看著我,接著僵硬的脸上就咧嘴露出了笑容。
「嗨,你来了吗?」
「果……果然被水淹没了吗?」
我一面抗拒著流出的浊流,一面伸手扶他站起来。虽然艾基尔之后也不断有玩家被冲出来,但围住魔王房间前面半圆形大厅的栏杆似乎帮忙把他们挡住了。水直接通过栏杆,流往楼下变成了一道瀑布。
「嗯,看见魔王和攻略册的外表不同时,我就说过这样不太妙了……」
抓住另一片门板的亚丝娜对很无奈般摇著头的艾基尔丢出问题:
「艾基尔先生,有牺牲者吗?」
「放心吧,还没有任何人死亡。有个贪心的家伙,把往返楼梯那边的树上所长的游泳圈果实全摘下来塞满了道具栏……靠那个家伙提供了所有人的游泳圈,才勉强没被水淹死。再来就是拚命躲开魔王的攻击,试著要把门打开,但构造上好像从里面绝对打不开。」
「这……这样啊……」
当我们进行这样的对话时,盈满魔王房间的水似乎全部流出来了。大厅里可以看见将近四十名套著泳圈的玩家叠在一起,不停地发出呻吟声。
依然握著门环的我,悄悄探头窥看了一下魔王房间内部。
里面相当宽敞。长方形的房间纵深有五十公尺左右吧。里面没有窗户,地板和墙壁都是灰色花冈岩制。光源只有从里面几根柱子尖端所发出来的古怪蓝光。
而潮湿的地板中央,可以看见一道巨大的剪影。
正如约费利斯告诉我们的,怪物的前半部是马,后半部是鱼。但是马前脚的蹄被长有钩爪的蹼代替,鬃毛变成了触手不停蠕动著。显示在颜色浮标上的名字是「马头鱼尾怪·威兹给」。
魔王发出「噗噜噜、噗噜噜」的潮湿呜叫声,而它六条hp条当中,最初的一条已经快要被砍光了。看来联合攻略部队在应对意料之外的淹水攻击之余,也很有毅力地持续攻击著它。
那么接下来该怎么办呢……当我这么想的时候,就从叠在一起的玩家顶端,传来旁若无人的高傲声音。
「你们在搞什么,要来的话不会早点来啊!」
接著玩家堆成的小山下方则传出相当痛苦的声音。
「牙王先生,快点让上面的人走开!然后下来的人,记得先喝药水啊!」
「你……你还想继续打吗,凛德老兄?」
「那还用说吗!已经知道它的攻击模式了,好不容易才削除一条hp,怎么能这样浪费掉呢!」
「少在那里说大话了,如果我没有拿出游泳圈果实,现在所有人早就变成水鬼了!」
「这只代表你独占了公有财产罢了!你才没有脸在那里卖人情!」
——不快点决定要不要打的话,魔王的怒气值就要消失,hp也就会回复喽。
这么想的我,为了让两个公会领袖取得共识而准备开口。
但很幸运地——不知道该不该这么说——根本没有这个必要。一看见从我身后走出来的基滋梅尔与约费利斯,不只是牙王和凛德,就连其他地方似乎快要开始吵架的所有联合部队成员都不由得安静了下来。
住他们眼里颜色浮标应该是超越黑色,变成一片漆黑的黑暗精灵子爵,环视了一下在场所有人并说:
「人族的剑士们啊,想要战斗的话现在就马上站起来。不然的话就保持安静。不论如何,基于和剑士桐人、剑士亚丝娜的盟约,我都会解决那只守护兽。」
接著约费利斯就高声拔出左腰的细剑,笔直地举了起来。
「以留斯拉的骑士约费利斯之名下令!能够作战的人就站起来追随我!」
气势由剑尖呈同心圆状往外扩散,一接触到的瞬间,hp条上就又出现四种支援效果。
没经过多少时间,联合部队的所有人就都站了起来,高举著手中的武器发出了吼叫声。
二〇二二年十二月二十七日星期二,下午两点三十二分。
艾恩
第九章
「……喂,我在想啊……」
一边爬上通往第五层的螺旋阶梯,亚丝娜一边以莫名觉得担心的表情说道:
「基滋梅尔和城主大人搭乘来迷宫区时使用的黑色贡多拉回去了,蒂尔妮尔号也留在城塞的栈桥上,这样我们要怎么回城里去啊?」
「嗯~这个嘛……」
我检讨了几个选项后就回答:
「直接到第五层主街区让转移门有效化,然后先利用转移门回到第四层的罗毕亚,再从那里移动到约费尔城……大概是这样吧……」
「咦,但是主街区里没有船耶?难道你想用游泳圈游到城塞那里去?」
「没有啦,我们乾脆再造一艘船吧。不讲究高级材料的话,应该不会花多少时间。」
「嗯,是可以啦……那下一次换你取名字了。」
听对方这么一说,我就顿时说不出话来。因为我相当清楚自己没有命名的品味。
当我加快脚步爬著楼梯,双手抱胸发出沉吟声时,亚丝娜再次开口说道:
「……你要继续用那把剑吗?」
「咦?啊,没有啦……」
我放开在胸前交叉的双臂,摸了一下从右肩突出来的剑柄。卷在剑柄上的皮革已经被使用了一阵子,在和楼层魔王战斗的过程中也相当称手,而且性能也直逼韧炼之剑+8,但这还是其他的人剑。不对,正确来说是其他npc的剑。
说不定还会在某个地方,再次跟那名白骑士……森林精灵·下级骑士对战呢。虽然这是不可能的事,但我还是怀著这样的感慨回答:
「……回到约费尔城后,就利用任务报酬选择单手直剑,然后把它当成接下来的主要武器。亚丝娜也考虑一下要选什么比较好喔。因为可以选两件啊。」
「可以选两件真的让你这么开心?」
露出明显的苦笑后,亚丝娜才正色表示:
「……城主大人,是个很不可思议的人呢。甚至不惜装病,一直躲在那种不见天日的房间好几年……」
「是啊。问基滋梅尔的话,她不知道会不会告诉我们造成那道伤痕的理由……」
「喂喂,不要这样探人隐私啦。」
「是……是你先提出来的吧。」
我们就一边进行这样的对话,一边跑上微暗的螺旋楼梯。
现在回想起来,这已经是第三次和亚丝娜一起从魔王房间移动到下一层了……加上有了数分钟时间差的第一层的话就是第四次了。虽然是因为每次都被在击败魔王后进行掉宝抢夺战的两大公会把有效化的工作推到我们头上,但仔细一想就觉得,要分配到让联合部队所有人都大致上能接受也不是一件轻松的工作。
严格说起来,我和亚丝娜应该也有掷骰子的权利,但到目前为止都一直谢绝这个权利。除了纯粹觉得很麻烦之外,还有另一个理由是——
像是察觉到我的思考一样,亚丝娜低声呢喃著:
「但不论受伤的理由是什么,都无损城主是好人的事实。」
「那是当然啦,他还帮助我们攻略魔王。」
「不只这样喔。我觉得他在最后攻击时应该留了手,把最后一击的奖励让给了桐人。」
「……或……或许吧。」
我乾咳了一声,然后抬头看著去路。
微暗的前方,终于可以看见成为终点的双开式大门了。刻划在上面的浮雕,图案是跟封测时期相同,还是有所差异呢——
就在这个时候。注意到应该会从右斜后方响起的轻快脚步声中断了,于是我也停下脚步。
回头一看,发现穿著兜帽斗篷的细剑使,像是有话要说一样抬头看著这边。
「……怎……怎么了?这么想奖励吗?」
「才不是!」
鼓起脸颊后,亚丝娜就恢复成严肃的表情,露出有些犹豫的动作。
最后丢出来的问题,是关于某种意义上来说,亚丝娜表示自己一直不去想的「未来」。
「……喂,你要和我待在一起到什么时候?」
「…………」
凝视著眨也不眨的淡褐色眼睛一阵子后,我才回答:
「等到你充分变强,再也不需要我的时候。」
「…………这样啊。」
低声这么说完,亚丝娜的嘴角就露出从深邃水底浮上来的小泡泡般微笑,轻快地跳到下一个阶梯上。
我也急忙转过身体,抬头看著通往艾恩葛朗特第五层的大门,再次开始往楼梯上层跑去。
泡影的船歌 完
「……喂,我在想啊……」
一边爬上通往第五层的螺旋阶梯,亚丝娜一边以莫名觉得担心的表情说道:
「基滋梅尔和城主大人搭乘来迷宫区时使用的黑色贡多拉回去了,蒂尔妮尔号也留在城塞的栈桥上,这样我们要怎么回城里去啊?」
「嗯~这个嘛……」
我检讨了几个选项后就回答:
「直接到第五层主街区让转移门有效化,然后先利用转移门回到第四层的罗毕亚,再从那里移动到约费尔城……大概是这样吧……」
「咦,但是主街区里没有船耶?难道你想用游泳圈游到城塞那里去?」
「没有啦,我们乾脆再造一艘船吧。不讲究高级材料的话,应该不会花多少时间。」
「嗯,是可以啦……那下一次换你取名字了。」
听对方这么一说,我就顿时说不出话来。因为我相当清楚自己没有命名的品味。
当我加快脚步爬著楼梯,双手抱胸发出沉吟声时,亚丝娜再次开口说道:
「……你要继续用那把剑吗?」
「咦?啊,没有啦……」
我放开在胸前交叉的双臂,摸了一下从右肩突出来的剑柄。卷在剑柄上的皮革已经被使用了一阵子,在和楼层魔王战斗的过程中也相当称手,而且性能也直逼韧炼之剑+8,但这还是其他的人剑。不对,正确来说是其他npc的剑。
说不定还会在某个地方,再次跟那名白骑士……森林精灵·下级骑士对战呢。虽然这是不可能的事,但我还是怀著这样的感慨回答:
「……回到约费尔城后,就利用任务报酬选择单手直剑,然后把它当成接下来的主要武器。亚丝娜也考虑一下要选什么比较好喔。因为可以选两件啊。」
「可以选两件真的让你这么开心?」
露出明显的苦笑后,亚丝娜才正色表示:
「……城主大人,是个很不可思议的人呢。甚至不惜装病,一直躲在那种不见天日的房间好几年……」
「是啊。问基滋梅尔的话,她不知道会不会告诉我们造成那道伤痕的理由……」
「喂喂,不要这样探人隐私啦。」
「是……是你先提出来的吧。」
我们就一边进行这样的对话,一边跑上微暗的螺旋楼梯。
现在回想起来,这已经是第三次和亚丝娜一起从魔王房间移动到下一层了……加上有了数分钟时间差的第一层的话就是第四次了。虽然是因为每次都被在击败魔王后进行掉宝抢夺战的两大公会把有效化的工作推到我们头上,但仔细一想就觉得,要分配到让联合部队所有人都大致上能接受也不是一件轻松的工作。
严格说起来,我和亚丝娜应该也有掷骰子的权利,但到目前为止都一直谢绝这个权利。除了纯粹觉得很麻烦之外,还有另一个理由是——
像是察觉到我的思考一样,亚丝娜低声呢喃著:
「但不论受伤的理由是什么,都无损城主是好人的事实。」
「那是当然啦,他还帮助我们攻略魔王。」
「不只这样喔。我觉得他在最后攻击时应该留了手,把最后一击的奖励让给了桐人。」
「……或……或许吧。」
我乾咳了一声,然后抬头看著去路。
微暗的前方,终于可以看见成为终点的双开式大门了。刻划在上面的浮雕,图案是跟封测时期相同,还是有所差异呢——
就在这个时候。注意到应该会从右斜后方响起的轻快脚步声中断了,于是我也停下脚步。
回头一看,发现穿著兜帽斗篷的细剑使,像是有话要说一样抬头看著这边。
「……怎……怎么了?这么想奖励吗?」
「才不是!」
鼓起脸颊后,亚丝娜就恢复成严肃的表情,露出有些犹豫的动作。
最后丢出来的问题,是关于某种意义上来说,亚丝娜表示自己一直不去想的「未来」。
「……喂,你要和我待在一起到什么时候?」
「…………」
凝视著眨也不眨的淡褐色眼睛一阵子后,我才回答:
「等到你充分变强,再也不需要我的时候。」
「…………这样啊。」
低声这么说完,亚丝娜的嘴角就露出从深邃水底浮上来的小泡泡般微笑,轻快地跳到下一个阶梯上。
我也急忙转过身体,抬头看著通往艾恩葛朗特第五层的大门,再次开始往楼梯上层跑去。
泡影的船歌 完
「……喂,我在想啊……」
一边爬上通往第五层的螺旋阶梯,亚丝娜一边以莫名觉得担心的表情说道:
「基滋梅尔和城主大人搭乘来迷宫区时使用的黑色贡多拉回去了,蒂尔妮尔号也留在城塞的栈桥上,这样我们要怎么回城里去啊?」
「嗯~这个嘛……」
我检讨了几个选项后就回答:
「直接到第五层主街区让转移门有效化,然后先利用转移门回到第四层的罗毕亚,再从那里移动到约费尔城……大概是这样吧……」
「咦,但是主街区里没有船耶?难道你想用游泳圈游到城塞那里去?」
「没有啦,我们乾脆再造一艘船吧。不讲究高级材料的话,应该不会花多少时间。」
「嗯,是可以啦……那下一次换你取名字了。」
听对方这么一说,我就顿时说不出话来。因为我相当清楚自己没有命名的品味。
当我加快脚步爬著楼梯,双手抱胸发出沉吟声时,亚丝娜再次开口说道:
「……你要继续用那把剑吗?」
「咦?啊,没有啦……」
我放开在胸前交叉的双臂,摸了一下从右肩突出来的剑柄。卷在剑柄上的皮革已经被使用了一阵子,在和楼层魔王战斗的过程中也相当称手,而且性能也直逼韧炼之剑+8,但这还是其他的人剑。不对,正确来说是其他npc的剑。
说不定还会在某个地方,再次跟那名白骑士……森林精灵·下级骑士对战呢。虽然这是不可能的事,但我还是怀著这样的感慨回答:
「……回到约费尔城后,就利用任务报酬选择单手直剑,然后把它当成接下来的主要武器。亚丝娜也考虑一下要选什么比较好喔。因为可以选两件啊。」
「可以选两件真的让你这么开心?」
露出明显的苦笑后,亚丝娜才正色表示:
「……城主大人,是个很不可思议的人呢。甚至不惜装病,一直躲在那种不见天日的房间好几年……」
「是啊。问基滋梅尔的话,她不知道会不会告诉我们造成那道伤痕的理由……」
「喂喂,不要这样探人隐私啦。」
「是……是你先提出来的吧。」
我们就一边进行这样的对话,一边跑上微暗的螺旋楼梯。
现在回想起来,这已经是第三次和亚丝娜一起从魔王房间移动到下一层了……加上有了数分钟时间差的第一层的话就是第四次了。虽然是因为每次都被在击败魔王后进行掉宝抢夺战的两大公会把有效化的工作推到我们头上,但仔细一想就觉得,要分配到让联合部队所有人都大致上能接受也不是一件轻松的工作。
严格说起来,我和亚丝娜应该也有掷骰子的权利,但到目前为止都一直谢绝这个权利。除了纯粹觉得很麻烦之外,还有另一个理由是——
像是察觉到我的思考一样,亚丝娜低声呢喃著:
「但不论受伤的理由是什么,都无损城主是好人的事实。」
「那是当然啦,他还帮助我们攻略魔王。」
「不只这样喔。我觉得他在最后攻击时应该留了手,把最后一击的奖励让给了桐人。」
「……或……或许吧。」
我乾咳了一声,然后抬头看著去路。
微暗的前方,终于可以看见成为终点的双开式大门了。刻划在上面的浮雕,图案是跟封测时期相同,还是有所差异呢——
就在这个时候。注意到应该会从右斜后方响起的轻快脚步声中断了,于是我也停下脚步。
回头一看,发现穿著兜帽斗篷的细剑使,像是有话要说一样抬头看著这边。
「……怎……怎么了?这么想奖励吗?」
「才不是!」
鼓起脸颊后,亚丝娜就恢复成严肃的表情,露出有些犹豫的动作。
最后丢出来的问题,是关于某种意义上来说,亚丝娜表示自己一直不去想的「未来」。
「……喂,你要和我待在一起到什么时候?」
「…………」
凝视著眨也不眨的淡褐色眼睛一阵子后,我才回答:
「等到你充分变强,再也不需要我的时候。」
「…………这样啊。」
低声这么说完,亚丝娜的嘴角就露出从深邃水底浮上来的小泡泡般微笑,轻快地跳到下一个阶梯上。
我也急忙转过身体,抬头看著通往艾恩葛朗特第五层的大门,再次开始往楼梯上层跑去。
泡影的船歌 完
「……喂,我在想啊……」
一边爬上通往第五层的螺旋阶梯,亚丝娜一边以莫名觉得担心的表情说道:
「基滋梅尔和城主大人搭乘来迷宫区时使用的黑色贡多拉回去了,蒂尔妮尔号也留在城塞的栈桥上,这样我们要怎么回城里去啊?」
「嗯~这个嘛……」
我检讨了几个选项后就回答:
「直接到第五层主街区让转移门有效化,然后先利用转移门回到第四层的罗毕亚,再从那里移动到约费尔城……大概是这样吧……」
「咦,但是主街区里没有船耶?难道你想用游泳圈游到城塞那里去?」
「没有啦,我们乾脆再造一艘船吧。不讲究高级材料的话,应该不会花多少时间。」
「嗯,是可以啦……那下一次换你取名字了。」
听对方这么一说,我就顿时说不出话来。因为我相当清楚自己没有命名的品味。
当我加快脚步爬著楼梯,双手抱胸发出沉吟声时,亚丝娜再次开口说道:
「……你要继续用那把剑吗?」
「咦?啊,没有啦……」
我放开在胸前交叉的双臂,摸了一下从右肩突出来的剑柄。卷在剑柄上的皮革已经被使用了一阵子,在和楼层魔王战斗的过程中也相当称手,而且性能也直逼韧炼之剑+8,但这还是其他的人剑。不对,正确来说是其他npc的剑。
说不定还会在某个地方,再次跟那名白骑士……森林精灵·下级骑士对战呢。虽然这是不可能的事,但我还是怀著这样的感慨回答:
「……回到约费尔城后,就利用任务报酬选择单手直剑,然后把它当成接下来的主要武器。亚丝娜也考虑一下要选什么比较好喔。因为可以选两件啊。」
「可以选两件真的让你这么开心?」
露出明显的苦笑后,亚丝娜才正色表示:
「……城主大人,是个很不可思议的人呢。甚至不惜装病,一直躲在那种不见天日的房间好几年……」
「是啊。问基滋梅尔的话,她不知道会不会告诉我们造成那道伤痕的理由……」
「喂喂,不要这样探人隐私啦。」
「是……是你先提出来的吧。」
我们就一边进行这样的对话,一边跑上微暗的螺旋楼梯。
现在回想起来,这已经是第三次和亚丝娜一起从魔王房间移动到下一层了……加上有了数分钟时间差的第一层的话就是第四次了。虽然是因为每次都被在击败魔王后进行掉宝抢夺战的两大公会把有效化的工作推到我们头上,但仔细一想就觉得,要分配到让联合部队所有人都大致上能接受也不是一件轻松的工作。
严格说起来,我和亚丝娜应该也有掷骰子的权利,但到目前为止都一直谢绝这个权利。除了纯粹觉得很麻烦之外,还有另一个理由是——
像是察觉到我的思考一样,亚丝娜低声呢喃著:
「但不论受伤的理由是什么,都无损城主是好人的事实。」
「那是当然啦,他还帮助我们攻略魔王。」
「不只这样喔。我觉得他在最后攻击时应该留了手,把最后一击的奖励让给了桐人。」
「……或……或许吧。」
我乾咳了一声,然后抬头看著去路。
微暗的前方,终于可以看见成为终点的双开式大门了。刻划在上面的浮雕,图案是跟封测时期相同,还是有所差异呢——
就在这个时候。注意到应该会从右斜后方响起的轻快脚步声中断了,于是我也停下脚步。
回头一看,发现穿著兜帽斗篷的细剑使,像是有话要说一样抬头看著这边。
「……怎……怎么了?这么想奖励吗?」
「才不是!」
鼓起脸颊后,亚丝娜就恢复成严肃的表情,露出有些犹豫的动作。
最后丢出来的问题,是关于某种意义上来说,亚丝娜表示自己一直不去想的「未来」。
「……喂,你要和我待在一起到什么时候?」
「…………」
凝视著眨也不眨的淡褐色眼睛一阵子后,我才回答:
「等到你充分变强,再也不需要我的时候。」
「…………这样啊。」
低声这么说完,亚丝娜的嘴角就露出从深邃水底浮上来的小泡泡般微笑,轻快地跳到下一个阶梯上。
我也急忙转过身体,抬头看著通往艾恩葛朗特第五层的大门,再次开始往楼梯上层跑去。
泡影的船歌 完
「……喂,我在想啊……」
一边爬上通往第五层的螺旋阶梯,亚丝娜一边以莫名觉得担心的表情说道:
「基滋梅尔和城主大人搭乘来迷宫区时使用的黑色贡多拉回去了,蒂尔妮尔号也留在城塞的栈桥上,这样我们要怎么回城里去啊?」
「嗯~这个嘛……」
我检讨了几个选项后就回答:
「直接到第五层主街区让转移门有效化,然后先利用转移门回到第四层的罗毕亚,再从那里移动到约费尔城……大概是这样吧……」
「咦,但是主街区里没有船耶?难道你想用游泳圈游到城塞那里去?」
「没有啦,我们乾脆再造一艘船吧。不讲究高级材料的话,应该不会花多少时间。」
「嗯,是可以啦……那下一次换你取名字了。」
听对方这么一说,我就顿时说不出话来。因为我相当清楚自己没有命名的品味。
当我加快脚步爬著楼梯,双手抱胸发出沉吟声时,亚丝娜再次开口说道:
「……你要继续用那把剑吗?」
「咦?啊,没有啦……」
我放开在胸前交叉的双臂,摸了一下从右肩突出来的剑柄。卷在剑柄上的皮革已经被使用了一阵子,在和楼层魔王战斗的过程中也相当称手,而且性能也直逼韧炼之剑+8,但这还是其他的人剑。不对,正确来说是其他npc的剑。
说不定还会在某个地方,再次跟那名白骑士……森林精灵·下级骑士对战呢。虽然这是不可能的事,但我还是怀著这样的感慨回答:
「……回到约费尔城后,就利用任务报酬选择单手直剑,然后把它当成接下来的主要武器。亚丝娜也考虑一下要选什么比较好喔。因为可以选两件啊。」
「可以选两件真的让你这么开心?」
露出明显的苦笑后,亚丝娜才正色表示:
「……城主大人,是个很不可思议的人呢。甚至不惜装病,一直躲在那种不见天日的房间好几年……」
「是啊。问基滋梅尔的话,她不知道会不会告诉我们造成那道伤痕的理由……」
「喂喂,不要这样探人隐私啦。」
「是……是你先提出来的吧。」
我们就一边进行这样的对话,一边跑上微暗的螺旋楼梯。
现在回想起来,这已经是第三次和亚丝娜一起从魔王房间移动到下一层了……加上有了数分钟时间差的第一层的话就是第四次了。虽然是因为每次都被在击败魔王后进行掉宝抢夺战的两大公会把有效化的工作推到我们头上,但仔细一想就觉得,要分配到让联合部队所有人都大致上能接受也不是一件轻松的工作。
严格说起来,我和亚丝娜应该也有掷骰子的权利,但到目前为止都一直谢绝这个权利。除了纯粹觉得很麻烦之外,还有另一个理由是——
像是察觉到我的思考一样,亚丝娜低声呢喃著:
「但不论受伤的理由是什么,都无损城主是好人的事实。」
「那是当然啦,他还帮助我们攻略魔王。」
「不只这样喔。我觉得他在最后攻击时应该留了手,把最后一击的奖励让给了桐人。」
「……或……或许吧。」
我乾咳了一声,然后抬头看著去路。
微暗的前方,终于可以看见成为终点的双开式大门了。刻划在上面的浮雕,图案是跟封测时期相同,还是有所差异呢——
就在这个时候。注意到应该会从右斜后方响起的轻快脚步声中断了,于是我也停下脚步。
回头一看,发现穿著兜帽斗篷的细剑使,像是有话要说一样抬头看著这边。
「……怎……怎么了?这么想奖励吗?」
「才不是!」
鼓起脸颊后,亚丝娜就恢复成严肃的表情,露出有些犹豫的动作。
最后丢出来的问题,是关于某种意义上来说,亚丝娜表示自己一直不去想的「未来」。
「……喂,你要和我待在一起到什么时候?」
「…………」
凝视著眨也不眨的淡褐色眼睛一阵子后,我才回答:
「等到你充分变强,再也不需要我的时候。」
「…………这样啊。」
低声这么说完,亚丝娜的嘴角就露出从深邃水底浮上来的小泡泡般微笑,轻快地跳到下一个阶梯上。
我也急忙转过身体,抬头看著通往艾恩葛朗特第五层的大门,再次开始往楼梯上层跑去。
泡影的船歌 完
「……喂,我在想啊……」
一边爬上通往第五层的螺旋阶梯,亚丝娜一边以莫名觉得担心的表情说道:
「基滋梅尔和城主大人搭乘来迷宫区时使用的黑色贡多拉回去了,蒂尔妮尔号也留在城塞的栈桥上,这样我们要怎么回城里去啊?」
「嗯~这个嘛……」
我检讨了几个选项后就回答:
「直接到第五层主街区让转移门有效化,然后先利用转移门回到第四层的罗毕亚,再从那里移动到约费尔城……大概是这样吧……」
「咦,但是主街区里没有船耶?难道你想用游泳圈游到城塞那里去?」
「没有啦,我们乾脆再造一艘船吧。不讲究高级材料的话,应该不会花多少时间。」
「嗯,是可以啦……那下一次换你取名字了。」
听对方这么一说,我就顿时说不出话来。因为我相当清楚自己没有命名的品味。
当我加快脚步爬著楼梯,双手抱胸发出沉吟声时,亚丝娜再次开口说道:
「……你要继续用那把剑吗?」
「咦?啊,没有啦……」
我放开在胸前交叉的双臂,摸了一下从右肩突出来的剑柄。卷在剑柄上的皮革已经被使用了一阵子,在和楼层魔王战斗的过程中也相当称手,而且性能也直逼韧炼之剑+8,但这还是其他的人剑。不对,正确来说是其他npc的剑。
说不定还会在某个地方,再次跟那名白骑士……森林精灵·下级骑士对战呢。虽然这是不可能的事,但我还是怀著这样的感慨回答:
「……回到约费尔城后,就利用任务报酬选择单手直剑,然后把它当成接下来的主要武器。亚丝娜也考虑一下要选什么比较好喔。因为可以选两件啊。」
「可以选两件真的让你这么开心?」
露出明显的苦笑后,亚丝娜才正色表示:
「……城主大人,是个很不可思议的人呢。甚至不惜装病,一直躲在那种不见天日的房间好几年……」
「是啊。问基滋梅尔的话,她不知道会不会告诉我们造成那道伤痕的理由……」
「喂喂,不要这样探人隐私啦。」
「是……是你先提出来的吧。」
我们就一边进行这样的对话,一边跑上微暗的螺旋楼梯。
现在回想起来,这已经是第三次和亚丝娜一起从魔王房间移动到下一层了……加上有了数分钟时间差的第一层的话就是第四次了。虽然是因为每次都被在击败魔王后进行掉宝抢夺战的两大公会把有效化的工作推到我们头上,但仔细一想就觉得,要分配到让联合部队所有人都大致上能接受也不是一件轻松的工作。
严格说起来,我和亚丝娜应该也有掷骰子的权利,但到目前为止都一直谢绝这个权利。除了纯粹觉得很麻烦之外,还有另一个理由是——
像是察觉到我的思考一样,亚丝娜低声呢喃著:
「但不论受伤的理由是什么,都无损城主是好人的事实。」
「那是当然啦,他还帮助我们攻略魔王。」
「不只这样喔。我觉得他在最后攻击时应该留了手,把最后一击的奖励让给了桐人。」
「……或……或许吧。」
我乾咳了一声,然后抬头看著去路。
微暗的前方,终于可以看见成为终点的双开式大门了。刻划在上面的浮雕,图案是跟封测时期相同,还是有所差异呢——
就在这个时候。注意到应该会从右斜后方响起的轻快脚步声中断了,于是我也停下脚步。
回头一看,发现穿著兜帽斗篷的细剑使,像是有话要说一样抬头看著这边。
「……怎……怎么了?这么想奖励吗?」
「才不是!」
鼓起脸颊后,亚丝娜就恢复成严肃的表情,露出有些犹豫的动作。
最后丢出来的问题,是关于某种意义上来说,亚丝娜表示自己一直不去想的「未来」。
「……喂,你要和我待在一起到什么时候?」
「…………」
凝视著眨也不眨的淡褐色眼睛一阵子后,我才回答:
「等到你充分变强,再也不需要我的时候。」
「…………这样啊。」
低声这么说完,亚丝娜的嘴角就露出从深邃水底浮上来的小泡泡般微笑,轻快地跳到下一个阶梯上。
我也急忙转过身体,抬头看著通往艾恩葛朗特第五层的大门,再次开始往楼梯上层跑去。
泡影的船歌 完
「……喂,我在想啊……」
一边爬上通往第五层的螺旋阶梯,亚丝娜一边以莫名觉得担心的表情说道:
「基滋梅尔和城主大人搭乘来迷宫区时使用的黑色贡多拉回去了,蒂尔妮尔号也留在城塞的栈桥上,这样我们要怎么回城里去啊?」
「嗯~这个嘛……」
我检讨了几个选项后就回答:
「直接到第五层主街区让转移门有效化,然后先利用转移门回到第四层的罗毕亚,再从那里移动到约费尔城……大概是这样吧……」
「咦,但是主街区里没有船耶?难道你想用游泳圈游到城塞那里去?」
「没有啦,我们乾脆再造一艘船吧。不讲究高级材料的话,应该不会花多少时间。」
「嗯,是可以啦……那下一次换你取名字了。」
听对方这么一说,我就顿时说不出话来。因为我相当清楚自己没有命名的品味。
当我加快脚步爬著楼梯,双手抱胸发出沉吟声时,亚丝娜再次开口说道:
「……你要继续用那把剑吗?」
「咦?啊,没有啦……」
我放开在胸前交叉的双臂,摸了一下从右肩突出来的剑柄。卷在剑柄上的皮革已经被使用了一阵子,在和楼层魔王战斗的过程中也相当称手,而且性能也直逼韧炼之剑+8,但这还是其他的人剑。不对,正确来说是其他npc的剑。
说不定还会在某个地方,再次跟那名白骑士……森林精灵·下级骑士对战呢。虽然这是不可能的事,但我还是怀著这样的感慨回答:
「……回到约费尔城后,就利用任务报酬选择单手直剑,然后把它当成接下来的主要武器。亚丝娜也考虑一下要选什么比较好喔。因为可以选两件啊。」
「可以选两件真的让你这么开心?」
露出明显的苦笑后,亚丝娜才正色表示:
「……城主大人,是个很不可思议的人呢。甚至不惜装病,一直躲在那种不见天日的房间好几年……」
「是啊。问基滋梅尔的话,她不知道会不会告诉我们造成那道伤痕的理由……」
「喂喂,不要这样探人隐私啦。」
「是……是你先提出来的吧。」
我们就一边进行这样的对话,一边跑上微暗的螺旋楼梯。
现在回想起来,这已经是第三次和亚丝娜一起从魔王房间移动到下一层了……加上有了数分钟时间差的第一层的话就是第四次了。虽然是因为每次都被在击败魔王后进行掉宝抢夺战的两大公会把有效化的工作推到我们头上,但仔细一想就觉得,要分配到让联合部队所有人都大致上能接受也不是一件轻松的工作。
严格说起来,我和亚丝娜应该也有掷骰子的权利,但到目前为止都一直谢绝这个权利。除了纯粹觉得很麻烦之外,还有另一个理由是——
像是察觉到我的思考一样,亚丝娜低声呢喃著:
「但不论受伤的理由是什么,都无损城主是好人的事实。」
「那是当然啦,他还帮助我们攻略魔王。」
「不只这样喔。我觉得他在最后攻击时应该留了手,把最后一击的奖励让给了桐人。」
「……或……或许吧。」
我乾咳了一声,然后抬头看著去路。
微暗的前方,终于可以看见成为终点的双开式大门了。刻划在上面的浮雕,图案是跟封测时期相同,还是有所差异呢——
就在这个时候。注意到应该会从右斜后方响起的轻快脚步声中断了,于是我也停下脚步。
回头一看,发现穿著兜帽斗篷的细剑使,像是有话要说一样抬头看著这边。
「……怎……怎么了?这么想奖励吗?」
「才不是!」
鼓起脸颊后,亚丝娜就恢复成严肃的表情,露出有些犹豫的动作。
最后丢出来的问题,是关于某种意义上来说,亚丝娜表示自己一直不去想的「未来」。
「……喂,你要和我待在一起到什么时候?」
「…………」
凝视著眨也不眨的淡褐色眼睛一阵子后,我才回答:
「等到你充分变强,再也不需要我的时候。」
「…………这样啊。」
低声这么说完,亚丝娜的嘴角就露出从深邃水底浮上来的小泡泡般微笑,轻快地跳到下一个阶梯上。
我也急忙转过身体,抬头看著通往艾恩葛朗特第五层的大门,再次开始往楼梯上层跑去。
泡影的船歌 完
「……喂,我在想啊……」
一边爬上通往第五层的螺旋阶梯,亚丝娜一边以莫名觉得担心的表情说道:
「基滋梅尔和城主大人搭乘来迷宫区时使用的黑色贡多拉回去了,蒂尔妮尔号也留在城塞的栈桥上,这样我们要怎么回城里去啊?」
「嗯~这个嘛……」
我检讨了几个选项后就回答:
「直接到第五层主街区让转移门有效化,然后先利用转移门回到第四层的罗毕亚,再从那里移动到约费尔城……大概是这样吧……」
「咦,但是主街区里没有船耶?难道你想用游泳圈游到城塞那里去?」
「没有啦,我们乾脆再造一艘船吧。不讲究高级材料的话,应该不会花多少时间。」
「嗯,是可以啦……那下一次换你取名字了。」
听对方这么一说,我就顿时说不出话来。因为我相当清楚自己没有命名的品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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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要继续用那把剑吗?」
「咦?啊,没有啦……」
我放开在胸前交叉的双臂,摸了一下从右肩突出来的剑柄。卷在剑柄上的皮革已经被使用了一阵子,在和楼层魔王战斗的过程中也相当称手,而且性能也直逼韧炼之剑+8,但这还是其他的人剑。不对,正确来说是其他npc的剑。
说不定还会在某个地方,再次跟那名白骑士……森林精灵·下级骑士对战呢。虽然这是不可能的事,但我还是怀著这样的感慨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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露出明显的苦笑后,亚丝娜才正色表示:
「……城主大人,是个很不可思议的人呢。甚至不惜装病,一直躲在那种不见天日的房间好几年……」
「是啊。问基滋梅尔的话,她不知道会不会告诉我们造成那道伤痕的理由……」
「喂喂,不要这样探人隐私啦。」
「是……是你先提出来的吧。」
我们就一边进行这样的对话,一边跑上微暗的螺旋楼梯。
现在回想起来,这已经是第三次和亚丝娜一起从魔王房间移动到下一层了……加上有了数分钟时间差的第一层的话就是第四次了。虽然是因为每次都被在击败魔王后进行掉宝抢夺战的两大公会把有效化的工作推到我们头上,但仔细一想就觉得,要分配到让联合部队所有人都大致上能接受也不是一件轻松的工作。
严格说起来,我和亚丝娜应该也有掷骰子的权利,但到目前为止都一直谢绝这个权利。除了纯粹觉得很麻烦之外,还有另一个理由是——
像是察觉到我的思考一样,亚丝娜低声呢喃著:
「但不论受伤的理由是什么,都无损城主是好人的事实。」
「那是当然啦,他还帮助我们攻略魔王。」
「不只这样喔。我觉得他在最后攻击时应该留了手,把最后一击的奖励让给了桐人。」
「……或……或许吧。」
我乾咳了一声,然后抬头看著去路。
微暗的前方,终于可以看见成为终点的双开式大门了。刻划在上面的浮雕,图案是跟封测时期相同,还是有所差异呢——
就在这个时候。注意到应该会从右斜后方响起的轻快脚步声中断了,于是我也停下脚步。
回头一看,发现穿著兜帽斗篷的细剑使,像是有话要说一样抬头看著这边。
「……怎……怎么了?这么想奖励吗?」
「才不是!」
鼓起脸颊后,亚丝娜就恢复成严肃的表情,露出有些犹豫的动作。
最后丢出来的问题,是关于某种意义上来说,亚丝娜表示自己一直不去想的「未来」。
「……喂,你要和我待在一起到什么时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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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样啊。」
低声这么说完,亚丝娜的嘴角就露出从深邃水底浮上来的小泡泡般微笑,轻快地跳到下一个阶梯上。
我也急忙转过身体,抬头看著通往艾恩葛朗特第五层的大门,再次开始往楼梯上层跑去。
泡影的船歌 完
「……喂,我在想啊……」
一边爬上通往第五层的螺旋阶梯,亚丝娜一边以莫名觉得担心的表情说道:
「基滋梅尔和城主大人搭乘来迷宫区时使用的黑色贡多拉回去了,蒂尔妮尔号也留在城塞的栈桥上,这样我们要怎么回城里去啊?」
「嗯~这个嘛……」
我检讨了几个选项后就回答:
「直接到第五层主街区让转移门有效化,然后先利用转移门回到第四层的罗毕亚,再从那里移动到约费尔城……大概是这样吧……」
「咦,但是主街区里没有船耶?难道你想用游泳圈游到城塞那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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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是可以啦……那下一次换你取名字了。」
听对方这么一说,我就顿时说不出话来。因为我相当清楚自己没有命名的品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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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咦?啊,没有啦……」
我放开在胸前交叉的双臂,摸了一下从右肩突出来的剑柄。卷在剑柄上的皮革已经被使用了一阵子,在和楼层魔王战斗的过程中也相当称手,而且性能也直逼韧炼之剑+8,但这还是其他的人剑。不对,正确来说是其他npc的剑。
说不定还会在某个地方,再次跟那名白骑士……森林精灵·下级骑士对战呢。虽然这是不可能的事,但我还是怀著这样的感慨回答:
「……回到约费尔城后,就利用任务报酬选择单手直剑,然后把它当成接下来的主要武器。亚丝娜也考虑一下要选什么比较好喔。因为可以选两件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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露出明显的苦笑后,亚丝娜才正色表示:
「……城主大人,是个很不可思议的人呢。甚至不惜装病,一直躲在那种不见天日的房间好几年……」
「是啊。问基滋梅尔的话,她不知道会不会告诉我们造成那道伤痕的理由……」
「喂喂,不要这样探人隐私啦。」
「是……是你先提出来的吧。」
我们就一边进行这样的对话,一边跑上微暗的螺旋楼梯。
现在回想起来,这已经是第三次和亚丝娜一起从魔王房间移动到下一层了……加上有了数分钟时间差的第一层的话就是第四次了。虽然是因为每次都被在击败魔王后进行掉宝抢夺战的两大公会把有效化的工作推到我们头上,但仔细一想就觉得,要分配到让联合部队所有人都大致上能接受也不是一件轻松的工作。
严格说起来,我和亚丝娜应该也有掷骰子的权利,但到目前为止都一直谢绝这个权利。除了纯粹觉得很麻烦之外,还有另一个理由是——
像是察觉到我的思考一样,亚丝娜低声呢喃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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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当然啦,他还帮助我们攻略魔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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微暗的前方,终于可以看见成为终点的双开式大门了。刻划在上面的浮雕,图案是跟封测时期相同,还是有所差异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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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头一看,发现穿著兜帽斗篷的细剑使,像是有话要说一样抬头看著这边。
「……怎……怎么了?这么想奖励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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鼓起脸颊后,亚丝娜就恢复成严肃的表情,露出有些犹豫的动作。
最后丢出来的问题,是关于某种意义上来说,亚丝娜表示自己一直不去想的「未来」。
「……喂,你要和我待在一起到什么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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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急忙转过身体,抬头看著通往艾恩葛朗特第五层的大门,再次开始往楼梯上层跑去。
泡影的船歌 完
后记
谢谢您阅读这本隔了整整一年才出版的《sword art online刀剑神域progressive》第三集!(注:此指日版出版时间)哎呀,今年也总算往上爬了一层,我也安心多了。明年也按照这样……不行,我认为差不多要加快攻略速度了……
那么,本书的副标题是〈泡影的船歌〉,就在这里进行一些本篇里没有提到的解说吧。barcarole在日文里被翻译成「船歌」,指的是曲调如波浪般晃动的古典音乐。至于为什么会取这样的标题,当然是因为第四层里桐人和亚丝娜会乘船的缘故……还真是直接耶!
我从以前就一直想写乘船在练功区移动的故事了。除了它本来就是rpg里常见的交通工具之外(玩家拥有自己船只的mm其实满少的就是了……),我也很喜欢真正的船。话是这么说,不过我最近只有搭乘过渡轮而已。数年前迷上钓鱼的时候,曾经下定决心买了一艘橡皮艇,在荒川上乘坐后觉得相当舒服,但是准备和收纳实在太过麻烦,最后就再也没有搭乘过了……只不过正式的游艇不但价格相当恐怖,而且还得花不少游艇船坞的停泊费用与燃料费。但等哪一天有时间了,我还是会想去考小型船舶的驾照就是了。
有点离题了。正如刚才所说的,第三集的主题是船……错了,其实是「艾恩葛朗特的风景」。至今为止,在楼层情景的描写上似乎都有写流水帐的感觉,这次就真的花了不少篇幅在这方面。如果能让大家想像出水都罗毕亚,以及约费尔城耸立在湖上的风景,那我就很高兴了。嗯,不过也因此而让楼层魔王攻略战又变成摘要版就是了,真的很抱歉……
但是,魔王战如果没有面临重大危机的话,就实在没有什么可以描写的地方,每次都(像第二层那样)差点全灭的话,也会让人感觉攻略组实在是太逊了一点。不过下一层就是算一个小段落的第五层了,感觉这里应该会出现比较强一点的魔王!
虽然按照惯例要写些谢词,但这次同样地感谢的谢好像要变成谢罪的谢了……要感谢abec老师,即使只有紧凑到极点的时间,还是完成了比平常更加完美的插画,当然还有总是诚恳应对我的责任编辑三木先生,真的对不起&谢谢你了!此外还有各位读者,明年也请大家多多指教喽!
二〇一四年十一月某日 川原砾
谢谢您阅读这本隔了整整一年才出版的《sword art online刀剑神域progressive》第三集!(注:此指日版出版时间)哎呀,今年也总算往上爬了一层,我也安心多了。明年也按照这样……不行,我认为差不多要加快攻略速度了……
那么,本书的副标题是〈泡影的船歌〉,就在这里进行一些本篇里没有提到的解说吧。barcarole在日文里被翻译成「船歌」,指的是曲调如波浪般晃动的古典音乐。至于为什么会取这样的标题,当然是因为第四层里桐人和亚丝娜会乘船的缘故……还真是直接耶!
我从以前就一直想写乘船在练功区移动的故事了。除了它本来就是rpg里常见的交通工具之外(玩家拥有自己船只的mm其实满少的就是了……),我也很喜欢真正的船。话是这么说,不过我最近只有搭乘过渡轮而已。数年前迷上钓鱼的时候,曾经下定决心买了一艘橡皮艇,在荒川上乘坐后觉得相当舒服,但是准备和收纳实在太过麻烦,最后就再也没有搭乘过了……只不过正式的游艇不但价格相当恐怖,而且还得花不少游艇船坞的停泊费用与燃料费。但等哪一天有时间了,我还是会想去考小型船舶的驾照就是了。
有点离题了。正如刚才所说的,第三集的主题是船……错了,其实是「艾恩葛朗特的风景」。至今为止,在楼层情景的描写上似乎都有写流水帐的感觉,这次就真的花了不少篇幅在这方面。如果能让大家想像出水都罗毕亚,以及约费尔城耸立在湖上的风景,那我就很高兴了。嗯,不过也因此而让楼层魔王攻略战又变成摘要版就是了,真的很抱歉……
但是,魔王战如果没有面临重大危机的话,就实在没有什么可以描写的地方,每次都(像第二层那样)差点全灭的话,也会让人感觉攻略组实在是太逊了一点。不过下一层就是算一个小段落的第五层了,感觉这里应该会出现比较强一点的魔王!
虽然按照惯例要写些谢词,但这次同样地感谢的谢好像要变成谢罪的谢了……要感谢abec老师,即使只有紧凑到极点的时间,还是完成了比平常更加完美的插画,当然还有总是诚恳应对我的责任编辑三木先生,真的对不起&谢谢你了!此外还有各位读者,明年也请大家多多指教喽!
二〇一四年十一月某日 川原砾
谢谢您阅读这本隔了整整一年才出版的《sword art online刀剑神域progressive》第三集!(注:此指日版出版时间)哎呀,今年也总算往上爬了一层,我也安心多了。明年也按照这样……不行,我认为差不多要加快攻略速度了……
那么,本书的副标题是〈泡影的船歌〉,就在这里进行一些本篇里没有提到的解说吧。barcarole在日文里被翻译成「船歌」,指的是曲调如波浪般晃动的古典音乐。至于为什么会取这样的标题,当然是因为第四层里桐人和亚丝娜会乘船的缘故……还真是直接耶!
我从以前就一直想写乘船在练功区移动的故事了。除了它本来就是rpg里常见的交通工具之外(玩家拥有自己船只的mm其实满少的就是了……),我也很喜欢真正的船。话是这么说,不过我最近只有搭乘过渡轮而已。数年前迷上钓鱼的时候,曾经下定决心买了一艘橡皮艇,在荒川上乘坐后觉得相当舒服,但是准备和收纳实在太过麻烦,最后就再也没有搭乘过了……只不过正式的游艇不但价格相当恐怖,而且还得花不少游艇船坞的停泊费用与燃料费。但等哪一天有时间了,我还是会想去考小型船舶的驾照就是了。
有点离题了。正如刚才所说的,第三集的主题是船……错了,其实是「艾恩葛朗特的风景」。至今为止,在楼层情景的描写上似乎都有写流水帐的感觉,这次就真的花了不少篇幅在这方面。如果能让大家想像出水都罗毕亚,以及约费尔城耸立在湖上的风景,那我就很高兴了。嗯,不过也因此而让楼层魔王攻略战又变成摘要版就是了,真的很抱歉……
但是,魔王战如果没有面临重大危机的话,就实在没有什么可以描写的地方,每次都(像第二层那样)差点全灭的话,也会让人感觉攻略组实在是太逊了一点。不过下一层就是算一个小段落的第五层了,感觉这里应该会出现比较强一点的魔王!
虽然按照惯例要写些谢词,但这次同样地感谢的谢好像要变成谢罪的谢了……要感谢abec老师,即使只有紧凑到极点的时间,还是完成了比平常更加完美的插画,当然还有总是诚恳应对我的责任编辑三木先生,真的对不起&谢谢你了!此外还有各位读者,明年也请大家多多指教喽!
二〇一四年十一月某日 川原砾
谢谢您阅读这本隔了整整一年才出版的《sword art online刀剑神域progressive》第三集!(注:此指日版出版时间)哎呀,今年也总算往上爬了一层,我也安心多了。明年也按照这样……不行,我认为差不多要加快攻略速度了……
那么,本书的副标题是〈泡影的船歌〉,就在这里进行一些本篇里没有提到的解说吧。barcarole在日文里被翻译成「船歌」,指的是曲调如波浪般晃动的古典音乐。至于为什么会取这样的标题,当然是因为第四层里桐人和亚丝娜会乘船的缘故……还真是直接耶!
我从以前就一直想写乘船在练功区移动的故事了。除了它本来就是rpg里常见的交通工具之外(玩家拥有自己船只的mm其实满少的就是了……),我也很喜欢真正的船。话是这么说,不过我最近只有搭乘过渡轮而已。数年前迷上钓鱼的时候,曾经下定决心买了一艘橡皮艇,在荒川上乘坐后觉得相当舒服,但是准备和收纳实在太过麻烦,最后就再也没有搭乘过了……只不过正式的游艇不但价格相当恐怖,而且还得花不少游艇船坞的停泊费用与燃料费。但等哪一天有时间了,我还是会想去考小型船舶的驾照就是了。
有点离题了。正如刚才所说的,第三集的主题是船……错了,其实是「艾恩葛朗特的风景」。至今为止,在楼层情景的描写上似乎都有写流水帐的感觉,这次就真的花了不少篇幅在这方面。如果能让大家想像出水都罗毕亚,以及约费尔城耸立在湖上的风景,那我就很高兴了。嗯,不过也因此而让楼层魔王攻略战又变成摘要版就是了,真的很抱歉……
但是,魔王战如果没有面临重大危机的话,就实在没有什么可以描写的地方,每次都(像第二层那样)差点全灭的话,也会让人感觉攻略组实在是太逊了一点。不过下一层就是算一个小段落的第五层了,感觉这里应该会出现比较强一点的魔王!
虽然按照惯例要写些谢词,但这次同样地感谢的谢好像要变成谢罪的谢了……要感谢abec老师,即使只有紧凑到极点的时间,还是完成了比平常更加完美的插画,当然还有总是诚恳应对我的责任编辑三木先生,真的对不起&谢谢你了!此外还有各位读者,明年也请大家多多指教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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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〇一四年十一月某日 川原砾
the day before
网译版 转自 轻之国度
翻译:s.pipi、玖月神威
杂用:玖月神威
1.
艾恩格朗特标准时间,二零二四年十月二十三日晚上九点
我,等级96的单手剑士桐人向等级94的细剑使亚丝娜的求婚被接受了【玖月:这里的等级配合动画内容,和小说版的设定不同】
当然这是在sword art online这个vrmm中的事情,我跟亚丝娜连在现实世界中都没有见过面,更别说我连合法结婚年龄都还没达到──亚丝娜可能是刚好处于满微妙的年龄
虽然不知道第一个采用《结婚系统》的游戏是哪款,但早在20年以前,让mmo世界中的角色结婚就已经很流行了,大部分的游戏对于《夫妻》关系的角色会给予一些特典,为了这点而结婚的人也很多,而既然有认真当成角色扮演的一环而结婚的人,当然也有以此为契机,在现实世界中也结婚的案例,虽然这只是我自己的想象,不过如果用《是否有游戏内的结婚经验》去向全世界的mmo玩家进行问卷调查,应该有超过五成的人都有吧
但可惜的是(这样讲不知道好不好),我在目前为止玩过的mm中,和某人结婚的经验是一次都没有
理由则是──我的对人沟通技能的低落以外,同时也对《游戏内的结婚》这件事情实在是搞不太懂,我──桐谷和人这个玩家所操纵的角色桐人/kirito,就算跟存在于世界某处的女性或是男性玩家(这个可能性还比较高)所使用的女性角色──谁子/dareko(暂称)结婚的话,就理解成我跟那个谁子小姐组成了永久固定队伍吗?或是连爱上对方的这种角色扮演都要进行吗?甚或是──连操作着谁子小姐,现实存在的某人都要一并去在意呢?
说真的,在sao之前玩的游戏中,被登录成好友或是工会成员中的女性角色说「要不要结婚 (=^▽^=)」的事情也是有的,可是每一次都是我在屏幕前冒着冷汗发楞,让对方产生「(′?w;’)」这样的反应而已
我自己也觉得是太小心太胆小想太多了
不过我沉溺于在线游戏的理由,本来就是因为那是个假想的世界,在不同的游戏角色的彼方,存在的是连性别或年龄都不晓得,完全没见过的玩家,所以去想着「这个人到底是谁呢」这种问题也没有意义,因为包括我,大家实际上都不是这个角色
而对我来说,《结婚》系统刚好就是跟这个观念互相的冲突,就算是游戏中的结婚,只要跟某个人成为了特别的关系,那无论如何都会去意识到对方
在现实世界中操作着鼠标,敲着键盘的《某人》
正是如此,我才会在网络游戏内避免和特定的谁组成永久性的队伍,就算是这个异常的死亡游戏sword art online也不例外才对,不对,也许是游戏角色和本人的样貌完全一样的关系,让我与他人的距离感更加遥远
但是把我的违和感──或着说是恐惧,慢慢地融化,减少,最后消去的人正是亚丝娜
在死亡游戏开始的这近两年间,她有时会改变着立场,但却始终没有从我的视线中离开过,最初是短暂的组队关系,等她进入血盟骑士团后则同是攻略组的伙伴,后来也一起调查不可思议的圈内杀人事件,以及为了我而烹调s级食材,在经过跟亚丝娜的这些交流后,我学到了一件事
在这个世界──以及现实世界,也许连在sao之前玩的非完全潜入型在线游戏都是一样的,决定眼前的某人是不是真实存在的「人」的,都是我自己,抱持怀疑、远离的话就会变成伪物,相信而接近对方的话就会变成真实
现在在我面前的,是位名叫亚丝娜的剑士
和她在一起总是那么快乐,战斗的亚丝娜,笑着的亚丝娜,耍性子的亚丝娜,全部都让我的心潮涌动,想让她待在我伸手可及的地方,想要确实的拥有某种羁绊,只要看着亚丝娜,就让我再也不会有「这个人到底是谁呢」这种问题
因此,我向亚丝娜求婚了
说真的,我仍旧还没消除所有的迷惘,渴求亚丝娜的这份心情,我还没办法确信究竟是不是《爱情》,现实世界中和家族持续保持着距离,就连来到这个世界仍是坚持着单打独斗的我,真的有爱人的心吗?
不过这最后的疑问,我想只要和亚丝娜在一起,迟早有一天会得到答案的
──以上这些,就是我所思考的《sao中结婚的精神面》
从另一方面来讲,就算是游戏世界里,只要是结婚这件事,就一定也会存在着物质面的事情,具体来说,像是新居这件事
结婚后当然会一起住,不过不管是我在五十层主街区阿尔格特小巷里的家,或是亚丝娜在六十一层赛尔穆布鲁克的房子都有点太小了,加上除了面积外,也有着不能继续住相同地方的理由
公会「血盟骑士团」的副团长,「闪光」亚丝娜可说是现今艾尔葛朗特最大最强的偶像级玩家
情报商发行的报纸,里头的玩家人气投票几乎都是稳居第一,连fan club都有好几个,甚至连有名的杂货连锁店还曾经想让亚丝娜用cd……不是,是录音结晶出道──后来好像被细剑指着鼻子而打消念头了
现在回想起死亡游戏初期,总是披着连头斗篷的《小红帽》装扮,真是有恍如隔世的感觉,不管如何,这种偶像的结婚消息如果曝光的话,一定会变成每份报纸的头条
许多的支持者们会哀叹悲伤,之后会把这种负面能量给转变成诅咒性质的攻击,恐怕会让结婚对象的我的真实幸运值掉到负值以下──就算不管这件事,新婚生活大概也会被大量取材甚么的搞得一踏胡涂,所以我希望能隐瞒结婚这件事的话就尽量隐瞒着
当然,对亚丝娜为数众多的好友、以及我少数的友人们会传达结婚的消息,我想大概也没办法隐瞒很久,但反正我跟亚丝娜都不是处于能一直沉浸于新婚气氛中的立场
从七十四层的boss《闪耀魔眼》被打倒那天算起才第四天,要找出现在最前线的七十五层的boss房间大概还要一点时间,不过我和亚丝娜就算不参加迷宫区的地图探索,boss战也是一定要参加的
因此到那为止的十天左右不,两周内…希望找到能让两人尽量一起度过安稳时间的家
经济面上,我和亚丝娜把目前为止积存下的道具中,挑出暂时用不到的东西而一口气卖掉的话,应该勉强能在圈内……街上买个独栋的住宅,不过在那种地方买了新房子,大概当天就会马上被情报商给发现,已经攻略完成,玩家几乎不会去的楼层,而且还盖在偏僻角落,不引人注意又要有一定大小──理想的条件就是这样
虽然是满严苛的条件,但实际上我在求婚前,就已经有个目标了
艾恩葛朗特二十二层在最前线的时候已经是一年半前的事情了,因为处于低楼层所以有着广阔的面积,但几乎全都是森林,草原以及湖泊这种美丽又没甚么起伏的地形,加上没甚么重要的任务和野外首领怪,当初攻略组就直接从主街区的高拉尔村一路直达迷宫区,突破简单的高塔,用比平均值少很多的天数就打倒了boss,现在会去二十二层的玩家,大概只有前往各个湖泊的钓师或者是去森林收集木材的木匠吧
连我也超过一年以上没有去那层了,不过不知道为什么,我始终忘不了那令人印象深刻的风景
那是在二十二层的boss被击倒的那天,我为了去完成高拉尔村接的任务而一个人奔走的时候
我在蔚蓝澄澈的湖畔发现了一条不靠近就难以察觉的小路,虽然跟任务似乎没啥关系,不过我
不知不觉的就走进那条路,爬上小丘后的尽头,发现了一间背对着广大针树林的小木屋
用原木做的墙壁上到处长满了青苔,屋顶上还长出了二、三棵小树苗,不过却没有老朽的气息,反而是融进了周遭的自然中,让人感觉像是妖精族的家一样
我悄悄的打开了木制的门(能打开就代表这是无所属的家),使用索敌技能检查一下内部(无人就代表这也不是npc的家),走近阳台时才发现门把上挂着《for sale》的木牌
那时连40级都不到的我,只能边数着木牌上售价的位数而叹气,还依依不舍的边回头看边离开了这个地方,心中还梦想着总有一天道具栏中要有能够买得起这间房子的钱
实际上,突破五十层,等级达到70几的时候,只要勉强点也不是买不起,只是身为攻略组,没办法把离转移门要二十分钟路程的地方当作攻略据点,结果最后我在五十层主街区的阿尔格特定居,到数天前还在那边生活着
从二十二层的森林中看到那栋房子以来,已经过了一年半──
决定跟亚丝娜求婚,考虑新房子的事情时,第一个想到的就是那间小木屋,我也认为没有其它更好的选择了
作为求婚的话语,我首先把那间小木屋的事情说出来,提议搬家去那里后,最后才说出「我们结婚吧」
而亚丝娜能够完全没有犹豫对我回答「好的」,我想应该多少是有那间房子的加护吧
2.
所以呢,求婚过后一晚,十月二十四号,下午两点后,我和亚丝娜一起前往了二十二层
昨天我们就已经到位于五十五层的格朗萨姆的血盟骑士团本部提出一时脱团的申请,就算只是暂时的,但在系统上已经脱离公会,目前两人的彩色指标都已不存在红色十字的公会徽章了
从主街区的高拉尔村的转移门走出来后,在前往在西南方的大湖途中时,我不经意的问了亚丝娜
「亚丝娜已经加入kob多久了呀?」
「嗯」
摇曳着栗色的长发,细剑使略为倾着头回答
「被团长邀请入团的时间大概是去年的二月份左右吧一年半了呢,就在二十五层boss攻略战结束后没多久的事情」
「这样呀kob是在「军队」快解体的时候成立的啊」
我稍微抬起头,看着上层的底部
在这个充满悠闲气氛的地方,再往上三层──艾恩葛朗特二十五层,是从第一层以来,对于攻略组来说最大的考验,从主街区一出来,就充满着跟二十四层比也是异常强大的怪物挡在玩家的面前,原野的地形也是像迷宫一样的复杂,甚至就连前往下一个城镇的路上都出现了几名死者,加上会提供情报的npc也很少,反而有一堆的毒沼或是陷坑之类的地形陷阱,而总算突破这个楼层,抵达迷宫区高塔的时候,攻略组玩家们已经是累到翻掉了
就在那时鲁莽的振作、激励大家的是《艾恩葛朗特解放队》──对,那时还不是《解放军》──的带头者,名叫牙王的玩家,被他那种关西腔给刺激到的,不管是谁心中都想着「你这混蛋!」而再度的激发出了斗志
不过,当初毫无疑问的有着攻略组领导人资格的牙王,在二十五层boss战前却不知道被谁流出的假情报给骗了,只用不到一个联队【s.pipi:原文是raid,复数小队组成的大团队】,才40多个人就先冲进了boss的房间,结果等包含我和亚丝娜在内的攻略组主力追上去时,解放队已有超过半数的人死亡,而之后的战斗也是付出了不少的牺牲,才终于打倒这个凶恶的boss
就算攻略楼层数总算超过艾恩葛朗特的四分之一,却没有任何一个人表露出高兴的样子,boss房间里只回荡着牙王那充满怨恨的叫喊声
之后他就在那里跟攻略组分道扬镳,带着幸存下来的同伴回到在遥远的最下方的第一层,并与在初始之街活动的互助组织「mmo today」合流──而「军队」不久后就从这个大集团中诞生了
「那时候,攻略组的大家都垄罩在一股绝望的气氛下呢在最前线战斗的人数突然减少到三分之二,而且还是因为中了某人的陷阱,会变那样也是很正常的…,二十六层最初的原野boss攻略会议上大家也都是一脸阴沉的样子,但这时,新生公会的kob的突然加入,全员身穿红白色调的订制装备,倒是带来了强烈的冲击性呀」
走在湖畔,我慢慢的说起当时的回忆,而在身旁的人却是异常的安静,我偷偷的看过去,发现亚丝娜脸上已经略为泛红而把视线往另一侧看去,哼哼,我暗笑着,装作没看到的样子继续说了下去
「…特别是站在最前面的副团长大人呀,大家…我和克莱因姑且不论,连艾基尔都看傻了呢,跟以往不显眼的装备完全相反──穿着纯白色的无袖骑士服,鲜红色的迷你裙,最后加上白色的高筒袜… 就在那个瞬间,怎么说呢,快要分崩离析的攻略组的心又凝聚在一起」
砰!我的左肩遭到几乎可造成伤害的打击属性攻击,让我说到一半的台词停了下来,往旁边一看,身为当事者的副团长大人脸上一片潮红,还握紧了右拳
「真是的!那时候真的很害羞耶!我原本以为团长一定会站在最前面,结果他用他平常的那种语调,正经的对我说『我期待亚丝娜站在最前面所能发挥的各种效果』,我才自暴自弃的站了出去!」
「这、这样呀,──这么说来,那套装备果然是订制品啰?是谁设计的呀?」
「除了我以外的公会成员,瞒着我偷偷的开了好几次设计会议的样子,一开始我看到这设计的时候,就马上回答了『绝对不会穿!』,结果被大善先生含着泪说『光是这一套,费用就超贵的呢!』,我就只好自暴自弃了…」
「……原、原来如此」
现今号称有着铁之纪律的最强公会.血盟骑士团,在刚创立的时候看来也是很有趣呢,不管如何,kob的登场毫无疑问的让当时的攻略组的士气大振,而他们也一直的在这死亡游戏的最前线奋斗至今──就算是这瞬间,在刚开通的七十五层上,穿着红与白衣装的队伍一定也在进行着激烈的战斗吧
我再次的瞄了一下上层的底部,而光是这样子就让亚丝娜察觉了我的内心,用右手温柔的握住我的左手
「七十四层的boss几乎是桐人一个人打倒的,连hp值都战到剩下最后的二、三点而已,现在稍微休息一下是不会有人有怨言的哦」
「…虽说休假的理由如果曝光,一定会被抱怨到不行吧」
我边笑着回答,边回握着亚丝娜的手,副团长大人则是用一副不知要生气还是要害羞的脸偷偷笑着
在直径约一公里的广大湖泊的岸边绕了约半圈之处,矗立着一棵高大的杉树──与其非常相似的针叶树,往它那粗大的根部附近细看,可以发现一条从湖畔大道分歧出的一条往西南方的小路
「……你找到这条小路?还是老样子,对这种隐藏道路相当敏锐呢」
我把这番话当成称赞,自豪的回答
「当时我连索敌技能的《探知》能力都还没取得,是只用双眼跟直觉找到的呢,只要登上那座小丘,就可以看见那个小木屋了哦」
亚丝娜在听起这句话后,脸一下就亮起来了
「是什么样的屋子呢,我好期待!赶快走吧!」
「…那个、亚丝娜小姐,真的只是栋平凡的小木屋而已,你这么期待是有点」
「我从小的梦想就是住在小木屋呢,只要有壁炉跟摇椅就超超超满意了!」
我只好急追一边这么说着,一边迫不急待的登上小丘的亚丝
娜,摇椅向家具店购买就好了,但实在不记得有没有壁炉了,不,都到这里了,怎么可能没有,一定是为了今天,我才会在一年半前发现这间小木屋的,如果是命运的指引,一定也会有壁炉的
我祈祷着小木屋的屋顶上有着烟囱的存在,慢了亚丝娜几秒才登上小丘,在不发一语站着的亚丝娜旁边,我睁大双眼寻找着烟囱
───但是
没有
不是指烟囱
在我们眼前的,满布绿色植被的圆形空地中,没有半点人造对象的痕迹也就是屋子根本不存在
3.
搞错位置了
虽然这是最合理的解释,从我向亚丝娜道歉并走下小丘后,在外围的原野持续搜寻了两个小时
但是别说小木屋了,连新的分歧小路都没发现,失望的再次登上一开始的小丘,我重新巡视了一遍周围的地形
「……果然就是这里,绝对是……」
口中无意识的说道
宽广的草坪(现在没有房子所以只是块空地),在其深处的苍郁连绵的针叶树林,群木的彼方屹立着支撑艾恩格朗特外围的支柱,最远之处是无限延伸的天空,这个景象,即使过了一年半仍旧留下鲜明的记忆
但唯一、且最重要的小木屋却不存在,满怀着疑问踏上空地,试着在里面走动,依然没有屋子出现的迹象
在我呆然站着时,脚踏草地的清脆声响向我靠近,随即停在了我身后
但我无法回头,两人一起搬家到二十二层的小木屋,这是我的求婚台词,但若这间房子不存在的话,求婚这件事不也变成了虚假吗
「亚丝娜……,──是真的,真的、在这里有间屋子」
我低着头无力说着
绕到我前方的亚丝娜,轻拍了我的双肩,以双掌将我的脸向上托起,栗色的双眼与平常没有两样,浮现着温柔的光芒。
「我相信你,这是当然的」
语毕,放开双手,退了几步后继续说道
「一定是因为某种系统上的原因而被移除了吧,虽然有些遗憾,但即使没有屋子,这里也是个很棒的地方,能带我来这,我觉得很高兴喔」
在绿色的草坪上,裙襬飘动的旋转身影,在午后的日光下,长发与白银胸甲、以及腰上吊挂的细剑《闪烁之光》剑鞘闪耀反射的景象,简直是能当成游戏pv来用的美景
──或许是读出了我的想法,亚丝娜看着这边停下了动作,并拍着右边的小腰包说道
「吶,机会难得所以来拍张纪念照吧,我带了照相结晶过来」
「嗯、啊啊……,说的也是……」
虽然我笑脸以对,但似乎是从声音与表情察觉了什么,亚丝娜的脸上露出了忧虑的表情
「……是这么震惊吗?屋子不见的这件事……」
「咦,不,没有,并不是这……」
虽然我摇头并挥手着,但亚丝娜的忧虑表情并没有消失,像这样,既然要隐藏情绪已是不可能,我坦白的点头
「那个……今天我本来考虑着一些事情,但既然这里没有屋子就不成立了……」
「诶?是什么事?」
被睁大眼睛直直看着实在很难说明,但既然都求婚了,如今也没什么好害羞,我轻咳了一声,首先试着从系统方面开始说起
「首先,在sao中的《结婚》,手续是相当简单的,从主选单移动到交流栏,按下在各种申请项目最下方的marriage按钮,选择对象……,然后,对方也按下ok就完成了,不需要向市公所提出文件申请……」
「不需要登门踏户,说些请把令千金交给我吧!之类的话就行了」
因为亚丝娜突然插入的发言,让我不禁想象起这样的强制事件(而且扮演岳父的为何是kob的团长希兹克利夫啊),背后一阵冷颤,而看着我的令千金……不,是亚丝娜则嗤嗤笑着,于是我再一度轻咳拉回正题
「总、总之呢,正因为结婚的手续只需花约五秒就能完成,所以,怎么说呢,希望能以亚丝娜能永远记得的形式,我是这么想的,但既然不能举行盛大的结婚仪式,我想至少想买下一栋新屋,并在那栋屋子前面结婚是最好的……」
后半段几乎算是低头咕哝着,直到把话说完,我终于喘了一口气
之后,我碰的一声挨了高速抱拥而倾倒,在无法预知的冲击下,背部完全躺在了草地上,亚丝娜宛如要从骑乘攻击追加抱拥攻击般,贴在我胸口轻声说道
「…………我好高兴」
「咦、没什么、这还只是想想而已」
「所以我才高兴,桐人竟然想的这么多,而努力的寻找着屋子」
低头一看,在极近距离中微笑着的亚丝娜双眼正泛着泪光,我也胸口一热,两手环抱住那纤细的身体
我们就这样,在微风吹拂的草原上相拥了两分钟以上,耳边终于响起了亚丝娜平稳的话语
「我觉得这样就够了」
「咦……?」
「现在已经够幸福了,所以,今天就在这执行《结婚》,然后回去吧,屋子再找就好了」
确实,映射在上层底部的午后阳光已泛着黄色,再过一、两个小时太阳就完全西沉了吧
「说的……也是」
我就这样抱着亚丝娜缓缓站起,眺望着宛如抱着针叶树林延展的绿色庭园
满足《在圈外故有怪物出没,渺无人烟之处的独栋房屋》条件的玩家住宅,只要尽力寻找一定还能发现其它的,甚至委托情报贩子阿尔戈,这做法也不是不行,就算是《老鼠》也不会把我们的新家坐标卖给其它人吧,大概
所以就像亚丝娜所说,梦幻的小木屋并非必要,这片草坪已经拥有足够的印象,在这里结婚的回忆,就算总有一天sao破关,也会在亚丝娜──还有我的记忆中长久留存吧
…………但是
虽说是这样,但是,在我脑中的某处,一直存在着与结婚无关系的躁动感,严格说起来,就像是在任务窗口的下方,因过程中遇到瓶颈而被留置的未解决任务一样
「…………桐人?」
突然听到呼唤,我略微惊讶的收回视线,非常靠近我的亚丝娜的脸上,不知何时浮现出《我什么都看透了喔》的表情,令我又再度无法动弹
「有、有事吗?」
「『虽说是这样……』,你是这么想的吧」
惊!
就在这样的表情即将暴露前,我立刻换上了一副朴克脸
「咦,你、你在说什么」
「很容易了解呢,你啊,想将应该在此的屋子消失的理由彻底查明,这我还是猜
的到」
──看来我是没有装朴克脸的才能了,继续否定只会更受伤而已,这件事我已经学到了,所以我点头承认
「嗯,那个,对……,因,因为嘛,玩家住宅消失之类的太过不知所谓了,虽然刚才亚丝娜说是系统上的原因,但sao并没有gm,由管理者手动移除是不可能的,即使是由程序处理的结果,耐久度无限的房屋不可能腐坏,艾恩格朗特也不会发生地震或山林火灾……,至于其它能想到的……那个~~…………」
我在说话过程中几乎要进入正式的推理模式,此时亚丝娜伸出食指抵住了我的嘴巴
「好了,暂时停止! ……嘛,都认识这么久了,桐人不是轻言放弃的人,这我也早就知道了……」
在轻声叹息结束前,我就擅自放开了动作
「那、那么,虽然现在是宝贵的休假,但稍微调查一下……可以吗?」
亚丝娜小声咕哝着「早就猜到
是这样」、「主题不是完全变了吗」之类的话,随后长吸了一口气宣言道
「调查期限,只有今晚一个晚上而已喔!」
4.
配置在艾恩格朗特各层的无数地形对象,其中百分之九十九以上拥有《无法破坏》的属性,包括岩石及树木等自然对象、以房屋和城墙为代表的人工对象等,即使玩家想刻意破坏也做不到
虽然在迷宫内也经常出现设计好的《可击毁的墙》,原野上也偶尔会发现《可劈开的岩石》与《可砍倒的树》等,但《可破坏的房屋》却是前所未闻,话说回来,从买下能被破坏的屋子那天起,岂不是会发生睡梦中墙壁突然开了大洞,盗贼公会的家伙们一个个从那闯入……之类的事件吗,又不是『三只小猪』的故事
就因如此,我过去发现的梦想成为自宅的小木屋的失踪,结果是被玩家破坏了,这可能性一开始就不介入考虑
「……嘛,我也这么觉得」
将我的推论听到这里,亚丝娜也点头同意,并做了补充
「若是独有技能《整地》之类的没被发现的话、嘛」
「在、在这种地方整地没有意义啊,至少去赛尔穆布鲁克的湖岸吧」
「啊、确实那一带的湖岸很高呢,大概有我房间的三倍……,但是,也对呢,若是在这里找不到屋子的话,回那边再建一栋新居也不错!」
「这、这稍微有点……,对我的收入有点严苛……」
对着脸色发青的我,说了「只是开玩笑」并一阵轻笑的亚丝娜,收敛起表情,略为进入攻略组指挥官的模式,凝视着这片空地
「那么,被谁所破坏,这个可能性就排除了……,先确认一下,玩家住宅的自订机能,不包括外墙与屋顶对吧」
「嗯……你的意思是?」
「你看嘛,买下房屋后,就能操作拥有者专用的自订选单了不是吗?在那时候,原本内建的家具等就被删除了吧?」
终于理解了亚丝娜的话中重点的我,点头表示理解
「原来如此……,某位玩家买下了这栋屋子,设定将墙壁、屋顶、地板删除还原成空地的可能性吗,嗯……,我只在公寓之类的对象住过,没看过单栋房屋的自订选单呢……」
「其实我也是……,对了,问问看莉兹吧」
亚丝娜立即开启主选单,向她的亲友铁匠莉兹贝特迅速写了封讯息
莉兹是我们共同的朋友,除了是锻造了爱剑《逐闇者》的恩人,也是会被列入亚丝娜与我结婚的通知清单内的少数玩家之一,本来预定今天在此买了屋子,完成结婚的操作后,就立即传讯息给包含莉兹在内的十几人──结果,却变成了要向她提出住宅咨询一类的疑问
回信马上就收到了,亚丝娜在只有她能看见的窗口中快速浏览,然后点头肯定道
「果然,要让外墙与屋顶消失或移动都做不到,若花大钱虽然是可以改变颜色、追加凸窗或花坛之类的装置啦……」
「……说是可以改变颜色,总不可能整栋屋子都变透明的吧」
刚才,我和亚丝娜还在这片空地四处走动,确定没有留下任何痕迹,要是有透明屋盖在这里,早就撞上鼻子了
「那么……装置方面呢?潜入地面的设备……之类的?」
亚丝娜一边说着,一边用长靴前端踢着脚边的土地,我不禁露出苦笑
「哈哈,又不是邪恶组织的秘密基地,而且,若在艾恩格朗特的地上挖出足以完全掩埋房屋的大洞,肯定会掉到下面楼层」
「诶──,听起来有点不错,就像哈比人(hobbit)的家一样」
「那个确实是在土丘中挖出横穴……,但说到地下果然还是矮人(dwarf)吧? 那个,在十几层时不也有矮人的巨大地下城吗?」
「我讨厌那里,又潮湿、又会出现许多虫系怪物……而且那个地下城,实际上也只是建在原野上的山丘内部而已」
「这就是艾恩格朗特构造上的缺点了,由于地面的厚度受到限制,无法做出rpg的醍醐味的巨大地下迷宫」
「最好别有!……话说回来,没关系吗?一直在此聊天,虽然我觉得很愉快」
被亚丝娜提醒,我猛然往外围看去,浮云缓慢流动的天空,已染上一片橘色,若再过两小时就完全天黑了
「说的也是,嗯,既然透明化或秘密基地话都不可能,剩下的是……移动基地化?不不不,有那种装置的话,就能轻松从主街区抵达迷宫区了……这么说,也不可能空中要塞化了……」
我从推测逐渐转为妄想的发言,让亚丝娜目瞪口呆仰望着空中,相反的我则低下头,双手抱胸努力的继续思考
「并不是被自订机能给删除了,而且那还得要被其它玩家先买下……,果然,还是与玩家无关的现象吧……」
「……吶」
「那么……是具有地形对象破坏能力的原野boss……?不可能,即使是五十六层的《大地爬行者》也没办法破坏村庄大门,要是二十二层出现了这么厉害的boss,得立即召集讨伐联队进行攻略啊……」
「吶,我说桐人」
因为大衣的袖子被拉扯,我中断了推理看向亚丝娜
「……怎么了?」
「…………那个」
亚丝娜举起被白色长手套包覆的右手,视线顺着食指的延长线看去
在空地的北侧,特别巨大的一颗杉树的正上方,就在那里
以几乎要与上层底部接触的高度飘浮着的,独栋房屋──,虽然因为角度的关系,从地上几乎只能看见底部,但那由坚实的木材组合成的构造,毫无疑问是我一直寻找的小木屋
相较于简单找到小木屋的喜悦,其在头上九十公尺处漂浮的惊讶更是强烈,我只能愕然的睁大双眼
「…………为、为什么……屋子会、飞起来了…………」
「…………刚才桐人所说的,空中要塞装置……应该不是吧……」
顺着亚丝娜的话,凝目看向豆粒大小的屋子各处,并没有装上了翅膀啊气球啊螺旋桨等等的
与此相对的,被技能强化的我的视觉,发现了至今没有注意到的两件事
首先,屋子下方有着雾气般晃动的空气漩涡,恐怕那栋小木屋是乘着《被固定的龙卷风》之类的东西飞上去
还有另一件事
从屋子靠南的窗户,提心吊胆的露出脸,拼命向着遥远下方的我们不停挥手的,某人
「上面有人」
随我指的方向,亚丝娜也「咦」的一声探出身子
「真的耶,……是npc,或者是玩家,从这个距离根本无法得知……」
能确实判别玩家与npc的外观差异,就只有「彩色指标」的颜色,但是,距离这么远的话彩色指针就不会显示了
为何屋子会飞起来依然是毫无头绪,但那人影若非npc而是玩家的话,可不能就这样放着不管,万一从那种高处摔下来,hp会确实归零吧
「是哪一种……」
当我和亚丝娜紧张的屏息仰望之时──
突然,人影收回了不停挥动的手,随后再次伸出,握着的某物离开手掌,闪闪反射着黄色的阳光,缓缓画出的弧线,向着我们所站的空地落下
「嘿……嘿、咻……」
我往右四步、往前三步,跑到落下地点,以两手接住落下的小物体,亚丝娜也随即靠过来,与我一起观看
「是回复药水的……空瓶……?」
对亚丝娜的话表示同意,我再次抬头仰望空中漂浮的小木屋,大喊道
「──是玩家
啊!」
pot(药水)的内容物被喝光后的空瓶,放着不管十秒后就会粉碎、消灭,若要阻止这件事,将《空瓶》当成道具保存,必须收入背包、或者是物品栏一次才行,npc不会做出这种行动,因此持有空瓶就表示着,被关在那栋飞天屋的人是玩家
「若不救他的话……」
右手依然握住空瓶的我这么说,但亚丝娜立刻点出问题
「该怎么做!?」
「…………」
真是正确的疑问,在艾恩格朗特、不、在sao之内原则上不存在让玩家飞行的手段,若是那种东西存在的话,越过迷宫塔直达下一层……不,能一口气直达最终目标第一百层吧
几个月前,我虽有与亚丝娜刚才传讯的铁匠莉兹贝特一起抓着白龙的尾巴飞行的经验,但那时没有别的方法可选,这一层没有龙出没,更重要的是我不想再做第二次了
「………总而言之,先走到屋子的正下方吧」
对于我暧昧的提议,亚丝娜虽以略为微妙的表情看着,但马上就同意了
从空地走入森林后,虽因上方交互重迭的枝叶遮蔽而看不太到飞天屋,但我发挥着系统外技能《靠直觉的直线移动》笔直行走,在无法确认远方目标的森林中,其实这意外的困难,秘诀就是,尽可能让两条腿像在自动执行般动着……如上虽事先对亚丝娜做了说明,却被回以满是怀疑的表情
顺利找到目标,不过二、三分钟的移动,前方就出现特别巨大的杉树,毫无疑问,就是长在屋子下方的那棵树,走近并向上仰望,透过交互重迭的枝叶,能确认到飘在空中的豆粒大小的形影
「……那么,该怎么办呢?就算爬上这颗杉树,也完全抵达不了那栋屋子吧?」
对于仰头走着的亚丝娜提出的问题,我以同样姿势回答道
「到正下方来的话,我想大喊的声音或许就能勉强听到吧……看来根本不可能啊……」
「也对,能交谈的话,就能得知发生了什么,那要试着爬到树上吗?树顶或许就在吶喊范围内」
「但是,要攀爬这种针叶树的难易度很高啊……,没有《杂技》技能的话有些困难啊……」
就这样仰望着,靠近巨杉到约五公尺距离的时候,突然间,在极近距离轰然响起mob的咆哮声,我与亚丝娜吃惊的跳了起来
「汪、汪汪汪!」
反射性握住了背后的爱剑《阐释者》的剑柄,但动作却就此停住,发出叫声的,是全长最多约四十公分的四足步行兽……具体说来就是《狗》
稍长的绒毛是淡褐色,眼珠滴溜溜的转,此外柔软的尾巴上还系了青色缎带,彩色指标为黄色──是赋予npc、《驯兽师》的宠物、以及不转为攻击性的非主动怪物的颜色
「哇、好可爱!」
亚丝娜说着与妙龄少女相符的感想,要蹲下伸手的时候,我急忙做出制止
「等等、等一下!」
「为什么,这么可爱的说」
「也有可能是陷阱吧!本来在原野出现狗就很奇怪了,万一在摸到的瞬间变身成恶狼(dire wolf)的话该怎么办」
「没关系的,都摇着尾巴了」
──就在这样交谈的期间,小狗一直在亚丝娜眼前「抱我抱我!」般的跳跃骚动着,我抓紧再次蹲下的亚丝娜的剑带,并再次确认小狗的彩色指针,其显示的名称是《toto》
「……托托?不像是种族名……是这只狗的固有名吗……?」
「哇、连名字也好可爱!来、过来吧托托!」
拼命的拉住宛如急速陷入魅惑的异常状态的亚丝娜,我再次看着改称托托的狗的滴溜眼珠,想看穿其是否隐藏了邪恶的企图
结果,虽然稍晚但还是发现了,在小狗头部上方约二十公分浮现着小小的《?》符号
「那是……任务符号!?但是,为什么是进行中……」
我的叫声让亚丝娜也注意到符号,前进的力道随着减弱
「真的耶,带着任务符号……」
在艾恩格朗特的各层,配置了数量难以计算的任务,通常向头上浮现《!》符号的npc接受任务时,与进行中的任务有关的npc的符号会变成《?》
也就是说这只小狗,是进行中的任务的关键人物,不对是关键动物,但问题在于……我、恐怕亚丝娜也是,都不记得曾经接受过与狗有关的任务……
「对了!」
亚丝娜突然大叫,让我吓了一跳而放开腰带,那位细剑使回过头来,以认真的表情凝视我,然后继续说道
「我们平常都专注于迷宫区的楼层boss攻略,几乎没接受小任务对吧?所以这就成了盲点,一旦发生了难以说明的奇怪现象,通常都是任务所引起的,比如说……屋子飞到空中!」
「…………原来如此」
觉得这是合理推论的我表示同意,亚丝娜再次转身,面向一直骚动的的小狗
「也就是说,要查明让那栋屋子飞起来的原因……不与小托托接触是不行的!桐人也明白的对吧!」
在说出怎么听都像是充满冒险心与自我牺牲的台词后,亚丝娜在我来不及捉住之前蹲下,对小狗伸出了双手
「汪汪汪!」
随着欣喜的叫声,褐色的小狗扑进亚丝娜的胸口,边高速转动尾巴边舔着脸
「啊哈哈、好痒喔!啊啊──好可爱,我一直梦想着饲养这样的小狗」
──幸好,托托突然变成巨大的食人狼,这样的事没有发生
但是,几秒后发生的现象,却远远超出我的预测三光年
突然间,我与亚丝娜所站之处,唰的一声卷起旋风,强烈的风势,吹倒了来不及应变的姿势,蹒跚离地的双脚──令人恐惧的,不论怎么伸直都碰不到地
「桐、桐人!」
右手仍抱着托托,亚丝娜伸出了左手,我反射性将其握住,两人与一只就这样被地区性的龙卷风卷上天空,周围的风景不停旋转,虽然我的大衣下襬与亚丝娜的迷你裙都盛大飘扬着(一般来说,以原野吹起的风势不可能造成的现象),但实在没有注意那边的余裕了
「呜、呜啊、哇啊啊啊~~~~」我如此喊叫的
「呀啊啊啊啊──────」亚丝娜发出悲鸣
「汪汪汪!」小狗兴奋的叫着,在这瞬间
我们以在遥远上空漂浮的小木屋为目标,笔直的飞行着
5.
「连你们都来了这边,根本就没意义了吧!」
以上,就是在小木屋求救的玩家,对我们的第一句话
约九十秒之前──
被小型龙卷风吞噬的我与亚丝娜与小狗,暂时飞到飞天木屋的屋顶上之后,又排成一列被边上开口的烟囱吸入,通过又窄又暗的隧道抵达的,是原木装饰的宽广的客厅,在屁股着地的我们面前,站着一位露出愕然表情的女性玩家
为了让因这惊天发展而停止的脑袋再次启动,我就这样坐在地板上,直盯着先抵达的来客,令我惊讶的是那是张非常熟悉的脸孔,但我实在没剩下能再次表现惊愕的精力了,总之先试着打招呼吧
「日安、好久不见」
对于这招呼的响应,就是先前提到的怒吼了
不管如何,总之先交换情报
对于我的提议,女性玩家丧气的表示同意,用右手指了安置在客厅地上的圆桌,在我、与抱着小狗的亚丝娜并肩坐下后,她也坐到拉开相当距离的对面
「别来无恙,阿尔戈小姐」
「……哈啰、小亚,桐小弟也是」
以微妙
表情轻快挥手的玩家的脸颊上,左右各画着三根胡须模样的鲜明图案,从死亡游戏开始至今约两年,不,连封测时期都算入再加一个月,始终保持这个纹面的女性名为《鼠之阿尔戈》,是艾恩格朗特最有本领的情报贩子
与我和亚丝娜从游戏初期就认识,情报的买卖次数已无法计算,除此以外,还有种种协助与被协助的的前例,但不记得有明确敌对过,因此,事到如今还对我们如此警戒,阿尔戈的态度让我不明所以,总之这摆在一边,先进入正题
「──────那么,阿尔戈,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这个问题,在问的是右手转了一圈所指着的,现在依然绝赞飞行中的整栋小木屋,对此情报贩子眨了眨金褐色卷发内的双眼
「怎么?都到这里就表示桐小弟也接受了吧?quest、任务啊!」
「啊……啊啊……嘛……」
侧眼看着抱在亚丝娜怀中的迷糊小狗,头上的《?》符号仍点着,这表示某个任务仍在进行中,这么说的话──
「但是,与其说是明确接受了任务,反倒感觉是被卷进来啊……」
对于我的说法,亚丝娜也点头同意
「的确如此,我只是将这孩子抱起,这样就飞到屋子这里来了,怎么说呢……就像是……将被谁解到一半留置的任务捡起来一样……」
话说到此突然停顿,与我相望着,她想到的是什么,我马上就明白了
《被谁解到一半留置的任务》若是导致目前状况的原因,那个「谁」除了眼前的阿尔戈以外不会有别人
同时射向阿尔戈的我与亚丝娜的视线,阿尔戈认命般的缩了下头,开口说道
「…………从头说起好了」
──最近得到情报,在艾恩格朗特的低楼层,发生了好几个奇怪的新任务,打倒几次都会复活的假面食人魔(ogre)、边旋转跳边喷火的乌龟、从诅咒的讯息窗口爬出的白衣女活尸(undead)等等【依序为杀人魔杰森、卡美拉、贞子】
──这边正好是《全任务必胜指南》的出版前夕,没立即对新任务进行取材可不行,所以前天我就来了有新任务传闻的二十二层西南地区调查,运气不错发现了任务的起始点,但任务内容却有点问题,没带着进行故事所必须的关键角色就跳进了屋子,而屋子突然被龙卷风吹上天空,真是吓了我一大跳!
在那之后两天,我一直在这飞天屋中,等着有谁来重置任务的说
说明到此,阿尔戈疲惫的两手一摊
《任务的重置》,是对仍处于进行中但长期被留置的任务,从选单操作让其回到最初状态,因为sao有不少任务,是不能与其它玩家同时接受的,所以设置了这个机能,当然,不接触作为任务起始点的npc是不行的
也就是说,在那棵杉树下发现名为《托托》的小狗时,注意到头上的《?》符号并开启主选单的任务栏的话,就会发现那里存在着重置按钮──或许是这样,但是像这样已被卷入任务的现在,不论我或亚丝娜都不能重置了
「……嘛,虽然大致理解了状况……但还是有不少迷团,阿尔戈,刚才妳说的『任务内容的问题』是什么?」
我提出了理所当然的疑问,但阿尔戈再次露出了某种微妙的表情,偷偷看着亚丝娜……正确来说是在亚丝娜怀中入睡的小型动物物件
「啊,那件事情嘛……我也有些擅长的事情或者不擅长的事情嘛……」
「啊啊,原来如此!阿尔戈小姐会怕狗啊!」
因为亚丝娜笑着在瞬间揭穿,情报贩子双颊的三根胡子缩了起来
「没、没办法啊,只有这件事还是初期状态嘛!说来小亚也是,我有听到妳很害怕灵体系mob的情报喔!」
「那个是鬼怪吧!害怕鬼怪不是理所当然吗,但小狗是这么的可爱?来吧,要抱抱看吗?」
「不要、住手!让牠睡着就好了!」
──就这样放着看起来非常融洽的亚丝娜与阿尔戈不管,我暂时陷入思考
阿尔戈(明明是《老鼠》)怕狗,但那只狗的头上却点亮了进行中任务的记号,这代表着……
「哈哈、原来如此,阿尔戈,你虽然开启了任务,因为关键角色是狗而agi全开冲刺逃跑,刚冲进屋子任务就发展到空中阶段,但狗没进入屋子所以任务处于停顿状态(stuck),就这样被困在飞天的屋内两天……以上,哈哈哈、你也经历了许多有趣的事嘛,趁此机会,将经验谈写成『阿尔戈的大冒险』之类的书也许可以再赚一笔」
我满面笑容的说着,老鼠在瞬间露出像是「能赚才怪?」的表情大叫道
「这可不是说笑喔,桐小弟!这样下去的话,你和小亚也得暂时困在这间屋子哟!」
「太大惊小怪了吧,有万一的话用转移结晶飞到哪里的街上不就好了」
当我做出回应,打算再次露出笑容时,阿尔戈与亚丝娜却同时露出微妙的表情,用眼神交流之后,由亚丝娜代表开口说道
「……我说,桐人,你觉得阿尔戈小姐会没有试过这么做吗?」
「诶?」
「虽然任务也是原因,但像这种强制事件,大致上都是无法传送的,对吧,阿尔戈小姐?」
「就是如此!」
「…………真的?」
对于慢了一步才冷汗直流的我,阿尔戈回以叹息的表情
「嘛,作为最后的手段,从窗户跳下并在冲撞地面之前传送也不是不可能……有没有一点尝试的念头?」
「我也敬谢不敏」
对窗外延展的天空一瞥,我重新巡视至今的想法
话说回头,这个任务到底怎么回事,在森林中向狗接受任务,与其一起进入这栋屋子后,屋子又被龙卷风吹飞?在这个时间点,故事实在太没脉络了,sao游戏服务器的营运,虽然已经脱离开发企业argus的控制,但撰写任务剧本的毕竟是argus的组员,那么,到底是谁想出这么没逻辑的发展,而且,在没有呼叫gm机能的现在,要让我们脱离这个停顿状况,到底该怎么做才好……
「…………咦、不对、慢着」
我的发言,让抚摸着托托的头的亚丝娜,以及对其投以警戒视线的阿尔戈,同时将脸转了过来
「这个任务停顿的理由是,将小狗……托托留在地上就来了,这一点已经解决的话……,──这么说来,任务不就继续开始了吗……?」
「啊……!」
阿尔戈弹响手指,飞快的跑到最靠近自己的窗户边,往地面一看并叫道
「在、在移动了!应该说,马上就要降落了!」
「真的吗!?太好了,天黑之前就能回去了」
亚丝娜也靠向窗户,露出放心的表情说道,但我却没有那么乐观,可以说是,预感吧
让整栋屋子飞上天空,作为任务的导入可说相当盛大,以如此盛大开始的故事,我不认为这么简单就结束,恐怕还有到那里找什么、到这里帮谁……之类的接连不断的发展不是吗?更重要的,即使努力完成任务,也不保证这栋小木屋就能变回原本的贩卖屋,那么,我和亚丝娜到底何时才能结……
「唔!」
我低吟一声,看着与亚丝娜(怀中的小狗)一直保持微妙距离的阿尔戈纤细的背影
她虽然是老友了,但不能让她事先得知我与亚丝娜要结婚,若是曝光的话,一定会成为报纸《阿尔戈周刊》的头条消息,我肯定会被亚丝娜fan club的成员所咒杀吧
既然如此,长时间一起攻略任务是危险的,不快点解决,并在《老鼠》的嗅觉
发现什么之前说声「辛苦了!」可不行
几乎在我下定决心并站起的同时,小木屋发出了相当沉重的声响,已降落在不知名的地方
6.
「说起来,这个任务的名称到底是啥?」
听到我的问题,阿尔戈打开了任务窗口后回答道
「西国魔女与三个宝物」
「……很普通嘛,明明是这么的超展开……」
对阿尔戈是离开两天、对我和亚丝娜是离开十五分钟,切实踏上地面的我们三人面前,下一个关键角色正摇曳着身体
但是,那根本不是人类,由排成十字型的木棒组合的身体、以及麻布包裹东西做成的圆头的人偶──简言之是稻草人【原文:案山子】,虽然有着滑稽的外观,但也是种真正的怪物,在恐怖系楼层经常配置的《稻草人(scarecrow)》系的mob
迎接我们的不只有稻草人,左侧的是有着中空全身铠的《活铠甲(living armor)》系怪物,而在右边则是人身配上狮子头的《狮人(werelion)》系怪物,三只都没有发动攻击的倾向,彩色指标也呈现了非主动系状态的黄色
接下来该怎么办呢,正在考虑的时候,稻草人突然开口说话
「喔喔,已经等待你们很久了!」
配合这台词,稻草人头上浮现的《!》符号变成了表示任务进行中的《?》符号,同时小狗头上的符号也消失了
「你说……等待我们?」
总之我做了个象样的回答,稻草人摇晃的更激烈的头以怒涛之势开始说明,撷取重点后,就是以下的内容
──吾等《稻草人》《马口铁》《狮子》为了成为人类而踏上旅程,但在途中,伙伴之一的女孩却被西国魔女抓走了,虽然想要救她,但稻草人的头部内容、马口铁作为心脏的宝石、以及狮子的勇气来源金色鬃毛都被魔女夺走而无法战斗,因此,为了召唤能一起对抗魔女的剑士,在女孩饲养的小狗《托托》上施了龙卷风的咒语,并送到山壁的另一面
「哈、哈啊……原来如此……」
我边点头边瞄向后面
依地图指示,目前所在地为同属二十二层的西北部,因为被垂直耸立的悬崖包围,是不可能徒步进入的区域,稻草人所说的《山壁》,就是那悬崖吧
虽然已经大致掌握了任务的设定,但还是觉得整体说来很奇怪,首先,明明没有魔法的sao,出现《魔女》或《龙卷风的咒语》之类的没问题吗,而且,稻草人和狮子也就罢了,为何活铠甲的名称会叫《马口铁》啊
──就这样,当我为了可说是无关紧要的无聊问题而烦恼时,身旁的亚丝娜突然开口
「……我明白了,这个任务是怎么回事」
跟着,阿尔戈也点头说道
「我也明白了,难怪屋子会飞起来」
「诶?什么意思?」
依序看着两人后提问,亚丝娜露出微笑,说了完全出乎意料的话
「我想桐人小时候应该也有读过,虽然有许多细节不同,但这个任务……原本应该是《奥兹国的魔法师》吧!」【原名《the wonderful wizard of oz》,《绿野仙踪》系列的第一集】
「啊、啊啊、原来如此、是这么回事啊!」
虽然我这样叫道,实际上我并没有从头到尾想起故事内容,身为主角的女孩与饲养的小狗,因为屋子被龙卷风吹飞,降落的地点是异世界,与稻草人、马口铁人偶、狮子结伴同行并四处冒险,最后终于回到现实世界──大致就是这样的故事、应该吧
既然明白这点,就能理解活铠甲叫做《马口铁》的事了,但也同时想到之后的发展可不普通
「……如此说来,这个任务,可是非常漫长啊……」
混着叹息说出的感叹,让亚丝娜对我露出了「为何?」的表情,我肩膀一竦继续说道
「因为,就剧情来说,接下来必须依序取回稻草人的脑袋、马口铁的心脏、还有狮子的鬃毛不是吗?到底这得花几个小时……」
听了我的抱怨,亚丝娜与阿尔戈相视之后,不知为何得意微笑着
「桐小弟,看来你不太记得原来的故事嘛」
「唔……不是、嘛、虽然是这样」
「呵呵,我想没必要搜集关键物品了喔,这一段就跳过,直接前往魔女的城堡吧」
「咦、诶诶诶!」
稻草人、马口铁、狮子三位似乎也配合我的叫声,一同做出「诶诶诶!」的表情,这应该是我的错觉吧
再次确认地图,椭圆形的任务地区有三处标示着金色的《!》符号,此外还有一个灰色的《!》符号(虽是最终目的地,但g还没完成),依照常识,没把三处金色符号攻略完成就到最终目的地是没用的,但亚丝娜与阿尔戈的步伐没有犹豫
两人奔驰在铺着黄色砖瓦的道路上,想成为人类的三位怪物与我以不安的脚步紧追在后,阿尔戈保持微妙距离的理由,是因为亚丝娜一直抱着的小狗吧
头上的任务符号既已消失,托托就不再担任关键角色了,将牠留在小木屋如何,我和阿尔戈曾这样提议,但是亚丝娜却紧抱着小狗,以楚楚可怜的眼神一直发出「呜呜~」的哀求声,我也不好继续坚持,老实说我是无所谓,但对讨厌狗的阿尔戈来说有点像是精神力的试炼吧
怕到那种地步,恐怕不是本人刚才所说的,只限于这个世界的角色扮演,现实世界的阿尔戈,一定也拿狗没辄,但是,若我处在她的立场,能那样坦白的将自己的内在──真实的一面表现出来吗,或是将在这个世界的伪装,不管是几重形象都保持住,刻意抑制感情,装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吗
这样的我,对亚丝娜抱持的感情,真的能称作爱情吗……
「…………你怎么想?」
我以些微的声音,向隔壁奔跑的任务npc之一,被夺走《勇气》的狮子问道
配置在艾恩格朗特的无数npc,几乎都只有重复预设对话模板的程序,与玩家的对话几乎不可能成立,所以我本来不期待会得到回答
「……你也被夺走了什么东西吗?」
当狮子男小声的如此回答时,我稍微……不,是相当惊讶
「嗯……或许……是这样吧,从我来到这里以后,不记得有真正喜欢过谁吧」
顺着对话回答,结果,和四十层附近出现的原本的狮人族相比,外观较无精打采的狮子男,马上以悲伤的表情点头道
「是吗,其实我也没有自信,被魔女偷走鬃毛之前的我,真的曾经拥有《勇气》吗」
狮子男随着叹息变的垂头丧气,在其颈后的一部分鬃毛,露出了像被理发器插入而消失的模样
抱着这个念头一看,狮子男旁边弹跳奔跑的稻草人的后脑,有着曾被切开再胡乱修补的缝补痕迹,在其对面的马口铁的胸甲也是,开了大洞但用伴创膏填塞着,每个似乎都是《西国魔女》从他们三位夺走重要之物的痕迹吧
当然,我不记得也被魔女夺走了《爱人之心》,要说那是在哪遗失的话,应该是自幼就对周围的人……家族一直保持疏离的我自己的责任
那么,这颗心,要去哪找才能找到呢?与亚丝娜结婚,一起生活就能找到吗?但是,若像狮子男所说,我这种人从一开始就不曾拥有的话……
就在这时,彷佛感受到我的不安,跑在数公尺前方的亚丝娜回过头来,虽然有些疑惑,但还是露出一如既往的笑容,以举起的右手指着前方,以开朗的声音呼叫到
「快看!桐人,已经能看到了!」
手脚
快的阿尔戈,将双手已装备的金属爪铿锵互击
「既然是我也不知道的任务,那肯定是没探勘过的主城(dungeon)!未得手的宝箱有很多吧!」
「……我说啊,话虽如此但这可是二十二层,一定不会是有价值的东西吧」
中止不合时宜的反省,为了追上两人而加快脚步,我抬头仰望出现在树木后方的城堡,好几座非常细长的塔伸展着,城墙是接近漆黑的灰色,耸立在深红色天空背景下的姿态,有着符合《魔女之城》的气氛
虽然将盘据在其深处的魔女打倒就能完成任务,但现阶段应该进不了城堡的吧,依照常识,没到各地的小任务将稻草人、马口铁、狮子被夺走的心给取回,最终主城的大门不会开启、boss也不会现身才对,不,在此之前,三人的失物被略过这件事也有点可怜……
就在我想着这些事情时,亚丝娜与阿尔戈依然保持微妙的间隔奔驰着,在几分钟的路程前方出现了雄伟的城门,高达五公尺的黑色铸铁城门紧闭着,果然没有开启的迹象──
喀啦喀啦锵
清晰的开锁声持续响着,城门自动往左右打开,我惊讶的阖不上嘴,亚丝娜抱着的小狗虽然汪汪叫着,但应该不是牠让门打开的吧
两位女性玩家虽以「果然如此」的表情相望,但我这边可是完全状况外,看了一下脑袋与心脏与鬃毛被偷走的稻草人与马口铁与狮子的脸,我肩膀一竦,踏入门内
此时,凶暴的低吼声响起,四只怪物在城堡前庭出现,高大的身体接上黑豹头的豹人族(werepanther),既然魔女会使役黑猫,这也算是相衬的守卫……或许吧
「嘎喔喔喔喔喔!」
豹人们再次吼叫,将刀刃呈锯齿状的弯刀(scimitar)拔出的瞬间,稻草人等三位发出了「咿咿咿!」的可怜悲鸣并缩成一团,虽然是《恐慌》的异常状态,但或许是真的害怕也说不定,虽说本来就不期待能成为战力,但才开始就这样的话boss战可令人担忧
我立即回头并拔出背后的爱剑《阐释者》,将右侧猛冲过来的两只豹人同时作为目标,发动单手剑少数的单发.范围型剑技《锯齿波动》(serration wave)
向下打击地面的剑发出高周波震动,锯齿状的特效光芒呈放射状扩大,两只豹人吃了这招,脚步一个踉跄,原本就是以妨碍移动为目的的技巧,造成的伤害并不怎么多,毕竟只是二十二层的任务出现的怪物,在恢复姿势前削减他们的hp,豹人们就这样维持站姿爆散了
剩下的两只,也被左手仍抱着小狗的亚丝娜,与一对一其实相当强的阿尔戈秒杀,结束了战斗,其中一只豹人掉落了带着任务道具符号的钥匙,用其打开了城堡角落的某扇小门
进入之前又一次看向天空,朱红色已开始混入紫色,到入夜之前还有一小时,但城堡也有相当的体积,在日落前完成攻略实在很难
──似乎再次读出我的想法,亚丝娜拍了我的背说道
「别担心,我带了很多便当来喔」
不不不,我不是在担心晚餐的事,而是在思考今天能否和亚丝娜结完婚啊
但实在无法这样回答,我只好以微妙的角度点头,而阿尔戈则以悠闲的声音回话道
「那可真是期待啊!小亚成功开发出酱油的传闻,我可是确实得到了喔!」
潜入《西国魔女》的城堡,仅仅过了十分钟
我、亚丝娜、阿尔戈、稻草人、马口铁、狮子,加上小狗共六人+一只的队伍,轻松的抵达应该是boss房间的大门
虽然战力远远超过任务的适合等级也是原因,但还有阿尔戈装了车轮般的犯规机动力,本来不绕路就爬不上去的看台,或是连我要跳也会犹豫的狭窄立足点都轻巧的飞跃,因为缩短了许多路程,拜其所赐,从窄窗看出的天空仍然残留晚霞的一抹火红
「便当就等到boss战后再吃吧」
亚丝娜一派轻松的说道,阿尔戈也悠然的「就这样吧」答道,怪物们虽依旧一副这样可以吗的苦恼表情,作为代表的稻草人向前跳出,动着麻布头上简单缝制的嘴说道
「……《西国魔女》会使用许多种可怕的咒语,我的脑袋若不是空的,就能想出咒语的种类……」
……果然还是该照顺序解决小任务啊,当我这么想时,亚丝娜却以一副冷静的模样拍着稻草人的肩膀(其实是木棒)
「放心,只要你们三位合力,一定能救出桃……那位朋友女孩的,来,出发吧」
说完话后潇洒的转身,毫无犹豫的推开了大门
在门里面,是座确实有着boss房间气氛的长方形大厅,当我们踏进的瞬间,挑高天花板上的吊灯架点起了可怕的绿色蜡烛,从眼前往深处逐渐点亮,当接近正面的墙壁时,能看见那里设置了一座大牢笼
在牢笼里,倒着一位被捆绑的少女──而在其旁边,有个咕噜咕噜煮着的巨大锅子,以及用长柄杓子搅拌着的黑衣老婆婆
「喔喔……很像魔女的魔女啊……」
无意间将感想脱口而出,sao原则上不存在攻击魔法,照理来说也不存在魔法使,因此设计成这样的怪物可说相当稀有
那这位老婆婆会做出何种攻击呢,正在考虑这事时──稻草人突然大叫
「喔喔、桃乐丝小姐,这样下去桃乐丝小姐就会被煮成汤了!」
接着马口铁的铠甲零件也铿锵铿锵响着
「桃乐丝、危险、救她、得快!」
在最后,狮子也努力竖起一部份被剃掉的鬃毛
「再等一下桃乐丝!现在,我们就……我们就……」
但在此时,狮子的鬃毛垂下了,马口铁的零件沉默了,稻草人的主干弯曲了
代替陷入沉默的三人组,我与亚丝娜、阿尔戈向前站出,我们朝着正侧身继续搅拌大锅的的魔女,慎重的接近着
当队伍抵达大厅的中间地点时──
黑斗篷的魔女抬起脸看着这边,发出黄光的双眼瞇着微笑,以尖锐的声音说道
「你们也想喝这孩子煮的汤吗?喝一口能变年轻、喝两口则充满力量,是很美味很美味的汤哟?咿嘻嘻嘻」
在此愚蠢的回答「yes」的话就会进入强制剧情,让名叫桃乐丝的少女被锅子咕噜咕噜煮熟可不行,所以我大声响应道
「错了!我们是来救这女孩的」
「如此如此,还真遗憾呢,那么……」
魔女将柄杓从锅中捞起,对其吹了一口气
「把你们也做成汤吧!咿~~嘻嘻嘻~~~」
随着尖锐的声音,将柄杓装的东西洒向这方向,其变成了看起来有毒的紫色烟雾,将我们包围起来
瞬间,视野左上角的hp条下方,点亮了绿框的妨碍(debuff)图示,是麻痹
「呃……」
刚听到呻吟,我与亚丝娜、阿尔戈背后的稻草人他们就倒在地上,连高等级的我们三人也无法抵抗,我想应该是强制麻痹剧情,但状况很危险这点不变,急忙的想从腰包中拿出治愈药水时,没想到,连一般麻痹下能动的右手也麻痹了
「嘻、嘻、嘻,接~~下来,该从谁开始煮呢……」
挥舞着代替魔杖的柄杓,魔女的脚步像跳舞般靠近,这难道是相当糟糕的状况吗,这么想的我拼命想站起,但身体却丝毫动弹不得
「咿嘻嘻,没用、没用,能破除这个咒语的,只有狮子的怒吼而已」
──喔,原来如此,
随着浅显易懂的提示,我移动视线,尽量往后方看去,稻草人和马口铁的确和我们一样
处于麻痹状态,只有狮子身上没有妨碍图示,他只要吼一声,全体的麻痹就能解除了
虽然应该是这样
遗憾的是,狮子的鬃毛贴身垂下着,两手抱着头,蹲坐着不停颤抖,喂喂,我在心中吐嘈之后,终于注意到
这不能怪他,他被魔女夺走了《勇气》,若完成小任务,取回勇气来源的黄金鬃毛还有办法,现在这状况根本不可能挺身而出,明明是可以预测的发展,亚丝娜她们为何说不必依序完成三个小任务呢──
「汪、汪汪汪!」
表示威吓的小狗叫声响起,打断了我的思考
被打断的不只这些,狮子的颤抖突然停止,而且身上一直萎靡的鬃毛缓缓膨起,究竟是为什么,他明明已经失去了勇气
我只能倒在地板上,睁大眼睛看着,狮子缓缓站起,虽然表情依旧无精打采,但双眼确实带着光芒
「我是……我是、为了、救桃乐丝而来的!」
大声喊叫道,胸部也整个膨起以吸入空气──狮子发出嘎喔喔喔喔!的奋勇咆哮,宛如被这狮吼吹飞一般,我的麻痹图示消失了
魔女虽然再次发动麻痹攻击,但马口铁跟在狮子之后,再之后连稻草人也都站起,将咒语破除了,当咒语的效果消灭殆尽,魔女一副挫折的模样,挥动柄杓猛冲过来
穿着黑斗篷与尖帽的魔女,怎么看都不像会用武器技能,但举到头上的长柄杓发出红光让我稍微吃惊,果然是这个世界的居民,看样子似乎会用屠斧(poleae)系的剑技
「呜耶耶耶耶──────!」
柄杓随着尖锐的叫声挥下,但被我的《垂直弧形斩》(vertical arc)轻松挡住,回击的剑势砍入胸口,接着由亚丝娜切换,冲向被击退的魔女
才想着在这种状况下左手还抱着小狗该怎么办,但依然顺利发动剑技的她果然身手一流,挨了毫不留情的五连突刺,魔女再次被击飞,彷佛连着地的空隙都不给一般,这次是阿尔戈的突击,以甚至能凌驾亚丝娜的冲刺来到魔女下方,双手的金属爪爆发出连绵不绝的乱舞系剑技
魔女虽然挨了高等级三人的连续攻击,但作为任务boss而有的hp条仍残留一点撑住了,虽然一屁股摔到地上,但马上再站起,冲回大厅深处的大锅,接下来又要用谜样的汤施展咒语了吗,我们不管技能硬直是否解除都想着追上去──但是,比我们更快
突然从亚丝娜怀中跳出的小狗,不,是托托,如子弹一般追向魔女并咬住黑色高跟鞋的后跟,脚被纠缠的魔女向前踉跄翻倒,以惊人之势滚动着,扑通一声从头冲入烹煮的大锅
几秒之后,盛大的怪物死亡特效从大锅向上喷出
从牢笼获救的桃乐丝,紧紧抱住爱犬托托,一再的向我们表示感谢,她为了寻找在这世界某处的《翡翠之都》,接下来似乎还会继续与稻草人等一同旅行
在原本的小木屋前目送桃乐丝一行的我、与似乎很舍不得的亚丝娜(大概是为了与小狗分开)、终于放松的阿尔戈(也是因为小狗)的背后同时「碰」的响起,任务最后的《!》符号,浮现在小木屋的里面,只要进入屋子关上门,一定就能回到原来的地方了吧
「好了,我们也回去吧」
边说边望着西方的天空,正好是一线夕阳沉入云海的时刻
7.
原始版本的『奥兹国的魔法师』,以及稻草人对脑袋、马口铁人偶对心脏、狮子对勇气的持续追寻──等故事,都在飞行的归途中由亚丝娜说明了
但是,他们始终都无法获得那些东西,直到故事的最后,如同大魔法师奥兹所说,在拯救被魔女所抓的桃乐丝的过程中,稻草人绞尽脑汁,马口铁展现出感情,而狮子发挥勇气,其实他们早已拥有一直在追寻的东西
「…………原来如此,所以亚丝娜和阿尔戈都早就知道,即使不解小任务,狮子他们也会挺身而出」
我怀着苦笑说道,而女性们则一同得意的点头,在此同时屋子也沉声降落了
走出门外,这里的确是当初我发现这栋木屋的森林空地没错,留下感慨站着的我与亚丝娜,穿越了草坪的阿尔戈,回头笑容满面的说道
「今天多亏两位帮助了,作为回礼,这件事就当作不贩卖的秘密了」
「啥?这件事……是说哪件事?」
「这还用说吗!」
对着这边眨了一下──
「祝你们幸福,桐小弟、小亚!」
留下愕然呆站的我们,阿尔戈如忍者般灵巧的从视野中消失
数秒之后,亚丝娜嗤嗤的笑着,我也受其影响而放松,在一同哈哈大笑的同时,也感觉到胸中扎着的最后一根刺消失的无影无踪
──想追求的东西,当为了追求而踏出一步时,就已经在手中了
我希望和亚丝娜永远在一起,并做了求婚,因此在那时候,我已经找回失去的东西,也就是爱人的感情
「…………亚丝娜」
呼唤她的名字,亚丝娜带着微笑直视着我
被越过木屋屋顶的晚霞所照耀,闪耀着美丽光芒的栗色眼瞳彷佛能被看透,我开启了主选单,两次移动字段,对着目标按钮轻轻放上手指
按下《marriage》的文字列,接着点选《asuna》的名字
亚丝娜眼神移动,看着出现在她面前的小窗口,举起了右手,纤细的手指如抚摸般靠向窗口──
「…………桐人」
正面对着我的视线,亚丝娜轻声回答,按下了《yes》的按钮
支配这个世界的自律控制系统《cardinal》之名被我们所知,仅仅是在几天后
而被告知cardinal具有惊异的《任务自动生成功能》,已是更久更久以后的事了
(全文完)
the day after
网译版 转自 轻之国度
翻译:玖月神威
图源:kcmasaki、reekilynn
修图:ton仔
1.
「这个虚拟体,也差不多适应了吧?」
突来的问题,让亚丝娜从显示英语习题的视窗抬起头。
以手指捻起自己右肩流泻而下的,水妖精特有的蓝色长发回答道。
「嗯……再一阵子吧,真奇怪呢,脸孔和体格都与艾恩葛朗特时代一样,明明只是眼睛和头发的颜色不同而已,但虽然只是偶尔这么想,自己的身体,似乎,没和意识连结在一起……」
「哼嗯」
担忧而皱起眉头的,是漆黑头发以冲天之势直立的影妖精的少年。虽称呼其少年,但内在的男孩子只比今年十八岁的亚丝娜小了一岁而已,只是虚拟体的样貌给人的感觉比现实世界的他还年幼,所以不自觉的这么想。
比邻坐在沙发椅上的影妖精,将自己前面的全息键盘推往深处,手肘撑著桌子直盯著亚丝娜看。
「那或许是适应以外的问题吧……。你说过amusphere的输入强度或回馈都没有问题是吧」
「嗯,大致看来每项都在平均值以上」
「是吗……」
一边点著头,一边伸出左手握住亚丝娜的右手。
「咦、怎、怎么了?」
虽然因受到奇袭攻击而吃了一惊故反问道,但因为对方的表情怎么看都很正经,于是亚丝娜张开手掌,对方将自己的食指缓缓靠近,在稍微接触到的时候就停下。
在掌心发生的微妙搔痒感传达到了虚拟体的背上,令亚丝娜不禁「嗯……」的小声呻吟,但是影妖精维持著正经的表情,直盯著手掌说道。
「现在我这边产生了接触感觉,你有感觉到被碰触吗?」
「嗯……有感觉到」
亚丝娜点头答覆,而影妖精维持著正经的表情继续说道。
「好,那么,动作会一点一点的离开,直到感觉消失时告诉我。……如何,仍然有感觉吗?」
碰触手掌的指头缓缓的滑动,变得更加微弱的感觉信号刺激著假想的神经系统,令虚拟体轻颤著说道。
「呜……仍然……能感觉到」
「是吗……那、这样呢?」
「嗯……有……感觉……」
「哼嗯果然i/o信号的强度应该是正常的」
「啊……感、觉……」
这时亚丝娜终于察觉自己的回答或许会造成某种误解也说不定。
整张脸瞬间被强烈的热感所包覆,马上收回右手并且握紧,面对露出讶异表情的影妖精,以最大音量喊叫道。
「到底在说什么嘛!桐……桐人这个、笨蛋─────────!!」
炸裂的右手巴掌直击,有虽然地点在中立都市的旅馆,但或许会发生数值上的伤害般的威力,轻易的将瘦小的影妖精从沙发椅轰到墙边。
二o二五年六月二十一日,星期六,下午八时三十分。
亚丝娜──结城明日奈,在vrmm《alfheim online》的城市《世界树都市》外围的旅馆的房间内,与桐人──桐谷和人一同解决著学校的习题。
从解散的《rect progress》公司接手alo营运的合资公司《ymir》对游戏做了许多变动,其中之一,是有限度地开放从游戏内世界对外部网路的连接。从选单中开启浏览器,就能和现实世界的pc与携带终端一样浏览各个网页,也能连结保存在网路硬碟的习题档案,万一,恶意玩家执行奇怪的程式也会被《cardinal系统》及时察觉,不会对妖精乡的治安造成损害。
母亲对于亚丝娜再次使用完全潜行机没有好脸色,「习题就用自己的手作完」之类的话说了好几次,但对亚丝娜而言,现实世界的身体与虚拟世界的虚拟体都是《自己》,能在周遭随意(严格来说有上限)开启视窗的虚拟世界,在做习题方面较有效率,也不会有眼睛疲劳肩膀酸痛等等,最重要的是,能与住在离亚丝娜家所在的世田谷区宫坂有段距离的崎玉县川崎市的桐人比邻用功……不,这或许有些不纯的动机在。
总之,这一天的夜里仍以妖精之身专心敲打虚拟键盘的时候,突然,桐人对亚丝娜的感觉进行了检查──就是这样一回事。
影妖精呜呜呻吟著起身,同样从沙发站起的亚丝娜,双手叉腰面对他说道。
「我说,要确认感觉信号的话,还有其它方法吧!」
「……刚才那样是最简单的吧……,而且,发出e(ro)……奇怪反应的不就是亚丝娜吗……」
对于做出暧昧反驳的桐人,亚丝娜乍然紧盯。
「e……什么?你想说什么?我不会生气所以快说?」
「绝、绝对是假的!而且,根本已经生气了……」
「才没有生气!如果结衣没有出门的话,那时我说不定真的会生气」
亚丝娜的话,让直立不定的桐人颤抖。
既是高等的top-down型ai、是两人的女儿、在alo内又是《导航精灵》的结衣,随著克莱因和莉兹贝特等朋友一同狩猎而不在,若是刚才的场面让爱女目击的话,想到这里脸又再度发热,这时桐人不知为何露出笑脸,以开朗的口气说道──
「亚丝娜,你的脸很红喔」
被如此评论道,不禁再次紧握住铁拳。
朝向露出「不妙」表情的桐人,毫不客气前进了几步,这时候。
「………啊……」
亚丝娜小声呻吟并停步不动。
那个感觉又再次出现了,灵魂彷佛一瞬间被抽离身体的奇妙感觉,似乎不知道手脚在哪又该怎么动……似乎现在不再是现在。
因为发现了异状吧,桐人以瞬间移动般的速度靠近,搀扶柱亚丝娜的身体,以严肃的表情盯著亚丝娜的眼睛低声问道。
「没事吧?」
「嗯……嗯,没事,已经好了」
话虽如此,让桐人的手继续支撑著体重,亚丝娜轻声说道。
「真的……真的只是稍微不对劲,而已,并不是虚拟体动不了之类的,虽然可以不去在意……不,虽然或许只是想多了……」
「不……检查一下比较好,这是艾恩葛朗特时代不曾有过的感觉吧?」
「嗯、我想……一次也没有……」
桐人轻轻抱起点头回答的亚丝娜,往隔壁的寝室而去,因为租来的房间是最高级的套房,从宽广的房间的窗边,能看见世界树光辉灿烂的夜景与遥远下方的亚尔普海姆(alfheim)的部分大地,但是桐人的目光没有注意那边,将亚丝娜平放在大床上然后自己坐在一旁,再次伸出手,轻抚著水蓝色的头发说道。
「……亚丝娜,虽然应该是不愿再想起的回忆……」
从满是踌躇的语气中,亚丝娜察觉了桐人想说的事,微笑著以轻松的语气回到。
「没关系的,……身为《蒂塔妮亚》的时候,也不曾有过这种感觉,所以,我想应该不是伺服器(世界)异常所造成的」
「是吗……」
回应后,桐人终于将视线转向窗外。
他将死亡游戏《sword art online》通关,将生还的六千一百四十九位玩家从浮游城艾恩葛朗特解放,是二o二四年十一月七日的事情了。
但是,包括亚丝娜在内的约三百位玩家,并没有回到现实世界,在综合电子仪器制造商rect担任要职的名为须乡伸之的男人,以违法的人体实验为目的,将三百人
的意识绑架到设置在alo内的虚拟研究设施。
亚丝娜虽然没有成为实验对象,但却被囚禁在吊在世界树枝条下的巨大鸟笼中,《蒂塔妮亚》这名字,是在这个世界自称《妖精王.奥伯龙》的须乡所给予的。
被囚禁的痛苦,持续到二o二五年一月二十二日被桐人救出为止,虽然是能够匹敌艾恩葛朗特两年时光的漫长的两个月,但在这段期间,自己一次也没发现过感觉的异变。
「……大概,第一次的……该怎么说呢,《脱离感觉》发生时,我想是在约一个月之前……」
低声的话语,让桐人有些惊讶。
「最初的那次还记得吗?」
「嗯,在与新艾恩葛朗特第一层的boss战斗时发生的」
亚丝娜的回答,让黑色的眼睛眨了两三次。
「那个时候──说起来,虽然只有一次魔法的失败,或许就是……」
「真亏你能记住啊」
对伙伴的惊人记忆力不禁露出苦笑,亚丝娜点头说道。
「在咏唱咒文时,突然感到自己被拉开,于是咏唱就停下了,因为马上就回复了,而且在战斗中只发生那一次,我也觉得自己只是搞错……但在此之后,就一再发生了…」
「…既然如此,就不是适应的问题了,因为,第一层的boss战,距离亚丝娜初次以这个虚拟体登入alo已经有三周以上了吧?若不适应虚拟体是原因,在一开始就该更频繁的发生」
「说的……也是,那么,到底是什么原因……」
虽然躺在床上却仍表示了疑问,桐人暂时露出思考的表情后说道。
「这个现象,在alo以外的虚拟空间不会发生吗?」
「这嘛……说起来,虽然几乎很少在这里以外做完全潜行,但记忆里在其它地方并没有感觉过《脱离》」
「那么,也不是nervgear与amusphere的差异造成的了,剩下的是……嗯……──心中也觉得不可能,但在现实世界的相同现象是……」
「不可能吧,若是如此,就真的是灵魂出窍了」
从自己口中说出来,稍觉恐怖的再次检索自己的记忆,幸好完全没想到类似的案例,但这样一来,谜样的《脱离现象》就陷入原因不明了,虽然试著从网路收集情报,但找不到amusphere使用者有相同的故障回报,就算想拜托rect或ymir的服务人员,但这症状也轻微到能忽略。
这现象只维持一瞬间,几乎可以不当一回事,也不到会对游戏玩家造成障碍的程度──到此考虑了各种事情,这种不起眼的问题真是困扰。
在一旁看著坐下的桐人口中不停念念有词,亚丝娜终于说出了决定。
「剩下的,就只能和结衣讨论了」
「……嗯……」
这虽然是亚丝娜自从第四、五次《脱离》时就开始考虑的事,但至今仍犹豫著,不仅结衣在得知亚丝娜的异常后会非常担心,若是结衣倾尽全力仍无法解决的话,对她的心应该会造成很大的负担。
结衣是为了对sao玩家的精神面进行支援而被试作出的ai,但伴随著死亡游戏化而被冻结了各种权限,只能透过萤幕看著数千位玩家的负面感情,结果异常的负担对核心程式造成了损害,遇到亚丝娜他们时,几乎连话都不会讲。
因此,亚丝娜已经决定绝不让结衣担心,不让她纤细的心有丝毫的伤害。
然而,桐人就像看穿了这份心思般点了点头,再次将手伸向亚丝娜的头,温柔、但确实蕴含力量的抚弄著头发──能巧妙操作虚拟体到如此地步的玩家几乎没几人──说道。
「我明白亚丝娜的心情,但是……结衣她,若得知亚丝娜不与自己讨论的话,那岂不是会非常难过吗」
「但是……真的、不是什么严重的问题,我想,大概这阵子就会适应这个现象,然后完全不用在意了吧」
「……谁知道呢……毕竟亚丝娜很敏感嘛……」
这时桐人突然住口,慌张地摇头后继续说道。
「啊、不是、我并没有奇怪的意思」
「真是的,这点我还是明白的……然后?」
「然后……那个,既然是敏感的玩家,我想应该不可能无视感觉的些微异常,在战斗中更是如此,对我、与亚丝娜来说,这个世界……并不是死亡游戏,而是当成普通的vrmm想去尽情享受,为此,不管多么微小的妨碍我都希望排除……话说回头,这或许只是我的任性而已……」
最后只剩低声说著,而亚丝娜将右手伸向垂头丧气的桐人。
将手搭上紧身的黑衬衫的肩部,然后全力拉向自己,从sao时期继承而来的高等力量数值打破动作平衡,让瘦小的影妖精「呜哇」一声,倒在躺著的亚丝娜的胸口上。
随即以双手环绕,紧紧的用力抱住,亚丝娜轻声的说道。
「谢谢,桐人……我现在非常高兴喔,我对能与桐人、与结衣、与大家一起,前往亚尔普海姆的各种国家与新生艾恩葛朗特的各条街道,能够观光、购物、冒险等等感到非常高兴,从今以后,也想要一直一直,一起在这个世界旅行」
随著亚丝娜缓缓道来,臂弯中不断抵抗的桐人也停止了动作,不久后,他小心翼翼的伸手环抱。
仔细想想,像这样与桐人互拥,从sao时代以来就没做过了,自虚拟世界的鸟笼解放的一月起,到四月底为止都持续进行复健,在那之后仅是适应包括新学校的睽违两年的现实世界就已竭尽全力,不论在哪边的世界都不太有让两人单独相处的时间,今天能这样,也是因为正好只有两人被交代了许多习题,平时的读书会可是有更多人在。
但是,亚丝娜现在在心中拟定了一个计划……或者说是与自己的约定。
虽然不知何时能做到,目前还无法前往第十层以上的新生艾恩葛朗特,当二十一层以上开放的话,要比谁都更快抵达二十二层,将建在森林深处的小木屋买下,那是过去与桐人一起,度过短暂但幸福时光的玩家住宅。
当然,新旧的艾恩葛朗特之间,不仅栖息的怪物与出现的物品,连地形也有微妙的不同,并不保证同一个地方会有同一栋房屋在,但是,亚丝娜深信著,那栋木屋肯定一直等待著两人,虽然在买下之前,或许还得再解一次《飞天屋》的任务也说不定。
「……或许……」
亚丝娜的喃喃细语传入耳中,让臂弯中的桐人疑问的抬起头,「嗯嗯,没什么」回应道,亚丝娜无语继续想著。
或许不可思议的脱离现象,是心对那个家太过强烈的渴求所造成的也说不定,意识在瞬间离开了虚拟体,飞向了第二十二层的森林吧。
在这样想像的亚丝娜的耳边,传来了桐人的声音。
「……明天就与结衣谈谈吧,靠我们无法察觉的障碍,若是结衣一定可以找到的」
「嗯……说的也是」
表示同意后,亚丝娜松开了臂弯。
相触的脸颊分开,两人的视线在至近距离中交会,虽然些微预感在亚丝娜胸口中流淌,但桐人只在短暂的视线交会后就挺起身体,再次坐在床上并转向这边说道。
「那……接下来要怎么办?与克莱因他们会合吗?」
亚丝娜露出苦笑并且摇头。
「不-行,习题还没完全做完吧」
「啊……也、也是……」
「全部做完,大概也要将近十时了,狩猎还是等明天吧,艾基尔和莉法都说过能来,人多一点肯定会比较愉快」
「是是──」
像小孩一样答话后,突然垂头丧气的咕哝
道。
「啊-啊……在sao时代,明明十时才是狩猎的真正开始啊……」
「别做奇怪的怀念!况且,几乎没有《夜晚组》的人做到像你那样,但却又不停地提升等级,都被当攻略组的七大不可思议了」
听到从床上坐起的亚丝娜这么说,桐人露出微妙的表情开口询问道。
「……那个,其它六项不可思议是什么?」
「记得是……《黑衣剑士.无盾的单手剑传说》……《黑衣剑士.专st attack)传说》之类的……」
「慢、慢著慢著,这不是全都在讲我吗」
「放心,第七项是《kob团长太过坚硬传说》……但是,只有这个不该算是不可思议呢……」
回想起八个月前的记忆而喃喃道,将团长──希兹克利夫即茅场晶彦的《不可思议》看穿的黑发剑士,伸出的手覆盖在亚丝娜头上。
「就算是我,也没有什么不可思议的,等级之类的,都是受了许多人鼓励与帮助才勉强维持住的……当然,也包括了亚丝娜」
抚摸了两、三次头后,桐人从床上站起,大大的伸了个懒腰。
「接著,就赶快把习题搞定吧……既然都陪我了,这次也请帮点小忙……」
「真是没办法啊」
跟著从床上跳起,亚丝娜笑著补充说道。
「做完之后,到一楼的餐厅由我请客吧!」
从虚拟世界回到现实世界,最先感觉到的是血肉之躯的重量。
换个说法,真实的重力比较大。在旧sao中,因为作为细剑使而贯彻重视速度的能力构成,虚拟体的体感重量相当轻盈,每天如疾风般奔驰于原野、如骏马般跳越障碍,在继承了数值与档案的alo中,这身轻灵依然不变,不,因为背上有了翅膀,对重力的感觉更加稀薄了也说不定。
因此,当在昏暗的自己房间床上睁开眼睛的瞬间,压在全身的重量几乎让人喘不过气,明明被囚禁在死亡游戏时那么的渴望《登出》,但却怎样也无法喜欢这感觉,大概,这个冲击也总有一天会习惯吧。
花了大约十秒准备后,明日奈缓缓起身。
将头上相比于nervgear有著惊人轻巧的完全潜行机──amusphere拿下,动作被天花板上的感应器测知,自动点亮了间接照明的光度。
双脚下床,慎重的站起,果然还留著些许晕眩,与让虚拟世界的亚丝娜感到困扰的《脱离现象》有些相似,但相较于在那边是感到意识飞往上空,现实世界的晕眩是往地面拉去的感觉,不快的程度遥遥领先。
轻轻摇头以化解晕眩后,穿上拖鞋往南向的窗户走去。
从庭院的缝隙间,眺望著被六月的湿重夜气所笼罩的住宅区,因为稍微飘著雾雨,路灯周围宛如张著白伞,不免让人联想到虚拟世界的光线特效。
「…………?」
突然间,感觉到记忆的一角受到刺激,明日奈皱起了眉头。
夜晚的街道,笼罩夜雾的灯光,窸窣流淌的水道,在其边上,抱住膝盖不停啜泣著,很不安、很想逃走、但又无处可逃……
这是在何时、何处见过的情景,完全想不起来,想抓住这模糊的印象,但就在快要抓住时又突然消失了。
感受著残留在胸口中的,不可思议的寂寞余韵,明日奈暂时眺望著现实世界的夜景。
2.
隔天,六月二十二日,星期日,下午四时三十分。
亚丝娜抵达在亚尔普海姆上空巡回的巨大浮游城.新生艾恩葛朗特的第八层迷宫区最高阶──所谓的《boss房间》。
到这个地方要做的事只有一件,当然,就是与boss战斗。
啾────!发出如此高亢警告音的,是全身长满水蓝色羽毛的小龙《毕娜》,身为主人的猫妖精玩家,西莉卡随即喊叫道。
「亚丝娜姐,喽啰(minion)被召唤了!」
「知道了!各位集合!」
亚丝娜高举法杖当作队员们的信号,随之立刻开始咏唱咒文。
「神圣之泉现临于此,阻挡火焰与剧毒之气息」
当最后一句高声唱出的同时,手杖刺向黑色大理石地板,幽幽的青光波纹扩散,随之涌出了大量泉水,立刻形成了直径十公尺的水面。
「thank you、亚丝娜」
「非常感谢!」
握著战槌的锻制妖精莉兹贝特,与让毕娜坐在头上的西莉卡率先冲进水面,同是sao时代伙伴的土妖精斧战士艾基尔、火妖精刀使克莱因跟在后头,稍晚,全身黑色的影妖精桐人、与在现实世界是他妹妹的风妖精魔法剑士莉法同时回到了最前线。
虽然这七人已是队伍人数的上限,但在boss房间战斗的并不只有亚丝娜等人,加上其它四只队伍组成了大规模的强袭部队,虽然在圆形的大厅中有三十五位玩家在,但却不会感到拥挤,这是因为和旧艾恩葛朗特的boss房间相比,做了相当程度的扩大之故。
跳进有著hp回复效果与耐毒、耐火效果的水面,喘了一口气的桐人肩膀上,小精灵结衣向亚丝娜挥动著小手。
「妈妈,咒文的咏唱已经很熟练啰!」
「啊、啊哈哈……谢谢,结衣」
就在亚丝娜这样回答后不久,水面的周围喷出了数根火柱,随即化作了龙卷风般的漩涡,从中心显现出人形的火焰,化作高约一公尺的小型炎之精灵(fire elemental)。
就个体来说并非强敌,问题是数量很多,在广阔的整间boss房间中,共涌现了三十个以上,再加上精灵们又仅仅是喽啰mob,铺设黑大理石的大厅──亦是浮游城第八层全域之主的boss也会同时发动攻击。
boss之名为《炎之蛇神.瓦吉特》(wadjet the ming serpent)。
在最初的战斗后调查的结果,wadjet这名字似乎是出自埃及神话的火炎之蛇神,外观正如其名,是巨大的眼镜蛇头与拥有四根手臂的女神的融合姿态,黑色基调的巨大身体缠绕著火焰,毫无防备接近的话就会受到火属性的持续伤害。
现在,boss本体由亚丝娜他们以外的另两支队伍负责对付,在那十四人还有hp的时候,非得尽快解决包围阵不可。
将右手的法杖刺向地面,亚丝娜立刻确认著周围状况。
瓦吉特正与两支队伍在巨大boss房间的对面战斗著,剩下的两队,其中由火妖精的女性玩家率领的一队,退避到与亚丝娜一样用水妖精魔法制造的水面上,另一支队伍似乎没有能使用这个《净化之水面》(purified surface)的玩家,亚丝娜举起左手,向他们喊叫道。
「只要吸引喽啰的注意就行了,请到这边的水面来!」
了解,这么说的风妖精男性队长挥手回应。
就在交谈的过程中,周围的六位伙伴们,也将散乱靠近的部分炎之精灵打成了焦炭,虽说只是boss的喽啰,在普通的战斗中也是能让物理伤害的一半无效化的强敌,但在进入魔法的水面的瞬间就会急速衰弱,让法师稀少的这个队伍也能毫无问题的解决。
将靠近的精灵(element)全部打倒的时候,其他队伍拖了大量的敌人过来并跳进水面,直径十公尺的圆内要挤进十四个人毕竟还是有点狭窄,立即跳出水面的桐人与克莱因将追加的精灵的一半引走,让整片水面都能用于战斗。
看著周遭不断闪耀的金属光芒,亚丝娜也想将拿著的长杖改成细剑,但为了维持魔法水面,法杖得一
直竖立在地上而作罢,在alo中亚丝娜是偏向治疗师的魔法师,虽然觉得当支援者也很有趣是原因之一,因为比同伴们更晚参战以致队里满是物理攻击者也是理由。
察觉了亚丝娜心中的骚动,立刻靠过来的莉法满是抱歉地说道。
「非常抱歉亚丝娜姐,每次都得麻烦你负责支援(buff)」
「不会,我完全不觉得有一点厌烦喔,咏唱咒文也很愉快的」
「是吗……哥……桐人他,现在仍对咏唱感到不好意思,下次请亚丝娜姐也说说他吧」
灿烂的笑容随即回复正色,莉法举起左手。
「神圣之水治愈彼等,冰冷之死就此远离」
展现的回复咒文的咏唱果然有模有样,流畅的唱完咒语之后,发自左手的青色光点向四周浇注,不干涉水面的持续治愈效果而治愈剑士们的伤害。
一段时间后所有的精灵都被打倒,亚丝娜提起右手的法杖,魔法的水面化作青色水花四散消失,在hp条下并列的支援效果图示也减少了一个。
视线移动所见,在右侧战斗的别支队伍也几乎将精灵一扫而空,确定全部的喽啰都出理完毕的克莱因,对著正与boss战斗的十四人大声喊叫道。
「好了!包围阵已经清理完了,随时交换都没问题!」
像是对方队长的高大的暗妖精随即回应叫道。
「了解!下次休息时就拜托你们!」
在那之后,蛇型boss将巨大的头部抬起,与膨大的眼镜蛇头合为一体的黑色女神,四根手臂之一将握著的宽刃大剑高举挥舞著。
紫色雷光随即在boss周围的空间奔驰,半透明的巨大的剑一把接一把实体化,原本集中在boss前方的玩家们顿时四散,拿盾牌的人就用盾牌,用双手武器的人就将惯用武器举到头上。
「syagyuaaaaaaaa!!」
boss──炎之蛇神.瓦吉特随著奇怪的叫声挥剑砍下,呼应这个动作,多达八支的幻之巨剑的向玩家们轰然的攻击。
防御成功的有四人,剩下四人的盾牌或武器被大大的弹飞,但受到使用大招的影响,缠绕著瓦吉特的火焰也变得稀薄,抓住这个空隙,后方的法师们放出已咏唱完成的行动妨碍系咒文。
几乎所有boss对妨碍效果(debuff)都具有高耐性,但抓准时机还是能让动作停止十秒的程度,当咒文形成的蜘蛛丝与银锁链、黏稠的沼泽等纠缠住瓦吉特的瞬间,暗妖精队长大大的挥舞手臂。
「退后──!」
随著喔-─!的喊叫声,玩家们一起跑动,被幻之剑吹飞的四人也立即站起,加入了喊著「别落后了!」的伙伴之中。
「好啊!上场了!」
提起刀的克莱因率先飞奔而出,桐人与艾基尔随即紧跟在后。
正打算跟著一起冲的时候,亚丝娜突然有了个想法。
──大家,都好开心啊。
不只是桐人和莉兹贝特他们,看著另外四支队伍更是深切感到如此。
这二十八人有大部分是今天初次见面的玩家,接受在第八层主街区《弗利班》的传送门广场召集boss攻略连队的他们的邀请,简单的自我介绍后就往迷宫区移动了,一冲上塔就趁著气势闯入了boss房间,这在旧艾恩葛朗特时代是完全想不到的突击行动。
以前,在boss攻略战前要不断重复侦查与会议,检视所有风险,尽可能聚集战力后才进行真正的挑战,和有著连一位死者都不能出现的绝对条件的sao相比,虽然能够理解现在的alo是截然不同,但亚丝娜在今天的boss战开战前仍不禁想著「真的就这样开始了吗?」,新艾恩葛朗特的第八层是现在的最前线,这也意味boss瓦吉特至今仍不曾被击败过,要挑战这样的强敌,至少也开个作战会议,确认一下阵型之类的吧。
但在开战过了三十分钟的现在,终于有些理解了。
真正重要的,并不是击败boss这件事本身,而是享受这个过程。
就算击败了boss,那只不过是展现高压姿态的领导公会──过去亚丝娜担任副团长的《血盟骑士团》这般──单方面的指挥达成的战果而已。全体玩家的心合而为一,一同思考、一同战斗、一同欣喜……或者一同难过,这才是线上rpg的醍醐味,品尝著这份味道,即使战败也能感到乐趣。
替撤退的两支队伍殿后的暗妖精男性,在与亚丝娜错身而过时举起左手,喊叫道。
「三分钟就能重整态势,在此之前有劳了」
大力与对方击掌后,亚丝娜也回应道。
「放心!那边的包围阵就拜托了!」
从铠甲铿锵响著的撤退集团传来「你在慌张什么!」「才没这回事呢笨蛋!」之类的对话,跑在身旁的莉兹贝特嘲弄道。
「还是老样子呢,亚丝娜」
「说、说啥呢」
「在以前的艾恩葛朗特,一个人走著时也常常……」
「那种事现在怎样都好啦!看哪,boss的攻击要来了!」
稍微慌张的回话后,摆脱了妨碍效果的瓦吉特再次动作。
和在亚尔普海姆地下的广阔的冰之国《幽兹海姆》阔步的邪神级怪物相比,新生艾恩葛朗特的boss体型上虽然较小,但强度却远远凌驾其上,这件事实,由浮游城到第十层为止已实装超过一个月,但被攻克的仅到第七层获得了证明,第八层boss瓦吉特也是,从一周前起各族的强者们纷纷组成7人 x 7队的全满连队挑战,但听说都毫无例外地战败。
知道这件事,仅是仰望著高举的头几乎碰到天花板的人面蛇身boss,就涌现出强烈的紧张感,靠著勉强露出的笑容驱散,重要的不是胜利,而是去享受,战败并不可怕,所以尽情的战斗吧──。
「syarua!」
发出奇怪的叫声,瓦吉特挥动起由左下手臂拿著的笏杖。
呼应这个动作,并列在大厅外围的圆柱以轰然声响旋转,展露出藏在内侧的大镜,这时,才刚后退不久的两支队伍,不等队长发出指示就各自分散成几人,对付总计八面的镜子。
瓦吉特的笏杖,其前端的水晶球能发出具有即死级威力的光线,仅仅如此就已是相当恐怖的武器,更麻烦的是,光线被外圈的镜子复杂的反射后,轨道就变得无法预测。
在刚开始攻略boss时,镜子一旦出现就会倾全员之力进行破坏,虽然被武器多次击打后不会丝毫无损,但其耐久度惊人的高,在八块全被处理完成前,光线的发射就已导致复数的死者出现。
但在过了一周的现在,比直接破坏更有效果的应对方式已被想了出来。
对付八面镜子的玩家们,从正面推动镜子使其角度改变后就马上退开,随即,从瓦吉特举起的笏杖发射出暗绿色的光线。
射中房间西侧的光线,本来应该瞬间朝向别的镜子反射,并对轨道上的玩家造成即死伤害,但是,被玩家调整过角度的镜子,让光线几乎是直角──也就是向著瓦吉特反射回去,被自己发射的光线击中的boss,在发出高亢的惨叫的同时,总共七段的hp条大幅的减少,话虽如此也只是让第二条减少不到一半而已,到这时候死者然挂零,表示还差两支队伍才满的这个连队,可说是相当骁勇善战。
担任这次队长的克莱因似乎也这么想,挥动长刀气势满满的喊道。
「好啊、能赢!全员突击!」
举起双手斧的艾基尔,与握著单手剑的桐人率先飞奔而出,莉法与莉兹贝特紧跟在后,另外两队也一起包围住boss长长的身体,
不只是一同斩击、打击、刺击著,还有魔法攻击,以拿手的高速咏唱组织著咒文,朝向瓦吉特的上半身挥动法杖,无数的锐利冰枪倾注刺击在黑色鳞片上,因为即死光线的自爆让炎之气息暂时消失,让其弱点的冰属性魔法完全发挥,再配合桐人等人的物理攻击,让hp条有明显可见的削减。
因受到重创而扭动的瓦吉特,开始将身体扭卷成弹簧般的样子,站在稍远之处而马上察觉其动作的亚丝娜,大声喊叫道。
「甩尾攻击要来了!大家,准备跳跃!」
这时,包围著boss的攻击手们立刻大动作跳开,做好准备,瓦吉特虽说是属性攻击系的boss,但物理攻击也很强烈,长尾贴近地面做出的三次回转技,若第一次没能躲开而被绊倒,就会吃下第二次、第三次的攻击。
亚丝娜也与伙伴们同时膝盖稍弯计算著时间,当尾巴卷好的女神双眼发出深红色的光芒,此时就要……跳跃!
但在剎那间。
比虚拟体的跳跃还稍微早了一点,亚丝娜感觉到只有意识被迅速的往上拉去,也就是《脱离现象》。
竟然在这时候──!屏息等待感觉的恢复,虽然现象只是短短的一瞬,但在这种状况下却是令人焦急的长,当boss巨大身体积蓄的力量被解放,尾巴随著风声逼近,不行……来不及了。
就在巨大的鞭子即将横扫双脚的瞬间,脑海中浮现出boss战之前的一段对话。
在与莉法和克莱因等人约定时间的一小时前,登入了昨天相同旅馆的亚丝娜与桐人,找了结衣讨论状况。
从娇小的导航精灵,变回原本白色连衣裙姿态的结衣,坐在两人之间安静的听著亚丝娜说的话,直到说明结束才喃喃道。
「意识……脱离……」
对著安静坐在沙发上,面露惊讶的结衣,亚丝娜点头道。
「是这样,虽然以言语来表达很难……我认为,应该是与虚拟体的连线,发生了什么问题」
「竟然会发生这种故障……妈妈对不起,我如果能早点发现的话……」
「嗯嗯,这不是结衣的错喔」
以双手捧著沮丧的少女的脸颊。
「我才是没有早点和你讨论,对不起,一开始,我还认为是还没适应虚拟体的关系,但是,昨天和桐人讨论过后,或许还有更进一步的其它原因……」
这时,将结衣夹坐在中间的桐人开口道。
「如何,结衣……有想到什么原因吗……?」
被亚丝娜双手捧著的ai少女,长长的睫毛低伏,像是在思考的样子,但只过了三秒左右就抬起头,露出忧郁的表情。
「从妈妈刚才所说的情报,很遗憾不能锁定故障的原因……而且,以我现在的权限,无法直接检查妈妈的amusphere与alo伺服器之间的通信封包,如果我在附近时发生这现象,或许还能截取到一些资料……」
「说的也是……结衣对不起,说了些强人所难的……」
结衣以自己的手,从外侧紧握住道歉的亚丝娜的双手,从脸颊上取下,捧在两人之间用力握著。
「但是,某种程度的推测还是能做到」
「咦……真的?」
「是的,首先,假设脱离现象的原因,不在妈妈的amusphere或妈妈自己身上,那么最先想到的就是伺服器端的故障,但现在cardinal系统并没检查出任何错误,来自使用者的同类故障回报也一件都没有」
对于握著亚丝娜的双手伶俐说话的少女,亚丝娜暗自感慨的注视著。
昨天,桐人和亚丝娜还为了这个话题是否会造成结衣过大的负担而担心著,但那只不是杞人忧天,结衣自己承认了无法立刻解决问题,并尽最大努力去应对,她也是一天天的成长著。
「如此一来,推测这个问题现象,原因是在alo的伺服器……也就是亚尔普海姆之内存在的什么对妈妈造成了不定时干涉,那是玩家或者物件、抑或是否刻意的干涉,依现况无法做判断」
「不定时的……干涉……」
这次换成了亚丝娜重复著结衣所说的话。
假设引起亚丝娜的脱离现象的是别人,那不可能是普通的玩家,因为能做到这种事的魔法与道具并不存在,必然是持有更高权限的人……侵入者(cracker)
,或者游戏管理者(game master)的作为。
想到这里时,亚丝娜脑海中浮现的是,不愿再度想起的某个男人的脸,将亚丝娜监禁在鸟笼中超过两个月的妖精王奥伯龙──须乡伸之。
但是,那个男人现在被收容在东京拘留所,怎么想都不可能对alo伺服器进行干涉,桐人应该也想到同一件事,脸色瞬间变得凝重,但又马上释然的摇头,然后以往常的表情看著结衣双眼,提出了疑问。
「吶,结衣,你刚才说过,对亚丝娜造成干涉的或许是物件对吧?这是……什么意思?是特定的道具或地形,超越了系统范围对玩家造成影响吗,这种事真有可能吗?」
于是幼小的少女,像是思考著该怎么说明而微微低头,然后缓缓地说道。
「就如爸爸与妈妈所知道的,我原本是作为照顾sao玩家的精神状态而开发出的《精神状况支援程式》(mental health seling program)试作版本,这表示nervgear不仅是穿戴者的感觉、运动信号,具有连感情也能读取的能力,旧sao的cardinal系统就监视著所有玩家,并持续储存著资料……」
到此为止都是亚丝娜已知道的事,最初相遇的时候,结衣宛如二、三岁的幼儿般无法言语的原因,是因为无法处理玩家们庞大的负面感情,而造成了核心程式损坏。
轮流看著两人的脸,结衣认真的继续说道。
「但是,和感觉与运动信号相比,表示感情的信号的解析较慢,能够辨别的,只有储存量较大的《愤怒》、《悲伤》、《恐怖》、《绝望》之类的负面感情,除此之外的感情不论是cardinal……或是其下位程式的我,在当时都无法解析,于是cardinal在异常且高强度的感情模式输入时,会以raw资料将周边环境等保存下来,发出信号的玩家id自不用说,时间与地点,甚至包括持有的道具等」
「…………!」
亚丝娜与正好吸了一口气的桐人相视而觑。
这些事情是初次听到,结衣的说明稍微有些难懂,咀嚼之后的大意就是,负责管理旧sao伺服器的cardinal系统,在玩家抱持著强烈的特别感情时,会将模式解析以非压缩资料,而是原始资料(raw)……也就是《感情本身》记录下来,但这在某种意义上,等于是将玩家的灵魂──其中极微小的一部份──进行了复制不是吗。
这种事情以现在的完全潜行技术有可能做到吗,如此考虑的瞬间,亚丝娜乍然想起,自己与桐人就曾经目击过这种现象的实例也说不定。
「对了……桐人……还记得吗?以前我和你,在调查圈内杀人事件的时候……」
这时因为正好想到了同一件事吧,桐人马上就点头回应。
「啊啊,在第十九层原野的某个山丘上,解决事件后的当下,的确看到了,在墓碑的旁边,被杀的葛莉赛达小姐伫立著,那个……并不是幻觉,由墓碑……不,由墓碑下埋藏的戒指所联系保存的,是葛莉赛达小姐的心……是吧……」
到了现在,已经没有可证明真假的证据,结衣也没对这件事发表评论,没过多久,桐人以左手轻轻抚摸著保持沉默的结衣的娇小的背,以和缓的语气继
续提问。
「结衣刚才说的就是,旧sao在玩家发出强烈感情时,其资料会以被附加到地形或道具上的形式保存……是这个意思吗?」
看见小妖精点头回应,桐人再追问道。
「那么,照刚才结衣所说,物件成为脱离现象的原因,这意思是说?譬如……寄宿在某个道具上的玩家的心,对亚丝娜造成了干涉,这样子……?」
这次,结衣也没能马上回答,但是这阵沉默,与其说在选择该怎么回答,更像是自己对将说出的推论有著疑惑,亚丝娜如此觉得。
「……在目前阶段,还没办法回答yes」
结衣低声回答道,但随即抬起头,以确信的语气说道。
「但是我,爸爸和妈妈自不用说,在和莉兹贝特小姐与西莉卡小姐、莉法小姐、克莱因先生、艾基尔先生、还有许多人们的对话中、一起冒险的过程中学习到,人的心,以及完全潜行系统,包含著比现在我所能理解的更大的可能性,因此,爸爸的问题,也没办法回答no,就如一开始所说,这方面的推测是否可能,我还会继续思考」
某位玩家。
亦或是道具或者地形物件中寄宿的,玩家的《心之碎片》,其中的哪个,成为了谜样的脱离现象的原因──。
充其量也只是推论,结衣在boss战前这么说,因为已经到了约好的时间,没有做更详细的讨论,但在前往新艾恩葛朗特的过程中,亚丝娜试著将结衣的发言做了自己的解释。
也就是说,应该不是被召唤【译者注:此指第二十二层的小木屋】,而是目前在alo之内的谁……又或者是过去曾在sao之内的谁,对亚丝娜呼唤著,因此,诸如意识被拉扯,像要从虚拟体中拉出,这如果是事实,他或她肯定没有恶意吧,只是因为不选择时间或地点,对亚丝娜玩游戏造成了妨碍,就像这个瞬间。
在虚幻的浮游感到来的同时,周围的景色也发生了变化。
黑色大理石构成的boss房间逐渐模糊,眼前隐约浮现出全然迥异的房间。
淡褐色砖块随机组合的墙壁,以及同色的地板,周围充满著大量怪物……宛如将黑岩雕刻成人形的矿石精灵、与以矮胖身体拿著丁字镐般的武器的暗地精们,如海市蜃楼般摇曳的场景,有著应该是在何时、何处见过的感觉,但时间与地点都想不起来,就和昨晚看著窗外夜景时,突然浮现的奇妙感觉如出一辙。
这表示,这段记忆并不属于亚丝娜,而是呼唤亚丝娜的某人所有……?
看著虚幻房间与怪物的时间,仅是短短一瞬,在其消失的同时,意识也回到了虚拟体之中,乍然睁开的双眼,看到的是贴近地面如同刈草镰刀般快速扫来的,瓦吉特强韧的尾巴。
在攻击范围内的伙伴们,一同垂直跳起,但只有亚丝娜蹬地的时机有著稍微──但却是致命的延迟,不行,来不及了…………
「亚丝娜!」
伴随著突然出现的喊叫声,冲击并非从前方而是从侧面的到来,身体被人突然抱起,随即,长靴的前端被瓦吉特的尾巴掠过,连要确认自己的hp都忘了,亚丝娜只是看著稳稳将自己抱起的影妖精的脸。
「桐、桐人!为什么……」
明白她想问的是,为什么会知道发生《脱离》的时间点,桐人立刻低声回答道。
「结衣刚才感测到了」
坐在桐人肩上的小妖精,跟著以严肃的表情解释道。
「八秒前,有某种信号向著妈妈发射,将其解析花了一点时间」
「……真的,有谁在对我……」
愕然的低语后,亚丝娜终于注意到,他们在这几秒之内一直保持滞空,一眼望去,从桐人背后伸出的灰色翅膀,正发出著朦胧的磷光。
在亚尔普海姆的九个妖精种族,即使是与天空无缘的土妖精与锻治妖精,都毫无例外地具备飞行能力,在五月的升级后,rect progress时代的滞空时间限制也被废除,现在连要持续飞行几个小时都行,但其中也有例外,冰之地下世界《幽兹海姆》,以及各地的地下迷宫,当然,新生艾恩葛朗特的迷宫塔区也包含在禁止飞行区域内。
但是其中更有例外,只有擅长寻宝的影妖精,拥有能在地下飞行一定时间的专属上位技能,但得看熟练度所以有效时间很短,这个不到关键时刻绝不使用的秘招,桐人为了救亚丝娜而发动。
「……谢谢,桐人……」
对不起,还想这样说的亚丝娜,被桐人无言的摇头给阻止。
在地面上的第二次、第三次甩尾攻击,被近二十位玩家们步调一致的跳跃躲开,在瓦吉特的范围物理攻击结束的同时,桐人抱著亚丝娜降落回地面,因为技能的效果结束了,灰色的翅膀无声的消失,这个能力的冷却时间记得需要五、六百秒的样子,距离能够再次起飞还有相当久,在此之前若再度发生脱离现象的话,这次就无法救到了。
因为察觉亚丝娜心中这么想,结衣轻巧的从桐人的左肩飞到亚丝娜的右肩,贴近耳边开口说道。
「妈妈,我已经记下信号的大致模式,下次能够更早做出警告」
「嗯,拜托了,结衣」
小声的回答后,亚丝娜向著伙伴们喊叫道。
「抱歉,稍微有点失败了!下次会确实回避的!」
莉兹贝特立即举起左手说道「don’t mind」,在此同时,桐人从亚丝娜的身边离开,朝处于硬直状态的瓦吉特走近。
看著与大喊「喔拉!」的克莱因他们在一起,无言挥剑的桐人的背影,亚丝娜突然皱起了眉头。
总觉得,在这场boss战的期间,桐人似乎比平常还安静,不对,早在战斗之前,将队长位置交给克莱因的时候似乎就已有点沉默寡言了,虽然想向右肩上的结衣做确认,但正要开口就马上闭起,现在不集中在战斗上不行。
无伤回避了甩尾的攻击手们的一齐攻击,让瓦吉特七段hp的第二条进入了红血状态,蛇身的女神发出愤怒的喊叫,举起了右下手臂握著的青铜火炬。
「喽啰召唤,要来了!」
在克莱因喊叫的稍早之前,亚丝娜已稍微退后并开始《净化之水面》的咒文咏唱,只靠退到后方的两支队伍,是来不及应付整个大厅涌出的炎之精灵的,boss就交给火精灵队长、与风精灵队长的那两队,亚丝娜这队则来应付包围阵。
因为如此判断,所以克莱因也退后了,回过头来,正打算向亚丝娜做出指示,但发现咒文已经咏唱完成而咧嘴笑道。
「很好!我们也退后去对付炎精……诶、喂、桐人呢!」
视线随著慌张的克莱因看过去,在稍有距离之处的桐人,正与另外两队混在一起进行突击,跑了几步之后,注意到克莱因的声音才停下。
举起左手表示抱歉并归队的桐人,亚丝娜一边继续咏唱一边盯著他的脸,若是平常的他,绝对不会在boss战当中发生这种失误。
是因为太过在意亚丝娜的脱离现象,以至于缺乏集中力吗,又或者是──c还有什么其他原因吗……
即使脑中一角一直想著这些,但还是以高速完成了咒文咏唱,亚丝娜将右手的法杖高声刺向地面,当隔著长靴也能感觉到涌出的圣水的冰凉时,终于忍不住向右肩上的结衣轻声提问,反正,在维持这个魔法的期间什么也不能做。
「吶,结衣,桐人的样子……」
小妖精像是早就在等这句话的样子,马上就点头回答。
「对,爸爸他、与平常有些不同」
「果然如此……到底是怎么了……」
「我也不知道……
」
连在某些意义上,比亚丝娜累积了更多《桐人》这个人的情报的结衣都这么说了,今天的他真的《与平常不同》,其理由,果然无法和亚丝娜的脱离现象撇清关系吧。
──这场战斗结束后,再和桐人好好谈一次吧,包括昨晚,以及刚才看到得不可思议的景象,全部说出来。
亚丝娜在心中如此决定,紧握住法杖,然后将意识集中在眼前的战斗。
约三十分钟后──
只靠两人缠战到最后一刻的桐人与克莱因,被传送到迷宫区一楼的储存点,连虚拟体的实体化都还没完成,刀使就紧握双拳大叫道。
「呜啊啊啊──,太可惜啦──!血条就只剩一条而已啦──!」
与亚丝娜几乎是同个时间点《死亡返回》的艾基尔,马上露出苦笑吐槽道。
「那一条可是很要紧的,都说过瓦吉特和底下那层的boss一样,当血条剩下一条时攻击模式就会改变」
「我都懂啦,但是都到最后一条了,难道你不想趁著气势撑下去?」
「根本没意义吧!而且也根本没做到啊!」
宛如舞台剧般的对话,不只是莉兹贝特与莉法,一同组成连队的另外四队的玩家们也纷纷开怀笑著。
《脱离现象》在那之后没再发生,亚丝娜也尽了全力战斗,挑战第八层boss的结果仍然以全灭收场,但是,所有人的表情都很开朗,号召组成连队的风妖精队长,钢铁护胫作响著走近并笑著向克莱因搭话。
「哎呀,实际上战况的发展真是很好,若是有七支队伍应该就能打赢了」
「喔、对啊……,合作的状况也很愉快对吧,要不是那边炎精的涌现异常集中的话……」
「嘛,要不是有你们,在那之前就会被雷射光全灭了,真的是绝佳的行动」
风妖精伸出的右手,克莱因「嘿嘿」笑著将其握住。
在手分开后,连队队长若有所思,视线朝向艾基尔与莉兹贝特等人说道。
「那个,如果你们方便的话,暂时先回街上后再次挑战如何,这个时间应该可以找到剩下两支队伍了」
「喔,我当然没问题!老兄你呢」
被克莱因问道的艾基尔以英语「why not」回答,四位女性也气势满满的向环视的两人表达同意。
一身红色的刀使咧嘴笑道「好!就这样……」的时候,头巾下的眉毛台了一下,他注意到平常这时应该率先同意的人一直保持沉默,以讶异的表情问道。
「喂──你能去吗,桐人?」
黑衣的影妖精随即抬起头,像是刚才的对话都有听进去的样子,露出了笑容──但在亚丝娜眼中却是僵硬的──说道。
「啊、啊啊,当然……」
但这时的视线却不时的在空中游移,顿时停止了回答,之后才低声开口道。
「…………不了……正好等一下还有事,抱歉泼了冷水,但我要在此脱队了」
克莱因虽然还想再说什么,但像是忍住了而捻著下巴那不修边幅的胡子,随后再次咧嘴笑著回答。
「好吧,接下来就交给我!到第九层之后会寄照片过去的!」
「我也是,会把瓦吉特掉宝的感想用八百字以内写给你」
「我会期待的」
微微苦笑后,桐人向风妖精队长低头道歉后转身,短暂的与亚丝娜眼神交会,像是道歉般眨了眼,就快步朝向南边的塔的出口走去。
感到坐在右肩上的结衣,小小的身体突然僵硬了一下,这时候,亚丝娜也无意识的伸出了一只脚,但却犹豫了,因为亚丝娜是队里唯一的魔法师,若在这里脱离的话……
「亚丝娜姐,你快去吧」
突然听到了这句话,惊讶的回头一看,不知何时站在亚丝娜背后的莉法微笑著举起右手,对著亚丝娜的背推了一把。
「我会再找两个人进来所以没关系,哥哥他,就拜托你了」
「…………但是……」
低声著左右扫视,莉兹贝特、西莉卡、艾基尔与克莱因一个个都笑著点头。
深吸一口气,在心中作出决定,亚丝娜深深的鞠躬,抬起身体,向著伙伴以及连队的成员们喊道。
「对不起!我也要在此脱队了!」
在一旁静候发展的几十人,马上就发出「辛苦了!」「下次请多指教!」「虽然不清楚状况但请加油!」等好几个回应,再次回礼后坚定地踏出脚步。
从安全房间往南沿续数十公尺的通道上,已没有桐人的身影,但是右肩上的结衣以确定的语气告知。
「爸爸他,正往南方的外围飞行中!」
「谢谢,结衣」
一边轻声回话,一边迅速的开启视窗将法杖收入,亚丝娜以迷宫出口为目标迈步奔跑。
3.
在不知不觉间,原野已被昏暗所笼罩。
亚尔普海姆的日夜以十六小时为一个周期,和现实世界并不同步,现在时间刚过下午五时,刚过了夏至的这个时期天空应该还是蓝色的,但在妖精乡中连晚霞也已几乎消失。
艾恩葛朗特第八层是森林的楼层,第三层虽然也以森林为主体,但相对于那边有不少的草原和岩场,第八层彻底被森林所覆盖,更何况,地面并不存在,整个楼层都被深水覆盖而不可能步行,取而代之的是惊人的巨大树木(当然与世界树伊克德拉西尔相比小太多了)向四面八方伸出的巨大枝条,以及人工架设的无数吊桥,玩家就藉由这些空中通路来移动。
在旧sao时代,若大意掉下去的话,就得在水中四处游移寻找有梯子的树木才行,现在完全不用担心那种事,亚丝娜奔出作为迷宫区一部份的焦黑巨木后,无视于附近树上设置的螺旋阶梯,马上大力振动著背上的翅膀。
不仅是迷宫区,周边的群木全都炭化成焦黑色,这是新的楼层boss炎之蛇神瓦吉特的事迹──设定上如此,旧时代的boss完全是别的东西,这一带的树木也一片青翠,看来新营运公司ymir相当卖力于地图设计吧。
几乎垂直的上升约五十公尺,当视野有某种程度的展开后改成了水平飞行,这个楼层伸展的巨树枝梢会碰到第九层的底部,再往上升高五十公尺也无法脱离森林上空,也就是说,在旧sao时代,这是少属几个努力爬树就能碰到上层底部的楼层之一,当然挖出隧道是没人能办到的。
在直径十公尺的枝干间穿梭飞行,亚丝娜向从肩膀移动到胸前的结衣问道。
「桐人现在到哪了?」
「马上就要到外围了,若再离远一点就没办法感测到了!」
「了解,果然很快啊,真是的」
双臂紧抱住身体,然后奋力加速,虽然很快就适应了alo独有的飞行系统,才两、三天就不需要使用辅助操作杆,但全力飞行仍然不能和桐人及莉法相比,藉著布满在树干之间的吊桥上的油灯发出的光芒,以勉强避开障碍物的距离飞行著。
终于,前方透射出青色光芒,月光──马上就要到外围了,桐人已经离开浮游城了吧,正当这么想时,结衣再次大喊道。
「爸爸他,正沿著艾恩葛朗特的外壁上升!」
「诶……」
亚丝娜眼中略显讶色,桐人说了「等一下还有事」,原本还以为会为了登出而前往世界树上的世界树都市,但仔细想想,若急著要登出,到第八层各地街上的旅馆就够了,就算要前往世界树都市,现在也能从第一层起始城镇的传送门直接传送。
也就是说,桐人的目的地是alo……不,是艾恩葛朗特上层的某处。
但是,在六月二
十二日的现在,艾恩葛朗特的最前线是这个第八层,第九层以上楼层的外围被完全封闭,不可能从外侧侵入,亚丝娜以前曾与桐人和莉兹贝特结伴飞向应该在第一百层的《红玉宫》,但才到第五十层就已经濒临飞行高度界限,能看到的就只有延伸到各处的钢铁外壁而已。
上层进不去这点桐人也应该知道,然而,究竟为了什么而要上去呢……
想著这件事的同时,亚丝娜从第八层南端的开口飞向了无限的天空。
回首仰望,巨大的满月正在天顶,被封闭的浮游城外墙,映射著青白色的光华,有个小小的轮廓正贴近墙面上升著,已经抵达了第十五层,一直线的飞行令人感到紧张,亚丝娜对于就这样追上去好吗,有了片刻的迟疑。
「桐人……」
下意识呼唤著名字的同时,从短袍的衣领探出头的结衣也轻声呢喃「爸爸……」,听到那细语的时候,亚丝娜心里做出了决定,双腿一弯,奋力的踢了空气,身体呈直线伸展,如蓝色的箭矢般急速上升。
与桐人之间的距离,有艾恩葛朗特的七层──也就是七百公尺远,若在旧sao时代,往上爬七层就等于是到了别的世界,但这是过去的事,现在的亚丝娜,有了闪耀水色的四片翅膀。
追逐所爱的人而拼命飞翔的途中,亚丝娜有个预感,虽然还不晓得桐人的目的地是哪里,但那里一定有著《脱离现象》之谜的解答,恐怕他以结衣的对话为契机做了某种假设,现在就是为了对其做证实。
在遥远的上空中,切开虚拟大气飞行的桐人,即使过了第二十层速度也没减缓的倾向,没在两人的《森林之家》等待著的第二十二层停止,大规模公会《艾恩葛朗特解放军》溃灭的第二十五层也是瞬间就通过,到底是要去哪呢……这么想的下个瞬间,桐人做出了大角度的回转,身体随即朝向旁边耸立的钢铁之墙冲去。
「啊……!」
原本以为会激烈碰撞而发出微微惊呼,但桐人在撞墙前张开翅膀急遽减速,虽然力道不至于会造成hp条的减少,但双手拍在墙上的冲击还是传到了遥远下方的亚丝娜之处。
那个地方是……第二十七层。
记得主街区的名称是《隆巴尔》,楼层全体布满了坚硬的岩山,街道和地城都是挖空岩山所打造的,矿石道具非常容易入手,sao时代虽然是职人玩家们群聚的楼层,但亚丝娜的印象并不深刻,因为金属精灵系的boss随随便便就收拾掉了,记忆中停留在这楼层的时间只有短短几天。【译者注:半年之后,亚丝娜应邀再次来此,并再次参加了boss攻略战】
关于这件事,同属攻略组的桐人应该也没有差别才是,然而,为何他现在要以第二十七层为目的地呢。
亚丝娜专注凝视著的前方,黑色的轮廓在钢铁外墙上以双手按著不动,彷佛在心中默念墙壁就会打开的样子。
但是,无法破坏的墙壁当然不会有回应,亚丝娜在抵达第二十六层时就减缓速度,最后几乎以任凭上升气流带动的速度,前往桐人所在的正后方。
她并没有出声,胸口上的结衣也沉默的守望著,这个高度已几乎不会出现飞行型怪物,在三人周遭存在的,只有徐徐洒下的月光、吹拂而过的夜风、以及钢铁的浮游城。
不久后,桐人的双手离开了第二十七层的外墙,双手缓缓垂下,微震的翅膀带动转身。
「……亚丝娜、结衣」
呼唤两人的语气中,虽然带著淡淡的笑意,但在长达两年八个月的交往中,这也是非常罕见的表情。
「桐人………」
低声回应,亚丝娜也稍微拉近了距离,但却为了是否要更近而犹豫,想问的事情虽然有很多,但却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视线从在空中呆站著的亚丝娜移开,桐人左顾右盼之后,指著右下方。
「到那边说话吧」
往那边看,从浮游城的外墙,突出了像是桥梁的突起,长度不足三公尺,但代替椅子已经足够,点头回应后,亚丝娜与桐人一同移动,轻轻地弯腰坐上钢铁的横梁。
跟著坐在左侧的桐人,抬起右手,用手指温柔抚弄著从亚丝娜衣襟探出脸的结衣的头,虽然展露的微笑像是心中某处怀有伤痛,但仍以和缓的语气说道。
「……抱歉,结衣,亚丝娜也是,让你们担心了」
代替回答,结衣从亚丝娜的衣服飞出,坐到桐人的右肩上,圆滚滚的黑色眼珠,直直的看著亚丝娜,像是在催促说:快啊,妈妈。
轻轻点头,亚丝娜决定提出问题。
「桐人……在这里……第二十七层、有什么?」
顿时住口,稍微考虑过后,修改了后半段的发言。
「…………以前,在第二十七层……发生了、什么吗……?」
剎那间──
自己的言语成了打开记忆的钥匙,亚丝娜眼中透出了惊愕。
在这层的确有,这件事情,亚丝娜以前曾从桐人口中听过,虽然发生在第几层,这具体的数字没有透漏,但已几乎能够确定,这层一定就是,让桐人拒绝加入公会或组队,一直以攻略组唯一的独行玩家身分作战的原因,那一个事件。
「啊啊……没错」
从亚丝娜的表情看出心中所想,桐人轻轻的点头说道。
「在这个第二十七层的迷宫区,我第一次加入的公会,《月夜黑猫团》全灭了……」
桐人对亚丝娜坦白自己心中一直深藏的黑猫团的悲剧,是在森林之家的前面结婚的前天,也就是二o二四年十月二十二日的事。
在第二十二层的森林遇到结衣虽然已是那之后一周,但现在结衣也已大略知道事情始末,桐人并不打算重新详述那个过去,而是以平静的语气说著现在的事。
「……今天听到结衣说,玩家的强烈感情,有可能寄宿在地形或道具上,而被sao伺服器保存下来时……我这么想著,既然这样,黑猫团的大家的感情,是否也留下来了……在第二十七层的隐藏房间,被矿石精灵与暗地精所杀的瞬间的……那份恐怖与绝望……」
───!!
听到这段话的瞬间,亚丝娜脑海中,在瓦吉特攻略战时出现的幻影清楚地苏醒了。
由砂岩砖块随机堆叠的设计风格,毫无疑问是旧艾恩葛朗特第二十七层迷宫区的内容,然后,在狭小房间中充满了大量精灵与地精,不就是现在桐人所说的情景吗。
「桐人……」
亚丝娜从喉咙挤出一丝声音,对著抬起消沉脸庞的桐人,尽力说明了无法理解的现象,在boss战途中看到的,成为月夜黑猫团毁灭舞台的那个隐藏房间的景象──以及昨晚登出之后,在自己房间看到的夜晚街景,窸窣流淌的水道、与笼罩夜雾的灯光……
连桐人也为之感到惊愕,在数秒间无言以对,不久后才缓缓点头。
「……我想、应该没错,关于夜晚的街道……那是黑猫团中唯一一位女性玩家的记忆吧……这么说来……引起亚丝娜《脱离现象》的是她……」
顿时无语,随后以微弱的声音说道。
「……是幸,在呼唤著吗……,──但是,为何不是我……而是对亚丝娜……」
有一半像是自问般,以愕然表情喃喃自语,这时回答的是一直保持沉默的结衣。
「我想……这是因为……现在的爸爸,与sao时代用了不同的虚拟体」
「…………!」
桐人像是弹起般瞬间挺直了身体,低头看著自己被包裹在黑色手套中的双手,这手掌与手指的形状,与sao时代稍有不同,亚丝娜也知道。
在alfhei
m online展开不是死亡游戏,而是普通游戏的生活时,亚丝娜与莉兹贝特、西莉卡、克莱因、艾基尔,还有其他众多生还者们,将sao时代的虚拟体与帐号资料几乎原封不动的转移到了alo,但是只有桐人,继续使用为了将亚丝娜从鸟笼救出而新建的,外型有些孩子气的影妖精。
若是桐人让以前用的虚拟体复活,或许──保存在新艾恩葛朗特某处的,名为幸的女孩子的感情,就不是呼唤亚丝娜而是桐人了吧,在这状况下,可以推测发生《脱离现象》的会是桐人。
然而,为何幸会选择亚丝娜以代替桐人,不,真是选择吗?
她去世的时间距离亚丝娜与桐人结婚已经有一年以上,当时的亚丝娜,正以新建公会《血盟骑士团》副团长的身分,持续推进公会强化与楼层攻略,和桐人只能在攻略会议及boss战时见到面,对于他加入《月夜黑猫团》,以及该公会只有他生还以外全灭的事完全不知情,反过来说,黑猫团的幸也应该连亚丝娜的名字都没听过。
这次解答疑问的,依然是结衣。
「妈妈现在使用的虚拟体……严格说来,目前仍和爸爸以前的虚拟体,持续著已结婚的关系,目前,因为alo还没有结婚系统,所以状态不会显示出来……但在角色资料上,仍然与以前的爸爸有著关联」
「是……是这样吗!?」
竟然有这回事,让亚丝娜惊讶的不禁叫道。
连桐人也瞠目结舌,片刻后才低声喃喃道「……原来如此」
「……幸死亡的时候……我也在现场,幸在临死之际的感情,不只留在第二十七层的那个迷宫,也以连结到我以前的虚拟体的形式,被伺服器保存下来了吧,但是,因为我的虚拟体改变了……幸的感情产生的信号之目标,转向了与以前的我连结的亚丝娜身上……是这么一回事吧……」
到此为止的话都还能勉强理解,但是仍有不解之处。
「……但是,为何是等到《现在》呢……」
视线跟著转向左侧耸立的浮游城外墙,继续说道
「初次发生脱离现象,距离我初次潜行到alo之内已过了三周,而且,到了最近频率有所增加,还开始发生之前没有的类似记忆混入的状况……」
「…………这是因为……」
桐人顿时不语,突然就打开了视窗,盯著时间显示一阵子之后,大大吸了一口气,以稍微有些紧张的语气回答道。
「……幸死亡的时候,是二o二三年六月二十二日……两年前的今天,时间在……下午五时四十五分,再三分钟后……」
「…………!」
亚丝娜不由得屏息,连坐在桐人肩上的结衣,黑色的眼睛也惊讶得睁大。
关闭了视窗,仰望著不知何时已闪烁著满天星斗的夜空,桐人静静的开口说道。
「…………我……在sao之中,目睹了许多玩家的死亡,也有用自己的剑夺去性命的对手,所以……早就不打算特别看待黑猫团与幸的死了,在以前的艾恩葛朗特,虽然会把黑猫团租的旅馆长著的树当成墓碑,时不时去参拜一下……但是旅馆所在的第十一层,还有大家死去的第二十七层,现在都无法进去……所以,今天与大家一起玩时,既然遇到这个时间,至少做个默哀……本来以为这样就结束了的……但是,听了结衣的话之后……我觉得造成亚丝娜脱离现象的原因,说不定是被伺服器保存的幸的感情,怎么样都无法不去做确认啊……」
双腕放在膝盖上,紧紧地握著拳头,低著头,以忍耐著的声音继续说道。
「…………在那个瞬间,幸的感情……比如恐怖、绝望、悲伤等被伺服器纪录,如今还想传达给谁的话……我想,那是独自生还的我的责任,然而我换了虚拟体,拋弃了过去……因为这原因,失去归处的幸的感情……才会对亚丝娜…………」
「………………桐人」
亚丝娜数度摇头并呼唤重要之人的名字,想说的话实在太多了,结果说不出口,著急的连呼吸都觉得困难,就在此时。
「并不是这样,爸爸!」
凛凛叫道的是结衣,她从桐人肩膀飞起,移动到脸的正面,紧握著小小的双手努力地说道。
「cardinal系统下来的,虽然只有模式无法解析的特别感情,但这个说法或许有些不正确,在sao里面,并不是只有玩家临死之际抱持的绝望和恐怖被当成特别之物,在系统启动的仅仅两周后,就已没再继续保存绝望的raw资料了,所以,若是幸小姐在伺服器中留下了感情……那应该不是绝望、也不是恐怖才对!」
结衣拚了命的呼唤,让桐人稍微抬起了头,以沙哑的声音喃喃道。
「…………那么…………幸所留下的感情是…………」
这句话,亚丝娜没能听到最后。
六月二十二日,下午五时四十五分十三秒,至今为止最大的《脱离现象》发生了。
安坐的钢铁横梁的坚硬、高空吹拂的气流的冷冽、法师用布质装备的触感,全都离而远去,强烈的浮游感包裹全身,重量的感觉被消除了。
然后亚丝娜的意识终于完全脱离了虚拟体,黑色的浮游城的巨体、以及满天的星斗,全都被一片白光所掩盖。
灵魂被光的回廊吸入,带往了某处……
等回过神来,已站在陌生的房间里。
尺寸并不宽广,摆设只有简朴的床与木制的桌子,从仅有的一扇窗户,能看到令人联想到欧洲乡村的街景,取代天空的,是石头与铁延伸的上盖,这不是现实世界……是艾恩葛朗特某处的街道,屋群的屋顶与墙壁有印象,大概是,第十一、十二层那一带的主街区,现在应该还没开放的楼层。
虽然入夜了,但照明只有墙上的一盏油灯而略显昏暗,这不是玩家住宅,而是旅馆的一个房间吧,亚丝娜绕过床,走近房门打算转开门把,但伸出的手却停著没握住,看了自己的身体,惊讶的发现已经不是水妖精法师,而是以白色和红色为基调的骑士服,同色的长手套以及长靴,腰上虽然没有细剑,毫无疑问是血盟骑士团时代的公会制服,但是,全身却如幻象般透明。
到底发生什么事了,正正么想而抬起头时。
床上的空间一阵摇晃,出现了朦胧的人影。
是个身形纤细的女性玩家,背对著亚丝娜坐在白色床单上,浅蓝色束腰外衣与迷你裙的装扮,并没有穿著防具,整齐裁到肩膀略上方的短发,在黑色中略带青色,就算只看背影,也能知道是同年龄层的女孩子。
那女孩左右摇晃著上半身,应该是在唱歌吧,正当这么想时,耳边传来了温柔的歌声,那是有名的圣诞歌曲,一句、又一句,充满怜惜的,缓缓的、慢慢的持续唱著。
聆听歌声时,亚丝娜的视线中开始盈满了光的粒子,不知何时,双眼已聚积了泪珠,强烈的感情紧紧揪住胸口,乘著旋律,那女孩的感情一直流入,恐怖或绝望丝毫不存在,只是被纯粹的……温暖的、宛如春天阳光般的感情所充满。
当一滴泪水,从亚丝娜右眼滴落的同时,歌声也结束了。
那个女孩站起,无声的转身,隔著床与亚丝娜相望。
因为眼前盈满的光芒,无法看清楚女孩子的长相,只能勉强看见她露出微笑的嘴,轻轻的张动著。
听见了,声音。
因为是你,所以能说了。
我,过的很幸福。
亚丝娜再次被纯白色的光芒包围,那个女孩、房间、街道都远去了。
让身体任由浮游感,亚丝娜明白了,这应该就是最后一次的《脱离》吧。
慢慢
sisters’prayer
网译版 转自 刀剑神域贴吧
翻译 青帘卷
连接medicuboid试做一号机那天的事情,仍然历历在目。
一号机是由成品的凝胶床和大型头部组件(head gear)简单组合而成的。卖相十分不好。各种颜色的电线垂到地板上,有数十根之多。周围还有一大堆监控设备。甚至连正式的代号名称都没有决定,只是取了“医疗用完全潜沉试验机一号”(medical fulldive tester 1)的首字母,以mft1称呼。
sao事件的发生仅仅是三个月前的事情,而且仍然没有解决。或许是这个缘故,躺到床上的时候稍微有些害怕。但是旁边的姐姐蓝子一直握着我的手,而且负责人仓桥医生也向我保证“绝对安全,并且一点也不会痛哟”。因此强压下心中的不安,等待着那个时刻。
像头盔一样的巨大机器从上方落下,从头部开始覆盖了整张脸。我闭上眼睛,紧紧地握住姐姐的手。
“没事的,小优”。
微弱的声音传来,左手也被紧紧地反握住。随着不可思议的“咻———”的声音逐渐升高,姐姐的手的触感,凝胶床的弹力,都渐渐远去。虽然闭着眼睛,但眼前七彩的光却逐渐扩散。然后,绀野木绵季以一个崭新的身体降落在名为vr world的异世界中。
这是感染多抗药性hiv病毒引发的aids一年零三个月后,也就是十二岁零九个月时的事。
1.
“哎…!”
兰(此处汉字仍写作蓝子。之前的蓝子注音是あいこ/aiko,而此处是ランn,应该是蓝子在虚拟世界中的化名)突然发出了这样的声音,把在山坡上正翻身打盹的优纪吓得一下跳了起来。
“怎么了,姐姐?”
“啊,抱歉把你吵醒了,小优。新闻网站上的报道把我吓了一跳。”
姐姐左手中拿着的是一块用水晶制成镶有银框的半透明薄板。这是两人正在潜行的虚拟疗养所——静谧花园(serene garden)为了浏览外部网络所准备的信息终端物品。
“什么什么?什么样的报道?”
兰稍微犹豫了一下,把水晶板递给了探出身子的优纪。
这是2024年5月11日的新闻。优纪刚读了标题就“哎——”的一声惊叫起来。上面用硕大的文字写着《警察厅讨论统一救出sao受害者》。
约一万名玩家被囚禁在假想世界当中,这一空前绝后的大事件已是一年半之前的事。当初由政府牵头,探讨了各式各样在软件领域的救出方法。但是由于对如何解除主谋者设下的众多陷阱毫无头绪,只能在一旁干瞪眼。原本应该是这样的,不过…
“统一救出,到底如何做到…”
一边念叨着,优纪开始阅读报道正文。虽然没能上中学,但一直在假想空间中学习,而且原本就喜欢读书,因此读个新闻报道还是不成问题的。
“警察厅似乎在讨论把七千名生还者所佩戴的nerve gear由外部物理破坏…”
读到这里,又是“哎…!”的一声叫了出来。
把视线从水晶板移到姐姐身上,优纪开口问道:
“但是犯人似乎说过如果想破坏nerve gear的话就会瞬间通电吧?”
“不是通电,是电磁波哦”。
兰摆出一副老师的口气订正道,不过之后脸色就阴郁了下来。
“仅从这篇报道来看,从外部瞬间破坏电池的话,就能避免发出能够损伤佩戴者大脑的强力电磁波。似乎是这样…”
“嗯….”
优纪紧紧盯着报道附上的nerve gear的参考图片。medicuboid试做一号机上的笨重头盔似乎就是以nerve gear为原型制造的,因此照片上看十分相似。
虽然现在正在使用…不,是正身处其中的试做二号机无论形状还是大小都完全不同,还是一边品味着“把使用者头部戴的vr头盔破坏掉”这种冷酷的措辞,一边再次张口问道:
“说是一瞬间破坏,但具体来说究竟怎么做?引爆或者用锤子砸烂之类的手段行不通吧。”
“是啊,大概使用精密的钻头一类的东西在外壳上开个洞,然后切断电池的正极线之类的吧。但是那个犯人的话,总觉得会背地里做了备用线路。”
“嗯…嗯…”
“而且犯人似乎在声明中讲到,如果想破坏nerve gear解放玩家的话,其他的玩家安全他就不保证了。也就是说想要实施这一作战的话,就必须一秒不差地同时切断七千台nerve gear的电路。这种事能做到么…”
“喔…听起来好难啊”
虽然这么回答,但姐姐的话早已超出优纪的理解范畴了。
一般这个时候,会一边想着姐姐果然好厉害一边停止思考。但优纪的目光再次落到了水晶板上。两人所住的医院听说也收容了sao事件的被害者,无论如何也无法漠不关心。
“….兰姐姐,那个叫茅场的人为什么要做这种事啊”
(译者:一声兰姐姐瞬间出戏,穿越到死神小学生片场了…)
对于优纪的问题,兰并没有立即回答,而是把视线投向了前方。优纪也抬起了头,凝视着对面朦胧泛蓝的山丘曲线。
两人并肩而坐的地方,是位于广阔的静谧花园东部,名为蒂尔丘陵(teal hills)的地区。被绿色覆盖的丘陵绵延起伏,期间点缀着蓝色的湖泊和小村。这幅景象无论何时看都是那么美。
静谧花园于2023年9月开始运营,是一座vr疗养所,也就是为末期患者缓解痛苦的虚拟世界。其开发资源大部分都专注于展现“世界的美好”。同年6月发售的amusphere用的几乎全都是adv或fps之类的。与之相对,静谧花园则不包括任何战斗要素,取而代之的是精致、多样、丰富的情景带来的体验。广阔的世界地图东部是丘陵,北部是雪原,西部是高山,南部是茂密的森林,中央则是首都,街道全部是欧洲风格。想要徒步游览世界的话大概要花上一周时间吧。
优纪与兰的双亲是去年年底相继去世的。两人的直接死因是肺炎,但同时有多种伺机感染症并发。为了缓解痛苦给他们注射了强力的镇痛剂,秋末的时候开始几乎每天都处于昏睡状态。即使这样,两人还是利用amusphere造访过一次静谧花园。
amusphere的体感消除机能无法彻底消去疾病带来的疼痛,因此相处的时间仅有一个小时。即使如此,从街区的广场慢慢散步到郊外草原的这一个小时,还是在优纪与兰的心中刻下了无可替代的回忆。父亲吃着女儿们做的便当,还一边不停的说真好吃,真好吃。母亲面对美丽的风景溢出了泪水,连唱了好几首姐妹最喜欢听的童谣和赞美歌。如果完全潜行技术和虚拟世界不存在的话,这样的事是绝对无法实现的。而几乎独立开发了这项技术的,便是sao事件的犯人,那个名为茅场晶彦的男人。
不仅是与双亲的回忆。虽然优纪作为试验者而连接的medicuboid是医疗机器制造商主导开发的,但兰在静谧花园潜行所用的设备,却是削减了电池容量并加装了限制器的nerve gear。可以说,两人能够像现在这样触及假想世界,还是多亏了那个世纪大罪犯。
似乎是看穿了优纪的复杂感情,兰抬起左手温柔地摸了摸优纪的背。
“这个姐姐也不知道哦。不过,小优没必要烦恼哟。总有一天medicuboid会成为大量患者的福音。而小
优正为了这个目标,作为测试者提供开发协力啊。”
“….嗯…”
点了点头,优纪把头轻轻靠在了姐姐的肩上。
虽说是姐姐,兰,或者说蓝子,其实是与优纪同一天出生的双胞胎。但自从懂事起,兰优纪就像妹妹一样依靠着兰,冲她撒娇。而兰便像姐姐一般,温柔地包容着、守护着优纪。
优纪能够成为medicuboid的测试者,也是因为兰的强烈坚持。
medicuboid试做机由于是精密机械,被设置在了两人所住的横滨港北综合病院无菌室之中。室内细菌和病毒都远比外部要少。也就是说,aids患者最为害怕的伺机感染的几率大幅减小了。
如果能作为测试者进入无菌室的话,能够存活的时间也会延长。正是理解了这一点,兰主动把机会让给了优纪。距离那时已经过了一年零三个月,住在普通病房的兰的病情正在一点点恶化。此时此刻,兰应该也能感受到nerve gear无法消去的对于疾病的恐惧。
仓桥医生提出让medicuboid测试者进入无菌室的时候,本应说“我没事的,姐姐进去吧”。但优纪却没能说出口。而兰一瞬的犹豫都没有便说出了“小优进去吧”。在优纪紧咬着嘴唇的时候,兰却强势地站了出来。
微风吹起长发之际,兰大大地伸了个懒腰。两人的假想体虽然都是以照片为基础系统自动生成的,兰的假想体却惊人地再现了现实世界的风姿。身上所穿的衬衫裙也极富魅力,跟本人十分相配。
(译者:这段描写……没搞错的话兰最多才14岁吧…)
笑着朝优纪伸出手,兰用充满活力的声音说道:
“来,小优,一起去采香料吧。感觉今天能发现超稀有的种类呢。”
“…….嗯!”
点了点头,优纪紧紧地握住了姐姐的手。
虽然静谧花园没有战斗要素,但不是说除了观光便无事可做了。
最大的游戏元素就是“住宅”(housing)。使用者在首都塞莱尼提(serenity, 亦可译为“宁静之都”)被赋予了固定面积的土地,可以按自己的喜好设计房屋。当然,外墙的砖只能从适合街道布景的几种颜色中选择,所以造房的乐趣主要集中于内部装饰。
装饰的素材和家具可以从街区的npc处购买成品或者订做,但必须支付名为“卡伦”的点数。卡伦这一名称似乎源于currency(货币)的缩写。卡伦无法转让给他人,唯一的赚取手段就是“采集”。在世界地图的各处会刷新可采集的植物和矿物,也可以捕捉昆虫。把收集到的素材拿到街区的商店,就可以根据其稀有度换取相应的卡伦。除此之外,还可以将素材直接制作成各种道具,或者培育捉到的昆虫参加斗虫大赛,能做的事意外的多。
优纪和兰在塞尔尼提街区的高地上拥有一个共同的家。半年来一直进行着个性化布置,但离完成还很远。现在正为了在客厅里装个大壁炉而攒钱,总算是攒够了目标额的七成。
当然,采集作业本身出人意料的有趣,一点也不觉得辛苦。陶醉在郊外美丽的景色中,忘我地采集香料,一两个小时的时间一眨眼就过去了。
“之后还能活多久呢”——静谧花园的使用者无一例外,都在跟这样的沉重压力对抗着。所以能够让人长时间忘记恐惧的采集内容十分受欢迎。跟优纪关系很好的一位老婆婆整天都在地图上晃悠,收集了成山的素材,在塞尔尼提的上等地段建了一所四层的豪宅。
即使不用做到老婆婆那样,为了实现在壁炉上烤山芋的野心,也是一天也不能偷懒呢。
离开刚才晒太阳的山坡,两人往小池塘边自己的秘密采集点走去。优纪单手挎着篮子,随手采集着香料。
“…啊”
优纪抬头看向发出声音的姐姐:
“怎么啦,姐姐”
优纪朝一旁的姐姐问道,但看到姐姐让她噤声的手势,就马上闭上了嘴。
兰保持着半跪的姿势,优纪顺着她的视线看去,却不确定她到底发现了什么。
一步一步小心地挪到姐姐旁边,然后朝草丛对面望去的瞬间——
“…啊”
优纪也不禁小声叫了出来。
池塘边有一棵有些年份的阔叶树,树干上正停着一只闪烁着深邃蓝色的锹形虫。
(译者:这玩意到底有什么好,怎么很多作品里都有出现…)
全长大概接近10厘米了吧。头部长着两只威风堂堂的大颚,后面的胸角又长又宽。这个样子优纪曾在静谧花园的昆虫大图鉴中看到过。
“那只锹形虫,不觉得有点稀有么”
“何止是稀有,那个是皇家特里同锹形虫哟”
(译者注:特里同是希腊神话中海神波塞冬之子,海之信使,形象是人鱼。)
对于姐姐的话,优纪马上这么答道,声音中除了紧张,还透出少许吃惊。
“竟然连名字都记得呀”。
“因为,培养的好能成长为锹形虫系最强哦!”(译者:你们玩的确实不是pokemon么…)
“…小优以前对斗虫大赛感兴趣么?”
“实…实际上非常喜欢”
两人低声交谈的时候,蓝色的锹形虫开始沿着古木的树干向上爬去。爬行的方向上有金色树汁渗出,看起来目标就是那个。
“姐姐,虫网带了么?”
“今天原本只想采集香料的,没带呢…”
“我也没有…”
静谧花园给使用者准备的道具栏相当小。想要把数个小时采集的素材全带回去的话就没有空间装多余的东西了。另外,优纪与兰是植物采集专精,对昆虫出手基本仅限于发现稀有个体的时候。当然,眼前五六米处的那只皇家特里同锹形虫稀有度简直爆表,捉到后拿去商店换钱的话买个大型壁炉绰绰有余。没理由就此收手。
“姐姐,我来试试用手捕捉吧”。
优纪小声说道。兰听到后吃惊地吸了一口气。
“小优…那个,能空手去碰么?”
——说起来即使在现实世界,姐姐也像妈妈一样非常害怕虫子。在庭院里捉了蝗虫之类的拿去给她们看,结果两人吓得呀~呀~来回乱跑。
虽然儿时的记忆的确令人怀念,优纪还是很快答道:
“这个世界的虫子既不咬人也不叮人,更不会放出不明液体,完全没事哟。在这里等我”
轻轻拍了拍兰的肩,优纪脱掉凉鞋,弯着腰开始行动。虽然对姐姐保密,实际上一个人时也偷偷去捉过虫子。捕捉稀有昆虫的铁则有三:1. 火烧也不动;2. 不要从头部方向靠近;3. 不要发出奇怪的声音。由于是在高过膝盖的草丛中移动,刮擦草丛的声音是无法避免的。优纪极力把这声音隐藏在风吹草动的声音之中,一步一步地前进。
沿着树干向上爬的超稀有锹形虫,爬到了金色树汁渗出之处便停下了。在吃食的瞬间捕捉机会最大,但根据优纪的经验,稀有昆虫的用餐时间非常短,大概15秒左右就会展翅飞走。
离树的距离还有三米,像之前一样配合着风移动的话绝对赶不上。但盲目地跑起来的话又会发出巨大的噪音,锹形虫毫无疑问也会逃走。
——怎么办。必须想个办法在不碰到草的情况下移动。一瞬间优纪的目光左右扫视,然后发现了某样东西。右侧紧邻的池塘边有几根间隔一米左右的木桩,顶部高出草丛。能跳上那里的话应该就可以不发出声音地移动了。
问题是,木桩的直径只有50厘米。只要有一点失去平衡就会倒栽进左
边的草丛或右边的池塘里。而且也没有时间一步一步慎重地保持平衡了。
“只能…这么干了啊”
口中说着只有自己能听到的话,然后趁着下一阵风向旁边移动。看准时机站起来,然后奋力跃上了狭窄的木桩。
1——2——
无声地鼓起气势,从一个木桩安静地跳上另一个。总算没有摔下去,安全抵达了离树最近的木桩。就在这一瞬间,进食完毕的锹形虫展开了闪光的翅鞘和透明的后翅,嗡的一声飞了起来。而看到这的优纪——
“噢啦”
已经无需掩盖声音,优纪一口气跳了起来,尽可能地伸长右手,用指尖紧紧捏住了锹形虫长长的胸角。现实世界中,能量全开的大型甲虫被抓住后背这种事是不可想象的。但这里是假想世界,一切以用户体验(usability)优先。
此时,稀有昆虫捕捉成功时令人振奋的效果音响起,锹形虫也收起翅膀老实了下来。
“啪嗒”一声落入草丛,然后——
“成功啦啦啦——。皇家特里同锹形虫get——”
优纪左手握拳,兴奋地举向空中。此时兰带着八分惊讶,两分害怕的表情走了过来。
“真…真厉害呀,小优。真的徒手捉住了呢。”
“嘻嘻嘻,我也吃了一惊呢。来,姐姐要不要也拿拿看”。
优纪递出了右手中的巨大锹形虫。兰则是一边摇头一边后退,表情严肃。
“我…我就算了吧。比起这个,恭喜你小优。那只锹形虫怎么处理?卖掉么?还是养起来?”
“唔…唔唔……”
一边念叨着,一边把被捉住角就老老实实的蓝色锹形虫放到眼前观察。盯上的时候还只想着要换取点数,但在静谧花园过上采集生活也有半年之久了,这样稀有的道具却是第一次入手。而且,仔细看着锹形虫的脸,也开始觉得骨碌碌打转的黑色复眼很可爱呢。
只是,即使在这个世界,想要饲养昆虫的话也需要饲料费以及其他的一些费用。如果能在斗虫大会中胜出的话或许能够赚回饲料钱。但看归看,自己参加的话还是会遇到各种困难。
“怎…么办呢”。
优纪与锹形虫大眼瞪小眼,陷入了沉思,而后者的大锷也嘎吱嘎吱地动着。就在此时,
“啊啊啊啊——”,巨大的悲鸣声从左侧袭来,优纪的身体反射性地倒向了右边。
“什…什么?”
兰问道。两人一起往左侧看去,发现不知何时不远处站了一个女孩。当然,是假想体。不过静谧花园不允许变更性别,容貌身姿也是基于现实的照片生成的,所以可以推测假想体跟现实的样子十分相似。
绿色的长发结成马尾辫(当然发型和发色是可以自由地进行个性化的),上身的t恤衫印有茶色系的迷彩花纹,下着多口袋的工装裤,一副昆虫猎人的样子。握着捕虫网的左手微微颤抖,女孩伸出右手食指,狠狠地指着优纪。
“那个!那个皇同(ロイトン)我追了一个小时了!”
优纪花了三秒才理解“皇同”并不是指猪肉做的那种料理,也不是指汤上的配菜,而是皇家特里同锹形虫的略称。(译者:抱歉,具有上面说的那两种意思并且发音为ロイトン的词我没找到,完全不明白川原玩的是哪个词的梗…)把右手中的锹形虫藏到身后,优纪回答道:
“明…明明是我抓到的”。
根据静谧花园的规则,不管采集的是草木、矿石还是昆虫,都归最先采集成功(get)的人所有。“这里是我的地盘”或者“是我先发现的”这种主张是不具有效力的。穿迷彩服的女孩显然知道这一点,所以一度被噎得说不出话,但还是开口说道:
“但是,你看起来不像是昆虫猎人。也没带笼子,怎么带回去呢。”
这回轮到优纪哑口无言了。
确实,捕捉的昆虫必须放到女孩腰间挂着的那种专用虫笼中,否则就无法收入道具栏。而且用手拿着的话会使昆虫一点点的虚弱下去。虽然放入笼中喂点水和饲料的话很快就能回复,但从现在的位置前往最近的村庄最快也要二十分钟。在此期间会削减多少生命值完全不清楚。万一虫死了就追悔莫及了。优纪不去参加斗虫大赛最大的理由,就是害怕一时疏忽而失去爱虫。
把手轻轻放到沉默的优纪的左肩上,兰说道:
“….小优”
仅仅如此,优纪便明白了姐姐想说的话。把藏在身后的皇家特里同锹形虫再次拿到面前,心中说着告别的话,然后递给了昆虫猎人的女孩。
“好吧。让给你了。”
接着,马尾辫的女孩吃惊地瞪圆了眼睛。
“啊…可可以么”
“一开始这么要求的不是你么。”
女孩苦笑着走上前,接着又慌慌张张地低下了头。
“但但是,能够用来交换皇同的东西,我一件也没有…”
在静谧花园里,玩家之间无法以点数为中介进行交易,但在道具物品化状态进行物物交换还是可以的。然而应该没有玩家会拿着跟最稀有的昆虫等价的物品到处跑。
优纪的脸上浮现出笑容,说道:
“不必交易啦。对于这个孩子来说,能够由你这样认真对待捕虫的人来培育的话,也是幸运的事啊。”
“……”
但女孩还是没说话,刚才的威势就像是装出来的一样。表面上是自己追捕的虫被别人捉走了要找茬,实际上恐怕本人也没想过对方真的会让出来。
即使能想到这些,接下来该说什么话优纪完全不知道。幸好此时兰代替优纪,用平稳的声音建议到:
“那么作为交易,让小优决定那个孩子的名字怎么样?”
女孩的表情瞬间转晴,并且不停地点头。
“嗯,嗯。好啊,当然!名字就由你来决定!”
“哎…我吗?”
这么回答着,优纪的内心十分慌张。实话说,优纪对自己取名的品味完全没有自信。从静谧花园中的角色名就能看出来。姐姐用“蓝”字的音读“兰”作为名字。与之相对,“优纪”就是真名原本的读法。但是,在这里放弃的话之前的努力就都白费了,所以优纪拼命地转动脑筋。考虑了足足十几秒后,想出的名字是——
“那个…那么就叫“罗伊”(ロイ)怎么样….”
——这跟原来有啥不一样吗!(译者注:原文用了仙台方言)
已经做好觉悟被这样吐槽了。马尾辫的女孩却笑着点了点头。
“不错呢。我也喜欢这种简单的名字!那么就把那孩子登记为‘罗伊’了!”
“嗯!”
优纪点点头,心中说着“要保重哟”,与锹形虫做出告别,郑重地递给了女孩。
女孩几乎是双手捧着接了过来,似乎因为过于激动,紧盯着品蓝色的光泽看了好一阵。(译者注:品蓝色,即royal blue,指混合淡红色的深蓝色,也称“皇家蓝”)最终还是用谨慎的手法放入了腰间的虫笼之中。接着调出操作窗口,将整个笼子收进了道具栏。这样一来锹形虫的生命值应该就不会减少了。
把地上的虫网拾起来放回道具栏,女孩站直身体,深深地鞠了一躬。
“——十分感谢你能让给我。这是我来到这里后一直在寻找的昆虫。真的非常非常开心。”
“这里”指的并不是蒂尔丘陵,而是静谧花园这所vr疗养院。优纪觉察到了这一点,坦然地问道:
“来这里多久了?”
“运营开始后马上就来了,已经八个月了吧。啊,不好,我还没说自己的名字呢。
初次见面,我叫梅丽达。请多关照!”
“我叫优纪!请多指教!”
接着兰也握住梅丽达的手。
“我叫兰,是优纪的姐姐。请多关照,梅丽达小姐。”
“叫我梅丽达就行了。大概我比你们两个年龄要稍大一点吧。很高兴认识你们,之后大家要好好相…处….”
梅丽达的声音突然开始颤抖,然后断绝。
随着绿色的马尾摇动,梅丽达的身体也突然倾倒。优纪慌忙用双手撑住她。
移动到锹形虫“罗伊”待过的那棵树的树荫里,坐在草地上,梅丽达很快就恢复了过来。
眨了几次眼,梅丽达注意到了优纪和兰关切的表情,害怕似地缩了缩脖子。
“…对不起。可能是感于优纪把罗伊让给我,一下子有些兴奋过头了。”
嘿嘿,梅丽达笑着。优纪也配合地露出微笑,但仍无法抑制担心。
在静谧花园中,使用者不会被公式化地称为“玩家”,甚至连“使用者”这样的称呼也倾向于回避。原因就在于大家来这个世界不是为了玩。
vr疗养所的作用就是缓和护理——缓和疾病带来的痛苦与艰辛,提高生活质量。利用者无一例外是重病患者。原本就是不利用住院处的医疗设施的话连登陆都做不到。也就是说,梅丽达是从日本某处的病院潜行进入这个世界的。
梅丽达所患疾病的具体名字并不清楚。但是,虚拟世界中的假想体不会因为简单的头晕或者贫血而倒下。一旦发生这种状况,就说明是与amusphere相连的大脑发病。
当然,发生真正严重的状况时amusphere会自动切断,假想体也会消失。像这样意识马上恢复,就像梅丽达自己说的那样,一般不会马上发展成严重事态。但是另一方面,梅丽达的冷静更加深了优纪的担忧。她已经习惯了,也就是说,这是经常发生的事。
似乎是通过背上的手感受到了优纪的内心想法,梅丽达又笑了起来。
“哈,真的,没事的。稍微坐一会儿马上就好了。…看,已经完全没事了。”
气势十足地坐起身,然后利用反作用力一下子站了起来。看这流畅的动作,真不愧是资历最老的玩家。但是仔细想来,运营之初便来到静谧花园,不就意味着需要缓和护理的状况已经持续了如此之久了么。
虽然担心梅丽达的病情,优纪还是站了起来。之后梅丽达后退了一步,再次凝视着优纪。
“怎…怎么啦?”
果然跟姐姐配套的连衣裙不合适吧,优纪缩了缩脖子。梅丽达则露出爽朗的笑容说道:
“抱歉抱歉,不该这么盯着你看。那条连衣裙很可爱呀,只是看起来不像昆虫猎人的装束,很难想象你竟然能捉到皇家特里同锹形虫。那只锹形虫可是听到一点脚步声就会马上逃走的啊。穿着那条连衣裙到底是怎么在草丛中安静地移动的啊?”
“那个…”
是怎么做到的来着?优纪歪着头回想的时候,兰已经轻笑着答道:
“小优不是在草丛中移动的,而是在池边的木桩上跳过去的啊。啪嗒啪嗒地从一个跳到另一个”。
“啊,就是这样”。
仅仅十几分钟前的行动就忘得一干二净,优纪不好意思的嘿嘿笑着。梅丽达反而收起了笑容,“哎——”地叫了一声。
“在狭窄的木桩上面?优纪酱能够做到这种事吗?”
“嗯,嗯…嘛。另外叫我优纪就行了!”
“那,那么,优纪…能单脚站在那里让我看看么?”
“哎?嗯….”
完全不明白梅丽达的意图,但优纪还是带着疑惑照着做了。弯起左腿,仅靠右腿站在地上。微微张开双手维持平衡,优纪朝美利达说道:
“在这个世界中肌肉不会劳累,因此一只脚可以站好久。姐姐也做得到吧?”
“不…不知道,还没试过…”
兰一副没什么自信的表情,像优纪一般试着单腿站立。最初有些摇晃,但身体很快就稳定了下来。
小学四年级被迫转校前,优纪和兰都是正常在学校上体育课。由于是双胞胎,两人的身高发育基本一致。但不知何时起,无论是跑步速度还是球技,甚至包括考试分数,都是兰稍胜一线。优纪背地里也是相当不甘心。
至少在假想世界的单腿站对决中赢给你看!优纪内心做出决定,继续维持着平衡。然而仅仅过了一分钟,梅丽达就突然大声拍手叫道:
“优纪和兰都好~厉害啊!在这边第一次见到能单腿站这么久的人!”
姐妹二人正觉得这话似乎有些夸张了,梅丽达急切地合上双手,说道:
“fc数值这么高的话,明明能够成为超厉害的昆虫猎人的!呐,现在也不晚,不考虑转职成猎人么?我会手把手教你们的!”
面对喋喋不休的梅丽达,兰保持单腿站立的姿势,抬起双手“嘛嘛”应了一声,然后用温柔的声音问道:
“首先,梅丽达,fc是什么?”
“我也想知道”
两人一起侧过头来。梅丽达站在她们面前,像是为了让自己冷静下来一样深吸了一口气,然后开始说明:
“抱歉,说的太快了…我老是这样。那个,fc指的是fulldive ation…也就是与假想世界的适合度,而单腿站立是最简单的测试方法。这边的平衡感觉和重力感觉跟现实世界有些微妙的差异,所以无法很好调整的人是很难长时间单腿站立的。我自认也积累了相当长的潜行时间了,但40秒左右就是极限。”
“是…是这样啊”
惊讶于梅丽达竟有这么多关于完全潜行的知识,优纪低头看了看自己接触地面的右脚。确实,记得最初使用试做一号机时有点与现实世界不同的感觉,还因此有些迷惑,但眼前多姿多彩的假想世界实在让人兴奋,又跑又跳之间便适应了。兰姐姐应该也没说过感觉有什么不同。
“…也就是说那个fc存在个体间的差异?”
优纪漫不经心地问道,而梅丽达认真地点了点头。
“是啊。最初的连接测试中,也有人被判定为fnc…完全潜行不适应者哦,虽然不是很多。好不容易花高价买了ner…amusphere,却听到这种话的话可是很打击人啊。嘛,不过现在在购买之前允许试用的商店也在增多就是了。”
“嗯…”
虽是后知后觉,但自己和姐姐不是那种fnc实在是让人松口气。与此同时,优纪还有一种淡淡的罪恶感。不仅是现在使用的medicuboid二号机,连兰的改装版nerve gear都是医院为二人准备的。虽然仓桥医生说考虑到二人得病的原委,这种程度根本不足以减轻罪孽。(译者注:这里应该指第七卷中提到的医院错把hiv携带者的血液输给优纪母亲的事)但是像这样在静谧花园中与其他玩家交流时,还是会不自觉地想到,如果不是医院花高价给买了两台amusphere,自己与姐姐根本无法一起来到这个地方。
啊——这样想来,先不说运动神经出色的姐姐,自己能这样单脚站立长达数分钟,可能是多亏了有与amusphere相比可以说更加高端的medicuboid。
一想到这,优纪突然觉得无法接着与兰斗气了,想要放下腿。
但是就在此时,
“啊——,已经极限了!”
兰这样叫着,把一直抱着的右腿放回了草地。
“哇,你做什么啊姐姐!”
“脚先接触地面的是小优,所以单腿站比赛是我赢了哟!”
“
哇,好狡猾!我本来还能坚持的!”
把几秒前的心情忘到九霄云外,优纪马上回嘴。梅丽达则把眼瞪得圆圆的,突然爽朗地笑了起来。
“哈哈哈,你们两个感情真好啊。真好呐,我以前也想要个姐姐或妹妹呢…“
说到这,梅丽达脸上的笑容消失,整个人沉默了下来。看来是想到了姐妹一起参加vr疗养所究竟意味着什么。
别放在心上,优纪本想这么说,但完全说不出口。此时兰代替优纪用明快的声音说道:
“梅丽达应该会是一个好姐姐哦。人又帅,知道的又多。”
兰站了起来,又一把拉起了优纪,接着说道:
“梅丽达似乎对完全潜行游戏很了解啊,静谧花园之外还在玩别的游戏么?”
“不,现在主要就是玩静园(セリが),捕虫育虫都很忙的”
梅丽达再次露出笑容,答道。但那笑容中多少带了一丝阴影。
“静园之前倒是玩过一个游戏。但是正式运营开始之前诊断出了疾病,结果错过了。”
“喔——是什么游戏?”
优纪并不知晓其他vr世界,因此兴致勃勃地问道。然而梅丽达却露出一个似是包含着寂寥的笑容,转而问起了其他事。
“你们两人,还有时间么?”
飞快地瞥了一眼视野右下方显示的时间,现在是下午三点半。离六点的晚餐还有一段时间,而且今天两人都没有检查和面谈的安排。
“还能再待两个小时左右。”
优纪答道。然后昆虫猎人的女孩点了点头。
“那么,接下来要不要去村子里边喝茶边聊?”
3.
在静谧花园的世界中,首都塞莱尼提之外,东西南北还各有一个街区或村庄。位于东部蒂尔丘陵之中的,是一座名为罗伊特(ロイテ)的村子。其中央广场上设置有传送门(telepate),可以瞬间移动到首都。
梅丽达走在优纪和兰身前,穿过村庄大门时转头问道:
“你们两个,喜欢可丽饼还是冰激凌?”
“可丽饼”两人立刻答道,声音完全一致。梅丽达瞪圆了眼睛。
“哦,答得真快啊。”
“嘿嘿嘿”
优纪笑着,飞快地与姐姐交换了一下视线。可丽饼是去世的母亲擅长做的点心。薄饼烤成黄褐色,轻飘飘的,然后卷上奶油或水果,就成了泡芙可丽饼。卷上芝士和火腿就成了咸味的沙拉可丽饼。还有把薄饼折叠,浸入橘子味的温热酱汁中做成的鲜橙班戟。全部都超级喜欢,每天都想吃。住院之后也每隔一段时间就去医院的咖啡厅吃可丽饼。味道还算不错,只是跟妈妈亲手做的没法相比。然而进入无菌室后连医院的可丽饼也吃不到了。
另一方面,兰吃的仍然是普通的医院伙食,也有机会去咖啡厅。但她只会陪着优纪在假想世界中吃可丽饼。优纪曾向她抱怨过不要介意,在现实世界也去吃吧。结果兰回答“一个人吃就不会觉得好吃啦”,只得作罢。
这些事情没有必要告诉梅丽达。但就像是感觉到了什么,梅丽达气势满满地点了点头,然后拍了拍自己穿迷彩服的胸脯。
“好——的,那我就带你们去一家隐秘的可丽饼店吧。”
“哎…这个村子中除了广场周围的餐厅之外,还有那种店吗?”
对于兰的提问,梅丽达只是得意地一笑,接着向前走去。
罗伊特村建在一座略微隆起的山丘上,周围房子的砖墙总让人想起阿尔卑斯的山村。(译者注:现实中的确有名为罗伊特的小镇,位于奥地利,紧邻阿尔卑斯山脉,是小有名气的观光地。)几人一边四处眺望,一边沿着石板铺就的主街向上攀登。静谧花园的最大连接数只有一千,考虑到全国各地疗养院的患者加起来恐怕要超过三万人,因此还远不能说普及。然而,这个世界中街区和村庄的数量总共只有五个,因此走在主街上擦肩而过的玩家意外的多。
但是梅丽达却离开了聚集了形形色色店铺的大街,踏入了迷宫般的小巷。用利落的步伐左拐右拐,一直向前走。
静谧花园中没有显示详细地图的功能。所以能够这样毫不犹豫地前进,应该不仅仅是完全掌握了罗伊特复杂的地形,而是适应了假想世界本身。梅丽达在静谧花园之前玩的游戏到底是什么,优纪的兴趣再次被勾了起来。就这样走着走着,几乎完全迷失方位的时候,眼前却豁然开朗。
小丘西侧的山坡上,一个半圆形的小露台向外突出,将沐浴在午后阳光中闪闪发亮的草原尽收眼底。草原另一边的海岸线呈峡湾状,绵延泛蓝。那里即是世界的尽头。
露台上仅摆着一张带遮阳伞的桌子,里面是一家简约的咖啡馆,甜甜的香气正从中飘来。
“运气不错,外面的桌子还空着。”
笑着转过头,梅丽达绕回两人背后,把她们按到椅子上。从这里能够看到远处的草原。自己也在对面坐下,梅丽达把桌上的菜单推到二人眼前。
“这里是罗伊特村里我最喜欢的一家店。今天我请客,随便点!”
优纪和兰之前一直沉醉在眼前的壮丽景色之中,此刻同时收回视线,连忙摇头。
“怎么能这样。已经告诉我们这么棒的一家店了,在此之上哪里还能让你请客…”
兰慌慌张张地要站起来,梅丽达打了个手势让她坐下。
“说什——么话。仅仅是这里的可丽饼怎能比得上皇家特里同锹形虫。至少让我请你们一顿吧!”
“…那么,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兰再次坐下的时候,优纪的视线已经完全被软木质的菜单吸引住了。
因为是假想世界,店里的冷藏库可以说容量无限大。菜单上的条目也多的惊人。上面提示说共有5种饼,10种奶油,20种水果,30种酱汁,50种添料。这些都可以自由选择。也就是说组合几乎是无限的。
“好厉害…可是这样一来就决定不了了啊…”
优纪没出息地说道。兰的声音却马上朗朗传来:
“那么,饼的话我就要‘宁静的蜂蜜’,奶油要‘搅拌生奶油’,水果要‘红宝石草莓’和‘爽口中国橘’,酱汁要‘粘糊糊的巧克力’,然后添料要‘新鲜的阿月浑子树果实’和‘碎牛奶糖’!”
(译者:………这串中二的食物名我真的尽力了。有不准确的地方请无视…)
“…………………”
优纪哑然望着姐姐,此时菜单已经变成了触摸板,在兰手上来回翻动着。对面的梅丽达也睁大了眼睛。虽然不如姐姐的地方有山一样多,但最重要的一个方面就是这种决断力。至今为止,优纪还基本没有见过兰为了什么事犹豫不决的场景。
兰结束了选择,抬头问道:
“小优要什么?”
“……跟姐姐一样”
心里举起了白旗,梅丽达也趁势接道:“那我也一样”。
兰点了点头,在数量的地方输入了3.
“那就不客气了,今天你请。”
说着把菜单递给了梅丽达。梅丽达接过来,按下下单键,支付了三人份的卡伦。仅仅十秒之后,就有npc的女招待从店铺中走出,端上来三个盘子。
盘子里盛的可丽饼仍然是通常的三角锥形,只是比预想的大不少。淡黄色的饼中,奶油和水果奢华地涌了出来。上面的酱汁和添料闪闪发光。
“哇,看起来好好吃!”
优纪叫道。双手在胸前合十,做了个简单的祈祷动作,然后就用两只手把可丽饼捧了起来。现实世界的话,这样的东西想要完整地吃进去恐怕
是极为艰巨的工作,但在这里,只要双手不离开,奶油或水果掉到衣服上这种悲剧是不会发生的。
“我开动——了!”
优纪与兰异口同声地唱和,然后把嘴张大到极限一口咬下。湿润的薄饼畅快地破裂,里面轻飘飘的奶油和大粒的草莓一口气涌了出来。刚刚来到这个世界时,对于吃数据构成的食物还有相当的违和感,但之后很快就适应了。想要和现实世界中一样撕咬咀嚼、品尝味道的话还需要一点诀窍,但只要闭上眼睛,舌头不动,用一定力气咬下的话,基本就不会发生“感觉的偏差”了。
薄饼、奶油和草莓在口中一起融化、混合,再落入喉中。待感觉消失之后,优纪“啪”地睁开眼睛叫道:
“梅丽达,这个可丽饼,真的超——好吃啊!跟转移门广场那家店完全不同!”
然后,这位刚刚认识的朋友露出发自心底的笑容:
“对吧!估计是数据量太过庞大了,所以才设在没什么人会来的地方。从最初发现这家店开始,到能够径直找来,路上不迷路,可是花了不少功夫的!兰觉得怎么样,喜欢么?”
兰的可丽饼已经吃的只剩三口了,被问到后抬起头来,深深点了点头:
“决定了。在把这家店的可丽饼全制霸之前,我会一直来的”
“啊哈哈,虽然很困难,不过加油啊!我来这里半年了,也只尝试过一半的组合。”
“那下次要告诉我推荐的组合哦”
两人你一句我一句说着的时候,优纪眼前的可丽饼的庞大体积也在持续减小。要说比母亲做的还好吃的话,很遗憾,还不至于。因为那种可丽饼是地球上哪里都不存在的。但是,与这个世界中偶然相遇,刚刚成为朋友的女孩一起吃东西,这让人感到原本味觉数据数倍的美味。
在发病之前,也就是还在上小学的时候,优纪也有很多关系要好的朋友。每天都期待着学校用餐时间把课桌并在一起,与大家吵着聊着,吃着相同菜式的配餐。
然而,这份乐趣,在优纪是hiv携带者的谣言传开后便不复存在了。再没有同学愿意把桌子并过来。优纪每天只能一人坐在教室的角落里孤独地吃着配餐。最喜欢的猪肉咖喱、粉丝汤和牛奶布丁,也都变得完全没了味道。
说起来,与“朋友”一起吃东西,住院后这是第一次。即便两手拿着的是虚拟的可丽饼,即便连对方真实的姓名和相貌也不知道,即便场所是异世界的开放咖啡馆,即便如此,现在使得优纪胸口揪紧的辛酸与温暖,也是真实的。
“……优纪”
突然听到梅丽达叫了自己一声,优纪睁开了双眼,才发现自己吃着可丽饼却流出了眼泪。慌忙把吃了一半的饼放回盘子,用双手擦着眼睛。但眼泪还是止不住地流。似乎记得兰以前说过,因为在假想世界感情表达过剩,想要忍住眼泪是很困难的。
“没…没事。只是有点…有点…”
优纪一边小声说着,一边擦着眼泪。这时旁边的兰温柔地拍起了优纪的背。可能是小时候被安抚形成的条件反射,优纪的泪水终于止住了。
“…对不起梅丽达,突然哭了起来。可丽饼实在太好吃了,那个,太高兴了所以…”
总算是挤出了一个笑容。梅丽达也露出微笑,但表情像是忍住了什么一般。把最后一片可丽饼放入嘴中吞下,长呼了一口气。
“……在不久前,我也是经常一个人哭呢。不,即使是现在,想起来还是会很悲伤。悲哀,后悔,郁闷,想要像婴儿一样哭出来。”
静静地说着这些,梅丽达把视线投向另一边的草原。不知何时,太阳的颜色变得相当深浓,把广袤的草原染成了金色。
“……‘想起来’,指的是来静谧花园之前玩的游戏么?”
对于兰的提问,深绿色的马尾轻轻晃动了一下。
“嗯。仅仅玩了一个月的时间。而且不是正式运营,只是内测(beta test)。那是2022年八月,也就是静园开始运营前一年多。我戴上了nerve gear,而不是amusphere,成为了世界第一个vrmm的玩家…”
这些话经历了少许的延迟才被优纪的意识接受。脑中浮现出了开始采集香料之前,姐姐给看的那篇报道。操着略带嘶哑的声音,优纪小声说出了那个名字:
“sword art online…?”3.
在静谧花园的世界中,首都塞莱尼提之外,东西南北还各有一个街区或村庄。位于东部蒂尔丘陵之中的,是一座名为罗伊特(ロイテ)的村子。其中央广场上设置有传送门(telepate),可以瞬间移动到首都。
梅丽达走在优纪和兰身前,穿过村庄大门时转头问道:
“你们两个,喜欢可丽饼还是冰激凌?”
“可丽饼”两人立刻答道,声音完全一致。梅丽达瞪圆了眼睛。
“哦,答得真快啊。”
“嘿嘿嘿”
优纪笑着,飞快地与姐姐交换了一下视线。可丽饼是去世的母亲擅长做的点心。薄饼烤成黄褐色,轻飘飘的,然后卷上奶油或水果,就成了泡芙可丽饼。卷上芝士和火腿就成了咸味的沙拉可丽饼。还有把薄饼折叠,浸入橘子味的温热酱汁中做成的鲜橙班戟。全部都超级喜欢,每天都想吃。住院之后也每隔一段时间就去医院的咖啡厅吃可丽饼。味道还算不错,只是跟妈妈亲手做的没法相比。然而进入无菌室后连医院的可丽饼也吃不到了。
另一方面,兰吃的仍然是普通的医院伙食,也有机会去咖啡厅。但她只会陪着优纪在假想世界中吃可丽饼。优纪曾向她抱怨过不要介意,在现实世界也去吃吧。结果兰回答“一个人吃就不会觉得好吃啦”,只得作罢。
这些事情没有必要告诉梅丽达。但就像是感觉到了什么,梅丽达气势满满地点了点头,然后拍了拍自己穿迷彩服的胸脯。
“好——的,那我就带你们去一家隐秘的可丽饼店吧。”
“哎…这个村子中除了广场周围的餐厅之外,还有那种店吗?”
对于兰的提问,梅丽达只是得意地一笑,接着向前走去。
罗伊特村建在一座略微隆起的山丘上,周围房子的砖墙总让人想起阿尔卑斯的山村。(译者注:现实中的确有名为罗伊特的小镇,位于奥地利,紧邻阿尔卑斯山脉,是小有名气的观光地。)几人一边四处眺望,一边沿着石板铺就的主街向上攀登。静谧花园的最大连接数只有一千,考虑到全国各地疗养院的患者加起来恐怕要超过三万人,因此还远不能说普及。然而,这个世界中街区和村庄的数量总共只有五个,因此走在主街上擦肩而过的玩家意外的多。
但是梅丽达却离开了聚集了形形色色店铺的大街,踏入了迷宫般的小巷。用利落的步伐左拐右拐,一直向前走。
静谧花园中没有显示详细地图的功能。所以能够这样毫不犹豫地前进,应该不仅仅是完全掌握了罗伊特复杂的地形,而是适应了假想世界本身。梅丽达在静谧花园之前玩的游戏到底是什么,优纪的兴趣再次被勾了起来。就这样走着走着,几乎完全迷失方位的时候,眼前却豁然开朗。
小丘西侧的山坡上,一个半圆形的小露台向外突出,将沐浴在午后阳光中闪闪发亮的草原尽收眼底。草原另一边的海岸线呈峡湾状,绵延泛蓝。那里即是世界的尽头。
露台上仅摆着一张带遮阳伞的桌子,里面是一家简约的咖啡馆,甜甜的香气正从中飘来。
“运气不错,外面的桌子还空着。”
笑着转过头,梅丽达绕回两人背后,把她们按到椅子上。从这里能够看到远处的草原。自己也在
对面坐下,梅丽达把桌上的菜单推到二人眼前。
“这里是罗伊特村里我最喜欢的一家店。今天我请客,随便点!”
优纪和兰之前一直沉醉在眼前的壮丽景色之中,此刻同时收回视线,连忙摇头。
“怎么能这样。已经告诉我们这么棒的一家店了,在此之上哪里还能让你请客…”
兰慌慌张张地要站起来,梅丽达打了个手势让她坐下。
“说什——么话。仅仅是这里的可丽饼怎能比得上皇家特里同锹形虫。至少让我请你们一顿吧!”
“…那么,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兰再次坐下的时候,优纪的视线已经完全被软木质的菜单吸引住了。
因为是假想世界,店里的冷藏库可以说容量无限大。菜单上的条目也多的惊人。上面提示说共有5种饼,10种奶油,20种水果,30种酱汁,50种添料。这些都可以自由选择。也就是说组合几乎是无限的。
“好厉害…可是这样一来就决定不了了啊…”
优纪没出息地说道。兰的声音却马上朗朗传来:
“那么,饼的话我就要‘宁静的蜂蜜’,奶油要‘搅拌生奶油’,水果要‘红宝石草莓’和‘爽口中国橘’,酱汁要‘粘糊糊的巧克力’,然后添料要‘新鲜的阿月浑子树果实’和‘碎牛奶糖’!”
(译者:………这串中二的食物名我真的尽力了。有不准确的地方请无视…)
“…………………”
优纪哑然望着姐姐,此时菜单已经变成了触摸板,在兰手上来回翻动着。对面的梅丽达也睁大了眼睛。虽然不如姐姐的地方有山一样多,但最重要的一个方面就是这种决断力。至今为止,优纪还基本没有见过兰为了什么事犹豫不决的场景。
兰结束了选择,抬头问道:
“小优要什么?”
“……跟姐姐一样”
心里举起了白旗,梅丽达也趁势接道:“那我也一样”。
兰点了点头,在数量的地方输入了3.
“那就不客气了,今天你请。”
说着把菜单递给了梅丽达。梅丽达接过来,按下下单键,支付了三人份的卡伦。仅仅十秒之后,就有npc的女招待从店铺中走出,端上来三个盘子。
盘子里盛的可丽饼仍然是通常的三角锥形,只是比预想的大不少。淡黄色的饼中,奶油和水果奢华地涌了出来。上面的酱汁和添料闪闪发光。
“哇,看起来好好吃!”
优纪叫道。双手在胸前合十,做了个简单的祈祷动作,然后就用两只手把可丽饼捧了起来。现实世界的话,这样的东西想要完整地吃进去恐怕是极为艰巨的工作,但在这里,只要双手不离开,奶油或水果掉到衣服上这种悲剧是不会发生的。
“我开动——了!”
优纪与兰异口同声地唱和,然后把嘴张大到极限一口咬下。湿润的薄饼畅快地破裂,里面轻飘飘的奶油和大粒的草莓一口气涌了出来。刚刚来到这个世界时,对于吃数据构成的食物还有相当的违和感,但之后很快就适应了。想要和现实世界中一样撕咬咀嚼、品尝味道的话还需要一点诀窍,但只要闭上眼睛,舌头不动,用一定力气咬下的话,基本就不会发生“感觉的偏差”了。
薄饼、奶油和草莓在口中一起融化、混合,再落入喉中。待感觉消失之后,优纪“啪”地睁开眼睛叫道:
“梅丽达,这个可丽饼,真的超——好吃啊!跟转移门广场那家店完全不同!”
然后,这位刚刚认识的朋友露出发自心底的笑容:
“对吧!估计是数据量太过庞大了,所以才设在没什么人会来的地方。从最初发现这家店开始,到能够径直找来,路上不迷路,可是花了不少功夫的!兰觉得怎么样,喜欢么?”
兰的可丽饼已经吃的只剩三口了,被问到后抬起头来,深深点了点头:
“决定了。在把这家店的可丽饼全制霸之前,我会一直来的”
“啊哈哈,虽然很困难,不过加油啊!我来这里半年了,也只尝试过一半的组合。”
“那下次要告诉我推荐的组合哦”
两人你一句我一句说着的时候,优纪眼前的可丽饼的庞大体积也在持续减小。要说比母亲做的还好吃的话,很遗憾,还不至于。因为那种可丽饼是地球上哪里都不存在的。但是,与这个世界中偶然相遇,刚刚成为朋友的女孩一起吃东西,这让人感到原本味觉数据数倍的美味。
在发病之前,也就是还在上小学的时候,优纪也有很多关系要好的朋友。每天都期待着学校用餐时间把课桌并在一起,与大家吵着聊着,吃着相同菜式的配餐。
然而,这份乐趣,在优纪是hiv携带者的谣言传开后便不复存在了。再没有同学愿意把桌子并过来。优纪每天只能一人坐在教室的角落里孤独地吃着配餐。最喜欢的猪肉咖喱、粉丝汤和牛奶布丁,也都变得完全没了味道。
说起来,与“朋友”一起吃东西,住院后这是第一次。即便两手拿着的是虚拟的可丽饼,即便连对方真实的姓名和相貌也不知道,即便场所是异世界的开放咖啡馆,即便如此,现在使得优纪胸口揪紧的辛酸与温暖,也是真实的。
“……优纪”
突然听到梅丽达叫了自己一声,优纪睁开了双眼,才发现自己吃着可丽饼却流出了眼泪。慌忙把吃了一半的饼放回盘子,用双手擦着眼睛。但眼泪还是止不住地流。似乎记得兰以前说过,因为在假想世界感情表达过剩,想要忍住眼泪是很困难的。
“没…没事。只是有点…有点…”
优纪一边小声说着,一边擦着眼泪。这时旁边的兰温柔地拍起了优纪的背。可能是小时候被安抚形成的条件反射,优纪的泪水终于止住了。
“…对不起梅丽达,突然哭了起来。可丽饼实在太好吃了,那个,太高兴了所以…”
总算是挤出了一个笑容。梅丽达也露出微笑,但表情像是忍住了什么一般。把最后一片可丽饼放入嘴中吞下,长呼了一口气。
“……在不久前,我也是经常一个人哭呢。不,即使是现在,想起来还是会很悲伤。悲哀,后悔,郁闷,想要像婴儿一样哭出来。”
静静地说着这些,梅丽达把视线投向另一边的草原。不知何时,太阳的颜色变得相当深浓,把广袤的草原染成了金色。
“……‘想起来’,指的是来静谧花园之前玩的游戏么?”
对于兰的提问,深绿色的马尾轻轻晃动了一下。
“嗯。仅仅玩了一个月的时间。而且不是正式运营,只是内测(beta test)。那是2022年八月,也就是静园开始运营前一年多。我戴上了nerve gear,而不是amusphere,成为了世界第一个vrmm的玩家…”
这些话经历了少许的延迟才被优纪的意识接受。脑中浮现出了开始采集香料之前,姐姐给看的那篇报道。操着略带嘶哑的声音,优纪小声说出了那个名字:
“sword art online…?”
梅丽达轻轻地,却又切实地点了点头。之前苦涩的微笑还挂在脸上。
“没错。我是sao的内测者,而且还加入了一个中等规模的公会。当时真是开心啊…。一个月的内测一眨眼就结束了。最后一天大家约定,11月正式运营时绝对要再见面。但是,之后马上就在脑中查出了肿瘤。这可不是玩游戏的时候了,所以取走了我的nerve gear。”
“…但是…那样的话…”
“嗯。多亏了肿瘤,我没被困在那个死亡游戏中。这可是救命的
肿瘤啊,肯定能很快治好的——父母和医生都这么说。但是世上的事可不是都那么简单。我的脑肿瘤长在了不能动手术的地方。所以只能用化学疗法和放射线持续治疗。然而基本没有作用啊。已经过了一年半了呢。”
梅丽达呵呵笑着,像是要探索自己的脑袋一样,用手在太阳穴附近抚摸着。这次不仅是优纪,兰也没能立即想出合适的话回答。
梅丽达曾在捕捉锹形虫的那棵树旁边晕倒过,果然是因为有脑部疾病。恶性肿瘤,即所谓的癌症,这种病跟优纪两人倒也不是毫无关系。aids发病后免疫力下降,血液中淋巴细胞癌化的危险性也随之增高。虽然目前为止优纪和兰的定期检查还没查出过肿瘤,但即使进入无菌室也无法防止细胞肿瘤化。
梅丽达放下手,把身体倚到椅子的靠背上,抬头看着蓝色与淡黄色混杂的天空,继续说道:
“…虽然绝对无法跟父母说,不过最近我总是想,与其这样死于肿瘤,或许还不如被关在sao…艾因格朗特中,在那里与公会的大家一起战斗…”
“……………!”
优纪和兰一起屏住了呼吸。“艾因格朗特”就是sword art online的舞台,那座漂浮在空中的巨大浮游城的名字。正式运营后约一万人被困其中,被设置了绝对无法登出,hp被削减为0玩家自身也会死亡的规则。之后的一年半中,已经出现了3000人的死者。恐怕是全日本,不,全世界历史上单人引发的事件中死亡人数最多的了。
为什么自己希望参加这么恐怖的游戏——但这句话无法对梅丽达说出口。
恶性肿瘤的五年生存率大概是平均30%的程度。粗略地说,五年内70%的患者都会去世,远远超过sao的三成死亡率。
“…是啊”
兰轻轻地说道。优纪吃了一惊,向旁边看去。姐姐的侧脸像往常一样平稳。只是,深蓝色瞳孔中的光芒增加了一点。
“如果我经历过sword art online的内测的话,可能会跟梅丽达考虑同样的事情。疾病这种东西只能忍受,但怪物是可以靠自己的力量与之战斗的。”
梅丽达听到这个似乎吃了一惊,两眼睁大,接着视线又落到了桌子上的空盘子上。盘子里刚才还盛着满是奶油的可丽饼。现在却仍然光洁如新,像假的一样。
“……嗯。与其在医院的病床上无声无息地死掉,还不如现在跳入sao,为了某人战死。那样的话或许还能找到我活着的意义…”
啪嗒。微小的声音响起,一滴透明的水珠落到了白色的盘子上。渐渐倾斜的太阳光照射到水珠上,一瞬间发出美丽的光辉,又如梦幻般地消失。
活着的意义。
这句话深深扎入了优纪的内心。
虽然跟去世的双亲以及姐姐都没有说过,但优纪从很久以前就不停地考虑一个问题。自己到底为什么活着。让父亲和母亲痛苦,让学校的老师和朋友困扰,成年之前就会死去,不留下任何东西。这样的自己,如今活着的意义,到底是什么。
对于这个问题,优纪还没有找到答案。很有可能,直到生命的最后的一刻也不会找到。但是对于梅丽达的话优纪也无法点头赞同。胸中涌上来的情绪无论如何也想要用语言表达出来,所以一遍又一遍地吸气。此时兰伸出手温柔地抚摸了一下优纪的后背。一下子,洪亮的声音从优纪的口中脱出:
“不行呀,不行呀,梅丽达!做出那样的事的话,就再也无法与父亲母亲见面了。不要让他们伤心啊…因为…因为…”
梅丽达和父母无论何时都可以见面的啊,跟我和姐姐不同。这句话虽然没有说出口,但梅丽达看样子似乎已经明白了。抬起泪水沾湿的脸,用大大的眼睛盯着优纪看了许久,然后嘴角浮现出一个微笑,点了点头。
“…嗯…是啊。抱歉,优纪、兰,说了些奇怪的话。”
像刚才的优纪一样,梅丽达用双手来回擦着脸颊,把眼泪抹掉,然后咧开嘴绽放出一个笑容,用轻快的声音接着说道:
“没事的!我之后还有目标呢。要好好培育罗伊,在下次的斗虫大赛·终极联赛(ultimate tour)中获胜。而且,现实的说,现在也无法前往艾因格朗特了。毕竟sao只能在nerve gear上运行,而且能够连接的ip也被限定为现玩家的地址。”
说起来,除了事件被害者正在使用的那些,其余的nerve gear全都被强制回收了。之后也没听说过有谁自愿登入sao。长舒了一口气,优纪也露出笑容。
“联赛我也会去加油的,绝对要赢哦!”
“交给我吧!”
梅丽达咚咚地拍着自己的胸膛。伸了个大懒腰,接着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似的问道:
“对啦,优纪和兰也在玩其他的vr游戏么?”
优纪刚刚把剩下的可丽饼一下塞进嘴里,所以兰代替她说道:
“不,我们一开始就是在这里”
“哎——真浪费。明明可以单腿站那么久!我觉得动作系的游戏的话,无论什么你们都能大展拳脚呢…”
听到这句话,优纪和姐姐对视了一眼。
这一年中,针对amusphere开发的vr游戏陆续发售,对此两人也略有耳闻。与静谧花园几乎同时期投入运营的mm游戏alfheim online,听说能够让人变作妖精在天上飞舞,这一概念使其大受欢迎。其他还有与僵尸战斗的恐怖射击类(horror shooting),探索遗迹的动作冒险类(a adventure)等常见类型的游戏也在不断涌现。
但是,至今甚至还没有和兰讨论过去玩别的游戏。理由恐怕在于,使用medicuboid“单纯玩耍”总有种莫名的罪恶感。恐怕兰也有类似的想法,因为使用的是无偿提供的改装版nerve gear。
优纪还在为怎么把这些向梅丽达说明而烦恼,兰已经微笑着接到:
“这么夸我们是很高兴啦,不过amusphere上的软件都相当贵吧?凭我们的零用钱是买不起的啊”
说起来这也算是事实。双亲过世一段时间之后,两人商量后决定削减零用钱的金额,把双亲留下的遗产尽可能地捐赠给非营利性组织(npo),以帮助患有难治疾病的儿童。所以也就顾不上买价格接近一万日元的游戏软件了。
然而梅丽达眨了下眼睛,接着使劲摇了摇头。
“啊,那没关系哦!现在也有一些游戏是客户端(t)免费,靠道具收费哟”
(译者:听着就坑爹….)
“哎——也就是说游戏软件本体是白给的啦….!?”
对于对方吃惊的询问,梅丽达这次则是使劲地点了点头。
“ye—s!只要下载安装之后就能玩了。虽然想买辅助道具或者帅气的装备的话就需要钱,但我完全没花过钱哦”
“喔…是什么样的游戏?”
兰意外地用感兴趣的口吻问道。梅丽达则摆了一个在左腰附近握住什么的姿势,然后猛地朝桌上伸出右手。
“是一款叫做‘飞鸟帝国’(asuka empire)的和风mmo,虽然最近没怎么玩。在里面可以扮演武士、忍者或者巫女来战斗。风景跟静谧花园也完全不同…有大的不得了的城池,超漂亮的神社,总之很有趣啦”
“…战斗…”
优纪无意识地小声重复道。
本身是游戏,有战斗是理所当然的。但是,在假想世界用剑、枪之类的武器与其他玩家对战,总觉得让人发憷。跟屏幕上的角色不同,对手
虽是假想体,同时也是真正的人类啊。知道了这一点,优纪不觉得自己能真的去砍杀,去射击,去殴打。
但是此时,兰再次吐出了意想之外的话。
“听起来很有趣啊,真的。”
“对吧!”
梅丽达眼睛闪闪发光,激动地隔着桌子探出身子。
“那个,可以的话要不要来飞鸟看看啊?我带你们参观啦!”
“是啊…”
“穿上巫女和武士的装备我给你们拍照!你们两个都超级适合哦!”
“是啊…”
“之后无论豆沙水果粉、年糕小豆汤还是蕨菜糕都随意吃哦!”
“………….!!”
噗,兰的肩抖动了一下,这没逃过优纪的眼睛。放入年糕的小豆汤是姐姐除了妈妈亲手做的可丽饼之外最喜欢的东西,可是不仅是静谧花园里,在医院的咖啡厅都没法吃到。为了拯救夹在玩游戏的罪恶感,对异世界的憧憬,和豆馅的诱惑之间的姐姐,优纪下定决心叫道:
“难得梅丽达邀请我们,就去看看吧,姐姐!医生肯定也会允许的啦!”
兰带着少许惊讶的表情看了眼优纪,然后罕见的露出一个百分之百的笑容,点了点头。
“是啊…去看看吧!”
“太好了!”
梅丽达大声拍了一下手,然后抬头瞥了一眼天色。
“今天….看来是不行了。我会把飞鸟帝国的安装方法用邮件发到你们静园账号上的。明天下午一点怎么样?”
“嗯,可以哦”
兰点了点头。马尾辫微微抖了一下,梅丽达气势满满地站了起来,伸出左右手。
“优纪、兰,能和你们成为朋友真的好开心。今后也请多指教了哦!”
感受到炽热的视线和言语,优纪和姐姐一同站起来,紧紧地握住了许久不曾交到的朋友的手
4.
第二天(五月十二日)是个星期日。
由于不接受外来门诊,整个医院感觉比平时稍微安静些。当然,也就只有为了检查或者洗澡从medicuboid中走出来时才能感觉到。
优纪无法使用感染风险较高的公共浴室,所以在紧邻无菌室的灭菌室里专门设置了胶囊式的特殊洗浴装置。浴槽部分非常窄,所以与其说是浴缸,感觉更像是洗衣机。即使如此,能够用热水洗一下头发和身体还是很舒服的。
静谧花园里有超巨大的澡堂,或者应该说温泉度假村一样的地方。但热水的感觉毕竟跟现实有差异。而且虽然只是假想体,但在别人面前裸体果然还是有抵触情绪。虽然总是被兰嘲笑说你太敏感了。
星期日上午的入浴时间结束之后,一身清爽的优纪先是全身灭菌,然后换上了代替睡衣的检查衣,最后回到无菌室中,躺回了medicuboid试作二号机的高密度凝胶床上。与被称作mft1的一号机相比,二号机有一个正式的名称,就是把医疗(medical)和立方体(cuboid)两个单词组合了起来。正如其名字所示,本体部分是个巨大的箱子形状。现在还在开发中的三号机据说更加巨大,但优纪还有没有机会看到还不好说。
优纪保持躺着的姿势,漫无边际地想着这些的时候,脑中响起了一个微小的声音——
那样的话或许还能找到我活着的意义…
静谧花园的高龄玩家中,大多都因为能如愿进入vr世界而精神得吓人,但偶尔还是能听到一些消极的话。
——反正是治不好了,不如现在就死了吧。
——也没什么好事会发生了,活着还有什么意义。
每当遇到这样的老人家,兰都会拼命鼓励他们,让他们打起精神。但优纪却无法像姐姐那样。因为自己心中也有类似的虚无感。
直到半年前,优纪还因为不想让父母伤心而努力着。不管如何辛苦,不管发生什么事,只要在父母面前就精神十足。想让最喜欢的爸爸妈妈露出笑容,所以觉得什么都能忍下。可是现在父母已经不在了。
现在,最爱的姐姐还能时刻陪在身边。让优纪伤心的事,兰绝对不会说也不会做。只是——如果,假如,万一,兰也抛下自己随双亲而去的话,那之后还要活下去的理由,优纪实在是想不到了。
不,兰是不会丢下优纪一个人的。只要优纪还活着,兰就绝不会死。反过来也一样。算了,难得梅丽达介绍了新游戏,可不能一脸阴郁地去见她。
vrmmo游戏《飞鸟帝国》的客户端在得到了仓桥医生的许可后便安装上了,角色也创建好了。不过医生一再叮嘱优纪不要向别人透露自己是medicuboid的测试者。优纪确认了下时间,然后把头放到靠枕里,手动降下了头盔部分。
闭上眼睛,耳边响起了咻——的机械声,然后优纪喊出了nerve gear和amusphere唯一共通的完全潜沉开始指令——
“….link start!”
在应用启动界面里,没有像往常一样开启静谧花园,而是选择了新追加的飞鸟帝国的图标。然后优纪的意识就落入了数据构成的黑暗中。一个光圈从脚下的方向接近,在穿过的瞬间,视野就亮了起来。两脚触到地面的同时眨了下眼睛,优纪抬起头,风雅的色彩便映入眼帘。
赤红,黄色,朱红,橙色。无数的树木围绕着方形的空间,色彩鲜艳的树叶随着微风轻轻摇晃。
天空是带着透明感的蓝色,地面被白色的玉砂利覆盖。脚踩上去会发出轻快的咔嚓咔嚓的声音。前方耸立着一座巨大的鸟居,红漆的颜色比红叶还深。砂利铺就的参道延伸到远方。
“确实,这与静谧花园完全不同呢。”
听到声音,优纪赶忙向旁边望去,看到旁边站着一个身着和服的女孩,和服的设计虽然简约但仍显可爱。容貌虽然跟现实世界和静谧花园中的有微妙的差异,但是根据发型、声音和气质还是立即就明白了这是兰。周围没有别的玩家的身影。
和服的样式与自己的相同,只是颜色稍有差异。优纪确认着这些,点了点头。
“总有种典型的和风感觉呢”
“确实。姐姐可以相当期待的啊。”
“小豆汤,对吧?”
“当然”
两人悠闲地交谈时,从鸟居的方向传来哒哒哒的轻快脚步声。只见一个女孩用大幅前倾的姿势跑来,脑后飘着一根长长的马尾辫。
女孩穿过鸟居后高高地跳起,在空中骨碌碌地翻了几个筋斗,落到了二人面前。
“噢!”
优纪和兰连忙鼓掌。眼前的女孩穿着忍者一样的浅草色紧身装束,用戏中的动作行了一礼。视线停留了一会儿后,女孩脑袋上浮现出【merida】这一角色名。这是静谧花园中没有的功能。
“久等了!欢迎来到飞鸟帝国!”
梅丽达抬起头来看向两人。然后像是有感于二人与昨日相比更显精悍的形象,稍稍仰了下身子。
“优纪和兰都很擅长创建角色啊!超可爱呀,而且跟静谧花园中的假想体很接近啊。”
“是…是吗?只是把默认的东西七拼八凑了一番罢了。”
优纪如此回答。然后总算是注意到视野左上角浮着一个之前没见过的东西。
一条细长的蓝棒,还有一条绿棒,上下排列着。下面显示着【yuuki】这一名字。持续盯着看的话,蓝色的棒中会浮现出【lp 350/350】的字样,绿色的棒里则会出现【sp 100/100】.
可能是从视线的方向中觉察到了,梅丽达伸出食指说道。
“如果只
hopeful chant
来源:swordart.online
图源:蓝颜帝第(拉斯观测组)
翻译:青帘卷
校对:结城明日奈
本小说为日本观影附赠特典,为剧场版的前传,主要为补完设定。
故建议在观赏剧场版本篇之后阅读。
1.
「b队、c队,团队切换(party switch)准备!」
右手握着细剑《冬之痕+2》(wintry stroke+2)高高举起,亚丝娜喊道。
地城墙壁上燃烧的火把倒映在剑身上,绽放出青白色的光。
「明白!」 「哦!」,
通道前方正与大型怪物对峙的c队高声喊道。同时,亚丝娜指挥的b队也于后方紧张地应和。
浮游城艾因格朗特第四十层,迷宫区高塔二十三层。
迷宫区作为通向下一层唯一的通道,必然高达百米左右。内部层数视设计主题而定,但一般都有三十层。由此说来,这座高塔应该也已经被踏破了近八成,距离楼层boss所在的最上层已经相当接近。
想要攻略游戏,各层的boss怪物是最大的障碍。其中,二十五层、五十层、七十五层这些四分节点的boss尤其强大。而仅次于他们的,就是十层一遇的整数层boss。也就是说,打倒了四十层的boss后,下一个难关就要到第五十层……也就是百层浮游城的中间点。
虽然等待着玩家的可能是超越二十五层的激烈战斗,然而一旦突破,就会迎来艾因格朗特攻略的转折点。被迫进行这个死亡游戏已经一年时间,迄今为止通关游戏、解放所有玩家这个最终目标一直让人异常绝望,但在那之后或许也会变得隐约可及了吧。
所以,没时间在这里苦战了。中boss程度的怪物争取一次突破,今天就要找出通往顶层的路径。
四十层的设计主题是《牢狱》。与之相应,现在跟玩家交战的怪物就是一个巨大的狱吏。固有名是《冷酷的狱吏长》(ruthless ward chief)。虽然是人型,但当然不会是人类。全身皮肤呈暗红色,双臂异常粗长,合握着一根生有无数尖刺的金属棒,钢铁的面具下双眼闪着浑浊的黄光。
狱吏长的攻击模式十分简单,就是用蛮力挥舞手中的狼牙棒。然而威力却不容小觑,使得攻击手一直无法近身。但是经过近二十分钟的战斗,现在终于完全把握了他的攻击方式。下次切换时就一口气解决他。
亚丝娜下定决心,看着狱吏长高高地举起了狼牙棒。
「c队,倒数,3!2、1……」
怪物的咆哮声如混乱的鼓点一般,正在此时,
「0!」
亚丝娜的喊声与其重叠。
怪物巨大的狼牙棒横扫而至,c队队长手中的阔剑发出绿色的光效迎击。其他五人也打出颜色各异的单发剑技配合。
剧烈的震动声响彻通道,狱吏长手中的狼牙棒反弹而回,身体也大幅后仰。c队的6名队员也同样被击退。大威力的攻击相互冲突,就会对双方造成这样的后仰效果。
正是由于存在这样的后仰效果,才会产生sao里最基本也是最必不可少的战术——《前后交换》。
切换是指同伴以及所处位置的替换,因此需要战斗中暂停一定的时间。
配合良好的二人组进行切换的话,只要格挡敌人的大招,或者迫使敌人格挡己方的大招,以此创造一瞬间的中断,这就足够了。但对于六人小队之间的切换,即团队切换来说,最少需要三秒以上的空当。
面对敌人的全力攻击,全队使用单发剑技抵挡,其产生的后仰使得狱吏长剧烈摇晃,己方的六人也连退了五米。然而这正中下怀。这个必要的空当正是过去数月特训的成果。
「b队,前进!」
亚丝娜大声下达命令,本人也同时冲了上去。
穿过硬直中的c队队员,直接冲到了最前方。
狱吏长仍然没有从后仰的状态中恢复。亚丝娜奋力刺出右手的细剑,三连击剑技《三角突刺》(triangr)袭向膝盖的弱点。两条hp槽的第一条伴随着破碎光效消失,直接进入了第二条。
「dorudarang!!」
用怪物语发出一阵愤怒的咆哮,狱吏从后仰中恢复了过来。要动真格的了。
「塞古罗、穆尔达尔,正面吸引目标!攻击模式可能会有所改变,所以专心防御!弗罗茨和我从右侧攻击,桑萨与诺提拉斯从左侧展开!」
(译者注:人名有些奇怪,在这里注明下
塞古罗:原文セグロ,可写作「背黑」,即鸟类名中常见的「黑背xx」
穆尔达尔:原文ムルダール,没找到相近的词源和拼写。
弗罗茨:原文フルツ,可写作古津,地名,位于新潟県新潟市)
桑萨:原文サンザ,对应写法有很多,多与歌舞伎有关
诺提拉斯:原文ノーチラス,单词nautilus的片假名写法,意为「鹦鹉螺」)
亚丝娜用最快的语速下达命令。几乎同时,b队的两个主t就举起大盾冲到了狱吏面前,同时发动了嘲讽技《威吓》(threatful roar),使得狱吏原本盯着亚丝娜的黄色眼睛也转向了二人。
趁此机会,亚丝娜与锤使弗罗茨汇合,绕向怪物的右侧。另一边,枪使桑萨和单手剑使诺提拉斯也正展开——
本应如此的。但是……
「——!?」
冲过来的只有手持十字枪的魁梧的桑萨,本应支援他的持盾剑士却不见踪影。
狱吏长的单体攻击可由吸引火力的两个主t顶住,但面对水平横扫的广域攻击,四个主攻手只能选择防御或回避。如果周围的空间够大的话还能后退回避,但这条通道横宽只有六米。狱吏的横扫攻击完全可以从一端打到另一端,所以必须用盾或者武器防御。
虽然细剑本不太适合用来防御,亚丝娜的爱剑却不是如此。最初的爱剑《风之花剑》(wind fleuret)被融为素材,由暗精灵锻造师之手打造成了利剑《骑士细剑》(chivalric rapier)。之后又再次作为素材融掉,变成了这把《冬之痕》。与纤细的外观不同,这把剑具有难以想象的攻击力和耐久,中boss程度的攻击可以轻松用侧面挡下来。
然而,桑萨的十字枪虽然攻击力和攻击范围都没得说,但由于枪柄是木制的,耐久有些低。别人曾多次劝过他不如换成全金属制的长枪nce)系或长戟(halbert)系武器,但他却非常固执,根本不听。
(青:不听就对了!ncer会有什么后果谁不知道!)
现在的亚丝娜也能理解,这种固执可以给人一种状态栏无法显示的力量。而且如果有持盾剑士在一旁援护,这种敌人的攻击也能抗住。所以才制订了这个阵型。然而……
「诺提拉斯,怎么了!?」
是踩中陷阱了么?亚丝娜头也不回地喊道,但是没有回应。虽然可以从c队中再叫个人来,但他们也已经到极限了,现在正喝药回复。如果让他们在hp不满的状态下强行参战,恐怕会招致最坏的结果。
「……桑萨,后退!」
亚丝娜咬牙喊道。枪是长于打断的武器,没有枪的话两个主t的负担也必然会加重。总要想办法靠四个人撑到c队恢复,然后再进行一次团队切换,也得确认一下诺提拉斯没过来的原因。
听到亚丝娜的指示,桑萨一瞬间露出不甘的神色。他和诺提拉斯一样,是在这第四十层才被提拔为公会一队成员的,所以一直非常努力,想要进入攻略楼层boss的队伍。什么都没干就要后退,这份怨气虽然可以理解,但现在鲁莽地冲上去只会适得其反。
然而,在长枪使还没有退下的时候……
「diruaa!!」
狱吏长一声吼叫,然后把巨大的狼牙棒放低,摆成和地面水平的架势。
「范围攻击!下段防御!!」
就在亚丝娜喊出的瞬间,伴随着巨大的破风声,直径三十厘米的狼牙棒已经袭来。面对扇状的横扫攻击,右翼的亚丝娜和弗罗茨、中央的塞古罗和穆尔达尔,都迅速下蹲,用武器或盾牌堪堪挡住了。然而,没能及时退避的桑萨只能把枪杵在地面上进行防御……接着,黑色的狼牙棒无情地将枪砸断了。
「guaaa!」
桑萨的腰部被狼牙棒狠狠击中,整个人直接被打飞,然后重重地撞上后面的墙壁,接着倒在了地上。亚丝娜视野左侧,队友的hp槽其中一条瞬间减少了三成以上。
「guruuu……」
发出奇怪的笑声,冷酷的狱吏长把脸转向桑萨。
四十层的主题是牢狱,在这层徘徊的部分狱吏怪物具有一种叫做《bullying》的麻烦算法。bullying在英语中是「欺负弱小者」的意思。正如这个单词的原意,怪物的仇恨值与通常不同,而是会转向倒地无法移动或者吃了debuff的玩家。
「呃……」
亚丝娜想要攻击狱吏长,阻止其追打桑萨。但由于蹲防了大招,身体进入了短暂的硬直时间,双脚根本无法移动。主t的塞古罗和穆尔达尔也一样站不起来。
「桑萨,快跑!」
亚丝娜拼命喊道。但可能是因为连续遭受剧烈打击而出现了轻微的眩晕,桑萨一直没能爬起来。对准枪使毫无防备的背部,狱吏高高举起了武器。造型凶恶的狼牙棒上发出鲜亮刺眼的紫光。剑技——直接挨上一记的话估计会当场死亡。
「doruaaa!!」
狼牙棒轰然下击——
通道的后方,一道人影仿佛疾风般地突进,接着一记快不可见地斩击挡开了这必杀的一击。诺提拉斯终于归队了——亚丝娜的理性这样想着,但同时直觉又在否定这一想法。冲锋速度如此之快、斩击威力如此之大,这些都是诺提拉斯这样的新人无法做到的。况且,亚丝娜熟悉这股气息。
不用剑技,仅仅普通的一记冲锋斩就能和中boss的剑技相互抵消。剑士黑色的大衣下摆随风翻动,同时扭头冲桑萨喊道:
「左翼由我接下!你快退下回复!」
剑士拉起桑萨,然后将他推向后方。两人的空缺由一人填补,剑士的发言引得b队和回复中的c队一阵哗然,却没有一个反对。因为大家都知道,这个突然闯入的玩家实力如何。
压住胸中翻涌的复杂感情,亚丝娜喊道:
「……拜托了!」
黑衣的剑士透过微长的前发瞥了亚丝娜一眼,然后点了点头。
之后的战斗异常安定,给人的感觉仿佛敌人不是迷宫区最前线的中boss,而是下层野外的普通小怪。
这是当然的。因为狱吏长大多数的攻击,都被剑士像机械一样,用迅速、精准的动作和超人的预判打断了。中途开始两个主t也加入了进攻,第二条hp槽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减少。仅仅不到五分钟,强敌《冷酷的狱吏长》巨大的身躯就轰然粉碎,散入迷宫淡淡的阴影中。
伴随着令人振奋的效果音,战斗结果的画面出现在众人的视野中。两支队伍全都发出盛大的欢呼声,但亚丝娜却无心跟他们一样庆祝。
「大家回复一下hp。」
向周围的同伴下达指示后,亚丝娜穿过人群,走向了通道前方刚刚把长剑收回背后鞘中的黑衣玩家。
一瞬间脑中掠过了十几种搭话的方式,脱口而出的却是最干燥无味一句话。
「感谢支援。」
然后,面前的玩家来了个一百六十度转身,用一个微妙的角度看着亚丝娜。
「不用……反正我也必须要从这里通过。」
(青:这就是狗粮技能max之前的二人的对话方式……)
这种客气的回答让亚丝娜感到胸中刺痛。虽然从半年前开始两人已不再是搭档,但这种心痛仍然没有消除的迹象。
深吸一口气,压下内心的感情,亚丝娜注视着从前的同伴,也是现在攻略组唯一的独行玩家——单手剑使桐人。
「……你,还要前进么?」
面对询问,剑士丝毫没有表现出即将单独踏入未知区域的恐惧,只是淡然地点了点头。
「嗯,我想去找找boss的房间。」
「是吗……当心点。」
「谢谢,你也是。」
剑士连笑容都没有露出,只是挥了挥手,接着再次转过身,身影融入通道尽头的黑暗中。
(青:你不装逼会死啊……)
一直等到微弱的脚步声完全消失,亚丝娜才缓缓转过身。
突然,胸中的疼痛转化为强烈的冲动,压得她喘不过气。
想要把染成公会红白二色的斗篷脱掉,把右手的纹章戒指取下,追上桐人,然后对着那令人怀念的背影喊道「我会退出公会的。所以,再跟我一起搭档吧」。
但是,这是不被允许的。退出二十五层boss攻略战之前一直跟桐人组成的小队,加入了新兴公会《血盟骑士团》。做出这种选择的,正是亚丝娜自己。
总算压制住冲动,短短地叹了口气,亚丝娜回到了公会成员所在的位置。必须问问b队新人诺提拉斯无视团队切换命令的理由。
但在亚丝娜找到诺提拉斯之前,人群中就爆发出一个尖锐的声音。
「喂,你这家伙,怎么没切换!?」
充满愤懑的声音来自桑萨。亚丝娜赶忙跑过去,就看到魁梧的枪使左手握着十字枪折断的枪柄,右手正提着一个纤瘦的玩家的衣领。
「住手!」
迅速挤进人群,让桑萨放开手,亚丝娜站在诺提拉斯面前。
年轻的脸上仍留有一丝少年的稚气,但应该比上线时还是初三学生的亚丝娜要年长一些。波浪状的枯黄色头发遮住了半张脸。眼睛虽然被遮住,但嘴角却不甘地抿着。紧握的双拳正微微颤动。
hp条显示角色名为nautilus,但亚丝娜再三确认,hp条并没有怎么减少,也没有负面状态的图标。也就是说,没有遵守切换指示既不是因为受伤,也不是因为debuff。
「就结果来说怪物还是被打倒了。我也无意在此责怪你。」
亚丝娜对趴在地上的诺提拉斯小声说道。
「……但是,团队战最重要的就是默契的配合。我必须听听你没有按指挥行动的理由。」
说到这里,诺提拉斯抬头看了一眼亚丝娜,接着用压抑的声音说道:
「我……也想冲上去的」
再次低下头,盯着自己的靴子接着说道。
「但是脚……怎么也动不了」
公会的同伴似乎没有更多想说的了,只是紧紧地闭着嘴。看到这里,亚丝娜移开视线,稍微考虑了一会儿,然后向全员下达了指示。
「……今天就先返回城镇。阵型是d2号,走出迷宫区前不要放松警惕。」
回复结束的玩家们迅速组成队列。地城移动用的阵型共分四种,分别是速度优先型、防御优先型、探索优先型以及升级优先型。2号则在前后配置坦克和斥候,是最重视安全的队形。
最后看了一眼通往上层的路,亚丝娜抬起右手,挥向前去。
「开始移动。」
2.
公会《血盟骑士团》的本部,位于靠近前线的三十九层。
今天是2023年10月15日,而这层的城镇传送门是一周前的10月8日开通的。也就是说公会刚刚才从下层搬上来。
亚丝娜在四十层主街区解散了队伍,然后站到传送门前,却差点说成了本部原先所在的二十五层,所幸及时改口,才顺利传送到了下面一层。
三十九层的主街区《诺尔弗雷特》没有什么明显的特征,可以说是典型的「奇幻世界的乡村小镇」。其实这层有很多树林以及河流,红色屋顶的小房子连成一片,非常可爱,所以亚丝娜并不讨厌这个地方。然而由于餐厅和酒馆很少,在其他公会成员中评价可不算高。
公会的本部,就设在《诺尔弗雷特》街区尽头的一座安静的乡
间宅邸中。原址则是在堪称大都市的二十五层主街区《吉尔德斯坦》。当初宣布要把本部搬来此处时,所有成员都猜不到会长究竟在想什么。
(译者注:《吉尔德斯坦》这个听起来很清真的地名是个拼接词。「吉尔德」是英语中guild一词的音译,原意即「公会」。「斯坦」出自波斯语,英语中转写为「-stan」,原意是「地区」。中亚很多国家把这个词用作国名。所以二十五层本意为「公会地区」。)
但是,搬来之后大家立即明白了理由。
本部新址紧靠城镇大门,外面的野区矿石和草药的采集点十分丰富。怪物大多攻低防高,最为战斗训练的对手最合适不过。还会大量刷新掉落上等革素材和鳞素材的怪物。对于一个正在追赶攻略集团(最近常被简称为《攻略组》)的新兴公会来说,这样合适的地方可不多见。
明明不怎么外出,会长到底是怎么找到这么一个可遇而不可求的地方的……亚丝娜这样想着,走进了二层建筑的大门。
正门之上飘扬着一面深红色的公会旗帜,上面印有《kob》三个字母,是公会英文名《knights of the blood》的缩写。此外旗帜上还画着一柄十字剑形状的纹章。从旗帜下穿过,走入宅邸,然后登上大厅正面的楼梯,亚丝娜停在了二层北端公会会长的房间前。
确认了一下时间,亚丝娜敲了敲门。里面立即传来一声「请进」。
「打扰了。」
亚丝娜略施一礼,走了进去。房间大概有十叠大小,略有些暗。赤红的夕阳正从南面的窗户斜照进来。靠近窗户的地方放了一张横宽近两米的巨大书桌,后面坐着一个男人。从这个角度看去,男人似乎正背负着身后的夕阳。
(译者注:日本仍保留着用榻榻米(畳)的块数来计算房间面积的习惯。传统榻榻米的大小是固定的,大概为1.62平米。因此团长的房间有16平米大小,大概相当于一间标准主卧)
书桌是用奢华的红木无垢材所制,不知价值多少柯尔。亚丝娜走到桌前,再次低头行了一礼。
「我来报告今天的楼层攻略。」
「嗯。」
男人点了点头,抬起脸来。铁灰色的长发向后梳起,瘦长的身材包裹在真红色的袍服中。年龄大概接近三十岁,沉稳的气度比起剑士更接近学者,然而黄铜色的眼瞳中的光比任何人都锐利。
玩家名是希兹克利夫。实力相当强劲,仅仅半年时间便把《血盟骑士团》这个历史不长的公会带入了攻略组中坚。公会的成员称其为《团长》,对其十分仰慕——更确切地说是崇拜。但亚丝娜每次面对他时都有一种喘不过气的感觉。
吸了一口干冷的空气,亚丝娜平复心情,开口说道:
「……我们到达了四十层迷宫区的第二十三层。地图探查已经完成了七成,预计明天或后天就能发现boss的房间。」
「是吗,辛苦了。kob是进度最快的了吧?」
「直到今天为止还是如此,不过……」
稍微停滞了一下,亚丝娜接着说道:
「在第二十三层和中boss级的怪物战斗时发生了些问题,被路过的玩家搭救了。我们在战斗结束之后就返回了,现在应该是那名玩家进度最快。」
「唔,是dkb吗?」
攻略组最古老也是最大的公会《圣龙骑士团》(dragon knights brigade),希兹克利夫说出了这个名字。亚丝娜却很快摇了摇头。
「不是……是个独行玩家。」
公会会长露出一丝苦笑,点了点头。
「原来如此,是他啊。身手越来越好了呢……是不是应该再邀请他一次。」
「我认为没用。」
「亚丝娜君这么说的话,那就暂时再等等吧。」
收起笑容,希兹克利夫交叉双手放在桌上。
「先不说这个了……战斗中发生的问题究竟是什么?能让你中断攻略,应该不是什么小事吧?」
不知该如何回答这个问题,亚丝娜陷入了迷惘。希兹克利夫虽然不是个会随意咆哮发怒的人,但同时他也是个彻头彻尾的合理主义者。如果得知了诺提拉斯的「症状」,很难说他会不会做出一些无情的判断。
但是果然还是没法缄口不言。今天,由于诺提拉斯没有遵守指示,桑萨可是遇到了性命危险。在sao这个死亡游戏中,hp全损意味着现实的死亡,因此玩家的安全从来都是最优先的。不仅为了公会成员,也为了诺提拉斯自身考虑,应该把情况说出来。
「是这样的……」
花了几分钟时间,亚丝娜把跟《冷酷的狱吏长》战斗时发生的事说明了一遍。希兹克利夫听完后「唔……」了一声,然后合起了眼睛。
之后很快又睁开双眼,黄铜色的眼睛紧紧盯着亚丝娜。
「诺提拉斯君今天是第一次参加迷宫区的攻略么?」
「是的。上周才和桑萨一起进入一队。」
亚丝娜瞥了一眼窗外。宅邸的前院里,四五个玩家正在进行配合训练。
现在kob公会总共有二十六名成员。其中十八人是a、b、c三个正规队伍所属的一队成员。六人是加入还没多久的二队成员。剩下的两人中,一位是团长希兹克利夫,基本上只参加boss攻略战。另一位是个名叫代赞的爽朗男人,他一手负责公会的物资管理,也是基本不参与前线攻略。
(译者注:代赞,原文为ダイゼン,可写作「大膳」,英语拼写为daizen。本意为一种叫「灰斑鸠」的鸟类。刀剑wikia词条显示他其实在一季动画中出现过,就是第十集桐人和团长在竞技场决斗时站在门口卖票的大叔……)
a队队长是个叫做哥德夫利的双手剑使。b队队长就是亚丝娜。c队是总部搬迁之后才新设立的,队长由名叫萨拉的阔剑(ve)使担任。再加上代赞,这四个人就是公会的干部玩家。诺提拉斯和桑萨的升格也是由这四人讨论首肯的,希兹克利夫原则上不会插手队伍编成的事务。
(译者注:歌德夫利就是第一季第10集中被克拉帝尔干掉的倒霉蛋……)
「原来如此……在此之前的战斗中,诺提拉斯君的表现没什么问题吧?」
面对新的提问,亚丝娜再次点了点头。
「是的……不过他今天是第一次面对中boss级的大型怪物,会害怕也不难理解……」
听到亚丝娜为诺提拉斯说话,希兹克利夫自然而然地把那仿佛带有磁力的视线转了过来。
「如果只是单纯害怕的话,习惯之后自然就好了……不过问题可能更加复杂一些」
「什么意思……?」
「诺提拉斯君,可能有轻度的fnc。」
听到这个单词,亚丝娜倒吸了口气。
fnc是「完全潜行不适应症」的简称。如字面所述,指的是大脑跟nerve gear之间的连接有些问题。重度fnc连基本的潜行都做不到,因此不可能被困在这个死亡游戏中。但还有一些情况是本身可以潜行,但假想体的感觉和动作都有问题。
亚丝娜的朋友涅兹哈就有轻度fnc,无法准确判断远近,因此不能打近身战。后来听从桐人的建议转成了飞轮使,成为了sao中宝贵的远距离攻击手,现在正作为攻略组的一员活跃着。
(译者注:涅兹哈,强化欺诈的锻造师,详见saop1下篇《胧幻剑的圆舞曲》。)
但是如果诺提拉斯的症状是fnc引起的,那么变更建制很可能无法解决问题。
「但是……在特定状况下迈不动腿,这种fnc症状真的存在吗?」
亚丝娜呆呆地问道。希兹克利夫把下巴放在交叠的手背上,嘴唇几乎不动地答道:
「nerve gear会读取大脑输出的运动命令,将其转换成数字代码,然后传递给假想世界中的假想体。但人脑是极其复杂的装置……很多时候会同时发送相反的命令。」
「这是什么意
思……?」
「比如说可以想象一下发生火灾的时候跳楼求生的场景。地面上已经布置好了救生垫,只要落在上面就不会死。但即使能够理解这点,多数人还是不敢跳。一方面,理性会发出跳下去的命令;另一方面,自保的本能却会给出不要跳的命令。」
(译者注:事实上救生气垫对一定高度以上的坠落冲击缓冲效用有限,且受高空风速和下落姿势的影响很可能会落不准。因此如以后遇到火灾,切勿因等候气垫延误逃生时机))
「……但不跳就会被烧死的时候,最后还是会选择跳下去吧?」
「现实世界恐怕的确如此。最终,寄宿在最上位中枢大脑新皮质中的理性,会压倒下层中枢负责的本能。然而,对于虚拟世界中的假想体来说,nerve gear不能把大脑的命令转化成数字代码的话就无法移动。如果转换过程中出现问题,没有把理性而是把本能放在优先位置……」
「……就有可能出现在boss战中假想体无法移动的情况?」
对于亚丝娜的话,希兹克利夫微微点了点头。嘴唇隐藏在骨节突出的双手后,慢慢传出冷静的声音。
「那种情况下,单纯习惯战斗很可能无法解决问题,因为无法消除远离危险的本能……如果能对nerve gear进行专门调试,增强运动命令的话或许还能动的了,但……」
「那种事我们现在根本办不到……」
亚丝娜低声接道。希兹克利夫抬起头来,眨了几下眼睛,微微颔首。
「啊,就是这样。话说回来这也只是推测。也有可能随着经验积累问题就解决了。——亚丝娜君,对于诺提拉斯君的能力你有什么评价?」
面对突然的提问,亚丝娜眨了眨眼睛,答道:
「……剑技发动速度很快,战斗直感也不错。姿势崩溃的情况下基本也不会发动失败……性格方面很认真,从未缺席过训练和会议。」
「是吗……那样的话也值得我们摸索一下解决办法。关于他的处置,由亚丝娜君全权负责。」
虽然之前大半想到可能会这么处置,但如此干脆地让自己负责还是有些出乎意料。亚丝娜不禁哑然。
如果诺提拉斯真的有轻度fnc的话,仅仅用这个理由就将他驱逐也是亚丝娜不想做的。但是另一方面,亚丝娜身为副会长,有保护公会成员的责任。实际上,今天狱吏长之战时如果不是桐人恰好赶到,长枪使桑萨就有可能殒命在此。即将到来的楼层攻略战中绝不允许再次出现类似的事故。
亚丝娜仅仅犹豫了几秒,便做出决定,答道:
「……四十层的boss战,不能让诺提拉斯参加。楼层突破之后再仔细检查下他的症状,然后考虑对策。」
「嗯,我明白了。这样就好。」
公会长点了点头,把视线再次投向手边。
红木制的大型书桌上叠着几十张羊皮纸,几乎堆成了小山。希兹克利夫一边看着眼前的文件,一边猛烈敲击虚拟键盘。有志于加入攻略组的玩家足有数百人。血盟骑士团会定期将他们的最新情报收集整理,然后讨论是否对其中部分玩家发出邀请。血盟骑士团能在仅仅半年时间内成长为顶级攻略公会,相当程度上靠的是希兹克利夫这份情报能力。
但他似乎不打算拉起一个像是dkb或过去的艾因格朗特解放队(als)那样的巨型组织。要建立一个由少数精锐组成,机动灵活的公会,这一想法虽然亚丝娜和其他几位副会长也都赞同,但正因如此,今后会排斥诺提拉斯这样的有缺陷的玩家也就不难想象了。
虽然这一层的boss战赶不上了,但进入下一层后应该找他好好谈谈,寻找解决问题的办法。
下定了决心,亚丝娜略施一礼,退出了团长室。
3.
「该死……!」
低声咒骂了一句,诺提拉斯握住一柄小型匕首用力挥下。
锐利的尖端朝着自己黑色皮裤包裹的膝盖直刺而去,却在离皮肤一寸的地方被紫色的障壁挡住了。只有在被称作《圈内》的地方才有效的犯罪防止代码阻止了这次自残行为。
两次、三次,诺提拉斯重复着同样的动作。当然,这无法打破代码,刀刃根本插不到腿上。但他仍然不停挥舞着匕首。微暗的旅店房间中,紫色的闪光反复亮起。
随着队伍在四十层传送门广场解散,同伴们大多都回到了下层的公会之家。但诺提拉斯却无心跟他们同行,而是在街区徘徊,然后找了个便宜旅店一头钻了进去。血盟骑士团新的公会之家,远比总部还在二十五层时的宿舍气派的多。但还没有富余到可以给二十六个成员每人一个单间。诺提拉斯跟同期入团的三人共住一间,其中就有使十字枪的桑萨。这样回去的话肯定会谈起刚才的战斗。这是无论如何都想要回避的。
但是,即使把自己一个人关在旅店,自我厌恶的情绪也不会消失,结果冲动之下拔出了匕首。
「该死……!」
短剑连挥了十几下,终于被障壁反弹脱离了右手,滚落在地板上发出一阵干巴巴的响声。
这种行为没有任何意义,不过是给自身找的借口罢了,这点诺提拉斯也明白。真想扎伤自己的腿的话,不要待在旅店里,到不受犯罪防止代码影响的圈外去就行了。sao的机制允许在圈外对自己造成伤害,恐怕自杀也是可以的,虽然或许没人试过。
然而,虽然无法原谅自己,诺提拉斯却也没有勇气做到那种程度。
假如真的自杀的话,在hp归零前的瞬间,自己的假想体应该就会无法移动。就像在迷宫区中boss战时,被队长命令切换时一样。
遇到危险的状况时假想体就会移动迟缓,这一问题在加入血盟骑士团之前——确切地说是第一次在圈外同怪物战斗时自己就注意到了。但是诺提拉斯相信时间和经验会解决一切,所以不仅是公会的同伴,就连最重要的青梅竹马都没有告诉。事实上最近跟普通怪物战斗时,即使hp减少症状也不会出现了。
但是今天的《冷酷的狱吏长》,跟之前战斗过的敌人全都不同。
巨大的身躯几乎顶到了迷宫区高高的天花板。狼牙棒上全都是突刺,看起来不管什么样的重装玩家都能一击即溃。面具的设计让人想到牢狱的铁栏。面具后面黄色的眼睛怒光沸腾……
那家伙要把我们全都杀死,诺提拉斯当时的感觉如此痛彻。
当然,之前遭遇的所有怪物都是如此。但那些家伙充其量不过是受程序控制的多边形聚合体而已。但狱吏长给人的感觉却是凭自己的意志要把眼前的玩家……不,人类全部杀死。一想到这,诺提拉斯的双脚……甚至连手臂、身体、眼睛都石化般地僵住,一点儿都动不了。
但那个凶恶的巨人狱吏,也不过是把守通道的中boss。如此说来,楼层boss得是多么恐怖的存在啊。
诺提拉斯走出《起始之镇》,是死亡游戏开始半年后的事情。不过,这半年时间里也不是仅仅待在旅店中等待救援。而是一直在镇子边缘无人的修炼场里练习剑技。
sao是等级、技能并重的游戏。生命值、力量、敏捷之类的属性只能通过打怪升级来提升。但各个技能的熟练度却不限于此。比如说诺提拉斯选择的单手直剑技能,最初可用的基本技能是《竖斩》。如果是在修炼场中空挥的话,会比实战中使用速度慢很多。但随着熟练度逐渐提升,最终会习得下一个剑技。
诺提拉斯会用这种大费周章的战略,是因为看到很多玩家对于死亡游戏化之前自己的技术过于自信,结果大意之下在野外被最弱的小怪干掉了。
跟人偶连续对练了六个月,把单手直剑的熟练度提升到了150,可以使用四连击技《水平四方斩》后,诺提拉斯终于走出了街区。最初跟真正的怪物战斗时还会害怕,但靠着跟等级不符的强大剑技却都轻松取胜。认识到这一点,诺提拉斯的恐惧感逐渐消失,而且开始疯狂升级,几乎将狩猎区清场。很快就跟上了顶级玩
家的脚步。
不,能被奉行少数精锐主义的攻略组公会kob看中,即使绝对数值上还无法跟真正的前线玩家相比,也可以说是跟顶级玩家谈笑风生了。
(青:容我膜一下……)
然而,仅仅是中boss战,就丑态毕出,竟被吓得动不了。
「……为什么啊……」
发出嘶哑的声音,诺提拉斯抬起空空的右手锤了一下膝盖。
这个样子,根本无法实现约定。得知被卷入死亡游戏的那一天,诺提拉斯对珍视的青梅竹马许下了重要的约定——我会保护你,一定会让你返回现实世界。被陌生的玩家嘲笑为胆小鬼却仍旧坚持以人偶为对手进行训练,也是因为不想撇下青梅竹马自己一个人死掉。
诺提拉斯呆坐在旅店的硬床上,脑袋深深地垂下。此时,响起一声清脆的效果音,是有好友消息到了。
诺提拉斯加的好友只有一个人。打开主菜单,选择了阅读新消息。
盯着短短的文字足有十几秒,诺提拉斯缓缓站起身,拾起地上的匕首,然后走出了屋子。
四十层主街区《杰伊雷乌姆》设定上曾是巨大的监狱,街区四面被高达二十米的石墙围起来,整体有些偏暗。夜里的照明也有限,四处残留的铁栅栏每次开闭都会发出刺耳的响声。
(译者注:《杰伊雷乌姆》,原文ジェイレウム,根据设计主题推测可能是jail和realm两词的拼接,意为「牢狱之国」。)
诺提拉斯从旅店返回了传送门广场,然后四处打量着这个由灰色石板铺就的四方形空间。虽然下午六点行人还很多,但诺提拉斯还是发现了西南角站着一个穿着连帽斗篷的身影,于是小跑着向其接近。
「尤娜,怎么了?」
诺提拉斯出声问道。转过身来的是一位女性玩家,此时她正微鼓着脸颊,一副不满的样子。
「竟然说『 怎么了』,人家明明是特意来看你的。」
「那个……很少见你来最前线啊……而且这个城镇不像是尤娜喜欢的类型。」
诺提拉斯缩了缩脖子,尽力找着借口。尤娜看了他一会儿,然后从兜帽下露出微笑。
「阿锐现在发达了,却还是老样子呢。」
「阿锐」是化自「后泽锐二」这个本名的昵称。突然被这样称呼,诺提拉斯的脖子缩得更厉害了。
尤娜就是与他一起进入这个世界的青梅竹马。本名是重村悠那。由于住的近,幼儿园、小学、初中都是在一起上的。后来悠那上了女子学校,因此二人高中时就分开了。不过多亏两人都喜欢游戏,朋友之间的联系还一直保持着。
锐二虽然从幼儿园开始就喜欢悠那,但或许是两人太过熟悉,又或者仅仅只是缺乏勇气,总之就是始终没能表明心意。邀请悠那一起玩sao,多少也是因为觉得在nerve gear创造的假想世界中更有勇气告白。
悠那自小学习钢琴和古典吉他,最喜欢的游戏类型也是音乐系,对mmorpg没有太大兴趣。锐二邀请她的时候本以为她会拒绝,但没想到悠那真的答应了。似乎是因为sao中也有乐器演奏的技能,这引起了悠那的兴趣。
剩下的问题就是高价的硬件,以及如何入手初回发售限定为一万份(除去内测玩家的优先份额只有九千份)的软件。前者花光了从小积攒的零花钱总算是解决了,但软件可是想买也买不到的。参加了几次抽选却全都没中,剩下只能半夜去量贩店外面排队了。锐二已有此觉悟,却不料救世之神在完全没想到的地方出现了。
sao和nerve gear的开发者是茅场晶彦,而悠那的父亲正是其学生时代的指导教授,并且也参与了完全潜行技术的研究。锐二之前虽然知道悠那的父亲是工业大学的老师,却没想到是这么个身份。重村教授给了他两套sao的游戏,锐二对此感激不尽。由于数年没有见面,而且教授对其独女宠爱有加,锐二至今还记得当时有多紧张。
然后,便是2022年11月6日。
锐二和悠那从各自的房间登陆了sao,然后得知,重村教授的弟子茅场晶彦,把本应充满梦想与希望的假想世界,变成了无法脱离的死亡游戏。
自那日起已经匆匆过了近一年。
面对在起始之镇中央广场瑟瑟发抖的悠那,锐二做出了「我会保护你,必将让你返回现实世界」的承诺。并且为了实现诺言苦练剑技,最后加入了攻略公会kob。之后被提拔进了一队,朝着用自己的手通关这个死亡游戏的终极目标大大走进了一步——本来正如此以为,却发生了今天的失态。
虽然才三天没有见到悠那/尤娜,锐二/诺提拉斯却无法像以前一样露出笑容,只能从青梅竹马的脸上移开,看向别处。本想赶快把堵塞胸口的郁闷排除掉,但在此之前就听到了尤娜担心的声音。
「发生什么了,阿锐?」
「……不要在大街上这么叫我啊。」
背着脸回答了一句,诺提拉斯深深吸了一口假想世界的空气,尽量让心情平复,然后简短地答道:
「在攻略中栽了点跟头。」
「哦,所以才这么消沉啊……」
「我、我哪有消沉……」
诺提拉斯话说了一半,就发觉尤娜已经绕到了自己正面,然后拿食指轻轻戳了戳自己的胸口。
「阿锐……不对,阿诺以为你这张脸我已经看了多少年了。今天的消沉情况得有7级了吧。」
「……总共多少级?」
「10级。」
尤娜恶作剧般地答道,然后把手伸进腰间的皮口袋中,取出一个稍大号的玻璃瓶,里面装的是五彩缤纷的糖果。尤娜把瓶子伸过来,诺提拉斯反射性地抬手去接。接着尤娜晃了晃瓶子,倒出一粒橙色的糖果,滚落在诺提拉斯的手上。
「舔舔这颗糖,打起精神来。」
「……………………。我已经不是孩子了」
诺提拉斯抱怨着把糖放进嘴里。与颜色不同,一股像草莓一样的酸甜味道在口中扩散开来。
尤娜——悠那小时候开始就在口袋里常备水果味的润喉糖,锐二被骂得垂头丧气的时候就给他一粒。看来即使到了艾因格朗特,这个习惯也没有改变。
把瓶子放回皮口袋中,尤娜和以前一样以一副姐姐的口气说道:
「阿诺在公会里还是个菜鸟呢,会失误是理所当然的吧。kob不是那种连新人的一次失败都无法容忍的顽固公会吧。下次注意不要犯同样的错误不就好了。」
尤娜微笑的脸庞,跟现实世界的悠那的笑颜完全一样。
nerve gear会再现玩家真实的容貌,所以这说起来也是理所当然的事。不过鉴于微波无法完全扫描面部,假想体和真实样貌存在微妙差异的玩家据说也不少。锐二自己就是。诺提拉斯的脸比起自己的看起来更加弱气一点,这使他有些不满。但尤娜的脸庞再现度可谓完美。
虽然来到假想世界已经近一年却仍然没有告白心意,诺提拉斯看着青梅竹马的笑脸,还是觉得心中轻松了不少。然而胸中仍有些许不安无法拭去。
的确,今天在迷宫区诺提拉斯犯的失误只有一个。但这个失误却让同时升入一队的枪使桑萨丧失了自己的武器,本人也差点丢掉性命。而且究竟如何才能将其克服,方法自己完全不清楚。
「……尤娜你不明白,前线的压力有多大。」
咬碎了嘴里的糖果,诺提拉斯无意间说道,但马上闭上了嘴。
训练单手直剑技能期间两人共同住在起始之镇的旅店里——虽然是不同房间。直到诺提拉斯加入kob两人才不得不分开。现在尤娜借住在十六层主街区的一间单人房中。不知何时自己习得了短剑技能,还会跑去狩猎赚取生活费。但老实说这已经让诺提拉斯非常不安了,一直拜托她不要擅自跑到圈外去。
但尤娜的性格其实外柔内刚。诺提拉斯认识她这么久,很容易就想到她其实也想到最前线去战斗。
尤娜的表情阴郁了一瞬,但立即就恢复了笑
容,说道:
「或许是这样吧。不过给阿诺打气还是做得到哦。」
没等诺提拉斯回答,尤娜后退一步,摘下了一直罩着的白色兜帽。
短发在干燥的秋风中摇曳,露出奶茶一样的淡茶色。这个颜色不在默认颜色选项中,但迄今为止明亮色系的染发道具都相当稀有,诺提拉斯也不知道尤娜究竟是怎么搞到这种东西的。
广场上这么多人,她究竟想做什么。诺提拉斯不禁有些忐忑。尤娜却牵着他的手,沿着墙边走向了广场一角驻扎的npc乐团。
(插图1)
在那里,三个人正分别持着类似小提琴、大提琴、双簧管的乐器,缓缓地演奏一首夜曲风的调子。sao不存在普通游戏中的bgm——假如野外和地城中常常响起音乐的话,玩家恐怕会奇怪vrmmo中到底是谁在演奏。但在城镇中会有npc乐团日夜演奏音乐,以代替bgm。
尤娜站在一个正演奏木管乐器的短须npc身旁,双手放在胸前。
闭上眼睛,深呼吸了几次,然后开口——
以不逊于三种乐器的响亮声音开始唱歌。
悠扬的女中音响彻整个传送门广场。一瞬间,行色匆匆的玩家大部分都停下了脚步。几乎盖过npc乐团演奏的说话声和脚步声渐渐消失,只剩下尤娜的歌在安静的广场上轻轻流淌。
歌词是日语,唱的是傍晚时分人们踏上回家道路的心情。恐怕是尤娜自己为npc乐团的乐曲填的词。
歌声动听,却透出一股寂寞的味道,触及了人们的乡愁。广场上几十位玩家全都听得入神了。看到这副光景,诺提拉斯既感动又吃惊。
(译者注:如果没有猜错这首歌在剧场版出现了,曲子就是第一季ost中的那首《first town》)
如果是一层起始之镇那种只有无所事事的待机组玩家的楼层的话还好说,但这里是最前线啊。当然观光客也不少,但一向分表必争向着攻略死亡游戏前进的攻略组玩家,都有一些或闭上双眼,或慢慢摇动身体,迷失在尤娜的歌声中。诺提拉斯可以看到其中有最大的公会dkb,第二大势力《天穹师团》(divine division),新兴的武士公会《风林火山》,甚至还有kob的同伴。
不足两分钟的歌声结束,掌声如波浪般地涌起。连继续演奏乐器的npc都不停向尤娜投去赞赏的目光——这当然只是错觉。但确实有几十位玩家在尤娜数次鞠躬致谢后仍然持续鼓掌。最终掌声变成了「再来一首」的拍手,尤娜只能双手合十做出一个「抱歉」的动作。此时诺提拉斯拉住尤娜的胳膊,快速脱离了广场。
在狭窄的小路上漫无目的地走着,直到在无人的角落里停下,诺提拉斯放开手,长长吐了口气。
「啊——,好紧张!」
尤娜双手挤着脸颊,兴奋地叫道。诺提拉斯则苦笑着答道:
「现在才说这种话,突然就开始唱歌的不是尤娜自己吗。」
「可是,人家没想到会有这么多人聚集过来啊。」
「绝对会的。不过……原来那是因为尤娜的歌唱得好呀?」
诺提拉斯一副恍然大悟的语气说道。尤娜再次戴上兜帽,轻轻给了他一个白眼。
「这算是夸奖我?还是揶揄我?」
「当、当然是夸奖啦。」
诺提拉斯慌忙答道。
「那就好。」
尤娜露出笑容,对他说道:
「……我虽然一直都在学钢琴和吉他,但最喜欢的却是唱歌。而且不是古典歌曲或是歌剧,而是女声流行歌以及动画歌曲一类的。」
「诶、诶……」
虽然小时候一直在一起,诺提拉斯却完全没注意到这点,于是带着新的惊讶对着尤娜的脸一阵猛看。
「……那么,总是带着润喉糖也真的是为了保护喉咙啊……这件事伯父伯母知道么?」
听到这个问题,尤娜把背靠在路边的铁栏杆上,轻轻摇了摇头。
「曾经跟妈妈谈过一次,说想放弃钢琴和吉他,并且转到声乐学校上学。然后妈妈说如果你能自己说服爸爸的话就行……但最终还是没能对爸爸说。爸爸从小就说『 想学音乐的话就只能学古典乐』。」
想到尤娜的父亲重村教授那副严格的做派,诺提拉斯无言地点了点头。还记得小学的时候去尤娜家里玩,在客厅打游戏时被教授看到,教授那一脸嫌弃的表情。教授虽然研究的是脑机接口,但专业终归是电气生理学,恐怕当时没有想过要把技术应用在游戏上。
「……回到那边后也跟伯父谈谈吧。」
听到诺提拉斯的话,尤娜微笑了一下,答道:
「嗯……能回去的话。」
「能回去。我绝对会让你回去的。」
甩开对自身「症状」的不安,诺提拉斯做出这样的宣言。然后抬起了头,想要靠近尤娜。
这个时候,诺提拉斯才发现自己的hp槽下面点亮了一个陌生的图标。标记是一个闪着绿光的音符,自己不记得见过这种图标。
「呃,这个buff是什么东西……」
穿过覆盖在视野上的图标,诺提拉斯看到对面的尤娜一副恶作剧般的笑容。
「那是《风音守护》。提高防御力、毒耐性和眩晕抗性。」
「诶……尤娜为什么会知道……」
这种事——诺提拉斯刚想反问,就回过神来。从旅店出来时绝对还没有这个buff图标,在那之后能获得buff的情况只有一个。
「啊,难道说……是尤娜的歌……?」
半信半疑地问了一句,就看到青梅竹马在兜帽下得意的笑容。
「猜对了!这是我的特殊技《吟唱》(chant)的效果。」
「吟唱……特殊技……!?」
什么时候习得了这种技能?诺提拉斯惊住了。尤娜则突然换上一副认真的表情,说道:
「那个,阿诺……我也想加入攻略组。习得吟唱技能的玩家很少,所以即使我不擅长战斗,也绝对能帮上忙。」
4.
起床闹钟的电子音把亚丝娜从浅浅的睡眠中唤醒。
迷迷糊糊地用手点了下图标,把闹钟关上,亚丝娜再次把脸埋进了枕头里。想要就这样再睡过去——跟这样的诱惑战斗了三十秒,总算是爬了起来。
这里是公会总部二层的一个狭小房间,此刻正笼罩在淡蓝色的月光中。现在是夜里一点,晚饭后跟公会的同伴又去刷了一次经验,回来之后才小睡了两个小时,现在仍觉脑袋昏沉。不过还是坚决地从床上下来了。
如果是在现实世界,只要想到之后麻烦的着装打扮就会爬回床上。所幸在艾因格朗特中,只要点几下窗口就能把睡衣换成战斗用的全套装备。
检查了下左腰的《冬之痕》,亚丝娜轻轻地走出了房间。
血盟骑士团规定每天八点出发进行楼层攻略,这比dkb和天穹师团更早。所以基本没有成员会熬夜。虽然只要不是提升了窃听技能就无法透过门听到她的脚步声,亚丝娜还是踮起脚尖悄悄地穿过安静的走廊,接着走下楼梯出了宅邸。
青白色的月光从外周开口部倾斜而下,整个楼层似乎都陷入了安静的睡眠中。但是野外徘徊着夜行性的危险怪物,以及敢于狩猎它们的玩家。
亚丝娜没有去传送门广场,而是出了最近的大门进入圈外,装备上深灰色的连帽斗篷遮住红白色的制服,然后沿着天然的小路跑了起来。
即使已经攻略了整个楼层,三十九层的设计主题至今仍未搞清楚是什么。主街区是典型的「幻想rpg风的乡下小镇」,野外和地城也是如此,连楼层boss都是经典造型的中型龙类。
代赞是公会里对数字最敏感的成员,他在楼层攻略后的庆功会上曾这么说道:
「不管怎么说,39本身就是个『 没有特征的数字』。某位数学家在专著中曾经说过这么一个笑话:『 没有特征的数的集合之中也存在『 最小』这个特征。」
这究竟是否是三十九层的设计由来不得而知。不过
虽然毫无特点,这样宁静的草原和森林在艾因格朗特中反而成了一桩异处。
亚丝娜跑了二十分钟,终于到达了楼层东北部一片平缓的丘陵地带。然后停下脚步,竖起了耳朵。
虽然没练过窃听技能,亚丝娜还是听到了一阵微弱的金属声。瞬间,亚丝娜朝那个方向冲了过去。
这片丘陵白天只有很弱的植物系怪物从两侧刷新,因此是相当安全的场所。但有情报说这里一到晚上就会完全变个样子。右前方一阵朦胧的青光摇动,这是怪物刷出时的光效。
出现的是一只体型像气球一样圆的蝙蝠类怪物。翼展虽然只有六十厘米,但巨大的嘴里长着四颗闪闪的獠牙,双翼上也伸出长长的钩爪。固有名是《气球果蝠》(balloon rousettus)。
气球果蝠一刷出来就急急拍打它巨大的耳朵。蝙蝠系怪物几乎都是「非视觉感知型」,即可以觉察到后方的玩家。因此这只应该也已经注意到背后的亚丝娜了,但却完全没有要攻过来的迹象。而是朝着亚丝娜要去的方向倾过身子,拍打翅膀直线飞走了。
追着气球果蝠跑了几十秒,亚丝娜看到前方小山的山腰处出现一道新的光。这次不是刷怪的光效,而是激烈的银色闪光——剑技的光。接着,数个破碎光效同时绽放。
亚丝娜放慢脚步,缓缓靠近,同时看向战斗中的玩家的光标。名字、等级以及公会标志全都没有,但亚丝娜已经知道对方是谁了。
停在二十米之外,亚丝娜旁观着战斗。
正在独自作战的,是身穿黑色大衣的单手剑使,黑色的身影几乎融入夜晚的黑暗中。左手没有持盾,而是用以保持身体平衡,右手的剑接连闪烁,整个人如在跳舞一般。亚丝娜追逐的气球果蝠也尖叫着袭向剑士,却被神速的斩击打飞,完全无法近身。
气球果蝠的回避很高,却没有毒或吐息等麻烦的特殊能力。单体来说是很好打的那种怪物,但却有一个特点——连动范围异常广大。其范围几乎完全笼罩这个丘陵地带。也就是说在这个山坡某处跟果蝠战斗的话,同类的怪物会从另一端成片涌来。
也就是说,如果清怪速度赶不上刷新速度的话,迟早会被大量蝙蝠包围,动都不能动。而在绝对不能死亡的sao中,最危险的状况莫过于退路被截断。从这个意义上说,这座山坡上的蝙蝠几乎是最凶恶的怪物。然而,黑衣的剑士似乎完全没有考虑过被包围的可能性。反而是利用气球果蝠这种大范围连动的习性主动聚集怪物,一刻不停地进行超高效率的狩猎。
在亚丝娜的注视下,剑士先是用普通攻击将三只蝙蝠的hp减半,然后在一个绝妙的时机发动了范围剑技《水平四方斩》。
黑暗中,刺目的水蓝色剑光奔腾,画出一个与地面平行的正方形。剑光散去之后,蝙蝠们直接分解成了蓝色的粒子,然后爆散。
虽然单体算不上什么强敌,但气球果蝠终归是生活在这个近乎最前线的三十九层的怪物,hp绝不会少,剑士却一口气打倒了三只。然而他连庆祝的动作都没有,而是立即再次摆好架势。
山坡西侧,新的蝙蝠陆续接近。攻击它们的话又会发生大范围连动,三两成群地聚集过来。
——这样下去,真是没完没了……
亚丝娜心中想着,正犹豫着要不要改日再来。
这个时候,剑士突然把武器收回背后的鞘中,一边往后飞退,一边灵活地转过身,然后猛地朝亚丝娜所处的位置冲过来。二十米的距离瞬息而至,接着猛地减速,鞋底铲起一片草皮。
「稍微换个地方。」
虽然穿着跟黑暗几乎一色的斗篷,不过剑士似乎早就注意到亚丝娜的存在了。剑士说完就又跑了起来,亚丝娜也慌忙追了上去。朝后看了一眼,却发现后方失去目标的气球果蝠正绕圈乱飞。
当然,前方也刷出了几只蝙蝠,不过剑士灵活地避开了它们的感知范围。两人一直跑到丘陵地带外围细长的岩石前才停下来。沐浴在月光之下,高达三米的岩石发出青黑色的光。岩石侧面哗啦啦地涌出透明的水。水透出岩石在地面上汇成一口小小的泉眼,四周或白或蓝的可爱小花随着夜风摇动。
黑衣的剑士双手捧起涌出的水咕咚咕咚地喝了起来。足足长饮了五秒才「呼」地吐出一口气,然后用大衣的袖口擦了擦嘴角。
剑士就是亚丝娜过去的搭档桐人。看着他的侧脸,亚丝娜正强忍着心中的两种感情。
其中一种是欲望。是因为看到这单纯的泉水似乎异常的好喝,自己也想喝个痛快。
另一种是冲动。「太丢人了,好歹用个杯子啊!」—— 想要双手叉腰这样训他一顿。
半年前的话,应该会毫不客气地说出口吧。但亚丝娜已经不是桐人的搭档了。身为公会血盟骑士团的干部,不应对公会之外的玩家用一副不可一世的语气说话。
似乎看穿了亚丝娜心里的想法,桐人回过头来冲她一笑。
「很好喝的,亚丝娜也尝尝吧。」
这副笑容和语气跟以前搭档时毫无二致,唯独黑色瞳孔中的阴翳跟过去不同。
桐人的气质改变,是跟亚丝娜分道扬镳后两个月后的事。也就是今年六月前后。身边的空气如针般锐利,就像自带一个不可视的荆棘光环,双眼中寄宿着危险之极的光。这样的桐人连亚丝娜也无法轻易接近。楼层boss攻略战时也是,简直就像是浑不怕死……不,应该说是一心求死一样,跟boss近身乱发剑技,连攻略组的猛士们也为之畏惧。
亚丝娜不清楚桐人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之前仅仅旁敲侧击地问过一次,不过桐人只是微微摇了摇头,并没有回答。
如果拜托情报商阿尔戈的话她可能会告诉自己,但却不能这么做。自己既然离开搭档选择了加入kob,便没有权力再去调查桐人不愿说的事。
又过了四个月,桐人的行为看起来平静了不少。但他内心仍有深深的伤痕,这点亚丝娜感觉得到。白天比谁都要深入迷宫区,夜里独自进行随时可能会死的高风险狩猎。简直像是在惩罚自己一样。
视线从过去的搭档身上移开,亚丝娜微微摇了摇头。
「……我不渴。」
没等桐人回话,就接着问道:
「这里是安全地带么?」
「嗯,这口泉附近似乎不会刷出怪物。」
桐人答道,然后在泉眼周围找了块岩石坐下,再次长长舒了口气。不管精神消耗多少,假想体的脸色都是不会变的。不过亚丝娜仍感觉到桐人沐浴在月光下的脸颊透出异样的苍白,于是情不自禁地埋怨道:
「就算有安全地带,一个人进行那样的狩猎还是太乱来了。一旦剑技发动失误,就会连续中招,直接被击晕。」
「没关系,已经留出足够的等级差了。」
「……你现在几级了?」
这本是个有些唐突的问题,不过桐人只是轻轻耸了耸肩,答道:
「刚刚升到57……」
「5……」
亚丝娜无语。
攻略组一般把安全等级差定为高于楼层数10级。现在的最前线是四十层,因此虽然也因人而异,不过理想的等级应该是50级。实际上这也是顶级玩家的平均等级。亚丝娜依仗爱剑之利到达了53级,这已经是kob中除了团长希兹克利夫之外最高的等级了。
然而桐人比亚丝娜竟然还要高四级。虽然sao中单刷的确是赚经验效率最高的方式,但仅仅这点可无法解释桐人这异常的升级速度。恐怕像今夜这种高风险狩猎,他已经连续进行了几个月了吧。
为什么要做到这个地步……这句话亚丝娜没能问出口,反而是学对方耸了耸肩,然后坐在了旁边的岩石上。
「……这么说的话今天……不对,昨天面对《狱吏长》时的表现也就说得过去了。那个时候真谢谢你……多亏了你才没有出现阵亡者。」
「不……」
轻轻摇了摇头,桐人一副没什么大不了的口气说道:
「希望没有打扰到
你……说起来,你怎么这个时间到这种地方来?谁告诉你我在这里的?」
「我向阿尔戈小姐买了最新的高效率猎场的情报。虽然总共有四处,不过我觉得按照桐人君的喜好应该是这里。」
听到亚丝娜先回答了第二个问题,桐人露出一丝苦笑。
「被看穿了啊……」
「嘛。不过,今天不是单纯为了道谢才来的。同为攻略组的一员,想找你商量一下下次楼层boss攻略战。
之后,亚丝娜说出了今天发生的事。而桐人就在一旁歪着脑袋倾听。
诺提拉斯的抗命、桑萨的危机、与团长希兹克利夫的谈话、轻度fnc的猜测。以及,即将到来的四十层楼层boss攻略战的人员编成。
实际上,这就是在向桐人撒娇。kob内部的问题跟独行的桐人可以说完全没有关系。
但是,对诺提拉斯的处理,对于领导经验尚浅的亚丝娜来说过于沉重了。坐在岩石上双手环膝,亚丝娜如同自言自语一样低声诉说着。
「团长虽说下次boss攻略战不让诺提拉斯参加了,但这样真的好吗。当然,攻略战之后确实打算好好寻找解决的对策……但我觉得只要有一次用fnc作为借口排斥他,之后恐怕就再也无法建立信赖关系了……」
亚丝娜说完后,桐人沉默了一会儿。
就在亚丝娜无法忍受沉默,认为自己提起了不合适的话题而想要道歉的时候,桐人终于开口了。
「那个配合的混乱是这么引起的吗……我之前可是觉得这对于kob来说是罕见的切换失误。」
桐人把视线投向远方的迷宫区高塔,这么说道。
「如果希兹克利夫都这么说了,那么那个诺提拉斯恐怕真的是有轻度的fnc。而且本人应该也早就注意到了。能够跨越这个缺陷持续变强,甚至被kob看中,实力应该毋庸置疑。但是……」
突然中断了话语,桐人用比夜空还要深邃的眼睛看着亚丝娜。
「如果是独行玩家的话,自知可能无法移动双脚的情况下也要进入圈外,那即便遭遇怪物或者pk,死的也只是自己一个。但作为公会……团队的一员战斗的话,就会使同伴暴露在危险中。我认为,直到问题解决之前,都应该遵循本人的意志让他退出攻略。如果本人不想退出的话,领导者就应该让他退出。」
就亚丝娜对桐人的了解,这话说得似乎有些重了。然而桐人的脸上,看起来却像是被自己的话撕裂般,透出痛苦的神色。亚丝娜一时说不出话来。
深夜的原野上,只有泉水坠落在水池中的轻柔声音在回荡。空气中漂浮着水的飞沫,在月光的反射下发出蓝色的闪光,然后如泡影般地消失。
四个月前桐人究竟发生了什么。想要知道的强烈愿望再次涌起。但亚丝娜果然还是问不出口,反而说起了曾经跨过fnc障碍的飞轮使。
「……如果像涅兹哈那样,从盾剑士转职成投掷武器使用者,诺提拉斯的症状会不会消失呢……」
「……说不准……」
黑衣的剑士微微歪了歪头。
「涅兹哈那边,fnc的症状仅仅是微妙的远近感混乱。但就你所说,诺提拉斯的症状更加严重。就算是后卫也不是绝对不会面对boss,而且刷出小怪的话也只能自己处理。面对危机无法移动这事,不是换个职业就能解决的问题。」
这些问题亚丝娜在跟希兹克利夫谈话时就想到了,但听到桐人再说一遍,还是进一步感到解决问题的难度,只能沉默地点了点头。
果然,几天后的四十层楼层boss攻略战,不能让诺提拉斯参加。但是下一层开通后就立即去找他面谈,必须从根本上找到对策。
下定决心,亚丝娜站了起来。
「谢谢你陪我说这些。抱歉打扰你狩猎了。」
亚丝娜朝仍坐在石头上的桐人道了声谢,然后后退了一步。
「作为赔礼我请你去喝一杯。」这句话都到嘴边了,却被亚丝娜拼命压了回去。桐人也站起身来,简短地答了声「没有」,然后朝四周看了看。
气球果蝠又刷新了,光标指针零星地分布在整个丘陵地带。看到剑士又要回去狩猎,亚丝娜一句话冲口而出。
「……不要太乱来哦。」
桐人点了点头,转身离去。其背影很快就消失在了黑暗中。直到他的光标完全消失,亚丝娜才转过身来,朝主街区跑去。
路上一只怪物都没遇到,亚丝娜顺利回到了城镇的大门。此时已过夜里两点。
如果不赶快回去睡觉的话今天的攻略中就会困死了。虽然明白这点,亚丝娜却不想就这么返回公会总部,而是沿着石板道漫无目的地走着。
终于,前面就可以看到诺尔弗雷特的传送门广场了。本就不是什么人气旺的楼层,又是在这个时间,广场上的玩家和npc加起来只有五六人。
「……?」
然而亚丝娜却注意到玩家们的光标全都聚在一起一动不动,于是歪了歪脑袋。
刚进入圆形的广场,耳中便传来一阵微弱的音乐。是每层传送门广场都有的npc乐团。他们正小声演奏一首慢节奏的管弦乐曲。玩家和npc此时都聚集在乐团之前。
经常有路人npc会聆听乐团的演奏,不过为什么玩家也混在一起。乐团的曲目明明只有两三首,在街区开放之后一周就完全听惯了。一般不会有人刻意驻足的。
心中的疑惑越来越强,亚丝娜悄悄地朝他们走了过去。
刚走了几步,就觉察到了不同。广场上回响的并不只有管弦乐,还能听到和着音乐的微弱歌声。
加入了小小的人墙,亚丝娜看到一个女性玩家站在乐团npc旁边,双手抚胸正在唱歌。
白色的兜帽遮住了半张脸,只能看到嘴角。虽然把音量压低到了极限,然而传来的歌声,却比迄今为止在艾因格朗特听过的任何歌都要动听。
歌词听起来像是摇篮曲,但亚丝娜之前却从未听过。恐怕是女玩家自己根据npc乐团的曲子原创的。
往旁边看了眼,发现不止绿色光标的玩家,连黄色光标的npc都闭上眼睛摇着身体,一副听得入神的样子。亚丝娜也闭上了双眼,侧耳倾听这宛如月光般澄澈的低吟。
在当下的艾因格朗特,玩家发起的娱乐活动非常少。毕竟身处不可脱离的死亡游戏中,这说起来也算理所当然的事。不过游戏开始后已经过了近一年,在这个世界的「生活」中追求治愈和滋润的人也在逐渐增加。这也是事实。最近也见到不少类似的事,有的玩家在安全的水域钓鱼,还有的自己饲养宠物。
既然有这样的实力,就不应该在这样的时间在这么偏僻的街区唱歌,而是白天到起始之镇,或者二十五层吉尔德斯坦去,绝对会聚集一大批听众,有些玩家甚至会奉上赏钱。
或者说——不只是单纯让大家听歌,还有别的目的吗。
亚丝娜想到这里,准备上前跟女玩家说几句话。没想到对方唱完摇篮曲后只点头行了一礼,然后就低着头挤出人群,飞快地横穿传送门广场,接着一刻不停地消失在了蓝色的传送门前。
npc乐团开始从头演奏同一首曲子,黄色光标的npc转身离开,三个玩家也像刚从梦中醒来一般准备动身。这时,亚丝娜小声向离得最近的一人问道:
「请问……」
锤使转过身来,侧了侧棱角分明的脸。虽然不是攻略组,但等级看起来蛮高的样子。
「嗯?」
「那个,刚才唱歌的人,总是这个时间在这里唱歌吗?」
「你是第一次见到《小歌酱》么?「
「小歌……小姐?这是她的名字么?」
见亚丝娜又问了回来,锤使晃了晃短粗的脖子。
「不是不是,只是《歌之吟唱者(enchanter)》的简称而已。谁也不知道那个孩子的角色名是什么。我们这些粉丝就索性这么称呼她了。嘛,虽然现在《小歌酱》听上去更像个爱称。」
(译者注:enchanter的日语片假名エンチ
ャンター中チャン跟爱称后缀「酱」同音。)
「歌之……吟唱者……」
没怎么听过这个词,亚丝娜低声重复了一遍。男人则笑着说道:
「看看我的hp条。」
亚丝娜依言看过去,就发现男人的hp条下面只有一个没见过的图标。符号是个紫色的音符,应该是某种buff,但完全不知道其效果。亚丝娜又看了看自己的hp条,发现自己这边却没有。
「如果能从头到尾听小歌唱一首歌,就会根据曲子得到不同的buff。所以才叫歌之吟唱者……啊,但不要误会,我们不是冲着buff来的,完全只是因为喜欢那孩子的歌。」
另外两个玩家不知何时走到了锤使的身边,也都深深点了点头。其中一个高个子的细剑使说道:
「那孩子虽然总是深夜在传送门广场唱歌,但不一定是哪层,也不会发出预告。而且每晚只唱三首歌。所以想要听全的话得费一番功夫呢。必须能够预测她会在哪层出现,而且要分头蹲守。」
「虽然据说昨天傍晚是在四十层的传送门广场唱的,但基本上都是深夜演出。」
看起来这几个男人正为自己的「死忠粉」身份颇为自得,不过亚丝娜只对「小歌」本人感兴趣。
不管歌唱得多好,想要从系统上给人加buff应该都是做不到的。也就是说,那个女孩应该是持有某种特殊的技能。
想到这里,亚丝娜终于想起,几个月前,仍在跟桐人两人组队的时候,似乎听说过类似的技能。这是一种不满足特定条件便无法习得的特殊技,名字似乎是…………《吟唱》。
当时亚丝娜也研究过如何习得这个技能,不过自觉没有在众人面前歌唱的气度,就熄了这个想法。如果白色兜帽的女性已经习得了《吟唱》的话,那她深夜在少数玩家面前唱歌,估计是为了提升技能熟练度。
「嘛,要是你也想听小歌唱歌的话,也不是不能让你加入哦。」
不知是怎么理解亚丝娜的沉默的,锤使竟然说出了这样的话。三人中小个子的短剑使立即捅了捅他的侧腹。
「喂、喂,这家伙……不对,这位女士的公会标志是kob。」
「呃,真的假的……难道是攻略组。」
交头接耳了一阵,三人同时朝后退去。
「那、那我们就先走了……」
「啊……谢谢你们告诉我这些。」
亚丝娜抬起头道了声谢。三人组则一边说着「不用不用」「再见再见」之类的话一边消失在了传送门前。
广场上除了乐团npc之外,其它人影都消失了。亚丝娜看了一圈,然后坐在墙边的长椅上,脑中再次响起了小歌的低吟。
enchant这个英语单词的意思是「施加魔法、魅惑」。语源应该是把歌声(chant)传递到心中(en)。也就是说,三人组给她起的《歌之吟唱者》这个爱称,意外地抓住了核心。
(译者注:不要听川原胡扯英语语源……enchant虽然的确由两个词素构成,但不是这个意思。)
抬起头来,亚丝娜看向楼层的东北方——黑衣的剑士应该还在那里持续狩猎。
总有一天,要和桐人两人再来听小歌唱歌。亚丝娜想到。
出乎意料,亚丝娜的愿望很快就实现了。
第二天,亚丝娜率领的kob部队在探索迷宫区最上层时再次与桐人相遇,双方合作到达了boss房间,然后就返回了街区。队伍解散后,亚丝娜追着桐人来到三十六层,发现小歌正在这里用悠扬的声音演唱。周围聚集了大量的听众,桐人也站在人群的一端。亚丝娜走过去跟他并肩而立。
小歌没有穿昨晚那身朴素的连帽斗篷,而是换了一身蓝色的连衣裙,头上戴着一顶插着羽毛的帽子。黑衣剑士听着她的歌,几个月来第一次侧脸露出平和的表情。
然而,小歌在艾因格朗特的正式活动仅仅持续了两天。在后来永无止尽的战斗中,亚丝娜不知不觉忘记了关于她的事。再次与她相遇,并得知她的真名,已经是两年零七个月后的事了。
5.
2023年10月16日。
早餐之后,诺提拉斯被叫到了团长室。在公会会长希兹克利夫的见证下,b队指挥官亚丝娜宣布,把诺提拉斯调离一队,直到四十层楼层boss攻略战结束。
诺提拉斯拼命辩解自己没问题,绝不会再出问题,但这并没有被接受。从团长室出来后,全公会的成员都得知了队伍编成会进行临时变更。诺提拉斯则像逃跑一般从公会总部冲了出去。
虽然想对尤娜说明全部,然后获得她的安慰,但却没能这么做。诺提拉斯换下了扎眼的kob制服,在储物栏里翻出一套朴素的皮甲穿上,然后在街上漫无目的地走着。入夜后也没有返回总部,而是把自己关在之前那家便宜旅店里。
当日傍晚,诺提拉斯从公会的广播消息中得知,迷宫区的boss房间已被发现。
第二天,即17日,公会进行了boss侦察并举行了攻略作战会议。18日上午9点,从总计数百人的攻略组玩家中选出的四十八人组成了特攻联队(raid party),从杰伊雷乌姆街区出发,誓要讨伐楼层boss《典狱长布拉肯》(braken the prison warden)。诺提拉斯则只能躲在传送门广场的一角目送他们离开。
联队没有徒步前往,而是靠着kob提供的《回廊水晶》直接传送了过去。
三十层过后,个人用的《传送水晶》逐渐开始掉落,虽然仍算是少有。但是,能把队伍传送到任意地点的回廊水晶,则是超级稀少的道具,据说是每层攻略期间对攻略组全体只会掉落一次。当然,多数大型公会都会当作最重要的物资储存起来,但只有kob,面对预想中棘手的boss时会不惜使用,为了防止战前消耗过多。
也就是说,根据希兹克利夫和公会的干部判断,这个诺提拉斯见都没见过的四十层boss就是这种程度的强敌。诺提拉斯这么想着,仔细看去,认出正依次走入晃动地蓝色传送门的讨伐队众人,全都是各公会的顶尖精锐。在那之中,还有前几天狱吏长之战中前来支援的黑衣独行玩家的身影。
四十八人只是系统规定的联队人数上限。boss的房间当然能够容纳更多的人进入。实际上,二十五层boss讨伐战就是sao史上第一次动用两个联队即九十六人进行的战斗。
但是人数过多的话就会影响配合。而且一个回廊水晶最多也只能传送四十八人。因此本次讨伐队只有一个严格选拔的团队组成。kob也如dkb和天穹师团一般,派出了两支队伍参加。但其中却没有包括诺提拉斯。
而且,也不知道今后还有没有机会再参加boss战。
在广场上的玩家的声援中,讨伐队最后一人也被传送走了,蓝色的回廊随之消失。诺提拉斯强忍着叹息,准备离开广场。
就在这时,有人在背后拍了拍他的肩。
慌忙转过身,发现站在眼前的,是被白色兜帽裹得严严实实的青梅竹马。
「悠……尤娜,你是怎么……!?」
诺提拉斯之所以惊讶,是因为他现在没穿平时那身红白色的血盟骑士团制服,只是罩了身茶色的皮甲。然而悠那却噗地一声笑了出来,仿佛在说这身伪装根本没意义。
「因为阿锐浑身散发出消沉的气息啊。「
「我、我哪有消沉啊……「
发觉自己的回答跟三天前几乎相同,诺提拉斯正愁着怎么把这个状况掩饰过去,尤娜却在兜帽下面撅起了小嘴。
「阿锐……不对,阿诺从前天开始就一直不回人家的信息。人家还以为发生什么事了。」
「用好友定位的话不就能知道我一直在镇上么……」
「在街区也不能说是绝对安全……一直这么说的不是阿诺你吗……」
听到尤娜指出这点,诺提拉斯只能闭嘴点头。
从几个月前开始,pk,即玩家被杀死的事件陆续增多
cordial chords
「这虽然是游戏,可不是闹着玩的。」
——《sword art online》开发者·茅场晶彦
sword art online
cordial chords
来源:swordart.online
图源:@零崎禊識
翻译:@结城明日奈 @咲良音
校对:@结城明日奈
仅供个人学习交流使用,禁作商业用途。
栗色的长发被初夏的阳光映照得闪闪发光,我轻轻将其缠绕在手指上。
柔顺的手感,宛如从指尖流过的液体一般。纤细的发丝一根根滑落,闪烁着点点光芒。只有这个,再怎么高性能的vr世界都没法完全重现。
在旧型的非完全潜行游戏中,cg设计师们在角色头发的表现手法上下了苦功,直到21世纪20年代初才达到了毫无违和感的水平。但是,nervegear的出现带来了新的难题。在五感兼具的虚拟世界里,对头发的追求不仅限于外在的美观,还要讲究手感。
真实的人类有几十万根头发,要把它们全都做成多角形线段也不现实。在旧世代游戏中,似乎是将头发生成为锯齿状的部件,在上面贴上像头发一样能够穿透的素材。但是如果把这种方法应用到完全潜行环境,在触摸头发的时候就会发生很大的问题。无论是头发的晃动还是触感,都并非纤细的纤维集合,而是像一层薄膜一样。
开发出nervegear和《sao》的茅场晶彦,通过利用调出事先存储的触觉信息、而不是即时截图的方法,在一定程度上解决了被称为完全潜行环境三大壁垒的「液体」、「食物」和「头发」的问题。比如把手伸进水里搅动,就会感觉到水的清凉和阻力,这是事先就准备好的数据组合,并不是完全效仿手的活动。咀嚼食物和抚摸头发的感觉也是一样。虽然在视觉方面努力地采用了实时图像,但头发还是并非一根一根独立的物体,而是由相当细小的膜状部件构成的。所以,像这样流畅的动作是不可能实现的。在现行的「the seed」规格的作品里也存在着同样的限制。
出神地想着这些,我不厌其烦地用指尖把玩着发丝——。
「嗯…………」
发出了这样的声音,头发的主人翻了个身。
枕在我膝盖上熟睡的她,似乎是因为洒在脸上的摇曳日光有些晃眼而醒了过来。她反复地眨了好几下眼睛,将视线的焦点落在我的脸上,接着环顾了一下四周。
然后,像是总算意识到自己现在的姿势了一样,
「哇哇……」
她这样惊呼了一声,想要赶紧起身。我用刚才抚摸过发丝的手指,按着她衬衫上的第二颗扣子,将她轻轻地推了回去。
「午休还有二十分钟才结束呢,再睡一会吧,亚丝娜。」
「但、但是……」
「你看,仓桥医生也说了吧,多睡觉有助于加速脊髓生长。」
「我觉得,那是说晚上睡在自己床上的时候啦……」
亚丝娜小声嘟哝着,身体放松下来,再一次倒在了我的膝盖上。
我们上的这所学校,是西东京市的一所高等专修学校,统称「归还者学校」,就学生数量而言,这所学校的面积相当大。而且校内还有一些微妙又复杂的构造,有很多不知道路就怎么也到不了的地方。
这个被社团教室楼和图书馆包围的小花园也是其中之一,要到达这里,必须登上社团教室楼的二层,从外部楼梯走下去,穿过低矮的树篱,走这样一条像是游戏隐藏地图一样的路线。尽管在只有五十分钟的午休里走这样一条路会花费很多时间,但是在微微隆起的花园中央长着一棵白檀树,此时恰好为花期,树上开着许多惹人怜爱的紫红色小花。
据亚丝娜所说,白檀木是原产于印度的常绿植物,长得这么大的树在日本非常少见。因为它是「半寄生植物」,如果不在发芽后一年内寄生到附近的树根上就没法长大。
学校花园的白檀树好像寄生到了近在咫尺的台湾合欢树上,但外表看起来就像是另一棵树一样。在亚丝娜告诉我之前,我连它的名字都没听说过,但在听到「sandalwood」这个英文名时,我总算想起来了。说到sandalwood,也就是旧sao的五种s级香木之一——其他四个分别是肉桂、安息香、没药、沉香——,我曾用由它制成的杯子喝过茶。
现实世界的白檀树,似乎只有树干的心材才会发出香味,花朵几乎没有味道。尽管如此,对于天然木材爱好者亚丝娜来说,这里似乎是一个令她相当兴奋的景点,自从发现这个直径不到十米的小花园之后,她经常来这里。
今天也是——2026年5月7日星期四,黄金周结束后开学的第一天,在午休开始的那一瞬间就收到了她邀请我前来的短信。归还者学校虽然是学分制的,但是也设有学年,我是二年级,亚丝娜是三年级,所以我们会在社团教室楼的入口碰头,在花园的草地上吃午饭,然后两个人望着天空发呆,不知不觉间亚丝娜就躺在我的膝盖上睡着了。
亚丝娜将这个花园命名为「秘密之庭」。除了白檀木和台湾合欢树以外,还长着很多其他的树,它们挡住了社团教室和图书馆窗边的视线。青翠的草坪几乎没什么杂草,肯定有人在打理,但是自从泡在这个庭院之后的一个月里,我们一次也没看到过别人的身影。
和亚丝娜同一年级的莉兹贝特差不多该起疑心了,所以我们打算在最近把这个地方告诉她,但是再过几天吧……至少等亚丝娜因为一系列事件受到的创伤愈合之前,我想珍惜现在两人独处的地点和时光。
亚丝娜再一次打起了盹,我用比刚才更加轻柔的力道抚摸着她的长发,心中的这份感情越发强烈。
1
四月中旬,可穿戴多设备「augma」被发放给归还者学校的全体师生。
开发、销售augma的是新兴ict企业——卡姆拉公司。自21世纪20年代创立以来,本来以sns游戏和动画播放服务为主营业务的公司,突然涉足制造业,并大量发售体积和重量远远小于rect公司的amusphere的先进设备,这一举动使业界和用户哗然一片,但是在与augma发售同时公开的ar游戏《序列之争(os)》的冲击下,反对意见很快就消失了。
老实说,作为完全潜行游戏忠实玩家的我,对于需要在现实世界中活动身体以享受乐趣的ar游戏,很难提起兴趣。尽管如此,我也不得不承认os的做工之精良。加上os与众多企业有合作,通过玩游戏赚取点数,能够获得合作企业的打折券、享受优惠服务,在公开的同时就人气爆棚也是理所当然的。
alfheim online的活跃用户也在一天天减少,连我的同伴莉兹、西莉卡和克莱因他们都移居到了os——用这个说法来形容ar游戏或许有点奇怪——他们动不动就想拉我入伙(或者说是拉我出坑),我的违和感却挥之不去。
因为,augma的完成度过高了。
经过了两年多,cpu性能、内存容量和电池容量都在amusphere之上也没什么令人惊讶的,据说具备能够制造完全潜行技术的核心——ef矩阵板元器件、继承了茅场晶彦的技术和知识的只有rect,一个新成立的公司在短时间内就能独自开发出同等水平的技术,连身为一名高中生的我都难以置信。
当然,augma向用户大脑输送的只有视觉、听觉和有限的触觉,与完全支持五感的amusphere相比,技术难度较低。但是另一方面,augma必须持续与用户在清醒状态下运转的大脑连接。因此,仅仅是进行调整就需要花费大量的时间和金钱。
主导开发的人究竟是谁呢,带着这样的疑问,我正打算借助结衣和总务省的菊冈诚二郎的力量展开详细调查时,答案揭晓了。
augma的开发者,是东都工业大学电气电子工学科的重村彻大教授。也就是身为茅场晶彦和须乡伸之的指导老师的大人物。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能够开发出和nervegear同水平的电路板元器件也就在常理之中了,但是我心中的不安并未因此而消除。
茅场晶彦这个男人,在积极和消极方面,都给周围的人们带来了巨大的影响,是一个有着足以歪曲他人人生轨迹的磁场的人物。自己的研究室出了两个世纪重犯——虽然须乡的影响范围小于茅场——导致了这种结果的重村教授应该也难以幸免才对。
在sao事件结束一年半以后发表了《序列之争》的重村教授,我无法揣测他的内心,不管怎么样,os的潮流席卷了全世界。当初sao发售的时候也引起了购买者在店铺门口排成长龙的骚动,但是与限量发售一万份的sao不同,os只需要下载app即可。一经推出,活跃用户数量就超过了十万人,如果augma的脱销状态缓解了,这个数字增加两倍、三倍也是大势所趋。
让人有点惊讶的是,不知不觉间亚丝娜也也玩得相当起劲。我想她可能没法拒绝莉兹她们的邀请吧,但是玩了不久排名就升到了同伴中最高的,血盟骑士团的「攻略之鬼」实力不减当年,让人很是佩服。
虽然序列之争打的是armmorpg的招牌,但是系统被最大限度地简化了。玩家的hp和str这些属性不会用数字标明,显示出来的数字只有获得的全部点数、现在的点数余额,以及由总点数决定的排名而已。
正如其标题的含义「次序尺度」,玩家的实力强弱会通过排名来补正。尽管第1000名的玩家与第999名的玩家对战,两者之间基本上不会有能力差距,但是如果对方是第900名,击打的强度和攻击力就会出现明显的差异,如果对方是第500名,那么就算普通地进行对战也很难取胜。
如此一来,一旦排名相差甚远就永远不可能反转,这么想也不为过。但是这毕竟是armmo,pvp很大程度上会受到玩家自身的体力和运动能力的影响,不管攻击力补正有多高,只要剑砍不到就毫无意义。擅长跑步的玩家只要不停跑来跑去,敌人的力气总会消耗殆尽的。这样凭借着体力优势在pvp中不断取胜,排名也能逐渐提高。
但是,如果只有这样的话,年轻又擅长运动的玩家的优势就太大了。——因为这是armmo,所以本质上还是这样——因此,还有讨伐boss、收集涌现在街道上的道具这样正统地获得点数的方式。亚丝娜基本上没参与过pvp,只靠打boss和收集道具,在两周之内就升到了3000名以内,只能说她真是厉害啊。
反观我这边,到了四月底仍徘徊在十万名左右。我本来抱着就一直这样下去直到os的热潮过去的心境,但是那个事件降临在了我——不,是我和亚丝娜的身上。
旧艾因格朗特的楼层boss开始陆续在《序列之争》的期间限定战斗活动中出现。
出现在我们面前的,是排名第二的玩家,eiji。
亚丝娜和克莱因失去了记忆,还有新国立竞技场的决斗——。
重村彻大教授的目的,是让在sao中丧生的爱女悠那,作为电子幽灵起死回生。通过扫描使用augma的sao生还者脑中关于悠那的记忆,用数据庞大的生命日志生成与悠那拥有同样记忆和人格的ai。
计划基本完成了,教授成功地作出了有着女儿人格和有限记忆的ai。我们将那个ai称为「白衣尤娜」,因为她被赋予了善良的人格,所以在计划的最终阶段,她决定阻止这个对sao生还者造成威胁的计划。
真相令人震惊,运行《序列之争》的是搁置在argus本部地下的旧sao服务器。艾因格朗特第100层boss——在艾因格朗特被茅场晶彦劫持前,本来应该在sao中登场的最终boss,白衣尤娜是利用它的语言引擎才能运作的。
在白衣尤娜的协助下,我和同伴们打倒了最终boss,制止了重村教授骇人的计划。但是因为语言引擎被初始化,白衣尤娜最终消失了。
亚丝娜和克莱因被夺走的记忆,也随着被扫描过的神经树状突起的再生而渐渐苏醒,事件到此为止。
决战已经过去了八天,但是直到现在,我的心中仍有两件介怀的事情。
一个是重村悠那的青梅竹马,也就是在艾因格朗特中悠那死去的时候在场,并因此协助教授开展计划的eiji。
另一个,是担任《序列之争》形象代言人的ar偶像,与白衣尤娜有着完全相同的长相和完全不同的性格的「黑衣尤娜」——。
eiji,也就是后泽锐二,他利用内置了人工肌肉、能够大幅强化运动能力的装备,把克莱因所在的公会「风林火山」的成员全都送进了医院。在ar游戏的对人战中,真的对玩家拳打脚踢,毫无疑问犯了伤害罪。在新国立竞技场与我决斗之后的第二天,他就去代代木警察局自首了,现在已经过去六天,他仍在拘留中。
克莱因他们以「这是游戏中的事」为由,没有提出被害申请,现在正处于不知道会不会被起诉的微妙状况。
然后是「黑衣尤娜」——最近这个称呼被稍微简化为「黑尤娜」,她仍作为ar偶像活跃着。
她虽然也是ai,但是和白衣尤娜不同,她没有搭载超高度的语言引擎。恐怕她的人格程序和被赋予的欲望也很简单,大概不会通过自己的判断来做出行动吧。因此,每每看到她天真无邪地唱着歌的时候,内心深处都会微微泛出针扎一样的疼痛。
无论是eiji还是黑尤娜,都不会再见到了吧。
但是我总觉得,卡在我心中的小小尖刺,没法就这么轻而易举地拔掉。
2
从学校附近的西武柳泽站,到我家所在的本川越,要乘西武新宿线坐45分钟。
从学校步行到车站要五分钟,从车站骑自行车到我家要十分钟,所以我上学单程就要一个小时。
就直线距离而言,住在世田谷区宫扳的亚丝娜家要近得多,但是她必须走一条非常复杂的路线,先坐公交车到吉祥寺站,走到京王井的终点站明大前,换乘京王井线到下高井户,然后换乘东急世田谷线,最终到达离家最近的宫坂站。所以,她从学校到家要花上一个半小时。
我觉得干脆在环八和青梅街道上骑摩托车好了,这样三十几分钟就能到,但是我怎么也没法对身为社长家大小姐的亚丝娜说出「去考摩托车驾照吧」这种话。但是因为她从alo中解放出来之后也没能进行锻炼,所以她本人觉得这正好可以当作运动,并不讨厌在上学路上花费大量的时间。
就我而言,放学后两人相处的时间减少了,让我觉得很痛苦。但是仔细想想,在虚拟世界相遇的我和亚丝娜,在现实世界中能上同一个学校已经是奇迹了。回到家之后也能随时在alfheim见面,在这之上的奢望我也不敢要求太多了。
把自行车停进车库,锁上钢丝锁之后,我拉开了大门。
就在这里,平常一直比我回来得晚的直叶,在楼梯的拐角处探出了头。
「哥哥,欢迎回来~」
「我回来了。你今天回来得好早啊,社团活动呢?」
我一边脱鞋,一边向她提问。不知道为什么,直叶倾斜着身体回答道:
「因为昨天是共同训练,所以今天休息~」
「这样啊,辛苦了。」
获得了剑道的体育推荐名额,直叶进入了崎玉市实力强劲的女子学校,升入二年级之后,直叶过上了更加忙碌的社团生活。上个月的十九号参加了关东大赛的个人预选赛,在下一周又参加了团体预选赛,在两个比赛中都顺利地取得了优胜。
要到她学校附近的大宫站,只有川越线这一个选择。据说她每天上学只需要花费35分钟,但是她基本上每天都比我回来的还晚
。本以为过着这么忙碌的生活,她应该没有精力玩游戏了才对。但是她每天睡觉前都会上线,假日还会和同伴们一起攻略大型任务,似乎很是乐在其中。
而且,直叶有一种神奇的集中精力的方法,那就是在比赛的前一天晚上,在alo里和我一直决斗,直到将我打倒。我和莉珐的角色都是速度优先型,所以这势必会成为一场激烈的高速战斗。但是她说这么做之后,第二天比赛的时候心态会出奇的冷静。
就是这样深爱着alo的直叶,似乎也对os产生了兴趣——在ar战斗中,剑道的技巧肯定会比在vr里更能发挥作用。拜托了妈妈的同事,好不容易才买到了augma,但是在sao的boss开始出现时候,她却出发去遥远的岛根参加剑道部的合宿。但是在和第100层boss的最终战斗中,她在岛根登录,飞进战场,参加了这次战斗,给处于劣势的我们带来了极大的援助,让我在妹妹前越发抬不起头了。
据她所说,下次的关东大会是六月上旬,所以这次我必须好好给她加油……我一边这样想着,一边登上了楼梯,直叶还是保持着把头和右肩以外的部位藏在墙后的姿势。
我灵光一闪,假装要向洗脸池走去,然后突然冲刺,抓住了想要逃走的直叶的t恤衣领。
「咕诶。」
妹妹发出了这样的呻吟,她的左臂抱着一桶容量一升的优惠装香草冰淇淋,上面还插着一个勺子。看来她是这样直接挖着吃的。
「喂,你这样会被妈妈骂的哦。」
我放开她的衣领,这样说道。直叶转过头,向我吐了吐舌头。
「因为,如果用盘子吃的话就要再洗一个东西了。这是节约啦,节约。」
「绝对不是这个意思好吧……我会替你保密的,给我也来一点。」
我提出了收买条件,正要伸手的时候,直叶却先我一步握住了勺子。还以为她拒绝了交易,没想到她舀了满满一大勺冰淇淋,将勺子伸向我的嘴边。
「啊——」
「啊什么啊……太多了啊……」
我这样说着,无奈地张开嘴一口塞了进去,凉凉的口感让我太阳穴发疼。看着皱起眉毛的我,直叶嘻嘻地笑了起来。
洗过手和脸之后,打开自己房间的门,在朝向西南方向的角落里,夕阳的余晖透过窗户照射进来,将房间染成一片赤红。
看来,我在艾因格朗特度过两年之后,变得不擅长应对晚霞这种东西了。明明从艾因格朗特生还已经过去一年半了,事到如今我还是会触景生情。出神地望着橘色的天空大约二十秒之后,我匆匆忙忙地换了衣服。
在椅子上坐下来,我思考着是做作业,还是去妖精国度看一眼时,目光落在了放在桌角上的精致的设备。
这个由白色的塑料框架构成、宛如头戴式麦克风一样的设备,正是augma。事件的详细内容并未被报道,在黑尤娜的演唱会现场横行的怪物群也被解释为活动的惊喜,因此augma没有像nervegear那样被没收。
现在走在街上,戴着augma的人也随处可见,但是我比以前更不愿意加入他们了。要进行足以给脑部造成损害的高输出扫描,必须通过专用的大型无人机进行无线供电。虽然菊冈说重村教授准备的最新固件剔除了扫描记忆的功能,但是经历了那种事情,不是用道理就能释怀的。连我都是这样,曾被夺去记忆一段时间的亚丝娜就更是如此了吧。
果然还是停止使用augma吧。
下定决心的我打算将设备初始化了。虽然除了《序列之争》以外,augma还有很多方便ar应用软件,但是也可以像以前用移动终端来替代。
将augma挂在左耳上就会自动启动,视野中央显示出augma的图标,这个图标是通过纤细的机体尖端的投影棱镜直接投射在我的眼睛上的,内置了矩阵板的后脑部支撑臂也会同时连接到我的大脑。这个将视网膜投射和大脑连接并用的技术,可谓是augma最大的特征了。
图标消失之后,视野中漂浮着大量的图标和小工具。
第一次看到这个「虚拟桌面」的时候,我还觉得「太花哨了眼睛都要花了!」,但是很快就适应了。仔细想想,如果在alo里打开一大堆漂浮窗口,情报的密度大概也差不多。在我习惯了之后,觉得这个真是好用得让人不甘心。
但是,这是最后一次看到这个虚拟桌面了——。
心中产生了这番感慨,我看了看天气预报和新闻的小工具,注意到视野左上角有一行滚动的文字,我皱起了眉头。
《序列之争》虽然是一款制作精良的游戏,但是我最不喜欢的就是没法关闭通知推送这一点。文字行全是所谓的「运营方友情提示」的消息。
在为了夺回亚丝娜的记忆而奋斗的过程中,我打倒了带有大量奖励点数的旧sao的boss,打败了排名第而二的eiji,在最后打到了最终boss,一下从十万名左右升到了第一名。仅靠拾取道具和狩猎boss是不可能超过我的点数的,因此那些以第一名为目标的玩家只有在pvp里不停地击败我才能实现目标了吧,但是今天我就要从《序列之争》引退了,排名会变成什么样呢——。
不,这些事情让别人来考虑就好。
为了将数据初始化而伸向系统设定图标的右手,在空中停了下来。还是那么烦人的通知栏里,出现了一条新消息。看到那里写着「尤娜」,我下意识地点开了它。
弹出的窗口中所写着的,不是活动和新歌的消息,而是桌面精灵应用公开的通知。
「……尤娜的桌面精灵……」
我一边嘟哝着,一边阅读着详细内容。看来只是一个会通知用户天气和日程的普通的小工具,但是似乎会随着对话交谈逐渐成长。当然,我已经有结衣了,不需要这种功能的桌面精灵。可是我有点想跟她道个别,我点开了消息中的连接。
窗口切换到应用商店,眨眼间就完成了下载和安装。回到主界面,点了一下有着新软件标记的图标之后,眼前出现的是熟悉的协议确认窗口。
很一般啊……我这样想着,快速地跳读了全文,按下了确认按钮。窗口消失了,在我常年惯用的书桌表面,出现了一个发光的小圆环。
变成进度条的圆环转了一圈之后消失了。伴随着轻快的音效,一个人形的角色出现了。
就像放在旁边的汽水瓶子一样小,身高大概只有20厘米吧。白色的长发和以黑色为基调的服装。紧闭的双眼突然睁开,眼睛的颜色是宛如红宝石的赤红色——。
娇媚的脸庞上浮现出甜美的笑容,虚拟角色向我挥了挥手。
「初次见面!我是尤娜。对下载了这个软件的你,表·示·感·谢。」
用娇滴滴的声音打过招呼之后,在最后抛了一个飞吻。这个虚拟体的举动可以通过用户的对话进行自定义,默认的的设置是小恶魔的氛围。
——不,应该说是很好地再现了原版的性格。
小小的尤娜在书桌上走来走去,然后靠在了饮料瓶上。原来如此,这个就是和字面意义一致的桌面精灵呢。她歪着小小的脑袋,以倾斜的角度仰望着我。
「我说,你的名字是什么啊?」
虽然初次登录vrmmo的时候经常会有这种确认名字发音的小步骤,但是在现实世界中这么做感觉有点紧张。我有意识地让自己的注意发音标准——
「桐人。」
「桐人,这样叫你可以吗?」
听到和记忆中相同的声音,我沉默地点点头,然后再次回答道「可以」。尤娜再次露出微笑,向我说「请多指教,桐人!」
这个桌面精灵,只有外表和帮助过我们的白尤娜相似,应该也不会和原版的黑尤娜共享数据吧。但是,尽管如此,我也相信着有什么会传达到未知的地。我想要向眼前的尤娜道一声「谢谢」和「再见」。
然而,在我开口的前一秒。
尤娜倚靠着饮料瓶的身体发生
了奇怪的变化。
伴随着「唦唦」的杂音,虚拟体的各个地方出现了水平的噪点。像是在反抗异常一样,她做出了不自然的慢动作,呆呆地站着,然后与我对视——。
「桐人。」
她再一次叫了我的名字。但是这个声音,完全不是刚才那种魅惑的音色,反而包含了几分急切。
「桐人,救救我。」
像是低语一样的声音,桌面精灵再次以瞬移一样的动作回到了刚才的位置。噪点已经消失,她轻轻摇晃着身体,开始哼唱。
「尤娜……?」
「怎么啦,桐人?想让我唱歌的话,必须要有麦克风和服装才行哦!」
「啊……嗯,嗯……」
似乎是把我暧昧不清的回答当做了肯定,小尤娜忽然挥起右手。新弹出的窗口是有着各种各样款式的麦克风和连衣裙、摆放着小饰品等道具的商店界面。好像集齐一个套装就能让她唱对应的歌曲。
除了现实货币以外,还可以使用《序列之争》的点数。如果真的有兴趣,就算把所有的道具都买了,我的点数余额也不会减少很多,但是现在不是做这种事情的时候。
「……不,之后再说吧。」
这一次我清清楚楚地说了出来,尤娜一点也没有不高兴的样子,而是回答了一句「是吗?」,然后窗口消失了。她继续在桌子上走来走去,坐在了pc用的鼠标上,然后又一次哼起了歌。
作为桌面精灵,这些举动并没有什么不自然的地方。但是,如果是这样,那刚才的那句话是怎么回事。「救救我」——小尤娜叫了我的名字之后,的确说了这句话。
假如,那是网上的一个不知道在哪里的人,借桌面精灵之口发来的消息呢。
对方是谁,我只能想到一个人。应该在新国立竞技场消失了的白尤娜——重村悠那的电子幽灵。
对重村教授而言,作为ar偶像继续活动的原型——黑尤娜,说到底只不过是让女儿复活的工具罢了。给了她和女儿一样的容貌,也是为了唤醒封藏在sao生还者内心深处的关于悠那的记忆。正因如此他才对黑尤娜那么冷淡吧,菊冈是这么说的。实际上,在新国立竞技场进行同时记忆扫描之前,教授关闭了让黑尤娜运作的工作台。
事件过后,黑尤娜的管理权交给了卡姆拉公司,听说数据也在那时被重置了。所以,我不觉得她会认出我,通过桌面精灵来向我求救。
如果说白尤娜的意识还残留在某个地方的话……那就只能是在旧sao的服务器中了。但是,那个机器在事件之后被如何处理了呢,我也无从得知。
是不是应该再和重村教授接触一次。
想到这里,我回忆起了当时为了逼问他而前往东都工业大学的事情,皱起了眉头。尽管被我直截了当地问了「augma是不是扫描了sao生还者的记忆」,处于教授的立场应该只能否定吧。话说回来,那个时候他那种冷淡的态度,让我相当受伤。如果我还恬不知耻地去见他,就「黑尤娜的桌面精灵说了救救我」的话题跟他探讨,他也肯定不会搭理我的吧。说到底,我也不知道教授现在在哪里,菊冈也不肯告诉我。
既然如此,就这个事情而言,我能见的就只有一个人了。
我先搜索了一下桌面精灵的使用说明书,向继续哼着歌的小尤娜说了「回见」。接着,尤娜「嘭」地站了起来,说完「嗯,再见啦,桐人!」之后,她挥了挥手,消失在了光芒之中。虽然也有不用说话就能关闭应用的方式,但是因为桌面精灵的外表和尺寸感都很像尤娜,我实在不好意思做出什么也不说、动动手指就离开的这种行为。
桌面精灵不在了之后,我越发地感觉刚才的那句话是我的幻觉。但是,如果在这里能把一切当做没发生过,也就不会卷入一系列事件之中了。
我吸了一口气,再次开口。
「指令,拨通菊冈诚二郎的电话。」
接着,augma的语音通话应用启动了,响起了拨打电话的嘟嘟声。虽然在习惯了这个操作度之后我都不想再用移动终端了,但是说到底也只有今天而已……不,在搞清楚消息的意思之前,我会下定决心等着的。
第二十二次的嘟嘟声被打断了,耳边响起了有些焦急的声音。
「我说啊桐人,今天是周四,而且还是六点以前啊。就算是我,也有身处不能马上接电话的地方的时候啊。」
「抱歉,我以为公务员是五点下班。」
听到我饱含诚意的道歉,谜团重重的精英官僚突然发出了「呼啊」的奇怪声音,然后用无奈的口吻说道:
「……说吧,你有什么事?」
「我有点事想让你调查一下。」
我继续说道,向他提了两个问题。因为对方说会在五分钟之后给我回电话,我就老老实实地挂了电话,然后打开了计时器应用。
该说真不愧是他吧,电话铃声响起的时候计时器正好数到4分58秒。
将他的调查情报记录在备忘录上,我真诚地向他道了谢,然后挂断了电话。
我手写记录下来的日期是五月八日星期五,16点。也就是明天。这样恰好的时机,究竟是偶然,还是有意为之呢。
这个问题的答案,只要再和她见一面,应该就能明白了。
我下意识地看了看桌面,然后才发现这是现实世界中的声音。
「哥哥,差不多该做饭了哦。」
门外传来直叶的声音,我一边摘下augma,一边回了她一声「好——」。
3
接过装在褐色信封中的个人物品,签了好几份文件之后,后泽锐二走出了代代木警察局的大门。
自从5月1日自首一来,已经过去七天了。不,应该说还不到七天。
关于在秋叶原和代代木竞技场袭击了风林火山的成员并让他们负伤这件事,锐二将动机以外的实情全盘托出。虽然在审讯的时候说了「因为游戏中的纠纷而怀恨在心」,但也并非完全是谎话。
将六人送进了医院,也没有身份保证人,本以为不可能被保释,但是今天锐二突然被告知,他以处分保留的名义被释放了。看来似乎是由于风林火山的人们没有提出被害申请或是撤消了申诉,锐二不得不感激他们。但就算被释放了,锐二也没有什么必须要去的地方。
一般而言,他只有回到位于目黑区的家这个选项。想要换个衣服,洗个澡,在熟悉的床上好好睡一觉。
但是同时,他也有种绝对不想这样做的感觉。
不想回到日常生活。再也不想重新回到一味地等待着后悔和绝望被逐渐淡忘的日子。
在前年秋天从死亡游戏中解放出来之后……不,准确地说是更早的一年前,自从2023年的6月18日,尤娜——悠那在艾因格朗特死去之后,锐二就一直生活在暗无天日的世界中。
退出血盟骑士团,把自己关在曾和尤娜一起寄宿过的第一层的旅店里,一遍遍地回想起悠那临终前的景象。
如果那个时候这么做或是那么做的话,她应该就不会死了。锐二一个劲地考虑着这些事情。
一开始只是不停地自责。如果我更强的话,如果我能注意到陷阱区域的机关的话,如果我没有说出要拯救陷入困境的玩家的话——。
但是过了半年之后,他开始寻找自身以外的造成悠那死亡的原因。
如果无谋的玩家们没有触发显而易见的陷阱。
如果他们读过攻略本,所有人都带了在四十层必不可缺的「止咳药水」。
如果一起参与救援的玩家,没有以攻克boss为先,而是救了陷入绝境的悠那……。
那个瞬间,锐二拼命地恳求救援队的两名主力玩家——「风林火山」公会的成员,向他们哀求「拜托了,救救悠那吧」。
但是,那两人却回答他说「如果不打死boss在场的人就会全灭」,并不打算离开他们所在的地方。
不知不觉间,锐二认为杀了悠那的不是怪物,也不是sao这个游戏,而是将原因归结到那2名玩家身上
。当楼层攻略取得进展时,锐二在情报商的报纸上看到了风林火山这个名字,憎恨也扩大到了其他的成员和公会会长。
就是他们杀死了悠那。他们想要独占boss掉落的道具,所以不愿意去救悠那。
尽管心中的某个地方也理解这是不讲道理、近乎借口的想法,但是除此以外,锐二没有理由继续活在那个世界里了。
当然,他也无数次地考虑过自杀。只要从起始城镇外围的平台上跳下去、坠入无边的云海,就算不走出圈外也能死掉。
但是,虽然谁也没说出口,但是谁都在心底默默地想过——在艾因格朗特里死掉的玩家,是真的死了吗。会不会被转送到某个空间里,在那里待机,直到游戏攻略为止呢。就是这样渺茫的希望,让锐二打消了自杀的想法。
2024年11月7日,sao终于通关,锐二回到了现实世界。
在收容他的医院里,他被告知了几件事。
在锐二被困入死亡游戏的一个月之后,父母离婚了。之前居住的房子也已经被卖掉了,父母两人也都搬家了。负责照顾锐二的,是悠那的父亲重村教授。
然后,既是死亡游戏的主谋,也是重村教授弟子的茅场晶彦,他在一开始说的那句话与事实一句不差——。
果然,尤娜在艾因格朗特第40层死去的同时,悠那就去世了。在平静地宣告这个事实的教授面前,锐二流下了眼泪。
收到医院联系的父母,在几天后前来看望他了,但是两人似乎都不愿意接回他们的儿子。那个时候,锐二第一次知道了自己明明是独生子,还被取名为「二」的缘故。父亲和母亲是再婚,锐二是母亲带来的,和父亲没有血缘关系。不知道名字的哥哥,似乎被母亲的前夫带走了。
锐二宣布要自己一个人生活,听到这番话,已经开始了新生活的父母仿佛松了一口气,然后回到了各自的家。
尽管如此,他们还是会寄来最低限度的生活费,所以锐二租了一间便宜的公寓,通过国家的sao事件被害者救济计划,获得了高中毕业证书。那种可能存在对悠那见死不救的家伙的学校什么的,锐二绝对不想去。
虽然总算获得了考试资格,但是他在大学也没有什么想要学习的内容,失去了悠那的绝望持久不变地扎根于心中。第二年秋天——在重村教授请求他协助开展「悠那重生计划」的那一瞬间,每日仿佛彷徨于黑暗之中的日子终于结束了。
从那天起,锐二就一直以能与悠那再次相见为心灵支柱而生存下去。他重新开始备考,作为见习生加入了重村研究室。
他知道,通过sao玩家们的记忆再造出的电子幽灵并不是真正的悠那。尽管如此,锐二也始终无法放弃那渺茫的希望。通过人类的记忆创造出人工智能,这是世界首次的尝试。既然如此,这一行动会产生什么奇迹也不说不定。
是的……实际上,奇迹发生了。
扫描了几十名生还者的记忆,将这些记忆结合起来,通过茅场晶彦设计的语言引擎,如果再夺取聚集在新国立竞技场的上万人的记忆,然后综合起来,形成ai。这样的话,悠那就能完全复活了。
但是ai悠那的人格,和悠那过于相似了。
她再一次做出了同样的行为。
就像在艾因格朗特第40层,她选择牺牲自己来拯救其他玩家那样,尽管她知道自己会消失,这一次她也选择了帮助原攻略组玩家和将sao通关的「黑衣剑士」,最终阻止了教授的计划。
在竞技场的地下停车场里,锐二和黑衣剑士战斗了,虽然最大限度地使用了人工肌肉装备,但还是输了。然后,锐二当场就被深深信赖的重村教授背叛了。
教授想要把锐二关于悠那的记忆也夺走。
不记得记忆扫描到底有没有执行,锐二在地下停车场醒了过来。当他走进演唱会现场的时候,一切都结束了。
没错……所有的一切,都结束了……。
虽然以保留处分的名义被释放了,但是锐二不知道自己今后应该去哪里。
如果回到公寓,也只是继续过着灰暗的生活。虽说如此,他也不打算联系教授。自己出生的那个家,已经住进了别的家人。虽然肚子已经空到胃痛,但是他也丝毫没有去店里吃点东西的打算。
想要看看时间,锐二看向视野的右下方,但是那里什么也没有。当然了,因为自己没有戴着augma啊。
锐二的augma是为了控制人工肌肉装备而特制的,已经和坏了的装备一起被没收了。想要拿回来的话只能等受害者确定不起诉之后,但是那个可能性究竟有多大也不清楚。
不管怎么说,一直待在警察局附近的话,也会被巡警赶走吧。既然这样,就一直这样毫无方向地随便走走,直到精疲力尽吧。
一边这样想着,锐二一边走上了警察局前的人行道。
在他面前,他现在最不想见到的人正一副无所事事的样子站着。
4
看向这边的后泽锐二——eiji的眼中游走着锐利的敌意,我想着「就知道是这样啊」。
换位思考一下的话我也会如此警觉。对他而言,我不仅阻挠了重村悠那重生计划,还是可恶的攻略组玩家的代表。
事件结束之后,我让百事通艾基尔调查了很多,所以现在我在一定程度上也对eiji憎恨风林火山和攻略组的理由,以及悠那在艾因格朗特中丧命的经过有所了解。
会憎恨也是理所当然的——我并不这么认为。至少,不至于一定要把克莱因他们送进医院。
但是另一方面,锐二的心情——或许是我自认为如此——我在一定程度上也能理解。在「月夜的黑猫团」公会溃灭之后,我也试图寻找自身以外的理由,也曾对顾虑我的心情的克莱因和亚丝娜采取冷漠的态度。如果在幸和铁雄逝去的时候,有其他玩家在场的话,我说不定也会狠狠地憎恨他们。
一边在脑内进行着这番推测,我一边考虑着该如何搭话。
但是我说出什么之前,eiji开口了。
「……你有什么事。」
虽然语气尖锐,但是总比一开口就是「给我消失」要好得多。我清了清嗓子,看了看右侧。
「在这之前,还是先换个地方吧。我刚才被那个巡警问来这干什么了。」
「…………」
虽然eiji一脸怀疑,但他还是沉默着改变了身体的方向。我匆匆忙忙地赶上已经开始快步离开的他。
「那个……前面不远处有个能用os点数支付的家庭餐厅。我攒了很多点数,我请你吧。」
我在旁边向他这样搭话之后,就听到了平生以来最明显的咂舌声。
「就算你不请,我的点数也……」
没好气地丢下这样一句狠话之后,他露出了一副像是突然意识到了什么的表情。虽然我的augma放在包里,但是eiji的头上并没有戴着augma。恐怕是作为事件的证据被扣留了吧。所以,没有augma的话也就理所应当地没法使用使用《序列之争》的点数了。
虽然eiji就这样一言不发了,但是我们一起走到了目的地的家庭餐厅,也没有拒绝想要劝说他的我。还好店里很空,我们坐在了餐厅里侧的四人座。坐在这里的话,其他客人应该听不到我们说话吧。
坐在我对面的eiji,再一次低声说了句「你有什么事」。我从架子里抽出菜单,放在了他的面前。
「点完菜再说吧。随便点吧。」
然后,他再次咂舌。但是eiji还是哗啦哗啦地翻起了菜单,只看了短短十秒,然后按下了呼叫按钮。还没点好菜的我,慌慌张张地打开了自己的菜单。
出现在眼前的女服务员戴着augma,以替代无线终端。
「牛胸肉牛排c套餐。」
eiji毫不犹豫地下了单,女服务员在只有她能看到的悬浮窗口上将内容输入进去。虽然想说我也要一份一样的,但是我和直叶约好了要一起做晚饭,所以我只点了芝士
蛋糕和饮料。
女服务员离开之后,eiji死死地瞪着我。「你有什么事」——还以为要听到第三次这句话了,但是这回却是不同的问题。
「……那是归还者学校的校服吗?」
「诶?」
低头看了一眼带有略微醒目的包边的外套,我点点头。
「啊,嗯……是这样没错。」
「哼。」
他哼了一声,并不打算多说什么。搞什么嘛真是的……虽然我这么想,但是我今天不是来讨论关于学校的话题的,我将平板电脑从斜挎包里拿出来。
我点开做好标记的页面,递给他看。
「这个,你知道吗?」
「…………」
沉默地接过平板电脑,eiji瞥了一眼屏幕,脸上浮现出了格外严肃的表情。
「尤娜的……桌面精灵?」
快速地点开了链接,他用沙哑的声音说道。
「充值给她换衣服……让她为用户唱歌?不……我不知道这个东西。教授会允许开发这种应用吗……?」
「黑尤娜……不,偶像尤娜的管理权,据说已经不在重村教授手上了。」
我说出了让结衣帮忙调查的情报之后,eiji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现在是一家名为『 亚里欧鲁姆』的演艺事务所和卡姆拉公司在积极地利用尤娜。」
(原文为アリオルーム。找不到词源,姑且音译。)
「……教授把尤娜的管理业务委托给了亚里欧鲁姆这家公司。但是,尤娜的活动日程实际上是教授和我来决定的。因为她……就是你所说的黑尤娜,是为了召集sao生还者才被制作出来的……」
eiji小声地说道,他的脸上露出了些许同情。但是那副神情很快就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豁达的表情。
「……既然教授决定这么做了,也没办法了。他想怎么使用黑尤娜,我也没有权利说什么。」
真的只是这样就行了吗,我将这句话咽进肚子里。重村教授将黑尤娜的管理权让渡出去,似乎是因为他要对九天前尤娜首次演唱会上造成的大混乱负责。然后阻止了将教授和eiji堵上一切的悠那重生计划的就是我……如果不这么做的话,就会出现众多的死者。
eiji的视线离开了平板电脑,他抬起头,再次以严肃的表情看向我。
「……所以呢?你就是为了让我知道这件事才来见我的吗?说起来……你怎么知道我今天被释放了……」
但是话说到这里的时候女服务员过来了,eiji闭上了嘴。
桌上摆着发出滋滋声的牛排和套餐里的圆面包,以及盛着芝士蛋糕的盘子。在进行了「您点的菜上齐了吗」和「是的」的问答之后,女服务员留下仍采用纸质形式的小票,然后离开了。eiji盯着我看。
「啊,请吧,你先吃吧。我去拿点饮料,你要……」
接着,eiji一副像在说「为什么这么紧张」的样子,粗鲁地对我说了句「乌龙茶,少冰」。
在饮料区接了冰镇乌龙茶和给我自己的热咖啡之后,我回到了座位上,eiji已经将牛排和面包消灭了一半。是因为饿了呢,还是因为想要快点结束呢——恐怕二者皆有吧。
放弃了在吃饭时进行交谈,我用叉子切下小份芝士蛋糕,将其送入口中。
虽然alo的味觉再现引擎也在不断更新,但是果然没法达到将真正的食物——尤其是甜点——直接在脑内而不是在舌尖产生的满足感再现出来。换句话说,就是虚拟的甜点中不存在糖分和卡路里带来的罪恶的味道。
最终,augma并非卡姆拉公司和重村教授零基础独立开发的,而只是照搬了茅场晶彦的完全潜行技术,并限制了完全潜行功能的替代品而已——当然,能让机身如此小型化也是十分令人佩服的,所以如果真的想做的话,在ar环境下再现味觉应该也能够做到。没有这么做是出于营销战略的考虑呢,还是对茅场的客气呢。
我一边进行着这样的思考,一边活动着叉子,蛋糕转眼间就被消灭得干干净净了。eiji那边也差不多在同时吃完了牛排,将乌龙茶一饮而尽。
虽然我真的很好奇在警察的拘留室里会提供什么样的饭菜,但是现在实在不是问这个问题的场合,即使是察言观色等级不高的我也明白这一点。在eiji「呼」地叹了一口气的瞬间,我突然进入了正题。
「昨天,我试着在augma里下载了那个桌面精灵。」
eiji立刻又回到了严肃的表情,只说了一句「然后呢?」。
「……然后,桌面精灵尤娜,一开始只有一些正常的举动……但是在我告诉她名字之后,不知道为什么好像做出了受到异常负荷的行动……」
在说明的过程中,我越来越对那件事是否真的发生过感到怀疑,但是如果在这里说了「果然还是没事」的话,就只会以我特意在放学后来到和我家相反方向的代代木、请eiji吃了牛排而告终了。我下定决心,决定在事情变成那样之前说出口。
「……她说了,『 桐人,救救我』。」
「…………」
eiji沉默不语,他向我投来的视线里,「这家伙没事吧」和「是不是上当了」的意思各占一半。
……不,不仅如此。「怎么可能」和「难道说」的成分在逐渐增大,超过了一开始的怀疑——。
「……只说了『 救救我』吗?」
听到他小声投来的提问,我赶忙点点头。
「嗯。只说了这个,还有动作像是卡住了一样……除此之外就没有什么不像桌面精灵的地方了。」
「……就为了这点事情,你就调查了我被释放的时间,来见我了吗?」
这一次,不是能够简单地回答的问题。为什么要做到这种地步……我自己也不是没想过。
但是。
「大概,就算说了其他的话,我也会当做听错了或是程序异常,然后很快就忘掉了吧。……但是,我被人求救了啊……」
将杯底尚未冷却的咖啡一饮而尽,苦味让我皱起了眉头,我说出了昨天想到的推测。
「如果这是谁通过桌面精灵发送信息,那我只能想到两个人。一个是应该在体育场消失了的白衣尤娜……重村教授的女儿的电子幽灵,另一个是由亚里欧鲁姆运作的黑尤娜。但是,黑尤娜大概不会有那么复杂的性格设定吧?」
对于我的问题,eiji并没有马上回答,而是在几秒之后小声低语道。
「两个人,吗。」
「诶……?」
「……没什么。——的确黑尤娜……我和教授将她标注为字母的yuna,她只被添加了『 想在很多人面前唱歌』这一动机。她连我们的计划内容都不知道。就算运营权从教授手里移交到了亚里欧鲁姆,黑尤娜也是作为ar偶像活跃,这一点是不会改变的。那么,她就不会产生对这个状况感到不满的判断……应该……」
解说的声音逐渐弱了下来,我探头窥视了一眼eiji的脸。在他注意到了我的视线之后,我迅速地扭开了头。
「不……。想要读跟她毫无关系的书,对物体化的记忆数据感兴趣等等,她好几次做出了设定以外的举动。但是,我不认为她的基本性格会发生改变。如果真的是哪个尤娜像你发送了消息的话,那么……」
说到这里,eiji再次陷入沉默。他凝视着桌上的一点,一动不动。
按照常理而言,发送短信的不是黑尤娜,所以说白尤娜仍存在于某处。他是在犹豫能不能做出这个有些草率的结论吧。在得到希望之后马上将其打碎……这种郁闷,在我想要为了幸获得复活道具的时候也曾感受过。
即便如此,既然分析到了这里,就不得不提出关键的问题。我就是了为了询问这件事,才来见eiji的。
我长舒了一口气,然后又再次深呼吸——但是停在了这里。在犹豫了两秒以后,我提出了和打算不同的问题。
「那个……我应该怎么称呼你呢?也不能一直叫『 你那边』和『
你』……eiji?诺奇拉斯?后泽君?」
话音未落,微卷的刘海深处传来了锐利的视线。
「第三个绝对不要。第二个也不行。……叫我eiji就行了。」
「知、知道了。……那么,你也叫我桐人……」
「哼。」
相信着这个回答是表示肯定,我继续说道:
「那么……我来见eiji,是想知道让白尤娜运转的那台旧sao服务器,现在怎么样了呢?」
「你说……旧sao服务器?」
小声地重复了一遍这个字眼之后,eiji皱起了眉头。
「那当然是教授把它关闭了,然后再次封存起来……不,等一下。不仅仅是那个桌面精灵,黑尤娜本身也还在活跃,你是这么说的吧?」
「啊……嗯。那个……」
我拿起桌上的平板电脑,点开了某个做好地图标记的官方网站。
「……你看,今天也在秋叶原和大阪举办迷你演唱会呢。而且,月底好像还要发行新歌。」
「那么,sao服务器就还在运作。」
eiji这样说道。我花了几秒钟去理解这句话。
「……是吗……。也就是说,黑尤娜也是通过sao做成的ai吗……?」
「是啊。不管被附加的动机多么单纯,外行的重村教授也不可能开发出说话那么自然的ai。」
做出了这番定论,eiji将手伸向玻璃杯。但是杯中只剩冰块化成的水了,他注意到了这一点之后,站了起来。
「这次我来帮你接。喝什么?」
这么尖锐的询问别人要喝什么饮料的方式,我还是第一次听到。一边这样想着,我一边回答说「那我要碳酸饮料」。
「哼。」
因为我已经习惯了这样的反应,所以我老实地等着。eiji很快就回来了,他在我的面前放下玻璃杯和习惯,然后回到椅子上,喝了一口自己的卡布奇诺,然后继续刚才的解说。
「通过sao服务器运行的并非只有黑尤娜。《序列之争》本身也是使用了藏在sao服务器里的另一个系统。」
「另一个……系统?」
「你听说过cardinal system这个系统吧?」
听到这个问题,我下意识地点点头。
「啊……嗯,听过。控制sao的不需要维护的自律系统对吧……就说它能够迅速修复漏洞和故障,处理通货膨胀和通货紧缩,连任务都能自动生成。」
「哼……没错。cardinal system的名字是『 基数』,似乎是取自cardinal number这个词。需要跟你介绍一下基数的概念吗?」
「那个……是表示事物数量的数字,对吧?像是一个、两个、三个……」
「嘛,算是吧。也就是说cardinal system是通过基数来控制游戏的系统。玩家和怪物的hp、str这些数值,武器防具的属性,各种各样的补正值和抵抗值,一切都是通过基数进行管理、处理的……嘛,对于rpg而言这是理所当然吧。」
「原来如此……」
一边设想着话题的走向,我一边将吸管插入碳酸饮料里。eiji也喝了一口卡布奇诺,视线在半空中游离。
「……但是茅场晶彦基于完全相反的构思,试着做了另一个系统。不是基数,而是『 序数』……通过ordinal number来对玩家进行管理。」
「序数……就是表示顺序和号码的数字吧……?」
「没错。与cardinal system对立统一的ordinal system……。担任argus独立董事的重村教授,在调查sao服务器的时候,发现了茅场未经采用的那个系统。教授将它拷贝下来,改造成了《序列之争》。虽然os的主服务器放在卡姆拉的子公司,但是它是通过专用线路直接连接到argus本部的sao服务器的。这是为了让黑尤娜和白尤娜在os里动起来……」
「……也就是说,在某种意义上,《序列之争》就是sao本身……吗。在活动战斗中出现的旧艾因格朗特的boss,也不是通过模仿原型制造出来的……」
「而是直接借用了原始数据。boss出现的位置也与艾因格朗特迷宫区的位置相重合,你注意到了吗?」
「嗯……虽然是在战斗了好几次才发现的。」
我点点头,eiji望了一眼东侧的窗户——那个方向是代代木体育馆所在的位置。
「那是因为boss出现的位置无法变更。不过幸好ordinal system将位置自动调整为附近的公园和广场了……。如果茅场采用的是ordinal system,而不是cardinal system,那么sao的玩家们也会被以排名的形式进行管理了。」
「如果真的变成这样,那么就必须明确显示排名了,pk的牺牲者也会增加……」
「不过,草率地挑战等级以上的怪物的笨蛋们就减少了呢。」
eiji低声说道,他用双手握住了咖啡杯,手背鼓起了青筋。
但是几秒之后,他轻轻地叹了口气,放开了杯子,继续进行说明。
「……借用ordinal system还有一个好处。茅场为sao设计的语言引擎有三个等级。一般的npc用的是引擎是功能最低的。第二级是活动npc和护理支援ai使用的引擎。最高级的就是用于最终boss的引擎……。教授理所当然地给白尤娜,不,给悠那的容器选择了最终boss的语言引擎。但是这一做法也存在问题。在cardinal system里,最终boss虽然很强,但并非是不死的存在。如果几十名高阶玩家一起进行攻击,也是能够打倒它的。」
「于是,在boss被打倒之后,好不容易得到尤娜人格的语言引擎就被初始化了……」
我小声说道,eiji的嘴角微微弯起。
这不是假设,而是实际发生过的事。我和eiji在新国立竞技场战斗过后,与亚丝娜和其他同伴们一起打倒了最终boss,这些正是九天前发生的事。
但是eiji只是又叹了一次气,对我的话表示肯定。
「就是这么回事……。但是,在ordinal system里却不是这样。虽然事到如今已经无法得知其中的原因,但是茅场给予了ordinal system中的第一名不死的权利。是他自己想成为这样呢……还是……」
话语到此为止,他一口气喝完了卡布奇诺。这次轮到我去接饮料了,但是刚才听到的内容过于令人震惊,我一时无法站起来。
「稍、稍微等一下。不……不死的权利?也就是说,排名第一的人,那个……不就无敌了吗?」
「就是这样。」
下定了结论,eiji用轻蔑一般的眼神看着我。
「不是,等……等一下。我可没想在os里开无双啊。」
「谁都没那么说吧。」
「话、话说在前头,我可是打算从os引退了啊。」
「哼,随你便。」
冷漠地回答了一句,eiji靠在了软沙发上。夕阳从他身后的百叶窗照射进来,用红色的线条勾勒出他的脸庞。
我也将碳酸饮料一饮而尽,一边搜寻着那天的记忆,一边小声说道:
「……就是因为这个理由,白尤娜才让我们潜入艾因格朗特,按照cardinal system的规则与最终boss交战的吧。反过来……如果把最终boss召唤到现实世界,用ordinal system的规则去打,那肯定赢不了……」
「尤娜……悠那她就是这样的人。无论什么时候都又聪明、又冷静,对谁都那么温柔……」
eiji以坐在正对面的我都听不到的音量自言自语,他突然睁大了眼睛,接着又将脸沉了下去。
虽然我觉得他应该比我大个一两岁,但是从他的表情来看,又给人成熟之中包含
着稚嫩的印象。但那也仅仅是几秒而已,他再次皱起了眉头瞪着我。
「……所以呢?sao服务器还在运作,那又怎样?」
「那还用说吗?」
看了一眼平板电脑上的时间,我如此说道。
「告诉我连接到sao服务器上的方法。我想再一次,潜入艾因格朗特。」
5
港区元赤坂第一街区。
从青山大道向北走一点,有一栋八层高的大楼,这就是曾经的argus本部。
从代代木坐上千代田线和银座线的地铁到这里之后,我和eiji继续前行。在电车上我们完全没有进行交流,现在也只是沉默地仰望着没几扇窗户的挂着黑色名称的大楼。虽然无数次在照片和视频里见过这栋大楼,但是至今从未亲自到现场看过。
据说argus在21世纪初还是一家微小的制造商,能在这种超一流的地段盖起自己公司的大楼,都是多亏了绝世天才茅场晶彦。他开发的游戏机和pc平台的游戏,在全世界的总销量超过了两千万,为argus带来了巨额的利润。茅场利用这笔资金,开发了nervegear和sao,引起了那个事件,将整个公司打入深渊之底。
漆黑的大楼毫无灯光,正门处放下了卷帘式防盗门。虽然左侧也有通道,但是玻璃上被贴了几张纸,不像是能进去的样子。
「……我说啊。」
我小声地向站在道路和大楼中间的eiji搭话。
「我想知道的是连接的方法,不是想直接接触服务器啊……」
「哼,没有那种方法,所以直接带你来了。我说了吧,os服务器是用专门线路连接到sao服务器上的。」
「可、可是,还以为是大学的研究室之类的……」
我仍不肯罢休,听到我的话,eiji一瞬间陷入了沉默,然后迅速将头扭向一边。
「东都工大的研究室里的确有控制白尤娜和黑尤娜的终端。但是想通过那台机器连接sao服务器的话是不可能的。必须让服务器那边打开完全潜行的通道。」
「但是我……」
在新国立竞技场的时候潜入了sao服务器——这句话才说到一半,我就停下了。那个时候,肯定是因为白尤娜从服务器内部打开了通道。但是现在她已经不在了。
瞪了陷入沉默的我一眼,锐二从蓝色运动衫的口袋里掏出了移动终端,启动了某个应用,小声说道:
(注:原文为「鋭二」。之前都是用eiji【エイジ】的。)
「用我的id应该还能打开侧门和服务器房间的门。但是,里面有远程监控摄像头。要是形迹可疑的话,马上就会有警卫赶来的哦。」
「……原来如此……」
我点点头,从包里拿出augma。在家庭餐厅里用点数付钱的时候,我把它戴上了。之后又摘下来了,是因为我忍不住启动os捡道具。
启动了虚拟桌面之后,我喊了一声「结衣,你在吗?」。视野中央很快就聚集起了白色的光芒,描绘出小小的妖精的身影。
以刚才eiji所说的「sao护理支援ai」为原型的结衣,每天都在持续稳定地提高能力,现在已经连我也无法想象尽头大概在哪里了。
这么厉害的超级ai,在「呼哇哇」地打了个大哈欠之后,抬起头仰望着我,嘻嘻一笑。
「早上好,爸爸!」
我背对着一脸讶异的eiji,叽叽咕咕地回答道:
「早、早安,结衣。虽然现在已经是傍晚了……」
「业界的问候无论什么时候都是『 早上好』哦!」
虽然很好奇是哪里的业界,但是现在并没有闲聊的时间。
「那个啊,结衣。接下来我要入侵那座大楼,不对,是想进去拜访一下,你能不能想办法帮我把监控摄像头处理一下呢……」
像是立刻就理解了我极为暧昧的说法,结衣仰望着黑色的大楼。
「好的,了解!……但是,咦,那栋大楼是旧argus的大楼呢。」
(注:这里用的是柯南著名的啊咧咧句式。)
「嗯,嘛,就是这样。」
「然后爸爸身后的那个人是……」
结衣歪起来了脑袋,我思考着该如何跟她说明,但是并非一两句话就能说清的。
而且,augma上没有摄像头,只有眼球传感器,也就是采用了通过系统处理,将用户的眼球捕捉到的景象进行实时转换的高端技术。也就是说,结衣应该只能看到我此时此刻看到的东西,她到底是怎么看到站在我身后的eiji的呢?
这个秘密,我打算回家之后再问她,目前先进行最基本的说明。
「好像,顺势就变成要一起进这座大楼了的情况了……他有通行id。」
「不是危险的事,对吧?」
「嗯,无论是法律还是物理层面都没有危险……吧。你有办法处理摄像头吗?」
「是的,我想办法解决了。」
「诶?」
「我把大楼内的所有监控摄像头都设置为循环播放一段五分钟长的录像了。只不过现在已经是傍晚了,里面的人可能会注意到夕阳的角度没有发生变化。」
「不……不,人类不可能注意得到吧……。谢谢你,结衣。之后我会跟你详细说明的。」
「那就约好了哦!还有,不能瞒着妈妈哦!」
「当然了,我也会向亚丝娜汇报的。」
结束了悄悄话,我赶紧转过身。虽然eiji的表情里充满怀疑,但是既然他曾和黑尤娜共同行动过,应该能够推测出我是在和ai对话吧。
「eiji,摄像头的问题我想办法搞定了。门就拜托你开一下了。」
「……我可是刚被释放出来啊,万一警卫来了,我就丢下你一个人逃跑了哦?」
听到他的话,我犹豫了一秒是不是应该回他一句类似「我不会丢下你的」的台词,然后简短地应了一句:
「知道了……走吧。」
我们互相点了点头,在望了望道路两侧之后总算靠近了大楼。虽然附近稀稀疏疏地有即位行人的身影,但是他们似乎没有注意到我们。
eiji走近侧门,举起终端靠近认证装置。丝毫不给我们担心的机会,装置很快就响起了「哔哔」的确认音,「咔嚓」一声打开了锁,我们蹑手蹑脚地打开了玻璃门,走了进去。
于是,在昏暗的道路上方,突然出现了一个悬挂着的监控摄像头。红色的指示灯直直盯着我们。
eiji转过身,
「喂,真的没问题吗?」
小声地如此说道,一听到这句话,站在我肩膀上的结衣像是生气了一样,「砰砰」地蹦来蹦去。
「请告诉这个人,百分百没问题!」
「……百分百没问题。」
尽管不能确定我的这番回答让eiji相信了多少,但是事到如今已经没有回头路了。我推了推身着运动衫的eiji的后背,让他继续前进。
短短的通道的尽头是正门大厅,暮光透过正前方的栅栏式防盗门,将房间染成紫色。因为门前的街道能够看到里面,所以我们快速地穿过大厅,跑进了电梯。
三部电梯里只有一部是通电的。eiji摁了下行的按钮之后,门立刻就开了。
令人惊讶的是,电梯里的楼层按钮除了地上六个楼层以外,还有六个地下楼层。eiji毫不犹豫地按下了地下五层的按钮。根据墙上的提示板来看,负一层到负三层是停车场,负四层是数据中心,负五层是服务器室,负六层是器械室。
「……通常不是应该把数据中心和服务器室设置在地上的吗?万一被大雨浸泡了就糟糕了吧。」
听到我的提问,eiji没有像往常那样用「哼」来回答,而是少见地弯起了嘴角。但是那份笑意就像碎片一样,转瞬即逝。然后用冷淡的声音回答道:
「我刚来的时候,也向教授提出了一模一样的问题。之所以如此,是因为地下四层和五层具有下水冷却系统,以此来给服务器降温。而且,地下虽然受水灾影响大,但是不
容易受地震威胁。」
「…………原来如此……」
虽然不清楚把服务器放置在地下是不是茅场晶彦的主意,但是仔细一想,艾因格朗特的系统控制中心也在初始城镇的地下。曾在那个地方被消除的结衣,现在正坐在我的左肩上晃动着双腿。
走出电梯之后,只有应急灯照射的道路笔直地伸向前方。尽管周围伸手不见五指,连地面都看不清,但是eiji毫不犹豫地向前走去。
道路尽头的推拉门旁也放着认证装置,这次在eiji刷了移动终端之后,花了一段时间才打开了门。内部一片漆黑,吹来阵阵干燥的冷风。
感受着无法形容的压力,我难以踏出脚步。这一次,eiji从背后推了我一把,
「快点进去。」
「啊……嗯嗯。」
我总算向前迈出步伐,身后的推拉门自动关上了。
一片黑暗。但是在深处,闪烁着点点红色和绿色的光芒。隐隐约约地可以听见排风扇的轰鸣声。
当我像是被黑暗吸引而向前走了一步时,白色的光驱散了黑暗。eiji打开了灯的开关。
我瞪大了刚才一瞬间眯起的眼睛。
30平方米*大的空间里,还有一个被玻璃隔开的房间。伫立在房间中央的,是高度远远超过我的身高的、巨大的漆黑主机。
(注:原文为「二十畳」。「畳」为日本量词,指一张榻榻米的大小,约为1.62平方米。)
两块外形宛如雕刻作品一般的前挡板的深处,无数的指示灯在频繁地闪烁着。贴在右侧的面板的银色金属板上,有三个字母——sao。
「这就是……sao的服务器……」
我自言自语道。坐在我肩上的结衣也发出了略带紧张的声音:
「艾因格朗特,仍在于这里面呢……」
我沉默着点点头,然后转身看着eiji。
「从这里……就能登录sao了吗?」
「嗯……sao里有只能通过这个服务器使用的连接点,不会有其他的电波闯进来,应该能自动识别。」
eiji做出了这样的回答。他从胡乱堆放在玻璃隔间旁的箱子里,拽出了一个用旧的amusphere。在我打算说些什么之前,他早已将那台amusphere戴在了头上。
「当然,我也要去。」
既然被他这么说了,我也没法对他说「你在这等我」这种话。而且,既然是amusphere的话,至少不会给真正的身体带来危险。
「……我知道了。」
我也将augma紧紧贴在头部,寻找能够进行完全潜行的地方。但是,毫无疑问地没有找到像是床或垫子之类的东西。
另一边,eiji已经毫不犹豫地坐在了地上,背靠着玻璃墙,我也沉默地坐在了他旁边,保持跟他同样的姿势。
互相交换了一个眼神,看准时机,我们两人同时吸了一口气,然后呼出来,大喊道:
「「link start!!」」
九天前,在竞技场战斗的时候,白尤娜为我解锁了augma的完全潜行功能,我的意识从而与肉体分离,向着虹色的空间飞行。
风的声音。
冰冷的空气拂过我的脸颊。带着馥郁花香和潺潺水声。
睁开双眼的一瞬间,视野中充斥着血红色的晚霞。
天空——。
但是,那是不可能的。艾因格朗特里没有天空。躺在石阶上的我所看到的,应该是上一层的底部——由石头和铁块构成的盖子。那么,也就是说这里不是艾因格朗特?难道我潜入别的世界了吗……。
继续凝视着无垠的晚霞,我呆呆地进行着思考,耳边突然响起了熟悉的声音。
「爸爸,快起来!」
这下我总算恢复了神智,「啪」地跳了起来。首先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身体和双手。黑色的皮制外套,黑色的露指手套,胸前的金属护甲。毫无疑问——这是我在sao里的,「黑衣剑士」桐人的虚拟体。以防万一,我将双手绕到背后,像是把手掌吸附在上面一样,抚摸着我心爱的两把剑。
放开手,我站了起来。刚一转过身,那番景象就映入了我的眼中。
在离我两米远的地方,结衣身着白色连衣裙站在那里,而不是alo中的导航精灵模样。铺着白色卵石的道路笔直地伸向前方,两旁的花坛里盛开着五彩斑斓的花。
接着,耸立在道路的尽头的,是一座壮丽又庄严的深红色宫殿。
「红玉宫…………」
一边小声嘟哝着,我向前走了几步,用右手放在结衣随风摇曳的黑发上。结衣举起左手,抓着我的外套的衣角。
「这里是,艾因格朗特的第100层吗……」
我再次出声,结衣重重地点了点头。
严格来讲,这是我第三次来到这个地方。但是第一次来的时候,是白尤娜的引导下,处于半梦半醒之间的状态,现在也记不清了。第二次是出现在宫殿上空,然后就那样降落在内部。
所以,这次是我第一次仔细地眺望红玉宫。
如果我没在75层和希兹克利夫……茅场晶彦战斗的话,浮游城的攻略就会继续下去,总有一天我会亲自走到这座宫殿前吧。抑或是力不从心,在某一层里被打倒呢……。
「……那里面,有最终boss吗……」
听到我宛如自言自语的话,结衣小声回答:
「不……服务器的数据还是爸爸和大家打倒最终boss……『 an incarnate of the radius』后的状态。」
「这样啊……。mmo里没有职员表,也没有二周目的世界啊……」
既然如此,那么那座宫殿今后也会以无人的状态,继续耸立在第100层吧。一阵难以言喻的感慨油然而生,我努力抑制住这份感情,环顾四周。
然后,总算注意到了eiji不在附近这件事。
「咦……eiji呢……?」
结衣仰视着我,可爱的眼眸里流露出有些呆滞的神色。
「……难道你们事先没有讨论怎么汇合吗?」
「……嗯、嗯。我还以为肯定会出现在同一个地方的……」
我叽叽咕咕地找着借口,但是仔细一想并非如此。「出现在上次登出的地方」是mmorpg的基本原则,因为我是九天前在打倒最终boss之后登出的,所以会出现在第100层——但是不是在宫殿内,而是在外边。
这么说来,eiji也应该出现在他上次登出的地方……也就是一年半以前sao通关时他所在的地方。恐怕,是在广阔的初始城镇的某个旅馆里。
「……让我去找他是不可能了……」
我发出呻吟,结衣再次露出了疑惑的神情,就在那时。
一阵微弱的直觉,闯进了我的意识。
他——eiji,应该不会老老实实地待在初始城镇等我的。他肯定会自己去寻找。不是来找我,而是去寻找她……寻找尤娜。
「走了,结衣!」
我大喊一声,握住了结衣的手,开始向着红玉宫的反方向、位于南端的传送门奔跑起来。
6
奔跑着。一味地奔跑着。
从起始城镇商业区的旅馆里飞奔而出,朝着黑铁宫前的广场,快速穿过只有npc的街道。跳进摇曳着蓝色光芒的传送门,传送到了主街区《杰伊雷乌姆》。
再一次在没有玩家的街道上奔跑起来,抵达了西门广场。
本来是想就那样从门朝着野外区域跑去的,但面向广场的一家露天咖啡厅引起了他的注意。
理所当然地,店里没有一位客人的。但是锐二的目光被一张桌子所吸引,他停下了脚步。
在一张椅子上坐着的,是一位身着红色图案白底斗篷,佩戴银制胸甲的少年。在他对面坐着一位披着白色兜帽的少女。两人吃着松饼和热烤三明治,有说有笑地聊着天。
(注:原文为「クロックムッシュ」,少了长音,推测是作者手误。クロックムッシュー,croque-mo
chromatic colors
chromatic colors
abec sao 2016画集附赠小说
来源:swordart.online
翻译:结城明日奈
图源:oberon
仅供个人学习交流使用,禁作商业用途
下载后请在24小时内删除
转载时,请注明以上信息,尊重翻译者的辛勤劳动
译者注释
第二次翻sao小说,渣翻轻吐槽,勿催更。
有错误欢迎指正。
【科普】
本篇小说为川原砾为2016年1月20日发售的abec画集写的原创短篇。
全文共6页,3个章节。
主角为abec绘制的原创角色ceba(セバ)。
这个角色是sao游戏虚空断章(hollow fragment)当时在网上征集原创角色设计,abec投稿了这个角色的设定,然后获得了特别奖。在hf的游戏也可以见到ceba小姐哦,还可以和她一起组队。
「感觉有点恶心,杀掉好了。」
【参加者】bunbun
【部门】原创角色
【假想体的名字】セバ
【擅长的属性和攻击等】战锤使。战斗方式是让驯服的犬型怪物涎引怪,在目标面向涎的期间从侧面用钝器打倒。绝望性的平胸。当初是君子不立危墙之下,身为底层玩家,不为衣食住行困扰,但是听说有变更(胸围的)道具,于是以上层玩家为目标。觉醒吧欧派。现在那个道具尚未被确认。
【其他】对不起做了工作。
正文
1.
「「唔呀呜哇——!」」【原文为ふりょはぬわー,亚丝娜小姐和优纪的怪叫声】
听到厨房传来这样完全同步了的悲鸣,恍惚间还以为家里有怪物跳了出来,我从暖炉前的沙发上跳起来猛冲过去。
「怎、怎么了!?」
我一边喊着一边冲进厨房,与其说是超乎想像的惨状,不如说其实是生动展现在眼前的如画一般的奇异场景。
把坐落于艾因格朗特第二十二层的湖畔旁的木屋当做第二个家一样喜爱的亚丝娜,抽空把厨房的墙壁、地板、天花板都染成了红黄绿蓝紫各种颜色。但是彩色的粘液质地的胶状物体,在地板上噗噜噗噜地颤动,从天花板上黏糊糊地滴下来,简直是一副彩色地狱的景象。
以彩色胶体为食的、可能是制造者的两位女性玩家,头发、脸和衣服上都粘着胶体,双手在体前举起,发出「呜诶诶诶~」的呻吟声的样子,也只能用怪异的僵尸来形容了。
「…………姑且问一下,到底要怎么做才会变成这样?」
我愕然地发出疑问后,这间厨房的主人——水精灵种族的亚丝娜,保持着从刘海上滴下红色胶体的样子回答我。
「果酱……果酱它……」
接着,似乎是来给亚丝娜帮忙的暗妖精优纪,擦了一下左脸上的黄色胶体说道。
「突然……爆炸了……」
——果酱,爆炸?
将她们俩的话在脑内转化成汉字,我再次环视室内。的确对于彩色胶体飞溅的情况很有指向性,看来中心点是炉灶上放着的锅。接着闻了闻空气中的味道,焦臭味之中还散发着水果的香甜。
我一言不发地将手伸向亚丝娜的脸,取下她鼻子上粘着的蓝紫色胶体,送入口中,毫无疑问正是蓝莓的味道。
「…………的确,是果酱。但是,为什么它会爆炸?」
我们身处的vrmmorpg——alfheim online中的果酱制造工程,我以前有帮忙做过,应该是件非常简单的事情。
只需要把作为原材料的水果和砂糖还有喜欢的香料放进锅中,一边用木铲搅拌,一边用小火加热。如果搅拌得不够或是火太大就会焦,但是我从未听说过会爆炸。说到底为什么会这么五彩缤纷呢。
这次蘸了优纪肩上的黄色胶体品尝,确认了是芒果的味道后,不经意间亚丝娜头上的红色胶体颤动起来。难道会通过爆炸冲击变成怪物吗,我这样想道。但是并非如此,胶体中出现的是导航妖精姿态的ai——结衣。
用可爱的动作擦拭着脸颊上粘着的、恐怕是草莓果酱的物质,用充满无奈的表情解说道。
「妈妈整理了冰箱,拿出了很多水果打算做果酱,好像里面混进去了《菠萝炸弹(grenade pineapple)》,我想可能是因为受热爆炸了,爸爸。」
「哈啊……原来如此呢……」
菠萝炸弹简称菠弹(原文:グレバイン),是阿尔夫海姆南部的火精灵领地的特产水果,因为味道两分酸甜八分辛辣,不仅不能吃,还有经过高温后会爆炸的冲击性特点。平常不食用,而在战斗中经常作为手榴弹使用,但是看来亚丝娜好像把它放进锅中煮了。
「那个……hp,没减少吧?」
向亚丝娜和优纪询问后,两人一起回答说「没关系~」。那么问题就是清理内饰变得迷幻的厨房了。再次打量室内,也不知道该怎么打扫墙壁地板天花板上粘着的彩色胶体才好。
「……咦,好奇怪啊。平常的话,洒在桌子上的果酱过几十秒就会消失了吧?但是这个胶体,似乎没有减少……」
「这么一说的确如此呢。」
稍微偏着小小脑袋的结衣,用右手触摸亚丝娜头上大量的草莓果酱,解析作为物品的性质,很快就抬起头说道。
「……这下变成麻烦的事情了,可能是正常做成果酱之前爆炸的原因,属性不是《料理/液体》道具,而是停留在《水果》道具的状态。」
「…………怎、怎喵回事?」【原文为どゆこと】
「嗯,料理/液体道具的话,放在餐具道具以外的地方,耐久度减少的速度每秒5%减少,但是水果道具是每秒0.05%。也就是说从洒在地板上到消失为止的时间,普通的果酱是20秒,但是这个爆炸果酱是2000秒……也就是需要33分钟20秒。」
「33分钟……」
重复了一遍,我看了一眼仍在嘀咕着的亚丝娜和优纪。也就是说,无论是否清洗,两个人这几分钟都要保持着奇异僵尸的样子。
「…………」
「等下……桐人君,你在跟谁发消息?」
看到了我慢慢打开窗口、开始敲击键盘的动作后,亚丝娜隔着草莓果酱盯着看。
「不、不……总之,因为很有趣要不要叫莉兹和西莉卡过来呢」
「…………」
接着这次是亚丝娜她们沉默了。快速交换了一下眼神后点了点头,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的两个人同时向地板俯冲。用两手尽可能地装满七色的胶体,一边啪嗒啪嗒地滴落着一边站了起来——
「嘿呀——!」
「看招——!」
伴随着这样的声音飞了过来。不到十秒,我钟意的黑色衬衫就染上了彩虹的颜色。
以七彩僵尸状态飞到了稍远处的湖泊,穿着衣服飞入水中洗掉了果酱后,我们在岸边交流之后的对策。
虽说如此,也只有两个选择。是回到小木屋,认真清扫满是果酱的厨房,还是暂时忘却那副惨象,等到果酱的耐久度耗光消失。
虽然为了我可爱的家,很想选第一个选择,但是要清除那么大量、而且是粘液状的物体,即使在假想世界也不是容易的事情。我们三人面面相觑,通过眼神交流下定决心。
「……去什么地方狩猎吧。」
对于亚丝娜的提议,我和优纪频频点头。沉浸在冒险中的时候,也就会把厨房的彩色胶体放在脑后了吧。
「那么,不去陆地上或者幽兹海姆【原文:jotunheim,北欧神话中的巨人之国】远征,去新生艾因格朗特的迷宫很好啊……。一小时就能攻略的迷宫啊任务啊……」
一边小声说着,我调出窗口打算登录alo的攻略网站,但在那之前,优纪就拍手说道。
「啊,我想去那里看看!据说最近发现了第五层的隐藏boss!」
「五、五层……?」
我和亚丝
娜互相看了一眼。
现在是2026年2月8日,新生艾因格朗特已经攻略到了第29层。几天前,29层的boss被一支七人的队伍打倒,在眼前笑嘻嘻的《绝剑》优纪就是其中之一。虽说新生艾因格朗特的楼层boss们与sao时期相比强化了许多,事到如今五层级别的boss也激发不了她的干劲了吧。
似乎是看透了我的思考,暗精灵的少女笑了一下继续说道。
「说过的吧,隐藏boss。会出现在只有拿着20层获得的关键道具才能打开的门后,强度也是那种等级呢。而且据说七个人才能挑战,我觉得对我们而言难度正好。」
「诶、诶~……」
听了优纪的说明后,反而觉得这次三个人去挑战过于自大了……虽然这样觉得,事到如今也不能退缩了。
「那的确有挑战一下的意义呢。」
「对吧!」
对着再次露出笑容的优纪,这次是亚丝娜开了口。
「但是,真少见啊。我和桐人君都不知道的刚发布的新情报,优纪就已经知道了。」
然后,优纪吐舌耸了耸肩。
「啊哈哈,其实我也是听达尔肯说的呢。那个boss会掉落传说的稀有道具,稍~微有点在意呢……」
达尔肯是优纪带领的公会《沉睡骑士》的长枪使。与高挑瘦削、带着圆形眼镜的外表相符,他很擅长收集和分析情报。他得到的稀有道具的传闻也大大引起了我的兴趣,我反射性地问道。
「稀、稀有道具,是什么样的?」
但是优纪不知为何露出抱歉的表情,一边对着两手的食指,一边回答说。
「啊,是吗,对桐人和亚丝娜来说可能没有什么用处……。叫作《公会旗帜》,是只能给公会成员加buff的旗子……」
听到了那句话,我和亚丝娜默契地看着对方——。
「「诶诶~~~~!?」」
一起发出了这样的叫声。
2.
新生艾因格朗特是将旧浮游城的任务、出现怪物以及楼层boss大幅提升,但还保持着过去基本的地形。
我们走出第五层的主街区《卡尔路因》的传送门,朋友中只有猫妖精种族的诗浓能够联络得上,和她会合后,我们就这样前往据说有隐藏boss潜伏的迷宫塔。
名为《公会旗帜》的道具,在旧sao时代也存在过。【注:见saop4,书中出现了这个道具】正是这个五层的楼层boss——当时是双手双脚分离的巨大石人【原文为ゴーレム,golem,希伯莱传说中用粘土、石头或青铜制成的无生命的巨人,注入魔力后可行动,但无思考能力】——所掉落的,围绕着这个道具,攻略组的两大公会差点就陷入了对抗状态,现在想起来也不是什么能笑得出来的回忆。
轻松地横跨第五层广布的古代遗迹,到达迷宫区后,在优纪的带领下向据说是最近发现的地下区域前进。一路打倒对于这一层而言还算强的怪物,突破了地下三层的迷宫,巨大的双开门扉出现在眼前。
「诶……很有干劲的感觉呢……」
将长弓挂在肩上的诗浓仰视着高大门扉而发出的评论,我不经意笑了出来。
「呼呼,诗浓小姐也能只看到boss房间的大门,就可以感觉到boss有多强了吗?」
接着,冰蓝色头发的猫妖精甩着长长的尾巴,瞪向这边。
「说门的重量和boss的强度成正比的就是你吧。」
这里说的重量,不是门本身被设定的重量,而是数据量的大小。作为从旧sao时代起的传统,材质上有光泽、附有精细的雕刻、镶嵌着许多宝石的数据《沉重》的门背后的boss通常是比较强的。
在我和诗浓说话的期间,优纪事先准备好了关键道具——是一把相当大的钥匙,发出咔嚓的声音后打开了锁。我和亚丝娜同时把手贴在左右两扇门上,将其推开。
轰轰轰……的地面震动声停止后,从门内的暗处,传来了新的声音。超大型怪物特有的惊天动地的咆哮声,和剑技发动的音效。看来已经有人在战斗了。
「明明上了锁,却不是单独副本呢……」
我小声说着,诗浓碰了一下我的后背。
「不要说悠闲的话了,抓紧时间。能看到战斗的样子的话,就知道boss的攻略方法了吧。」
「呼呼,诗浓小姐也能只听战斗的声音就……」
不打算听下去,她用力地推着我,我只好开始跑步追上亚丝娜和优纪。
通向boss房间的最后路径不是很长,很快就能看到前方间断闪烁的光效。但是,与boss攻略战相比,魔法和剑技的效果很少。据说这个boss有最多七人同时挑战的限制,但是能听到的只有boss的吼声。
五秒后就得知了其中的原因。
到达boss房间入口的我们看见的是,身高高达15米的超大型石人和——单独一人进行挑战的、装备着单手锤和小型护盾的小矮妖种族的女性玩家。
不,准确来说并不是单独一人。地板上敏捷地来回奔跑的白色犬型怪物,大概是她的宠物吧。但是就算是驯兽师,想要solo新生艾因格朗特二十层级别的boss也是不可能的吧。实际上,boss的六条hp槽还留下满满四条,是已经用光了药水吗,另一边女性玩家的hp完全变成了红色。
「桐人……!」
站在最前方的优纪,一脸紧张的表情转过头来。是想帮忙吧,但是boss战的情况下首先确认对方的意向是alo和其他mmorpg共同的礼仪。我冲向前方,打算向小矮妖打招呼。
但是太迟了。石人boss的双眼发射出平行的蓝色射线,虽然小矮妖用左腕的盾防下了一束,但是另一束直接击中了胸口。所剩不多的hp见底、假想体四处飘散,留下了银色的残存之火(remain light)。大型犬使魔发出悲伤的吠叫声。
「啊啊……」
优纪发出懊悔的声音,但是到这一步还有能做的事情。看着击退了挑战者的石人boss回到正方形区域,我向着残存之火喊道。
「如果你不介意让我们复活的话,不要回到安全点,在这里等一下!」
等到boss完全消失,我以最快的速度跑进房间。虽然在深处的墙角处让boss再次出现了,我将其无视,只是回收了房间中央附近的残存之火,以锐角折返。犬型使魔也跟在身后冲了过来。
回到安全地带的大厅前的道路上,我将银色的火焰递交给亚丝娜。
「复活魔法,拜托你了。」
「嗯!」
亚丝娜点点头,举起心爱的法杖《世界树之杖(crest of yggdrasil)》,流利地吟唱着超过了十个单词的咒语。倾注下来的蓝色光芒包裹着残存之火,展开了复杂的立体魔方阵。在放出极其强烈的光芒的瞬间,我向后跳了一大步。
复活了的小矮妖无声地伫立在地面上,在稍远处待机的大型犬兴奋地飞奔过去,发出了咕咕的撒娇的鼻音。
「……谢谢你们复活了我。我叫ceba。【日文写作セバ,读作「赛芭」,因为实在太像saber的发音了还是写英文id吧】这个孩子叫涎。【原文为よだれ,就是口水(。】」
小矮妖做了自我介绍,我们四个人不约而同地将视线从饲主转移到那只宠物身上。
戴着巨大铃铛项圈的四脚兽,吐出舌头,发出了犬类的呼吸声,但是并没有流下唾液。理解到或许是有什么深层的理由才起了那个名字,我们再次将视线转向饲主。
最先向将奶咖色的头发束成马尾、装备着眼镜的女性玩家报上姓名的是优纪。
「你好,ceba小姐!我是优纪,这位是亚丝娜,弓箭手是诗浓,那个黑乎乎的是桐人哦!」
被叫到名字,我们依次点头示意。打招呼的回合结束后,优纪立即发出了称赞。
「好厉害啊——居然单独挑战那个boss!那么乱来的事,我还以为只有
那边的黑家伙能干得出来呢。」
被直率地称赞了的ceba,表情却毫无变化,只是轻轻耸了耸肩回答道。
「但是,实力过于悬殊。果然新生艾因格朗特的boss很强呢……虽然我想这孩子迟早能干掉。」
听到抚摸着涎的脑袋的ceba那么说,我和旁边的亚丝娜的假想体同时颤动了一下。
围绕着阿尔夫海姆的天空的新浮游城,不知何时起我们将它称为《新生艾因格朗特》,但其实那个名称在alo用得并不广泛。大多数的玩家只是用艾因格朗特来称呼。加上《新生》二字的,是拘泥于细节的少数派,或者说——是知道旧艾因格朗特的sao生还者。
但是,ceba是否如此呢,这不是初次见面就能提的问题。那就问问关于她草率的挑战的事情吧。
「那个……ceba小姐,为什么会一个人攻略boss……?」
我举起右手,对于我提出的这个问题,ceba有些犹豫地回答。
「……我想要这里的boss会掉落的传闻中的稀有道具。」
「诶,那不就是,公会旗帜!?」
听到优纪的话,戴着眼镜的小矮妖轻轻点头。马上,诗浓发挥特有的观察力,提出了新的问题。
「但你看起来并没有加入公会……为什么想要公会旗帜……?」
的确,ceba的hp槽旁边没有公会图标。如果旗子的效果还和sao时代一样的话,必须要旗手将旗杆插在地上,保持垂直的状态,如果单人公会来竖旗的话,就很难获得buff效果。
ceba朝boss房间的相反方向——上了锁的大门那里看了一眼,确认没有新的挑战者出现之后,指着道路的尽头。
「正好也我想报答你们救了我的恩情,我们去那边坐着说吧。」
我从仓库拿出《野餐套装(pic set)》——超轻的圆形桌子和桌布、五把折叠椅——放在道路的角落,亚丝娜也拿出了茶壶和茶杯,将它们摆在桌上,优纪发出似乎忘记了木屋惨状一样的评价。
「嗯——,有茶的话,就会想要吃甜的东西了呢~」
「抱歉呢优纪,茶点正好用光了……」
「没事啦亚丝娜,再给我做草莓蛋糕就好啦。」
听到优纪势利的发言,我和诗浓苦笑着。ceba熟练地打开窗口,被实体化了的物品是一个直径40厘米左右的大盘子。
「这个,如果合你胃口的话,就请当做刚才的谢礼吧。」
如她所说,我们看向了桌上放着的大盘子,四人一起发出了「哦——」的感叹声。盘子里面放着巨大的巴伐露慕斯。但是让我们惊讶的,并不是它的大小。
【原文为ババロア。bavaroi,巴伐利亚风味的点心(布丁状冷点),和慕斯差不多。又到了川原吃货的时间了】
颜色鲜艳的奶油,装点着光泽的乳白色基底。以不知道是什么颜色的绿、蜡黄、粉色、天蓝色,细致地描绘出在春天的原野上竞相绽放的花朵。
「呜哇——太~~棒了!这样吃掉太浪费了啊!」
优纪大声地喊着,ceba浮现出了浅浅的笑容,摇了摇头。
「没关系。因为装饰很花时间,所以耐久度也剩得不多了……而且,这是练习的作品。」
既然那么说了,我毫不客气地用小叉子触碰慕斯。嘣嘣嘣三次触击准确地将慕斯六等分,放进小盘子中,将其中之一放在老实待在地上的涎的面前。
巴伐露虽然只是普通的酸奶口味,但是精致的外表将美味增加了好几倍。四人和一只转眼就吃完了,同时呼了一口气。。
「……多谢款待,非常好吃呢,ceba小姐。练习作品都这么出色的话,再稍微提升一下料理技能就能开店了。」
我和优纪、诗浓重重点头,对亚丝娜的这番感想表示赞同,ceba不知为何露出了有些复杂的神色。
「啊……对不起,练习作品说的不是这个意思。」
「诶……?」
对着愣住了的亚丝娜,ceba看着空空如也的大盘子,说出了令人意外的话。
「刚才那个巴伐露慕斯,是在alo里能获得的最大尺寸的画布。——我之所以来寻找公会旗帜,也不是为了在战斗中使用……而是想要更大一点的画布。」
3.
如果把所谓的艺术大致分为文学、美术、音乐、戏剧四种,vrmmo中最容易表现的毫无疑问就是音乐了。alo中也设置了名为音乐精灵pooka的种族,有《演奏》和《吟唱》技能,还有很多乐器道具。在宽阔的街道广场上,玩家乐团不分昼夜地展示自己卓越的技巧和歌喉,在剧场举行大规模音乐会也不少见。
还有,把自己创作的小说在游戏内出版的小说家玩家、进行戏剧和音乐剧公演的玩家剧团也有很多。但是令人遗憾的是,以绘画为代表的美术领域,在alo——以及众多vrmmo中,并没有系统上的支持。
理由恐怕是绘画这种东西的数据庞大。音乐和戏剧一被表现就逐渐消失,但绘画不同。假如以全彩、分辨率600画一幅a1尺寸的画,不经过压缩的数据量大约为1gb。如果玩家无限制地制造那种东西,无论怎么增加设置服务器也不够。因此,现状就是如果无论如何也要在假想世界绘画的话,就只能使用专用的vr画图程序。
「……但是,我不管怎样都想在这个世界画画……不,是一定要画。」
既是战锤使又是驯兽师的蛋糕师。但是本职似乎是画家的ceba,垂下了眼镜后的茶色眼眸,小声地说道。
「我,从小时候就想成为画家……高中毕业后,决定了要去美术大学。但是,因为卷入了那个事件,两年都被关在假想世界里……」
说到这里她停了下来,看着我和亚丝娜。她一定是在我们身上感受到了什么吧。向她轻轻点头后,平静的声音再次响起。
「……幸运的是,我活着回到了现实世界。但是……时隔两年,就算握住画笔,也什么都画不出来。想在白色的画布上涂色,手却抖个不停,怎么也下不了笔……」
这次诗浓也缓缓地点了点头。向她看了一眼,ceba继续说道。
「……我也渐渐地知道原因了。我,一定是在害怕。害怕着自己是不是在两年间忘记了绘画的方法……是不是已经没法再像过去一样画画了。但是有一天,我打算忘记绘画的事情而躲进了alo中,无意间在小小的羊皮纸上画下了街道的风景。在这个世界的话,我的手就可以活动。只要在这里像以前一样尽情绘画,就一定可以在现实世界回忆起绘画的方法。我这样想着……」
ceba在这里沉默了下来,取而代之,诗浓开口说。
「alo中的羊皮纸,最大的尺寸是a4呢……」
「ggo里有没有游戏内绘画程序一样的东西呢?」
对于我的问题,弓箭手轻轻摇头。
「没有没有,那个世界没有那种爱好的玩家。」
「嗯——,我玩过的游戏里,也没有能绘制大幅图片的呢……」
听到优纪这番话,ceba点了点头。
「我也做了各种调查,但是可以从这里分割的the seed规格的vrmmo中,似乎都没有真正的绘画制作功能。而且……大概,只能在这里。必须是在我度过了两年时光的艾因格朗特中……」
ceba的声音带着几分迫切,让待在地上的涎发出「咕嗯」的鼻音。ceba伸出右手摸了摸白犬的头,恐怕和西莉卡的爱宠毕娜一样,从sao时代开始就一直作为搭档。我也总算明白了她孤身一人来挑战boss的理由。
「所以说,你是为了公会旗帜而来的吗。那面旗子的确比刚才的巴伐露慕斯要大,而且是无花纹的白布,可以自由地进行绘画。在那种意义上,的确是alo内可以获得的、最大的画布呢……」
ceba一言不发地点点头,之后,亚丝娜、优纪、诗浓三人同时看向boss房间。
再次面面相觑之后,优纪作为代表喊道。
「这下,只能加把劲了呢!」
向着露出了「诶……?」这样疑惑表情的ceba,亚丝娜伸出了右手。
「和我们一起,再挑战一次吧。我们五个人还有涎,肯定可以打倒的!」
在ceba做出回答前,被叫到名字的涎就充满干劲地发出了「汪!」的叫声。
比旧艾因格朗特第五层的楼层boss——《fuscus the vacant colossus》【原文为フスクス?ザ?ヴェイカントコロッサス】还要大一圈的石人boss,正如传闻中所说是第二十层的级别,boss的猛攻让我们这支紧急建立的队伍陷入苦战。
但是,诗浓刚刚获得的传说武器《光弓shekinah》、我珍藏的《圣剑excalibur》、绝剑优纪编创的超绝十一连击oss《圣母圣咏》,以及有着狂暴补师称号的亚丝娜的特攻战术,将石人的hp槽一条一条逐渐消减——。
在涎的高速回转攻击下,ceba放出的锤击击中了前额,boss怪物的庞大身躯终于化为碎片。感受了胜利喜悦的片刻后,全员急忙确认掉落的稀有道具。
「…………」
将充满期待和不安的那几秒沉默打破了的,是优纪的叹息声。
「不行吗~~……」
石人boss掉落的,除了大量的尤鲁特硬币,还有三个稀有装备、十几个矿石素材。在平常的话已经是相当令人满意的战果了,但是只有这次没有心情做出胜利姿势。
站在优纪旁边的我和诗浓,还有涎也失望地垂下了肩膀——。
「……那个,ceba小姐。」
不知道为何仰视着boss房间的墙壁,亚丝娜开了口。目之所及,还残存着boss的射线留下的焦痕。突然回头的亚丝娜,走近沮丧的画家身边,继续说道。
「只要是在这个世界画画的话,就算完成的作品没法永远保存也没关系吧?」
「诶……嗯。因为在巴伐露慕斯上尝试过了。」
听到她的回答,亚丝娜回过头去,直接看向我。
「桐人君,新生艾因格朗特中墙壁平坦的最大的建筑物是哪个?」
到这里,我总算大概感觉到了亚丝娜在考虑着什么,大脑全速运转地回忆起来。
「嗯,那个……第八层森林精灵的城堡……不对呢……第二十五层的迷宫塔……虽然很高,但是墙壁是弯曲的……」
最后回答了那个问题的不是我,而是至今为止似乎一直在我胸前的口袋里睡午觉的导航妖精,在一脸惊讶的ceba和涎的头顶上飞来飞去,然后落在亚丝娜的头上,大喊道。
「没错,妈妈!艾因格朗特最大的墙壁,就是艾因格朗特本身的外墙!」
一小时后。
我、亚丝娜、优纪、诗浓、结衣,还有ceba和涎,在临近浮游城第一层南侧的外墙的空中集合了。原本以为是陆地型怪物的涎,扇动着大耳朵变成的翅膀,悬停在空中。
之所以稍微花了点时间,是因为全员一起制作了我双手抱着的大盆里满满装着的东西。红、蓝、绿、黄、紫、白、黑、透明……发出各种颜色的、大量的胶状物体。正是把森林之家的厨房变成彩色地狱的高耐久度果酱。
「……ceba小姐,能画吗……?」
对于亚丝娜的发问,ceba沉默地注视着代替绘画工具的水盆,又抬头看了看艾因格朗特的外墙。严格来说,外壁有些弯曲,但是由于第一层的直径长达10千米,从这个最近的距离来看就是完全的平面。虽然这的确是是alo最大的画布,但过于巨大,会不会反而让ceba有沉重的心理压力呢——。
优纪爽朗的声音打消了我的担忧。
「ceba小姐!一起来享受这份乐趣吧!」
优纪这样喊道,把右手伸进盆中。轻而易举地抓了一把红色的胶体,然后突然扔向了我的脸。
「呜哇!你、你干什么!进嘴里了……好、好酸啊啊啊!!」
亚丝娜他们听到我的悲鸣后开心地笑了起来,一瞬间瞪大眼睛的ceba也露出了微笑。
停在空中,两手捧着满满的颜料。张开翅膀,向着外墙的前面移动——。
「……嘿呀————!!」
发出了boss战斗时也没听过的充满气势的声音,同时将颜料扔在墙上,画了长长的直线。鲜艳的蓝色线条向着越来越高的地方延伸。最终向右侧弯曲,画出直线后向下、然后向左。回到起点后,外墙上画出了一个十米宽的矩形。
返回后的ceba从我的手中抢走了颜料盆,用左手将其抱住,再次冲向外墙。从这之后,已经只能用精彩来形容了。她的右手一刻也没有停止,而是以猛烈的气势持续挥动,给空洞的画布涂上颜色。仿佛要把在不能握笔的两年间积攒的能量全部释放出来一样,不停地画着、画着、画着。
三十分钟后,ceba的动作停止时,浮游城的外墙上出现了巨大的肖像画。那里画着的,是四名alo玩家。
「哇啊……是我们……!」
优纪充满感慨地呼喊道,我和亚丝娜、诗浓,还有结衣都拼命地鼓掌。涎也活泼地发出「汪汪!」的吠叫,听到了这些的ceba缓缓回首——。
沾着五颜六色的果酱的脸颊上,浮现出了宛如初次完成绘画的孩童一般、熠熠生辉的纯真笑容。
(完)
prismatic colors
来源:swordart.online
图源/翻译:结城明日奈
《sao》作者川原砾新创作的短篇小说。故事发生在《alicization》篇桐人和尤吉欧还是上级修剑士的时候。读过画集第1弹短篇的人都知道的那个人,她将……?
*译者注释:
本篇小说为川原砾为2020年3月27日发售的abec画集2《wanderers》写的原创短篇。全文共两页。
内容是第一弹画集附赠小说《chromatic colors》的后续,时间线为川原砾在material edition里新写的uw if线(me28)。请确保在观看过上述内容之后观看本文,以防剧透。
禁止转载。
[刀剑神域][abec画集特典]chromatic colors
[刀剑神域][me28]外传x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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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说啊,桐人……我们真的不用去探望莱欧斯和温贝尔吗?」
正用湿抹布擦着桌子的尤吉欧突然说道,我不由地皱起了眉。
「用不着去吧……那两个家伙也肯定不会期待吧。」
我回答道,继续擦拭着茶具,但是尤吉欧脸上的不安并未消去。
「但是,莱欧斯可是主席上级修剑士,温贝尔是次席。我们身为第五位和第六位,却一次都没前去探望过的话,等回到学校之后又会被人说闲话了吧?」
看来,与其说尤吉欧是担心莱欧斯他们,不如说只是担心他们出院后的纠纷。但是,就算这样也太便宜他们了。
自从那两人被毒螃蟹咬了住院以来,已经过去了三周。听说虽然性命并无大碍,但是双腿麻痹的症状却怎么也治不好,根据传闻来看,能出院的话最起码也是——
「……一年后的事了吧。那个时候我和你早就毕业啦。在不知道的地方被人怎么说也无所谓了。」
「但是,说不定他们会提前出院吧?其实今天早上在食堂,第三位的韦金和第四位的艾路卡鲁在说探望莱欧斯他们的事。所以,我就有点在意。」
「唔……」
上级修剑士第三位韦金·索尔毕和第四位艾路卡鲁·马斯卡尔,两个人一副出身良好的小少爷模样,不像莱欧斯他们那样令人讨厌,也不会故意给我们下绊子,但跟我们的关系也没那么好。
「嘛……那是因为他们都是上级贵族阶层吧。出于家族之间的交际啊什么的,所以才不得不去探望吧?」
「要这么说的话,上级修剑士里不是贵族出身的应该只有我和桐人。那不就是说,除了我们以外所有人都去探望了吗?」
「诶——?也不是除了我们以外全都是贵族吧……」
尽管我如此反驳道,但老实说,连住在这个上级修剑士宿舍里的十个同级生的长相和名字,我都还没完全记住。
「我想想,第五位是你,第六位是我,第七位是索梅里埃,第八位是路修……」
在尤吉欧的帮助下,勉勉强强列举了十位修剑士的名字,就在这时。
「啊,又在干活!」
声音在宽敞的客厅里响起,我们同时转头看去。
从尤吉欧卧室的门后走出来的,是一位将红色长发绑在脑后的少女。她是担任尤吉欧近侍练士的初等练士——蒂洁·修特利尼。
「前辈们,打扫是我和罗妮耶的工作哦!两位前辈什么都不用做的!」
我和搭档互相看了对方一眼,轻轻地苦笑了一下,然后再次看向蒂洁。
「知道是知道,但是总觉得冷静不下来呢……」
我如此说道,
「自从我们离开故乡之后一直都是自己打理日常起居的,只是袖手旁观的话有点过意不去啊。」
尤吉欧也附和道。真实情况是基本上都是尤吉欧照顾我,就算这样我也觉得让女孩子干活自己却倚在沙发上有点不像话。尽管这就是修剑学院的传统。
「那么,至少让我擦这个吧……就这一次。」
我举起茶壶恳求道,却被不知何时溜到身边的我的近侍练士——罗妮耶·亚拉贝尔初等练士给夺了过去。
「不行哦前辈,打扫也是近侍练士学习的一环。」
「……居然能趁我不备,你也变得能干了啊罗妮耶。」
我一边做出投降的姿势,一边在心里暗自发誓明天也要不被发现地帮忙打扫……同时看向尤吉欧。
「所以,刚才在说什么来着?」
「在说桐人能不能说出上级修剑士全员的名字哦。来吧,还剩两个人。」
「啊……那个,第十一位是……菲妮亚!然后第十二位是……啊——,诶——,唔~~~~……」
我拼命地想要唤起记忆,然而最后的名字怎么也浮现不出来。这下不就显得我好像看不起第十二位一样吗?为了证明自己和常以席次骄傲自满的莱欧斯他们那些俗人不一样,我继续支支吾吾着,但是就连第一个字是ア行还是カ行还是后面的某一行都想不起来,我非常不情愿地选择了放弃,再一次举起了双手。
「不行了,想不起来!第十二位是谁来着?」
「哈哈,就桐人而言已经很努力了哦。第十二位是……」
尤吉欧话说到一半便停了下来,我看向他,只见搭档的视线在空中短暂地游离了一会,最后还是小声嘀咕道:
「咦……好奇怪啊,那个,第十二位是……」
「难道你也想不起来了吗,尤吉欧君?」
我嬉笑着说道,然后看向两位近侍练士。紧接着,蒂洁拿着扫帚,罗妮耶拿着掸子,两人就保持着这样的姿势呆立不动。
「诶……蒂洁和罗妮耶也不知道吗?」
「不……各位上级修剑士大人的名字早就背下来了……本该是这样的。」
蒂洁发出含糊的声音,她旁边的罗妮耶也大幅度地歪起了脑袋。
「我也明明在被指名成为近侍练士的那一天就牢牢记住了才对……」
「…………」
这是怎么回事,我也歪起了头。难道,只有关于第十二位上级修剑士的记忆被从尤吉欧他们……说不定是从所有修剑学院学生,甚至是从所有人界居民的脑内消除了吗?
怎么可能,我这样想着,但也没法就这么抛之脑后。我把双手放在膝盖上,大喊着「好嘞!」站了起来。
「既然这样,那我们现在就去确认一下吧!」
「诶……?」
我一把抓住呆头呆脑的尤吉欧的左臂,拉着他起身。
「第十二位本人就住在这栋宿舍楼吧。看到他的脸就能想起来了。就拜托罗妮耶和蒂洁继续打扫了!」
一口气说完之后,我便拉着搭档走出了房间。
北圣托利亚修剑学院的上级修剑士宿舍是一栋宛如小剧场一般的圆形建筑,一楼有食堂和修炼场,二楼和三楼是学生们的房间,我和尤吉欧的房间在三欧,于是我们跑下了楼梯,移动到二楼,站在大概是第十一位和第十二位共享的房间前。
「喂,桐人,你真的打算敲门吗?」
「都到这了怎么可能回去。」
如果第十二位的学生是像莱欧斯那样的家伙该如何是好……我也不是没这么思考过,不过至少第十一位的菲妮亚·斯贝尔是位沉稳文静的女性剑士,不会沦落到被赶出去的地步。下定了决心,我在厚重的门上敲了两下。
过了足足五秒之后,「请进」——传来了微弱的女性声音。是菲妮亚吗,我猜测着,同时和尤吉欧一起说了声「打扰了」,然后推开了门。
虽然共用客厅的装潢和我们房间差不多,但是空气中漂浮着淡淡的甘甜,而且似乎是一种奇妙的香味。是什么味道呢……我皱起眉,绕开正面的屏风,接着——
「呜哇。」
尤吉欧发出了小声的惊呼,我也赶紧伸出左手,想要握住剑鞘,但是根本就没带剑出门。
让我们受到惊吓的是一只蹲坐在地上的大型犬。蓬松的白色皮毛上带着淡淡的灰色,长长的耳朵宛如小巧的羽翼,项圈上悬挂着
一只巨大的铃铛,蓝色的眼睛里此时并无敌意。
抬起视线,前面站着一位身着上级修剑士制服、体形纤细的女性。不是菲妮亚。仿佛加入了大量牛奶的可菲尔茶一般的头发束成一束马尾,戴着在under world里十分罕见的眼镜。面容清秀,既不像西帝国人,也不像东帝国人。说起来……似乎在哪里见过,又好像没见过……。
「……你们是哪位?」
「啊……打、打扰了。我是上级修剑士桐人,这位是上级修剑士尤吉欧。」
我们一同行了骑士礼后,对方轻轻点头。
「我是赛芭(ceba),这孩子是涎。」
……涎?对于狗而言真是个相当有个性的名字呢,而且很不像人界人起名的风格啊……我胡思乱想着,突然想起关键不是狗的名字。
赛芭。听过的印象——完全没有。但是真会有这种事吗?既然同为上级修剑士,那么这位女性应该和我们在初等练士宿舍里共同生活过一整年,应该在审查比试上会过面,说不定还交过手。
在我旁边,优吉欧呆呆地站着。看来搭档也不记得赛芭,这下我们的行迹变得更加可疑了。
但是当事人丝毫并不介意我们的手足无措,用和刚才一样的语调询问道:
「那么,有何贵干?」
「啊,嗯……那个,自从担任上级修剑士之后,虽然跟菲妮亚阁下打过招呼了,但是还没问候过赛芭阁下……」
「嗯——感谢你们专程前来。要来点茶吗?」
「啊,不用不用,不麻烦了。那个,今后也请多关照……」
虽然还有很多未解之谜,但是拜访的目的姑且是完成了,我伸出右手,赛芭轻轻地握了握我的手,然后又和优吉欧握手。
不经意间,我注意到那股奇妙的味道似乎变浓了。我下意识地看向右手,食指上粘着一点小小的青色的东西。把手放到鼻子下方闻了闻,像是松香一样……不,这是颜料,是油画颜料的味道。
一瞬间。
有种脑海深处有什么东西裂开了的感觉。我再次注视赛芭的脸庞,看了看地上的涎,又再一次看了看赛芭。
「……你……你是,那个时候的!?在亚尔弗海姆,和新生艾因格朗特第五层隐藏boss战斗的……」
一口气说到了这里,我才发现「糟了」。无论哪个都是尤吉欧从没听过的词语。想着要怎么掩饰过去呢,我看向了搭档,然后再次陷入错愕之中。
尤吉欧就像变成了雕像一样,完全静止不动。不只尤吉欧,从桌上茶杯升起的热气,还有窗外在夕阳下飞过的小鸟也停住了,整个世界活动的只有我和赛芭,还有涎——。
「哎呀呀,你想起来了呢。」
赛芭耸了耸肩,我上前一步。
「怎么可能忘啊……虽然想这么说,但是直到刚才彻底忘光了。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正在环游还没有我的画的世界。只要完成了该画的画之后,我就会从那个世界和相遇过的人们的记忆中小时。不过极少数也会有像这样再见面的情况呢。」
「环游世界……?那是指vrmmo世界吗?你是怎么在这个under world里潜行的?」
「嘛,这些问题不问也没关系吧。我的存在,就像从棱镜折射出来的光一样……在一个世界点亮短暂的七彩,如果棱镜的角度改变,就会照亮别的世界。」
说出谜团重重的发言后,赛芭指向我身后的门。
「来吧,差不多该回去了。只要走出这扇门,你就会再次忘记我。」
「……最后,至少回答我一个问题。」
面对着不可思议的少女,我提出了疑问:
「在alo里,你在那个世界现存最大的画布上……公会旗帜(guild g)上画画了对吧。那么在这里,你打算在什么上面画呢?」
接着,赛芭露出淡淡的笑容,望着窗外。我循着她的视线看去,繁茂的树梢指向远方,中央大教堂的白墙在夕阳的映照下闪烁着鲜亮的橘色光芒。
(完)????
me04 冰冷的手,温暖的心
注明:me1-me3为漫画版或人设介绍内容,文库这里不提供
网译版 转自 轻之国度
翻译:sdnagi(lkid:sd_nagi)
完成了一天的狩猎,我回到了位于第五十层家乡,也就是主街区“阿尔盖特”中,不过身体依旧有种奇妙的不适感。
身体动作变得迟缓起来。无法站稳。全身就像是背上了那种没有达到力量要求的道具一样,感到十分沉重,调出主菜单窗口来看,却发现并没有出现红字的地方。
摇摇晃晃地走出广场进入小道,我不断的进行思考。
如果这种不适感,是某种系统负面状态的话,应该会在视野中闪现出警告文字啊。而且在进入街区圈内后,所有的毒,麻痹都会消灭的啊。
难道是中了未知怪兽的新型负面效果了吗。即便进入圈内也不会消失,同时也不会出现警告——就像“诅咒”那样。
想到这里,一股恶寒从脚尖袭向全身,让我不由得哆嗦起来。
艾恩葛朗特依然是九月,冬天到访还早啊。不过穿过我的薄外套,深入筋骨的这股寒气,就像是冬天的寒风一般。
在这种状态下,我是无法回到自己的房间了。想着这些,我拼命加快步伐,钻进了一个最先发现的旅馆内。在前台租借了一间空闲的房间,接过钥匙之后连滚带爬的来到了最里面的门前。
我坐在狭窄房间中的朴素小床上,把全部的武具解除让身体变得轻盈,并把手头的所有种类的解毒剂全部实体化,一个一个的服用下去。随后又使用了一个能够解除所有负面效果的结晶,这样就应该会消失了吧,我等待着这个瞬间的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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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
“……这……真的……糟糕了……”
恶寒没有消去,视野反倒是开始模糊起来。
无法忍受的我倒在了床上,用运转速度降至很低了的头脑拼命思考,寻找着对策。如果是“诅咒”的话,大概找教会中的npc就能完成了吧?不过混乱【chaos】至极的阿尔盖特街真的会有教会吗?
就在我调出街区地图的期间,意识开始远去,只得去求助他人的帮助了,我不得不做出了这样的判断。也就是说,靠自己来解决的念头,我已经放弃了。
调出目录,打开朋友列表。看着模糊视野中的,并不算是很长的列表,从中找寻着克莱因的名字,并点击,随后按下发送信息的按键。在浮现出的虚拟键盘上敲击起来。
“已经不行了我快死了救我”
输入了这番富有危机,同时不失诗意的短文,按下发送键,最后把房间改成了“朋友可开锁”的模式,就在这时,意识中断了。
*
凉凉的让人很舒服的触感,抚摸着我的额头。
稍微清醒了的我,发现自己不知何时被盖上了厚实的被子。刺骨的恶寒也转变为了出汗般的热气。
在这让人不适的热感中,只有额头处有冰凉的物体在手的控制下,不断动着,就在这时——
“啊,起来了?”
清爽甜美的声音从枕旁传出。在脑内反复了数次,完全不像是克莱因那粗犷的“哦,起来了啊”的声音。
拼命睁开厚重的眼睑,晃动的视线前方所见的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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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会“血盟骑士团”副团长,最强的细剑使,“闪光”亚丝娜居然会露出温柔的笑脸。
“………………!!?!?”
惊讶得想从地上弹起来,亚丝娜则是马上用左手按住了我的身体。
“不行哟,不睡下的话。可是不会马上治好的哟。”
面,她用食指戳了戳我的脸颊。
这是怎么一回事啊。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是因为这个谜样的负面状态让我把克莱因看成亚丝娜了吗。既然如此要把艾基尔叫来吗。
这些蠢爆了的问题在我的脑海中打转,我终于想起了事情的真相。
按照等级顺序进行排序了的朋友列表中,在克莱因上面的是,最近经常登录于此的亚丝娜的名字。出于半昏迷状态的我只想着随便点一个,结果手指的瞄准出现了偏差。也就是说,是我向亚丝娜——艾恩葛朗特最大的偶像,同时也是攻略组的女主角,发出了一封难为情的信息。
该怎么办啊。该如何是好啊。
脑内不断运转的我的额头上,亚丝娜将折好的毛巾去了下来,放到了旁边的盆中。噗通,发出了微微的水声。
很快又把毛巾拿了出来,待把水挤干后,再次放在了我的脑门上。让人感觉很舒服的冷气,微微驱散开了聚集在全身的热气。
“光是水的冰凉效果无法持续多久,但这附近也只有这个了。总比没有好吧。”
看着微笑的亚丝娜,我道出了这番——唯一能够说出的话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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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谢。帮了大忙了。”
随后,脸颊微微泛出了粉红色,像是觉察到了这些似地,我慌忙把头转到一旁,只见亚丝娜再次微笑起来。
“没什么的。这种时候就应该相互帮忙才对。一个人肯定会觉得不安吧,我懂的。”
这种时候。
话说回来,亚丝娜应该有过这种谜样的负面状态的经验吧。
“这个负面状态究竟是什么啊……?解毒药剂,结晶都不起作用啊……”
我询问道,亚丝娜眨了眨那榛色的眼瞳。
不由得笑了出来。
“啊哈哈哈……抱,抱歉……但是……呵呵……这样啊,第一次吧,你是?”
“当……当然是第一次咯。没听说过啊,这种状态。”
稍微有些受伤的我这么回答道,随后亚丝娜再次说出抱歉抱歉的话来,同时隔着毛巾抚摸起我的额头。
“我说啊,这个负面装态,既不是中毒也不是麻痹……是生病。也就是感冒。”
“感……感冒?”
“嗯。并不是虚拟体的你,而是现实世界中的,真正的身体感冒了哟。现在,那边应该到了换季的时候了吧。去年的这个时候,可是有很多人倒下了哟。”
“啊……啊啊……”
我不由得叹了口气。
完全是盲点啊。不够,的确也是可能的。虽然在平时现实身体的五感都被切断了,不过nearvgear还是无法隔绝发烧等身体不适的情况。也就是说,和亚丝娜所说的一样,是真正的身体不适让我变得如此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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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所以说啊,额头凉爽可以让你舒服些啊。”
说着话,我将视线从再度把毛巾打湿的亚丝娜身上移开,确认了一下时间。晚上十一时三十分。
我连滚带爬进了旅馆好像是六点左右吧,亚丝娜已经连续五小时持续这样的作业了啊。“可以浸湿的布制装备”所产生的冷感,最大只能持续五分钟。虽然让人很舒服,只不过实在是费工夫啊。
突然间,胸口产生了一种奇妙的感觉,让我有些不知所措。在半朦胧的意识中,这个感觉究竟意味着什么,我无法理解。
替代的,我把手从被褥中伸出,握住了把毛巾放在我额头上,准备收回的亚丝娜的手。
“怎……怎么了?”
虽然话语变得
含糊,但亚丝娜还是保持着微笑,而我却找不出回答的话语。我也是,自己在做些什么,自己完全不明白。
明明是这样,但嘴却擅自说出以下沙哑的话来。
“毛巾就算了。取代毛巾……用你的手来触摸吧。”
——别蹬鼻子上脸啊!!
对方应该会劈头盖脸的说出这话来吧,不过与我预料的相反,“…………恩”亚丝娜用细细的语调做出了应答。
紧紧握住我的手作为回应,同时凉爽的另一只手,缓缓的抚摸我的额头。全身变得疲惫,意识逐渐远去。疾病的不安感,逐渐融入到了安稳的舒心感中。
进入浅睡眠朦朦胧胧的我的耳旁,传来了摇篮曲的声音。
“我说,你……桐人……君。你的感冒……传染给我,也行哟。这样一来的话,你可能会好的快一点啊。”
随后,闭上眼睛的我的脸颊,传来了某种柔软的感触。
想要睁开眼睛确认——当然,这都是无法做到了。
*
* * *
*
“…………唔…………”
亚丝娜哼了一声,睁开了眼睛。
进入眼帘的并不是自宅白色的天花板,而是老旧的黑色木板。床也很硬,被褥也很薄。至少也要换一间更为上等的客房啊,虽然有着这些牢骚,不过以这种身体状况根本无法起床走动。
难道说——真的被感冒传染了。
不,实际上不可能会被病毒感染的。现实世界中应该和那个人完全没有接点才对。不过,这也太巧了吧。
最强的独行玩家,“黑衣剑士”桐人,可能是因为那突出的身体状态吧,经过亚丝娜一晚的照看很快身体就恢复了。这就好。这样就行了。
不过,像是交换似地,自己倒下了,这点倒是没有想过。到刚才为止亚丝娜都还坐在桐人的床边,哼着摇篮曲,在不知不觉中她也睡着了。从窗口射进的阳光来看,现已是午后傍晚时分了。
转移视线——床旁的椅子上空空如也。
亚丝娜的脑海中浮现出了一直到下午,额头上的湿毛巾都总在不断被更换的记忆。不过,在看到亚丝娜睡着后,桐人大概外出完成每日的狩猎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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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嘛啊……这也是没办法的啊。”
低声嘟囔道。
与隶属公会的亚丝娜不同,独行的桐人没有一同练级的伙伴。如果荒废一日的话,就必须花费很大的努力来补回。这点她都明白,只不过。
被依赖,喜悦,温暖的心情,依旧无法阻挡埋藏于心底的孤寂冰冷的感情。明明身体很热很痛苦,但胸口却感受到了一股冰冷的寒意,不由得眼角渗出了泪水。
“……啊啊……不行啊……果然。”
紧紧闭上双眼,把头蒙在被褥之中,正当这时——
突然间,房间中央处,出现了青色光泽的漩涡。发出呜呜的声音,瞬间出现了一个高两米的几近椭圆的门。
“……回廊结晶。”
头离开枕头,说出这话,同一时刻黑色的人影从门内跃出。
当然,此人正是黑衣剑士桐人。除此以外别无他人。只不过——
“我,我说啊……你不能好好的从大门那里进来么……”
说到这里,亚丝娜终于觉察到了,桐人抱在怀中的东西。
是个巨大的木桶。不,应该说是一个盆子。
盆内满载着些泛着白色颗粒的东西,在午后的阳光照耀下发出闪闪的光芒。
仔细看了几秒,终于觉察到了该物的正体。
“那……那是,雪……?不过……在这个季节,从哪里弄到的呢?”
询问过去,桐人把盆子小心翼翼的摆在桌上,看着亚丝娜,低下头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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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抱歉,回来晚了!我本打算更早一些回来的……都是因为那条龙太难缠了……”
桐人的话让亚丝娜想到了那座满是冰雪的山野。那是位于五十八层一端的某座山顶。不过要登山那座山必须攀爬那条能够遇到许多怪兽的长长山路,而且路的尽头还有区域boss冰龙守候在那。仅仅两小时就能返回说是奇迹也不为过。
“……为什么,要做这些……”
桐人没有回答惊呆了的亚丝娜所提出的问题,只是拿起桌上的毛巾,放入盆内的冰雪中。数秒后取出,毛巾被完美的冻住了。
“躺下吧。”
被这么一说,亚丝娜的头又躺倒了枕头上,随后额头上被放上了冰冰凉的毛巾。“被冻住的布制装备”所产生的冷感,比湿润的布要高出许多。
“啊……好舒服……”
亚丝娜微笑着说出这话,桐人害羞似的也笑了起来。
明明额头感觉十分的冰凉,但同时却感到了丝丝暖意,亚丝娜眨了眨眼,随后伸出手去,握住了露在黑色上衣袖外的手。
收集冰雪的桐人的手已变得冰凉,只要紧紧握住很快便会恢复温度,亚丝娜就这样紧紧的握住。
“我说……这次我把感冒传给你吧。”
听到这话,桐人苦笑着做出了应答。
“这样可会没完没了的哟。”
“不是很好吗。桐人要是再次倒下的话,我会去收集冰雪,做刨冰给你吃的哟。”
“…………这样子啊,倒是挺不错啊。”
保持微笑的面容,亚丝娜合上了眼睛,等候着那个时刻。
me05 鼠尾草
网译版 转自 轻之国度
翻译:玖月神威
「不行了,到极限了」
侧目看着以可怜的语气诉苦的和人的脸,直叶忍住了笑意并提高音量喊道
「再加把劲!还有二十次!」
在宛如刺骨裂肤的冷空气中,两人并肩站着继续挥舞竹刀,每天早晨三百次的空挥对和人来说似乎还很辛苦,每几分钟就会喊着「不行-」「要死了--」,即使如此还是会持续到最后的毅力,让直叶觉得相当敬佩。
「二九八……二九九……好、结束--」
「手腕……手腕快断了……」
今天早上也挥完竹刀的和人,将竹刀交给直叶后摇晃的走到缘侧,随即躺平在地板上。微笑着看着这一幕,直叶将两支竹刀用毛巾擦拭后架在黑松的树干旁,从运动衫的口袋中拿出毛织手帕擦汗,并喘了一口气。
到前几天还覆盖庭院的雪,因为最近持续的晴天而完全消失了踪影,闻到排放在从庭院绕到玄关的砂石道旁的花盆泥土的干燥气味,直叶向缘侧上如同濒死之身的和人无情的喊道。
「哥哥,将那边的浇水罐装满后拿过来--」
几秒后,和人无力的答了声「好~」并起身,从缘侧下方拉出用了很久的浇水罐,到庭院一角的洗手台装水后交给了直叶。浇水罐在花盆的上方倾斜,细小的水滴随着轻微的声音画出洒落的曲线。
「……这是什么花?」
边说边蹲下的和人的视线前方,淡橘色的小花宛如御寒般紧密靠着而朴素绽放着。
「是福寿草(adonis ramosa)。名叫秩父红的种类」
「嗯…… 在这种季节绽放啊」
听了直叶的回答,和人若有所思的样子,感慨的戳着福寿草的花瓣。
「我们家的花是最早绽放的呢 ……但是,哥哥对花也有兴趣?」
「不是,只是『那边』也有像似的花罢了 ……这边的花盆呢?看起来像是空的」
「那一盆会在春天时种下鼠尾草(salvia splendens),花要等到夏天才绽放了」
「鼠尾草…… 是怎样的花呢?」
浇完水的直叶,将罐中剩下的水洒向黑松的根部,以吃惊的语气回答道。
「不是每年都会绽放吗。红色的、像是小金鱼般的花绽放了许多。哥哥小时候每当鼠尾草一开花都马上摘下来吸花蜜,妈妈可是很生气呢」
听到这话,和人抬起了愕然的脸。
「吸花蜜!?我那样作了像求生者一样的行为……?」
「啊──,你忘了吗,我可是因为自己的份一下就没了而难过的说」
「……自己的份」
「啊……」
不小心说了多余事情的直叶,耸着肩膀并吐了舌头。
「等一下……我想起来了……」
和人的嘴角默默浮出了笑意。
「让妈妈生气的不是我而是小直吧。妈妈的确说过『一天只能三朵』的」
「呵呵,被拆穿了,还记得真清楚。现在回想起来都觉得不可思议,那鼠尾草的花蜜感觉比任何点心都还甜……」
「呜嗯~,我是还没想起味道……」
宛如搜索着记忆之底,和人的视线暂时在空中游移着──
「啊……」
突然间,和人睁大了眼睛
「……? 怎麼了哥哥?」
「没事……原来……说起来……」
对这低声说着不得要领的话的样子,直叶以担心的表情仰望着,突然和人以极近距离直视着直叶的双眼。直叶的心脏扑通的跳了一下,像要掩饰瞬间热起的脸而慌张的向后跳了一步。
「怎、怎么了,吓了我一跳」
「……小直,现在有时间吗?」
「咦? ……今天不用去学校,所以没关系……?」
「好,那就陪我一下」
拉住还没理解状况而瞠目的直叶的手腕,和人不停的朝主屋的屋檐走去
「等、等一下,要去哪里啊」
「别问,总之坐在后座吧」
和人将自己的登山自行车牵出,解除号码锁后跨上
「诶-- 我还穿成这样子……」
直叶低头看着学校指定的绿色运动衫而抱怨,和人笑着说道
「反正你在路跑的时候不也穿这样吗」
「路跑的时候会穿的更好看! ……真是拿你没办法」
一边嘟着嘴,一边坐上登山车的置物架。手腕紧紧环抱住和人的腰,再一次担心如敲击早钟般的心跳是否会传出去。
「小心抓紧喔!」
连等待直叶冷静的样子都没有,和人大力的踩下踏板,发出摩擦声的后轮扬起沙粒,登山车以快速之势穿越了门扉。
时间已过了八点,因为是平日,走向车站的人们在道路上排成一列,两人骑乘的自行车在车道上朝着与人流相反的方向疾驰着。发现交错而过的人们似乎都在微笑着,直叶将脸埋在和人背后小声叫道。
「好、好丢脸啊哥哥! 你到底打算去哪里!」
「并不是很远…… 大概是这样……」
「大概!?」
自行车朝着郊外快速的前进,因为是金属制的坚固置物架,或是因为和人的登山车胎既宽且有避震器之故,坐上去的感觉并不坏。
大约骑了十分钟,终于和人在小型神社的后面按下了煞车。在古老住宅街的一角,静悄悄的已看不到行人经过。
「……到了吗?」
「……」
没有回答直叶的问题,和人跳下了自行车,直叶也利落的跳下置物架,将手撑着背后伸展腰部
「……吶,差不多该说明了吧,这个神社有什么?」
「……」
还以为和人的目的地是眼前这冷清的神社,但与猜测相反的和人,却站在与神社夹着道路的对面建筑的豪华独栋屋的门前。
「……? 认识的人的家吗?」
直叶跟着站到了身旁,眺望着用红炼瓦风格的磁砖装饰的大屋,涂上白色油漆的木栅围起的广阔庭院中,被颜色如干草般的草坪所覆盖,这户似乎有小孩在,一台红色三轮车正等待着主人归来。
直叶如再次发问般仰望着,和人终于缓缓的摇了头。
「不是……不认识的家。这里……曾有一片广大的空地,长了许多的草」
大大的叹了一口气,然后又轻轻的微笑道
「……说来也是……,毕竟都是七、八年前的事了……」
「空地……? 在那里有什么吗……?」
「不……,什么也没。来吧,回去了」
「根本搞不懂嘛,就为了寻找空地来到这里吗?」
直叶向自顾宣告完结而点头,并转身朝自行车走去的和人的背影嘟着嘴,随后缩了缩肩膀,也要跟在后头的时候──。
「啊……」
直叶的视线中,有鲜明的蓝色穿过。
草坪的一角有着用砖围着的小小花坛,在那中央,宛如被耐寒性植物广阔且浓绿的叶子隐藏着──密生着的低矮的草、绽放了满枝的青色小花。
「……是鼠尾草」
「……咦?」
听到直叶的话,和人跑了过来,比邻窥视着花坛
「鼠尾草……在哪?」
「那个呦,那青色的花」
「可是……小直不是说过红色的花吗」
「鼠尾草有几百种喔,这应该是青色鼠尾草一类,但是、真奇怪哪……」
就在直叶感到疑问的同时,大屋的门突然打开,从中走出了穿着围裙年轻女性,长发束成了马尾,手中拿着发亮的马口铁制浇水罐。
女性看见直叶他们时虽然稍微睁大了眼睛,但随即露出笑容并走近,以毫无警戒的笑容开口说道。
「早安」
「啊、早、早安」
直叶他们也急忙的回话打招呼。
「你们两位是附近的人吗?」
「呃、算是」
「到我们家有什么事吗?」
「这、这个……那是……」
在吞吞吐吐说不出话的和人之前,直叶急忙挺身答道
「那个,是因为鼠尾草,我们觉得相当漂亮!」
「啊啦,真是谢谢」
看女性盈盈的笑着,直叶安心了一下继续说下去
「但是……普通的鼠尾草再怎么晚也不会留到十二月吧? 这是特别的种类吗?」
「啊啊……我也觉得不可思议。虽然这是宿根的种类,但每年十一月时花就凋谢了,今年为什么到跨年时仍开着花……。这应该是普通的青色鼠尾草吧……我是这么想,但其实我也不清楚」
「不清楚……?」
「这片鼠尾草,在盖屋子以前就在这块土地绽放了,因为实在太显眼了,屋子建好前先将植株稍微移动了一点,从此每年都健康的绽放着」
「这件事是真的吗!」
和人突然大叫,让直叶与女性都惊讶的抬起头
「怎、怎么了吗哥哥」
「啊、没事……」
和人不知为何害羞的抓着头,随后提心吊胆的开口说道。
「……将鼠尾草种下的,是我……在七年前……」
「咦、咦咦!?」
「啊啦,嘛!」
直叶听了完全出乎意料的话后大吃一惊,女性则是将浇水罐抱在胸前大笑。
「原来如此,那么这些花或许是在等着你也说不定,啊……稍微等一下喔」
女性将浇水罐放下,啪哒啪哒的跑回家中,随即再度现身时,右手拿着小铲子,左手将白色的塑料钵放下。
在直叶与和人的旁观中,女性将铲子插入青色鼠尾草群的一角,以慎重的手法挖起三株,放入栽植钵中。再从围裙的口袋拿出手提塑料袋并将钵放入,随后微笑着以两手捧向和人。
「这一些就请你们拿去吧」
「啊……那个、我并没有这么打算……」
「没关系的,花儿们一定也很高兴」
「……非常感谢,那就承蒙您的盛情……」
和人低头道谢,接过了袋子,摇曳的花朵散发的柔和芳香直扑直叶的鼻子。
「那么,欢迎随时再来赏花,春天时可是满满的盛开呦」
「好的,一定会。 ──我们告辞了」
向拿着罐子洒水的女性再次低头致意后,和人迈出了步伐。
「好了、回去吧,小直」
「啊,嗯嗯 ……再见」
还没能接受事情发展的直叶,低头致意后紧追在和人身后
和人没有骑上自行车,而是单手牵着行走,跟在身旁的直叶压抑不住好奇心而开口问道。
「哥哥等一下,到底怎么回事,播种是真的吗!?」
「呃~ 关于这件事……」
和人沿着神社外围绕了半圈,在石阶前停下自行车。不知为何脸有点红,发出了「啊-」、「呼-」、「咳咳-」等换气的声音,随即将右手的袋子举向直叶。
「小直,这是给你的生日礼物」
「哈啊!? ……我的生日还在更后面呦?」
「是七年前的份」
依然是不明所以的发言,疑惑的直叶以视线发出询问。
「……七年前的时候……,为了让小直在生日能尽情的吸着鼠尾草的花蜜,我拿零用钱买了种子种在那块空地。但后来一直忘了到这神社的路,虽然找了很久,结果还是徒劳无功,最后就放弃了,那时候可有些难过哪……,没想到事到如今竟然一下就找到了,小孩子的记忆果然不太可靠啊」
「哥哥……」
直叶的双眼因惊讶而睁大,注视着因害羞而撇开的和人的脸,涌出的各种感情宛如紧抓住心脏般在胸口纠结着。
而后直叶伸出右手,摘下一朵从袋口看到的鼠尾草花,将其尾端抵在自己的舌头上,模糊的、过去曾经鲜明的甘甜溢满口中──,在这瞬间,直叶感觉自己与和人一起渡过的十多年,就像化作了轻抚着肌肤的微风,不知不觉间,泪水沿着脸颊流下,滴在了脚边。
「喔、喂、再怎么样也别哭……」
直叶扑进了不知所措的和人的胸口,两手绕到背后紧抱着。随后感觉到和人的手正抚摸着自己的头。直叶将脸轻轻摩擦着,口中残留的甘甜悄悄化作溢出的言语。
「哥哥……最喜欢你了」
me06 阿尔格特的决斗
网译版 转自 轻之国度
翻译:cooper
在艾恩葛朗特第二十二层外围附近,幽深森林深处的一个小圆木房屋里,我和亚丝娜的新婚生活开始数日后的某个晚上。
坐在暖炉前的沙发上,互相述说今天白天时造访的地方所吃的料理的感想的时候,亚丝娜象是突然想到似的说了。
「欸,桐人。我觉得那个人说不定不是npc而是玩家吧?」
「…………哈?」
对突如其来的话语无法理解,我呆张着口。
在沙发上跟我并肩而坐的亚丝娜,将茶凑近唇边后重复了一遍。
「所以说,那家店的老板啦。我一直都理所当然的把他当成npc……但是今天,总觉得看了老板了脸之后,忽然有种『啊,这个人其实是玩家吧』的感觉」
被我们当成话题的是一家在五十层主街区《阿尔格特》的下町的深处的深处再更深处,没有地图绝对到不了也绝对不回来的一家餐厅。不,用《餐厅》这个词来形容那家店实在不太相称。算是《小餐馆》吧。名字叫做《阿尔格特轩》。
稍微吹点强风就会「啪夏!」的倒下似的拼板做的建筑物。入口是一扇拉门配上门帘。店内铺着石材地板――还不如说是裸露出来的水泥地板,四人座的桌子两张,柜台席四个。店内的摆设,甚至让人以为是不是故意特别装饰成穷酸的样子。
菜单只有三种。《阿尔格特面》《阿尔格特烧》《阿尔格特煮》的这种完全没干劲的命名方式,再加上看起来拉面却又不是拉面的东西,看起来像什锦烧却又不是什锦烧的东西,都是像这种让人搞不懂到底是啥的食物。
提供这料理的店主,就是刚刚亚丝娜提到的《那家店的老板》。我的脑海里,浮现那身材矮小的店主,穿着白色罩衣,戴着白色厨师帽,长长的前发盖住年龄不详的圆脸的样子,才终于回话。
「……呃丶说不定是玩家吗……可是那个人都没在说话……」
「姑且『欢迎光临』和『谢谢惠顾』还是有说的样子」
「这样不是更像npc了吗。……话说,看游标不就一目了……」
话说到这里,我发觉到了。
明确的区别玩家跟npc的方法。就是看当把视线集中在一个对象所表示的《颜色游标》。虽然颜色两者都是绿色,npc在hp条下会清楚标示着【npc】的字样。但是,这个判别方法,在被分类为商店的建筑物之中无法使用。
每次看着谁的时候都一个一个跳出游标来根本没办法冷静下来好好吃饭,这种被认为是系统对玩家们的关怀,因为这个原因所以就算看着那个老板游标也不会跳出来。
可是,普通情况下是如此不会在意npc的字样能不能看到的。要说为什麽的话因为根本就一目了然。跟藉由nervegear操控虚拟体的活生生的人类不同,依照系统规则动作npc有种特殊的氛围(样子)。被关在sao里过了两年,对方是玩家还是npc一看就知道了――一边这麽想着,我在脑里再度确认了阿尔格特轩的老板那阴沉的模样。
然后愕然得张开眼睛。
「……呃丶糟糕,我好像也没办法确定」
「…………没错吧?」
亚丝娜,好像很高兴似的微微一笑。
那直击胸口的笑容从相识的时候开始总是会令我的心脏砰砰直跳,平常的话这种时候我总是不小心飘飘然地把手伸过去,但刚刚在脑内浮现的老板的脸妨碍了我的行动。
不得已将邪念抑制住,我呼拉呼拉的乱搔了一下头。
「不丶但是丶怎麽可能有分不清楚谁是玩家还是npc这种蠢事!? 绝对有某种可以简单确认的方法……」
「这个嘛丶比方说斩过去看他反应如何丶等等一些乱来的方法是有很多种。做了那种事如果他真的是玩家的话,以后就再也不能去那家店了。……嘛,我是没有喜欢那家店到那种程度就是了。」
「我很困扰。如果变成这样我真的会很困扰」
看着立刻摇着头的桐人,亚丝娜「哈~」的叹了口气。
「……桐人到底是喜欢那家店的哪一点啊丶从最开始带我去吃已经经过半年了我还是完全不了解呢……」
「那是当然的丶连我自己都不明白。老板冷淡料理也难吃……但丶怎麽说呢……偶尔会对那谜之拉面一~~直很在意想去想得无法自拔啊……」
「虽然说那不是拉面呢。…………那麽,干脆直接问他怎麽样? 你是npc还是玩家?这样」
亚丝娜的点子,我考虑了数秒之后,摇了摇头。
「应该不可行吧。那个店主的冷淡态度可以说是有希兹克利夫的十倍程度喔。我确信绝对会被无视掉的。嘛,这也是那家店好的地方之一吧。」
「这丶这样啊。那就让他一直是个谜吧。抱歉说了奇怪的事情。要吃饼干吗?」
这麽说着并要站起身来的亚丝娜的左手,被我一下拉了回来。
「……恩丶还是很在意啊」
「咦?」
「总觉得在意地已经在意到无法自拔了。那间店的老板到底是人类还是npc如果不搞个清楚的话,我就不回前线去。」
事情发展到这哩,亚丝娜脸上明确浮现着「要是没说就好了!」的这种表情,但还是发挥了强大的忍耐力坐回座位。
「……那丶你要怎麽做? 我们既无法确认丶问了也是没用的阿?」
「不丶我有办法。重点是丶当那个老板走出店外的时候看他的游标就可以了。如果是玩家的话应该会为了进货食材而外出丶就算是npc应该也会有帮忙店内扫除之类的行动伙伴」
「………………难丶难道说」
紧抓住脸上痉挛着,打算再从沙发上逃出去的亚丝娜的双肩,我这麽说了。
「好【cooper:就是よし这个发语词,你们都懂的】丶明天早上六点开始埋伏。没记错的话丶大街的对面应该有空中通路。在那上面监视的话应该不会被发现」
「………………很冷啦~丶一定丶非~常」
「不需要准备耐寒装备! 记得储物空间里的某处应该预备好了两人份。而且便当也是用增加耐寒补正的食材制作的就完美了。加油吧亚丝娜!」
面对干劲满满滔滔说着的我,亚丝娜满脸复杂的表情,不甘愿地用无力的声音应了声「哦ー」。
隔天。
我跟亚丝娜披着厚重的毛皮披风,在天色未明的时候开始在阿尔格特轩前横切的步道桥上进入监视状态。
六小时后。
我和亚丝娜料想得太过天真而尝到了苦头,被迫一时性的撤退。
「……结果不是没出来嘛!」
在大街边的一家露天咖啡店,咕噜咕噜的喝干了热牛奶之后,亚丝娜把杯子「咚!」的一声放回了桌上大叫到。
「话说回来在那之前,那间店晚上放着不收门帘,也完全没有要扫除的意思,真是太没有干劲了!」
「…………真的很不好意思」
总而言之我先代替店主道了歉。
阿尔格特轩没干劲的程度,好像已经远远超乎我的想象了。店主既不购物也不扫除,早上十点把拉门内侧的【准备中】的木板翻成【营业中】的那面。当然,这个行动并不能判别他是玩家还是npc。
「…………欸,但是丶食材一定会有耗尽的时刻……之后应该就非得去购物不可了……」
我咕咕哝哝的说着这些话的时候,亚斯娜用可怕的目光锐利地回瞪了我一眼。
「……所以丶要针对
这点一直埋伏着等吗? 仔细想想那家店几乎没什麽客人嘛丶等食材耗尽要到几天甚至几周之后也一点都不奇怪啊! 我已经不想在陪你耗下去了!」
「对丶对不起……」【cooper:啊啦,嘛~】
一边再次道歉,我一边拼命的思考着。
一定有――丶一定会有某种方法才对。就算那个店主从不走出店里一步,也能查明他是不是玩家与否的方法。
如果本人不行的话从店下手如何。是否有着判明那家店到底是npc的店还是玩家开的店的方法?如果那家店是塞尔穆布鲁克附近优雅的小巷里建的一家玩家自营餐厅就能断言了,但是这里是艾恩葛朗特最混乱的街区阿尔格特啊。只要深入后街的话,奇怪的店要多少有多少。
――不行了。明明在这个艾恩葛朗特的两年间在攻略组持续战斗着,甚至还被取了《黒色剑士》这种夸张的称号,连一个人是玩家还是npc都无法区别。简直是天大的笑话。
脸上正打算浮现自嘲的笑容,这个时候――。我的脑袋里,突然闪过一个主意。
「对……丶对了!」
「…………什麽?」
不理会亚丝娜投过来的怀疑的视线,我继续说下去。
「食材用不光的话,那让他用光就好了! 听好喔,npc餐厅是不会有食材不足的情况的。料理会从厨房内不停的涌出来。但是玩家的店就不同了。店主买进储仓的物品用光了就做不出料理了。也就是说…………」
说到这里亚丝娜从桌子上站起来,准备用冲刺的逃跑。
可是我把锻炼的敏捷度发挥到最大限度,抓住了那只准备逃掉的手。
「――吃光光就好了! 那家店菜单之中的随便一个!」
「才不要! 如果是npc餐厅怎麽办! 会无限地一直出餐的吧!」
「如果是这样的话,就知道他是npc了不是吗! 这样的话能行! 问题是――要选哪道料理。《阿尔格特面》丶《阿尔格特烧》丶《阿尔格特煮》……。――亚丝娜觉得哪个比较好?」
公会血盟骑士团的副团长,有着《闪光》这个别名的细剑使,用想在我的眉间开个小洞般的恐怖视线盯着我之后――。
嘎咚,的重新坐回椅子之后,说了。
「我绝对不要吃《煮》。……《烧》也是,有时候会放进奇怪的东西所以不要」
「那就选《面》了。恩,很适合这场胜负呢。毕竟,那是我和亚丝娜最开始在那家店吃的料理呢」
「…………的确是这样呢。机会难得,要不要连那时候也一起的团长给叫来呢?」
当我正开始认真考虑的时候,亚丝娜马上就摇摇头。
「开玩笑的啦。――那丶什麽时候实行?」
我勾起嘴角一笑,站起来后说了。
「在这里不用吃午饭真是太好了」
数分钟后。
我跟亚丝娜,站在我们单方认定的决斗场的落魄的小餐馆面前,彷佛响起了【匝夏】这种决斗前的音效。
「…………我们上吧」
看着我的伙伴慎重地――正确的说是不情愿的点了头之后,我的左手掀开脏兮兮的门帘,右手伴随气势拉开了拉门。
「欢迎光临」
从柜台的深处,传来一如往常没干劲的店主的声音。我不是坐在平常做的桌子而改坐在柜台的座位上。等到邻座的亚丝娜坐好之后,立即就开始点餐。
「阿尔格特面两份」
店主静静的准备了两个丼碗,在大锅里放了谜之面团两球。这个动作无法判别他是玩家还是npc。不久烹调的等候时间过去,店主用长筷子慢慢把面条移动到丼碗里。现实世界的话好像需要那种专门的滤面网。丼碗里有薄切的肉一枚,水煮蔬菜,切半的水煮蛋,并注入淡色的汤汁。
「咚丶咚!」,两个丼碗在柜台上并排置好,从我的储物空间里面钱被曳下的音效响起了。
我和亚丝娜拿起筷子,同时说了声「我开动了」,开始挑战揭开战幕的第一碗。
艾恩葛朗特里的料理,基本上是从预先设定好的味觉数据里再生的。但是,在调味料足够的情况下,方向性地订做味道是可能的。举例来说亚丝娜拿手的 brownstew,是以现成酱料的味道,巧妙地加上了调味料组合所制成的。也就是说,只要是玩家手制的料理,那大部分的情况下味道都为比较重且丰富。
――可是,阿尔格特面的这种《一味不足》感,如果说这是玩家手制的料理已经完全可以被称作奇迹。当然盐味跟汤的味道还是有,但这个味道厉害的地方就在于它别次元般的淡薄。比方说,就象是只有画了背景但是却不存在主题的画一样。
说不定,这种不足之处,就是这家店如此吸引我的原因。总有一天这道料理会有《完成》那一刻也说不定,有着这种虚幻的期待――但当然,我隐隐约约的理解到,这一刻好像永远也不会到来……。
就这样一边沉浸在感慨中一边已经清光一碗的我的邻座,虽然亚丝娜一脸「为什麽我会这麽凄惨」咻噜咻噜的吃着面,还是跟我在同时间吃完了。
我把空的丼碗咻地滑回柜台深处――说了。
「……阿尔格特面再来两碗!」
店主的动作突然停顿了一下,可是看来好像是我的错觉。在长前发下方的那张圆脸没有浮现一丝表情,店主在大锅里投下了两球追加的面团。
从这里开始,我和亚丝娜vs老板的这无尽的战斗开始了。
当然,无论在艾恩葛朗特里吃了什麽,在现实世界的胃里什麽也不会装进去。可是,味觉再生引擎会欺骗脑袋,使我们产生满腹感。
说真的,吃光两碗的时候已经有种想吐的感觉了。可是我已经没有退路了。
「……阿尔格特面再来两碗」
这种已经什麽都吃不下的感觉是错觉。这碗面只不过是数位资料而已。所以我可以一直无限地吃下去。【cooper:自欺欺人也要有限度……】
这样骗着自己,我把第三碗,第四碗也继续摆平了。而且亚丝娜也是,只要一开始战斗就会发挥她的可靠之处,几乎跟我保持着相同的步调。
――可是,再喝干第五碗的汤之后。
「…………桐人,对不起」
微弱私语般的声音,在空着的丼碗内回响着。
「我,已经不行了。接下来就交给你了……。你,一定能找的到。你所追求的……真丶实……」
之后《闪光》的栗色长发飘动着,「咚沙」的一声便倒趴在柜台上。
――亚丝娜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虽然满是想就这样叫出来的气氛,但如过真的那样做的话好像会有某种假想的东西从假想的胃里反呕出来的样子,所以我只短短地应了声「哦」。
抬起脸来,锐利地瞪了一下店主。
「…………阿尔格特面……再来一碗」
我已经迫近了自己的极限。
就算是为了亚丝娜,我也不能在这里倒下去。【cooper:这里还是面店喔】可是,咻咻吸着第六碗不是拉面的某种物体时,我止不住这股涌上心头的恐怖。
――搞不好,他真的是npc呢? 如果是这样,我就是在对会无限涌出面跟汤的对手,作毫无胜算的挑战吗?
――不对。就算是那样。要倒下去的话在之前就倒了。就像亚丝娜那样。
第七碗。
第八碗。
我胃的hp条已经变得通红了,店主的表情还是一点变化都没有。我吸着一条面时,开始思考着
有没有逆转战况的一手。
如果是真正的拉面店的话,为了在风味已经改变的后半段也能让拉面好吃,在柜台上应该会有胡椒丶鱼粉和蒜茸,这家店应该没有准备的那麽周到。唯一的,是加点《阿尔格特煮》然后把两道混合的方法还是有的,但如果干了那种事跟给自己最后一击根本没两样。不管怎麽说,《煮》可是缔造了,之前曾有一次带克莱因来的时候,他点了之后吃了两口就喊「投降」,这样的传说的一道菜啊。
――已经不行了吗。就到这里为止了吗。
在模糊的意识里,我感觉听见了从遥远记忆里苏醒的声音。
最初来这家店吃阿尔格特面的亚丝娜,在出店外之后这样说了。
『我啊丶总有一天一定要作出酱油。如果不这样的话丶这种不满好像永远也不会消失』
「…………!」
我忽然睁开了双眼。移动颤抖的手打开了和亚丝娜共通的储物空间。卷动庞大的道具栏,找到了目标物,把它实体化。
出现了一个白色的陶瓷小瓶子。从盖子上突出了细细的开口。
抓住它,往我的丼碗上倾倒。浓颜色的液体迸发出来,淡黄色的汤变成有点深的茶色。紧接着,飘浮着的芳香。是其他任何东西都无法比喻的,深植我记忆的香味――酱油。亚丝娜长年的研究结果,在艾恩葛朗特只有她能制作的究极调味料。
把小瓶放着,举起丼碗咻咻的大口吸着拉面啜着汤。
「…………就是这个」
用嘶哑般的声音咕哝着。这个味道。我所追求的,阿尔格特面的完成型,现在就在这里出现了。
这样的话吃得下。再几碗都行――不对,大概五碗左右可以吧。我,还能继续战斗!
――――就在这个时候。
到目前为止都没听过的台词,在我头上响起了。
「…………客人丶这碗……我也可以吃一口吗?」
我抬起呆然的脸,点了点头,把丼碗推了过去。
谜之店长,拿起了碗,把还留着一口左右的面和汤滋滋地啜尽了。咚地放回丼碗,一段时间只是抬头看着上方――。
不久后,长长的前发之下,泪水滚落了双颊。
「…………就是这个。就是这个味道。现实世界里,我的店的味道!」
――――结果竟然是玩家啊!
――――这样的话待客态度再好一点不会啊!
把这样的心声往肚子里吞,我问了一个问题。
「…………贵店,开在哪里呢?」
「恩,开在荻洼。虽然太过沉迷于网游而倒店了呢。但是,在这个游戏破关并回到了现实世界之后,我打算重振拉面店。当这个拉面,还有《烧》和《煮》都做出来之后,请务必要来喔」
还一边流着泪,看着「到现在为止的无口角色到底算什麽啊」的用这种气势不停说着话的店长,我也慢慢的倒趴在柜台上。
然后,在逐渐远去的意识之中,最后这样想着。
――――我绝对,不去~~~―。
番外 唯一的究极手段
译者:s.pipi
从被窝中醒来的时候,温柔的阳光正穿过白蕾丝窗帘,从窗边照射进来
只是这样的话,没有任何问题,非常的普通,没有任何异变的晨景
但正当我准备继续睡回笼觉的时候,快闭上的双眼像发出声响一样的猛烈张了开来——
等等…等等呀!
这…这…这太奇怪了
首先,这床实在是异常的巨大又柔软
我——桐谷和人放在自己房间的床,应该只是用泡棉当填充物的单人床
但现在我的背,则是被像最高级的羽毛般柔软的感觉给包覆住,就算动动左手,
也没有碰到理应存在的墙壁
连身上盖的,都不是普通的绒毛毛毯,而是光滑又柔顺的丝制品
再来就是天花板,莫名其妙的高,而且还有著不知该说是东洋风还是西洋风的装饰
加上照明也不是led灯,而是华美的古典吊灯
最后,在房间的另一侧的别片窗子——好大,还是双开式的——被厚重的窗帘给遮挡著,
从隙间照射进来的是角度较低的冬阳
不过现在不是盛夏吗?
八月底,连暑假都剩没几天,充满著焦躁绝望放弃等念头的时候才对
实际上,我昨天早上才有著受不了那像是要烤焦人的暴力阳光,而不得已爬起床的记忆
可是现在我待的这间陌生的豪华房间,却是冷的不得了
如果没盖好棉被,大概会冷到受不了吧,怎么想都是冬天,寒冬的早晨…这到底是……\
…
这时,我终于想起来了
昨天早上,在酷暑中醒来的我,昏沉沉的刷完牙,换好衣服,
正考虑要来写暑假作业而不情愿的往桌子走去时,
接到了一通电话,打来的是rath开发部负责人-比嘉武
内容竟然是,现在官方说法里,封锁中的uw发生了一点问题,想找我帮忙解决一下
于是我就在这大热天里,嘴巴边抱怨著,但内心却是雀跃的骑车直奔往六本木的rath支部,
照著指示进入stl,甚么情况都没搞清楚之下,
就dive下去——然后就在这房间里醒来了
也就是说,这里大概是uw的第一惑星"卡尔蒂娜"首都"圣多利亚"的
某个地区的某个建筑物的某个房间吧
只要使用stl,恐怕是受到时间加速机能的影响吧,dive前的记忆都会有点模糊
如果要忘记的话,怎么不乾脆忘掉更多事情呢像是现实世界中,再三天暑假就结束之类的——
一边这么想著,我决定先起床再说,就大大的伸了个懒腰
接著,伸展出去的双手指尖,同时碰到了甚么柔软又温暖的物体,让我稍微吃了一惊
我慢慢的先往右边看去
在那里的是左颊深埋在大枕头里,用安稳的表情发出小小睡息声的栗发少女
那可能远比我自己来的更令我记忆深刻的脸庞,正是阿丝娜——结城明日奈的
到底是发生甚么事了
被比嘉叫来,dive的人应该只有我一个人才对
就算是后来发生甚么事情,让阿丝娜也dive进来,那为什么会跟我睡在同一张床上?
….不过在这之前,有另一个不得不先确认的事情
我小心翼翼的转个身,这次看往左边
突然,耀眼的金色光芒照往我的双眼
即使是冬天微弱的日光,仍旧反射出像是融化黄金般绚丽光辉的长发
同色的睫毛与通透的白色肌肤
跟右侧的阿丝娜以面对面姿势侧躺著的少女是——
艾莉丝,整合骑士-艾莉丝.新赛西丝.妃瀑 <——s.pipi:奇怪最后的名字变了
这状况已经远超过我的理解了,但真正从天而降的惊愕,现在才开始
艾莉丝的另一边,还有著某人的身影
我开著合不拢的眼跟嘴,缓慢的将视线往上移
在那里的是把身体缩成一球,像猫一般的姿势睡著的水色短发少女,
冰之狙击手——诗乃,朝田诗乃
既然这样的话,难不成…难——不——成——
我把脸往右侧的阿丝娜那个方向转去
在丝制的棉被下,用脸朝上,端正的姿势熟睡的是黄绿色头发的马尾少女,
绿之剑士——莉法…我的妹妹,不,实际上是表妹的桐谷直叶
……………这床到底有多大呀! 总之先在内心哀号一下
就算五个人睡在上面,还有多余的空间,光这床大概就算有8叠(约4坪)大也不奇怪了,换床单大概很麻烦吧
这时,有甚么东西压到我的右脚上
用角度来看,不会是阿丝娜的——一边把脑中快停止的思考,用一档的缓慢速度动著,
我再度抬起头,看向双脚
把我的脚当枕头的是,淡粉色头发覆在有著雀斑的脸上的少女,
锻造师——莉兹贝特,筱崎里香
在她旁边的是,把焦茶色的头发往两侧结起来,胸口抱住生著松软羽毛的小龙睡著的
纤细女孩子,龙使——西莉卡,绫野珪子
别说是8叠了,根本就10叠吧,这种床,大概现实世界只有阿拉伯的王族会去用吧,
尽管在uw这种假想世界,有管理者权限也没办法随便做出物品,
这个床也是樵夫要先锯出木材,给木工组合,最后再让家具职人制造才行
这应该是非常麻烦的工作吧…到底总额花了多少…
正当我沉醉在逃避现实的思考中时,这次是我跟阿丝娜之间被棉被盖住,
约1公尺左右的空间,有东西在缓慢动著,
这个源头,从我的肚子往胸口慢慢的爬上来,从棉被的边缘探出头来
年仅八岁,流泻著一头艳丽黑发的年幼少女,睡眼惺忪的从近距离看著我的脸,
眨眨眼后微笑著说
"….早安,把拔"
"恩…早安呀,结衣"
如果床就有10叠左右的大小的话,这个房间一定就超过30叠了吧
在我醒来的一小时后,我,阿丝娜,结衣,艾莉丝,诗乃,莉法,莉兹贝特,西莉卡和毕娜,
总数八人加一只,一起围坐在放置于南侧的大圆桌上
这时女性阵容们一起在旁边的厨房准备茶跟希拉尔水,我边喝著令人怀念的柑橘口味饮料,
先出声询问
"……那,这是甚么地方?"
而回答我的是艾莉丝
"从窗户看出去的景象来判断的话,应该是北圣多利亚的郊外吧,
这以前是大贵族私有领地的区域"
用不变的毅然语调说完后,她把披在肩上的细长金发给拨到一旁,边将茶杯移到唇边
"呃恩…我以前从来没接近过这里哦,更何况是私自越过边界进入这里,
就会被关进牢里呀…"
我这么说后,睁大双眼的莉法便回说
"呜哇,真严厉呢,哥哥竟然能够好几年都安稳的居住"
"阿哈哈,的确是这样呢,不过挑战规则以及gm发怒的底线,正是桐人的得意特技呢"
在阿丝娜说出如此的评论后,全部人都一起笑了出来
虽说在大家一起从同张床醒来后说这个有点太晚了,
但七位少女全部都穿著类似设计的白色睡衣,现在的
情况还真是充满背德的感觉呢
虽然衣服的质地很薄的样子,不过因为有著巨大暖炉的关系,这房间还满暖的
而我只是穿著平常穿的普通黑色棉质睡衣而已
如果桌上没有我的话,看起来就像印象派的画一样美丽吧
不过尽管这样,我也不可能作出 "那接下来就交给你们啦"然后就从窗户开溜的举动
不也许有可能会发生不得不这么作的情况吧我虽然害怕著自己的预感,但有件事情必
须要先确认清楚
我一口气喝光已经变温的希拉尔水,把杯子放在桌上后,大家的视线就一起往这边集中了过
来
清了清喉咙,我总算问出这个问题
"……那个….这个状况到底是….?我完全不知道大家会一起dive进来…."
突然间,少女们开始互相交换视线,这时我明白了
她们已经都先说好了,也晓得为什么会发生这种情况
我心中的恐怖预感指数越来越高了
恩哼,莉兹贝特在清了清喉咙后,说
"那…我来说明吧"
"麻,麻烦您了…"
"事情的起因呢…是因为暑假快结束了哦"
"阿,啥?"
我惊讶的睁大眼边想——的确,对于学生来说是最耀眼的暑假,还有三天就结束了
这不用说也知道是个大问题,不,悲剧才对
我完全同意这段话,不过这跟现在的情况有甚么关系…?
"…阿,也就是…因为暑假要结束了,所以作为最后的活动,大家一起来uw观光这样?"
我歪著头,说出脑中的推测
"这是很棒的主意呀,不过一开始就跟我说不就好了…"
但少女们只是一起摇了摇头,莉兹贝特再度开口说
"那个呀,问题才不是这么简单呢,因为,阿丝娜和我都三年级了哦,
这可是高中生最后的暑假了哦!"
的确,在场最年长的大概是20岁的艾莉丝,再来就是18岁的阿丝娜跟莉兹了
我跟诗乃则是17岁,莉法和西莉卡则是16,最小的当然是结衣
我如果加上在uw数年的经验的话,精神方面大概就跟艾莉丝差不多,
不过现实世界仍旧只是个高二生
莉兹用手指比著这样的我,继续说
"高三的暑假要结束了,这件事代表…恩人生中的一个阶段要宣告结束了哦!
如果用mmo来比喻的话,那就是二转,要开始又长又辛苦的练等时期了呀!"——
大学生或是社会人士的各位可能会有议论吧——我这么想著,
不过也能大致理解怎么回事了
"哦哦…也许吧"
看到我点点头后,莉兹用力的瞄了我一眼,用沉稳的语气
"你在明年的暑假应该就会了解了吧…
总而言之,我看著日历边想著"暑假结束以后就要开始考试了呢"的时候…
突然想到的点子哦…"
接著莉兹就不知道为什么脸红起来,低下头去,看到这种情况,
诗乃便用以往的冷酷口调,接手继续解说
"我虽然才2年级,但也能理解莉兹和阿丝娜的心情,毕竟我打算就职呢,
也就是…就算在现实世界中,也是要真正开始我的现实了,
并不是说讨厌或是不想长大,而是这样的话,就会有另一个问题浮现出来了"
"问,问题?"
"没错,就是"同盟"要怎么办这件事"
"阿?同盟?"
听到不熟悉的单字,我再次的歪起头思考
alo的工会吗?可是完全没听过呀…
偷偷看著这样的我,诗乃再度说了
"略称-kka,正式名称是"单恋桐人同盟""
"…………………………………………………"——
在这种场合能够作出适当的反应,我并没有去练这种技能
所以我只能整个人冻结住了,但仔细想想,这也许是唯一的正解吧…
相反的,说出这种话的诗乃该说不愧是诗乃吗
有著这种程度的精神力,不愧能说是ggo最强的狙击手呀
脸上仍旧保持著冷酷的表情,她两手一摊说
"虽然现在说这有点太晚了,不过就老实说吧,
我和莉兹,莉法,西莉卡一起组成禁止偷跑同盟,看护著你和阿丝娜哦,
毕竟谁都没有能跟阿丝娜为敌的自信呢"
说到这,坐在我右边的阿丝娜也用著八成害羞,
以及剩两成我不知道的感情所形成的表情,缩了缩头
而在我左边的艾莉丝,则是用著符合骑士身分,
压抑自己的感情,而令人看不出在想甚么的表情喝著茶
接在诗乃之后开口的是莉法,她跟诗乃刚好相反,满脸通红,用不流利的口吻说
"那,那个…我也是只要能待在哥哥的身边就满足了,不过之前在alo里,
跟莉兹还有诗乃喝茶的时候,大家都若有所思的样子呢
连只是待在身边都会很困难的时期,总有一天会到来,大家都会升学或是就职吧…
而慢慢的离开这个小圈子,alo也变得不能常上…
我们周遭的环境,会一直缓慢的变化著…最后可能连这份心情都会消失了….吧?"
突然,莉法的眼眶开始泛泪,而我也感到胸口一阵揪紧
旁边的西莉卡则是握住低下头的莉法的手,开始说
"我…我们也知道这是没办法的事情,但是并不想就这样"没办法呀"的就结束了,
这时候当我们都哭成一团的时候,不知何时出现的艾莉丝
这么说了…"现实世界,并不是只有一个""
"咦…………."
我再次的看往骑士的脸,在那白皙的脸颊上,似乎浮现出了淡淡的微笑
原本低垂的睫毛,往上方抬起,她用那钴蓝色的眼眸看向我
"——对我来说,现实世界或是这个uw,都同样的是现实,而现实世界的法规或是时间,
都没办法企及此侧"
"这,这….这倒底是………."
"我直接去见阿丝娜,低头拜托她,给予她们…不,"我们"在另一个现实中生活的机会,即使在现实世界中仍旧能永伴一生的耀眼回忆……
以及,可以的话,也给予我们可当作证明的结晶"
艾莉丝的话实在太难理解了,我只能呆然的听著,最后在看向阿丝娜
最早和我相遇,并一同在许多世界冒险的少女,抬起脸,用榛子色的眼瞳直直地看著我
"……我很烦恼,也想了很多,不过呢…我和桐人,艾莉丝,诗乃,莉法,莉兹,西莉卡,
还有结衣,大家都能一起幸福的话…
如果真的有这种可能性,那我也想伸出手…试试看………"
"大家…一起"
对著喃喃自语的我,莉兹贝特用一开始的口吻继续说
"就是这么回事,用上6台的stl,让大家一起dive进uw里呢,"
她充满朝气的笑了一下后
"是为了在这个世界,让我们全部人都和你结婚哦!"
而到目前仍只是坐在我腿上的结衣,也突然转过脸来,跟我说
"虽然有点勉强,但既然是在现实世界的法规以及道德观都不适用的地
方,就判定这不是花
心好了,把拔"
数十秒间,我只能拿著马克杯,呆呆的坐在椅子上
连考虑事情的余裕都没有,这是现实吗,还是stl让我看见的梦境呢,连这点都没办法分清楚
但也不能就这样呆坐下去,我只好抬起脸,这么说
"那个…总而言之,先从最简单的地方开始确认,可以吧…?"
"请说?" 这么回答的诗乃
"在我所知的范围,uw的结婚系统那个,怎么说呀,应该是一夫一妻制吧….?"
而回答我的是艾莉丝
"的确没错,可是三等以上的爵士就不在此限,加上你的那个甚么"帐号"?
所拥有的权限应该还比皇帝高呢"
"……原来如此"
点点头,而我也发现到已经无路可逃了
我用笨拙的动作一一看往围坐在桌子旁的7名少女,
然后用最大限的认真表情和声音,慢慢地说出
"……回忆吗,那个说真的,我觉得我并没有那种资格…不过你们的心情,
我很高兴,虽然这件事太过突然,我还没办法好好整理心情,
但如果是要美好的回忆,那个,结婚式之类的,也需要吧,那这样的话,时间有点不太够哦
…dive的时候应该是已经过中午的事情,
而如果大家在晚上要赶回家,那只剩下4,5个小时左右吧,要赶快去找衣服还是借场所了"
就在我说出这番话的同时,我终于感觉到内心有了觉悟
uw的结婚,跟alo里玩家间在系统上的结婚,代表的份量完全不同
而是另一个现实里,真实的婚姻
如果这么做,能让她们得到足以长伴人生的耀眼回忆,那我——
"……那首先,我们先去圣多利亚最大的教堂吧!我来带"
在我起身说到一半的时候,阿丝娜拉了拉我的袖子
"……?"
"那个桐人,我想不用那么急哦"
"咦,可是,剩不到5小时了…"
"那,那个呀…一开始忘记讲了….不过"
阿丝娜接著说了
"现在呀,uw里是在10000倍时间加速下,也就是,剩下的时间还有5万个小时,所以…"
结衣最后说
"二千零八十三日,约5年8个月哦!"
(全文完)
me10 16.6
说明:me07-ressive篇部分章节内容
网译版 转自 轻之国度
正文翻译:rkl(lkid:reekilynn)
图源:s(twitter id)
注:本文来自川原砾(九里史生名义)于2013年10月20日的itia106上贩售的同人志。
1
将右手的食指和中指并拢,轻轻伸出。有人习惯将剩余三根手指紧紧握住,不过我则是保持在了放松状态。
接下来,再将深处的两根手指指尖移动到视线略下方的位置,沿着身体的中心线挥下。虽然此时挥动手指的速度再怎么快也不成问题,但对路径的要求则相当严格。
在站着的时候只要顺着虚拟重力向正下方挥落即可,不过如果是睡觉时候翻身的话,通过感觉寻找身体的中心线便略显棘手。因此,一般都不会在躺倒的时候强行呼出窗口,而是先站起来再这样做。
然而如今,虽然我稳稳地站在木质地板上,但右臂的动作却因紧张而显得相当僵硬,好不容易才成功完成了手势命令的输入过程。随后,抬起的右手下方,出现了一个半透明的长方形。
名为主菜单窗口的这个窗体,乃是存在于身为vrmmo游戏《sword art online》玩家之一的我与无形的游戏系统之间的,唯一的沟通界面。窗口的最上方,标有我的名字〖kirito〗、等级数字、hp和ep条。左侧纵向排列着〖equipment〗、〖ste〗、〖status〗、〖skill〗等标签,右侧的主界面则默认显示名为《装备人偶》的人形。下方则是用于发动各类技能的快捷方式图标。
我把并拢的两指分开,用食指接触位于菜单中部的〖offer〗标签,主界面随即切换为选择各种请求的模式。从上向下分别是交易请求、组队请求、好友请求……而我所寻找的按钮,位于界面的最下方。
〖marriage〗。这大概是在泛滥着欺骗与背叛的死亡游戏sao中,被按压次数最少的按钮吧。虽然自从游戏开始已经经过的时间距离两年仅差十三天,但我却几乎没有与已婚玩家相遇的记忆。
【rkl:原文为两年零十七天,川原平白无故地把游戏开始时间提前了一个月……】
不过,我毫无犹豫地按下了这个按钮。与交易或决斗请求不同,结婚请求【propose】只能向已经成为好友的对象发送。反过来讲,也就不需要发送请求光标,窗口中会直接显示可发送请求的对象的名字。如今,以我为中心,半径十米的圆圈内……不,就算半径扩大到一公里也一样——的玩家只有一个,因而窗口中也只有一个名字。
我将食指放在了名字上——就连字母的排列顺序,我都觉得如此美丽,如此高贵。在以目光从左到右扫过a、s、u、n、a这五个字母之后,轻轻按下了手指。
这时已经不会在我这一边显示确认yes/no的对话框了。做出选择的权利,只有收到请求的那一个人才有。我抬起头,凝视着站在我面前两米处的她。
在从穿过背后位于艾恩葛朗特第22层外围附近的小木屋屋顶射来的残照之下,她——亚丝娜的长发与白色基调的骑士服【ce】,反射着黄金色的光辉。由于光芒如此眩目,我看不清她的表情。
亚丝娜身体的前方,显示出一个小小的窗口。上面的信息,大概就是『桐人向您发送了结婚请求。yes/no』这样简洁的内容。
实际上,口头上的求婚,我已经在昨晚提出了。而且,也收到了亚丝娜「好的」的回复。然而即便如此,我仍感觉到心跳的速度不断加快。
sao内的虚拟体【avatar】接收的感觉几乎都是nerve gear生成的模拟信号,不过心跳和呼吸的内部感觉大概是真实的。也就是说,躺在现实世界中某个医院的床上的我的真正的肉体中,心脏也在快速跳动。亚丝娜那边又是怎样呢……虽然我这么想,但从她的表情上却看不出来。
在宛如永恒的几秒钟后,亚丝娜的右手终于动了起来,打在白革质长手套各处的银饰扣在夕阳下闪闪发光。她的手移动到窗口前,伸出的食指则停在了两个按钮的其中一个上面。
亚丝娜的手指和刚才的我一样稍微停顿了一下,接着抬起了头。
她榛色的眼瞳笔直地注视着我。这让我的心脏又猛地跳了一下。
「……桐人君。」
这一声耳语,是我真实听到的呢,还是我的大脑根据亚丝娜嘴唇的动作构造出的呢?时间之流再度停下,在一片静谧的黄昏世界里,她纤细的食指慢慢碰到了窗口。
我身前仍然处于开启状态的主窗口上,出现了一条新消息。然而,我完全没有去阅读消息的内容。亚丝娜的微笑,和从她双眼中流下的如宝石一般的泪珠,便足以提供她的回答了。
我们同时向前踏出一步,窗口随即自动消失了。各自再前进一步后,两米的距离化为了零。
不知不觉间,我们伸出双臂,紧紧拥抱在了一起。两人的身高几乎没有差距,因而心脏也靠在了一起。由于几十分钟前还处于卷入了某个任务而展开了战斗的状态,因而我的胸前还装备着小型胸板,亚丝娜也穿着白银胸甲。然而,我可以真切地感觉到从两人虚拟体的接触点互相传递的心跳。
如同晨钟般跳动的两颗心脏,在同步之后徐徐减慢了跳动的速度。在身体中心每秒重复一次的「咚」「咚」的感觉,让我的心不可思议地澄澈而空明。昨天说出求婚话语时的,那足以阻碍呼吸的紧张感已然消失无踪。
就这样,2024年10月24日下午5时19分,我——单手剑使【swordman】桐人,和她——细剑使【fencer】亚丝娜,不论是系统上,还是感情上,都缔结了名为婚姻的关系。
2
「那个……真的不需要去办吗?那个……像是结婚仪式一样的东西。」
听到我的问题,用双手握着茶杯的亚丝娜「嗯」了一下,歪起了头。
窗外的黄昏景色已经接近消散,购入后木屋中增设的无数台灯的灯光在起居室内摇曳。原本,三个房间的个性化改造还远未完成,如今这个房间里只有餐桌和沙发,厨房里只有一套厨具,卧室里也只放了床。不过木制的地板和墙壁甚是温暖,在木屋内置的暖炉里,真正的(虽然只是在这个世界里)火焰正发出啪啪的声响。
坐在圆桌另一侧的亚丝娜略微思考了一下,抬起脸看着我,随后缓缓点了点头:
「其实我也对结婚仪式有点憧憬呢。之前还拜托阿修蕾小姐做了连衣裙……毕竟这么看来我也是个女孩子啊。」
「嗯,对,其实我一开始就知道。」
听到我的回答,拥有《闪光》这一别名的精干剑士轻轻笑了一下,喝了一小口泛着热气的香草茶,随后把汤匙放回茶杯,换了一副表情继续说道:
「……不过呢,虽然说发生了那样的事,我们终究还是因为个人方面的原因退出了公会啊……就算现在,kob【血盟骑士团】和dda【圣龙联合】,还有艾基尔先生和克莱因先生等攻略组的各位,也正为攻略第75层而努力着呢。所以……我觉得举办结婚仪式总有点对不起大家的感觉。」
「……这样吗。」
我也点了点头,伸手去拿茶杯。如果举办结婚仪式的话,艾基尔、克莱因、莉兹贝特和西莉卡等人应该会兴高采烈地前来捧场吧——虽然没法说叫情报商阿尔戈到时候把情报买卖放在一边的可能性绝对不存在——不过最重要的,终究还是亚丝娜的感受。我从今日开始,
要去尽全力回应她所真心期望的一切,这乃是因为至今为止,她不论是否在我身边,都支撑着我,鼓励着我,引导着我的缘故。
亚丝娜看着在心底偷偷定下这一决心的我,又一次露出了微笑,轻快地说道:
「我只要能在这么好的家里,和桐人君两个人共同生活,就已经十分幸福了。……虽然不知道能住到什么时候……不过现在是我在艾恩葛朗特生活的两年里,最幸福的时光。」
「……嗯,我也是。」
光是说出这一句话就已经竭尽全力了。这是因为,我察觉到了亚丝娜的话中隐藏的意思。在第22层的生活,不过是短暂而微弱的阳光罢了。我们总有一天必须回到最前线,再一次过上每天都要战斗的生活。
我深深吸了一口气,将正要积蓄起来的焦躁的思绪赶走,随后说道:
「那么,就等第100层的攻略结束,再也不会有战斗的时候举办结婚仪式吧。到时候除了克莱因他们之外,再多叫些人好了。比如凯因兹先生他们,还有dda和kob的成员们……叫希斯克利夫的话,他会来吗……」
听到我这一提议的亚丝娜虽然睁大了眼睛,不过过了一会便带着笑容点了点头:
「这样呢。就拜托团长主持仪式吧。」
「哇……他可能会说些很严格的话吧……」
我们两个一起笑了出来。
当然——我知道,自己说出的《攻略第100层后的结婚仪式》这件事无法实现,亚丝娜一定也明白这一点。大致上,如果名为sao的这个死亡游戏被攻略,所有的玩家都会一齐注销,再也无法来到艾恩葛朗特了。
包括我和亚丝娜在内的攻略组成员,都是为了完成将所有玩家从这里解放的使命而在这两年内不断战斗的。在战斗的途中丧命并化为多边形碎片消失的同伴们数不胜数。所以,我决不允许自己将如今从心底深处浮现而出的这份模糊的心情化为语言。
代替语言的,乃是行动。我从白木餐椅上站起,绕着桌子向前走了两步。亚丝娜也几乎同时站起,走到了我的面前。
我为了压制自己的不安和焦躁,紧紧地抱住了亚丝娜。这并非交换结婚请求时一样平和的拥抱,而是屈从于想要感受亚丝娜的全部存在的冲动之举。由于我和亚丝娜都解除了金属装备,虽然纤细但却充满了量感的身体的密度传到了我的身体各处。
「亚丝娜……」
我一边低声呼唤着她的名字,一边将脸埋在她如丝绢般柔软而散发着清香的头发之间。当我将自己的全部感觉集中于双臂之间这爱恋到近乎发狂的存在之时,突然察觉到了身体下方的像是异样的麻木一样的东西。
虽然异样,但这一感觉却并非初次出现。昨天在坐落于第61层主城区塞尔穆布鲁克的亚丝娜的房间里,被囚禁于sao中的我第一次知道,这个世界的虚拟体也存在食欲和睡眠欲之外的本能欲望。那是位于主菜单窗口〖settings〗标签内容的让人想要质疑「到底谁会注意到」的深处的,点击某个微小按钮的说明文字的链接时才会出现的一个选择框【check bo】。将其设置为on时,我们这些玩家的虚拟体,便会获得某个功能……或者说,是将这一功能取回。
到底是sao开发团队里的谁准备了这一选项?我想应该不是死亡游戏的主谋,茅场晶彦。我记得,在被关进这个死亡游戏之前不久的一篇我曾在现实世界读过的杂志文章中,开发团队的数名成员曾隐约透露过游戏审查机构对伦理代码的不满。这一在开发中的版本内被他们为娱乐而加载,当然又在正式贩售版中被删除的功能,在sao变为死亡游戏后又因为某个原因而复活了……这便是我擅自想象的内容。
这一名为《伦理代码设置》的功能,我从昨夜以来就一直设置为on。因此,感情向某个方向升级时,我自己的虚拟体身上便会发生某类变化——
虽然我慌忙地想要闪开,但却因为亚丝娜的双臂绕到了我背后而无法做到。她大概也察觉了我的反应,纤细的身体微微颤动了一下。
「对、对不起……」
虽然我小声致歉,不过亚丝娜却并没有放开我,而是抬起了染成一片樱色的脸,在极度靠近我的距离耳语:
「……我已经是桐人君的妻子了哦。」
「嗯,对……」
「……到那边的房间去吧。」
厨房吗?虽然我想开个玩笑,不过还是打住了。我沉默着点了点头,走向与另一个房间连着的门。
随着我们从明亮的起居室移动到昏暗的卧室,台灯的光也熄灭了。虽然光源只有从西侧的窗户射入房间的紫色残阳,不过在我完全习得的索敌技能效果下,可以清晰地看到亚丝娜的身影。虽然她脱去了金属防具、手套和靴子,但仍穿着我熟知的,血盟骑士团配色的骑士服。面对她那凛凛的剑士之姿,我的欲望变得更为强烈了。
亚丝娜不知是不是察觉了这一变化,将垂下的双手在身体前方握紧,以一副不好意思的样子说道:
「这个时候……应该,让男孩子……来脱才对吧?」
「诶……那,那个,要怎么……」
我在死亡游戏开始前不过是个网游中毒者的中学二年级学生,对这样的问题自然无法立刻回答。不过若真是如此,我也不得不去努力了。深呼吸了一下后,我向亚丝娜前进一步,伸出右手——
「……等等,这个,好像做不到吧……」
据我所知,哪怕是戒指,只要不是自己的装备,都没有将其解除的方法。要说仅存的可能性,就是通过损耗耐久度将其破坏,不过现在这种场合我可做不出这种事。亚丝娜抬起眼睛看着僵住的我,红着脸「呵」地笑了一下说道:
「抱歉,开玩笑的。」
——又是这种从前戏就被牵着走的节奏。
这样的危机感在亚丝娜开启窗口按下装备人偶的《衣服全解除》按钮的瞬间就被卷走了。骑士服和袜子化为光之粒子消失,穿在她的虚拟体上的,只有织有少许蕾丝的白色内衣。
我就这样看着亚丝娜那带着复杂的纹理感的肌肤和足以否定其多边形构造本质的优美曲线,这时她的手脚扭扭捏捏地动了起来,轻轻嘟起了嘴:
「这样下去,又变成和昨天一样了哦。」
「哈……诶嘿……?」
我不断眨着眼睛,终于想了起来。昨晚,我面对和现在一样先脱了衣服的亚丝娜说出了失礼到不得了的话,在圈内攻击中被刻下了恐怖的感觉。绝不能重蹈覆辙。我也打开窗口,回复了一句「嗯,马上」就将衣服解除装备。虽然穿惯了的衬衫和裤子消失在了储藏格内,不过不知是不是隔壁房间仍在燃烧着的暖炉的效果,身体并不觉得有多冷。
看到身上只剩下一件黑色装备的我,亚丝娜的脸变得更红,又发动了追加攻击:
「那么……下一个按钮,我喊‘准—备’然后一起按吗?」
除了颤抖着点头,我已经没法再做别的事情了。
亚丝娜的右手放在了窗口前,我也配合着将手指放在了《内衣全解除》的按钮上空。
最强公会血盟骑士团的副团长大人(暂时退团中),不知为何露出了认真的表情,吸了一口气——
「准—备!」
发出了严肃又可爱的声音。
互相对着的两根手指各向前移动了一厘米,一秒钟后,三个布质道具从房间里消失了。
再次陷入沉默的我看着解除了一切装备的亚丝娜的站姿。身为avatar这一词语来源的梵语《avatāra》,似乎有着《神佛的化身》这一语义。让我回忆起这
一知识的,眼前的这个存在显得如此美丽而难以接近。
然而,我感觉到身体深处愈发强烈的欲望正在不断涌出。虽然拼命想要抑制下去,可呼吸却越来越浅,心跳开始不断加速。正当连视野都开始失去色彩而化为一片空白的时候——
「……既然想要的话,就没问题哦……因为现在的我,是只属于桐人君一个人的。」
亚丝娜用手臂微妙地覆盖住了我身体的一部分,说出了这句话——这让我的理性和内衣一样消失在了不知何处的次元空隙之中。
虽然是仓促间购买的床,不过却相当宽敞而柔软,而且弹性不错,漂亮地完成了它的任务。
3
「心跳的……声音。」
伏在我的身体上的亚丝娜,左耳对在我的胸前,低声说出了这句话。
窗外已然一片黑暗,蓝白色的月光代替残照斜射在房间内。我一边用右手手指玩弄着被蓝宝石般的光之粒子缠绕的亚丝娜的头发,一边低声说道:
「虚拟体的心跳,和肉体的心跳同步……这是我之前听说的。」
「这样啊……那这就是桐人君真正的心脏发出的声音呢……」
我突然想起了某件事,对微笑着闭上眼睛的亚丝娜说道:
「我也听听亚丝娜的心跳声吧。」
听到我的这句话,亚丝娜一下子抬起眼睛,说出了我意料之外的回答:
「……好h。」
「什……怎,怎么会,都现在了还……」
「总觉得,这个说法有点h啊。……不过,可以哦。等我先听完吧。」
亚丝娜轻声回答,随后将左耳更加紧密地贴在了我的胸口。
(完)
后记
大家好,我是九里。这本……虽然太薄了都没法说是本子,不过还是感谢各位阅读这本同人志。
本次的故事,是紧接在某处新写下的短篇《the day before》的续篇。桐人和亚丝娜在第22层的生活的前半部分之前没有提过,今后如果有机会的话还想继续写下去——我是这么想的。不过这次并没有发生什么事件,仅仅是一个闲聊向的故事。
《16.6》这个标题没有什么特殊意义!还请各位多多关照我的下一本同人志!
me11 16.7
网译版 转自 译者博客
正文翻译:rkl
图源:s(twitter id)
1
趴在我的身上,左耳贴在胸口处的亚丝娜喃喃地说道:
「这个,心跳的声音……这就是桐人君真正的心脏发出来的声音吧?」
「诶……」
我稍微思索了一会后答道:
「嘛,该怎么说呢……心跳的频率确实是和本人的身体同步,但声音难道不是系统播放出的音效吗……?」
听到我的回答,亚丝娜抬起了脸,略带不满地嘟起了嘴。
「既然同步那不就是真的吗。这么说的话,现实世界里打电话时的声音,也不是真正的声音而是手机的扬声器播放出来的吧?」
「……这倒也没错。」
我点点头,新婚妻子这才恢复了好心情,微笑着再一次将耳朵贴在我的胸口。我闭上眼睛,聆听着微弱的咚咚声,脑子里缓缓思考着。
仔细想想的话,我从未在现实世界中,听过他人的心跳声音。
虽然也听过无数次电视剧或电影中的音效,但真的能不通过听诊器直接听到他人的心跳吗?就像亚丝娜现在正在做的一样,将耳朵贴在胸口的话,真的能清晰地听到咚咚的声音吗?
姑且不论这些,心脏的跳动声到底又是怎样的声音呢?是肌肉收缩的声音,瓣膜开闭的声音,还是血液流动的声音……?
在这漫无边际的思考中,我也冒出了听听这个声音——纵使这是系统播放的音效——的想法,双手绕到了亚丝娜的腰间。
「诶,干什么呀?」
我将惊慌的剑士大人一下子抱了起来。披在亚丝娜身上的被单落在了床上,解除了全部装备的肌肤在月光下闪着美丽的光芒。我为了达成一开始的目的,将脸贴在了亚丝娜的胸口正中。
「啊,等等……那,那个……」
我一边用双臂紧紧缠住她挣扎着的身体一边说道:
「刚才我说过我也要听亚丝娜的心跳吧。现在轮到我了!」
「那样的话,也不该是顺着而是横过来吧!」
亚丝娜说着就用双手咔的抓住了我的头,然后一下子往右转了九十度。
一天过去,现在已是2024年10月25日凌晨0点15分。
和亚丝娜结婚到现在已经过了七个多小时。一片夜幕之中,位于艾恩葛朗特第22层外围的小木屋里,只能听到微弱的虫鸣和远方的狼(具体来说是非活动性的怪物《maloon wolf》)的悲嗥。
由于直到前一天还将居所安置在纵使过了半夜,街道上也喧哗不停的第50层阿尔格特,太过寂静的环境下说不准反倒会冷静不下来——虽然我在买下这个家之前也曾这样想过,但看样子这只是不必要的担心。倒不如说,像这样躺在床上,会觉得在这个世界中从未感受到的安宁萦绕在我的体内。又或者说,也许正是因为身边有与我共享体温的人,我才会有这种感觉。
我一边这么想着,一边将意识集中在亚丝娜的肌肤的光滑质感,和从深处传来的微弱的声音上。
咚、咚、咚。
这心跳既不显得低沉或高亢,也和沉重与轻浮无缘。
艾恩葛朗特内的我和亚丝娜的身体无疑只是虚拟体【avatar】,因而温度、触觉和味觉等等也全都是nerve gear生成的模拟感觉。然而,却存在着仅有的两种,从躺在现实世界某处医院的病床上的身体反馈而来的感觉——其一是呼吸,另一个则是心跳。
正如亚丝娜刚才所说的一样,我现在感觉到的亚丝娜的心跳,与她真正的心脏的搏动同步着。有点快……差不多有一分钟80下。
「……是不是有点紧张?」
听到我微微的问话,将我的头抱在胸前的亚丝娜,以略显害羞的声音回答:
「当,当然会紧张吧。这样的事情……还是第一次啊。」
「诶……第一次……不过,昨天……不对,已经是前天了吧,在塞尔穆布鲁克,亚丝娜的房间里……」
嘎。
「才、才、才不是说那—个—事!我说的当然是第一次被人听到心跳的声音吧!」
带着反驳的想法喊出声来的亚丝娜的心跳速度上升到了每分钟100下,我慌忙点了点头。而我的这个动作,似乎引发了身体的一部分产生了超出预期的振动——
「呀」
发出奇怪声音的细剑使大人的身体僵住了。
装备全部解除还紧贴在一起的状态下,对方出现了这样的反应,刚刚十六岁的青少年能保持冷静吗。答案当然是no。
我一言不发地将头转回九十度,绕到亚丝娜背后的双臂将她紧紧抱住。
虽然已经听不到心跳声,但却传来了清晰的搏动。我将嘴唇贴在她的胸口正上方,轻轻用舌头来回舔舐。
「啊……等、等一下,已经不行了啦……」
亚丝娜小声抗议着,不过我几小时前可是确确实实地听到她说了「可以做想做的事情哦」这样的话。
接着,我就做了接下来想要做的事情。
【rkl:嗯,桐人是一个优秀的榨汁机,以下省略……哦不对,川原以前在第3卷说他像睡美人,所以应该是榨汁姬,嗯。】
2
我在阿尔格特租来的房间——不如说是窠——里的时候,都要靠显示时间的窗口内设置的闹钟才能好不容易从床上爬起来。
倒也不是早上真的起不来——在玩sao之前,也会勉勉强强赶在8点15分的预备铃时候到校——但到了这里之后,不知从何时开始,就完全养成了夜行的习惯。而这样做的理由,当然是因为狩猎场空着的深夜里能够更为有效地提升等级。
这几个月以来,我每天的日程安排大概是下面所描述的样子。
首先,早上十点钟起床。上午用来维护装备、补充消耗性道具和收集情报,稍微吃一点早午餐后就出发到圈外。
白天的主战场是最前线的楼层,在到达迷宫区的塔楼之前,一边探索尚未踏足的区域一边收集情报,到达塔楼之后就一口气探索地图。尽管敌人很强,掉落品的质量也很高,但由于在完全未知的地图内必须优先保障自己的安全,因此这段时间的练级效率实在说不上有多高。
差不多活动到六点钟的时候,先回到这一层的主城区,一边在脑子里想着一天内最为乐在其中的晚饭要吃什么一边走着回去——当然,白天返回城区不会使用价值昂贵的转移结晶——而且在这段时间内充满身体的疲劳感也还不错。
在圈内一个人享受晚饭之后,马上在临时住处睡一小会。现实世界里做出这样的事情,会直接让身体从agi型变成vit型(不过sao里没有vit),幸好在这个世界里,就算一整天都吃炸薯片,虚拟体的体型也不会发生变化……应该是这样。
从一个半小时的小睡中醒来后,才是对我而言的「正戏」也就是夜间活动的开始。尽管也会在攻略进度缓慢的时候回到迷宫区,不过基本上这段时间里都只是进行自我强化的作战。如果有接下任务就先完成,反之则是一直在固定点狩猎怪物。后者肯定更为辛苦,因为如果一直在『虽然不到最前线的强度但怪物却也很强,因此略为危险』的练级点狩猎,等到结束的时候整个人都会垮掉。
最后集中所剩不多的精神回到主城区,这次通过转移门返回阿尔格特。回到自己的窠,把窗帘拉好,遮住外面射入的明媚阳光,然后像烂泥一样从早上五点睡到十点钟。
整理下来,每天用于睡眠的时间有六个半小时
,攻略和提升经验占了十二小时,分配给移动、就餐和休息的时间则是五个半小时。
如果是现实世界里玩的旧式mmo的话,应该不会没有一天花二十个小时玩游戏的强者。我在刚刚被关进这个死亡游戏的时候,以及初次加入的公会全灭的时候,也曾做过这样乱来地提升等级的事情。
然而,我在当时的战斗中感觉到,如果再这样靠消耗自己的精神来提升等级,只怕总有一天会无路可走。
【rkl注:原文为「スペードのエースを引き当てる」,黑桃a在流行的民俗传说中有死亡之牌的含义。】
就算这样也没关系——在公会全灭后,我的脑子里就只有这种想法了。然而,却有一些人对这样的我加以安慰,伸出了援助之手。
正是在他们和她们的帮助之下,我才再一次开始为了生存而战,寻找更为适合自己的节奏……在这之后……
将我唤醒的,并非仿佛要刺入大脑一样的起床闹钟的电子声音,而是另一种轻柔的咔咔声音。
我迷迷糊糊地看向视野右下方的窗口。显示出的数字是上午8时12分,距离我设置的闹钟还有接近两个小时。我把被子拉到头上,正打算再睡一会的时候,一股美妙的气味闯进了我的鼻孔。
这清香、浓郁而又如此甜美的味道是……
「奶油汤!」
我喊出声的同时一下子抬起身体,结果顺势从床上摔了下来。看到我这个样子,门外起居室兼餐厅里的《闪光》,不,应该改叫《年轻妻子》的亚丝娜惊呆了。
「早上好,桐人君。早上打招呼真是少见呢。」
脚还挂在床上,后背着地的我也重新说出了与新婚第二天相称的问候:
「早、早上好,亚丝娜。诶、那个,做了梦……奶油汤想喝多少就喝多少的梦……」
听到我这句话,亚丝娜的惊呆模式又升了一级。她对我说道:
「不是做梦哦。虽然没到想喝多少就喝多少的量。」
「……啥。」
我自言自语着闻了一下,那浓郁的香气确实没有消失。换而言之,最开始将我从沉睡中唤醒的咔咔声,难道不是烧开的锅盖响动的声音吗。
虽然比平常早了一小时零十五分钟——不过昨晚凌晨两点就睡了——不过已经完全醒过来的我,在agi补正全开之下往后翻了个身站了起来,向餐厅方向突进。
一眼看去,房间一角的火炉上架着一口黑色的锅,热气正从锅里不断涌出。亚丝娜正在餐桌旁看报纸。桌子上放的这不是蔬菜沙拉和圆面包吗。
穿着围裙的亚丝娜把报纸放在一边站了起来,露出笑脸问道:
「洗个脸然后吃饭吧。趁这会我去煎鸡蛋。要怎么煎呢?」
老实说,我在这个世界里既不会在起床后洗脸,更没有选择鸡蛋要煎成什么样子的习惯,不过这么回答的话肯定会让年轻的妻子再次陷入惊呆模式吧。稍微想了一下之后,我作出了这样的回答:
「两、两面都煎半熟吧。」
「明—白。over easy哦。」
……虽然是初次听到的词,不过既然身为顶级厨师的亚丝娜都这么说了那应该是这样吧。
「哦,那就拜托了。」
我点点头,快速走向和浴室合并了的洗手间。
在选择这次新购入的房子的时候,我重视的条件共有三个。其一是在玩家不会光顾的地方,其二则是周围不会出现活动的怪物,而第三则是浴室要足够大。
这个小木屋里虽然只有一间兼作起居室和餐厅的房间,以及一间厨房和一间卧室,不过浴室却相当宽敞,白木制的浴缸长达两米。如果在现实之中,为此要耗掉相当高的水费和燃气费,但在危险而方便的vr世界里,铺在墙上的陶制管子里面永远都会流出新鲜的热水,将整个浴缸灌满。
虽然我对浴室并不怎么执着,但一看到洗面台后面冒出热气的大量热水,也冒出了不去洗脸而是把头整个扎进去的念头。不过要是这么做的话只怕就要从over easy变成over difficult了,我只好放弃了早上洗个澡的想法,转而扭动银色的水龙头。
这个浴室有个让人为难的地方,明明浴缸里有无限量的热水,可洗面台的水龙头却只会流出足以让手冻住的冷水。我一边发出了「唏!」的悲鸣一边用冷水将剩余不多的迷糊劲洗掉,接着跑回了餐厅。
「好冷好冷好冷……」
我叨叨着意义不明的咒文,脸和手靠在炉子边上取暖,将虚拟的冷感赶走后才吐了一口气。
「洗脸的时候还是凉水感觉更好吧?」
「说……说不准是这样,不过这里的水就跟冰水一样……」
「你是男孩子吧,忍一下!」
说着像是大姐姐一样的台词的亚丝娜轻轻耸了耸肩。
「……嘛,我已经洗过澡了哦。」
「啥……太、太狡猾了!要是这样干嘛不把我也叫起来……」
「叫起来之后,做什么呢?」
呵呵笑出来的亚丝娜的右手上的铲子一下子发光了。
「啊,没,没,没什么……比起这个,你看,鸡蛋要不easy了啊。」
「还有三十秒呢。……嗯,什·么·呢?」
——回想起来,在艾基尔的杂货店里,被她说「我·要·一·半!」的时候,我也没能对亚丝娜的这一攻击做出任何防御或回避的动作。不过我也拥有《黑之剑士》这个外号,总不能老是被这样漂亮地干掉。虽然直到最近才注意到,不过平常一副游刃有余的样子的亚丝娜,如果被单刀直入,也会意外地露出弱点。
我稍微咳了以下,露出尽可能轻松又带有一点认真气息的笑脸——
「……把我叫起来的话,就可以一起进去了啊。」
正当我的右脚为了从铲子的《linear》光效(虽然不知道能不能发动)出现前逃走而慢慢挪动起来的时候,亚丝娜的脸上从下巴到额头都染上了一片绯红,从后脑勺冒出了微弱的热气。这可不是比喻性的表现,而是真的有热气冒出来了。
哇,居然还有这样的情感效果。
我不由得吓了一跳,亚丝娜以超高速度转回炉旁,用铲子咔咔拨弄着煎锅里的煎蛋,小声说道:
「嗯,那个……桐人,说了,不管怎么都想……的话……」
咔咔咔。
「……不过,仅限进浴室哦?……只是擦、擦背的话,也可以……」
咔咔咔咔。
「那、那个,不可以做,h的事情哦?因为,还是早上……得去买午饭用的食材……诶,啊、呀——!!」
发出悲鸣的亚丝娜左手摇晃起来,煎锅一瞬间翻动到了看不清楚的程度。
不管怎么看都已经超过半熟而近乎烧糊了的煎蛋差一点飞到了天花板,随后翻转过来,才再次落回了煎锅。拿着煎锅的亚丝娜再次看向了我:
「真是的!都怪桐人君说了奇怪的话,这不是变成over hard了吗!」
……不是difficult啊。
我一边这样想着一边老老实实道歉。虽然会被重重责骂一番,不过只要得到了亚丝娜小姐话中的《洗澡ok》这一本质内容,怎么样都无所谓了。
「对不起对不起,不过亚丝娜做的煎蛋就算烧糊了也很好吃,一定是。」
这是我的真心话。亚丝娜似乎也理解了我的意思,脸又红了一下,随后才露出了和往常一样的笑容。
花了好长一段时间才把包含了两面都煎熟的煎蛋、新鲜的蔬菜沙拉、柔软的圆面包和散发着
浓郁香气的奶油汤这一史上从未享用过的完美早餐吃掉的我,带着满足的感觉向亚丝娜道谢:
「多谢款待,非常美味呢。这已经不算早餐而是breakfast……不,该算是m dinner了吧……」
「互相矛盾了哦。」
亚丝娜笑了一下,也以一句「承蒙款待」作为回应。
我看着开始麻利地收拾桌上碗筷的夫人,突然注意到了一件事。将亚丝娜比我更早醒来还做了早饭这件事如此自然的接受下来的这一态度,在如今的时代里,应该不会有人原谅吧。
现实世界里的我不知从何时开始,就和母亲与妹妹拉开了距离,几乎没有帮忙做过家务。然而不管怎么想,相比身为归宅部还是网游狂的我,在杂志担任编辑的母亲和在剑道部的妹妹的自由时间都要少得多。
如果能将这个游戏攻略完成,回到现实世界的话,一定要好好去做家务。不如说,应该从今天就开始这么做。
我在心底这样发誓,随后也站起来把剩下的餐具端到厨房。
「那个,我来洗碗吧。」
听到我的声音,转过脸来的亚丝娜却带着笑容摇了摇头。
「没关系的哦,因为一下子就搞定了。」
「……一下子?」
「嗯。」
她点点头从我手中接过盘子,将它们叠在一起后放到流着水的龙头下面转了一下。仅仅这一个动作就让餐具上的脏污效果完全消失,而且瞬间就没了水迹,我看到这一场景不禁发出了「诶—!」的声音。听到这个声音,亚丝娜的眼神变成了失望模式。
「诶什么……桐人君一直以来在自己的家里都是怎么做的?」
「我想想……基本都在外面吃,再就是不需要餐具的三明治或者包子……」
「诶!」
「……抱歉……」
「嘛,毕竟是男孩子呢。不过,洗澡的话就进去吧。」
她这才发现自己带有一点苦笑的评点中包含的某种意思,又一次脸红了。
「啊,不,不是那个意思……」
亚丝娜这结结巴巴的样子实在太过可爱,让我除了紧紧握住她的左手回答,没有别的选项可用。
「嗯,进去吧。」
(完)
后记
大家好,我是九里。感谢各位阅读这本《me11》。
这次的故事是直接发生在上一本《me10》之后的续篇。至于像是写到一半就完结了的理由,很抱歉,因为没时间了……桐人先生和亚丝娜小姐的新婚生活才刚刚开始,我觉得要是有机会能继续写下去就好了!然后,如果有一天,这些故事加起来达到了一定的量的话,想把它们集合起来出一本书啊……不过按现状来看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
me12 16.8
网译版 转自 译者博客
正文翻译:rkl
图源:s(twitter i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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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代消费者向完全潜行机器《nerve gear》,通过向使用者的大脑发送极为微弱的电磁波信号,可以令使用者在虚拟现实环境内体会到全部五种感觉——也就是视觉、听觉、味觉、嗅觉和触觉。
然而,根据在这虚拟现实——或是电子牢笼中度过了两年的我的印象,各类感觉的再现程度存在着些许的不一致。
视觉和听觉的再现堪称完美。虽然发送到大脑中的信息只不过是人工制造的3d对象或是合成音,并不能做到和现实完全一致,但视听这一行为本身则基本不会有什么违和感。
味觉和嗅觉也做得相当不错。一开始就放弃了将《吃东西的感觉》——也就是把食物的味道和气味以及口感复合然后实时计算生成,而是根据预先设置的数据经过《味觉呈现引擎》组合呈现,不过习惯了的话,也就可以很自然地觉得是美味了。尤其是完全习得【plete】了烹饪技能的某位细剑使【fencer】大人制作的菜肴,就算是最简单的煎蛋,也能给人以足以忘记这是虚拟世界中的产物的满足感——嘛,也许有一些精神上的补正在其中就是。
最后是触觉——也就是包括温度感在内的皮肤感觉。
遗憾的是,这方面的违和感时至今日仍未消失。
主动接触的时候倒还好。握着卷有皮革的剑柄时的可靠质感,或是触摸爱人长发时的光滑质感,这些都具有超乎现实的分辨度,令我的触觉得以满足。
然而在被动获取的信息——也就是全身皮肤获得的各种常驻感觉,不得不说和现实中的感觉有着相当大的差距。
内部的布料和皮肤摩擦的感觉。外部的重量和裤子的弹性。空气的温度和流动。站在地面时来自脚心,或是坐在椅子上时来自腿部内侧的压迫感。大多数类似这些《常驻全身的复合感觉》,在sao中实际上都被简略化到了最低限度。理由恐怕是信息量太大了吧。虽然有自己穿着什么东西的感觉,但还是会觉得有种像是低码率影片一样的粗糙感。
虽然这么说,这也不是不能适应。纵使在现实世界,也不可能一直意识到穿着的衣服和皮肤之间有所接触。只要不去在意就不会造成影响,因此在日常生活(虽然在艾恩葛朗特里用这个词也有违和感)里也不会有什么不方便。
然而,也有着无法抗拒地感受到触觉的低质量的情况存在。
那就是解除全部装备,全身沉入有着温度的某种液体的时候。
也就是洗澡。
2024年10月25日上午10点。
从浴室门扉的另一侧,可以听到微弱的声音。那是「哼哼哼哼ー呼呼ー呼呼ー哼?」的哼唱。此外,还有轻快的水声。
【rkl:怎么又是这一句啊!】
这似乎让我回想起在遥远的过去,黑精灵的野营地里睡醒的时候,不过我现在有着当时没有的一样东西。那就是,打开这扇门的权利。
我深呼吸了一下,轻轻敲了敲木质门板。
随后哼唱停了下来,短暂的沉默过后,传来了小声的应答:
「请进。」
「失、失礼了……」
我轻声说着,打开了门。透过深处的窗户射入的晨光,让弥漫浴室的蒸汽特效也变得发白,使我眯起了眼睛。
位于艾恩葛朗特第22层森林中的这个木屋并不算大,但浴室的面积却相当游刃有余,大约有2米x4米。现实世界标准的单元浴室大概是1618型号,也就是1.6米x1.8米,达到其2.8倍面积的浴室就和温泉旅馆一样……不对,说的有点过了。
根据传言,公会《圣龙联合》在第56层建造的城寨型公会总部里似乎有一个十米级别的巨大大理石浴缸,不过到那里去的话恐怕就冷静不下来了。对于玩家住宅而言,这样的程度也略显多余。而且这个浴缸是桧木制成,热水也是从源头流出来的……
「喂,你要在那边站到什么时候啊?」
从浓密的蒸气对面传来的这句话打断了我的思考。我慌忙缓过神来回答:
「啊,现在,这就进去。」
迷迷糊糊地走向浴缸的时候,又传来了质问:
「就这个样子?」
我看向自己的身体,才发现还穿着习惯了的黑衣服。我一边回答着「啊,我脱,现在就脱」一边呼出窗口,连续按下解除装备的按钮。将一件件布装备收入装备栏,暴露在外的虚拟体的皮肤,被温热的蒸汽裹住了。
虽然不知道在这里想那个事情好不好,但在这一状况下还能保持平常心的十六岁男生都可以去当单机rpg的男主角了。身为vrmmo中的一名玩家的我,只能背负着思考力下降九成的debuff,迷迷糊糊地往前走。
不断分开浓密的蒸汽,走到距离浴缸约三米距离处的我的视野中,出现了晃动的宽阔水面,以及在其一侧露出肩部以上部位的,有着栗色头发的细剑使小姐。
让抬起眼睛看向我的亚丝娜的脸发红的,是热水的温度呢,还是说……我这样想着,一边赶快钻到热水里。在现实世界里泡温泉,有着要先把身体洗干净的习俗,不过在艾恩葛朗特里,不论泥点、燃料还是怪物的黏液,身体只要不被淋到就不会脏。我再次小声说出「失礼了……」之后,就一口气从亚丝娜的对面滑进了热水中。浴缸的长度足有两米,就算两个人泡在里面也不会觉得挤。
在这样的状况之下,最先感觉到的,果然是洗澡的好心情。
「哈呜……」
这样的声音从口中自然地流泻而出。虽然我对入浴行为的执着度只有亚丝娜的三十分之一,但也绝不讨厌这么做。绝妙的温度、适当的压迫感、宛如将细胞一个个浸染般的热水的触感……
「哈——噗噗噗噗噗噗……」
嘴唇沉入了水下,伴随叹息吐出了长长的泡泡,我这才注意到了《那个》。
「噗噗噗噗……诶?」
我抬起上身,先让双手在热水里重复握紧和松开的动作,然后看向蒸气对面的亚丝娜。
「诶……是错觉吧。总觉得,热水的感觉好像和以前不一样……」
「嗯,是不一样呢。」
完全习得了洗澡技能的年轻妻子露出水面的头点了一下,向我回答。
「早上洗的时候也思考过,总觉得这种感觉太自然了。以前洗澡的时候,感觉与其说是热水,不如说像是有一点被温暖的膜覆盖全身的感觉……但这个浴室里,却能感觉到有真正的湿润感。」
「这样呢……水压也好,身体浮起来的感觉也好,无数水滴流过皮肤的感觉都真的有呢……——啊,洗澡居然能让心情这么舒畅啊……这样的话我也每天都洗澡就真好了啊……」
「桐人君你等一下,不是『真好了』而是每天都得洗吧。……不对,问题是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感觉吧?」
「呜噗?啪……啪,确实……」
我再次抬起身体,注视着轻轻晃动的水面。
这时我才注意到一个重大的事实。这个浴缸里满载的热水,并不是完全透明——
「啊,啊啊啊啊!?里面好像有像是浴盐的东西!!」
我喊出声来,右手在水中不断浮沉,但白色的浑浊热水的透明度也只有大约三十厘米。转过脸,在蒸汽另一边面对着我的细剑使小姐呵地笑了出来:
「我把前不久好不容易搞到的草药入浴剂放进去了哦。只要在里面泡半个小时,就可以获得长达三个小时的抗毒增强b
uff,这可是相当稀有的道具哦。」
「……因为是bub所以有buff啊。」
【rkl:バブ这个词我查了一下貌似是花王出的一款入浴剂,这里用的大概是谐音梗……冷笑话?】
「你说什么了吗?」
「我没说什么,sir—」
「有什么问题吗?」
「没有问题,sir—」
我一边向副团长殿下回答,一边继续凝视水面。原本应该在我视线前方的两只纤细玲珑的白色小脚,被隐藏在神秘的白浊成分之下,根本就看不到。
自己也搞不清理由的悲伤充斥脑海,我继续说道:
「那感觉也是因为这个才发生了变化吗?在入浴剂的效果下,洗澡的感觉也有所改善什么的……
「早上洗澡的时候没放这个啊。不过,那时候的感觉也和现在差不多。」
「是,是这样吗。」
好不容易取回了解明沐浴之谜的动力的我,啪啪地在水面上拍着右手,再次开始了思考。
虽然开始的时候吃了一惊,但重新将感觉集中起来后,发现果然真正的沐浴绝不仅仅是这样而已。水面破裂的方式并不自然,而水声也太过固定了。但这也是视觉和听觉方面的问题,只要闭上眼睛的话,全身被热水包围的感觉,已经再也没有过去的不适应感了。
「嗯……——是趁我们不知道的时候,更新了液体环境相关的数据吗……」
说出了第一个想法之后,蒸气对面的亚丝娜啪啪地摇了摇头。
「刚才洗盘子的时候,水的感觉并没有变啊。」
「那……单单是这个木屋里的浴缸具有感觉扩张的选项吗……」
「要是有那种卖点的话,我觉得肯定会写在购入窗口的备注里的。」
第二个想法也一下子被否定了。
「嗯,那个……」
我搜索着第三个想法,身体一点点沉入了热水中,收拢的双腿下意识地伸直了。
随后,脚尖碰到了什么柔软的东西。同时,亚丝娜的身体颤抖了一下。产生的波纹沿着一点七米的距离扩散,让我鼻尖附近的水面也摇晃起来。
「那个,那个……」
我嘟哝着轻轻动了下脚趾。与其接触的某种不错的弹力沿着脚趾尖传来,同时产生了新的波纹。
「……等等,桐人君,认真想想啊。」
「我当然在想啊。」
……应该是亚丝娜的脚心……不,距离上不对。应该是小腿……或者是膝盖内侧……
「啊……不,不行……」
小声呻吟着的亚丝娜想把脚缩回去,但我在水中一点点前进,维持着距离。最后,我发现了一个柔软而光滑的地方,继续加以软绵绵的刺激。
「嗯……真是的……明明说了只是一起洗澡的……」
发出微弱抗议的细剑使小姐的脸比几分钟前又红了三成。她那紧闭双眼、微微咬着嘴唇,承受着从触觉传来的刺激的表情实在太可爱了。在这样的状况下停止刺激动作的十六岁男生都可以去当世界系少年小说的主人公了。
注意到的时候,我已经到达了接近长约两米的浴缸中间的位置。从这里往前需要加倍小心,不过偶尔也需要大胆地前进。
我观察着亚丝娜的反应,在呈白色浑浊的热水中伸出手,抓住了位于我预测的位置上的小巧的右脚。
「啊,呀!」
配合她反射性地拉回的动作继续前进。指尖从露出水面的纤细右脚,沿着脚踝滑到小腿上。我温柔地揉捏着平日隐藏于长靴之下的柔软肌肉。
「……!」
亚丝娜靠在浴缸边上的上半身一下子往后仰了过去。比热水更为洁白的膨起穿过不透明的水面露了出来。此时我的理性也已消失无踪,最后七十五厘米的距离一口气变成了零。
2
「……啊,这样啊,什——么嘛。」
听到我的声音,桌子对面正在饮用玻璃杯里盛满的冷水的亚丝娜向我盯了过来。
「……什么是指的,哪个?」
虽然声音和表情都相当锐利,但头上卷着毛巾,身体也只裹着一条大浴巾的细剑使小姐的样子实在是相当可爱。仔细想想的话,这不是第一次看到她只裹着一条浴巾的样子吗。当然我的腰间也缠着一条浴巾——不是用手卷起来,而是在装备人偶的《内衣·下》部分装备浴巾——这样已经可以两人一起拍个纪念照了……像是沉在热水里一样的脑子这样思考着,不过提出这个想法的瞬间就会被她泼一头冰水吧,做出这一判断的我停下了危险的想法。
将面前杯子里还剩一半的水喝完,好不容易让思考冷却下来,这才说出了几秒前想到的事情:
「那个,就是,洗澡不知何时变得和真的洗澡一样了的理由。」
我对眨着眼睛的年轻妻子自信满满地解说:
「很简单的事情哦。你看,我们现在的皮肤感觉处于比平常更为扩展的状态吧?」
「皮肤感觉……?」
亚丝娜露出了诧异的表情,不过三秒钟后,从脸颊到耳边都一下子染成了绯红。意识到不需要再做更多说明的我,摆出一副严肃的表情嗯地点了点头。
刚才能在浴室中做出那样的事情,是因为我和亚丝娜现在都将《伦理代码解除》这一隐藏设定设置为on了。在这个状态下,似乎会有主要是将触觉相关的限制加以解除的效果。恐怕是默认状态下被控制在最低限度的感觉数据量一口气上升了吧。
「当然,这样一来线路和nerve gear的负荷都会上升,所以出门的时候还是应该设置成off吧。不过那个啊,光是解除代码就能让洗澡变得这么真实的话,真是想早一点知道啊……阿尔戈那家伙肯定在很早就知道了吧,要是从她那里买到情报就好了……」
由于说出了这种不经谨慎思考的话,紧接着我就陷入了被冷水攻击的窘境。
亚丝娜气冲冲地走向卧室,而头发上还带着冰冷水珠的我则继续往下思考。
解除伦理代码是在前天夜里,之后就一直没有恢复回去。然而,意识到皮肤感觉和平常不同的状况就只有洗澡的时候而已,像现在这样半裸半湿地坐着的时候,却并没有这种感觉。也就是说,发挥这一效果的情况,就仅限于全装备解除状态吗?那么,就算一直将这个选项设置为on也不会对机器或线路的负荷产生影响了吗……
「喂,你那个样子还要呆多久啊?」
听到这句话,我抬起了头。将浴巾换成室内装的亚丝娜叉着腰站在那里。
「水凉下来,感冒了我可不管啊。」
「是,是。」
这个世界里到底会不会发生这样的现象也只是一个谜,不过以前的我在现实世界中感冒而因不明原因传染到了这一边而陷入身体状况不佳的状况之时,亚丝娜也曾到我住的地方前来看望,因此我也只能老实地点了点头。
就这样只裹着一条浴巾站起来的我正想走向卧室,却一下子停住了。就算再次被用水爆击,也必须将几秒前考察得出的结论告诉亚丝娜才行。
「……那个,亚丝娜小姐?」
「怎么了呢?」
我战战兢兢地对开始收拾水杯和水壶的年轻妻子说道:
「嗯……刚才我说了负荷上升……不过,触觉扩张的情况似乎只限于解除全部装备的时候,所以就算不慌慌忙忙地关掉也可以……」
我以为她会说「还想让我生气吗!」,但亚丝娜却只是做出紧紧抱着水壶低下了头——这样令人意外的反应。
「……才没有呢。」
「啊?」
「都说了,还没关掉啊。因为……一步一步操作位于那么深处的选项太辛苦了……」
红着脸加以说明的细剑使小姐的样子实在是可爱到无以言表而又如此的富有魅力,令我只能说出这样的话作为回应:
「啊……是,是这样呢……」
(完)
后记
由于正文写到如此紧张的地步所以在这里写后记实在很抱歉。
嗯——只是洗个澡就结束了呢……下次想稍微写点事件而且时间也想换一下呢!也请各位阅读me13!
me13 16.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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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翻译:rkl
图源:s(twitter i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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咔当、咔当。
大摇椅的脚在木地板上发出令人愉悦的声音。
如同在波浪中摇动一般平稳的上下运动和温暖的日光,让人不禁产生了睡意。闭上眼睛的话,过不了一会就会睡着吧。然而我却抵抗着眼皮的重量,注视着躺在我身上的最爱之人的侧脸。
从几分钟前开始,就传来了微弱的鼾声。垂下的长睫毛上的光之粒子,也无声地颤动着。虽然穿过湖面吹来的风略有点凉,但在两个虚拟体的接触面产生的热量之下,并不觉得寒冷。
没错——全部都是架空的信息。
我和她的身体都只是由无数个多边形构成的虚拟体,摇椅、木地板和背后的小木屋也是如此,身体上下的感觉、日光的温度、相触的肌肤的温暖与柔软也不过是从现实世界某处昏睡的我的头上戴着的nerve gear传来的数据罢了。
《架空》这个词语的含义似乎是来自于「架在空中的桥」。当然,空无一物的天空上根本无法架桥。因此,这样的东西也并不存在。
在这一层含义上,我们所生活的——或是被关在其中的这个浮游城艾恩葛朗特,正是完全意义上的架空世界。漂浮在无限延伸的空中的,高达十公里的钢铁与岩石之城。这已经远超过架在空中的桥的程度了。
就像是,永远不会醒来的梦一样。
不,不是这样。虽然这个梦已经持续了两年,但总有一天会迎来苏醒之时。那就是死亡游戏被打通,所有的玩家得到解放——或是等价于架空的生命的hp条归零的那个瞬间。
这样一来还不如在这里……远离前线的艾恩葛朗特第22层的一角停下来。若是留在这个既不会有恐怖的怪物,也不会有恶毒的玩家出现的场所,大概可以一直做着温暖而快乐的梦吧。直到被我们之外的某个人攻略游戏的那个时候……
从意识深处产生的这一想法,让虚拟体产生了些许震颤。
「嗯……」
微微的气息。淡樱色的嘴唇动了一下,轻语从其中零落:
「……怎么了,桐人君……?」
看样子她即使还在睡着,也感觉到了我的恐惧和不安。我抬起左手,轻轻抚摸着她栗子色的长发回答:
「不……也没什么。只是……有点……」
不可靠到令我自己都吃惊的,如小孩子般的声音。
睫毛缓缓抬起,榛色的眼睛仰视着我。在那宛如吸收了一切恐怖的治愈眼神之下,我继续说道:
「……只是,有点不安。我们周围的事物……不,包括我们自己,全都是架空的存在……所以,这个梦,也总有一天会结束……」
「……这样呢……」
她的唇边露出了带有些许悲伤的微笑,视线转向了树林对面能略微看到的外围开口部分。
「……那个,我小时候喜欢电线哦。」
一开始我以为自己听错了。转过视线,看向外面的蓝天,却没有看到一根电线。
「电线……是输送电力或是信号的线缆吧?」
「对哦。」
「为什么又提到这个了啊。电线什么的,只记得以前被评论为破坏景观的东西,到处都有地下敷设的工地……」
「嗯,我在现实世界的家周围几乎都是地下线了。不过,埋在地下看不见之后就不会觉得喜欢或是讨厌了吧?」
「嘛……大概算是这样吧……」
我带着不知道算不算接受的感觉点了点头。
随后,亚丝娜抬起雪白的右手,在空中刷地划了一道线。
「看到电线的时候总是觉得很不可思议。那根线里面传送着无数人发出的邮件或是照片。这些信息能在没有任何混杂的情况下送到收件人面前,怎么想都很不可思议呢。」
我的脑海中虽然冒出了「不论发包还是文件头,传送数据的应该不是电线而是光缆吧」的想法,不过应该不是构造上的事吧。一根信号线之中,流动着无数由不同人收发的数据。这么一想,一封邮件能够准确送达确实是一个小小的奇迹呢。
但是,为什么亚丝娜会突然说这件事……她那榛色的眼睛再次凝视着陷入迷惑中的我。
「现在,我和桐人君可以感觉到彼此的存在。」
如同耳语但却再清晰不过的声音。
「这一触觉数据,正在现实世界中距离遥远的我们之间以极快的速度往复。就算这个世界和我们的身体都只是架空的事物……但传递我们的声音和感觉的信号都是真实的哦。这些信号在无数的线缆中拼命地奔跑,传达到了我的身边。」
她这样说着,将指向空中的右手,按在了我的左脸颊上。随后转过身体,略微伸展了一下,我们的双唇便触碰在了一起。一开始如同轻啄一般温柔。随后,架空的器官一点点深入而激烈地接触。柔软而湿润的声音。甜美的香气。渐渐迷乱的气息。
我在身体接收着如此巨量的感觉信号的过程中想象着。无数的光子在空中或是地下铺设的多芯光缆中飞驰,这绝非架空的东西,而是确实在那里——或是这里存在着。
这便是我和亚丝娜之间的联系。
狂乱的爱意从体内涌起,在这一冲动的驱使下,我紧紧抱住了亚丝娜纤细的身体,手不知何时已钻进了薄毛衫的下面。
「嗯……不行,今天,晚上之前都不可以……哦……」
亚丝娜虽然喘息着向我耳语,但贪婪的吻却没有停止。剧烈晃动的摇椅不规则地敲打着木质地板。
最终,仿佛夹杂着抽泣的恳求,传到了我的耳边:
「桐人君……来吧……到我的……我的身体里,桐人君,来吧……!」
我并没有回答,只是用双臂将亚丝娜的身体拉了过来。
2
二〇二四年十月二十五日,下午二时三十分。
我们从小木屋顺着沿湖畔通向主街区的小路前行,这时亚丝娜突然摇起了头。
「呜,呜呜——!」
「怎、怎么了?」
我慌忙问道。但亚丝娜却抬起双手捂住了脸。
「呜呜呜呜呜~~~」
「肚、肚子疼吗?」
「呜呜——!」
看样子不对。虽然在这里有吃了奇怪的蘑菇或是陷入负面状态《腹痛》的可能性,但中午吃的是亚丝娜用特制酱油烹制的照烧鸡,而且就算现实世界的身体出现了腹痛症状,这一感觉也会被nerve gear屏蔽掉。
那么到底是被什么事情折磨了呢,我如此担心着——
突然低下头的亚丝娜小声说道:
「呜呜……我居然变成了这样的孩子吗……」
「这样……是指怎样?」
随后我就被她用右手掌拍了左肩。
「那种话说不出口吧!」
隐约可见的侧脸已经一片通红,我这才明白亚丝娜说不出口的到底是什么。恐怕她是因为从一大早就几次做出了和伦理代码抵触的行为而害羞了吧。
「什——么啊,是那个嘛。」
「等一下,那种事情没法随便说出来的吧!」
「一开始说『那种事情』的不是你吗……」
由于第二次被她拍到,身体歪了一下。我咳了一声换了个说法:
「啊不,是这样,那个,你看……我们已经结婚了,既然是夫妇的话那种行为不是很自然的吗,所以也不用那么念叨了。」
「行、行为什么的,不要用这种词
嘛,不是更让人害羞了吗?」
「那……要用什么词?」
「诶……那个……嗯,嗯……等等,你让我说什么啊!」
在第三次拍击之下,我差点向右摔进了湖里。
艾恩葛朗特第22层主街区《科拉尔》与其说是个城镇不如说是个小村庄。将圈内和圈外分开的边界是高只有一米半的木栅栏,而所有的建筑物都是木制。就连村子中央的转移门都是用磨好的圆木构成,实在是太彻底了。居民很少,貌似除了我们两人,就再也没有什么玩家了。
与此对应的,木制品的种类相当丰富。刚才我和亚丝娜坐的大摇椅,也是昨天经过这个村子时在店里看到,一时冲动买下来的。今天重新来到这个村子,主要的目的就是购置小木屋需要的家具。
考虑到小木屋一开始就备有床和桌椅,需要买的也只有柜子了。而艾恩葛朗特里的柜子的存在意义,基本上也只有『内部装饰』这一点。不管怎么说,绝大多数的道具都可以收纳到自己的道具栏中,身为玩家小屋主要功能的『大容量家庭仓库』也以宝箱的形式默认具备了。
因此,对我来讲,只需要买一个起居室用的置物柜和一个卧室用的抽屉柜就可以了。
「哇,好厉害!」
刚进入第一间家具店,亚丝娜就以完全忘掉了刚才害羞样子的势头欢声叫道。
「快看快看,桐人君!好漂亮的桌子!」
「诶——够大呢!」
我说出了对自己而言相当朴实的感想,但新婚妻子大人却一脸不满地盯了过来。
「等等,就只有这么一句?」
「不,要说的话,桌子不是只有大或是小这种评价吗……」
「仔细看看,这可是一整块的胡桃木!可以轻松坐十个人,顶板有十厘米厚,花纹也相当漂亮啊。」
我从开始将脸颊在光滑的表面上蹭来蹭去的亚丝娜身边轻轻走开,确认桌子另一侧挂着的标价牌的时候——
「我勒个去——」
这样喊着跳了起来。一脸惊诧的亚丝娜对我问道:
「怎、怎么了!?」
我颤颤巍巍地用右手指向标价牌:
「你你你你你看,这这这这个要七十万珂尔……」
然而听到这句话的亚丝娜却只是一脸坦然地点了点头。
「七百k吗……嘛,确实要这么多呢……」
「诶、诶诶诶!?这绝对是欺诈吧,毕竟这是个桌子啊!?是木板做的吧!!」
「听我说哦,桐人君。如果现实世界里卖同一张桌子的话,大概要一千万元吧。」
「什、什么!?一千万……那不是和一间住房差不多了吗……」
泄了气的我摇摇晃晃地后退,瘫坐在展示用的椅子上面。
一脸诧异的亚丝娜走到我的身前,带着一副反击的表情笑道:
「呐,亲·爱·的~~我非常中意这个桌子哦?。」
我摇晃了起来。
「放到家里的起居室的话肯定很漂亮的。我觉得饭也会变的更美味哦。」
我的身体开始微微颤抖。
「还有,这个椅子的标价牌上可是写了要一百k珂尔哦。」
新婚妻子带着笑脸俯视咚的一下从椅子上跳起然后摔在地面的我,温柔地继续说道:
「不过,这相对我们的家还是太大了呢。要不要找找小一点的?」
我除了点头也做不出别的动作了。
3
到头来,我和亚丝娜虽然以合理的价格买了适合家里的家具,但也包括了比小木屋自带的用品更为精致的桌椅、装饰架、箱子和各类小物件,还买了不少食材,现在正走在从村里回家的路上。
购置的物品全都收纳到了共享道具栏中,因此和去的时候一样,两个人都空着手。虽然并没有拿着剑,但一旦出现突发情况,可以通过《快速切换》mod瞬时装备。
买东西花了不少时间,上层的地面已经被夕阳染成一片火红。平心而论,我对内部装修没什么兴趣,但亚丝娜看上去对久未体验的购物相当满足,连脚步都变得很轻快了。
「呐,桐人君。在一开始那家店看到的那个大桌子……」
她突然笑着对我这样说,我不由得强装出笑容回答:
「嗯,嗯。嘛,我觉得将来再买也好。」
「不是那个啦。你没仔细看标价牌吧。那个可是玩家制造的哦。肯定是委托给npc店贩卖的。」
「诶,真的吗……」
「制作者是『马赫克尔』这个人。你认识吗?」
「不……完全没听说过啊……」
「我也没。不过能做出那样的桌子,肯定是完全习得了木工技能吧。好厉害……我现在觉得艾恩葛朗特除了攻略组,还有不少在努力的人呢。」
「……是这样啊……」
我听到亚丝娜的话,深深地点了点头。
我们正享受着短暂休息的这个瞬间,位于上面远处的第75层里,攻略组的玩家们也正以迷宫区为目标战斗着吧。还有制造并修理他们的武器的,莉兹贝特等工匠。购入掉落道具使其进入市场流通的,艾基尔等商人。此外,还有皮匠、裁缝师、情报贩子、药师……数千名玩家们每天都为了自己的目标在努力着。
他们的努力也绝非架空的幻象。就算世界总有一天会消失,但在这里的记忆仍会保留下来。若是自己希望,便可一直保留到自己在现实世界里真正死去的那一天。
我一边前进,一边伸出右手握住了亚丝娜的左手。
亚丝娜也微笑着,紧紧地握住了我的手。
「那个啊,桐人君。刚才你说这个世界的一切都是架空的存在对吧?」
「嗯……是这样。」
因她唐突的提问,我在迷惑中点了点头。亚丝娜看着远方的晚霞继续说道:
「架空的意思就是非真实的存在吧。架空请求或是架空战记这样。」
「又比如架空生物嗯。」
「嗯,对对。不过也有着明明是架空但却真实存在着的东西哦。」
「诶?」
听到这谜团重重的话语,我歪了一下头。
「这太矛盾了吧?明明是因为不存在所以才叫架空……」
「我觉得思考一下原本的意思就明白了哦。」
「嗯……?」
空中无法架桥。换而言之,就是这并不现实。这应该就是架空这个词的来源。我一边这样想着,抬头望向染成一片赤红的上层底面。
突然我想起了几小时前亚丝娜提到的——或者说是她让我看到的,那梦幻般的情景。
「啊……难不成是,架在空中的……电线?」
听到我的自言自语,亚丝娜欣喜地点了点头。
「就是那个!用电线杆和铁塔架到高空的电线就叫『架空线』哦。虽然是很不可思议的词语,但我还记得。在现实世界里的日本已经越来越少了……不过,就算会破坏景观,我也很喜欢,感觉就像是那根线将整个世界连起来了一样。」
「……老实说,我还从没想过和电线相关的东西……」
我将视线从上空移开,自言自语着。
「……不过,今天很高兴能听亚丝娜讲这些事情呢。等到有一天回到现实世界,我想再从自己房间的窗户里看看电线呢。」
「诶嘿嘿……听你这么说我也很高兴哦。」
看到亚丝娜露出无邪的微笑的瞬间,令身体震颤的爱意再次涌上,我不禁将她那纤细的身体拉过来紧紧抱住。
「等等、桐人君,这是在路
中间吧!」
我温柔地堵上了她那慌忙喊出话来的双唇。
过了差不多十秒我才放开,亚丝娜带着像是生气,又像是惊诧,又像是拿我没办法……的眼神注视着我,轻声说道:
「真是的……——再过一会哦,我们先回家吧。」
(完)
后记
大家好,我是九里史生。
不知道怎么回事想到了就开始写的这个《16.》系列,注意到的时候已经是第四本了。数字也变成了《16.9》,不过桐人和亚丝娜的新婚生活还没到第二天的晚上啊……(笑)
事到如今,来解释这个标题。我过去在网站上连载《sword art online》的时候,从第16章桐人向亚丝娜求婚到第17章搬到森林小屋中间跳过了六天。而在这两章之间,还有一个名为《16.5》的短篇存在。
这个同人志系列,由于是这个短篇紧接下来的续篇,所以从《16.6》开始了。但下一本应该不会用《17.0》,也不打算就此完结……(貌似还写了一个初次登场的角色的名字……)会不会最后不得不用《16.9.1》这样的标题,我还想再考虑一下!
顺带一提,8月10日开始的《进化宣言!电击文库fighting祭》新出的迷你文件夹上会有我撰写的超短篇《16.8.5》。正如标题所述,是这一本几小时前的故事,如果乐意的话还请各位购入欣赏!
还有,在本次工作日程吃紧的情况下没有画封面……照片素材使用了《まんでがん》的图片。下次我会加油的……!
me14 sugary days 5
网译版 转自 译者博客
正文翻译:rkl
图源:s
前补
从《sword art online 16.6》到《16.9》的《森林之家》系列终于把数字用光了,所以本次加上正是标题。由于在故事上是前面4本的延续,所以之前的4本相当于《sugar days 1~4》,还请各位理解。
1
「……3,2,1……」
注视着主菜单上的时间的亚丝娜突然开始了奇怪的倒计时。
「0!」
我反射性地缩起了脖子,不过过了五秒钟还是没有发生什么。位于第22层外围的小木屋也仍然是一片平静的气氛。既没有发生我和亚丝娜并排坐着的沙发突然上升的状况,也没有出现整个家突然爆炸这样吓人的事情。
「……0,0是怎么回事啊?」
我战战兢兢地问道。亚丝娜关掉窗口微笑着说:
「现在正好是17时19分哦。」
「正好」这个词用在这个数字上有点半吊子啊。我正想着到底是什么时间的时候,突然注意到了。
「啊……对了,是从结婚开始正好过了一天吗……」
「没错!不算一周年,不过是一周日哦。」
我苦笑着将一脸欣喜地说出这句话的亚丝娜抱了过来。
「那要庆祝一下呢。」
我轻轻抚摸着亚丝娜脸颊旁的长发,她的脸红了起来,闭上了眼睛。我将自己的嘴唇向她那娇小的双唇贴了上去。
长长的一个吻后,亚丝娜小声问道:
「才一天……还是说,已经过了一天呢?」
这大概是在问我,在这个家中度过的二十四小时到底给人的感觉是短暂还是漫长吧。
我想了一下回答:
「两者都有吧……和亚丝娜做了很多事情,说了很多话,过了相当充实的一天……也有一种已经过了一天时间的感觉。」
这个感觉,大概和我预感在这个小木屋里的日子不会持续太长有关吧。
我和亚丝娜离开了攻略组公会《血盟骑士团》,同时也宣告暂时离开了最前线,下到了这个第22层。
当然,就算去掉了我们二人,前线攻略人员也不会因此就陷入攻略停滞的状态。由不败的剑士希斯克利夫率领的kob、攻略组内最大的公会《圣龙联合》、过去认识的克莱因领导着的《风林火山》……还有很多玩家,在这个瞬间为了到达第75层的迷宫区战斗着。
如果有什么能让并非铁板一块的攻略组联合起来的话,那应该就是每一个人都会赌上自己仅有的性命,背负着死去的风险战斗——这一共同的认知吧。
sao中没有魔法。因此,并不存在像治疗或是支援这样在其他游戏里必然会在战场中优先保护的职业。虽然需要分别承担防御、伤害制造、侦查等各类任务,但每个攻略组玩家都一样必须面对怪物,忍受着恐惧不断战斗下去。
正因如此,能够给与周遭绝对的安心感的希斯克利夫这类玩家,或是以压倒性的攻击力击败怪物的亚丝娜这类玩家,才能获得近乎崇拜的敬意。
然而,反过来说,没有战斗的人就会失去攻略组的资格。
虽然数量没那么多,但至今为止,也有攻略组的玩家因为无法压制自己的恐惧而无法与怪物作战。对面是杂鱼的话还好说,但如果在楼层boss攻略战中无视切换指示,便会造成队伍……甚至是整个团体的崩溃。因此这样的玩家往往会被攻略组暗示离开,不知何时便没有了踪迹。
我和亚丝娜离开战线,从本质上来说和这也没有什么差别。在第75层战斗的玩家们——尤其是kob中,应该会有人因我们突然离开而陷入困境吧。像这样体会短暂的休息时光的日子,说不准也只能持续到第75层被攻略为止了。
不……说到第75层,这乃是艾恩葛朗特的四分之三位置。楼层boss很可能像第25层和第50层一样被强化到令人绝望的地步。如果确实如此,恐怕就要在发现boss房间的时候就回到前线了。
「……已经过了一天了啊。」
我自言自语着,抱住了亚丝娜纤细的身体。
若是回到最前线,大概就不会有现在这么多的机会能够互相接触了。而且,如果亚丝娜重新担任kob的副团长,就连见面都会变得困难起来。
如同感觉到了我的焦躁一样,亚丝娜在耳边轻声说道:
「没事的,才过了一天哦。」
「……嗯。」
「而且今天还没过去哦。再做很多各种各样的事吧?」
「……嗯,好。」
听到这蛊惑性的话语,我的虚拟体一下子起了反应。亚丝娜眨了眨眼睛,紧接着脸上便一片绯红。
「不,不是的,各种各样,说的不是那—种事情啦。」
我将嘴唇贴到了慌忙辩解着的亚丝娜的脖子上。一边体会着那如同丝绢一般光滑的肌肤质感,一边回想中午亚丝娜说过的话。
她说,她小时候就喜欢电线。各类数据毫不干扰地通过电线传输的光景相当不可思议。
我现在感觉到的,亚丝娜的颤抖和喘息,也是从现实世界中相隔遥远的她的大脑中发送出来,经过长长的光缆网络和sao服务器传到我的nerve gear中的。这一事实,既像是令人肃然起敬的奇迹,也更像是令人煎熬不已的障碍。
「亚丝娜……」
我不由得紧紧抱住了爱人,自言自语着。
「如果……」
但是我说不出后面的话。因为那是极为遥远而又虚幻的未来。我如今还没有勇气去思考这个死亡游戏通关后的事情。
总是如同精神感应一般敏锐地看破我的想法的亚丝娜,这次没有说什么话,而是用双手紧紧抱住了我。
随后,她只是呼唤了我的名字。
「桐人君。」
这个声音,有着如同安慰幼儿时的「没关系哦」一样的感觉。
2
晚饭是用烤炉烹制的香喷喷的烧鱼和面包、土豆炖制的浓汤和蔬菜沙拉的搭配。
不愧是完全习得了烹饪技能,鱼肉上的皮烤的恰到好处。我的嘴里塞满了沾上香草酱汁的鱼肉,一边大口咀嚼着一边向厨师问道:
「这条鱼是之前在那个村子里买的吗?」
「对呀。……不合口味?」
「没、没有。超、超级好吃!」
我慌忙摇着头说道。
「不过好不容易有了亚丝娜独创的酱油,做生鱼片好像也不错呢。
“啊—想吃呢,生鱼片……」
亚丝娜着迷地想象着艾恩葛朗特的npc餐厅里绝对不会出现的菜品,之后露出了淡淡的苦笑。
「不过,不知道是不是我太在意了……这个世界里没有冰箱吧?」
「应、应该没有吧。」
「那么,鱼店也是把常温的鱼排在那里了……不知怎么,对把从那里买来的鱼就这样直接生吃有种抵触感啊。」
「原、原来如此。」
严格来说,这个世界里就算是落到地面后一直没有捡起来的鱼,也仍然是以物品形式存在着——也就是仍有耐久度的时候品质(当然也包括味道)不会变化。虽然落地三秒之后就会有脏污的效果,但只要用水洗过就会完全去除。
然而另一方面我也能理解亚丝娜的抵触情绪。如果要吃生鱼片的话,果然还是用新鲜的素材更能让人有种美味的感觉。
「那就早上鱼店开门的时候抓紧买好跑回来……不,就
算如此我们也不知道鱼是什么时候获得的……——啊,对了。」
我突然想起一件事,于是打开主菜单,切换到技能选项卡。
现在96级的我总共有12个技能格。其中设定的技能,包括《单手剑》《二刀流》《双手剑》《体术》《投剑》《武器防御》《战斗时回复》《索敌》《隐蔽》《疾走》《重量扩张》和《急救》。
其中熟练度和使用率最低的无疑是双手剑。很久之前获得略显稀有的双手剑的时候,因为想要自己装备试试而点了这个技能,不过很快就不再用了。
原本对双手剑技能的研究,虽然因为后来在和双手剑使的决斗中发挥了作用而并非毫无用处——不过再留着这个技能也没什么意义了。
「难道说,要换技能吗?」
不知何时站到我身后的亚丝娜注视着我打开的窗口说道。我点了点头回答:
「对……我想放弃双手剑改去钓鱼。」
「诶?」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不过亚丝娜不要阻止我!这也是为了能吃到新鲜的鱼做的生鱼片啊!」
亚丝娜坐回到桌子对面点了点头。
「我又没想阻止你。」
「没……是、是这样?」
「因为啊,既然有了二刀流,现在也用不了双手剑了吧。而且我觉得桐人学习一个生产系的技能也不错啊。」
「这、这样吗?」
「再就是我也想吃美味的生鱼片。加油修行技能吧!」
面对这样的激励,我也只能拍着胸口回答:「哦、好的,交给我吧!」
一起收拾好餐桌后,我们坐在暖炉前的摇椅上喝着咖啡。这时亚丝娜突然说道:
「对了……一想到生产系的技能,中午我们去了科拉尔村看家具对吧?」
「嗯。」
「那家店里有个很漂亮的桌子对吧?」
「嗯……嗯。」
我轻轻停住嘴的原因,是想到她莫非真的会说要买那个接近七十万珂尔的桌子。不过亚丝娜露出「不是这样」的微笑继续说道:
「不知道能不能找到制作那个桌子的叫马赫克尔的木匠呢。」
「嗯……要怎么找呢。去那家npc店里问吗……或许找阿尔戈的话就能搞定了。为什么会想到这个?」
「那个啊……」
亚丝娜的脸不知为何变红了。
「想找他订做一个摇椅呢。」
「诶?」
我眨了眨眼睛。要说原因的话,我和亚丝娜现在坐着的这个摇椅是和小木屋配套的。虽然是npc制品,但坐上去的感觉还不错。
「为什么又要买呢?」
将咖啡杯放到桌上的亚丝娜站起身一步步走了过来,一下子坐在了我的膝盖上。我慌忙放下被子,右手撑在她的背后。
「你看,这个椅子要两个人坐的话不久完全变成我坐在桐人君身上了吗?」
「……嗯、嗯,是这么坐了。」
「如果更宽一点的话就能两个人并排坐了哦。」
「嗯,对,并排了。」
「还有,如果椅背的角度能平缓一点就好了啊。」
「嗯,大概是吧。」
我一边回答着一边伸出左手,亚丝娜却回答「不行」,随后轻轻瞪了我一眼就站起身回到了自己的椅子上,欣然打开了菜单窗口。
「那我就给阿尔戈发消息了。如果找到了马赫克尔先生的话,明天一起去见见如何?」
「……行啊。」
我点点头,突然想到一件事。如果是木匠的话应该也能制作钓竿。现实世界中钓鱼的话,有太公钓鱼这样的说法,不过在艾恩葛朗特,钓具的质量和结果密切相关。提升钓鱼技能略显无趣,因此还是钓上一点东西能让修行愉悦一点吧。
我一边注视着一脸严肃地敲打全息键盘的亚丝娜的侧脸,一边思考着。
确实还有很多没做过的,能让人高兴的事情。不需要考虑这样的日子还有多少天,而是每一天都全力度过。这一根本原则,和在最前线的时候并无区别。
我将视线移回仍开着的窗口,用指尖触碰设定有双手剑技能的格子。在弹出的菜单中选择删除技能。我一边阅读着「这一操作将使熟练度归零」的警告文字,一边在心中自言自语。
——不好意思,没怎么用上。
按下ok按钮后,技能格随着略显寂寞的音效清空了。
3
第二天,2024年10月25日。
吃过早饭的我哦和亚丝娜,通过第22层主城区的转移门下到了更下方的艾恩葛朗特第3层。
主城区兹穆弗特是由鬼怪般的三株猴面包树在中间挖成如建筑物一般的样子构成的城镇。走出转移门后,亚丝娜仰望着冲天的巨木,眯起眼睛轻声说道:
「……真怀念呢。」
「是啊……」
我们就这样并排站着,回想遥远的记忆。
随后仍然是亚丝娜先行说道:
「那就走吧。马赫克尔先生的工坊……就在那棵树里面。」
我们牵着手走向东南侧的猴面包树。
情报商阿尔戈只花了一晚上就找到了木匠马赫克尔的居所。原本以为完全习得技能的木匠应该会在相当高的楼层开店,因而我被工坊位于三楼的信息惊住了。
不过到达这里后我就明白了他这样做的理由。
木匠需要的乃是质量上乘的木材。艾恩葛朗特第三层乃是《森林》之层,而且下层的面积也相当大。更何况,现在来访的玩家不多,因此和同行争夺稀有木材的概率并不高。
我们穿过人烟稀少——不如说是几乎看不到其他玩家的转移门广场,走入猴面包树,然后登上三层。工坊就位于圆形通道的终点。
小门上有一个写着【mahokl"s atelier】的看板。
「……光是这个完全不知道这家店卖什么啊……」
听到我的感想,亚丝娜也点了点头。不过从名字来看不会弄错。
走过去敲了敲门,没有回答。我轻轻把门推开。随后从里面传来轰隆隆的声音,让我不由得向后仰去。
工坊远比外面看上去宽广——但各处都堆满了巨大的圆木、方木和板材,如同迷宫一样让人无法看清全貌。轰隆隆的声音似乎就是从房间的正中央传来的。
在堆积如山的木材间左右迂回,好不容易才走到中间的我们看到的——是一个用和双手剑差不多大的大锯正将直径一米、长近三米的圆木从正中间锯开的矮个子玩家。
身高大概比《鼠》之阿尔戈还要矮两三厘米。和小孩子差不多的虚拟体轻松操纵着远比自己大的锯将有自己两倍大的圆木锯断的景象,就如同某种艺术表演一样。
发出巨声轰鸣的锯毫无停滞地一口气切断了巨大的圆木,到达地面的瞬间,发出了令人眩目的光。
在这道光中,圆木变形成数枚板材。仔细想想,这还是我第一次亲眼看到木匠的技术。
变形结束的瞬间,我和亚丝娜一起拍手鼓掌。
将锯扛在右肩转过来的矮个子玩家,戴着如同过去漫画中出现的带有漩涡纹理的反光圆眼镜。他用可爱的声音说道:
「——有什么事?」
(待续)
后记
我是九里!感谢各位购买并阅读本作!截稿日的危机实在太严重了所以没写多少!
从《16.》改为《sugary days》系列,到此终于有种故事开始前进的感觉。今后预定会有和新登场的角色,木匠马赫克尔相关的冒险展
开。虽然有点超出预想变成了长期系列,但还请各位多多关照!
me14 sugary days 6
网译版 转自 译者博客
正文翻译:rkl & kcmasaki
图源:s
译者注释:
(1)本文来自川原砾(九里史生名义)于2015年5月5日的itia112上贩售的同人志。
(2)关于me系列,目前川原表示正在考虑旧me(01~06+a)的再版,me07~09已收入saop,me10~14以bd特典小说形式重新发售,最新的me14~15已合并再版(目前虎穴空仓)。
1
「有何贵干?」
戴着漩涡圆眼镜,扎着麻花辫的矮个子女性玩家一下子用时代剧里才会有的语气大喝,让我在仓促之间找不出可以用于回答的词语。
虽说对「来者何人!」回答「吾乃怪客是也!」是定式,但我觉得对现在的情况并无益处。这时,发挥了出色的对人交流技能的亚丝娜以清晰的声音回答:
「很抱歉在您工作时来访,请问是精雕木匠马赫克尔小姐吧?我是亚丝娜,这位是桐人。我们想委托您制作家具,不知会不会打扰?」
「哦—是客人吗。」
马赫克尔将刚刚切断圆木的大锯咻的一下立在架子旁边,穿着粗糙的工作靴的她咔咔踩着地面向我们走来。
纵然她走到我们旁边,由于画有漩涡纹样的眼镜遮挡,令我看不到她的眼睛。她的头发呈淡褐色,穿着蓝色斜纹牛仔布制的围裙,双手戴着厚重的革质手套。这是与我和亚丝娜的好友——锻造师莉兹贝特常用的女仆式围裙风格完全不同的,令人感叹「不愧是职人级别!」的装束。
透过圆眼镜上下打量着我和亚丝娜的马赫克尔双手叉腰,提出了第二个问题:
「你们怎么找到这家店的?」
「从情报商那里知道的。」
亚丝娜坦然回答。马赫克尔似乎仅凭这句话就知道了情报的来源,鼻子哼了一下。
「是《老鼠》那家伙吧。」
「……是的。如果令您不愉快的话,我们在此道歉。」
亚丝娜垂下了头,但精雕木匠只是挥了挥手。
「倒也不是那——样。毕竟都挂出招牌了。只是……嗯,算了,你们是从哪里听说在下的名字的?」
「不是听说,而是在商店里看到了马赫克尔小姐制作的桌子。因为非常漂亮,所以想找制作这张桌子的职人订购家具。」
「桌子?」
听到亚丝娜回答的马赫克尔,眼镜上方的眉毛皱了起来。
「怪事……我应该是打算把委托都推掉了……是哪家店?」
「第22层的科拉尔村。」
「科拉尔……啊,对!」
马赫克尔啪的用左手掌拍了一下右拳,点头说道:
「是这个村子啊。对了,确实有家具寄放在那边的npc家具商……都忘光了。」
代替头上已经开始冒出gj标记的亚丝娜,我将从刚才的对话中察觉到的违和感变成了问题:
「……那个,从刚才的话里,总觉得您似乎想隐退了……是我的错觉吗?」
「也不算是错觉吧。」
轻轻耸了一下肩膀的精雕木匠举起戴着手套的右手,伸出了一根手指。
「刚才问过一遍了,你们打算订购什么家具?」
「摇椅!」
「……原来如此。」
马赫克尔将伸出的食指转向了工坊深处。
「这么说来二位是客人了。请到这边用茶吧。」
2
工坊深处摆了一张z字型的怪桌子,和四把带有靠肘的座椅。我和亚丝娜刚一坐下,就为那由整块木板构成却毫无生硬感的椅面而大吃一惊。
将三个木质马克杯放在桌子上的马赫克尔,从旁边的炉子上拿起水壶——当然是金属制品——然后向杯子里注入热水。
「请用。」
……虽然你之前那么说,但这不是茶,只是白开水吧。
当然我出于礼节考量,并没有这么说。只是和亚丝娜一起说出「我开动了」之后拿起杯子喝了一小口。随后,令人诧异的甘甜和清香在口中散开,我不由得和亚丝娜四目相对。
马赫克尔的漩涡眼镜上闪了一下反光。她轻轻一笑,将杯子放到口边说道:
「这个马克杯是用s级香木制作的,所以只要注入热水就会变成香茶了。」
「诶……木工技能居然这么深奥啊……」
我由衷地感叹道。抚摸着桌面的亚丝娜随后提问:
「这套桌椅也是马赫克尔小姐做的?」
「当然。」
「不论坐上去的质感,还是触感和外观都是顶级……能做出这种高档品的您为什么要藏在这里呢……?」
听到亚丝娜的问题,马赫克尔喝了一口茶,反过来问道:
「……是亚丝娜酱和桐人君对吧?你们是圈内only玩家?还是说也会到外面去?」
听到这平常基本不会被问到的问题,我和亚丝娜再次四目相对。若是全副武装,外人一眼就能看出我们是圈外玩家,但如今我们两人都穿着便服,没有装备任何武器。我挠挠头回答:
「该算是在外面活动的吧……」
「嘛,也是呢。毕竟是看到了在下制作的桌子的价格之后才来定制的。」
马赫克尔又微笑了一下,但很快就收起笑容,眼睛上方的眉毛也皱了起来。她一脸迷惑地「嗯~」了一下,随后压低嗓子对我们提出了新的问题:
「那么你们应该知道《复合》【position】吧。」
我不禁眨眨眼睛,点头回答:
「嗯,知道……」
复合——或者说复合【posite】效果,在sao内指的是由多项技能产生的《组合效果》。以我所习得的为例,当单手剑和体术两项技能的熟练度都达到一定值的时候,就可以发动剑技《meteor break》。除了战斗类技能外,生产类技能内也有各种复合效果——《长柄武器制作》技能和《单手武器制作》技能的熟练度足够,即可制作《斧枪》【halberd】;《烹饪》技能和《调配》技能的熟练度足够,则可制作具有药效或是毒性的食物。
在死亡游戏的早期,有相当数量的玩家寻找到技能的复合后就私藏起来;不过两年后的现在,各式各样的技能复合不断被发现,现在可以直接从情报商一览表购买。也就是说,如今也没有要保密这一说法,由于精雕木匠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我就没有继续说下去。
马赫克尔把马克杯中的茶转了一会儿之后开了口。
「托那复合效果的福,为了咱家能隐居起来吃了不少苦头。」
「…这话,怎么说…?」
「嗯~~……」
陷入是否应该接著公開情報而烦恼的马赫克尔再次露出挣扎的表情。抬起头之后通过那漩涡镜片仔细看着我和亚丝娜,最后还是点头了。
「……对我做的桌子有感兴趣这话我就信了。……我在上个月发现了新的复合。」
「唉!」
这可真没想到,吓得我都叫出声。
「我還以為已經全找出來了。」
「当精雕木匠的本来数量就不多的关系。现在《木工》技能完全升满的玩家应该只有五位。」
「嗯嗯。」
「这五个人中除了《木工》技能之外还提升《裁缝》技能的应该只有我一个。」
「嗯嗯。」
「同时还升《长柄式武器制造》也应该只有我。」
「嗯嗯。」
代替只顾着点头的我,亚丝娜发挥了她良好的人际交流技巧。
「也就是说,马赫克尔新发现的复合是以《木工》,《裁缝》,以及《长柄式武器制造》这三种技能的复合效果……对吗?」
「完全正确。」
邊戴著手套邊拍手說著,馬赫克爾靠到椅背上。
「长柄武器由於木材用的比較多,再完善家具的時候盡可能的有效利用材料。做出來的武器給npc武器店分解之後雖然能多多少少賣一點量,但是不想把鍛造武器當本業。畢竟咱喜歡造的是家具。」
很顯然能理解為什麼能把《木工》技能完全習得。和一直與怪物戰鬥有關係的戰鬥類技能可以一直提升不一樣,生產類技能只能通過不斷得累計和重複性修行,若不是因為喜歡的話是沒辦法達到完全習得這程度。
「《裁缝》技能也是因為製作床和沙發的重要技能,因此提升不少。發現製造視窗裡面多了新的複合技能的時候裁缝技能900以上,《長柄武器製造》也超過800了。」
我隨口吹了一聲口哨。要把一個生產類技能升滿已經很不容易,還把三種升到1000、900和800可相當費勁。能做到這個地步只有馬赫克爾也不易外。
這樣一來,她所發現的複合究竟是什麼突然很感興趣,木匠和裁缝的組合的產物之類的,如果再加上長柄類武器會是什麼樣子。拖把?或是鯉魚旗?
迫不及待想知道答案的我身體向前詢問。
「那麼,這個複合是…?」
「barrister。」
「阿?咖啡機之類的東西嗎?」
【kc:那是barista!!!】
「用日语来说的话就是《弩炮》」
「弩…这…唉唉唉唉唉唉!?」
在我摆出惊愕的表情时,旁边的亚丝娜拉着我的右袖。
「桐人君,弩炮是什么东西?」
【kc:果然是不玩游戏的大小姐】
「呢…弩炮怎么说呢,就是…固定式的超巨大弩弓。像不使用火药的大炮一样的东西。」
【kc译注:日文的弓弩和弩炮读法差很多】
「…哎,唉唉唉唉唉唉!?」
这次轮到亚丝娜大喊。
3
刚走出22层传送门的时候,响起正午时的时钟声。
科拉尔村的正中央还是一如往常的安静,见不到除了我们意外的玩家。虽然第3层兹穆弗特广场也没什么玩家,但这里没有npc在街上走,实在看不出这里是这层的住宅区。
「…啊~,当初确实在这里收集过木材,虽然已经是一年前的事情了。」
跟在我和亚丝娜后面的马赫克尔如此轻声得说,仔细观察了周围用很怀念的语气接着说。
「在这里寻找质量好的木材,仓库里存不少货之后借用npc门店隔壁做出了那张桌子的。后来就这样陆陆续续来委托的缘故都忘了要记账呐。」
「也就是说,一年前就已经能做出那种质量的桌子?」
感到惊讶的亚丝娜如此的问道,戴着漩涡眼睛的专业工匠露出得意的微笑。
「也是啊,反过来说完全习得技能大概也是一年前左右的事。走,去门店吧。」
三个人往npc家具店方向走,关键的一张价值70万珂尔的核桃木桌子理所当然的还在门店内摆放着。
它的造主走到了旁边,脱掉右手上的手套摸着表面。「做得还不错」,说着在桌子表面上点了一下。
委托专用视窗上点下《终止委托》的马赫克尔被我急着制止。
「那个,稍等!」
「咋啦?」
「那张桌子不卖了吗?」
「是的,原因刚刚也说过了。」
「也是呢…」
在兹穆弗特的工坊听了马赫克尔隐居的理由,其实比想象中的严重。为了她自身的安全,确实应该停止做生意消失一段时间会比较好。我和亚丝娜也是因为只有这一张桌子直接去这家工坊。《老鼠》阿尔戈的情报网还是这么惊人。
不过反过来说,回想起昨天亚丝娜找到这张桌子之后的反应其实并没有完全放弃这张桌子。很可惜的是,我已经没办法随意购买一个需要70万珂尔的家具。
结婚后的第三天,像是在测试我做为「丈夫的能力」,亚丝娜偷笑着靠到我肩膀上。
脸转到我耳边细声得说。
「谢谢你桐人君,但是有你这份心意就满足了。」
「额,嗯~但是…」
「等到我们钱存够了再回来买就好啦。」
「嗯,嗯……」
像是要做交换条件的,通过那厚的漩涡镜框看着我们二人的马赫克尔又发出了微笑。
「两位。」
「额,唉?」
「这张桌子可以给你们打一折哦。」
「啊…1…哎!?打一折!?」
我听到都快跳起来了,马赫克尔举出右拇指。
「当然,委托的摇摇椅会严谨的制作。但是,有个条件。」
「说的也是…那么条件是?」
「我所需要的指定材料道具全部都收集给我!」
把买到的桌子先带回去,我和亚丝娜目送马赫克尔使用传送门回到第三层之后盯着刚刚那木匠给我们的羊皮纸清单。
纸上有列出五个种类的材料,每个都相当稀有,不过这不是问题的所在。
「这些…是弩炮的材料吧?」
亚丝娜轻声的说,我也歪着头困惑着。
「应该是。怎么回事呢…明明不想要做才离开之前的工坊并且隐居到第三层的…」
「嗯…嘛我们先回去吃饭吧。」
本来没注意到的空腹感被老婆一句给召唤来的我立马回应了一声「嗯!」。
买完菜后沿着湖边的小路回到木屋。我和亚丝娜在这栋房门前结婚的时候是十月二十四号下午五点多,现在是二十六号的下午一点,实际上结婚还不到两天。
但是往小丘方向看到那个朴素的烟囱的屋子瞬间,胸口涌现出乡思的感觉。亚丝娜似乎也有一样的感受,本来牵着的手握紧了些。
「有一个房子真好呢。」
亚丝娜边说边搂住我右肩、头靠着头。
「嗯,总觉得能够理解玩家小屋的意义所在。」
「嗯,毕竟是我们的家嘛。」
说完之后看着我的亚丝娜,明显露出一幅有所期待的表情,无法忍受的我用左手摸着她脸颊,两个人的嘴唇叠上。在这漫长的吻中亚丝娜动了她的嘴唇,传达了一句「好喜欢你」。
【kc: 快喘不过气了…】
早上一起出门,逛了好多地方再一起回家。这样的日子比什么都值得开心,享受,与珍爱。
「喜欢你…,最喜欢你了桐人君…」
听到亚丝娜颤抖的声音,我强烈的抱住亚丝娜苗条的身躯满直到满足为止。
4
吃完夹着丰富的火腿,芝士,生菜的黑面包上叠一层荷包蛋的法式三明治午餐后,我从衬衫【kc:肯定是黑的】的胸前口袋取出羊皮纸清单。
材料道具名称和数量从上开始为:
·solidite铸块 30
·udite铸块 20
·老化的柚木属圆木10
·巨岩龙之腱 8
·幻之熊脂 8
这么写着。上面两个是稀有金属,正中间的应该是稀有木材,第四个应该是非翼龙身上能采集的素材,之后第五个——是多么令人怀念
的道具啊。
两手扶着冒出热气的咖啡杯的亚丝娜坐到我旁边正大光明得偷看。
「最后那个…该不会是第四层的…」
「是啊。没想到还有和那个喷火熊再战的一天啊…」
喝了一口咖啡之后想起那遥远的回忆。
《幻之熊脂》是为了制造能通过第四层水路的小船所需要必要稀有素材。能使用喷射火焰的巨大熊《magnatherium》虽然有这个素材,可是第一次挑战的时候可是吃了不少苦。
不过那时候那是两年前差不多15级的我,现在也等级也超过90级了。当时令人恐慌的magnatherium现在估计一发剑技就能搞定。如此一想心里有点寂寞感。
正在考虑是放弃和喷火熊战斗直接和玩家交易的时候,亚丝娜「嗯~」了一声。
「怎么了吗?」
「嗯…虽然很高兴那张桌子能够享受一折的优惠,但真的只收集这些材料就行了吗?…」
「嗯~」
这次换到我出声了。
马赫克尔的行为是有些诡异。本来在上层的工坊做生意跑到下层的兹穆弗特就是因为不想制造被自己发现的复合武器《弩炮》是他自己解释的。
做为前提,sao里面是不存在《飞行道具》【kc:你不是会丢小刀?】。按照这个说法,就是以往梦幻rpg要素里面不仅仅是针对魔法,也包括弓箭。
原因是游戏设计为了强调体验最好的体感才会废除射击游戏系统这个设定。
有人说过,很久以前人类,精灵和矮人在这大地上造了王国。但是某天,发生了叫《大地切断》的地形分裂现象发生,使所有的王国的首都,街以及村庄切成圆形并且重叠的在一起飘到空中形成一个巨大浮游城。从此之后失去了所有魔法,释放的弓箭也飞不出去。
想起了以前某暗黑精灵骑士和我们叙述的传说之后开了口。
「如果真的有弩炮,并且是能够使用为前提。虽然不知道能不能带进迷宫区的boss房间,至少在攻略区域boss能有所作为。虽然这么说,但可以理解马赫克尔为何会不放心…现在来看,只有马赫克尔能造出弩炮的她不要说攻略组的圣龙联合,被艾恩葛朗特解放军知道的话绝对不会被放着不管。」
「也是呢…他们可是《只要是攻略死亡游戏的非pk玩家都欢迎》的,最坏的情况还可能会被软禁。」
稍微回到血盟骑士团副团长立场的亚丝娜也考虑到了。
制造高品质家具中能燃出热情的马赫克尔,如果这样被命令制造他讨厌的兵器弩炮这种事情应该承受不住。在闹大之前先隐居起来这种想法谁也没办法责怪。
那么为什么她会告诉我们有关弩炮的内容呢?
还有为什么要我们收集拟似弩炮材料的稀有素材做为交换条件…?
「…怎么办,桐人君?」
围绕着亚丝娜,考虑了十秒钟之后吐出一口大气回答他。
「就收集吧,并不是为了桌子…而是觉得马赫克尔一定有自己的想法。如果事情变得很不妙的话再制止就行。」
「…嗯,知道了。那么,我们准备出发吧。」
点头之后站起来的亚丝娜挥动右手叫出视窗。
操作装备栏之后从朴素的毛绒衣和裙子换成纯白和深红的骑士装。
只不过两天没见到的姿态还是那么美丽,威风,魅力十足。
迷你裙柔软的飘动。
「桐人君也快点换装…」
我伸出双手抱住正在说话的亚丝娜。
「啊,等等。不行啦,现在要准备去收集道具…」
当脸已发红的细剑使正在说的时候,我已经用嘴唇沿着她脖子一步一步爬。
「没关系,那种数量只要花三个小时就能收集完。」
「什,什么没关系啦…嗯…」
亚丝娜的身体抖了一下并开始喘息,向着热烈的色彩发展…
(完)
versus
诶……。这就是《第四世代型完全潜行实验机》吗」
我一边自言自语,一边抬头仰望镇坐于眼前的巨大立方体。
裸露着铝制材料的外板映着暗淡的光辉,几个并排而立的巨大风扇正嗖嗖地转着。立方体的一边与一张塑胶床连结,床上,像是要包覆头枕一般延伸出来的,是一个粗糙的头盔型大脑连接终端。
「个儿真大啊。这不是比初期的游戏厅用的大型机台还要大呢吗,比嘉先生?」
说着我回过身去,只见面向着控制台的男性操作员抬起头来,有点意外地耸了耸肩。
「就算这样,可还是比放出预测的缩小了不少的说呢,桐谷君。要说游戏厅里有的第一世代机,fc和drecap之类规格也是完全不同的说!」
「……两种实机我又都没见过……」
「唉,那是人生的损失的说哟!下次到我公寓里,好好地来一次怀旧游戏合宿……」
走嘴说着奇怪台词的男性——比嘉武,正是开发这个世界最先进的vr机器的主任研究员,然而外表上却完全看不出来。像剑山一样微微直立的发型加上超大的圆眼镜,身着印着游戏角色的t恤衫这种打扮,比起微暗的高科技房间,更像是秋叶原商店周围的人百倍。
不过,从学校回来穿着制服的我也没什么资格说。
我——桐谷和人,为什么在这里——一个位于港区六本木的投机公司的研究室之中呢?理由很简单,我只是在打工而已。
第一世代大型娱乐机、第二世代的nerv gear和amusphere,然后是第三世代的医疗用机medicuboyd和进化之后的完全潜行设备,这些机器当然不会挑剔使用者,但即便如此也有一定程度的适应性可言。也就是说,大脑能以多大的效率和机器连接——话虽如此,除了与生俱来的适应性,长时间的潜行经验也可以提高效率。
在现在的日本,不,世界上拥有最长潜行时间的人们毫无疑问,就是一年半前发生的那个《sao事件》的《生还者(survivor)》们。
由比嘉武主导开发出的第四世代机,是在与大脑连接的精度上,与之前相较有着压倒性高精度的设备,然而,这种高规格好像引起了始料未及的问题。因为大脑和机器之间交换的信息量过大的原因,即便包含比嘉在内的全体工作人员都进行试验潜行试图获取数据,也会因为《vr醉》而在其中无法随心所欲地活动——事情就是这样。
因此,比嘉用某种渠道委托身为《生还者》之一的我打工来做测试潜行,受到日薪诱惑的我来到六本木这里,就是因为这个。
「——总之,我只要用这玩意儿完全潜行,这样那样地动动就行了吧?」
在我摸着冷却下来的铝合金外装确认时,比嘉点点头表示肯定。
「没错没错。虽然很不好意思,但我们在里面光是看到图片就已经吐得不行了。虽然现在正在开发配合潜行者的适应性调节连接深度的套件,不过就算要做那个如果没有人潜行以获得数据也不行呐,哈哈哈」
「…………嘛,因为有工资拿所以我什么都会做……不过在那之前,请姑且让我确认一点」
我瞥了一眼有些夸张的头盔型连接终端,继续道。
「那个,潜行,没有危险……吧?」
「当然当然当然!」
比嘉连说了三次,用力地点了点头。
「桐谷君是sao survivor,所以我很了解你担心的感觉的说。没问题,我开发的机器,危险性顶多也就这么一点点的说!」
「这样吗,那我就放——」
放心了,我把到嘴边的话吞回去,再度看向比嘉。
「……《也就这么一点点》?」
「不不不,没关系没关系没关系!」
说过三遍之后,比嘉小声以很快的语速继续说到:
「……不过,潜行中突然拔掉电源的话会有点那个……」
「那个,是指什么……?」
「不不没问题!已经好好的装备了两个补助电源系统和紧急用电池的说嘛!」
「有点那个,就怎么样……?」
「不不不no problem!没有实际危害!只不过那个,有点,怎么说呢……」
我向圆眼镜深处的双眼有些彷徨的比嘉走近一步,向其投去静静的视线。
「…………怎么说呢,那个呢,有一丁~点儿非数字化的现象……」
「…………什么意思啊那是」
「归根结底,该说是非逻辑呢……还是非自然呢……说白了,就是会出现这个的说」
说着,比嘉将双手耷拉在胸前。看到这个动作,我渐渐理解了眼前这个科学家想要说的话。
「哈……?怪、怪物……?」
你是想说什么啊——沐浴在这种视线中的比嘉,再一次摇了摇头。
「不,真的,真的是这样的说啊桐谷君!我也清楚地见过的说!……你听我说的说,如你所见,这台试验机现在世界上就仅存在一台而已。可以同时潜行的人也只有一个。然而……潜入到测试区域的工作人员,却数度在其中看到了模模糊糊的人影的说……」
比嘉以在漫画里额头上就会被画上细细的效果线的表情如此说道。
我为了掩盖刚才一瞬露出的认真表情苦笑起来,用力耸了耸肩。
「应该是因为vr醉的影响,看错了光线效果之类的吧?还是说,着色器出bug了?」
「nooo——!我genius·higa(译注:higa即比嘉)写出的program不可能出那么拙劣的bug!」
干脆地无视掉他突然改用外国人的语气这件事情,我再度耸了耸肩。
「不过,这个房间暂且不提,vr世界出现妖怪这种事情……我也不是没听说过,但是我在艾恩葛朗特确认这种流言的时候,看到的也不是妖怪而是npc」
不用说,这当然就是指现在仍作为我和亚丝娜《女儿》的top-down型ai《结衣》。要是说了我最初是为了找怪物去的,她本人会生气的吧。
「……也就是说,在那边见到的一切都是数字代码,那个存在也应该是在记忆地址的某处清楚地记述着的。调查当时的日志的话,马上就能知道测试潜行员看到什么了……」
对如此指出的我,比嘉像孩子一样提高了嗓门。
「我当然确认过了的说。不过,日志里什么都没写。也就是说,这肯定不是实验机的硬件或是软件生成的对象的说。这么说就真的是怪物了嘛……或者是……」
「……或者是?」
「…………那个,这是些不大应该告诉桐谷君你的话,我希望你能当成没听见的说」
以这种小题大作的前言开头,比嘉压低声音道。
「这个实验机的心脏部位,装有《量子运算回路》。就是传说中的量子计算机的说呢」
「……那个也是比嘉先生造出来的?」
「oh yeah,虽然我想这么说的说,不过很可惜,基础理论都是那位茅场前辈遗留下来的说。嘛,先不管那个,也有量子计算机有干涉平行世界的可能性这种说法的说,一直以来。……在sf的世界中」
「…………平、平行世界……你相信那些的说吗?」
对于说话方式终于被传染的我提出的疑问,比嘉微妙地不置可否地摇了摇头。
「只是『那样就好了』或是『真的发生就好了』这种层面而已的说!不过,如果那是事实的话,这个怪物的问题也就可以说明了的说。也就是说这台实验机,和存在于别的时间流……过去、未来抑或是平行世界的同种量子计算机产生干涉,所以才出现了本不应存在的潜行者之影……」
「…………感觉和真的怪物已经没什么大不同了呢」
我再次耸耸肩,瞟了一眼墙上的表。
「嘛,到底会不会出现,总之潜行去看看就可以了吧。……今天,我妹妹好像要下厨做些什么,要是晚饭时间我还没回去
的话一定会被骂的,所以差不多……」
「诶,桐谷君有妹妹的说!?现、现在多大!?」
感受着比嘉反应中微妙的既视感,我完全无视他的提问,坐到了实验机的床上。我配合床面起伏躺好身子,把头伸到头部套件的下面。
「准备好了,快开始吧」
我催促表情不甚干脆的比嘉,闭上眼睛。随着头部套件降下的马达音,最后的说明声传到我耳边。
「……那么,连接开始的说。假想体是按照桐谷君心中的《自我像》自动生成的,所以应该没有不协调感的说」
「了解」
我竖起左手的拇指,如响应我一般,背后的实验机开始响起低鸣声。
————又来了。
感受着视野奇妙的摇晃,有田春雪桃色的猪型假想体眯细双眼。
这里是纯净的青色通透的世界。由《burst.link》命令潜入到的《初期加速空间》。
现实世界的春雪头上戴着的量子通信机,量子通讯终端的深处,装载着谜之程序《brain.burst》。这个bb程序,会根据春雪的指令将其思考千倍加速,完全潜行到这片染着青色的区域中。
初期加速空间,是为在对战搜索表中搜索对战对手,或是启动外部程序等各种作业而存在的。春雪现在《加速》的理由是后者。也就是……为了做提交期限是今天的作业。正确来讲,尚存的余裕在现实时间中就只剩下十五分钟了。在第五节的日本史课中要提交的报告作业,别说脑内的记忆领域,春雪甚至都忘了将其登录在时间表程序之中。
如果是数学或是英语作业的话,还有让拓武或是千百合代写的最终手段——虽然之后一定会被索取报酬——不过论述形式的报告就不能这样了。
所以,春雪消耗了贵重的1点加速点进行《加速》,一心一意地敲打着全息键盘,然而——
突然间感受到奇妙的气氛的春雪抬起头来,映在视野中的无人青色教室的中央,有一种缓缓摇动的感觉。
「…………怎么回事……?」
喃喃着,假想体从椅子上下来,在课桌列之间前进了几步,注目凝视,黑版的一部分再次微微波动起来。没错——可以说就像是,春雪和黑板之间,有着透明的什么东西在动一样。
实际上,春雪已经不是第一次接触这种现象了。最近——这一个月以来,完全潜入时偶尔就会有视野像这微妙地摇动的情况。而且,这种现象不会在通常的vr世界中出现,仅限《加速》时。
但是,今天的现象却前所未有地清晰。春雪把作业抛之脑后,一心凝视着前方。
随即,他马上察觉了某件事。
「……人?」
没错,生于教室一点的摇动,能看出人类的轮廓。就像是那里站着一个完全透明的人一样。
但是这应该是不可能的。
青色的基本加速空间,原则上是只有提出《burst.link》命令一人的世界。要两人潜行到同一空间中,就只有将双方的量子通讯终端直结,然后再同时行使加速指令才可以。但是不用说,春雪现在并没有和任何人直结。
……也就是说。
「…………妖、妖怪?」
被自己的自言自语吓到的春雪,一点点地向教室后方退去。但是,就在这时。
透明的影子,嗖地接近了同样的距离。
「咿、咿咿咿!!」
春雪尖叫着,然后高速向后疾退,无意识地呼叫起加速停止命令。
「bubububur、burst.ou……」
但这时,春雪忽地打消了这个念头。
这里并非现实世界,是由量子通讯终端根据治安摄像头的影像生成的vr空间。眼前映出的一切,都是可以置换为代码的数据。所以那个影子也肯定有着其存在的理由。妖怪是不存在的。妖怪是骗人的。
藏在最后一列的桌子后方,春雪拼命地思考着。那个人影——看起来像是人影的东西到底是什么,应该肯定有方法可以确认。如果假定那是别人的话,因为这里不是普通的vr空间而是加速空间,所以那个《某人》一定也同样是脑加速者。而如果脑加速者连接上了同一网络的话——
「没、没错……名名、名字应该有显示的,在对战搜索表上」
干燥的口中漏出这么一句,春雪快速点击了假想桌面左上显示的《b》的图标。brain.burst控制台的画面啪地展开来。他移动拉条,打开对战搜索表。
在最上方显示着春雪自己的名字。然后是在同一教室里的拓武——《cyan.pile》和千百合——《lime.bell》。接着是在学校食堂休息室的黑雪姬,《ck.lotus》。现存于梅乡中学的脑加速者,应该就只有这四人。
然而。
在第五列,像是墨水渗入一般的像素点集合体在蠕动着。
那些光点不知为何,没能立刻形成文字。它们在屏息凝视的春雪实现前方,激烈地震动,闪烁——最后终于变成几个字母。
但是,那个文字列并不符合对战假想体名字《颜色·名字》的定式,只是六个字母的排列而已。也没有等级的表示。
「k、i、r、i……、t……o……?」
——桐人?(译注:kirito即日文桐人的读法)
谁啊……?
被这种好奇心引导,春雪的右手自行动了起来。
从点击《kirito》这个谜一般的脑加速者的名字,弹出的窗口中——选择了《duel》。然后再确认对话框中点击了yes。
纯青色的教室,像是溶解一般消失了。
再通过黑暗空间的时候,春雪的猪型假想体被光芒所包围,形态发生改变。成为戴着头盔、有着纤细四肢的白银对战假想体,《silver.crow》。
视野上部的两侧,伸出两条绿色的体力槽。中央刻上了一个《1800》的倒计时。
最后,《fight!!》的火焰文字闪着赤红的光辉,爆散开来。
在硬质的脚触及地面的同时,春雪唰地抬起头。
正前方,稍有点距离的地方,某人站在那里。
那是对战假想体——春雪并不这么认为。
据春雪所知,所有脑加速者的形体,都有着机器人一般的硬质外观。虽然里面也有穿着衣服的人,不过完全没人会有肉身的容貌。
然而,现在立于眼前的某人,明显有着人类的姿态。
那是一个男性。微长的头发和锐利的眼瞳是同样的漆黑。年龄应该比春雪稍微大一点。身着如黑革一般的大衣,手上戴着露指的手套,脚上穿着靴子。然后——背后交叉挂着两把长物。
「…………剑!?」
以嘶哑的声音喃喃着,春雪一点点地拉开距离。
肯定没错,那是在幻想系游戏里常见的,所谓的《长剑》。剑柄分别是黑色和白银。虽然应该是多边形才对,但那传递着沉甸甸质感的光辉,却能让人如实地感觉到收容在剑鞘中的真正利刃的存在。
那不是brain.burst的对战假想体。话虽如此,但春雪也不觉得那是无害的完全潜入用假想体。
春雪一边毫不大意地注视着对手,一边深吸一口气,吼道。
「你是谁……!?到底是怎么连接到梅乡中的局域网里面的!?」
但是,尽管带着特效的声音在战场上回响,黑衣剑士仍然纹丝不动。
被无视了——倒不如说,更像是声音本来就没有传递过去。
仔细观察的话,剑士假想体轮廓各处都像烟雾一般朦朦胧胧。难道是没有实体吗——只是一个影像从某处传过来了吗,春雪如此想到,为了确认这一点,他走近对方一步。
那个瞬间,剑士也动了起来。黑亮的靴子踏出一步,踩在舞台地面上的小石子上发出咯吱的声音。
「————!!」
不是虚像!
春雪慌慌张张地后跳一步,嗖地把锐利的双手架在身前。
如同被这个
动作诱发一般,剑士的表情紧张起来,右手如电光闪动一般握住背后黑剑的剑柄。
——这里到底是哪?
——还有,这家伙是谁!?
我心中不停地重复这两个疑问。
操作员比嘉在事前的讲义上说了,潜行的区域应该是白昼中的草原才对。但是,展现在周围的光景完全就与之相反。
满是裂缝的地面。半是崩坏,已被封锁的混凝土建筑物。铁罐中嘶啦嘶啦地喷出火舌。还有——不见繁星的夜空。那简直就是文明崩坏后的世界。
如果只有我一个人在场,我还会怀疑是量子回路发生了错误之类的问题,让我的意识飞到了未来的东京。但幸运的是,不知该不该这么说,就在我身前几米,有着另一个人影。
从轮廓来看,那大概是个人形。他头上戴着光滑的头盔,身体的其他部位被金属的装甲所包覆。反射着篝火显得银光闪闪的躯体,与大大的头相比纤细的出奇。几乎让人难以想象里面还能装入一个活生生的人。而且,其背后还备有一个折起来的散热鳍状物。头盔的前方是一面镜面的护目镜,无法看到内部。
「机器人……?」
我自言自语道,为了确认其整体向前踏出一步。靴底踩到的瓦砾,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
瞬间,银色的机器人飞速的向后一跳——并将两手架在身前。
他并没有拿着武器。但其五指的前端闪着锐利的光辉,于此可见其中隐藏着与之相妒的威力。在我这么想着的时候,我的右手自行动了起来。它越过肩膀,握住背后挂着的剑柄。
——剑?
此时,我终于注意到,自己现在并非是以现实世界的高中生桐谷和人,而是以令人怀念的sao时代的剑士桐人的姿态现身于此。
比嘉说,潜行时,假想体会按照我心中的自我像自动生成。也就是说,我并非把活生生的自己,而是把应该已经不存在的《黑色剑士》认识成了自我。虽然我不由得露出了苦笑,但是现在并非是可以泄气的状况。因为,谜之银色机器人架起了双手,我也握住了剑柄。也就是说,当下是所谓的一触即发的状况。
就这样拔剑的话,我肯定会遭到机器人的攻击吧。虽然形态稍有些不和谐,但其站姿却没有丝毫破绽。他散发出来的斗气,绝非没有灵魂的npc或是怪物身上能有的东西。也就是说,这个机器人外形的假想体,绝对是某个真正的人类在操作。
在紧迫的空气中,我暂且先试图向对方搭话。
「……呐,你是谁?这里是我们企业的封闭网络哟。你是从哪里,为了什么连接进来的?」
但是,没有回答。对方好像是听不到我的声音。那就以肢体语言来说吧,不过现状很难说清。如果我的右手再有细微的动作的话,眼前的大头机器人可能立刻就会冲上来。我和他之间紧张感,就是如此之强。
——我说啊,虽然是突然就把剑握住的我不对,但是,你也有点太好战了吧!
我在心中发起牢骚。银色机器人突破企业的障壁侵入到实验机里,这是明明白白的违法侵入。既然如此他起码也该稍微再偷偷摸摸一点吧…………
想到这里。
我终于——虽然有点太晚了——注意到了视野上方固定表示的东西。
中央有一个数字。现在正从【1740】开始一秒一秒地减少中。然后在其两侧,分别有一条闪耀着绿色横条。同时,与之平行的细细蓝色长条排在一边。
左侧的横条之下,显眼地刻着【kirito】这列文字。再怎么想那都是我的名字——那是在前行之前,比嘉帮我设定的登录id。
然后,右边的横条下,【silver crow】这一名字正发着闪闪地光辉。
「silver……crow……」
我无声地呢喃着的这个词,毫无疑问是眼前这银色机器人的名字。
这种画面构成,还有这种情境。
突然到访的天启,让我愕然地睁开双眼。
这个状况——这个世界,并不是无害而和平的实验用vr空间。
这里是《对战舞台》。我现在,潜入到了过去令人怀念的对战型格斗游戏,也就是所谓ftg之中!
根据比嘉所述,实验机搭载的量子回路有和属于不同时间流的世界发生干涉的可能性。若是如此的话,这里是ftg盛极一时的二十世纪九十年代的世界吗?不不,怎么可能。那个时代连完全潜行技术的皮毛都没有。那就是未来?虽然不知道是几年后,但在未来,ftg会再度受到瞩目吗?
「呐,你……silver.crow」
我忘了声音无法传达给对方,脱口而出地问道。
「这里是格斗游戏之中吗?标题是什么……」
我如是问道。
愚蠢的我,握着剑柄,又向前踏出了一步。
反应——就在同时发生。
银色的机器人型假想体,左脚“锵”地蹬了一下地面——在我这么想的时候,他那瘦小的身躯已如雷光一般,向我的怀中迫近过来。
反射性地踏出左脚之后,春雪大脑一隅暗叫道:糟了!
对手的接近,可能并非是攻击动作。他并没有拔出剑,也没有摆开架势,怀中毫无防备。
但是,由春雪的意识超高速输出的攻击命令设置已经无法取消了。silver.crow高速地全力突进,先制地盯准黑衣剑士的侧腹使出右中段踢。
本来,春雪的对战风格绝非是侵略性的。对于初次对战的对手,他都是以大量观察情况,推测对方的属性和技巧之后再缓缓接近的方式作为理论基础的。
更何况,位于现在春雪眼前的,是没有颜色名,却有着肉身之貌的奇怪对战假想体。特征就只有一身的黑色。如果是赤或者青的话,还能推测出他是远距还是接近型的了,但是黑色就让人无可奈何了。早知如此我应该问问黑雪姬前辈《ck》的属性的!在对峙的时候,春雪如此后悔到,但为时已晚。
明明是这种正体不明的对手,春雪却对对方些细的动作发生反应,先制攻击过去——完全是因为他从名为《kirito》的黑衣剑士身上感受到了非常沉重的压力。
总之,这个有着纤细体格,面容还可以说是少年的家伙,明明仅是握住剑柄站立不动而已,就让春雪持续感受着能使喉咙焦渴的压力。那简直就像和level7或者8的高等级者——不,在其之上,就如和《王》一对一对峙时的紧张感。
只要谜之剑士稍微露出破绽,春雪就打算后退,潜身到《世纪末》舞台的狭路中确认状况的吧。但是,剑士——《桐人》完全没有任何破绽。只要我稍微后退,那一瞬间他就会立刻挥刀一击砍飞我的头吧,春雪畏惧着。
因此,在桐人简单迈出一步的过程中,春雪就爆发出全力的冲撞。
——但是,事已至此,也别无他法了!
在冲出去到使出踢击这个刹那之内,春雪如此下定决心。
面对同为脑加速者对手的时候,只要《对战》就好。这是作为自己师傅同时也是家长的ck.lotus教给他的。先让右中段踢命中,破坏对方的姿势,接着以不给他余裕拔出背上的剑的零距离猛攻,等必杀技槽蓄到一半的时候飞行发动猛落攻击终结战斗!
包含着这种意志的初次攻击,在夜暗中划出一道银色的圆弧,直奔对手腹部——
嚓,随着微弱的效果音,攻击落空,仅仅打飞了大衣上的一个扣子。
「什…………」
失衡的体势中,春雪倒吸一口凉气。
难以置信。那个瞬间,那种突然冲刺,防御还说得过去,竟然会被回避掉。
在春雪呆然圆睁的双眼正前方,少年的右手一闪,伴随着清凉的金属音,拔出了漆黑的长剑。
***
非常了得的速度。
白银假想体《silver.crow》的突进,还有狠狠深蹬一脚使出的右中段踢,可以看出已经反复练习了几千次的极度连贯的动作滑过
我的腹部。
但是,因为滑过的那一下,我也差不多感觉到他的第一击是在瞄准哪里了。
操作silver.crow的是活生生的玩家,这毫无疑问。在人类操作假想体时,他们的动作会显露出一点与怪物相异的微细信息。像是重心的移动、指尖所向、腰部的高度,还有视线。
吃了一击就很可能会丢掉性命的sao的决斗要求玩家对种种对手的动作作出先读。因此,在和水平不相上下对手的战斗的场合,从远处单发的大开大合的招数几乎百分之百无法命中。跳冲的招式都是在就算被格挡或是被回避都没有关系的套路中使出,王牌的大招一定得组合在连续技之中。
从这个观点来看,silver.crow的中段踢虽然有着令人惊叹的速度,但也太不遮不掩了。在他刚有动作的瞬间,我就感觉到左肋腹中招的预兆,全力向后冲了出去。不如说,只被打飞了大衣上的一个扣子已经算是幸运了吧。
crow好像没想到会被回避,保持着空挥的姿势上身剧烈摇晃起来。对于想要放过的想法,这实在是一个太有魅惑力的瞬间了。虽然从理性来想,这并非是一个应该积极战斗的状况,但我的右手自动一闪,拔出了背后的爱剑之一——《阐释者》。
「嘶……」
感觉着手中令人怀念的重量,我带着短促的气势将剑垂直挥下。刀刃划出淡青色的光线,直奔silver.crow的右肩。
***
「咕哇……」
春雪漏出细细的声音,凝视着迫近的锐利刀刃。
没有回避的余裕。双手也来不及格挡了。桐人从拔刀到斩击一系列动作完全没有力度感,就如同是轻柔的抚摸一般自然,但刀刃之中蕴含威力之巨大还是让春雪假想体的外壳感到一阵酥麻。
金属色的silver.crow姑且还算对斩属性的攻击有着耐性。然而春雪直觉,一旦被这种斩击击中就绝不可能无伤了事。这样的话,至少得将伤害最小化。
明明战斗才刚刚开始,春雪的意识却像是到了决斗的最高潮一般,开始了《超加速》。周围的颜色发生改变,迫近的刀刃也微微地减缓了速度。
春雪弯下膝盖,沿着斩击的方向以不可逆的轨道低下身子。闪着黑光的刀刃触到右肩的装甲。炫目的橙色火花产生、飞向四方,分外耀眼。如预料一般,剑并没有就此停下。它以超越春雪下降的速度切割着银甲,一厘米,两厘米地嵌了进去。这样下去即使倒在地面上,剑还是会继续下挥,将右臂斩飞的吧——然而。
……就是这里!
因为肩部中招hp槽正在减少,与其成比例地,必杀技槽微微地发出光芒的瞬间,春雪将其转换为一瞬间的飞行能力,挥动了背后的银翼零点一秒。
拜其所赐,春雪在必定倒地的姿势下仍然生得了向后的移动力——
silver.crow的躯体,滑行了五十厘米左右,从而使剑身脱离了右肩的伤口。
「……喔喔喔!!」
大吼一声,春雪使出全部的力气蹬向地面,又向正后方大大地一跳。
***
——发生什么了!?
感受着剑刃切空,砸到地面上的冲击,我感到一阵呼吸困难。
《阐释者》的刀刃,毫无疑问曾一度捕捉到了《silver.crow》的肩膀。剑身如瞄准一样击中装甲的接缝处,我本来确信能够一气将其切断的,然而在仅切了两厘米左右的时候,银色的机器人突然以猛烈的势头向后逃去。
他刚才绝非能做出那种动作的姿势。那简直就像是被后面的线拉去一样的异常动作。
我猛地抬起脸来,目不转睛地凝视着眨眼间便拉开了十米距离的假想体。
不用说,他的身上并没有缠着线。我也没看到喷射孔之类的东西。
——不。
crow背后折起的薄薄的金属翼。在他后冲之前,那个是不是好像震动了一瞬间?
如果那难以置信的机动性的秘密就在于那个翼的话,那他就不是我预想之中的散热装置——就是说,那是某种推进装置吗。但是那样的话,为什么他最初没有使用?
思考至此时我注意到,视野中显示的各种情报发生了一些细微的变化。
首先,右上的silver.crow的绿色横条减少了一点,大概有百分之三。
然后,虽然左上角我的横槽还是满的,但在下方的细长青槽,却在发着极其微弱的光。
这个区域如果确实如我预想,是一个对战格斗游戏的话,那这两个横条的意义也就很明显了。绿色的是sao中也有的《体力槽》,而青色的,一定是《必杀技槽》。恐怕这个槽,会随着受伤和攻击积蓄吧。也就是说silver.crow在被我的剑砍中,必杀槽开始积蓄的瞬间,消耗掉它驱动了背后的翼。反过来说,如果必杀技槽没有积蓄的话,crow就无法使用那个翼。
——但是,这样的话,背后没有那种装置的我的《必杀技》又是什么呢?
现在我使用的《二刀流》桐人的假想体和两把爱剑,是我的自我像——也就是根据记忆生成的。那些能在这个对战游戏系统上生效的话,那么必杀技我应该也能通过印象唤起。然后,要问对我而言必杀技是什么的话,我能马上做出回答——那一定是《剑技》。
我右脚跨出一步,把剑架向后方,摆出单手直剑的基本技《sonic leap》的步法。如是,剑身微弱地发出金属音,同时必杀技槽的发光部分开始闪烁,但是这种现象却马上就停止了。这是说,我现在的必杀槽还不够使用技能吧。
「……原来如此啊」
我自言自语道,再次看向前方的对战者。
从silver.crow的反应,还有这个陌生的画面构成来看,要说谁是闯入——不,《乱入》这个假想空间的人的话,好像是我才对。这个带着杀伐气息的背景,如果是在格斗游戏中也是可以理解的。
恐怕对crow而言,这里是日常所玩的游戏舞台,而我,不,第四世代型实验机的量子回路对其产生了干涉吧。虽然我有一大堆想向做出那种危险白色玩意儿的比嘉抱怨的话,故而非常想立刻登出,但是视野中完全没有登出按钮,我也不知道其指令是什么。
但是,如果这里是在格斗游戏中,那么在对战结束后这个连接应该就会切断了。
如果事情是这样的话,傻站着故意被攻击消耗掉体力槽也没啥趣味可言。
不管怎么说,我是《乱入者》。为了击破对手而用上全力也算是礼仪吧。
在被抛到这个舞台以来,我的嘴边第一次露出了笑容。
我的头脑深处,咔啦一声响起了开关按下的响动。
***
在注意到正体不明的脑加速者《桐人》露出些微笑容的瞬间,春雪假想的皮肤嗖地一下竖起了鸡皮疙瘩。右肩伤处的疼痛一下消失无踪。
受到喷涌而来的强烈压力,春雪不觉后退几步,然后定住脚步。
虽然桐人是是梅乡中学局域网的侵入者,但是从对战搜索表上看到他的名字,提出对战申请的则是春雪。在自己发起的对战中逃走这个选择,对军团《nega.nebulus》的成员而言是不可原谅的。
——现在不是能被吓倒的状况!没法对话的话,收集那家伙情报就只有直接重拳相向——虽然对方是用剑——这一个手段了不是吗。
在如此说给自己听的同时,春雪感到自己内心深处啪地燃起了一点火苗。
回避了全速冲刺之后的中段踢的桐人的反应速度,比我对战过的任何对战假想体都要快。我想要再见识一次那种动作。然后,想要超越它。
紧握双拳,春雪再次毅然沉下腰去。
远处的大招绝对是无法打中的。而且,我也明白一伸手就会被以剑相向。这样的话,就只能潜到与他零距离的位置,用小招式来击溃他的体势了。
那把看起来很重的剑,应该无法连续挥动。只要
能躲开他反击的一击的话,就有能近距离接触的机会。
——给我集中精神。把剑锋所指当作子弹来看的话,应该能够回避。
在春雪绷紧意识的同时,视野集中到中央部分。他将全部的感觉都集中到了闪亮的黑色长剑的尖端。
「…………上!!」
怒吼一声,春雪狠狠一蹬地面。
把身形压低到极限,春雪一气将距离缩短十米。
在中段稍微抬起的桐人的剑,开始滑动起来。
是从下面。在刀锋在地面上擦起火花一瞬,桐人为了迎击身体前倾的春雪高跳起来。就像漆黑的蛇,将致命的牙——
春雪只将左边的翅膀微微展开,将体轴转大概九十度回避开来。即便没有必杀槽,也可以靠姿势来制御。
低吟着向上挥来的剑,浅浅地剜到了silver.crow的胸部装甲。只留下一瞬的热与闪光,刀锋便消失在了上方。瞬间,春雪狠狠蹬出右脚,起身使出右升龙拳。化为银光的重拳,向着黑色大衣的胸口挥去——
在命中前的一瞬,春雪受到了桐人的左手激烈的格挡,它将春雪的右拳架开,让其从肩膀掠过。
但是这些也都在计算之内。这样桐人的双手就都不能马上回到原位了。盯准其毫无防备的身躯,春雪打出一记左勾拳。咚,确实地响起了效果音。身披大衣的身形停住了动作。
——打中了!
就这样猛攻下去!!
「噢噢噢!!」
春雪呐喊着踢出膝击。再次命中。虽然因为是接近状态而没有造成多大伤害,但是现在这样就够了。用连续技封住对手的行动寻找机会,然后再使出决定性的一击。
用右手牵制着对方的左手,再以左侧短打追击。在这个距离上长剑派不上用场。也就是说对手的右方已经死了。
本应如此的。
打算发出扣击的左拳,从正上方被什么东西按住了。那是,五指张开的桐人的右手。
「什…………」
剑、剑到哪儿去了!?
在产生这样的疑问同时,下一个事态已然发生了。
轻柔而光滑,但是以可怕的迅捷动作触及春雪胸膛的桐人的右掌,突然发起了橙色的光。
必……杀技!!
但是,不用武器——!?
对于太过出乎意料的展开,春雪的对应晚了一刹那。这在有着超快速度的两者的战斗中,是个非常大的破绽。
咚!巨大的冲击直压胸膛,春雪被弹开向正后方。
虽然是直击,但是伤害却微乎其微。好像那只是拉开距离的技能。他是为了使用这招而松开了剑吗?那么,就不能给他回收的时间。
死命地踩稳试图停下的春雪,因更加超乎预料的展开而目瞪口呆。
赤手空拳的桐人,大力地向前跳了过来。在空中,他的右手大大地举过头顶。
是打算拔出背上装备的另一把剑吗?不,时间上没有那种余裕。那就是打算借势用手刀攻击吗?那种攻击,要想穿透金属色的装甲也……
不。
包覆着他右手的光,现在仍未消失。也就是说必杀技还在继续中——
在岔开两脚止住后退,想要再度前冲的春雪眼前,桐人的右手啪地一声抓住了什么。
是剑柄。那家伙并非把剑扔到了地上,而是将其抛到了正上方。
春雪悟到这一点的时候,长剑已经整个包覆在了炫目的火炎之色中,笔直地斩了下来。
时至现在,已经既无法回避也不可能防御了。左肩到胸口的被巨大冲击所袭,春雪被爆发的光影效果吞没,马上便支撑不住,被轰飞到了右后方。
***
「体术·剑术复合剑技、《meteor fall》。……就算这么跟你说了,你也听不到的吧」
我揉着被用力踢中的腹部,这么喃喃自语着。
虽然说不上达到和现实世界同等水平了,但却充分反馈了达到违法强度的痛觉。就算光凭这个疼痛,就可以知晓这并不是在现在二零二六年的日本运营的游戏了。
不过,不小心被大招打个正着,被轰飞了好远一半身体都陷进瓦砾中的silver·craw那边,感觉到的疼痛应该比我感觉到的大得多了吧。当然,这也得要在那副金属装甲下面有神经系统才行就是了。
我确认了一眼体力槽,发现在紧贴状态下挨了一下拳击一下膝击的我体力减少了一成半,而crow那边减少了将近三成。虽然看起来是活生生的人体和金属机器人,防御力看来也没差多少。在这一点上也很像是格斗游戏的。
而如果是格斗游戏的话,这种程度的差距还有很多机会可以翻盘的吧。我认定了现在不是有了多受一下攻击的优势就收手旁观的场合,为了乘胜追击而蹬向了地面。
这时,那银色的身体微微一颤——
圆圆的金属头盔迅速抬了起来。
我好像感觉到,在头盔的深处,他的双眼在散放着强烈的光芒似的。
紧接着,半埋住银色假想体的瓦砾,向着四面八方激烈地崩散开来。
尘土雾蒙蒙地卷起了一片,遮蔽了四周。我重新架起剑拉开了距离,等待视野恢复正常。
冷彻整个对战舞台的寒风,转瞬之间吹散了尘埃。
数秒之后,在再次出现的建筑物的崩塌残骸中——并无silver·crow的身影。
「什么……?」
我迅速扫视左右。我的身侧和背后是一片广阔的开阔地,正面横亘着一座非常宽的三层楼房。如果不是已经腐朽得破破烂烂的话,这地形看起来就像是一所小规模的学校一样了。
建筑物的窗户和入口全被铁板封锁了,另外外壁上也没有阶梯。而且如果craw从我的身边穿过的话我肯定会发觉的。也就是说,就算对方扬起尘土遮蔽住我的视线一瞬间,应该也不可能跑到别的什么地方去。如果是这样,那个银色的机器人究竟是躲到什么地方去了呢……?
——不对。
不是躲了起来。silver·crow的体力槽的下方,蓄满了超过三成的必杀技槽,就算在这个瞬间也在不停减少着。这是正在使用某项技能。可以推测,对方会从我的视野中消失也就是这个技能的缘故。估计是潜入地面的能力,或者是透明化的能力……。
我将全部的感官向着脚下,以及前后左右全方位展开。压低了身形,轻柔地架起了剑。维持着面对不论来自于何处的攻击都能迅速做出反应的架势,等待着风吹草动。
但是。
silver·crow的出现,是来自于我完全意料不到的方向。
我察觉到有什么东西在头顶反光,唰地抬起了头。
接着我看到了。那是将锐利的右脚脚尖绷得笔直刺下,就如同一杆标枪一般急速下降的白银色假想体,以及在他的背上向左右大幅舒展开的金属叶片。
那果然是推进装置啊。但是那并不是单纯用来在地面上高速移动的玩意儿。
那叶片是,——翅膀啊!
我使出浑身的力量蹬向地面,向右侧跳去。
但是一直线向下冲的crow,将双臂当作平衡翼改变了角度,紧紧地追随着我的移动。
「呜哦……」
我失声惊呼,尝试着用右手上的剑挡开对方尖锐的脚尖。
但是,那重量实在不是这种动作就能够防御得住的。就好像是在alo的时候,受到火妖精族沉重的突击的时候一样——不对远超过那突击的冲击一瞬间就弹开了我的剑,飞踢直接命中了我的右肩。
***
对于把升级奖励点数全部填入飞行能力扩张的silver·crow来说,最大的武器就是从极高的高度发起的高速下坠攻击了。
该怎样让这招命中呢。春雪花了漫长的时间,一门心思地研究这项技术。虽然成为脑加速者之后过了半年的现在距完成这技术还遥遥无期,但要诀正在逐渐成形。
威力,也就是下降的速度,与精度,也就是跟踪性能的取舍。
双翼的能力完全用于加速,轨道的调
整由手臂和身体的动作来调整。为了抓住这个诀窍,春雪不知道多少次地白白刺入地面中。
但是,努力并未白费。因为就连拥有恐怖反应速度的《桐人》,春雪也能够完美地捕捉到。
——不对。
春雪的眼睛追赶着右肩被飞踢直接命中,在地面上弹跳着胡乱滚动的黑衣身影,在内心摇摇头。
看来,桐人应该不知道silver·crow是飞行型对战假想体的。如果是成天对战的脑加速者的话,从因为尘土而看不到春雪开始,就不会向四周而是上方集中注意力的吧。但是桐人向上看的时候,是在春雪的飞踢将要命中前的一刹那。如此想来,在这一刹那间做出后跳&格挡尝试的反应力果然惊人。
春雪确认了一眼体力槽。桐人的体力刚刚好不足一半变成了黄色。造成的伤害量虽然逆转了,面对已经知道了自己会飞的对手的话,想要再用相同的攻击命中的话就很困难了吧。那么现在就不能收手了。
春雪再次张开了翅膀,由低空向着蹲坐在远处地面上的人影冲去。
桐人使剑的右肩受到了大招的攻击。在之后的超过十秒钟之内他的神经中还会残留有冲击的余威,应该无法全速挥剑了。那么,现在冲锋能够成功的话,这次就能决定胜负了!
「呜……噢噢!」
春雪短促地吼了一声,逼近了桐人,从斜上方向他使出重重的回旋踢。
双翼的使用方法,可不单单是从高空发起的急速下降。在近距离的格斗战中,双翼能令无视重力和惯性的三维机动成为可能。这一飞踢也是,如果头回见到的话应该是无法应对的。
春雪低吼着踢出的右脚,如同激光一般划破空间。
桐人果然保持着好不容易支起上半身的动作无法动弹。
中了——!!
完全就在春雪如此确信的同一时刻。
桐人长长的前发下,双眼猛地发出光辉。
他包裹在黑色革制风衣中的左臂,忽然就如同迷雾一般地消失了。
叮——!!尖锐的冲击声。眩目的火花。还有烤焦了一般的灼热感。
春雪要理解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还要在他半空中的飞踢被弹开,因为余力而被砸落到地面之后。
保持单膝跪地姿势的桐人左手上,正高高举起即便在夜晚看见依然闪烁着耀眼白光的第二把剑。
趁势缓缓站起身的黑衣剑士,用握在左右手中的黑白双剑挽了个剑花——
锵——!双剑发出一声金铁交鸣向左右挥开。
***
不得不承认。
我大大错估了,这名叫做《silver·crow》的对战者的实力。
如同白银之鸦这个名字的意思一样,这个假想体的潜力,大部分都被飞行能力占据了。也就是说,这就和在alo中,我在与视空中格斗为生命的风妖精族战斗时只有在地面战中才处于压倒性的优势的感觉一样。
如此一来,虽然我也很想用空中战一决高下,但无奈现在我委身于的假想体并非alo的影妖精·桐人而是sao的二刀流·桐人的建模。背上没有翅膀,当然也不能飞。
如果是这样,如果我也不能全力使出自己所有的力量的话,是没有胜算的。
这场战斗是由量子回路的异常而招致的偶发状况这一点,早已从我的意识中消失了。在我过去的记忆中屈指可数的,在与真正的强敌对战时品尝到的蠢蠢欲动的紧张感和精神的高涨,此刻正笼罩着我的全身。
感受着暌违一年半的右手的阐释者、左手的逐暗者那令人安心的重量,我无言地凝视着缓缓站起身来的白银的假想体。
虽然对方的胸口和左脚上留下了深深的伤痕,还在不时冒着青白色的电火花,hp条却还剩下了四成左右。和右肩被烧焦冒着青烟的我的hp条几乎一样。
不过,既然双方都已经拿出了秘密武器,胜负在下一次交错中就能够决出了吧。
silver·crow背上的双翼,唰地一声大幅展开。
***
看到带着双刀的《桐人》的半侧着身的站姿瞬间,春雪终于明白了这次对战开始以来一直感觉得到的压力的真面目。
好像。
好像黑之王,《ck·lotus》。
左右双剑的造型和浑身上下的颜色虽然已经很像了,但两者更加共通的一点却是《深不可测》。
春雪亲眼目睹黑雪姬的全力战斗,实际上几乎就没有。在记忆中的,就只有那次在无限制中立战场中进行的,与同样level 9的黄之王的一战,但感觉上当时双方也还都留有余力。
那种,强大而深不可测的感觉。如果那个人确确实实拿出真本事的话,到底会彰显出多么威猛实力的预感。
与此完全相同的某种东西,在这个名为桐人的脑加速者身体中也蕴藏着。
——如果那家伙真的和黑雪姬学姐同样强大的话,我是不可能战胜的。
春雪的理性如此作出判断。
但是,为什么伤痕累累的胸部装甲深处点亮的火焰,现在却完全没有冷却下来。与此相反,这股火焰正燃烧得越来越旺,甚至热量都散播到了四肢百骸。
想要战斗。想要将silver·crow的,以及有田春雪的所有一切燃烧殆尽直到极限,与这强敌正面碰撞。
尽管从缓缓靠近的双刀剑士的身姿,感受着好像稍一放松就会因失神被强行burst out的战栗感觉,春雪却在银色的假面下微笑起来。
虽然假想体的数值化能力双方并无多差差距,但如果比比操纵这些能力的意识的性能的话春雪就完全不够看了。状况分析能力,还有应对能力都是桐人更胜一筹。虽然双方都是第一次见面,但春雪这方却始终非常被动。
那么接下来该做的,就只有赌上稍稍有点自信的优势《速度》了。
相信它。相信那令自己背生双翼的,对速度的渴望。集中起精神来。
「……超越。超越给你看」
在春雪如此自言自语的瞬间,他视野中的色调,发生了细微的变幻。
声响渐渐远去,向空中飘散的火粉动作变慢了。
但是春雪并未注意这些变化,而只是将所有精神力的焦点,凝结在对战者的双刀上。
***
我确实地感觉到了《silver·crow》身上气质的变化。
估计,对手也将此刻视为胜负手了。他虽然将双翼展到最大,但并没有离地,而是缓缓沉下腰架起双手,摆出了自然的姿势等待着我。
如果是想把一切都赌在这一次交锋上的话,正合我的想法。
我终于意识到,自己的嘴角上挂着淡淡的笑意。
如此激烈的战斗可不是随随便便就能够体验到的。虽然我至今为止在众多的游戏世界中挑起了数次前无古人的旷世对决,其中的几场也失败了,但是能让我感受到如此命悬一线的紧张感,却是在三个月前与奇迹的超剑士《绝剑》在alo的统一决斗大会决赛中交锋以来头一回了。
真是不可思议的事情。我和silver·crow,明明说起来就连为什么会打起来都不清楚。能与他遭遇,明明只不过是由于实验机的机械故障而引发的偶然事故而已——
……不。
正因为如此,应该这么说的吧。正因为这场战斗并非我已知的游戏,并且是在这个所有的一切都迷雾重重的情况下进行的,我才能如此斗志昂扬。
还不仅仅如此。既然背负着《kirito》之名,左右手中握着过去的爱剑的话,已经不允许我不使出全力了。
「……下一记可要全力以赴了」
我低声地自言自语——。
我的右脚向前踏出一大步,开始了剑技的动作。
双剑缠绕上了鲜艳的橙色光芒。
紧接着,我就如同被大炮发射出去了一般,勇敢地向着silve·crow开始了长距离的突击。
二刀流突进技,《double circr》。
***
在幽
暗的深处,拉着闪耀的双剑带出的轨迹冲过来的桐人的身影,就如同燃尽一切的火龙吐息一般。
春雪踢飞了“想要逃上天空”的恐惧感,只是在静静地等待着。
所有的一切就算在最高速运转的意识之中,也是在一瞬之间发生的。
就在春雪的眼前,桐人的身体旋转了起来。右手上的黑剑在空中描画着螺旋的火焰猛然自下开而上斩来。
它的刀锋,被春雪使用左臂的装甲弹得更高了。
silver·crow的手臂装甲,在全身上下中拥有最高的强度。尽管如此,剑也将手臂切开了一半,自锐利的伤口中迸发出来的电火花飞上了夜空。
「呜……!」
春雪虽然口中呜咽出声,但真正的杀招是下一击。
在下一个刹那,从残留在空中的斩击轨迹之后,桐人左手上的白剑就像是要划出十字架一般地斩了过来。以恐怖的精准度瞄准了春雪脖子的剑尖,比至今为止对峙过的所有脑加速者的攻击——枪弹也好射线都更加迅速。
春雪的目标是,在躲过那刀身的同时把它抓住。
但是,实在发现不了这样的破绽。不仅如此,春雪就连回避都不被允许,是真真正正的神速一击。
因此,春雪以右臂会被斩飞的觉悟张开了手掌——用掌中央接住了剑尖。
剑毫无滞涩地贯穿了手掌,继续延伸过来。但是,突刺的速度微微降低了,这也只给了春雪一瞬间扭头的空档。脖子的右侧传来了轻轻的振动,刀刃深深地切裂了那里从后穿出。
体力槽,就只剩一成了。
这场赌博——
是我,赢了!!
春雪的意识中如此大吼着,用被剑贯穿的右掌,把桐人的左手连同剑柄一起握住了。
「呜……噢噢噢噢!」
咆哮。双脚蹬向地面,双翼拍打着空气,春雪以将积蓄满了的必杀技槽在这一瞬之间燃烧殆尽的势头飞上了夜空。
在全力加速的正中,将身体反转过来,加上惯性的势头,奋力地将桐人的身体向正上方投去。
剑从手掌中退出,带出了一线细碎的火花远去了。没有翼片的二刀剑士,不容挣扎地以迅猛的势头不断地向着夜空上升着。
就算在这个状况中,令人惊讶的是,剑士并没有表现出动摇的样子。他并没有手舞足蹈,而是舒展开了手足控制着自己的姿势。
但是——。
这么一来,他已经无能为力了。
虽然几乎所有的脑加速者都没有明确的认识,不过物理攻击普遍都是对于作用力的反作用力。
拳击也好踢击也好,剑也好钝器也好,如果不双脚紧踏,蹬向地面在攻击中带上自身的质量的话是没有威力的。在立足点异常光滑的《冰雪》场景中格斗战的效果不佳正是这个理由。
而在空中,并没有地面。
桐人大概还想要挥剑,但那刀刃之中已经不会寄宿有那恐怖的威力了。
与之相对地,春雪使用双翼的推进力蹬踏着空气。就算是互换一招,自己这边造成的伤害量也应该远大于对方。
「这么一来就…………」
凝视着上升的势头放缓,将要到达上死点的桐人的身影,春雪叫道。
「结束啦————!」
咚,空气在耳畔轰鸣。
春雪将突进的势头全部集中在了右脚一点上,使出了长距离回旋踢。
桐人虽然想用左手的剑扛住这一攻击,但随着一声尖锐的鸣叫剑被轻描淡写地弹开来了,春雪的踢击深深地刺中了桐人的胸腹部。
春雪追赶着再次被弹起飘向空中的黑衣身影,再次加速。春雪用交叉的双臂再次弹返了对手的斩击,直接就用头盔发发动头槌撞了上去。随着再度袭来的冲击,剧烈地撞在了对方的胸口。
至此,双方的体力槽都到达了只剩一成的残血状态。
飞行槽也一样,只剩下差不多的程度。但是这足够了。下一击就能决定胜负了。
春雪将所有的力气集中于右拳,开始了最后的突击。
瞬间——
桐人猛地睁大了双眼。春雪注意到,他那长风衣激烈鼓荡着的全身,包裹上了一成浅红色的气场。
他右手中的黑色长剑,散发着如同鲜血般赤红的光芒。
——必杀技!
——别怕!!
春雪咬紧了牙关,直接冲了上去。就算那是长距离的刺击攻击也好,在双脚无法踏地借力的空中,整个身体应该都会向后冲的。这种技能,是贯穿不了silver·crow的装甲的!
「呜……噢……!」
在发出了怒吼的春雪的视线前方。
桐人的身体,转了过来。
锵————!随着这如同喷射引擎的轰鸣声一起,从他的右手中释放出了可以清清楚楚感觉到那巨大威力的一直线的突刺技,鲜亮地划破了夜空。
——向着正在接近的春雪,完全相反的方向。
「什…………」
桐人的身体受到强烈的突进技的反作用,猛然撞向了喘着气的春雪。
他左手中的剑,带出一道青白色的新月状轨迹印在了春雪的视野中——
向着春雪的胸口斩落。春雪的胸口碰到了剑尖,让他同时感觉到了炙热和冰冷。
————这是什么人啊。
竟然把剩下来的必杀技槽全部用光,不是为了攻击而是为了得到仅仅一瞬间的推力。
春雪的脑中一瞬间闪过了如此的感叹。不过与此同时,春雪的意识还在尝试着最后的反击。
将右拳沿着与剑交叉的轨道直直击出。但是攻击距离不够。反射性地伸直了手指,比划出了手刀的样子。尖锐的手指并拢,就如同一把利剑一般白光闪耀。
————够到啊!为了至少传达过去,我直到最后一刻都没有放弃啊!
白色的剑,贯穿silver·crow的胸口。
银色的指尖,触碰到桐人的风衣。
就在这一刹那,桐人的假想体,无声地化为了白光的粒子。
失去了实体的剑穿过了春雪的身体,而春雪的右手也穿过了桐人的身体。
就在通过的瞬间,春雪发觉脑海的深处听到了声音。那是柔和的,而又威风凛凛的,听着舒心的声音。
『真是漂亮的一战。有朝一日我们再——战个痛快吧』
接下来,谜之脑加速者《桐人》,他的身体从假想的对战平台中消灭了。
在春雪的视野中央,【disconnection】这一行头一次见到的系统文字列,正在微微地闪烁着。
***
「……哥,哥哥你听见没有啊!」
我听到这声音猛一抬头,就看到在餐桌的对面,不满地噘起嘴的直叶的脸。
「啊,抱、抱歉。你刚刚说什么来着?」
「我在问你,刚刚开始哥哥你就没怎么动筷子,是不是不合胃口啦!」
我慌慌张张地向着把腮帮子鼓得更厉害的直叶摇摇头。
「才、才没这种事呢。这个关东煮很好吃哟」
我塞了一大口的土豆,不住地点头,但还是没有讨得直叶的欢心。
「……这个才不是关东煮咧,是菜肉浓汤啊」
——那个叫菜肉浓汤的,是把整个蛋加进去的那道菜吗,我心里在这么嘀咕着,当然没有说出口。我三下五除二把碗里的菜扒干净了,说着“再来一碗!”把碗递出去,算是解决了事态。
因为母亲照旧晚归,所以今天还是就我和直叶两人一起吃晚餐。如果我现在默不作声的话,餐桌就会很安静了吧。不过,我一边在对付着第二碗法式关东煮,我的思考又被拉回了在今天的下午体验到的不可思议的事情上去了。
在谜之对战格斗游戏舞台上,我和真身不明的假想体《silver·crow》展开了一场真刀真枪的白热化大战,而令人遗憾的是,在决出胜负前一瞬间回路被切断了,那都是在仅仅四小时前发生的事。
从实验机中醒过来的我,当然手舞足蹈地把事情的大致经过向比嘉武说明了。
但是因为比嘉表示怀疑,我就再次接
续到那个游戏中,打算这一次不要拳脚相加而是交换情报去。
我在第二次的潜入中见到的是——却是,如同当初说明的一样的明媚的林中风景。视野中既没有体力槽又没有倒计时,也没有对战者出现。于是在按照当初的预定一样获得了数据之后,为了以防万一比嘉还有其他的职员们也潜入了,但谁都没有见到那谜之人影。
没错,实验机的量子回路《修好》了。就好像是在说,因为成功实现了我和crow的对战,机械充分地满足了似的……
或者,那场战斗只不过是初次完全潜入第四世代界面的我所看见的南柯一梦也有可能。当我结束了工作,离开研究室的时候,比嘉是这么说的。
不过,我实在无法相信他的说辞。silver·crow那漂亮的动作,还有那如同超高温火焰般熊熊燃烧的斗志。那场将双方燃烧殆尽的对战,不可能仅仅只是一场梦。
「真是的,你从刚刚开始到底在想什么啊?」
直叶的声音再度响起,又将我从沉思中唤醒了。
因为在这副德性的话又要惹她生气了,我就想干脆也让她帮忙一起来想想,于是一边把叉子插进香肠中一边开了口。
「没什么……,今天啊,我和一个很厉害的对手对战了一场哟。虽然断线了不算数,不过啦,也不能说是我赢了啊……」
「诶?哥哥你和不认识的玩家打平了吗?真会有这种人的啊」
直叶好像被引起了兴趣,将身体探向前。看来她好像搞错了,以为是在alo中发生的事情了,不过就算我想要订正,但因为实验机有保密契约在不能向外人透露,所以我也就顺其自然了。
「该怎么说呢……。非常漂亮地,自然而然地在飞啊。就好像是,看到了真正的自由飞行了一样的」
「……?什么意思啊?」
我拿着餐叉,向着不解地侧着头的直叶比划了起来。
「那个啊,alo的自由飞行,并不是仅仅靠着思考就能够控制翅膀的,实际上是使用了肩胛骨的运动对吧。想要加速的时候就要这样……」
我将双臂向后振,让两侧的肩胛骨拼命靠近。
「还有,减速的时候要这样」
这回我将双臂前伸,分开了肩胛骨。
「虽然熟练了的话,实际的动作幅度会越来越小,但这也不可能是完全没有动作的吧。所以说,在空中格斗的时候,这动作无论如何都会与攻击动作互相干涉的」
听了我的话,直叶重重地点了点头。
「没错。因为挥剑的时候必然要张开肩膀,同时还要向翅膀发出刹车的命令。能够完全不扼杀全速飞行的势头而作出攻击的,就只有将武器停在腰部附近的长枪系武器了。不过那是不可能的啊,因为人类才没真正的翅膀呢。非得要用身体其他部位的动作代替翅膀的动作才行」
「就是啊……。但是那家伙啊,看起来是在四肢的动作完全没有互相抵触的情况下操纵双翼的。在猛烈的冲刺之后,还能再次加速的同时向前挥拳」
「诶诶—,那种事情不可能的啦」
我向着吃惊得瞪圆了眼睛的直叶微微一笑。
「没错,这不可能。大概,是他的速度实在太快了看起来就是这样子的……。如果说他能把翅膀操纵得这么随意的话,除非他不是人类而是鸟人,或者……」
————或者在那个世界,存在着超越我理解范围的人机互动界面。
没错……,或者并不是像amusphare一样从延髓部拾取向身体发出的运动命令,而是从意识直接读取动作的想象。
这不可能办得到。怎么可能连接到意识,也就是灵魂本身。
但是,不这么想的话,silver·crow的那种动作就无法理解了。
想象的力量。也就是说那是将人类的意思本身数据化,化为实际力量的世界。没错,仔细想想,那个实验机不就是读取了我的《自画像》而创作出了剑士桐人的假想体了吗?也就是说,比嘉制造出来的第四代全潜入界面并非与脑细胞而是与灵魂交信……在那个世界,潜入者有能够行使究极的动力,亦即《思维力》的可能性,如此这样的情况吗。
我紧紧地闭上眼睛一会儿,接着盯着对面的直叶,不怀好意地一笑。
「……哥、哥哥你笑什么啊」
我向着被惹得不愉快的高速狂风精灵剑士说道,
「说不定,有朝一日……不,有可能是很近的将来,我们说不定也能够真的飞起来,并不是似是而非的自由飞行……而是如同心中所想的一般扇动翅膀,呐」
直叶眨了眨眼睛之后——
温和的笑容,在她的整张脸上绽放开来。
「如果,真是这样就好了呢」
我颔首回应,津津有味地咬着香肠,脑中再次回想起了那个身影。
那只划破黑暗的夜空飞翔着的,美丽的白银之鸦。
***
「……雪君,喂,你听见了吗,春雪君」
听到有人叫自己名字,春雪慌忙抬起了头,就只见白色的小圆桌对面的黑雪姬正在向自己投射着慑人的视线。
「啊、非非、非常抱歉!稍微有点心事……」
「哦。比我来找你商量的事情更加重要的检讨事项到底是什么,我很有兴趣呢」
春雪倒吸一口凉气瑟缩了起来,为了争取点时间而喝了一大口冰拿铁。
放学之后的学生食堂休息室弥漫着慵懒的氛围,也不见其他学生的身影。尽管如此春雪还是小心谨慎地环视了一遍四周,确认到谁也不会听到自己两人的谈话之后,才支支吾吾地回答。
「那个,怎么说呢,其实……我和一个奇妙的脑加速者对战了……」
春雪从这句话中,有意识地省略了『在今天午休时』一词。午休时,而且还是在学校局域网内出现了不明身份的敌人的话,那就是堪比今春的《dusk·taker事件》的一桩大事了。虽然照理说,在对战之后就要迅速警告nega·nebulus的所有人,并确定敌人的真身不可,但是——春雪并没有这么做。
因为,春雪从那个对战者身上,不用说恶意了就连敌意都没感觉到。缠绕在他身上的,完全就只有纯粹对于对战的兴奋和愉悦。尽管春雪与他爆发了如此激烈的一场大战,他却留给了春雪某种清爽的感觉。
大概,他再也不会出现了。
春雪虽然没有理由却有着如此的确信,继续絮絮叨叨地说了起来。
「…………虽然很奇妙,但是,是个厉害的家伙。武器是两把剑……就好像是轻若无物地自由自在地挥舞着它们,我几乎就无法看穿他的技能……」
「两把……剑」
黑雪姬自言自语着,微微皱起了眉头。但是,一见到春雪睁大双眼看着自己,表情又马上恢复如常催促他继续说下去。
「不,没什么。然后呢?你赢了吗?」
「啊,那个……在决胜负前回路切断了……但是,如果不是这样的话肯定是我输了。我最后的一击,大概是打不到的。」
「这样啊。能在近身战中压倒你啊。那家伙的颜色和等级是?」
被黑雪姬这么问到,春雪一脸困惑地摇摇头。
「关于这个,不知道是系统错误还使用了什么滤镜……色彩名称也好等级也好都看不到。只不过,外表上看来的颜色是,那个,非常地……黑」
春雪并没怎么在意到再次眯细了眼睛的《黑之王》,问出了自己在战斗中也忽然闪过的问题。
「对了,学姐。我好几次都想问了,话说回来《黑》到底是什么样的属性啊?」
黑雪姬忽然惊讶地眨眨眼,接着露出了满脸的苦笑。
「问得可真突然啊,春雪君」
「诶,不是、那个、对对不起!」
春雪不禁缩起了上半身,而这回,黑雪姬露出了仿佛聪明的姐姐向不动脑筋的弟弟投去的笑容。
「没什么,你也用不着向我道歉的。要问为什么的话,关于那个问题的答案,是《我也不知道》」
「…………诶
?」
「话是这么说,不过我倒有某种程度上的推论」
盛着冰红茶的玻璃杯发出一声清脆的响声,黑雪姬的目光移向了午后淡淡的阳光,娓娓道来。
「色系上的三原色……《近接的青》、《远隔的赤》、《间接的黄》。还有作为它们的中间属性的《绿》和《紫》。除了金属色以外的几乎所有对战假想体,都可以分类于这个圆环的某处。色彩鲜明度越高,属性的纯度也随之增加」
至此,都是春雪已经熟知的法则。比如说,挚友拓武操纵的cyan·pile虽然有非常鲜亮的青色,但微微偏向于紫色。这是因为,他的初期装备《pile driver》兼备有远程攻击力。
黑雪姬像是看穿了春雪心中所想似的点了点头,继续说道。
「反过来说,鲜明度越低的话属性也就变得越特殊。你的那个朋友《ash.roller》,就是几乎看不出来是属于绿系的灰色的吧。那应该是,因为潜能的大部分都投入到了摩托车这一特殊的强化外装去了吧。但是……同样是鲜明度降低,为什么某些假想体的颜色会变暗,有的却会变亮,关于这一点至今无法好好判明」
「有的变暗……有的变亮……」
春雪喃喃着反刍了一遍,才终于理解了。假想体的颜色渐渐变暗的最后也就是ck——《纯色的黑》。相反,变亮的最后就是white、《纯色的白》的存在吧。这双方应该都具备有究极的特异性了吧,那么又为什么会分成黑白这两种完全相反的颜色的原因确实完全不知道。
就在春雪绞尽脑汁考虑的时候,黑雪姬忽然呢喃道。
「《黑》是《拒绝的颜色》——,我长久以来都是这样想的」
「诶……,拒、拒绝……?」
「没错。拒绝被染上任何颜色,一无所有的虚无的颜色。再也无法去往任何地方的,深深的井底的颜色……」
虽然语带凄凉,但是黑雪姬在春雪想要说什么之前摇了摇头。从她色泽淡淡的唇中,渗出了隐隐的笑意。
「但是……,但是啊。最近我又觉得呢,说不定其实不是这样的。那是因为,像这样……」
她纤细的右手忽然滑过了桌面,紧紧握住了春雪伸出来的左手。
「……因为你已经好几次握住了我的手了。让我回想起来,就算是如此的我也能与他人相互触碰」
被黑雪姬那双不同于以往的温柔眼神看着,春雪虽然脸红到了耳朵根,但还是下定决心地回握了她冰凉的小手。因为心脏跳得太激烈了,实在说不出口什么漂亮话来,所以就只能通过相握的手指拼命地将心中所想传递过去。
——黑色绝对不是拒绝的颜色。因为,你曾经向孤身落在深渊之底的我伸出了援手。温柔地包容了我,治愈了我的创伤。
——对了……那家伙身上也有。
——在那名黑之剑士身上,也有着某种相同的平稳感觉,承受住一切,承载一切的宽广心怀和强大。
春雪就好像是被记忆中的《桐人》在后面推着似的,战战兢兢地抬起了脸,算是说出了像是语言的东西。
「那个……,那个,在课上教过,黑色的东西,是因为不会反射任何光线看起来才是黑的。所以说……所以说,那绝对不是寂寞的颜色。我觉得是比任何颜色都更宽大的,更温暖的颜色」
忽然,黑雪姬的双眼一瞬间睁大了之后——。
脸上露出了如同睡莲含苞绽放般的华美笑容。
caliber ss(攻略失败)
sword art online 圣剑篇ss(攻略失败)
[杂志版][川原 礫][sword art online][caliber ss][修校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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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川原 礫
插画:abec
翻译:j.c.t.g=sdnagi ,j.c.t.g=3000tk
校对:j.c.t.g=3000tk ,rockroxas @ lightnovel
二校:终焉之月 @ lightnovel
顾问:rockroxas @ lightnovel
图源:啤貓 @ lightnovel(小镜,镜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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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作品是由j.c.t.g翻译、川原 礫的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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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时间的阅读有害身体健康,请适度休息。
如果在阅读过程中出现想吐槽,想呕吐的症状,
为了您的身体着想,请立即停止阅读。
而不要挑战自己身体的极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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ver 1.2
1
“哥哥,看这个。”
说出这话的同时,直叶递出薄型触控数码终端,我则是睡眼惺忪地看了看。
昨晚睡了个前所未有的好觉,而且还做了一个很长的梦。不知是不是因为这个,就算围在桌前吃早饭,大脑的思考齿轮也无法运转起来,只得将浓郁的咖啡转来转去。即便是在这种状态下,我头脑某处的警告指示灯也亮了起来,究竟是否要将数码终端接过来呢,我稍微有些困惑。
大概两周前,在相同的状况时机下直叶递给我的印刷纸上,将我隐藏的恶行——也不能这么说,就是瞒着直叶擅自从飞行系vrmmo“alfheim online【alo】”中将角色转换到了枪战型vrmmo“gungale online【ggo】”中的证据完完整整的刊载到了上面。这回不会又是那个吧,但最近的我没有做什么啊,就在我想着这些时,直叶苦笑道:
“这次并不是要想责问哥哥什么啦。好了,你快点看看吧。”
直叶将终端再次递过来,接过后,我把视线落到了上面。
和上次的印刷纸一样,屏幕上面显示的是国内最大的vrmmorpg情报站“mmo tomorrow”的新闻栏目。不过,这次的游戏不是ggo而是alo。最上方的截屏也不是某玩家的虚拟体,而是风景照。看来,真的不是某黑衣spriggan【影妖精,台版译为守卫精灵】又做了些什么事情啊。
我松了一口气,开始阅读起新闻导读。
但就在不久后,被其他方面的新闻所冲击,让我不由得提高了音量。
“什……什么…………”
「最强传说级武器‘圣剑excalibur【断钢圣剑】’,终于被发现了!」
新闻报道栏刊载了这样一句话。
我忘记了之前的倦怠,开始认真阅读起正文,发出了长长的哼哼声。
“嗯嗯————……终究还是被发现了啊……”
“嘛,都这么长的时间了啊——”
坐在我对面,正往吐司面包上涂着草莓果酱的直叶,撅起嘴回答道。
“圣剑excalibur”。
是能够超越smander【火精灵】将军尤吉恩所持的“魔剑gram【瓦兰姆】”的唯一一把武器。但这把剑在很长一段时间内,只能在官方网站的武器介绍页最下部看到小段的记载与照片,游戏内的入手方法没有一个人知道。
——不,正确来说,只有三名,不,是四名玩家知道。我与直叶、明日奈,以及唯。发现它的所在地是在今年年初,二〇二五年的一月。如今已经是十二月二十八日了,仅一年时间,excalibur的秘密就被发现了啊。
“啊啊……既然知道会这样,就应该再去挑战一次的啊……”
我嘟囔道,从直叶那里接过自家制的果酱,把勺子伸进去,将紫色的黏稠糊状物质一股脑的倒在吐司面包上。随后,再追加搅打奶油,均匀涂抹开来,想要将其整成大理石一样平。最近有些微妙地像是正在控制热量摄入的直叶,来回看着我与我手上的吐司,那表情像是在忍耐着什么似的。最终,意志的底线像是被突破了,她一言不发地把手慢慢靠近装有奶油的容器。
不知道是不是出于那仅存的意志,直叶将取出的少许奶油仔细的涂抹在吐司上。咬了一口后,纠正了我的错误。
“你再仔细看看,只是发现而已。好像还没人入手呢。”
“什么!”
大大地咬了一口吐司的我停下了手,再次凝视起摆在桌子上的触控板终端。新闻报道中的确只是提到了圣剑的存在,但并没有说谁得到了它。仔细想想,如果有哪名玩家得到了它,新闻中应该会有那个家伙手举着黄金之剑摆出骄傲造型的ss【screenshot 截屏】吧。
“这样啊,不要吓我啊……”
拿起吐司,再次大咬一口,边嚼边发出放心的声音。看着简直像个小孩子的我,直叶笑了起来,拿起牛奶倒进我面前的杯子中。
二〇二五年十二月二十八日,星期日,上午九点三十分。因为我和直叶的学校从今天开始放寒假,所以早饭吃得有些晚。母亲还剩下几件需要在年内做完的校对工作,所以刚才叼着一片吐司急冲冲地离开了家。没有印刷所这个中间环节的电子书籍才会出现这种情况,真是有利也有弊啊。
单身赴任纽约的爸爸还是一样很忙碌似的,发了封邮件告知自己三十号才能回来。和平时一样,餐桌上只有我和直叶两人,因此话题才会偏向alo吧。
吃完一片吐司,我拿起第二片,一边往上涂着金枪鱼酱,一边将浮现在脑海中的问题说了出来。
“但是,那个究竟是怎么被发现的啊?在jotunheim【幽兹海姆】中是无法飞行的,即便能飞也看不到那么高的地方啊,excalibur的所在地。”
一年前,离开sylph【风精灵】领前往中央都市阿伦前进的我/桐人与直叶/莉珐,在好不容易看到世界树的地方被巨大的蚯蚓吞到了肚子里,经由消化管道落到了地下世界jotunheim中。
那里是两人根本无法打败的巨大邪神级怪物阔步的领地,朝着通往地上的阶梯处移动的我们,看到了一出不可思议的光景。有着四只手臂的人型邪神正在攻击一个有着无数触手,并长着如同象鼻般的水母型邪神。
被莉珐请求“去帮助那只被欺负的!”的我,把四只手臂的邪神引到了水面处,由于战场转移到了水中,象水母最终取得了胜利。被命名为“冬奇”的邪神,非但没有攻击我们,反而背着我俩来到了jotunheim的中央地带。之后经由虫蛹“羽化”了的冬奇,驮着我们飞了起来并把我们送到与地上世界相连的天盖通路处——在此途中,我们发现了圣剑。天盖中央处有着被世界树根部包裹呈现倒金字塔状的巨大迷宫,那最下部的水晶中封印着闪着光芒的金色长剑。
像是和我一起回忆起了这段记忆的直叶,眼睛上挑,微笑道:
“哥哥那时候犹豫了很久吧。究竟是乘着冬奇就这样回到地面,还是去迷宫那里刷那把圣剑。”
“那……也是啊,很困惑……但我敢这么
说,那时不会困惑的家伙,我根本不会承认他是网游玩家!
“一点也不酷哟,那种话!”
微笑着评价道,直叶陷入思考似地低下了头,像是在困惑着第二片吐司究竟涂什么果酱。随后她把手伸向金枪鱼酱,同时说道。
“……冬奇,只有我和哥哥才能呼唤过来……没有其他在jotunheim飞行的方法。不过,难道是有谁帮助了其他的象水母,开启了这段任务g呢……”
“怎么可能啊……帮助那种恶心……啊不,长得极具个性的邪神那种爱好……啊,不,是博爱主义者除了直叶外没想到还有其他人啊。”
“一点也不恶心!很可爱的!”
今年已经年满十六周岁的妹妹,瞪着我做出了这番宣告,并继续说:
“但是,如果是这样的话,突破迷宫将那把剑成功入手也只是个时间的问题了。虽然从我们达成g条件到今天都没有人发现,但已经过了一年,而且通过系统升级导入了剑技系统,迷宫的难易度应该也相对下降了些。”
“是……啊……”
喝了口牛奶,我点头道。
我们是在今年一月发现excalibur。之后alo的运营权就由雷克特制造移交到了现在的风投企业,装载了浮游城艾恩葛朗特后,游戏发生了巨大的变革。这阵热度终于在六月平静了下来。我和莉珐、唯,还有亚丝娜再次乘上冬奇,进行了一次入手圣剑excalibur的挑战。
之后当然是漂亮的失败了。倒金字塔型的空中迷宫里,四处横行的全都是些长着四只手臂的巨大人型邪神,就像是欺负冬奇的邪神的首领一样,那些家伙有着让人惊呼出“太假了吧!”的强悍实力。仅靠三人与唯前去也只是做正式挑战前的侦查,但在那时便得出了无法攻略的结论,并作出了“变得更强后再来挑战吧!”这种誓言——不过。
艾恩葛朗特加载后最初只开放到了第十层,在九月时开放到了二十层,我们都忙于那边的攻略了。有时也去jotunheim刷些素材,顺便叫出冬奇一起游玩一下,但却没有做任何有关于攻略的事宜——反正也没有人找到这里。就这样,一年过去了。
不过,在mmorpg中,是不存在永远不会被发现的道具的。虽然是如何发现的详情仍旧未知,但那把剑的所在之地终究被刊载到了新闻站点上,现在应该已经有许多玩家进入了jotunheim,并且有一部分已经闯入了空中迷宫了吧。
“……怎么办呢,哥哥?”
把第二片吐司涂抹完毕的直叶,双手拿起装有牛奶的杯子问道。
对此,我轻轻咳了一声,答道:
“直叶,并不是只有追求稀有道具才能体会到vrmmo的乐趣啊。”
“……嗯,是这样。虽然武器的属性也能让人变强……”
“但是我想,我们必须回应带我们找到那把剑的冬奇的心情才行啊。那家伙一定在心中期待着我们闯过迷宫,不是吗?因为,冬奇不正是我们的朋友吗!”
“…………你刚才,明明还说冬奇很恶心的……”
对于妹妹投来的感到可疑的视线,我展现出了最高级别的笑脸,问道:
“就是这样,直叶,你今天有空吗?”
“…………嗯,社团活动也休息了!”
好!我用右拳打在左掌上。切换了思考的齿轮,将攻略计划用很快的语速说出。
“好像,乘坐冬奇的人数上限是七人吧。我和直叶、亚丝娜、克莱因、莉兹、西莉卡……还差一个人啊。艾基尔要看店……克里斯海特又不怎么可靠,蕾鵼应该在sylph领才对……”
“……去邀请诗浓看看?”
“哦哦,就是她!”
啪,我打了个响指,连忙拿出携带终端,翻阅起电话簿。
这个月上旬,我因为某个事件进入了ggo——“gungale online”并将桐人转换了过去,在那里认识了名叫诗浓的女生。事件解决后,诗浓与亚丝娜和莉兹成为了朋友,在她们的邀请下,诗浓也在alo中建立了一个新的账号。
虽然是个刚刚建立只有两周的角色,在完全技能制的alo中,数值参数占得分量也很低。但如果有着诗浓那种判断力与感觉,挑战高难度的迷宫已经是足够了。
我用最快速度发送起邮件,对面的直叶则是利索地将碗筷与杯子摞在一起搬到了厨房。也不知是不是错觉,总觉得她的脚步十分轻盈。恐怕她一开始把新闻给我看时,就已经猜测到会有这样的结果了吧。
与志同道合的伙伴共同奔赴异世界,挑战极其困难的迷宫。再也没有比这更让人高兴的事情了吧。
将邀请邮件发送给包括诗浓在内的五人后,我小步跑动起来,前去厨房帮助直叶。
*
虽说是周日,但正处于过年期间,要在上午将七人团队聚集在一起,全都是靠作为召集者的我的人格魅力——不,是“圣剑excalibur”对所有网游玩家的吸引力吧。
碰头的地点是央都阿伦南大街挂着“莉兹贝特武具店”牌匾的工房,锻冶妖精【leprechaun】族店主正挨个把大家寄放在这里的武器用转轮砥石进行打磨。进行大任务前将装备耐久度恢复到最大值这都是常识。
倚坐在靠墙的长椅上,以“欣赏景色”为由从一大早开始就喝着酒——虽然如此,但现实中却滴酒不沾的——smander刀使克莱因,正倾听者头上顶着一只松软的水色小龙的猫妖精【cat sith】族驯兽师西莉卡的问题。
“克莱因先生,正月也休息吗?”
“哦,是从昨天开始的吧。就算想工作,这个时期也没运输单进来啊。社长那个混蛋,可是把这年初年末的一周假期当做我们公司优待员工的证据啊。”
克莱恩虽然长得这个样子,好歹也还是小规模运输公司的资深员工。他嘴边经常挂着对社长的怨言,但从他被关在sao的两年里都是社长在关照他,而且回来后马上让他回到工作单位来看,那应该是一个不错的会社吧。克莱恩也像是感恩的样子,最近正利用“the seed”捆绑的移动摄像头架构着远程演示系统,一副认真工作的样子。我因为在那些摄像头的调整上帮了不少忙,所以强硬地让他答应了请客任吃一次烤肉,但看在今天的任务他帮了我一把的情义上放过他吧——
我一边想一边朝着墙边走去,克莱因突然看到了我,说:
“哦,桐人哟,这次如果要我帮忙一同去刷‘excalibur’的话,那下次你也要帮我去刷‘灵刀迦具土’哟。”
“诶诶……那个迷宫可是很热的……”
“如果你这么说的话,这次要去的jotunheim不是很冷吗!”
就在我们进行着低级别的谈话时,左侧传来了这样的话。
“啊,那我也有想要的东西。‘光弓shekinah【智天使之长-加百列所持之弓,意味神圣光辉】’。”
话音刚落,我便望了过去。说出这话的是和我一样靠在墙壁上,抄着双手,水色的短发中伸出尖尖三角耳朵的cat sith族女性玩家。如果说西莉卡是与人和善的曼切堪猫的话,这边就是只很酷——不,不如说是凶猛的山猫。
“才,才创建角色两周,就想要传说武器啊。”
听到我的话,山猫细长的耳朵动了动,回复道:
“莉兹打造的弓虽然很不错,但条件允许的话我还是想再提高一些射程……”
说完这话,在工房内的作业台处,正在更换弓弦的莉兹贝特转过脸,苦笑道:
“我说啊,这边世界的弓,只是一种射程夹在魔法与枪械之间的武器!能够在百米距离狙击别人,已经不普通啦!”
相对的,山猫微微耸了耸肩,露出爽朗的笑容。
“如果要说更高要求的话,我还想要再高一倍的射程呢!”
在作为诗浓主攻的游戏ggo中,她最擅长两千
米距离的超远距狙击,知道这些的我也只得露出了抽筋般的笑容。如果真的让她得到这把弓,在没有区域限制的决斗中,在剑碰到她之前恐怕就被扎成刺猬直接end了吧。
水色头发的山猫——两周前刚在alo内创建了账号的新朋友诗浓,仅仅只用了一天的练习,就已经把难以驾驭的弓箭使用诀窍全部掌握了。说到alo里的弓箭手,拥有机动力的sylph使用短弓,臂力与耐久力优秀的土精灵【gnorm】族装备heavy varistor化身为炮台这些都是惯例。但诗浓却无视这些套路,使用强化射程的长弓,并选择了九个种族当中拥有最远视野的cat sith族。最初还是让她自己尝试吧,我曾这么想到。但看见诗浓用弓箭在火属性魔法的射程之外啪啪命中,并在怪物近身前就将其击倒的景象后,内心不由对其佩服得五体投地。
这个世界中的弓箭,如果处在适当的距离,是与魔法一样有着系统辅助修正的,但超过后就会受到“风与重力的影响”,让箭偏离命中的地点。不过在使用同样游戏引擎的ggo中,诗浓已经做了很长时间的自动修正“风与重力的影响”的练习。这与前往ggo时的我能够有效的使用“读取视线”这种系统外技能,大概是相同的道理吧。也就是说可以既然能够在the seed规格的vrmmo连结体中转换,做到这点也是不难想象的——
就在我思考着这些时,右侧的工房大门打开了。
“我回来了!”“久等了!”
声音的主人,便是去购买药品类物品的莉珐与亚丝娜。像是从市场到工房都没有将物品收纳在道具栏,而就这样搬运了过来似的,两人从提篮内将各种各样的小瓶子以及杜松果取出放在桌上。
从亚丝娜肩膀上飞起来的小妖精——导航妖精唯,移动并坐到了我的头spriggan“桐人”的虚拟体,原本长着一头如同倒刺般的长发,在唯的请求下,现在已经恢复到了跟以前相同的发型。理由好像是“难以坐在上面”。
唯坐在我头顶上,用银铃般的声音说:
“买东西的时候我顺便调查了一下情报,好像还没有其他玩家团队到达那个空中迷宫哟,爸爸。”
“诶……那他们是怎么知道‘excalibur’所在地点的啊?”
“可能是通过另外一种任务发现的吧,和我们发现的冬奇任务不同。作为那个任务的报酬,npc告知了他们excalibur的消息吧,应该是这样的。”
将药瓶整理完毕,转过身来的亚丝娜,皱起眉毛首肯道:
“看来也不是什么安稳的任务啊。不是押运系或者护卫系,而是屠杀系【ughter】吧。为此,现在应该在jotunheim中为了争夺pop【刷怪点】而展开着杀戮吧。”
“……确实是不怎么祥和啊……”
我也歪起了嘴唇。
屠杀系,和其虐杀的名称一样,是“打倒名为〇〇的怪物〇只以上”或者“收集〇〇怪物掉落的道具〇个”这种类型的任务。当然,为了能够单方面去狩猎指定种类的怪物,在狭窄的区域与接受了相同任务的团队遇上时,为了争夺pop,也就是刷怪点发生摩擦也是不可避免的。
“但是哟,不觉得很奇怪吗?”
将火酒一口气喝完的克莱因,擦了擦嘴角说道:
“‘圣剑excalibur’不是好好的封印在恐怖邪神满处乱窜的空中迷宫最深处吗?npc把这个在任务报酬里进行提示又有什么用啊?”
“照你这么一说,真是这样啊。”
将头上的毕娜取下抱在胸口的西莉卡也歪起了头。
“如果是把前往迷宫的移动手段作为报酬,这样还能够理解……”
“——嘛,去了的话就一定会知道的。”
在我身旁,诗浓说出了这番和以往一样冷静的话,随后工房内的莉兹贝特大声说道:
“好了!武器都恢复完毕!”
“辛苦了!”
所有人一同说道,将散发着新品光泽的爱剑、爱刀、爱弓分别取回挂在身上。随后拥有作战指挥能力的亚丝娜拿走了七成药瓶,装进腰上的口袋中。没有实体化的份则是收容在道具栏中。
扫了眼视野右下方的现实时间,还是上午十一点。此时应该是吃午饭休息的时刻吧,但比起这些来,还是先赶往空中迷宫的最初安全地带吧。
七人加一人加一匹,所有人都准备完毕后,我转身过去看了看大家,咳了一声,说:
“感谢大家在听到我的紧急召集后能够前来!我一定会报答你们的,在精神上!那就——加油吧!”
哦!附和声中混杂着些许苦笑,但应该是错觉吧。我转过身去推开工房大门,朝着阿伦市街通往地下世界jotunheim的秘密地下通道,大踏步向前迈出。
* * *
* * *
2
在地图上没有标示出的阿伦隐藏窄道中左右穿行,上下阶梯,穿过民家庭院后,一扇门出现在了眼前。
一眼看去和普通的圆型木质门没什么区别,只会让人认为是一扇打不开的装饰物,但莉珐从口袋里取出一把小柄铜钥匙插进门锁内,旋转,咔嗒发出了清脆的声响。这把钥匙是在以前,我和莉珐被送到这个通道时,不知在何时追加到储物格内的。正因为这个原因,从阿伦这边是绝对打不开这扇门的。
抓着铁质把手向外拉,木门从正中左右分开,里面的楼梯展现在了眼前。七人排成一列走了进去,队尾的克莱因把门合上,门自动地上了锁。
“呜啊……这里究竟有多少阶楼梯啊。”
第一次来到这里的莉兹贝特,会低声说出这话也不足为奇。在直径约两米左右的通道地面上建造的楼梯,被墙壁上挂着的释放出青白色光芒的灯火照亮,一直向前延续,直到视线的限界处。
“嗯,差不多和艾恩葛朗特迷宫区内的塔楼阶梯数一样吧。”
走在队伍最前方的亚丝娜回答道,莉兹与西莉卡、克莱因同时露出了惊讶的表情。我苦笑着强调起该通道的价值所在:
“我说,如果想用普通的方法走到jotunheim的话,必须先前行到东南西北各距阿伦数公里的迷宫楼道处,边打着怪物边向深处前行,最后击败守护boss后才能到达哟。一支队伍的话最快也需要两个小时哟,但从这里下去只需五分钟!我和莉珐打算做份生意,收取一千urud【尤鲁特,游戏中的货币】作为该通道的使用费。”
“哥哥啊,从这里下到出口,如果没有冬奇前来迎接的话,可是会掉到jotunheim的中央大空洞中死翘翘哟!”
莉珐挂着一副无奈的表情说道,但确实是这样。
广阔的jotunheim地下世界正中,有个直径差不多有一点五公里的无底大洞,通称“中央大空洞【great hole】”。封印圣剑excalibur的倒金字塔型空中迷宫,正建造在这个空洞的正上方。我们现正向下奔走这个阶梯的出口虽然离迷宫很近,但依旧设立在大洞的上空,所以只要起跳就必定会落到那个无底洞中死亡,并强制回到地上的存盘点处。
咳,我用咳嗽声阻止了这番自己极想说出的话,一本正经地说:
“该怎么说呢,就因为这样,大家每向下走一步都应该毫无怨言,并怀着感恩的心哟!”
“这又不是你造的!”
我刚说完这话,走在前面的诗浓便立即做出了回应。虽然她依旧是一副极度冷淡的样子,但此时她的那番吐槽中应该也带着感恩之心吧。
“谢谢吐槽!”
我紧紧抓住在眼前摇摆的水色尾巴代替握手作为回礼。
“呜啊!”
随即,山猫弓箭手大人惨叫着跳了起来。随后猛地转过身子,熟练地倒退行走,并对着我的脸伸出两爪威吓似地晃动起来。
cat sith族特有的三角耳朵与尾巴,当然是人类没有的器官
,但官方不知道基于什么原因也配置了感官功能。没有习惯的玩家突然被这么抓住“可是会感觉很奇怪的哟”——西莉卡这么说过——正因如此,反应才会这么大啊,真是让人充满兴趣又充满疑问的部位啊。
“你,下次再这么做的话,我就把带火的箭插到你的鼻孔里。”
【插图 sao08_241】
哼!诗浓猛地转了回去,走在她前面的莉珐、莉兹、西莉卡、亚丝娜以及肩膀上的唯全都哎呀哎呀地摇起头来。同一时刻,“你还真是无所畏惧啊”,走在我身后的克莱因钦佩地念叨道。
*
虽然预计要用五分钟,但实际并没走那么久,队伍便来到了贯穿jotunheim地壳的阶梯通道尽头,前方出现了白色的光芒。
同时,虚拟的空气开始慢慢变冷,脸庞周围开始有冰晶闪烁舞动起来。
数秒后,我们终于走出了地壳,jotunheim全景尽收眼底。建造在粗大树木根部的楼梯就这样继续在空中延伸,消失在前方约十五米处。
“呜……呜啊……!!”
“好棒啊……”
首次见到jotunheim的西莉卡与诗浓这两只猫,同时发出惊叹声。小龙毕娜也是,在西莉卡的头顶扇动起翅膀来。
眼下是一片被厚实的冰雪所覆盖,既美丽又残酷的,宽广的极夜世界。照明只有从我们周围的天井处伸出的巨大水晶柱所引导的地上的光芒,其他的就只有在地表各处的邪神族城堡、山寨里点起的青紫、黄绿色的篝火。由于从天井到地面的高度在这个中央部分大约有一公里,因此无法看清应存在于地底区域的无数只邪神。下方能见到的,就只有仿佛吸收了所有光芒的无底大洞,“hole”。
视线从正下方移回,这里的景色也只能用厉害来形容。
被无数条蜿蜒而下的巨大根系——也就是屹立于地上世界alfheim【阿尔普海姆】的世界树的根——抱成一团的浅青色冰块从天盖处向下突出。呈现出倒金字塔的形状,这也就是我们的目的地“空中迷宫”。底部边长三百米,全高大约也是这么多吧。冰晶内部有着无数的区域以及通路,从这个距离也能清楚地看见。还有那徘徊其中的巨大身影。
最后,我的视线移到了倒金字塔的最下方,也就是那尖端处。
就算是有着夜视强化补正的spriggan的眼睛,也只能看到时而绽放出的一小点儿金光。不过绽放出那光辉的深处,却有着难以说明的吸引力。“圣剑excalibur”。alo最强的传说级武器,正封印在那里。
确认完状况后,亚丝娜抬起了右手,熟练地咏唱起咒文。全员的身体被一阵青色的光芒包裹,视野左侧hp槽下方亮起了一个小小的标记。瞬间,如同穿上了一件高质量的羽绒服一般,肌肤的寒冷逐渐远去。这便是提高冻结耐性的支援魔法。
“ok。”
听到亚丝娜的话语声,莉珐点了点头,把右手手指放在嘴唇前,吹了个响亮的口哨。
数秒后,混杂着风声,呜哦哦哦哦……这样的啼叫声从远处慢慢靠近。仔细望去,洞穴黑暗的背景上,一个白色的身影正不断的上升。
如同扁平的鱼,或者说是饭勺般的身体侧面,伸出四对共八只鱼鳍状的白色翅膀。身体下方则是垂着无数根如同寄生植物般的触手。头部则是长着一只很长的鼻子,并且脸部每侧各长着三只黑色的眼睛。这便是从象水母“羽化”而来,美感怪异的邪神,冬奇。
“冬奇————!”
坐在亚丝娜肩膀上的唯大声呼唤道,不可思议的邪神再次发出啼叫。用力扇动起翅膀,沿着螺旋状的轨迹疾速上升。其身姿逐渐变大,初次见到其模样的四人,不由得攀上阶梯向后退去。
“没事的没事的,这家伙看起来这样其实是草食系的!”
我这么说道,莉珐则是对着他们笑了起来。
“但是不久前,我从地上带来的炸鱼,却被它一口吃掉了哟。”
“………………诶,诶。”
克莱因等人再次向后退去一步,狭窄的阶梯没办法让他们继续后撤了。不一会儿工夫便抵达我们眼前的冬奇,用那还是酷似大象的脸挨个看了下我们几个,随后伸长鼻子,摸了摸长着杂乱毛发的克莱因的倒刺头。
“呜啊哦!?”
我毫不留情地推了下发出奇怪叫喊声的刀使的背。
“快啊,坐到它的背上去。”
“虽……虽然你这么说,我的爷爷可是留下了不要坐美国车与飞天大象的遗言哟……”
“前一阵子在daisy cafe那里,不是还吃了你爷爷亲手做的柿饼吗!还说好吃的话下次再拿些来!”
说完,我又推了一下,克莱因才畏畏缩缩的把脚踩上冬奇的肩膀,走到了它那扁平的背上。随后,胆量依旧很大的诗浓,喜欢动物也把冬奇包含在内的西莉卡也陆续坐了上去。“准备好了!”莉兹贝特在喊出这句毫不符合少女情调的吆喝声后,与坐了很多次的莉珐与亚丝娜一同坐了上去。最后,我摸了摸冬奇的鼻子,跳到了全长约十米多的邪神级怪物背上。
“好了,冬奇,请你把我们带到迷宫入口处吧!”
坐在脖颈附近的莉珐呼喊道,随后冬奇扬起长长的鼻子,发出了啼叫,八片翅膀按从前到后的顺序扇动起来。
*
我乘坐在飞行型邪神“冬奇”的背上,包含单纯的游玩在内这已经是第五次了。虽然没说出口,但在这次旅途中却有件不得不考虑的事件,也就是——
“……我说,这个,从这里掉下去会怎么样呢?”
我的思考,被坐在身后的莉兹贝特完美的打断了。
是这样的。在jotunheim中原则上是所有种族的妖精都无法飞行的,但从高处跌落造成的伤害依旧和以往无异。依据技能值的不同,大约从十米以上的高度跌落会造成伤害,超过三十米毫无疑问会死亡。
而现在,冬奇正飞在高度约一千米的上空。从这里掉下去根本不用想,绝对会死。要说有什么安全措施的话——那就是被冬奇腹部下方的触手抓住——虽然有这可能,但却没那勇气去尝试。
大家似乎都怀着相同的恐惧,但坐在最前方体验着“speed holic”的莉珐,在她头上移动的唯,还有抱着毕娜的西莉卡心情却看似不错。
回答莉兹问题的是坐在她身旁的亚丝娜。她带着有些紧张的表情,望着我微笑起来,说道:
“我们之中的某个人呢,以前曾经试图从sao外围的柱子爬到上一层。虽然结果还是放弃了,但估计那个人总有一天会去试试看吧。”
“……从高处落下的话,猫科动物不是更加擅长吗!”
话刚说完,两名猫科玩家就bunbunbun地摇起头来。
就在大家说着这些时,冬奇的四对共八枚翅膀逐个放慢了摆速,在空中进入滑行状态。朝着对面设在冰晶空中迷宫上部侧面的入口平台飞去。希望它能够安全驾驶啊——
我开始默默地祈愿,就在这时——
突然间冬奇所有的翅膀折成锐角,进入俯冲态势。
“呜啊啊啊啊啊!?”
两名男性玩家发出了凄惨的叫声。
“呀啊啊啊啊啊!”
女性团体发出了刺耳的尖叫。
“yaho——o!”
这是莉珐。
抓着冬奇背上长出的浓密体毛,拼命忍耐着风压,以近乎垂直的角度朝着遥远的地面渐渐逼进。不过为什么突然会这样呢?至今为止乘坐过几次,都是在树根阶梯与冰锥之间按照一定的步调来回飞行啊。
难道是厌烦了当出租车了吗?还是说上次莉珐一时兴起喂的鱼已经消化掉了吗?考虑着这些对身体无益的事情,被冰雪覆盖的地表细节开始高精细化。冬奇的目的地,就是巨大洞穴“hole”南侧附近似的。对了,我和莉珐曾在那里与狩猎冬奇的undine【水精灵】族联合团队交战过。
随后
,强烈的减速感朝身体袭来,全员都紧紧贴到了邪神的背上。冬奇将折叠的翅膀展开,开始猛地刹车。但至少它不像是想要把身上的“行李”随便甩到地上。我呼出一口气,坐起身来。
从再次恢复平稳巡航态势的冬奇背上朝下看去,已经处于离地面约五十米的上空的样子。从这里看下去,就像看高比例航空照片那样,能特别鲜明地看清地面的样子。挂着下垂冰柱的枯木,冻结的河流与湖泊,以及——
“…………啊…………!?”
发出这般尖叫的是坐在冬奇头部,拼命扯着身体的莉珐。她指着地面,挤出如同悲鸣般的声音。
“哥,哥哥,看那里!!”
按照莉珐所说,我与其他五人都向着她所指的左前方望去。
就在这时,持续不断爆炸所产生的炫目sh特效,映入已经习惯了昏暗环境的我眼内,响亮的重低音特效稍微迟一些传了过来。毫无疑问,那是大规模魔法咒文所造成的。
冬奇发出了“咕噜噜”的悲怆啼叫声,那理由我们很快就明白了。
被攻击的是长长的触手托着馒头状的身体,长着长鼻子大耳朵如同大象一般的大型怪兽。毫无疑问和“羽化”前的冬奇是属于同一种族。
随后,攻击它的是超过三十人的大规模联合团队。由发色各异、体格相差很大的种族混合而成的部队,只看外表便能知道是一般的“邪神狩猎队”。不过,不仅让莉珐而是让我们全员惊叹的是,攻击象水母的不仅是玩家的这个事实。
有着大个gnome玩家六七倍以上的身高。体格虽是人型,但长着四只手臂和三张纵向排列的脸,肤色是钢铁般的青白色,眼睛散发出灼热石炭般的暗红色。
这边也不用考虑,就是与冬奇初次相见时想要杀掉它的人型邪神一族。每只手都拿着一把钢筋般的大剑,正用那看似很钝的刀刃一次又一次地敲击着象水母的背脊。硬质外壳一次又一次的出现龟裂,体液迸发出来,玩家们的魔法与箭矢、剑技也一次又一次在其背部击打出裂痕。
“那是……怎么一回事?那个人型邪神难道被谁驯服了吗?”
亚丝娜气喘似的低声说道。西莉卡则是猛地摇起头来,回答道:
“这,不可能!驯服邪神怪物的成功率,就算是技能达到最大值,再使用专用装备强化,也没有一丝概率!”
“这也就是说……”
克莱因挠着自己那倒刺般红发,念叨道。
“该怎么说呢……难道是‘借势’吗?趁着四臂巨人攻击象水母,进行追加击打……”
“但,也不可能如此精准地控制仇恨值啊。”
诗浓眉头紧锁,做出了冷静的分析。的确就像她所说的,就算预测出邪神的活动方式,能够在如此近的距离连续多次施展魔法技能,即使没有对其造成伤害,巨人的攻击目标会转移到玩家这边也不足为奇。
怎么也搞不清楚状况,只得紧咬嘴唇的我们眼前,象水母邪神巨大的身体摇晃起来,发出响亮的声音倒在雪地上。随后,致命一击的铁剑与大型咒文向其袭去——
“咻噜噜噜噜噜噜……”
象水母发出最后的惨叫,膨大的身体化作多边形碎片,四散而去。
咕哦哦哦哦……冬奇再次发出悲怆的声音。坐在其头上的莉珐肩头也颤动起来,莉珐头上的唯也深深地低下了头。
看着两人,我什么话也说不出,只得将视线转移到下方的联合部队处。
之后,新的惊愕出现在眼前。
既不是驯服状态,也不是煽动状态,更不是幻惑状态的四臂巨人“噗噜噗噜噜”发出胜利的吼叫,在其脚旁,数十名玩家也做出了胜利的姿势,两方像是一同开始寻找新的目标。
“为……为什么非得战斗啊!?”
我用沙哑的声音说出这话,此时在我身旁的亚丝娜像是觉察到了什么似的,抬起了脸。
“啊……看啊,那边!”
她所指的地方是右侧远处的山丘。在那里,战斗特效的光芒激烈地闪烁起来。仔细望去,果然是大规模的玩家集团,这次是和两匹人型邪神合力,对付鳄鱼形态的多脚邪神。
“这个……这里,究竟发生了什么啊……”
听到克莱因呆然的话语,莉兹贝特低声说道。
“……难道说,就像亚丝娜刚才说的那样,是在jotunheim最新出现的屠杀系任务……可能是这样吧?与人型邪神协力,歼灭动物形态的邪神……像是这种……”
“…………!”
听到这话的六人,不约而同地倒吸了一口气。
大概正如她所说。在进行任务的时候跟特定的mob共同战斗并不是少见的情况。但是如果是这样的话,任务报酬会是“圣剑excalibur”就太奇怪了。既然那把剑是被封印在人型邪神的根据地——空中迷宫里的话,一般是必须打倒人型邪神才能拿到手的报酬才对……想到这里,我不由得抬起头来,仰望起被冰包裹的大型金字塔来。
不过,却什么话也说不出。因为,在冬奇背上最后方,本应没人的地方,突然悄无声息地出现了光之颗粒并凝结起来——出现了一个人影。
身着披风似的长身衣衫。如同波浪般的金色长发从背部滑下直达脚旁。是个优雅又有着超然美貌的,女性。
但从我,以及同样转过身去的克莱因口中,下意识说出的,怎么也不像是看到美女时说出的话。
“哦…………”
“…………啊!”
不过这也不是没有原因的。因为女性的身高,少说也高出我们一倍,大约有三米多。
所幸的是,我俩说出的第一句话像是没有破坏神秘的巨大美女的心情似的,她仍旧保持着一副静谧的表情,张开嘴来。传出的声音也与玩家的语气毫不相同,带着庄重的效果。
*
“我是‘湖之女王’兀儿德【ウルズ,urd urer urthr,出自北欧神话,是诺伦三女神其中之一,同时也是世界树(yggdrasil)赖以灌溉的泉源。两个妹妹分别是贝露丹迪、诗寇蒂】!”
*
巨大的金发姐姐,接着对我们这样说道。
“与吾之眷属结下羁绊的妖精们哟!”
嗯,眷属?我在心里犯起了嘀咕。这个词,如果指的是我们正乘坐的垂直飘在空中的冬奇的话,那么这位美女应该也是栖息jotunheim中动物型邪神的伙伴,应该是这样吧……
此时,我终于注意到了眼前这位名为“湖之女王”的巨大女性并不是百分之百的人型。垂到脚部的金发发梢,如同触手般分离开来,从长袍的间隙可以看到其手脚上布满了珍珠色的鳞片。她和冬奇同样是拥有奇怪形态的巨大生物,但暂时选用人类的姿态——给人以这种印象也不足为奇。
“我和我的两个妹妹,有一个请求想要拜托你们。望你们将这个国度,从‘霜之巨人族’手里救下吧。”
话听到这里,我又产生了一个疑问,这个巨大的美女究竟是“什么来头”。
视线集中也没有彩色箭头出现,看来不是玩家用幻惑魔法变成的。不过,这是没有害处的事件npc吗,还是攻击mob的任务陷阱吗,或者是人类gm所操纵的虚拟体吗,这些都无从判断。
突然间,左肩上感到些许重感。同时传来了可爱的细语声。是唯。
“爸爸,这人是npc。但稍微有些不同。不像一般的npc只会做些固定的回答。其核心程序大概是连接到了语言引擎模块。”
“……也就是ai化了吗?”
“就是这样,爸爸。”
脑海的一部分思考着唯的那番话的含义,同时继续倾听着女性的话。
npc——“湖之女王兀尔德”,慢慢抬起那闪着珍珠色光泽的右手,指向宽阔的地下世界,说:
“以前这片‘jotunheim’与你们的‘alfheim’一样,受到了世界树yggdrasil【尤古朵拉西】的恩宠,被美丽的水流与绿色所覆盖。我们‘
丘之巨人族’与野兽眷属们,过着平静祥和的生活。”
说话的同时,周围被冰雪所覆盖的区域,景色悄无声息的发生了晃动,变得淡薄起来。出现了第二重影像,就像兀尔德说的那样,是一片充满花草树木,并且充溢着清澈河流的世界。比起地上的gnome领地与smander领地还要丰饶。
更加令人惊奇的是,女王兀尔德身后存在的无底大洞“great hole”在另一重世界中根本不是洞穴。而是闪着光泽满是水的广阔湖泊。并且,如今从世界的天盖处垂下的世界树的根部,集中在一起直达湖泊,朝着四周扩散而去。
在水面茁壮生长的粗大根系上,建造着许多用原木制成的房屋,不,是街道。那景色,与地上世界的“央都阿伦”很相似。
兀尔德放下右手,幻之风景也消散而去,jotunheim变成了之前寒冷的冰之世界。她用满不在乎,但又不知是不是错觉总觉得有些悲伤地的眼神看着我们,开口说道:
“——jotunheim的更下层,存在着冰之国‘niflheim【尼夫鲁海姆】’。支配着niflheim的霜之巨人族的国王‘thrym【スリュム,trymr,索列姆,北欧神话中的一名霜之巨人】’,在某一天伪装成大神的样子潜入了这个国度,将锻冶之神wand【ヴェルンド,v?lundr】所打造的‘能将所有的钢铁与木头全部斩断之剑’excalibur扔到了该世界的中心‘兀尔德之泉’中。剑切断了世界原本就很粗大的根部,那个瞬间,jotunheim从yggdrasil那里获得的恩宠便消失了。”
兀儿德这次抬起了左手。再次出现了一副幻视景象,那里映出的美丽风景,让我们无暇说话只是盯着观看。
直达巨大的湖泊——“兀儿德之泉”的世界树的根,断裂开来,慢慢向上收去,朝着天盖方向不断缩小。根系上建造的城镇也一个不剩的全部崩坏。
同一时间,所有树木的树叶都落光了,草也干枯了,光线也暗了下来。河流被冻结,冰霜落下,暴风雪肆虐起来。“兀儿德之泉”的大量湖水也在一瞬间就被冻结了,变成了一个巨大的冰块,包在世界树的根上被拖到了空中。湖中栖息的大型生物,从冰块中剥离,啪啦啪啦地落了下来。其中就有和冬奇一样的象水母生物。
世界树的根上升到了jotunheim天盖或者说是alfheim的地壳附近,其包裹的巨大冰块一半刺入了天顶当中。那个冰块,毫无疑问就是现处于jotunheim上空的伟岸的“冰之倒金字塔”。冰块的最下端,冰锥的尖端处,可以看见闪耀着的金色光芒。毋庸置疑霜之巨人王thrym投下的,将世界树与jotunheim这两个世界分离开来的剑,excalibur。
所有的水都散去时,曾经美丽的湖泊,变成了一个无底的大洞。
兀儿德放下左手,幻之景象再次消去。但这次的景色却没有多大的变化。上空冰块的整体形状大概是个直线状的迷宫。excalibur就存在于那金字塔底部,这点我和莉珐都确认过了。
“thrym王麾下的‘霜之巨人族’,从niflheim中大举进攻jotunheim,并修建了大量的城寨关押被捕获的‘丘之巨人族’。thrym王曾经在‘兀儿德之泉’内也就是现在的冰块内建造的王城‘thrymheim【索列姆海姆】’,继续支配着这片大地。我和我的两个妹妹,从冻结的泉底逃了出来,但却失去了原有的力量。”
兀儿德半闭上眼,讲述着这个大概已经接近尾声的故事。我们差不多把她是npc,以及这个故事只是游戏内的任务的这件事都忘记了,一言不发地仔细倾听。
“霜之巨人族,像是依旧没有满足,依旧想要把这片大地上,苟延残喘的吾之眷属全都消灭掉。如果这样的话,我的力量就会全部消逝,thrymheim就会上浮到地表alfheim上去!”
“什……什么!这样的话,阿伦街区不也会被破坏吗!”
听到这些话,像是已经忘记了自己正处于潜行中的克莱因愤怒地叫道。并不是按照固定模式进行回答的ai女王兀儿德,听到这话,点了点头,说:
“thrym王的目的就是把你们所处的alfheim也紧闭在冰雪之中,并攻到尤谷朵拉西的树梢上去。得到那里的‘黄金苹果’。”
……有这种东西吗,我思考了一会儿,很快就有了答案。的确在世界树天边附近,有着强悍的大鹫型named mob驻守的无法靠近的区域。难道说,黄金苹果就存在于那里。
兀儿德望向地面,出于伤感地皱起眉头,继续说:
“对于没有把我们消灭殆尽而发怒的thrym王与霜之巨人将军们,终于开始利用妖精的力量了。把excalibur作为报酬吸引妖精,让他们去猎杀我们的眷属。但,thrym王是绝对不会将那把剑交给妖精们的。thrymheim在失去excalibur时,这片大地就会重归yggdrasil的恩宠,他的城堡也会溶解并坍塌的。”
“诶……那,那个,也就是说把excalibur作为报酬什么的,都是假的咯!?有这样的任务啊!?”
听到莉兹贝特毫无掩饰的怒声,女王文雅的点头说道:
“恐怕,届时给予的是锻冶之神wand在铸剑时,因多打了一锤从而破损并被丢弃的,外表酷似excalibur的‘伪剑caliburn【偽剣カリバーン】’吧。虽然那剑也很厉害,但却没有真正的力量。【译者之声:亚瑟王泪目,吾王泪目】”
“好,好狡猾啊……身为王居然能干出这种勾当……”
莉珐呆然的说道。兀儿德再次点了点头,深深呼出一口气来。
“那份狡猾也是thrym王的强力武器。不过,他因为急于消灭我的眷属而犯下了一个大错。其麾下的巨人们,为了前来协助被花言巧语欺骗的妖精们,几乎全部都从thrymheim王城来到了地表。如今,那个城堡的守备力量已经很单薄了。”
说到这里,我们终于明白了这个任务——不,是“女王的请愿”的内容。
湖之女王兀儿德,用那粗大的手臂直直指着上空“thrymheim”,说:
*
“妖精们哟,请你们侵入thrymheim,把插在‘中枢台座’上的excalibur给拔下来吧!”
* * *
* * *
3
“……总感觉,这事变得很不得了了啊……”
“湖之女王兀儿德”化作光之水滴溶解并消失了,坐在再次上升——这回速度相当缓慢——的冬奇背上,亚丝娜率先这么说道。
紧接着再次陷入思考的诗浓,晃动着水色的尾巴,说:
“这个,是普通的任务……吧?但是,那也太大了……消灭所有的动物型邪神的话,这次地上也会被霜之巨人族占领?”
“……是啊。”
点了点头,我抄起手,思索起来。
“但是,运营方没有通过升级,以及事件通知的话应该不会这么做吧?其他mmo游戏也是,如果有‘boss袭击城镇’的话,一般来说至少要提前一周进行告知……”
嗯嗯,全员都点了点头。
随后,坐在我左肩上的唯飞了起来,停在半空中,用大家都能听到的音量,说:
“那个,虽然不是百分之百确定,只是个推测……”
究竟该怎么说呢,唯考虑了一会儿,随后继续说道:
“——这个‘alfheim online’与其他的‘the seed’mmo游戏还是有着一个很大的不同点。那就是运转游戏的并不是‘cardinal system’的机能缩水版,而是旧‘sword art online’所使用的ful
lspec副本。”
的确是这样。虽然不想提及,但alo确实是一名执迷不悟,把旧sao一部分玩家用作违法研究,将原本sao服务器完全照搬过来的人制作而成的实验台。当然驱使世界运转的自运行系统“cardinal”,与sao拥有相同的性能。
唯看了看听着这些话的我们,继续说道:
“本来cardinal system的缩水版就是对原系统进行删减形成的,但还是保留了些原机能。其中之一就是‘任务自动生成系统’。通过网络模块,收集世界各地的传说以及代代传承下来的古话,利用和改编那些固有名词和故事模式持续不断地创造新任务的任务生成器。”
“什,什么?”
克莱因把手托在长满胡须的下颚上,惊讶地说:
“也就是说,我们在艾恩葛朗特中完成的那些任务,全都是系统自动生成的?”
“……不都是这样,但我想大多数都是这种。在七十五层时,情报商的任务数据库内就已经记载了超过一万个任务……”
当时,为了赚取资金而积极地接受任务的kob副团长也摇起头来。身旁的西莉卡望着远方说:
“这也是偶然听到的。在三十几层时,有一个打倒戴着奇怪面具,手持锯条的食人魔的任务,不管怎么杀掉它,下周依旧会出现在公告板上。那个传说的源头究竟是什么啊……”
关于这种记忆我也有很多,但再这么说下去的话到达冰之金字塔前这个话题会没完没了,最终会成为旧艾恩葛朗特牢骚大会了,我咳了咳将话题转移回正轨来:
“这么说来,唯,这个任务也是cardinal system自动生成的吗?”
“根据之前npc的举动来看,这个可能性很高。可能是运营商的某些操作,让至今为止都停摆了的自动任务生成器启动了也说不定。”
唯低着头,一副复杂的表情,继续说道:
“如果是这样的话,故事会展开到那种地步也是可能的。冰之迷宫浮到地面‘alfheim’上,阿伦崩坏,周边区域被邪神级怪物所占据……不,如果这样的话……”
稍微闭上嘴唇一会儿的ai少女,露出一副畏惧的表情,低声地说:
“……根据动态数据库的资料,现在的这个任务以及其涉及的alo原型是北欧神话,也就是说应该包含着‘最终战争’在内。不单单只是霜之巨人族攻占jotunheim,thrymheim,还会有炎之巨人族从存在于更下层的名叫‘muspelheim【ムスペル,muspel muspell,穆斯贝鲁海姆,北欧神话中炎之巨人守护的酷热国度】’的灼热世界出现,把世界树焚烧殆尽……这种事情……”
“……诸神之黄昏【ragnarok】!”
由于喜欢神话这些古老传说,房间里有好多本这类书的直叶——莉珐低声说道。大大睁开祖母绿色的眼瞳,“但是!”这么叫道。
“那个……不管怎么说,游戏系统让其自行管理的地图全部崩坏这种事怎么可能……!”
这确实是件很不得了的事。但,唯却左右摆了摆头。
“……original cardinal system有着将世界地图全部破坏的权限。因为,旧cardinal最后的任务,就是让浮游城艾恩葛朗特崩坏。”
“…………”
这次我们只能默不出声,静静地呆在那里。
接下来开口的是到现在为止都在一直倾听着的诗浓。
“——如果,假使诸神之黄昏真的要发生,如果运营商有意的话,将这个服务器还原也不是不可能的!”
“哦……哦哦,是啊,这样也是啊。”
克莱因嗯嗯的点了点头。“还原”简而言之就是用备份包覆盖如今的数据。主要是因为程序的错误或者bug,让玩家获得了预想之外的利益时实行的。如果这次alfheim化为焦土,虽然玩家个人的经验值以及道具都不会有影响,但谁也不会期望妖精乡整个大地都变成如同smander领地‘邦恩特兰德【バーントランド】’一样。
但是,不知为何,唯这次却点了点头。
“运营商手动进行数据备份,并将其保管在物理分隔的介质上那就有可能……利用cardinal的自动备份更新,应该不仅能够还原玩家的数据资料,地域信息也包含其中。”
“…………”
全员再次沉默了两秒。突然克莱因“那么!”叫了起来,打开菜单窗口。不过,很快就“不行啊!”地抱起头来。
“……你怎么了啊?”
听到莉兹贝特的问话,刀使一副不好意思的表情看着她。
“那个,呼叫gm,确认一下对方知不知道这个状况。可现在正处于人工服务时间外……”
“年末,星期天,而且是上午啊……”
我呼出一口气,仰望上空。
巨大的冰锥金字塔逐渐接近鼻尖。大约三百米高左右的冰锥,如果就这样突破地壳的话阿伦可能会引发一阵骚乱吧——应该不止这样。至今为止,已经约有一半以上的人口搬迁到了世界树上部构筑的“依古朵兰西·辛迪【イグドラシル·シティ】”城镇中,开始攻略起阿伦高原的上级迷宫,作为各种族的首都同时也是交易市场,一到周末夜间就会十分热闹。还有就是,那里对于我来说是个回忆感触颇多的地方。
“……既然这样就只有放手一搏了,哥哥。”
莉珐将挂在右手上的奖牌高高举起。
此奖牌是“湖之女王兀儿德”给予的,上面镶嵌着一枚经过完美抛光的巨大宝石。不过,现在抛光面六成以上都变成了漆黑色,没有一点反光。
当那块宝石全部染成漆黑时,就是地上的动物型邪神全部被猎杀殆尽的时刻,也就是兀儿德力量完全消失之时。那时,“霜之巨人王thrym”便会开始进攻alfheim。
“……这样啊。本来我们今天集结于此,就是为了攻入那座城堡,夺取‘excalibur’。守卫单薄正如所愿。”
我点了点头,调出窗口,开始简短地操作起装备栏。
在背上挂着的,莉兹贝特武器店打造的长剑基础上,又将数日前在新艾恩葛朗特十五层boss怪掉落的剑装备上去。
看见了很久没有见过的装备上两把剑的我,克莱因笑着叫了起来。
“哦,今年最后的大任务!漂亮地将其完成,就能登到明天的mmo tomorrow刊物的一个版面了啊。”
虽然是即兴说出的话,但莉兹贝特也跟着叫了起来。全员“哦——!”进行了附和,脚下的冬奇,也猛地扇动起翅膀,“咕噜噜!”地啼叫起来。
“再等一会儿哟,冬奇。绝对会让你夺回自己的国家的。”
朝向正前方,腰部微微弯曲,拔出长剑。这时候,两扇冰之大门已经高高的屹立在手握武器的我们前方。
要是以前的话,在这附近必须得先和守卫进行交战不可,但正如兀儿德所说,这次门很快就打开了。相互交流了下眼神,很快便组成了由我与克莱因、莉珐担任前卫,莉兹贝特与西莉卡担任中卫,后卫交由亚丝娜与诗浓负责的阵型,随后我们踏上了冰之大地,朝着巨大城堡“thrymheim”冲去。
*
alo中一支小队的上限人数与其他游戏稍微有些不同,为七人。
其他游戏几乎都是六人或者八人,也不知道是出于什么理由。顺带一提的是,联合部队的上限为七乘七也就是四十九人。获得的金钱由自动分配机能进行分配,如果手动计算的话会变得很麻烦的。
不过,对于这七人的上限,光用好友组成大概也只会占用五人。我、亚丝娜、莉兹贝特、西莉卡、莉珐,全员都是高中生,而且四人在一所学校,我和莉珐又住在一起,因此集结起来很容易。
第六、第七个人则是不确定的,由公司职员克莱因、咖啡店兼酒吧吧
主艾基尔、很忙的高级官员大人克里斯海特、莉珐的真实世界好友蕾鵼,在他们方便的时候加入。蕾鵼也是高中生,但在以前的“尤古朵拉西城攻略作战”中,被风妖精领主朔夜赏识因此被挖角,现成了领主馆成员并常驻苏依露城,所以能够一同前往sylph领上空的艾恩葛朗特的时间有限。
这次为了凑够人数,能让ggo中的熟人弓箭手——写成弓箭手读作狙击手的诗浓加入也是件很高兴的事,但这还是无法解决队伍的一大问题所在。
那就是法师太少了。常驻队员在魔法技能上很积极的就只有undine的亚丝娜一人,而且她还为了能够提升细剑技能,掌握的魔法就只有支援、恢复系。莉珐虽然是魔法剑士,但能用的也只有战斗用妨碍系咒文与回复量不多的治愈魔法。西莉卡虽然稍偏向于魔法系,但主要会的也是些支援系,莉兹的技能多半都是锻冶系,艾基尔三成是商人系,而我和克莱因则是全部加到物理近战系,也就是“硬冲”派。至此为止,能够使用攻击咒文的人没有一个。
偶尔,使用黑暗魔法谜之能力构成的sylph短刀使蕾鵼,以及使用让领主都称赞的冰冻系魔法的克里斯海特会作为第七人加入,团队的战斗实力能够得到很大的提升,果然没有火力输出型法师真是坏处颇多啊。
但这也是没办法的。因为我们大多数人都是从sao——排除一切魔法的剑之世界中移居过来的。我是单手直剑,亚丝娜是细剑,莉兹是战锤,西莉卡是短剑,克莱因使刀,艾基尔用斧,莉珐的长剑与诗浓的弓,很早以前它们就不单单只是武器了,说的夸张一点就是自身存在的证明。如今要捡起那些被丢弃的魔法技能也是不现实的。深知做那些事毫无效率,因此干脆怀着战斗方式以物理攻击为主的这份自豪,战斗到现在——
既便如此,也遭遇过许多尴尬的局面。
*
“糟糕了,哥哥,金色的家伙物理抗性太高了!”
左侧的莉珐用很快的语速说道。
就在我转过身去,还没来的及回话时,那个金色的家伙便高举起了战斧。
“冲击波攻击,还有两秒,一、零!”
坐在我头顶的唯,用小小的身体猛地大声说道。倒数结束时,前卫、中卫五人朝左右分散开。轰然挥下的斧刃,砸在了其间隙,产生的冲击波径直朝前飞去,猛地击打到对面的墙壁上。
突入冰之王城“thrymheim”,已经过去了二十分钟。
正如“湖之女王”所说,迷宫内敌影相当少。通路上与杂兵mob遭遇近乎为零。楼层的一半中boss都不在。但守在通往下层阶梯前平台处的楼层boss依旧存在,依旧有着之前让我和亚丝娜、直叶一同发出“不可能吧!”这话的压倒性攻击力。
即使如此,我们还是打倒了以前让我们束手无策第一层的单眼巨人boss,并穿过第二层,再次抵达了boss房间——
在此等待我们的是牛头人身的巨人,也就是“牛头人”型大型邪神。而且是两只,左边闪着金光,右边全身乌黑,双方的武器都是有着如同餐桌一般大小刀刃的战斧。
完全不会施展魔法攻击,最初我认为这比落满冰锥的上一层的boss“独眼巨人”要有趣多了,但还是有一个问题。看起来,黑色家伙的魔法耐性,金色家伙的物理耐性分别被设定成了很高的数值。
那就干脆一口气做掉黑家伙,之后再强攻金色的那个,得出这种作战也是理所当然的。但没想到这两头牛却有着意外的羁绊,在黑色的hp减少时金色的家伙会不顾一切地攻上来,趁此机会黑牛退后缩成一团,运用冥想能力什么的进行hp回复。
被他们搞了这么一回后,那就干脆趁黑牛冥想期间击中攻击金牛,但那家伙的物理抗性太高了,hp几乎打不动。当然我们的这边的hp也是一样,虽说能躲过即死级大招,但也会受到范围伤害,只靠亚丝娜一人进行恢复也支撑不了多长时间,这点我们都很明白。
“桐人,按照这种步调,还有一百五十秒mp就见底了!”
听到身后亚丝娜的叫喊声,我举起握在右手的剑作为回应。
打持久战时,如果治疗者的mp耗尽的话,接下来的就是队员逐个被击破——也就是团灭。即便生存一人,将残存之火一个一个复活也是不可能的,那需要很多的时间。如果全灭的话,当然会返回央都阿伦的存盘点。问题是,不知道还有没有剩余那么多的时间——
就像读出了我心中所担心的事情,身旁的莉珐再次低声说道:
“奖牌,差不多七成都黑了。像是没时间‘死去重来’了。”
“我知道。”
点了点头,我深吸一口气,挺直腰。
如果是旧艾恩葛朗特的话,二话不说会下达撤退命令。在那个世界,“赌上可能性”的行为不能被允许的。但如今的alo并不是死亡游戏,就算cardinal system让alfheim全境化为焦土,到那时我们应该做的还是“享受游戏的乐趣”,其中也包含着相信自己跟伙伴的力量的意思。“各位,既然如此,大家能做的事就只有一件了!”
避开金牛的斧头攻击,确认后方黑牛的hp正在进行恢复,我大声叫道。
“事已至此也只能碰碰运气了,大家将剑技集中到那只金牛身上,打倒它。”
“剑技【sword skill】”。
这也是曾经的sao最具有sao特征的游戏系统。
今年五月,在艾恩葛朗特加载的同时,运营商将剑技导入到了alo中。不过还是做了些许修改,其中之一就是“追加了属性伤害”。如今的上级剑技,不再是通常武器攻击带来的物理属性,而是具备了地水火风圣暗的魔法属性。正因为这样,物理耐性高的金牛应该也会受到伤害。
当然,这也是有风险的。连击数多的剑技,在施展后会有很长的硬直时间。那时如果受到战斧直击的话,hp会被全部清空。如果是横向范围攻击的话前卫和中卫会全部阵亡。
不过伙伴们也像是明白了这点,很快都点了点头。
“上吧!就等你这话了,桐人!”
右侧的克莱因将爱刀摆出大上段姿势。左侧的莉珐将长剑架在腰部。身后的莉兹,西莉卡分别握紧了战锤以及短刀。
“西莉卡,反击的‘气泡’交给你了!——二、一,就是现在!”
盯着金牛一举一动的我下达了指示,西莉卡大叫道:
“毕娜,‘泡泡吐息【bubble braze】’!”
一般来说,对宠物下达的命令,不管是什么成功率都不到八成。不过我却没有看到过毕娜无视西莉卡指令的情况。这次也是,飞在西莉卡上方的小龙按照期望那样,猛地张开嘴,突出七彩色的气泡。
在空中飘动的气泡,撞到了挥舞着战斧施展大招的金牛鼻尖上。魔法耐性低的金牛,只用了一秒便被幻惑魔法所迷惑,停止了活动。
“go!”
配合着我的大叫声——除开亚丝娜的所有人的武器,都迸发出了五颜六色的炫目光斑特效。
*
浮游城艾恩格朗特的创造者——茅场晶彦,到底是为了什么才把“独特技能”这种超常规的力量写入系统的呢?
那其中蕴含的真正意义,直到现在我还是无法理解。
如果只是存在于他拥有的“神圣剑”内的话倒是不难理解。最强公会血盟骑士团的领队、冲在无数玩家之前高举绝对防御之十字盾的圣骑士。只要让这些传说按他所设计的剧本在九十五层里完全反转过来,那个男人就会成为比有史以来任何一个rpg里的最终boss更穷凶极恶的魔王了吧。
在那一瞬间,“玩家没行动主线故事却仍在继续的mmorpg”这个矛盾就会具体化。an·incarnating·radius——具现化的世界。为了实现这种有如创造世界一般的目的,他无论如何都得保持着最强的圣骑士这
个形象。即便依靠的是“神圣剑”、“不死属性”还有“超级辅助”这些非常规的力量。
但是,如果是这样的话,独特技能只要有神圣剑一种就够了。mmo里边,能与魔王正面对战的唯一的勇者是不被需要、更是不应存在的。当然,让玩家之间出现明显的战力差异并没有好处——这种理由也是建立在公平的规则之下才有意义的。
而他却把“二刀流”,恐怕还有其他的几个独特技能给予了玩家。这种超越了规则的力量会促进力量差距的发展,让世界的发展偏离他所执导的剧本,这种事他应该也是明白的。事实上,我在跟希兹克利夫打赌让亚丝娜退出公会的那次决斗里,如果没有“二刀流”这个技能的话,那家伙也无需使用超级辅助就能取得胜利。而如果没有体会过那一刻的违和感的话,我就根本不会在七十五层时觉察到希兹克利夫的真面目。正是因为给予了我独特技能,他想象的世界——故事才会在原本的四分之三的地方迎来最终一幕。
alo世界里,在少有地握起两把剑的时候,我总是不由得分出一份心神去思考。这到底是为什么呢。
而同时我也感到少许的罪恶感。当然,在七十五层打倒了希兹克利夫——这件事我绝对不后悔。如果不在那时把游戏通关,事件的牺牲者总数必然会增加。而且其中可能包括我最重要的人们,甚至还可能是我自己。
但无论如何,我都无法抑止这种想法。那种结局真的圆满了吗?我们不是应该登上艾恩葛朗特的最后一层,然后在那里跟魔王希兹克利夫交战的吗?不,并不是“应该如此”,只是我想要这么做,也就是我的任性而已。那是最糟糕的自我主义。所以,不管在什么情况下,我都对在alfheim里装备两把刀这件事带有抗拒心。
——虽说如此,至少这个世界里并不存在独特技能。聪明的新运营者们,投入大量人力测试了天文数字般的剑技,把有着怪异条件的几个——传闻似乎是十个——技能从系统中删除掉了。
所以我已经再也用不出原来的二刀流剑技,“double circr【双重扇形斩】”跟“star burst stream【星爆气流斩】”之类的招式了。但我却能不依靠系统辅助百分之九十九地再现那些招式,在对人·对怪物战的实验里也证明了其有效性,但遗憾的是现在就算用出来意义也不大。再怎么说,靠自己重现出来的二刀流剑技并没附加魔法属性,对于物理耐性极高的金色牛头人之类的怪物是不起作用的。
但是,“装备两把刀的情况下用单手剑剑技”也有着一种——按莉珐的说法就是“在竹刀尖端装上铅块就能让对方受到百倍的身心重创”的优势。
*
小龙毕娜的“泡泡吐息【bubble braze】”让金牛的大招出现了瓦解,面对着大约麻痹了一秒钟的金牛,我从正面,克莱因从右侧,莉珐从左侧,莉兹与西莉卡分别在左右两侧进行蓄力。
“呜……哦哦!”
发出吼叫,将各自习得的最高级剑技施展而出。克莱因的刀被火焰猛地包裹,莉珐的长剑被疾风缠绕并发出闪光,西莉卡的短刀迸发出水的飞沫,莉兹的战锤放出雷光并发出鸣叫。以及从更后方持续飞来的闪着光泽的冰之箭,精准的击中牛的鼻头要害处。
同一时刻,我将被橘红色光芒包裹的右手剑全力击出。
从高速五连刺转为下斩,随后上挑,再全力挥下。单手剑八连击剑技“howling octave【蜂鸣八度】”。属性是物理四成,火焰六成。在单手剑中算是相当强的技能。当然,技后硬直——skill dy也是很长的。不过。
“…………”
伴随着无声的咆吼,我将意识从使出了极限攻击的右手中抽离。努力去想象——把脑部传送到amusphere的运动命令,一下子被全部截断的样子。然后开始传送下个命令,这次是只集中到左手上去。
右手被辅助系统自动操纵着,释放出了最后的斩击。就像要和右手平行似的,左手也动了起来,剑在后方画了个巨大的圆。刀刃上释放出了蓝色的闪电。
右手剑深深砍进了牛头人裸露的腹部。本来这时出于dy,我的虚拟体应该产生硬直。不过,水平发动的左手剑技却覆盖了这个dy。画一条弧线的水平斩击,将牛头人的右腹切开。
自己的身体,不,左脑和右脑,像是分别在进行不同的思考似地,让我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违和感。不过如果这时意识统一的话,剑技就会停下来的吧。任由右手技自动收束,把意识全部集中到左手剑上。
水平斩击埋入敌方虚拟体的剑,发生了九十度的回旋。我按下剑柄,刀刃弹起垂直将其腹部切开。随后又将刀刃拔出,从上向下垂直斩下。对大型怪物有效的三连重攻击,“savage fulcrum【野蛮支轴】”。物理与冰冻属性各占五成。
就在左手准备施展出致命一击时——
我再次切换了脑部的出力区域。
时机过早或是过晚技能都不会发出的,虚拟体进而会产生硬直。能够允许的误差只有不到零点一秒。三个月前,我偶然间发现了这个连携现象,为此进行了大量的练习,但成功率到现在都只有五成以下。可能是出于怀着一份祈祷吧,右手剑又开始舞动了起来。
“咕……哦!”
借着短暂的气势,刀刃闪出水色光泽。用差不多反手的姿势垂直下砍,随后是上下连携,最后则是使出全力的上段劈斩。高速四连击“virtual square【垂直立方斩】”——
至此,我已经施展了合计斩击数十五下的连续技。这已经是逼近二刀流高级技能的数量了。由于持续吃下这些攻击的敌人也处于dy中,因此没有防御的必要。
virtual square开始释放时,伙伴们的技能硬直也结束了。
“呜哩呀啊啊啊啊!”
随着克莱因的大叫声,第二波的集中攻击将金色牛头人包裹。迷宫的地板发出微微颤动,敌人庞大的hp槽被很快的削减。
最后的上段斩施展而出时,我企图用出连自己都毫无确信的第四次“剑技连携”。
【插图 sao08_279】
单手剑技并不是所有的技能都能连接在一起的。根据系统辅助进行活动,非攻击侧手腕的活动,必须要和下一个技能的初始模式几乎一致才行。
右手施展出virtual square时,左臂后弯,肩头抬起。就这个身体稍微有些弯曲的动作,就完成了“将剑像是抗在肩头似地蓄力,同时另一只手向前伸出”的姿势。左手剑发出了深红色的特效。如同喷气式飞机般的轰鸣声从后方靠近,我的手臂以超高速击出。单发重攻击,“vorpal strike【魔剑侵袭】”,物理三成,火焰三成,暗系四成。
吱嘎啊啊啊!爆发出强烈的轰鸣声,剑身全部没入敌人的下腹。比我大五倍的巨大身体向后猛地退去。此时,克莱因一行人的第二次剑技也结束了。这次,我和大家一样,虚拟体陷入了长长的skill dy中。
金色牛头人的hp,变成了红色并继续减少——
到了只剩两成时停了下来。
长着巨大犄角的牛头,露出了狰狞的笑容。从之前的硬直了恢复了过来,将战斧水平握起。高速回旋的范围攻击,被击中会立即死亡。意识虽然在不断的发出“后退!”的命令,但身体却不停指挥。战斧发出凶暴的光辉,龙卷风从它的脚旁卷起……
“不……要啊啊啊!”
此时传来了一声尖叫。我的右侧,有一阵青色的疾风闪过。右手握着的细剑,以眼睛无法看清的速度进行了五次刺击。施展的是高级细剑技,“neutron【中子冲击】”。物理两成神圣八成的属性伤害,将挥舞着战斧的金色牛头人的hp一声不响的全部夺去。
邪神停
温泉篇
网译版 转自 轻之国度
翻译:rkl(lkid: reekilynn)
身为公会《血盟骑士团》副团长,拥有《闪光》这一别名的细剑使亚丝娜,将自己的热情倾注在对攻略死亡游戏sao并无直接贡献的两个方面。
其中一个是《烹饪》。提升熟练度相当麻烦,而且就算做出了美味的料理也不会为提升迷宫内的生存率提供帮助——虽然如果有吃东西的话,状态值和耐性会暂时上升——,在选择了剑士职业的玩家中,亚丝娜也只知道自己一人完全习得了烹饪技能。
而另一个则不是技能。而且,也不是道具或是任务。那是将整个身体完全浸泡在热水中解放身心的幸福时光,换而言之,就是《洗澡》。
她在第61层主城区·塞尔穆布鲁克的家中,有一个虽然面积不大但却设有浴缸的浴室,此外还为了以后想要去面积更大的浴室而收集各层拥有大浴场的住宿房间的列表信息。
但就算是这样的亚丝娜,也未能踏足前几天在情报商阿尔戈那里买到的『新发现的浴场』情报内提到的那个地方。想去。实在是太想去了。然而这次却被理性拦住了脚步。因为那个浴场位于犯罪防止指令圈外,而且周围没有坚固的墙壁,换而言之就是所谓的《露天浴场》。
洗澡的时候,不解除所有武装就没有意义了。然而在圈外,存在着被怪物——这个自不用提——或犯罪玩家袭击的可能性。如果只是武器的话,只要放在浴盆旁边就可以在必要时立刻拿在手中,但装备防具就需要通过呼出窗口进行多次操作。更为重要的是,如果带着警戒袭击的想法沐浴的话,也就没办法让自己放松下来了。
——亚丝娜对自己的挚友,武器匠莉兹贝特愤愤地说出这些话,是2024年10月1日下午的事。
正将亚丝娜的爱剑《闪烁之光》放在回转磨石上的莉兹贝特稍微想了一下,笑着提出了一个建议。
「……哈啊啊……真好……」
听到莉兹贝特这提不起劲的声音,亚丝娜也深表同意:
「真的呢,在我进过的艾因葛朗特的浴室里是第二好的呢。」
「这就有点矛盾了哦。最好的是哪里啊?」
亚丝娜对啪嚓拍着水面,回过头来的莉兹贝特微笑着回答:
「第1层,第一次进的浴室果然感觉最好了呢。」
「啊——,这个我明白!我一开始都不知道艾因葛朗特里面可以洗澡呢。」
「嗯嗯,我也是。」
点点头,略带白色浑浊的热水水珠从指间滑落。
位于情报所示位置的露天浴场,远比亚丝娜想象中的更为真实。热水不断从略微倾斜的石浴池的高处涌出,然后毫不吝惜地流到低处。浴场的周围用白木板壁围成一圈,可以看到板壁另一侧染成一片红色的树梢以及更外侧清澈的蓝天。也可以说,这里是个有着活水的,漂亮的天然温泉。
作为最低限度的防备手段,亚丝娜的细剑和莉兹贝特的战锤被放在旁边的石头上,除此之外二人现在都处于完全解除武装的状态。仔细想想,这还是第一次在艾因葛朗特和其他人一起洗澡——这么说来,也是第一次见到自己以外的假想体一丝不挂的样子。意识到这一点的瞬间,莉兹贝特的身体慢慢向后仰躺,这让亚丝娜不禁看得入迷。
「看什——么呢,亚丝娜你好h——」
「啊,才,才不是呢,不是这个样子,那个……身材真好——啊……」
「说什么呢,你这是在讽刺吗!明明腰这么细!」
亚丝娜腹部两侧被突然伸出的双手一下子抓住,身体扭了起来。
「啊哈哈,好,好痒的!」
这样胡闹了一番之后,两人再次横着躺在一起,将手脚向外伸开。即使如此,浴池的面积也还空了一半以上。
根据亚丝娜买来的情报,这个露天浴场是某个任务的关键位置,如果故事进行下去的话这里似乎会被谜之偷窥者们袭击。虽然现在当然无需为此担心,但和之前想到的一样,如今和任务无关的怪物或是玩家袭击这里的可能性依然存在。
然而亚丝娜,恐怕还有莉兹贝特,如今都在温暖的热水中享受着无可比拟的放松心情。而她们能够做到这一点,是因为有比武器或防具更加值得信赖的存在正在外面守护。
秋日的微风拂过水面,带起了一丝蒸汽。
这时,位于出入口的木门另一端传来了打喷嚏的响声。然后便听到了夹杂着些许叹息的话语:
「那个~差不多也该换人了吧~~」
亚丝娜和面朝自己的莉兹贝特一起呵呵笑了出来,随后向自己相信着他是攻略组中的最强者——也是所有玩家中的最强者的黑发单手剑使喊道:
「再等十分钟!」
紧接着,莉兹贝特跟着喊道:
「嗯,还要二十分钟!」
全文完
网译版 转自 轻之国度
翻译:rkl(lkid: reekilynn)
身为公会《血盟骑士团》副团长,拥有《闪光》这一别名的细剑使亚丝娜,将自己的热情倾注在对攻略死亡游戏sao并无直接贡献的两个方面。
其中一个是《烹饪》。提升熟练度相当麻烦,而且就算做出了美味的料理也不会为提升迷宫内的生存率提供帮助——虽然如果有吃东西的话,状态值和耐性会暂时上升——,在选择了剑士职业的玩家中,亚丝娜也只知道自己一人完全习得了烹饪技能。
而另一个则不是技能。而且,也不是道具或是任务。那是将整个身体完全浸泡在热水中解放身心的幸福时光,换而言之,就是《洗澡》。
她在第61层主城区·塞尔穆布鲁克的家中,有一个虽然面积不大但却设有浴缸的浴室,此外还为了以后想要去面积更大的浴室而收集各层拥有大浴场的住宿房间的列表信息。
但就算是这样的亚丝娜,也未能踏足前几天在情报商阿尔戈那里买到的『新发现的浴场』情报内提到的那个地方。想去。实在是太想去了。然而这次却被理性拦住了脚步。因为那个浴场位于犯罪防止指令圈外,而且周围没有坚固的墙壁,换而言之就是所谓的《露天浴场》。
洗澡的时候,不解除所有武装就没有意义了。然而在圈外,存在着被怪物——这个自不用提——或犯罪玩家袭击的可能性。如果只是武器的话,只要放在浴盆旁边就可以在必要时立刻拿在手中,但装备防具就需要通过呼出窗口进行多次操作。更为重要的是,如果带着警戒袭击的想法沐浴的话,也就没办法让自己放松下来了。
——亚丝娜对自己的挚友,武器匠莉兹贝特愤愤地说出这些话,是2024年10月1日下午的事。
正将亚丝娜的爱剑《闪烁之光》放在回转磨石上的莉兹贝特稍微想了一下,笑着提出了一个建议。
「……哈啊啊……真好……」
听到莉兹贝特这提不起劲的声音,亚丝娜也深表同意:
「真的呢,在我进过的艾因葛朗特的浴室里是第二好的呢。」
「这就有点矛盾了哦。最好的是哪里啊?」
亚丝娜对啪嚓拍着水面,回过头来的莉兹贝特微笑着回答:
「第1层,第一次进的浴室果然感觉最好了呢。」
「啊——,这个我明白!我一开始都不知道艾因葛朗特里面可以洗澡呢。」
「嗯嗯,我也是。」
点点头,略带白色浑浊的热水水珠从指间滑落。
位于情报所示位置的露天浴场,远比亚丝娜想象中的更为真实。热水不断从略微倾斜的石浴池的高处涌出,然后毫不吝惜地流到低处。浴场的周围用白木板壁围成一圈,可以看到板壁另一侧染成一片红色的树梢以及更外侧清澈的蓝天。也可以说,这里是个有着活水的,漂亮的天然温泉。
作为最低限度的防备手段,亚丝娜的细剑和莉兹贝特的战锤被放在旁边的石头上,除此之外二人现在都处于完全解除武装的状态。仔细想想,这还是第一次在艾因葛朗特和其他人一起洗澡——这么说来,也是第一次见到自己以外的假想体一丝不挂的样子。意识到这一点的瞬间,莉兹贝特的身体慢慢向后仰躺,这让亚丝娜不禁看得入迷。
「看什——么呢,亚丝娜你好h——」
「啊,才,才不是呢,不是这个样子,那个……身材真好——啊……」
「说什么呢,你这是在讽刺吗!明明腰这么细!」
亚丝娜腹部两侧被突然伸出的双手一下子抓住,身体扭了起来。
「啊哈哈,好,好痒的!」
这样胡闹了一番之后,两人再次横着躺在一起,将手脚向外伸开。即使如此,浴池的面积也还空了一半以上。
根据亚丝娜买来的情报,这个露天浴场是某个任务的关键位置,如果故事进行下去的话这里似乎会被谜之偷窥者们袭击。虽然现在当然无需为此担心,但和之前想到的一样,如今和任务无关的怪物或是玩家袭击这里的可能性依然存在。
然而亚丝娜,恐怕还有莉兹贝特,如今都在温暖的热水中享受着无可比拟的放松心情。而她们能够做到这一点,是因为有比武器或防具更加值得信赖的存在正在外面守护。
秋日的微风拂过水面,带起了一丝蒸汽。
这时,位于出入口的木门另一端传来了打喷嚏的响声。然后便听到了夹杂着些许叹息的话语:
「那个~差不多也该换人了吧~~」
亚丝娜和面朝自己的莉兹贝特一起呵呵笑了出来,随后向自己相信着他是攻略组中的最强者——也是所有玩家中的最强者的黑发单手剑使喊道:
「再等十分钟!」
紧接着,莉兹贝特跟着喊道:
「嗯,还要二十分钟!」
全文完
网译版 转自 轻之国度
翻译:rkl(lkid: reekilynn)
身为公会《血盟骑士团》副团长,拥有《闪光》这一别名的细剑使亚丝娜,将自己的热情倾注在对攻略死亡游戏sao并无直接贡献的两个方面。
其中一个是《烹饪》。提升熟练度相当麻烦,而且就算做出了美味的料理也不会为提升迷宫内的生存率提供帮助——虽然如果有吃东西的话,状态值和耐性会暂时上升——,在选择了剑士职业的玩家中,亚丝娜也只知道自己一人完全习得了烹饪技能。
而另一个则不是技能。而且,也不是道具或是任务。那是将整个身体完全浸泡在热水中解放身心的幸福时光,换而言之,就是《洗澡》。
她在第61层主城区·塞尔穆布鲁克的家中,有一个虽然面积不大但却设有浴缸的浴室,此外还为了以后想要去面积更大的浴室而收集各层拥有大浴场的住宿房间的列表信息。
但就算是这样的亚丝娜,也未能踏足前几天在情报商阿尔戈那里买到的『新发现的浴场』情报内提到的那个地方。想去。实在是太想去了。然而这次却被理性拦住了脚步。因为那个浴场位于犯罪防止指令圈外,而且周围没有坚固的墙壁,换而言之就是所谓的《露天浴场》。
洗澡的时候,不解除所有武装就没有意义了。然而在圈外,存在着被怪物——这个自不用提——或犯罪玩家袭击的可能性。如果只是武器的话,只要放在浴盆旁边就可以在必要时立刻拿在手中,但装备防具就需要通过呼出窗口进行多次操作。更为重要的是,如果带着警戒袭击的想法沐浴的话,也就没办法让自己放松下来了。
——亚丝娜对自己的挚友,武器匠莉兹贝特愤愤地说出这些话,是2024年10月1日下午的事。
正将亚丝娜的爱剑《闪烁之光》放在回转磨石上的莉兹贝特稍微想了一下,笑着提出了一个建议。
「……哈啊啊……真好……」
听到莉兹贝特这提不起劲的声音,亚丝娜也深表同意:
「真的呢,在我进过的艾因葛朗特的浴室里是第二好的呢。」
「这就有点矛盾了哦。最好的是哪里啊?」
亚丝娜对啪嚓拍着水面,回过头来的莉兹贝特微笑着回答:
「第1层,第一次进的浴室果然感觉最好了呢。」
「啊——,这个我明白!我一开始都不知道艾因葛朗特里面可以洗澡呢。」
「嗯嗯,我也是。」
点点头,略带白色浑浊的热水水珠从指间滑落。
位于情报所示位置的露天浴场,远比亚丝娜想象中的更为真实。热水不断从略微倾斜的石浴池的高处涌出,然后毫不吝惜地流到低处。浴场的周围用白木板壁围成一圈,可以看到板壁另一侧染成一片红色的树梢以及更外侧清澈的蓝天。也可以说,这里是个有着活水的,漂亮的天然温泉。
作为最低限度的防备手段,亚丝娜的细剑和莉兹贝特的战锤被放在旁边的石头上,除此之外二人现在都处于完全解除武装的状态。仔细想想,这还是第一次在艾因葛朗特和其他人一起洗澡——这么说来,也是第一次见到自己以外的假想体一丝不挂的样子。意识到这一点的瞬间,莉兹贝特的身体慢慢向后仰躺,这让亚丝娜不禁看得入迷。
「看什——么呢,亚丝娜你好h——」
「啊,才,才不是呢,不是这个样子,那个……身材真好——啊……」
「说什么呢,你这是在讽刺吗!明明腰这么细!」
亚丝娜腹部两侧被突然伸出的双手一下子抓住,身体扭了起来。
「啊哈哈,好,好痒的!」
这样胡闹了一番之后,两人再次横着躺在一起,将手脚向外伸开。即使如此,浴池的面积也还空了一半以上。
根据亚丝娜买来的情报,这个露天浴场是某个任务的关键位置,如果故事进行下去的话这里似乎会被谜之偷窥者们袭击。虽然现在当然无需为此担心,但和之前想到的一样,如今和任务无关的怪物或是玩家袭击这里的可能性依然存在。
然而亚丝娜,恐怕还有莉兹贝特,如今都在温暖的热水中享受着无可比拟的放松心情。而她们能够做到这一点,是因为有比武器或防具更加值得信赖的存在正在外面守护。
秋日的微风拂过水面,带起了一丝蒸汽。
这时,位于出入口的木门另一端传来了打喷嚏的响声。然后便听到了夹杂着些许叹息的话语:
「那个~差不多也该换人了吧~~」
亚丝娜和面朝自己的莉兹贝特一起呵呵笑了出来,随后向自己相信着他是攻略组中的最强者——也是所有玩家中的最强者的黑发单手剑使喊道:
「再等十分钟!」
紧接着,莉兹贝特跟着喊道:
「嗯,还要二十分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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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为公会《血盟骑士团》副团长,拥有《闪光》这一别名的细剑使亚丝娜,将自己的热情倾注在对攻略死亡游戏sao并无直接贡献的两个方面。
其中一个是《烹饪》。提升熟练度相当麻烦,而且就算做出了美味的料理也不会为提升迷宫内的生存率提供帮助——虽然如果有吃东西的话,状态值和耐性会暂时上升——,在选择了剑士职业的玩家中,亚丝娜也只知道自己一人完全习得了烹饪技能。
而另一个则不是技能。而且,也不是道具或是任务。那是将整个身体完全浸泡在热水中解放身心的幸福时光,换而言之,就是《洗澡》。
她在第61层主城区·塞尔穆布鲁克的家中,有一个虽然面积不大但却设有浴缸的浴室,此外还为了以后想要去面积更大的浴室而收集各层拥有大浴场的住宿房间的列表信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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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就有点矛盾了哦。最好的是哪里啊?」
亚丝娜对啪嚓拍着水面,回过头来的莉兹贝特微笑着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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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这个我明白!我一开始都不知道艾因葛朗特里面可以洗澡呢。」
「嗯嗯,我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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位于情报所示位置的露天浴场,远比亚丝娜想象中的更为真实。热水不断从略微倾斜的石浴池的高处涌出,然后毫不吝惜地流到低处。浴场的周围用白木板壁围成一圈,可以看到板壁另一侧染成一片红色的树梢以及更外侧清澈的蓝天。也可以说,这里是个有着活水的,漂亮的天然温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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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亚丝娜,恐怕还有莉兹贝特,如今都在温暖的热水中享受着无可比拟的放松心情。而她们能够做到这一点,是因为有比武器或防具更加值得信赖的存在正在外面守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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亚丝娜和面朝自己的莉兹贝特一起呵呵笑了出来,随后向自己相信着他是攻略组中的最强者——也是所有玩家中的最强者的黑发单手剑使喊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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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还要二十分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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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中一个是《烹饪》。提升熟练度相当麻烦,而且就算做出了美味的料理也不会为提升迷宫内的生存率提供帮助——虽然如果有吃东西的话,状态值和耐性会暂时上升——,在选择了剑士职业的玩家中,亚丝娜也只知道自己一人完全习得了烹饪技能。
而另一个则不是技能。而且,也不是道具或是任务。那是将整个身体完全浸泡在热水中解放身心的幸福时光,换而言之,就是《洗澡》。
她在第61层主城区·塞尔穆布鲁克的家中,有一个虽然面积不大但却设有浴缸的浴室,此外还为了以后想要去面积更大的浴室而收集各层拥有大浴场的住宿房间的列表信息。
但就算是这样的亚丝娜,也未能踏足前几天在情报商阿尔戈那里买到的『新发现的浴场』情报内提到的那个地方。想去。实在是太想去了。然而这次却被理性拦住了脚步。因为那个浴场位于犯罪防止指令圈外,而且周围没有坚固的墙壁,换而言之就是所谓的《露天浴场》。
洗澡的时候,不解除所有武装就没有意义了。然而在圈外,存在着被怪物——这个自不用提——或犯罪玩家袭击的可能性。如果只是武器的话,只要放在浴盆旁边就可以在必要时立刻拿在手中,但装备防具就需要通过呼出窗口进行多次操作。更为重要的是,如果带着警戒袭击的想法沐浴的话,也就没办法让自己放松下来了。
——亚丝娜对自己的挚友,武器匠莉兹贝特愤愤地说出这些话,是2024年10月1日下午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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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啊啊……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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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的呢,在我进过的艾因葛朗特的浴室里是第二好的呢。」
「这就有点矛盾了哦。最好的是哪里啊?」
亚丝娜对啪嚓拍着水面,回过头来的莉兹贝特微笑着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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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嗯,我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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位于情报所示位置的露天浴场,远比亚丝娜想象中的更为真实。热水不断从略微倾斜的石浴池的高处涌出,然后毫不吝惜地流到低处。浴场的周围用白木板壁围成一圈,可以看到板壁另一侧染成一片红色的树梢以及更外侧清澈的蓝天。也可以说,这里是个有着活水的,漂亮的天然温泉。
作为最低限度的防备手段,亚丝娜的细剑和莉兹贝特的战锤被放在旁边的石头上,除此之外二人现在都处于完全解除武装的状态。仔细想想,这还是第一次在艾因葛朗特和其他人一起洗澡——这么说来,也是第一次见到自己以外的假想体一丝不挂的样子。意识到这一点的瞬间,莉兹贝特的身体慢慢向后仰躺,这让亚丝娜不禁看得入迷。
「看什——么呢,亚丝娜你好h——」
「啊,才,才不是呢,不是这个样子,那个……身材真好——啊……」
「说什么呢,你这是在讽刺吗!明明腰这么细!」
亚丝娜腹部两侧被突然伸出的双手一下子抓住,身体扭了起来。
「啊哈哈,好,好痒的!」
这样胡闹了一番之后,两人再次横着躺在一起,将手脚向外伸开。即使如此,浴池的面积也还空了一半以上。
根据亚丝娜买来的情报,这个露天浴场是某个任务的关键位置,如果故事进行下去的话这里似乎会被谜之偷窥者们袭击。虽然现在当然无需为此担心,但和之前想到的一样,如今和任务无关的怪物或是玩家袭击这里的可能性依然存在。
然而亚丝娜,恐怕还有莉兹贝特,如今都在温暖的热水中享受着无可比拟的放松心情。而她们能够做到这一点,是因为有比武器或防具更加值得信赖的存在正在外面守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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亚丝娜和面朝自己的莉兹贝特一起呵呵笑了出来,随后向自己相信着他是攻略组中的最强者——也是所有玩家中的最强者的黑发单手剑使喊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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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在第61层主城区·塞尔穆布鲁克的家中,有一个虽然面积不大但却设有浴缸的浴室,此外还为了以后想要去面积更大的浴室而收集各层拥有大浴场的住宿房间的列表信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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洗澡的时候,不解除所有武装就没有意义了。然而在圈外,存在着被怪物——这个自不用提——或犯罪玩家袭击的可能性。如果只是武器的话,只要放在浴盆旁边就可以在必要时立刻拿在手中,但装备防具就需要通过呼出窗口进行多次操作。更为重要的是,如果带着警戒袭击的想法沐浴的话,也就没办法让自己放松下来了。
——亚丝娜对自己的挚友,武器匠莉兹贝特愤愤地说出这些话,是2024年10月1日下午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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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就有点矛盾了哦。最好的是哪里啊?」
亚丝娜对啪嚓拍着水面,回过头来的莉兹贝特微笑着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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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嗯,我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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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为最低限度的防备手段,亚丝娜的细剑和莉兹贝特的战锤被放在旁边的石头上,除此之外二人现在都处于完全解除武装的状态。仔细想想,这还是第一次在艾因葛朗特和其他人一起洗澡——这么说来,也是第一次见到自己以外的假想体一丝不挂的样子。意识到这一点的瞬间,莉兹贝特的身体慢慢向后仰躺,这让亚丝娜不禁看得入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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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哈哈,好,好痒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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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为最低限度的防备手段,亚丝娜的细剑和莉兹贝特的战锤被放在旁边的石头上,除此之外二人现在都处于完全解除武装的状态。仔细想想,这还是第一次在艾因葛朗特和其他人一起洗澡——这么说来,也是第一次见到自己以外的假想体一丝不挂的样子。意识到这一点的瞬间,莉兹贝特的身体慢慢向后仰躺,这让亚丝娜不禁看得入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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根据亚丝娜买来的情报,这个露天浴场是某个任务的关键位置,如果故事进行下去的话这里似乎会被谜之偷窥者们袭击。虽然现在当然无需为此担心,但和之前想到的一样,如今和任务无关的怪物或是玩家袭击这里的可能性依然存在。
然而亚丝娜,恐怕还有莉兹贝特,如今都在温暖的热水中享受着无可比拟的放松心情。而她们能够做到这一点,是因为有比武器或防具更加值得信赖的存在正在外面守护。
秋日的微风拂过水面,带起了一丝蒸汽。
这时,位于出入口的木门另一端传来了打喷嚏的响声。然后便听到了夹杂着些许叹息的话语:
「那个~差不多也该换人了吧~~」
亚丝娜和面朝自己的莉兹贝特一起呵呵笑了出来,随后向自己相信着他是攻略组中的最强者——也是所有玩家中的最强者的黑发单手剑使喊道:
「再等十分钟!」
紧接着,莉兹贝特跟着喊道:
「嗯,还要二十分钟!」
全文完
网译版 转自 轻之国度
翻译:rkl(lkid: reekilynn)
身为公会《血盟骑士团》副团长,拥有《闪光》这一别名的细剑使亚丝娜,将自己的热情倾注在对攻略死亡游戏sao并无直接贡献的两个方面。
其中一个是《烹饪》。提升熟练度相当麻烦,而且就算做出了美味的料理也不会为提升迷宫内的生存率提供帮助——虽然如果有吃东西的话,状态值和耐性会暂时上升——,在选择了剑士职业的玩家中,亚丝娜也只知道自己一人完全习得了烹饪技能。
而另一个则不是技能。而且,也不是道具或是任务。那是将整个身体完全浸泡在热水中解放身心的幸福时光,换而言之,就是《洗澡》。
她在第61层主城区·塞尔穆布鲁克的家中,有一个虽然面积不大但却设有浴缸的浴室,此外还为了以后想要去面积更大的浴室而收集各层拥有大浴场的住宿房间的列表信息。
但就算是这样的亚丝娜,也未能踏足前几天在情报商阿尔戈那里买到的『新发现的浴场』情报内提到的那个地方。想去。实在是太想去了。然而这次却被理性拦住了脚步。因为那个浴场位于犯罪防止指令圈外,而且周围没有坚固的墙壁,换而言之就是所谓的《露天浴场》。
洗澡的时候,不解除所有武装就没有意义了。然而在圈外,存在着被怪物——这个自不用提——或犯罪玩家袭击的可能性。如果只是武器的话,只要放在浴盆旁边就可以在必要时立刻拿在手中,但装备防具就需要通过呼出窗口进行多次操作。更为重要的是,如果带着警戒袭击的想法沐浴的话,也就没办法让自己放松下来了。
——亚丝娜对自己的挚友,武器匠莉兹贝特愤愤地说出这些话,是2024年10月1日下午的事。
正将亚丝娜的爱剑《闪烁之光》放在回转磨石上的莉兹贝特稍微想了一下,笑着提出了一个建议。
「……哈啊啊……真好……」
听到莉兹贝特这提不起劲的声音,亚丝娜也深表同意:
「真的呢,在我进过的艾因葛朗特的浴室里是第二好的呢。」
「这就有点矛盾了哦。最好的是哪里啊?」
亚丝娜对啪嚓拍着水面,回过头来的莉兹贝特微笑着回答:
「第1层,第一次进的浴室果然感觉最好了呢。」
「啊——,这个我明白!我一开始都不知道艾因葛朗特里面可以洗澡呢。」
「嗯嗯,我也是。」
点点头,略带白色浑浊的热水水珠从指间滑落。
位于情报所示位置的露天浴场,远比亚丝娜想象中的更为真实。热水不断从略微倾斜的石浴池的高处涌出,然后毫不吝惜地流到低处。浴场的周围用白木板壁围成一圈,可以看到板壁另一侧染成一片红色的树梢以及更外侧清澈的蓝天。也可以说,这里是个有着活水的,漂亮的天然温泉。
作为最低限度的防备手段,亚丝娜的细剑和莉兹贝特的战锤被放在旁边的石头上,除此之外二人现在都处于完全解除武装的状态。仔细想想,这还是第一次在艾因葛朗特和其他人一起洗澡——这么说来,也是第一次见到自己以外的假想体一丝不挂的样子。意识到这一点的瞬间,莉兹贝特的身体慢慢向后仰躺,这让亚丝娜不禁看得入迷。
「看什——么呢,亚丝娜你好h——」
「啊,才,才不是呢,不是这个样子,那个……身材真好——啊……」
「说什么呢,你这是在讽刺吗!明明腰这么细!」
亚丝娜腹部两侧被突然伸出的双手一下子抓住,身体扭了起来。
「啊哈哈,好,好痒的!」
这样胡闹了一番之后,两人再次横着躺在一起,将手脚向外伸开。即使如此,浴池的面积也还空了一半以上。
根据亚丝娜买来的情报,这个露天浴场是某个任务的关键位置,如果故事进行下去的话这里似乎会被谜之偷窥者们袭击。虽然现在当然无需为此担心,但和之前想到的一样,如今和任务无关的怪物或是玩家袭击这里的可能性依然存在。
然而亚丝娜,恐怕还有莉兹贝特,如今都在温暖的热水中享受着无可比拟的放松心情。而她们能够做到这一点,是因为有比武器或防具更加值得信赖的存在正在外面守护。
秋日的微风拂过水面,带起了一丝蒸汽。
这时,位于出入口的木门另一端传来了打喷嚏的响声。然后便听到了夹杂着些许叹息的话语:
「那个~差不多也该换人了吧~~」
亚丝娜和面朝自己的莉兹贝特一起呵呵笑了出来,随后向自己相信着他是攻略组中的最强者——也是所有玩家中的最强者的黑发单手剑使喊道:
「再等十分钟!」
紧接着,莉兹贝特跟着喊道:
「嗯,还要二十分钟!」
全文完
天青色的妖精
网译版 转自 轻之国度
翻译:rkl
本文为电击magazine vol.31(2013年5月号)附录别册上刊载的短篇内容。
celeste。
大概有一半……不,七成,说不准九成日本人都不熟悉的词。
在意大利语中是《天空》或《蓝天》的意思,而转换过来就是《天青色》。通常说到天蓝色的时候都会想象出sky blue的形象,但有着某种兴趣的人们,听到celeste这个词就会立刻想象出淡淡的蓝绿色。虽然蓝绿色的种类也有很多,不过更接近巧克力薄荷味的冰激淋上面薄荷部分的颜色。
当然,这《某种兴趣》并不是吃冰激淋。世界上最古老的自行车制造商——意大利的比安奇【bianchi】公司,就以天青色作为印象色。听我提到过这些的亚丝娜评论「诶,不就是像tiffany blue一样的颜色吗?」,不过……嘛,确实很像。
总而言之,在日本听到「celeste」就能联想到薄荷冰的颜色的人,基本可以判断他们是对自行车感兴趣的那一类。
而2025年4月10日——星期五的傍晚,当我看着眼前出现的一台自行车时,不用确认制造商的标志就能大喊出「哇,比安奇!」,主要也是因为上面所述的这些理由。
*
把尚未习惯的西装制服挂在卧室墙上,刚一打开南边的窗户,就传来了相当响的声音:
「哥——哥!!」
「呜哇」,我不由得转过身体,从窗户探出头看向院子。似乎比我更早回家的直叶穿着一件毛线衫,正呼呼地向我挥动双手。
「出来一下——,快点!!」
「你……你啊,声音这么大邻居肯定都听到了,根本就不像个女孩子的样子……」
姑且以兄长的身份提醒一下,结果却被「那种事情我才不管!!」这句话封杀了。我也只好抬起右手发去一个「明白了」的信号,就这样挂着解到一半的领带往楼下走去。
穿过起居室进入院子,这是我才注意到在直叶旁边还有一个似乎很大的东西。上面盖着白布,所以只能看出富有棱角的细长轮廓。
「怎么了……这是什么?」
直叶无言地笑着看向歪着头的我,过了差不多五秒钟后,双手握住了白布。居然有这么大的布啊——等等这不是床单吗?之后老妈肯定要生气了……
「锵锵!」
我的思考在直叶带着声音特效将床单拉开的一瞬间被打断了。床单下面的,是在夕阳下也仍然闪着艳丽的天青色光芒的一台高级运动用自行车……也就是公路自行车。
「哇,比安奇」,「你是怎么搞到这个的」,「难道是买的吗」,「价格得有多贵啊」……直叶抬起右手封杀了我的质问,呵呵笑了一下回答:
「当然是买的,不过价格也没那么贵啦。因为是二手货,而且似乎有什么理由,于是铃轮堂的大叔就打折卖给我了。」
铃轮堂——这是从我和直叶还在幼稚园的时候就经常光顾的,位于附近的自行车店。如今我使用的山地车【mtb】也是从那里购买,那个大叔应该不会做出这种卖出事故车或被盗车这种奇怪东西的行为,更何况——
「就算打折……这可是碳纤维,部件也还很新,就算是二手也至少要二十万吧……」
「真的?哇,那可真是特价呢……」
我一边想着「到底花了多少钱啊」一边重新看向自行车,这时才终于注意到——
「等等,这辆车的尺寸和小直不配吧?骑上去试试,车好像有点大。」
听到我的这句话,直叶一下子睁大了眼睛,突然啪地拍了一下我的左臂。
「你说什么呢!我才不打算骑呢。是给哥哥你的啦,入学礼物!」
「诶?我的?」
直叶以克莱因一般的口气回答了一声「当然啊」,这才从头开始说明。
看样子,直叶之前就和父母商谈过为晚了一年才升入高中——正确来讲是为救助sao生还者而设立的专修学校——的我准备礼物。经过讨论后,决定送一辆过去我就深感兴趣的,真正的公路自行车。她只和铃轮堂的大叔提到了预算,而车种与型号则全都交给大叔选择。
「……倒也对,肯定也算好了这样骑上去的时候,身高和跨度都和山地车的尺寸不相符的事情吧……」
「啊哈哈,大叔虽然说了『调整尺寸的时候说不准会露馅』不过还是没露馅呢——」
「我可没这么想过啊……」
我一边摇着头,一边轻轻抚摸着停在那里的自行车涂成天青色和黑色的车架。虽然直叶说是二手车,但上一位所有者似乎非常珍惜这辆车,表面看不出什么损伤,金属零件都被仔细磨光,握把上的胶带以及轮胎也都换成了新品。我带着叹息注视着这辆美丽的机器长达十秒钟后,才转过头向直叶说道:
「谢谢你啦,小直。我会好好珍惜的……总觉得,不太想骑上去啊……」
听到我的话的妹妹有点害羞地笑着回答:
「诶嘿嘿……不过,没有人骑的自行车实在太可怜了。小心不要出事故就好,一口气骑出去吧!」
*
基于这样的结果——
两天后,4月12日,也就是星期日的上午10点,装备了自行车用头盔与太阳镜、手套和专用鞋的我,在家门口的路上做好了出击准备。
比安奇停在旁边的门柱附近,在春天的阳光中闪着光采。虽然昨天在铃轮堂调整尺寸时问过了那个《理由》的详细内容,但并没有像是车架破损一类的严重问题,中轴【bottom bracket】也没有发生脱落。
『铁的倒还好,不过这个是碳纤维,所以不要强行取下来……嘛,小和骑的话应该没什么问题。』
大叔是是这么说的。中轴在承受曲柄(与踏板连接的零件)的轴向力时,里面的轴承会产生磨损,不过对于缺乏脚力的我,只是普通骑行的话一两万公里应该不会出现什么故障。
此外我又追加了饮料瓶、后挂包和led灯,然后在握把位置装上了平常使用的携带终端。虽然有自行车专用的数据记录仪,不过我由于某个原因而没有使用。
做完准备运动的我,骑上比山地车高不少的座垫,以向前大幅倾斜的姿势战战兢兢地骑行。纤细的高压轮胎流利地在路面上转动,于是我向踩在踏板上的双脚微微注入力量,开始提升速度。
从小区道路转入宽阔的干线后,我对着衣服领口上的小型麦克风轻声说道:
「小唯,可以出来了哦。」
随后,固定在握把上的携带终端屏幕闪起淡淡的光,从里面飞出了一个纤细的少女。身高不到10厘米,四肢比旁边的变速线还细。当然她并不存在于现实中,而是从我的太阳镜内安装的透明显示屏映射到现实中的ar画面。
降落到再次变暗的携带终端屏幕上的少女,长长的黑发和白色的连衣裙在骑行引发的风中摇晃。
『早上好,爸爸!』
少女名叫唯。我——桐人/桐之谷和人是在如今已然不复存在的浮游城艾因葛朗特中遇到身为人工智能【ai】的她的。
从sao被释放出来后,唯的核心程序如今存储在我的卧室中的台式电脑内。虽然通常是在虚拟世界中见面,但在现实世界里,可以通过携带终端对话,也可以像现在这样使用内装透明显示屏的太阳镜看到她的样子。由于太阳镜很贵,平常也很少戴上,但如果骑自行车的话就不会感觉不舒服。
『哇,樱花好漂亮啊——』
唯抬头看着从人行道上延伸而出的枝头满开的樱花,发出了非常高兴的声音。然而,她的视野是通过固定在握把上的携带终端内的摄像头生成的,不仅分辨率很低,连移动视线都做不到。如果有能按唯的想法旋转棱镜的小型半球摄像头会更为理想,但如此便利的工具不论在网上还是秋叶原都没能找到。
虽然我也很想观赏头顶的樱花,但第一次骑上的公路自行车的灵活程度超乎想象,没法一边看着别处一边控制。我只好紧紧看着前边,一边向唯下达指示:
「那就开始检查系统吧。」
『好的,爸爸!』
精神满满地回答后,唯低下长长的睫毛,表情也消失了。多了一些数字感的声音,通过安置在太阳镜两边的骨传导扬声器流入我的脑内:
『加速传感器连接……ok。速度传感器连接……ok。心率传感器连接……ok。气温/湿度/高度传感器连接……ok。gps连接……ok。后摄像头连接……ok。系统一切正常。导航及数据记录仪准备就绪。』
「哦哦,小唯好厉害呢,就跟真的一样。」
听到我的感想,小小的妖精抬起的脸上露出了一点困惑的表情。
『真正的……是和什么做比较呢?』
「啊,嗯,那个……」
这里如果老老实实回答「巨大机器人」的话恐怕会给爱女带来教育方面的问题,因此,
「你看,最近的汽车导航系统上不是都有ai了吗?不过当然小唯的性能要好的多啦!」
就这样敷衍了过去。双手插腰挺起胸脯的唯回答了一句「那是当然的!」,嘴角也终于缓和了下来,于是我继续下达指示:
「那就开始记录数据吧,还有,显示一下到目的地a的路径。」
『明白了!』
唯刚一回答,透明显示屏上就显示出了当前速度、风向/风速、心率/体温等数据,来自后视摄像头的后方画面以及标明前进方向的路标。虽然我还是对视野快速移动有点害怕,但从感觉来讲,果然还是vrmmo内的用户界面【ui】拥有更多的信息量。
「数据显示的亮度调低一个等级。然后把后视画面稍微往右下移一点……ok。那就出发了!」
『出发了哦!』
唯面向前方坐好,小小的右手向前一指,我也随之踏动踏板。与自行车相伴的春风,将途中的樱花花瓣吹落了几片。
*
从自家所在的埼玉县川越市沿着51号县道向东骑了5公里后,自行车进入了荒川环线。事先设定好的目的地是向南再13公里的公园,从家中往返一周总计要骑行36公里。虽然对职业选手而言是哼哼歌就能轻松骑完的距离,但对回到现实世界不过半年的我来讲,却是长的有点过头了的骑行路线。
虽然有种只在星期天才有的嘈杂感,但降下的日光让人心情愉快,加上蓝天与鲜艳的绿草,让我一点点觉得「现实世界倒也挺好」。尽管逆风骑行让我不太舒服,但我还是一边自言自语着「回来的时候肯定不错」一边踩动踏板。
自行车好手们一个个从右边穿过,慢慢骑了20分钟后,坐在握把上晃着身体的唯发出了轻轻的声音:
『诶?』
「怎么了?」
我以尽量不让擦肩而过的骑车者们听到的声音小声问去。唯抬起头来看着我,说出了出乎意料的话。
『五秒钟前收到了ant+规格的电波。发送源……应该是爸爸的这辆自行车。』
「啥……从自行车上发出来的……?」
我慌忙向下看向两脚间的车体,但却并不记得除了已经和携带终端连接的各类传感器外还有搭载其他的无线设备。而且,如果这辆比安奇的上一位主人在上面装了什么的话,铃轮堂的大叔应该也早就注意到了。
我迷惘了五秒钟后,向唯指示:
「配对一下看看。」
『明白了。』
唯闭上眼睛,可爱的眉毛皱了起来——然后啪的一下睁大了眼睛。
「怎,怎么样?知道是什么设备了吗?」
『嗯。现在就显示出来。』
……显示出来【visualize】?显示什么?
我眨了一下眼睛。这时,唯左边仍然处于关闭状态的携带终端的显示屏上,出现了淡蓝色的光点,逐渐聚集,变成了一个小小的物品……不,是女孩子的样子。
「呜哇!」
由于太过惊讶,握把晃了一下。我慌忙将自行车转回,这才又一次看到了站在终端上面(不过其实是显示在透明显示器上)的少女。
大小和唯差不多。头发很短,服装则是带有些许未来风格的紧身衣,二者都是淡淡的蓝绿色——和自行车一样的天青色。
谜之少女抬起比唯略微成熟的脸,同时睁开了眼睛。她一边用闪着水蓝色光芒的眼睛注视我,一边开口说道:
『早上好,主人。距离上次骑行 经过了 九百零七天。』
大概是市场上贩卖的——而且还是几年前级别的拟人化界面,合成出来的声音毫无抑扬顿挫,而表情也几乎没有什么变化。在哑口无言俯视着她的我的面前,少女淡淡的声音仍在继续:
『gps 及 所有传感器 无法连接。电池剩余容量 不足百分之十。正通过内置发电机【dynamo】 充电。』
「内,内置发电机?」
我再次看向自行车。说到发电机,直叶骑的那种轻便车——也就是女式自行车,有不少都在前轮轴内装有用于为前照明灯提供动力的发电机,但公路车用的轻量轮内应该装不了这种东西。要说到其他旋转零件的话,就只有后轮轴……以及中轴了。
「啊……难道说,是把发电机装在安装中轴的部分【bunker shell】了吗?……这么强行改造的话,中轴的固定会……」
恐怕天青色的女孩子寄宿的设备也装在中轴旁边的车架内部了吧。由于我从家里到现在一直骑着自行车而使得原本耗尽的电池被充电到最低程度,这才启动了设备。
既然做出了把会对转动造成些许阻碍的发电机装进了中轴这种对于专业自行车手乃是邪魔外道的改造措施,给数据记录装置附加拟人化界面还让她称呼自己为《主人》的事情倒也不是做不出来。就连身为《爸爸》的我,对此也哑口无言。
总而言之,为了整理自己的思考,我将自行车停在了自行车道旁边的停车场,喝了一点瓶子里的水后伸了个懒腰。虽然后背和腰部因为不习惯硬邦邦的座垫和前倾姿势而很快开始了抗议,但却并非不愉快的痛觉。
『辛苦了,爸爸。到这里为止的移动距离是12.7公里。预定到达目的地的时间是11时20分左右。』
穿着水蓝色衣服的少女沉默地站在坐在握把上流利地向我报告的唯身旁。原本显示在数据记录装置的小型屏幕上的形象在经唯的操作后才变为立体化形象,因而理所当然地动作很少,但等待命令的少女的身影还是带上了一丝寂寞感。
虽然好不容易搞懂了固定在中轴上的理由,但却出现了新的疑问。比安奇的上一位主人为什么没有将这个内置设备拿出来就卖掉了呢?就算因为固定而拿不下来,可有为什么没有清空内存呢?想来想去,我只想到了一个答案。那就是这辆比安奇(以及这个天青色的少女),是在违背了上一位主人的意志之下才与其分离的——
铃轮堂的大叔应该不可能做出销赃这样的举动。然而很多公路车都没有做防盗登记,而且因为中轴不良这样的理由而被带到各处店里转来转去而无法判断来历的情况也有
可能。如果这辆比安奇原本是被盗的自行车,那么对其加以如此改造的原主人现在也一定在拼命寻找吧。
刚才天青色的少女对作为现任主人的我,也就是《善意的第三者》说『距离上次骑行已经过了907天』——也就是距离被盗已经过了两年,因此从法律角度来讲,我并没有归还的义务。不仅如此,这还是直叶和父母送给我的入学礼物,如果因为这是被盗车而归还的话,我不知道听到这个解释的直叶是否会大为震惊。
然而我果然还是觉得不能这样装作毫不知情而继续骑下去,而且,我还在想着是否还有跑到原主人家里的手段。
「那个,小唯。这孩子没有加载对语音指令【voiand】的模块吗?」
听到拿着瓶子的我的问题,唯点了点头。
『是的,爸爸。只加载了对应触摸屏输入的模块。不过我可以将爸爸的语音指令转换并传给她。』
「这样啊。那……首先,名字叫什么呢?」
听到我的问题,唯将视线转向左边。少女抬起头回答:
『我 是 《小青》【cel】。』
「小青……吗?」
这应该是从celeste而来的名字吧。我点了点头继续问道:
「小青,知道主人的联系方式吗?」
『没有保存 相关的数据。』
确实是这样。自行车专用的数据记录仪通常并没有存储电话号或是邮件地址。听到了预想中的回答的我,说出了下一个指示:
「那么,请显示上一次的移动路径。」
『好的,主人。』
两秒钟的延迟后,视野中出现了埼玉县南部的地图。我将地图放大到荒川周围,出现了水蓝色的线条。上一位主人每天也骑着自行车走过这条环线。我在「原来距离并不远啊」的想法下,两眼向显示出的路径看去。
单程约30公里,出发地点是——埼玉县富士见市。这应该就是上一任主人住处所在的地方了。那里距离我这次设定为目的地的公园只有约2公里,也就是说今天就可以把这辆比安奇还回去——前提是那个人没有搬家。于是,我下定了决心。
「……小青。我不是你的主人。你想回到真正的主人身边吗?」
听到我的问题的唯,闭上眼睛摇了摇头。
『对不起,爸爸。我没法这个问题转换过去。』
「啊……是这样吗,对不起。」
虽然小青没有什么反应,我心中却已下了决定。她怎么可能不想回去呢?
「小唯,把目的地重新设置成从小青那里收到的数据中的出发地点。」
『……好的,爸爸,路线重新设定好了。』
「好……那就,出发了!」
右脚重新踏上连接踏板,我再次迎着南风开始踏动比安奇前进。
*
虽然小青的性能远低于唯,但她却有着出乎意料的力量。
通过唯获得了gps数据的小青,开始传达环线上需要注意的各类细节。获得她关于防止四轮车进入的路障及其他障碍物造成的死角和大小沟坑的准确指示后,骑行的路上也多了一份安心感。关于障碍物的信息当然没有涵盖两年半前尚未存在的部分,但这些数据似乎也都自动存储起来了。
站在携带终端上,向我传达如『50米前 路面凹凸不平』『有2厘米高的减速带 请减速』这类指示的小青,宛如寄宿在自行车上的妖精一般。拜此恩惠,在没有遭遇多少麻烦的情况下,就于从家中出发90分钟后到达了最初的目的地——公园。原本预定要在这里返回,但我只是将瓶子里的水补满就继续向前骑行。穿过公园南边的桥梁进入富士见市后,又向住宅区走了5分钟,导航路标终于消失了。
『爸爸,到目的地了。』
听到唯的声音,我向周围看去。
道路的右侧是儿童公园,左侧则是独栋住宅的门。看来,这个家应该就是上一任主人的居所了。想到这里我才注意到如果目的地上矗立的是公寓或是大楼的话就只好举手投降,不过现在的结果并没有这方面的问题。
我从比安奇上下来,透过黑色的栅栏窥视住宅内部。院子里长着小草,停车位上有一辆白色的小型货车,而玄关旁边则停着三辆女式自行车。由于再偷窥下去的话说不准会被周围的人举报,于是我下定决心后就将手伸向门铃按钮。
很快就传来了『好的』的回答,我报上名字后向对方简要说明了来意——也就是将被从这家偷走的自行车带过来。
从玄关出现的是一位二十多岁的女子。她啪啪踩着凉鞋小跑穿过前院,打开门后看到我——不,是自行车的时候,露出了一脸惊讶。这时我已经做好了这辆比安奇八成是被盗车的觉悟,于是向她说明了详细情况。从在川越的自行车店里买到了这辆二手车,到根据数据记录仪中保存的奇怪的移动路径来到这里,以及如果可以的话还请物归原主的内容——
「这样……是这样啊。不好意思,麻烦您走了这么远过来。」
摇晃着马尾辫低下头的女子,带着有点复杂的表情继续说道:
「这辆自行车,是我读大学的弟弟……之前是他的。不过并不是被偷走了。」
「诶……不是被偷走的吗?那为什么数据还留着……」
听到这辆车并非被盗的话而吃了一惊的我反问回去,女子露出了不知该如何回答的迷惘表情。她将手放在深蓝色的大衣口袋上,抬头看向二楼。虽然现在正是中午,可阳台另一边的一个窗户却被窗帘毫无缝隙地遮住了。
过了一会,女子才转回目光,对我慢慢说道:
「……三年前的秋天,弟弟因为某个原因没法再骑自行车了。不过并不是因为受伤或是生病……直到去年秋天的两年内,该怎么说呢……都只是一直沉睡着……」
听到她的这番话,我倒吸了一口气,一下子睁大双眼。
从三年前——也就是2022年秋天,到去年——也就是2024年秋天一直由于受伤或生病以外的理由沉睡。也就是说,这句话对我也完全适用。因此,女子所说的《原因》,就是……
女子就这样低着头,对陷入了沉默的我继续说道:
「恢复意识的时候他的身体已经很弱了……虽然通过复健好不容易能走路了,可回家之后他就一直把自己关在房间里面。既不去学校,也不看自行车一眼……到了今年,父亲一气之下就把这辆自行车卖掉了。原本这还是庆祝他升入大学的礼物……」
说到这里女子突然抬起脸,露出了有点困扰的笑容。
「真是的,不好意思,对既没见过也不认识的人说了这些呢。所以,这辆自行车并不是被偷的。弟弟大概再也不会骑这辆车了,如果您来骑的话,我想这辆自行车也会高兴吧。」
「……是这样吗……」
我自言自语着,将视线转向比安奇。
虽然理解了我与女子间对话的唯站在握把上露出了一脸担心的样子,可仍站在携带终端上的小青脸上却没有任何表情。她一动不动,等待着《主人》的下一个指示到来。
「……您的弟弟是学理科的吗?」
听到我的问题,女子眨了眨眼睛微笑着点了点头。
「嗯,是在东京的一所很难进的理工科大学就读。为什么您会知道呢?」
「能把这辆自行车改造成现在的样子,应该不会是普通人了。也是借了他的帮助,我才能到这里来……」
「这样……是叫桐之谷君……对吧?真的谢谢您了。我会向弟弟转告您今天过来的事情,和这辆自行车现在也很好的事情的。」
「……麻烦您了。」
我只能这样回答,然后低下了头。
比安奇的上一位主人——也就是面前这位女子的弟弟,有九成的可能性是和我一样的《sao生还者》。经历了两年昏睡后身体会衰弱到何种状态,这一点我也有亲身体验。如果是自行车手的话,恐怕更难以忍受好不容易锻炼起来的脚部肌肉萎缩带来的丧失感吧。就算脑子里冒出了自己还能不能再骑自行车的想法,都不是不可思议的事情。
然而,我想去相信。这位女子的弟弟,至少还对《小青》……通过在中轴内安装发电机,将脚力变为电力供电池使用,对他一直怜惜着的拟人化界面,还有着深厚的感情。
「那个……可以问一下您的弟弟,能否把这个数据记录仪留给他吗?」
听到我的问题,女子歪了一下头,但很快就回答「好的」,然后从大衣口袋里拿出了携带终端。她没有打电话,而是发了一封邮件,然后再次看向二楼。
很幸运的是,她的弟弟现在大概没有处于完全潜行状态,我感觉到窗帘微微动了一下。过了一会,女子的终端响起了收到信息的铃声。
「那个……座……『把座垫柱拔出来,再把座管内侧的环拉开,就能把数据记录仪拿下来了』……嗯,桐之谷君,明白意思了吗?」
「明白了。」
我笑着点了点头,将停在门柱旁边的比安奇的座杆螺丝拧下。将车座从车架上拔下来后,我向座管内看去,确实有一个小环。没有注意到这个,说明铃轮堂的大叔应该没有把座杆拔下来检查过。
我用指尖夹住小环,慢慢使力,随后传来有什么东西拔出来的感觉。在我小心翼翼地拉出的环前端,连接着一个小型数据终端。我将大概是与发电机连接的线拔下后,将终端交给了女子。
然后我向握把看去,发现小青还在那里。大概终端的电池已经充了一部分电,足以维持和唯之间的连接。然而,ant+是用于超近距离用的通信协议,如果女子回到房间里,连接就会中断。
「……谢谢。那我就交给弟弟了。」
接过数据记录仪的女子低下头,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一般说道:
「对了,桐之谷君。如果可以的话能否留下联系方式?如果弟弟打算出门,买了新的自行车的话,想让他去川越道谢。」
「啊,那个……」
我战战兢兢地从女子手中接过终端,输入名字和邮件地址后还了回去。女子也将自己的名字发送给我,又深深地低下了头。
「真的非常感谢。那么自行车就交给您了。」
我将视线从回到家中的女子的背影上移开,向比安奇的握把看去。
站在携带终端上的天青色妖精,在断线消失前的瞬间——
我看到她露出了笑容。
*
虽然春风令人舒心,然而当我返回荒川时,风向从南风变成了北风。也就是说,回去的时候也是逆风。
正当我忍受着逆境在环线上开始骑行时,唯将手指指向道路前方喊道:
『爸爸,30米前方有小坑!』
「诶,刚才不是在另一侧道路上吗?」
唯得意地挺起胸脯,对惊讶的我说道:
『从小青那里获得了路面数据哦!此外还和她说了很多话呢!』
「说话……吗……」
——小青没法像你那样说话吧。虽然我想这样反驳,但却只是笑着回答了一句「这样啊」。对于唯来讲,人类的语言也不过是无数种通信协议的一类罢了。
坐在握把上左右晃着身体,向我传递路面信息的唯,突然转过身来问道:
『爸爸,还能和小青再一次见面吧?』
「嗯,一定能再见面的。」
我点点头,拉起比安奇的一个变速轮,向踏板倾注力量。
(完)
后记
我是川原。
虽然打上了sao短篇的名号却和游戏完全无关,只是出于兴趣才写了这个故事。
一开始想到的a是『桐人给妹子们送巧克力』这样的内容,而没有写这个主题的原因,是因为二月中旬收到了编辑部送来的《内容物:食品》的快递,肯定是读者大人送来的巧克力!——原本我还挺激动的,一打开却发现是《awxsao黑白馒头》的样品,不由得双膝一软跪倒在地。啊,不,馒头还挺好吃的。之后也收到了巧克力。谢谢各位。
因此这个短篇变成了『桐人骑自行车』的主题,这是之前就一直想写的内容,如果大家能开心阅读这本的话我也会很高兴的。下一次会写关于游戏的内容。
lisbeth edition 水之音,锤之音
图源:hkryusei(baidu id)
小说翻译:乱光崩华(baiduid)
艾因葛朗特48层,2024年八月
“强化,拜托了。”
我死死地盯着面前把白鞘的长剑搁在柜台上的顾客的脸,足足盯了有两秒钟。
“………………怎,怎么了?”
看到对方把稍稍上身向后缩了缩,我才终于回过神来,清了清喉咙。
“没,没什么……只是在想,你想要带着那把剑到什么时候啊?”
本来是为了掩饰害羞而说出来的台词——
“没,没什么不好吧。因为我很喜欢这家伙啊。”
——但是却被这样回答,让我又说不出话来了。如果再这样面对面地说话的话,脸颊已经开始泛红的事情就要暴露了,所以我呼地一下转过脸去说道:
“嘛,要不要更新装备是你的自由呢。那么,就跟我到工房去吧。”
我把双手伸向柜台,“嘿咻”地鼓起劲来握起了长剑。
脸变红的理由极其的单纯。
因为现在被我抱在手里的长剑【逐暗者】,是在三个月前由我——锻造师莉兹贝特挥动工匠锤锻造出的玩家制造型武器。并且,刚刚评价道“很喜欢这把剑”的桐人,是我喜欢的人。从邂逅那一天起,一直以来。
在艾因葛朗特第四十八层主街区“林达斯”的南区,坐落着我的店铺【莉兹贝特武具店】。店的大小在生产职业玩家的店铺里算是平均水准,由一层的店面和工房,以及二层的厨房和寝室,一共四个房间构成。
相对于其大小来说,店铺的价钱显得比较高的原因,是在店后跟水道相接的地方有着大型的水车。水车的动力轴穿过墙壁伸到了工房内,上面可以连接各种各样的大型装置。如果在面包房的话就是水磨,裁缝店的话就是机织机,至于锻造铺的话就是风箱和旋转磨刀石了。想到能够让本来不得不由玩家的手来推动的道具自动化运行,不分昼夜回响着的咕咚咕咚的水车音也显得悦耳了。
桐人在店里出现是在艾因葛朗特第二个夏天的一个午后。这个时间,勤奋的玩家们都在猎场或者迷宫区里埋头苦干,不勤奋的玩家则是在酒场或者餐厅啜饮着餐后的冰饮,所以店里并没有其他的客人。
我让npc的汉娜(女孩子,推定十五岁,姓是海尼曼)看着店面,抱起重剑向着工房移动。自来熟地跟过来的桐人关上工房的门后,水车回转的声音显得更大了。
“……艾因葛朗特的夏天不是很热真是太好了呢,真的是太好了。”
是看到了在房间的角落赤红燃烧着的炉子的感想吧,背后传来了这样的声音。我一边往椅子上坐下去,一边不禁发出了苦笑。
“你如果真的怕热的话,起码在圈内把你那件脱掉不好么?”
拥有者【黑之剑士】这帅气别名的桐人,其注册商标就是这一直盖到膝盖的黑皮长大衣,如果在现实世界的吧友这么打扮的话只消片刻就会中暑吧。我把仍在鞘中的【逐暗者】搁在铁砧上,扭转视线看向倚在墙壁上的桐人,对方也一边挠着头发一边苦笑着。
“不知怎么,除了睡觉的时候,不穿着这个就安不下心来呢……”
“就算这样,该不会你从一层开始就一直装备着同一件外套吧?”
以前和好友亚丝娜在这工房里闲聊时,曾经谈到桐人万年不变的打扮。据她所说,桐人的装扮居然似乎从在第一层的楼层boss那里得到了特别的稀有装备【coat of midnight】以来就一直没有变过。
听到我的提问,桐人又笑了笑,然后摇了摇头。
“再怎么说,防具还是常常在换的。这件【ck wyrm coat】是——嗯,第四代了吧?”(※译注:指的大概是胧幻剑里提到的回炉再造)
“嘿…………那件是掉落物吗?”
“唔呐(※译:原文是うにゃ,很多时候会翻译成呜喵……考虑到大众阅读习惯我把它换了一下,喜欢可爱的男孩子的请自行脑补……),是,是制造物…………”
这样回答着的桐人的表情瞬间变得微妙,我没有看漏这一点。保持着笑容立刻继续问道。
“嘿——在哪家店啊?”
“哎呀,那个……是,是【ashley"s】……”
“嘿——。嚯——。哼————。”
我用力把尾音拖得长长的,桐人的视线就因为非常好懂的理由开始游移不定。
艾什莉是被称艾因葛朗特no.1的名裁缝。跟锻造师的我并非是生意对手,但是她也同样地把店开在这林达斯的北区,面积则是我这里的三倍(水车有两座),而且店名还叫做【ashley"s】,这让我不得不单方面的感到压力。并且,艾什莉本人还是二十出头的美人。
应该是知道我莉兹贝特武具店的防具区也有着单手剑士用的轻装铠吧,桐人带着马上就要发生"冷汗"效果的表情吐出了话语。
“不是,那个,我的成长路线是以皮革防具为前提,而我认识的裁缝师里能打理黑龙的皮的也就只有艾什莉了,所以说,这是没办法……”
“我什么都没有说哦——。不过,艾什莉小姐好像是只会接手中意的订单吧?”
“是,是吗?啊,你看,因为我是她的老主顾亚丝娜带去的嘛……说起来最初到莉兹的店里来的时候也是那样呢。那时候可真是头大了呢,本来是想试试商品的剑的,结果啪地就折成两段了……”
说到这里,桐人突然露出“糟糕踩到地雷了”的表情僵硬了,我不禁爆笑了出来。
“啊哈哈……不用摆出那种表情也可以啦,那也是宝贵的经验呢。当时我一直只在打造优先强化了命中率或是速度之类的剑,把耐久度放到了次要的地位呢。系统辅助效果强劲的剑的确是受欢迎,但是到了紧要关头时,能够守护客人的生命的却是坚固的剑,那件事让我明白了这一点呢……”
我收敛起笑容,重新面向铁砧,又一次把【逐暗者】握了起来。我把带着以我的str(力量值),即使可以搬运,但是无论如何都没有办法挥起它去战斗的重量的剑缓缓地从剑鞘中抽出。
作为单手长剑显得略有些细瘦的剑身,显露着微微透出青蓝的银色。跟亚丝娜的爱剑【闪烁之光】那带着水晶般透明感的银相对,这边用幻想系作品里经常出现的“秘银”来形容再恰当不过了。
“这把剑现在好像是+39吧?”
“嗯。也就是说,今天想要挑战下+40呢。”
虽然桐人轻松地回答了我的提问,但是强化等级+40可是个非同寻常的数字。
在这艾因葛朗特中存在的所有武器防具都有着【强化试行回数】这一数值。正如其名,这是可以尝试去强化的回数,每次强化后不论成败都会减少一点。
【逐暗者】的试行回数在我所锻造的剑中是鹤立鸡群的50。而现在剩余的回数是8。也就是说,至今为止的强化结果,是39次的成功,和仅仅3次的失败。换算成百分比的话,成功率大概是……嗯……93%左右。这是个被称作奇迹也不过分的数字,如果情报商打探到了的话会立刻跑过来采访吧。话虽如此,就算来采访我也不知道怎么才能做到这样就是了。
不管怎样,桐人能够在最前线(现在是七十层)挥舞着这把早在三个月前锻造的剑,都是拜这个高得可怕的强化等级所赐。不怎么爱强化武器的玩家大多每到一层就会更换新的主武器,桐人却把我打造的剑装备了这么长时间,高兴的同时,我也觉得有些疑惑。
因为如果
要把强化的成功率提升到最大的话,需要的素材道具的质与量都会变成非同小可的数字。就算桐人作为独行玩家,可以独占所有的掉落物,也不难想象收集材料要花上不得了的时间。
——差不多该放弃这把剑,换成在最前线掉落的稀有武器了吧?
作为锻造师,我应该这么提出建议吧。
70层等级的稀有武器的话,大概只要+20左右就能媲美这把【逐暗者+39】了吧。并且需要的强化素材要比现在少上许多。
我把视线保持在剑上,咝地吸下一口气,开口了。
然而,从口中飞出的话语却是——
“……强化素材都准备好了吧?挑战+40的话,不把成功率堆到最好我可不想动手哦。”
我压着内心的想法,撅起嘴唇这样说道,桐人便嘻嘻笑着点了点头。
“当然。”
包裹在露指手套(当然是黑色革质)里的右手敏捷地操作着窗口。被实体对象化出来的是尺寸相当大的皮袋。我放下手中的剑,接过皮袋,向里面瞟了一眼,只见里面被看起来就很高级的金属板,怪物的牙,角,还有各种宝石之类的塞得满满的。
如果把这些东西摊在地上数的话可要大费周章,所以我用指尖轻敲了一下袋子,打开了显示着内容物的小窗口。然后又点了点剑,在窗口上显示着的强化值上又敲打了一下,显示着下次强化所需要的素材的子窗口便浮现了出来。
把袋子的窗口用指尖拖动着接触到剑的窗口上,窗口便会自动变成比较模式,显示双方的内容是否相同。物品名和数量全部都变成蓝色的话就是完全一致。
“ok呢。不过啊,真亏你每次都能攒到这么多呢!”
我又说出口不对心的台词,桐人则轻轻耸了耸肩。
“基本上所有素材都会在最前线掉落,只要进行探索就会自然而然地攒起来哦。必须去下层收集的素材只有一小部分啦。”
偶尔我也要亲自拎起权杖去收集素材,所以集齐那“一小部分”要花上多大力气我再清楚不过了。但是,从嘴里漏出的果然还是口不对心的台词。
“攻略组在下层区域开无双的话可是会诶情报商给揪出来哦。被新闻写成‘山大王常去的店’什么的,我可是敬谢不敏哦!”
“哈哈哈,在下层狩猎的时间是限定在深夜的所以没问题的。”
“…………哼——。那样的话,倒是可以啦。”
白天在最前线危险的迷宫去进行探索,然后只花一点点时间打个盹,之后又去进行累死人的素材收集。桐人在这三个月间一直持续这样的生活。不由自主的斜眼看向他去确认他的脸色,但是游戏角色的皮肤像女孩子一般光滑,丝毫没有表现出应该积累着的疲劳。
悄悄扼住内心的纠葛,我一挥右手消去了所有的窗口。
“那,就赶快开始吧。想要强化的数值是什么?”
“就来锋利度吧,拜托了!”
对着无论何时何地都乐天的委托人轻轻点了点头,把手伸向工房之主般的大型加热炉,打开菜单把模式从【作成】改为【强化】,将内容设定为【锋利度】(sharpness),然后把皮袋里装着的东西哗啦哗啦地倒进了炉子。
本来的话,到炉子烧成赤红色为止都要不停地用风箱鼓风的,但是拜水车所赐,这些手续都变得自动化了。露天小摊用的小型携带炉是使用燃料的所以不需要风箱,但相对的也无法容纳这么多的材料。
把数量过百的素材轻松地吞下的炉子好像很高兴的样子增强了火力,数秒间就把素材堆给熔化了。火焰的颜色从带着橙色的赤红变为了表示锋利度的银色。
间不容发地把出鞘的【逐暗者】伸向了炉火,银色的光芒包裹住了剑身,发出耀眼的光辉时,我把剑移动到了铁砧上。
之后只要用工匠锤敲打规定的回数就行了。
把铸块打造成这把剑时,实际上敲打了将近二百五十下,但是强化的话,无论是+1还是+40都是固定的十下。
我从腰带上取下了爱用的【索林根之锤+22】(※译注:索林根是德国西部城市,从中世纪开始就以生产刃物闻名,如今也在大量生产手术刀等等),紧紧握住了红色皮革包裹着的柄。
工匠锤是生产道具的同时也同样是打击属性武器,当然可以加以强化。不过也不可能用自己来敲打自己,所以我还有一把【索林根之锤】的强化专用锤。
虽然不像桐人那么有毅力,但是这也是花了两个月强化上来的。我和着呼吸挥起并非爱剑的爱锤,一口气砸了下去。
铿!清澈的锤音响起。这是我最喜欢的声音。银橙两色的火花相互交混着飞散开来,在瓦制的地面上溅起消散。
两下。三下。打造商品的时候,或者强化其他客人的武器时,在最初的一回就能够达到无心——不如说是痴迷在声与光之中,但敲打桐人的剑时却不管怎样都会注入感情。
守护着那个人吧,再和那个人一起回到工房来吧。一边如此说着一边挥动锤子。
四下。五下。只要这把剑还背在桐人的背上,他与我之间就还存在着独一无二的牵绊。虽然我不能亚丝娜那样在boss攻略战中守护他的背后,但是只要恢复剑的耐久度,提升剑的强化值,就能够帮上他。
六下。七下。
………………但是。
这份牵绊,并不能持续到永远。【逐暗者】的强化试行回数,在今天又会减少1,变成7。按照现在的步调来进行强化的话,再过两个月……在冬天来临前就会用完。那样的话,为了继续在最前线奋战,无论如何都要换成新的剑。
到了那个时候,桐人并不一定会再次拜托我来打造新的剑。不,应该说这个可能性很低。要锻造高等级的剑需要极其稀有的……换句话说就是极其高价的原材料,但如果怪物掉落品的话连1g的花费都不需要。对于一直在最前线奋战,参加所有的boss攻略战,并且以相当高的几率取st attack bonus的桐人来说,入手稀有的单手剑的机会并不少有才对。
八下。然后,敲响了第九下的锤音的我的右手——在空中,定格了。
左颊感受到了仿佛在迷惑着的桐人的视线,但是我没有办法看向那边。
我没能挥下锤子,而是把它轻轻抱在了胸口。在铁砧上,包裹着银色光辉的【逐暗者】静静等待着最后一回的敲打。进行强化的待机时间是三分钟。超过了这个时间的话,包裹着剑身的光芒就会消失,强化会被自动判定为失败。
“…………我…………”
从口中零落而出的,是与平日里精神的锻造师莉兹贝特不相称的颤音。
“……我,已经打不动了……。因为……因为,如果把试行回数用完了的话,这把剑的使命……也就到此……”
为止了。
本来——真的为桐人着想的话,不如说那一天早点来到才好。更换成新的剑的话,强化又会从+1开始,收集素材也会变得轻松得多。脑子里虽然理解这一点,我的手却动弹不得,只是把锤子抱在胸前,不住地轻轻颤抖。
然后,传来了桐人离开墙壁的气息。咯哧,咯哧,安静的脚步声在旁边停了下来,轻轻展开黑色大衣的衣摆,桐人在我边上跪坐了下来。
“……那个,莉兹。我……有预感。”
作为委托人,明明是可以“快给我敲啊!”地发火的场面,桐人的声音却很安稳。和邂逅那一天的夜里,在飞龙的巢底向我诉说着各种各样的事情的那个声音一模一样。
“…………预感?”
在畏畏缩缩地扭过视线的我的眼前,黑色的瞳仁仿佛害羞般地轻轻眨了一下。
“嗯。最前线还只是七十层,在那上面还留着三十层……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呢?我有着在跟这浮游城的最终boss交战时,手中握着的是这逐暗者的预感,不,是确信。”
“……为什么,你会明白这样的事……?”
“因为啊,决定这把剑的剑铭的是cardinal system吧?dark repulser,驱逐黑暗之人……这种名字,不是‘最终装备’的话不行吧?”
——对着这样说着,恶作剧般的嘻嘻笑开的脸,我一时间只能无言的注视着。
平常的话,这是应该深深地、长长——地叹口气,或者“说什么漂亮话啊”地吐槽的场面。但是,只有在现在,我的嘴唇上渗开了诚实的笑意。我用细小的,但已不再颤抖的声音答道:
“……也许是这样呢。不……一定,会是这样呢……”
“就是这样啊。……所以说,把最后的一下,‘咔锵’地解决掉吧。”
“嗯。我也有预感,这次,也一定会成功。”
把刚才抱在怀里的铁锤,又一次缓缓地扬起。
深深吸了一口气,屏住呼吸,闭上眼睛,对着剑耳语道。
——让你感到不安对不起呢。你,和你的主人,一直在斥退我周身的黑暗呢。我也相信着哦……总有一天,你的光辉会照耀着被囚禁在这浮游城中的所有人。
温柔,而又有力地,我挥下了铁锤。
十下。
包裹着黑革手套的右手牢牢握住了我递出去的【逐暗者+40】的柄。
咻咻地,剑刃以仿佛让人感受不到重量的速度反射着闪光,在空中散布着七彩的光芒。最后,发出轻巧的声音,把剑身收进鞘里,持有人好像很满足地笑了。
“嗯,这下子70层boss也不在话下了!”
“说着那样的话,可不要又像69层那样不小心在boss眼前摔倒了哦。新闻的整整一版都记载着那篇报道,连我都觉得不好意思了。”
“是,是……对不起……”
环抱着双手的锻造师莉兹贝特面前,灰溜溜地挠着头发的剑士桐人。完全恢复到了平常的两人。有种松了口气,又有些寂寞的感觉。
压下这样的感情,我大大地伸了个懒腰。
“嗯嗯——……哈——,嘛不管怎样能够成功真是太好了。就算把成功率堆到了最高,该失败也还是会失败呢。这么杀神经的强化,暂时我可不想再来了呢。”
这是我随口说出的台词,但是桐人听到后,不知为何现出了一幅尴尬的表情。
“…………怎么了?”
“不,不是,那个……实际上,该怎么说呢,今天是时机刚好撞在一起……”
“…………什么时机?”
于是,剑士打开物品栏,把【逐暗者】收了进去。接着麻利地操作着窗口,然后实体对象化出来的,是被黑色皮革的剑鞘所包裹着的,又一把释放出强烈存在感的长剑。
“……这家伙的+40,也能麻烦您帮忙么——这样……”
我对着与这话语一同被递出来的,桐人的另一把爱剑【阐释者】,几秒间默然地望着。
然后。“哈————————”地深深地、长长——地叹了口气。
(完)
silica edition 冬日暖阳
图源:玖月神威(lkid:玖月神威)
翻译:rkl(lkid:reekilynn)
新艾因葛朗特第22层
2025年12月31日
使用amusphere进行潜行的时候,人们似乎会有各自不同的感觉——既有垂直下落的,也有伴随着漂浮感的。
绫野珪子属于后者。当她以自己喜欢的姿势躺在床上,发出『linkstart』的声音命令后,就感觉到从肉体中被分离出来的意识被垂直上浮的感觉包围,想象着自己向从纯白的空间中降下的虹色光柱不断上升的样子。
【rkl:原文这里只有名字,但为了方便起见还是用了全名。】
以前在网上看到『潜行玩家们不过是觉得现实世界太过残酷才会逃避到假想世界里』这样似乎很有道理的一件事,也曾在脑海里涌出『这真是不负责任的话』的愤慨情绪。至少珪子认为自己从来没感觉到现实有多残酷。毕竟,她可是在十二岁的时候就被关在假想世界里长达两年时间,直到一年多前才好不容易被解放出来。
相比那个hp剩余量和现实中的生命直接相关的无情而残酷的世界,现实世界实在是太过平稳了。珪子从今年四月进入为未成年的sao生还者【surviver】新设立的学校后,也交到了很多朋友。回到家的时候,也有虽然性格有点乖张但为人却非常沉稳的父亲、擅长料理并十分喜欢唱歌的母亲,以及家里养的,名为毕娜的曼基康猫【mun】出来迎接。既能继续阅读自己喜欢的漫画(但这可是两年的量!),也吃得到真正的奶酪蛋糕。所以对珪子来讲,根本不存在觉得现实世界残酷的理由。
明明……不存在的。
身体任由短暂的漂浮感支配,珪子想起了几十分钟前和父母间的对话。更正确的来说,是从sao归还以来,自己与父母间的第一次争吵。
今天是2025年12月31日,也就是除夕。原本绫野家的三人——也就是珪子和父母,预定在今天带上小猫一起回到位于山梨县的父亲的老家。这是一个多月前就确定了的事,而珪子最初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也老老实实地点头同意了。
然而,到了出发之前,珪子却在车库里说自己不论怎么样都不想去。
虽然一开始绫野夫妻还很温柔地试图以祖父和祖母以及表兄弟们和珪子见面一定会很高兴的理由想要说服女儿,但过了几十分钟珪子仍然固执己见,话也变得越来越不中听,最后父亲留下「那就随你便好了」的话后开车离开了。一个人留在家的珪子锁上玄关的门后就回到二楼的卧室,倒在床上后戴上了amusphere。
因此,这次的潜行大概就是逃避吧。就算这么说也无所谓。至少相比在现实世界里哭泣,在假想世界里哭泣没有回让眼睛肿起来的烦恼。
变为猫妖精【caitsith】的西莉卡形象的珪子出现在位于环绕alfheim飞行的新艾因葛朗特第22层的,建造在大湖边上的小木屋门前的走廊。妖精之国现在正是午后刚过的时间,柔和的日光照在庭院里的草坪上。
虽然这个小木屋并非西莉卡所有的玩家住宅,但因为名字登录在副所有者【subowner】列表上,所以她可以在这个建筑内的任意位置自由登录或注销。但就算这么说也得考虑这个木屋原本的两名主人的感受,因此西莉卡尽量避免直接出现在木屋里面。
西莉卡登录后不久,水蓝色的光在离她很近的地方出现并凝集,最后变成一只小龙的样子。
虽然很小但这也只是相对大型的龙族mob比较才这么说的,龙的双翼伸展开后大约有一米长。然而,覆盖全身的水蓝色绒毛和红宝石色的双眼,让这只小龙在外貌上和凶猛扯不上一点关系。
「毕娜,过来吧。」
西莉卡伸出手,名字和她养的猫一样的小龙就发出咕噜噜的鸣叫声飞到她的双臂之间。西莉卡紧紧抱住小龙柔软的身体,而毕娜则伸出小小的舌头舔着她的右脸颊。身为使魔,亦即《被驯化的怪物》【tamedmonster】的毕娜其ai程序并未被设计的非常高端,但偶尔也会有只能将其看作是读取了西莉卡的感情才会做出的反应。如今也是这样,毕娜舔着西莉卡的脸颊,重复地从喉咙中发出像是很担心她一般的「咕噜……噜噜……」的声音。
「……谢谢你,我已经没事了。只要见到毕娜就会精神起来的。」
西莉卡轻声说着,将头靠在和大小相比相当轻的小龙身上。小龙生有羽毛的翅膀划过caitsith特有的猫耳,长长的尾巴如同围巾般绕过西莉卡的脖子。
感受着假想世界内movingobject不可想象的温暖,西莉卡觉得自己因和父母争吵而像是生了倒刺一般的心情稍微有所缓解,向小木屋的房门走去。
一碰到门把手,就响起了咔的一声打开门锁的悦耳声音。西莉卡轻轻拉开门,往里面说了一声「日安」。和预想中的一样,没有传来回应。虽然可以打开主菜单里的好友列表查看朋友们的登录情况,但根本不用这么做就知道这个家里没有人吧。不管怎么说这也是除夕。
就算这样西莉卡也还是说了一声「打扰了」,走入了小木屋。她关上房门,走向走廊左侧的起居室。
当她的脚踏入现实世界的——至少在东京23区内的平均水平住宅内根本不可能存在的宽敞的起居室时,头上的毕娜轻轻飞了起来。使魔在没有接受命令的情况下就离开主人的理由,通常是探测到怪物接近,或是因饵食不合口味而亲密度降低陷入反抗状态等为数不多的情况,但在这个家,这个房间里则是第三个理由。
西莉卡意识到自己的假想心脏砰砰跳动起来,追在毕娜的后面。她绕过直接用来建造房屋的巨大圆木,从南侧的窗边看去。
在柠檬黄色的阳光下缓缓地无声晃动着的巨大摇椅上,一个黑发黑衣的影妖精【spriggan】闭着眼睛躺在上面。他的睡脸和战斗时的样子大相径庭,有着少年一般的纯真。
从西莉卡的头顶飞起来的毕娜在spriggan的上空绕了一圈后,降落在少年的肚子上。毕娜收起双翼,蜷起头和尾巴,不一会就睡着了。不,使魔只有『像是睡着了』的状态,但隐约可闻的啾噜噜的睡眠时的呼吸声却并非错觉。
「……毕娜真是的。」
西莉卡轻声说着,就这样站在那里注视着一人和一匹的睡相。跳动又加快了一些的心脏慢慢减速,接着平稳和安宁在西莉卡的体内扩散开来。不久,她便被在这温暖之中略带痛楚的香料的感觉浸染了。
差不多半分钟后,她这才向周围看去。既然身为这个家的主人的他登录的话,大概身为另一位主人的水妖精族【undine】的回复师和身为他的妹妹的风妖精族【sylph】的魔法剑士也在一起,但这里却并没有其他玩家的气息。caitsith在九大种族内拥有最强的感觉能力,因此家里如果有什么人在的话一定能判断出来。虽然如果通过咒文或技能可以隐身【hiding】,但在屋内却并没有藏起来的理由。
——即使做出这样的判断,西莉卡还是迷茫了几秒钟后才将餐桌配的椅子中的一个移动到摇椅的旁边并排放好,然后坐在了椅子上。
她将身体倾向左侧,从很近的距离注视着沉睡着的spriggan的侧脸。
只过了几秒,连西莉卡都感觉眼皮越来越重了。从在这个房间里熟睡的他身上散发出让周围的玩家们都想打瞌睡的某种魔力——这已经是朋友间的共识了。但是,自己绝不能输给这种魔法。西莉卡将《睡眠时自动断线功能》的延时设置为十
五分钟,如果睡着后超过了这段时间就会注销。再次重复连接过程相当麻烦,而且她也不想浪费这段比什么都要宝贵的时间。和睡着的他两个人独处——如今已经不存在了,从在另一个浮游城相遇的那天晚上以来就再也没有过。
仔细想想,失去了使魔毕娜,连自己的生命都如同风中残烛的西莉卡被黑衣剑士桐人救下,已经是近两年前的过去了。
他不仅保护了西莉卡,还让一度死亡的毕娜复活了。一起前去寻找能让使魔复活的道具的那一天的冒险,至今仍鲜明地存在于西莉卡的记忆中。虽然生有触手的巨大花朵怪物和归途中袭击二人的橙色玩家们相当可怕,但这都是最宝贵的记忆。
——不,不仅是那一天。
两手紧紧握在胸前,坐在椅子上的西莉卡想着。
从与毕娜最初的相遇开始,一起冒险游玩的每一天都在记忆中闪烁着特别的光芒。这色彩是如此鲜艳,以至于在现实世界中的生活相形失色。当然,之后登录alo的话再一次见到毕娜,这是何等的幸运——实际上,毕娜原本在sao被攻略的时候就应该已经消失了——虽然西莉卡很清楚这一点,但她有时却会觉得,这一边要是现实就好了。
西莉卡觉得自己绝对不会向任何人说出这个想法。她觉得这是对在自己被囚禁于死亡游戏的两年间极度担心自己,在生还后极为喜悦的父母的背叛。然而,就算这样——
不知何时流过睫毛的泪水,落在椅子的扶手上,发出轻轻的声音。
也许是对这甚至不能称为声音的声音有了反应,黑发的spriggan——桐人慢慢睁开了眼睛。西莉卡慌忙转过身去,眨了眨眼睛让还留在脸上的眼泪效果消失。她就这样紧张地正面坐着,几秒钟后,听到了声音:
「……哦,西莉卡吗?什么时候开始在这里的?」
西莉卡战战兢兢地将脸转向左边,和睡眼惺忪的桐人对视。
「桐人桑,中,中午好。那个,大约,是十……不,五分钟前吧。」
【rkl:这称呼真别扭,台版的称呼总觉得不对,之前e01时候用的“先生”似乎也不好……】
「呜哇,我明明该起来的。」
慌慌张张地想要站起来的时候,桐人似乎才注意到自己身上的毕娜。他轻轻让身体恢复原来的姿势,带着柔和的笑容轻轻用指尖抚摸着毕娜的脖子。仍然睡着的小龙慢慢转过身体,露出了颜色略淡的腹部,摇着尾巴,似乎想要让桐人继续抚摸。
西莉卡再次和桐人对视,然后小声笑了出来。
在停下笑声后,她很自然地说道:
「……我刚才和家人吵架了。」
桐人虽然稍微抬起了眉毛,但还是带着温和的表情问道:
「在除夕?还是说因为除夕才会吵架?」
「是因为……除夕。原本今天开始要去山梨的爷爷那里,但快出发的时候,我说自己不想去……啊,当,当然,虽然想着除夕的alo的人气狩猎场大概会空出来,不过绝对不是因为这个理由才不想去的。」
「哈哈,要是这个理由的话你可要失望了啊。这么想的玩家可有不少,所以狩猎场根本就没有空出来。」
「……已经确认过了吗?这么说,难道桐人桑是这个想法吗……?」
西莉卡稍微抬起视线,桐人慌忙摇了摇头说道:
「不,不是这样。确认之前获得的《断钢神剑(ecalibur)》的锋利度也好,想要去找尤金炫耀也好,这种想法我可没有。」
【rkl:桐人你个死傲娇。】
「不必说那么多吧。」
「啊,也对。不,还是说西莉卡回老家的事情吧。」
桐人轻咳了一下,变回认真的表情盯着西莉卡。
他在从旧sao时代就在一起的同伴中是唯一有和过去不一样的外貌的。然而在他漆黑的眼睛中那如同要吸收一切般的深邃却和以往并无差异。西莉卡连移开视线都做不到,只是与桐人互相对视。最后桐人如同轻声细语一般说道:
「……是不想见什么人……对吧?」
「没错。」
简直就像是被桐人看透了内心向父母隐藏着的想法一般,但西莉卡还是毫不惊讶地点了点头。
「不是一个人……而是几个人。我不想和那些表兄弟们见面……之前盂兰盆节回去的时候,和他们已经有三年没见过面了……晚上只有小孩子们在一起的时候,大家都向我问事情……」
「问的是sao的事情……吗?」
「嗯……我知道表兄弟们也并没有什么不好的想法。如果立场翻过来的话,说不准我也会问这问那吧。可是……我果然还是不想这样。一点都不想和他们说关于那个世界的事情。」
「是因为……那是很残酷的记忆吗?还是说……」
西莉卡看着在这里停下话头的桐人的脸,感觉到了些许惊讶,回答道:
「……桐人桑既有相当迟钝的时候也有相当敏锐的时候呢。」
「这,这样吗?」
「是这样没错……就像你知道的一样,不想和他们说,是因为这对我来说是非常重要的回忆。但是,这样的想法,我却不想让父母知道……所以我只是和表兄弟他们说那个世界有多么可怕,能够离开那个世界的时候有多么高兴而已。可是,虽然说了这样的话,却感觉自己伤害了对自己非常重要的东西……所以那时候我就决定不再提起sao的事情了。可是,这次如果去爷爷家的话,肯定又会见到表兄弟他们……我……」
再之后的话就说不出来了,所以西莉卡只能颤抖着嘴唇。桐人没有说话,而是伸出右手放到西莉卡的头上,像是之前毕娜做过的一般轻轻用指尖抚摸着她的猫耳根部。
caitsith一族特有的三角耳和长尾,有着未知机制的感觉功能。尤其是尾巴如果被紧紧握住的话会有如同有电流般的刺激沿着后背流过的『奇怪的感觉』,不过耳朵的话只要被温柔地抚摸,并不会有什么不快。
【rkl:发现野生的变态一只。】
如同委身于现实世界中体会不到的不可思议的感情中一般,之前紧张的气息一点点慢慢消散了。桐人对放松肩膀半闭着眼睛的西莉卡,问出了她意想不到的问题:
「sao刚开始的时候,西莉卡还只有十二岁吧?」
「……嗯,没错。那时候还是小学六年级的第二学期。」
「这样吗。nervegear是自己的吗?还是说,是你父亲的……?」
「是我的。不过虽然这么说,但并不是自己或家人买的,而是中了杂志的悬赏得到的。sao的软件也是。中了那么贵的奖品,大概是最初也是最后的一次了吧。」
「诶!真是惊人的概率啊……说不准比当选成为封测者的我都要幸运了呢。啊,不对,我也不知道说幸运好不好……」
【rkl:考虑到驯化怪物居然也是一次成功,这幸运度得有e了吧。】
听到桐人的话尾开始咕哝起来,西莉卡不由得呵呵笑了出来:
「要说不幸的话,大概是应征的时候虚报了一岁然后就中奖了吧……我在被关进sao后也想过很多。明明如果没有中nervegear就好了,或是启动了别的软件这样……」
【rkl:在web版内,sao限制15岁以上的玩家使用,而nervegear则限制使用年龄为13岁以上。】
「这样吗……——不过,要是这样的话,也亏你走出了《初始之街》呢。似乎和你年龄差不多的小孩子全都没有离开那个城镇而是共同生活呢。」
「不,反过来,大概正是这样……我才会离开那里吧。毕竟,窝在《初始之街》的房间里诅咒命运的话,中了悬赏的nervegear才是人生中最大的不幸吧……我决定绝对要找到什么东西让自己觉得『来到这个世界太好了』,这才会离开那个城镇的。虽然比桐人桑和亚丝娜桑晚了一段时间。」
听到这番话的桐人,轻轻抚摸着西莉卡的猫耳,视线却回到了自己身上。黑色的衬衫上,和过去并无区别的水蓝色小龙正仰着身体熟睡。他轻声说道:
「……能找到真是太好了。」
西莉卡微笑着点点头。
「嗯。能和毕娜相遇……也不光只有这一点。能和桐人桑、亚丝娜桑还有莉兹桑相遇并成为朋友实在太好了。所以对我来说……那个世界的回忆,是不可取代的。」
虽然绕了一圈又返回了原点,但西莉卡已经冷静下来了。她沉浸于假想器官被抚摸的感觉中,思考着一直困扰自己的问题,开口说道:
「所以,我并不会有不想回到现实中的想法。桐人桑你们努力的将sao攻略,现在可以这样过着平安的日子,让我觉得非常高兴。但是……我总感觉……有什么地方不对。现实世界中的什么地方……有点……不对头。向我问起sao里的事情的表兄弟们……还有一直都很担心地看着我的爸爸和妈妈……连小猫毕娜,都和过去相比,有什么地方……不一样了……」
说到这里,西莉卡这才注意到至今为止都未曾差距的最大的违和感的所在之处。那就是自己。现实世界中,现在已经十五岁的绫野珪子。相比沿用了sao时代形象的西莉卡,身高变高了,体型也改变了的真正的自己。
原来是这样,感觉到有什么地方不对头也是理所当然的。因为如今的自己一定在心底害怕着各种各样的变化吧。害怕着以猛烈的速度流逝的现实时间,害怕着在那前方的东西。
「……我……好害怕。改变了的事情,已经不在了的东西……总觉得这样下去,见不到桐人桑,大家,还有毕娜的那一天会不会到来……那样的话,还不如再一次在这里……」
想要永远地被封闭在这里。想要让时间停下来。
然而这却是决不能说出口的愿望。面前的黑发剑士,赌上性命将游戏攻略,解放了包括西莉卡在内的六千多名玩家。在这样的他的面前,根本没法说出自己想要再一次成为假想世界的囚徒这样的话。
西莉卡低下头,紧紧咬住了嘴唇。
突然,抚摸西莉卡耳朵的手指停下了动作。然而桐人并没有将手收回,而是用手掌轻轻包住了她的右耳。在西莉卡因脑中麻痹一般的感觉而全身失去了力气的时候,听到了桐人的声音:
「……我觉得今天能在这里和现在的西莉卡相遇非常高兴。之后,再之后,也一定会这么想的。所以……谢谢你,西莉卡。谢谢你活到了两年前在《迷路森林》和我相遇的那一刻。」
西莉卡因听到了意料外的话语而抬起头,看到了位于近处的桐人微笑着的脸。
过了一会,她才意识到这句感谢的意义。
虽然至今都从未想象过,但对如今的桐人来讲,肯定也有着他自己的迷惘和痛苦吧。也许,在痛苦的时候,他大概也会想起来吧。在夜晚的森林深处遇到的,自己救下的那个年幼的女孩子的事情。那个孩子,如今也还活在世上,在现实世界过着平稳的生活的事情。
那每一秒每一秒累积起来的时光——
西莉卡伸出双手,取下仍然包着三角耳朵的桐人的手,将它拿到自己面前。
spriggan特有的浅黑色皮肤,和sao时代的桐人的皮肤并不一样。然而,那份温暖却是一样的。和那一天的冒险结束后,放在流着眼泪的西莉卡肩上的那只手一样。
就算在假想世界里,也有无数的东西正在改变。仔细想想,西莉卡为了寻求变化而离开初始之街,正是因为如此才会见到毕娜,才会和桐人相遇。然而,在这之中,也一定有着未曾改变的东西。那最为重要的东西,将会永远留下来。
也许连现实世界也是一样的。表兄弟和父母对待西莉卡的态度也和以往不一样了。就算如此,感情……大家想念着西莉卡的感情,也从未改变。而且,在每时每刻重叠着的绫野珪子心中,也一定有着从未改变过的自己。
西莉卡就这样双手握着桐人的右手,深深呼吸了一下。接着她抬起视线,向露出稍微有点害羞的表情的桐人问道:
「桐人桑今天有空吗?」
「应,应该有……在这里睡了午觉,虽然老爸深夜就从美国回来,不过在那之前应该都有空……」
「那就请和我在这个除夕约会吧。」
虽然是平常的自己就算倒立也不会说出来的话,但西莉卡也许是被『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的想法推动着,不由自主地说出了这样的话。听到这句话的桐人一瞬间视线飘忽了一下,随后露出笑脸点了点头:
「那就有劳你了。那要去第25层的主街区吗?还是说到下面去?现在应该还能飞到undine领地……」
「不,在池袋,一小时之后!」
「嗯,那就池……诶,诶诶!?在现实中吗!?」
「现在可没法取消了哦。」
将紧紧握着的桐人的手松开,西莉卡呵呵笑着说道:
「我之后要坐电车去山梨。爸爸他们肯定在担心我吧。」
听到这句话的桐人眨了眨眼睛,带着笑容点头说道:
「这样啊。那我就送你到新宿站吧。」
「啊,我可没想过只这样就算了啊!坐山手线的话不是只有四站路吗!」
「埼京线的话只要一站路哦。」
「好过分啊!才不要那样的约会!」
也许是争吵太过激烈了吧,桐人身上的毕娜一下子抬起身体,打了个大大的哈欠。从小龙嘴里噗的一声吐出的一个虹色泡泡,穿过南边的窗户,在日光中闪着亮晶晶的光芒,向无限高的远处飞去。
pina edition 第十四次的秋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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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恩葛朗特第三十五层 二〇二四年十月四日
九里史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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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桐人桑,恭喜你突破第七十三层!”
看着大声道出这话,并向自己举杯的西莉卡,稍显羞涩的黑发剑士也举起了酒杯。
叮,发出清脆的音符,坐在桌上的水色小龙碧娜发出了“kyuru”的嘹亮叫声。大概是对两只酒杯碰撞产生的音效做出的回应吧,碧娜也像是很高兴似地。
略微喝了一口浅粉色的酒,桐人再次微微举起杯子。
“谢谢你,西莉卡。嘛啊……但我这次没什么出场机会。”
“……是这样吗?”
“嗯。boss属于‘大又硬’系的。那种类型的boss一般需要大量玩家的连携攻击,因而只能交给kob还有dda这些大型公会去对付,而我则是一直在处理周围的杂兵。”
说完,就像对此事并不在意似的桐人露出了微笑,而西莉卡则是撅起了嘴。
“总觉得你没释怀啊,关于这事。boss与minion只要所有团队一同rotation不就行了。”
“唉,那样一来战况也会变得很复杂啊……我不爽只是因为完全没机会抢而已。”
桐人轻轻一笑,在眨了两三次眼后,目不转睛地看着西莉卡。这让西莉卡赶忙用酒杯遮住嘴角,眼瞳上挑望向桐人。
“有,有什么事吗?”
“那个啊……不知不觉间西莉卡也能很好的使用‘minion’‘rotation’这类用语了啊……”
“这,这种程度很普通的哟!你以为我在这里待了多少年了啊!”
回应完,为掩盖火热的脸庞,西莉卡把杯中的酒一口饮尽。在这个世界不论喝下多少酒,真身也不会摄取到一丝酒精,不过要一口气喝完这种酸大过于甜,极其贴近红酒味道的液体,脑袋还是产生一种恍惚感。
今天是二〇二四年十月四日。自死亡游戏《sword art online》开服之日算起,已经过去一年又十一个月了。因此西莉卡所说的“多少年了”这类的台词多少有些夸张,但从感觉来说,真的就像经历了许多年一样。处于钢铁浮游城中的西莉卡,早已习惯了每日的冒险生活——这样那样的mm用语也能熟悉运用了——虽说如此,但等级方面却仍不及桐人等攻略组成员。
就是这样的西莉卡,以庆祝七十三层攻略完毕为理由,与平日里几乎见不着面的桐人相约在第三十五层主街区mieshe的一家名为《风见鸡亭》旅馆一层npc餐厅见面。
至今为止已多次用过这样的方法了,不过今天西莉卡内心却埋藏了一份与以往不同的情感。当然告白什么的打算完全没有,甚至于今天对她来说是个特别的日子也没告诉对方。只要傍晚这数小时能够和那人待在一起,她就心满意足了。
西莉卡把喝干的酒杯放在桌上,桐人便拿起了酒瓶,将空杯重新斟满粉红色的液体。这并无特别含义的动作,却让西莉卡虚拟的心脏顿时跳得飞快。平常心,平常心她一边安抚着自己,一边再启了之前的对话。
“……既然七十三层的boss是‘大又硬’类型的,那么七十四层的boss肯定是‘小而软’的哟。下一层一定会有很大的发挥空间的。”
“嗯,那种类型的boss攻击一般都很痛的……正因那样,我很不想跟那种家伙交战啊。”
听到西莉卡的话,桐人轻轻苦笑了一下,并用叉子戳起一块果仁饼。松脆的烤饼涂上起司奶油冻并加以大量坚果的糕点,如果换作现实世界的话,完全无法像这样优雅的品尝,在这个世界却能切割成足以让刀叉轻松戳起的尺寸。脆饼不会散开,坚果也不会滚得到处都是。当桐人就将这刚好一口的果仁饼送到嘴旁时——
至今为止一直老老实实地坐在桌角的碧娜,朝桐人的方向伸长脖子发出“kyuru?”的叫声。就像在说也让我品尝一下似的……除此之外想不出其他意图。
“我,我说碧娜,很不礼貌哟!”
西莉卡慌忙把手伸向自己的爱犬——不对,是爱龙。不过碧娜却灵活地躲开了西莉卡的手,同时眼睛睁地溜圆直勾勾地看着桐人。
sao中的pet——正式名是垫tamed·monster——原则上只吃饲主给予的食物。就算在怪区看到果实或者虫子也不会过去,也不会告诉饲主自己肚子饿了的这件事,要是饲主长时间忘记喂食隐藏参数亲密度就会下降,会突然产生驯养效果解除并逃离的结果,最坏的情况可能还会袭击饲主。
西莉卡的腰包里常备有碧娜喜爱的坚果,右耳上还挂着带有计时器效果的耳坠,因此是不会忘记喂食的。在进入这间餐馆前就喂过了,这才过了一个半小时肚子应该不会饿才是啊……那个,既然提到了这点,碧娜好像从来没有向其他正在用餐的玩家索求过食物似的。即便那是盛有大量碧娜所喜爱的坚果的馅饼。
脑中想着这些的西莉卡做出了抱走碧娜的决定。
“不是说不行了么……”
但是,就在西莉卡伸出手的前一刻,桐人抬起左手挡住了她。黑发剑士微微一笑,右手把叉子送到碧娜面前。啊,西莉卡刚准备道出这话,小龙便咬了一口果实饼,很开心似的咀嚼起来。
“啊……碧娜真是的……”
低下头,西莉卡代替宠物进行了谢罪。
“很对不起,桐人桑,总让你看到这些不礼貌的行为!”
“不用道歉,在现实世界里,要是给谁家的宠物擅自喂食糕点的话反而会被呵斥的哟。”
“啊哈,这倒也是啊……现在不是这个问题啊。真是的,不是说上桌很不礼貌么!”
斩钉截铁的道出这话,在碧娜还没提出其他要求前将其放回地上,想到这里西莉卡朝碧娜伸出手去。
不过,也不知怎么的。水色的小龙,又躲过了主人的手并从桌上飞了起来,在小小的盘旋了一圈后落到了并不是西莉卡,而是桐人的头上。
“呜,呜啊,抱,抱抱抱抱歉……”
赶忙站起身来的西莉卡伸出双臂,却因桌子太宽了无法够着。就在她做出这些动作时,碧娜收起了翅膀,把头藏于腋下,做出了睡觉的姿势。就在惊讶于看到这一切的西莉卡面前,不一会儿就发出了“kyururu……supi!”的平和鼾声。
“~~~~~~~!!”
看到宠物碧娜的这极为不雅的举动,话不成声的西莉卡连忙离开椅子,打算绕到过去,但又遭到了桐人的制止。
“没关系,就让它睡吧。”
“不,不过啊,这再怎么说也……”
“我没事的,一点也不重的,而且脖子还很暖和。”
“………………真的很对不起……”
听到这话,想把碧娜强行从桐人头顶拿下的西莉卡先是迟疑了一下,最后只得无可奈何的坐了回去。瞥了眼店内,应该说是很幸运吧,店内并没其他客人。作为晚
餐来说多少有点早了,在半年前还深受中级玩家们喜爱的三十五层“迷途森林”也因效率更高的狩猎场所被探出而门可罗雀了。
视线回到正面,头顶着碧娜的桐人正平然的品尝着坚果饼。受到这一景象的刺激,西莉卡也轻轻戳起了眼前的起司蛋糕。在感受到弹性的手感后,将淡黄色的糕点很有礼貌地送到口中。甘甜,浓郁,爽口的味道立即充满整个口腔。
这家《风见鸡亭》烘焙出的起司蛋糕是她最为中意的,在迷途森林狩猎那时几乎每天都要吃。不过,现在却将其当做了特殊纪念日时才会品尝的东西。因为——
“……真是怀念啊!”
坐在对面的桐人,轻声念叨。
他一直望着窗外那茜色的天空。
“那时好像是喝的我所带来的酒吧。……在那之后,已经过了半年了啊……”
“是啊,真的很怀念啊……桐人桑的酒,除了很好喝外,还能提升敏捷度(agi)。”
西莉卡说出的这番话,让桐人的视线从窗外转了回来,露出了开心笑容。
“那个酒的掉出率已被调整了,基本上是无法得到了。现在想喝的话,一杯起码要一百万元(柯尔)才行。”
“诶………………”
下意识用左手捂住嘴巴。如果有一百万,在《mieshe》都能买一套很宽敞的房子了。顿时,她产生了有十万元货币在肚内发出刷拉刷拉声响的景象,但很快这一想法就被抹除了。
“……对于我来说,那天发生的事就算用艾恩葛朗特内所有的金钱都无法换来的重要回忆。一百万什么的才不会在意呢……”
“哈哈,这样啊……嗯,是啊……对我来说也是……”
说到这里,剑士停了下来再度望向窗外。就算头动了很多次,碧娜也没有醒来的迹象。就像夜里睡在西莉卡身旁似的安心,kyururu……kyururu……的鼾声不断传出。
“说不定…………”
西莉卡低语道,桐人只是略微动了下视线。在与漆黑的眼瞳交汇后,西莉卡继续往下说去。
“说不定,碧娜记住了那件事啊。让自己复活的正是桐人桑啊……”
“诶……………”
“一定是这样的。因为(它)很喜欢桐人桑了※!”
【※这里原文并未写谁最喜欢桐人了,译者只是根据上下文分析的,但为了保持原意,所以打了括号。】
西莉卡很自然的说出了这番话,但就在三秒后她仿佛才察觉自己到底说了些什么,赶忙伸出双手。一边摆动着,一边大声说道。
“啊,不,不是,是说的碧娜,碧娜哟!没有其他意思!”
“………………啊,嗯。”
看着表情惊讶的桐人,方才反应自己做了一件画蛇添足的事。于是乎再次摆动双手,发出蕴含有悲鸣的声音——
“啊,刚,刚才说的不算数!不算数!”
——那个,自己到底想说什么啊?把喜欢桐人的是碧娜这话收回,自然而然的主语就变成了碧娜之外的角色,可在场的人只有西莉卡以及npc服务员,如果是女服务员倒还能够解释些什么……
天大的狼狈,加倍的羞耻,外加让这一《特殊日子》浪费掉了的这番话的情感化作眼泪从双眼中流了下来——
就在此时,桐人却突然抬起了右手,轻轻向下一挥。随着银铃般的音效,菜单窗口弹出。这一意料之外的举动,让西莉卡停止了思考,只见眼前的桐人用纤细的指尖操作着窗口,不一会儿一样东西便实体化了。
消去窗口,伴随着清脆音效,一个小小的白盒子落到桐人的手掌上。盒子被水色缎带以十字结的方式捆扎好,无法看到里面。
右手托着盒子的桐人,微微一笑,说:
“虽然有些晚了,不过这就是之前那谜题的答案。”
“…………啊…………谜题……我出过什么题目吗……”
呆然地询问道,只见剑士摆出一副很意外的表情,答道。
“出过啊。之前聚会那时,我问了西莉卡角色名的由来,然后你就……”
“诶……啊……”
双手捂嘴,眼睛睁到最大。
上个月,以庆祝七十层突破的名义约桐人一同吃饭的时候,的确说过这样的话。
西莉卡这个名字是根据现实世界本名而起的,虽然该由来她也并不想隐瞒,但总觉得难以启齿,于是乎就变成了猜谜。谜面是“本名介于arumi与rin之间”。
听完,当时的桐人一副“这是什么啊”的表情,没想到的是一个月后居然得出了答案。不过为何不用说出来反倒是拿出一个盒子呢。难道说答案写在盒内的纸条上了吗。
头顶着依旧沉睡着的碧娜,桐人灵巧地让盒子在指尖上转了起来。
“哎呀,在听到本名介于arumi与rin之间这话时,我真是完全不知所云。我还以为rin是女生的名字呢……那样一来arumi就应该写作有美酱或者亚瑠魅酱……可介于这两者间的名字,真是好难想啊。”
预料之外的话语,让西莉卡莞尔一笑。
“啊哈哈……现实世界我的确有名为rin酱的朋友,不过叫做arumi酱的朋友可是没有的哟!”
“搞不懂啊。或许是你父亲很喜欢arumi这个名字……不对,应该也不是这个。”
把在指尖旋转的盒子再次放在手掌上,桐人哈啊的叹了口气。
“不论是rin还是arumi都不是女生的名字,我意识到这点是在一周之后。arumi就是aluminum【铝】,而rin就是火柴上使用的磷……介于这两者间,也就是元素周期表上的排列。”
“哦哦,正解!”
西莉卡轻轻拍了拍手。之后双手并拢,摆在嘴前。
“……介于两者间,你也该明白了吧。”
“当然。……虽然我想这么说,不过那时我只能想到‘水(h)兵(he)リ(li)ーベ(be)僕(b o)船(f ne)※’……在那之后的元素,我是从熟人那里得知的。钠,镁,铝,硅,磷。介于铝和磷间的是硅。用英语来说就是sili。加上两个氧原子就成了二氧化硅……也就是silica。”
【※类似于‘氢氦锂铍硼碳氮氧氟氖钠镁铝硅磷硫氯氩钾钙’的口诀,但桐人所说的只到了氖元素。】
“哦哦哦,这也对了!”
再次拍手。不过,桐人为何要拿出盒子的理由还是不清楚。
而桐人的热情依旧还停在谜题上,于是西莉卡只得静候桐人接下来的话。
“西莉卡的真名与硅元素有关,我想大概会有‘珪※’这个字吧……嘛啊,再之后就无法推论了。”
【※日文把硅元素,通常写作珪。】
咧嘴一笑,为了不让碧娜落下而轻轻的点了点头。
“顺带一提……昵称为何不是sili而是silica呢,这有什么理由吗?”
“啊,这个啊,只是单纯觉得……sili不怎么可爱而已……”
诶嘿嘿,西莉卡笑道,同时两手的食指,玩弄起了将头发扎与两侧的红色圆环。
“不过啊,我还是好歹解释一下吧,‘这里’可是带了两个氧……o元素哟。”
“哦哦……原来如此啊,那两个圆环就是o2啊。与硅元素组成sio2……也就是silica啊,我明白了。……嗯,这样一来有关西莉卡名字由来的谜题就到此为止了。接下来想问的是,关于西莉卡的双亲用‘珪’这个字给你命名的原因我十分在意。”
“啊……一般来说,如果要起名的话,应该是没有偏旁的‘圭’字或者是加个单人旁的‘佳’才是啊。”
居然能够解开其中的理由,真不愧是桐人桑啊,想着这些的西莉卡说道。不过,就算是桐人——不,正因为是桐人,才不能告诉他为何要用“珪”这个字的原因。因为这和西莉卡今天约他出来的理由紧密相连。
桐人把盒子摆在桌上,再度露出了意味深长的笑容。
“难不成……我是这么想的……这和西莉卡给我发的信息有关。少有的指定了相约的日期,不是吗?十月四日,之前都只是说明天,或者后天。”
“诶……是,是这样吗?”
“是的。那时,我就在想了……莫非……那个,诶,西莉卡……生日快乐。”
说完桐人将扎有水色缎带的盒子推到西莉卡面前。
在硬直了有五秒后——
“诶~~~~~~~~!?”
西莉卡从椅子上站起身,大声叫道。这惊醒了桐人头上的碧娜,只见它抬起头,四下看了看。大概是确认了周围没有怪物存在吧,在悠闲地打了个呵欠后,离开了桐人的头顶,飞到了西莉卡的左肩上。
仿佛是被小龙的重量压倒似的,西莉卡坐回了椅子上,呆然地说。
“那,那个,为什么………………”
“哦,看你那反应,难道说中了?”
“啊,嗯,是的,说对了……不过,为什么…………”
一直都保密并埋藏于心底的这个“特别”的理由,突然被识破了,这让西莉卡一时间忘记了表达谢意,而问出了这个问题。
就像松了口气似的,嘴角略微上扬的桐人,弄了弄垂下的黑发。
“太好了,如果搞错了我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办呢。西莉卡使用‘珪’作为名字,其中的理由大概就是生日是十月四日,对吧?加起来是十四……也就是硅元素的原子序号。难不成你的父母都是化学家?”
还未从惊讶中恢复过来的西莉卡下意识地进行了回答。
“啊……那个,研究化学的是我祖父。他的儿子……也就是我爸爸是二月六日出生,而原子序号26是铁元素,于是据此起了‘铁彦’这个名字……虽然父亲是学文科的,不过起名字却还是延续了祖父的方法,我生于十月四日,所以要根据原子序号104的元素来起名字。”
“呀,104……那是什么元素……?”
“是rutherfordium【鑪,符号为rf】。但,围绕这个元素不管都想不出女生的名字来……于是只好采用下下策,把10与4相加成了14,从硅元素那里入手,起了‘珪子’这个名字…………”
说到这里,方才发现自己将真名道了出去,不过既然生日都已经被对方知道了,名字啥的也算不了什么了。就像是要把脸藏到碧娜的羽毛后似的,西莉卡缩了缩脖子,继续往下说去。
“…………那个,嗯……很抱歉,桐人桑。我隐瞒生日的这件事把你叫出来……”
“没,没什么,该道歉的应该是我啊。”
就在西莉卡打算低下头时,桐人慌忙摆起了手。
“那个,怎么说呢,在如今的艾恩葛朗特内,玩家的真实资料都变得如同禁忌一般……不愿说出生日的西莉卡的心情我很明白……所以,该道歉的应该是我。真名,生日什么的都被我知道了……”
“没,没那回事,我很高兴的!”
这回轮到西莉卡摆动手掌了。在生日这天约桐人出来的是自己,说出真实名字的也是自己。桐人没什么值得道歉的。
向下望去的视线,落在了白色的盒子上。在看了一会儿后,西莉卡猛地抬起头。
“诶……那个……那,这,这个盒子……难道说是,礼、礼物……”
像是被对方气势所压倒似的,桐人的上身向后倾了倾,苦笑着点了点头。
“在这个情况下,如果连礼物都没准备的话就太不厚道了……虽说如此,但还是因为时间不足,没准备什么像样的东西,你可不要抱有太大的期望哟。”
“怎怎怎怎怎么会。无论从桐人桑那里收到什么,我都会很高兴的,可以打开吗?”
当然可以,在看到桐人点了点头后,西莉卡立即将盒子捧在手中。
如果是现实世界,应该很兴奋地解开水色缎带了吧,但很遗憾的是这个世界并无该步骤。只需用手触碰一下盒子表面,在弹出的对话框选择“开封”,盒子便会自动打开并消失掉。
落在西莉卡手掌上的是——
闪着金色光芒的纤细戒指。
诶诶诶诶诶诶————————!?这一景象让西莉卡惊愕得发不出声,完全僵硬住了。
在sao中饰品分四个种类。耳环、项链、手镯还有就是戒指。桐人可以从中任选一样,不过他却选择了戒指,这也就是说……也就是说——
左手托着这天使之翼意境的美丽戒指,西莉卡战战兢兢地抬起头。
与桐人的目光交合,只见黑发剑士轻轻地点了点头——说:
“这个是从最近才出现的‘天使的戒指’的任务报酬道具。固有名为‘ring·of·anglewhisper’。虽然没有提升状态参数的能力,不过却带了一个很了不起的magic效果哟……”
“……magic,这个吗?”
“是的。这个戒指每个月都会提供给装备者一次,给登陆在自己好友列表内的玩家发送语音消息的机会哟。那个啊,西莉卡不也是差不多每个月要给我发一次信息么?每次都思考该怎么写也太麻烦了,今后就可以将其当做手机来使用了。”
“…………手机,代替?”
再次望向掌心。
——也就是说,这个戒指并没有这样那样的意思……只是一个便捷的联络手段而已…………
“……………………那个…………”
不知道该用何种表情才好,西莉卡深吸了一口气,微笑起来。
“……谢谢你,桐人桑。我很高兴!”
右手拿起戒指,打消了本想戴在左手无名指上的想法——装备在了食指之上。
不管是什么目的,在生日这天从喜欢的人那里收到礼物的这点都是无法改变的。如果还有其他欲求的话就太不知足了。
现在的最前线是第74层。浮游城的攻略终于进行到了四分之三。再花一年大概就能抵达最顶层了,在这之前一定要成为攻略组的一员,西莉卡暗自下了这样一个决心。
——到那时为止,每个月都用这个和他联络吧。
做出此决意后,大概是有些延迟的缘故吧,满腔的喜悦慢慢扩散到了全身。西莉卡再次露出了开心的笑脸,说:
“爸爸说了哟,第十四次的十月四日,可是最特殊的生日哟。这话果然是真的啊!”
随后,大概是察觉到了主人的感情吧,坐在左肩上的碧娜也展开了翅膀。
“kyururururu!”
发出了喜悦的叫声。
*
但,到最后,
西莉卡也没用《天使的戒指》给桐人语音传过话。
在生日过去一个月,也就是十一月七日那天,还剩二十五层的sword art online就被clear了。
曾一度崩塌钢铁浮游城,过了大约半年后又在其他世界的天空中获得了重生。在新生艾恩葛朗特的舞台上,这次可要靠自己的力量去挑战并取得《天使的戒指》哟————
不过这些都是其他的故事了。
*
完
虹之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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翻译:耀月知夏
图源:kcmasak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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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染成紫罗兰色的远方天空中,飘浮着一座闪耀着暗红光辉的城堡。
虽然距离新生艾恩葛朗特实装已经过去了两个月,但像现在这样在阿尔普海姆的海拔上仰望它时,我仍会产生一种不可思议的感觉。实在是难以相信,那个小小的建筑物,与曾经存在于其他世界的天空中的浮游城大小完全相同。
当然,展开背后的双翼,向着遥远高空中的新生艾恩葛朗特飞去的话,城堡很快就会展露出视野中无法容纳的宏伟雄姿。从外围开口部飞入第一层也可以看到遍布山岳湖泊的广阔原野。从一端走到另外一端应该会花费和旧艾恩葛朗特时期相同的时间吧。
我一边在心中想着这些事,一边继续思考。
在那座城堡中,我被囚禁了两年。踏过没有道路的荒野,与凶恶的怪物们战斗,与许多人相遇、又别离。于七十五层与希兹克利夫的激战,在剑与剑的战斗中终结了死亡游戏。这些事,真的都是现实吗。
以及。
为了寻找仍在沉睡的亚丝娜来到阿尔普海姆,经历了虽然很短但却发生了许许多多的事情的旅途,最后将她从恶意构筑的囚笼中解放。然后现在,与过去的伙伴和新的朋友一起,过着往来于现实世界和假想世界的平稳生活。这些事,也真的都是现实吗。
就在我沉浸在无尽的念想中、无言地眺望着夕阳照耀下的浮游城时。
咕喔喔喔——————!如角笛鸣响的巨大声音从我脚边爆发。灰白色的地表剧烈摇晃起来,我不得不用力站稳假想体的双脚。反射性地抬起双手,右手抓住了亚丝娜、左手抓住了克莱因。
「呜哇,怎、怎么了?」
莉兹贝特大叫起来。
「该、该不是真的要在这种地方把我们扔下去吧!?」
然后是克莱因的嚷嚷。
「要是这样直接飞起来不就好了?」
艾基尔冷静地吐槽道。紧接着。
前方地面上的洞穴咕地一下扩张开,大量的水以间歇泉般的气势从那里面喷发而出。
「啾——!」「哇啊啊——!」
发出这两声悲鸣的是,正好处在洞穴正上方的小龙毕娜、以及骑在毕娜背上的小妖精唯。
尽管猛然喷发的水流高达五米以上,但毕娜还是很快舒展羽翼保持住平衡,在水柱顶点上方轻盈地盘旋着。而仿佛两秒前的悲鸣是骗人一般,唯也发出了快乐的笑声。
我用手遮挡着从天而降的水滴,与亚丝娜视线交汇后,两人同时露出了微笑。
「……什么啊,原来是喷水呢。」
而亚丝娜也点头回应道:
「嗯,因为是鲸鱼嘛。」
没错。正载着我、亚丝娜、莉珐、西莉卡、莉兹贝特、艾基尔和克莱因七个人,加上唯和毕娜组成的这支队伍在大海上遨游的,正是一只有着连邪神级怪物见了也要落荒而逃的高傲身躯的大白鲸。
其他人纷纷嗯嗯嗯地表示赞同。随着喷水结束而从上空落下的的唯向亚丝娜的左肩飞了过去,随后解释道:
「现实世界的鲸鱼先生,其实并不是从喷气孔喷出海水呢。只是在海面附近换气时,将海水一同卷了上来而已!」
「诶——!」
七名人类一齐发出了惊叹。
听到赞叹后,一如既往地展现了渊博知识的唯双手着叉腰露出得意的神情。她这副模样实在是太惹人怜爱了,做出这番思考的我随后再度仰望飘浮在傍晚天空中的钢铁之城。
由于新生艾恩葛朗特目前正在阿尔普海姆的天空中以相当高的速度进行公转,此刻它的身姿也正在逐渐缩小。我凝视着它从下端向上大约五分之一的位置——回忆深处的二十二层的所在之地。
虽然现在仅仅开放到第十层,但总有一天也能像过去一样登上二十层以上吧。当再一次看到建在积雪覆盖的森林深处的小木屋时,我才能对此产生实感吧——曾经的那个艾恩葛朗特,已消散于久远的记忆之中。而我终于回到了游戏仍然只是游戏的世界当中。
白鲸将我们从阿尔普海姆西南海域上的图雷岛一路送到了风妖精领地的海岸边,它温和地目送着我们降落在银白的沙滩上,随后悠然转身,率领着随行的海豚们,向着悬在水平线上的火红落日之中游去。
「鲸鱼先——生,非常感——谢!下次来时请再让我们骑在你的背上哦——!!」
白鲸再度喷出高高的水柱回应唯的呼喊,庞大的身躯缓缓消融在海中,逐渐消失不见了。直到这时坐在亚丝娜肩上的唯才把拼命挥舞着的手慢慢放下。
向着唯略带寂寞的侧脸,我微笑着说道:
「一定还能再见面的。刚才那个任务,总觉得应该还有后续。」
「噢,对啦,说到这个啊桐人!」
大声嚷嚷着试图赶走别离的感伤的,毫无疑问是克莱因。他哧拉哧拉地骚着乱糟糟的胡子,一副摸不着头脑的表情接着问起来:
「那个任务到底怎么回事啊?人鱼公主其实是个老头,老头其实是个大章鱼,大章鱼其实是个深渊之王之类的,那什么神族怎么了之类的,我也搞不明白啦啊——!」
「一开始那个人鱼公主单纯是你这家伙的希望吧。」
虽然反射性地吐槽了回去,但我也一时无法对克莱因的疑问做出解答。扫视了一下同伴们,无论是过去被称为攻略之鬼的亚丝娜、相当了解北欧神话的莉珐、「头脑派」热血大汉艾基尔,还是莉兹贝特和西莉卡,都抱着手似乎若有所思。
今天——2025年7月25日,星期五。
我们为了满足唯「想看鲸鱼」的愿望,挑战了传闻中会出现巨大水栖型怪物的任务《深海掠夺者》。
看上去只不过是被npc老爷爷拜托在迷宫中寻找物品,这种超级常见的跑腿任务——但完全没料到的是,实际上那位老爷爷才是幕后黑手,我们在不知情中将封印在海底神殿中的宝物夺走了。到这里也还算常有的剧情,但之后的剧本就不知该说是急展开还是超展开了,老人变成了hp条多达七段的超巨大章鱼型怪物《kraken the abyss-lord》,仅用一条威力无比的触手就轻易地把我们打入濒死状态。但我们连思考「这怎么打得赢」的工夫都没有,有着《leviathan the sea-lord》名号的体型巨大的大叔就从天而降,两人进行了一段难以理解的交流后克拉肯就沉入了深海。我们从神殿中拿出来的珍珠(虽然其实是巨大的卵)则被利维坦收回,随后就响起了宣告任务完成的音乐——就是这么一个怎么思考也搞不明白的任务。
正当我们愕然且失望地以为传闻中的巨大水栖型怪物就是克拉肯时,拥有海之王名号的大叔却召唤出了一只大白鲸,将我们送到了这片海滩上。因而不管怎么说还是达成了让唯看到鲸鱼的初始目标。可喜可贺——尽管如此,但我也能理解克莱因要大喊「完全搞不明白!」的心情。
略微思考了一会,我再次扫视了一下同伴们,开口道:
「有谁还完整地记得章鱼和那个大叔的对话吗?」
这如果是从前的mm,只要简单地用鼠标翻一翻对话框就能查阅任务剧情的对话,但vrmmo可没有那种方便的功能。因此虽然也有把可能含有重要情报的事件对话用录音水晶录下来的做法,但这次的任务根本不可能有那种余裕。
听到我的提问,六人先是同时歪了歪头,紧接着又全都左右摇晃起
来。
「唉——真不愧是连魔法使都没的菜刀队——」
刚吐出夹着叹息的评论,莉兹就以棒球手投球般的气势扬起右手狠狠指着我的鼻子叫道:
「你也是!根本没资格这么说吧!」
「……是的,非常抱歉。」
就在这时,从亚丝娜肩上飞起的唯,以降落在海底的利维坦的那种姿势重重地落在了我头上。
「真是没办法呢。虽然有点犯规,但就由我来重现对话吧!」
我们一同发出了「噢噢!」的感叹。「嗯哼!」地咳了一声并挺起胸膛的小妖精,用模仿得惟妙惟肖的章鱼与大叔的语气开口了。
利维坦:「好久不见了,老朋友哟。看样子你还是在玩你的老把戏啊。」
克拉肯:「这么说的你才是,到底打算忍耐阿萨神族的爪牙到什么时候?海之王的名号可是在哭泣啊。」
利维坦:「我很满足自己身为王的现状。而且这里是我的庭院,你知道这些还渴望着战斗吗,深渊之王。」
克拉肯:「……现在我就先撤退了。但朋友啊,老夫是不会放弃的,总有一天一定会把神子之力据为己有,到那时必将对可恨的神族发起奇袭……」
利维坦:「那颗卵总有一天会成为支配全部之海域与天空之人的所有物。因为必须移往新的御室,所以归还与我吧。」
「……就是这样!」
唯的场景再现刚一结束,七个人就齐刷刷鼓掌起来,西莉卡头上的毕娜也呼啦呼啦地扑扇着羽翼。
「thank you,唯。」
向漂亮地完成任务的女儿道谢后,我再次思索起来:
「嗯……我在意的固有名词有,《阿萨神族》和《神子》,有种在哪听到过的感觉……」
「到——!」
气势满满地举起手的,是风妖精族魔法剑士莉珐。队伍成员中对神话和传说之类的东西造诣最深的她,向前踏出一步,不慌不忙地解说起来:
「所谓阿萨神族,是北欧神话中出现的神族的一支哟。有主神奥丁、雷神托尔、还有喜欢恶作剧的洛基等等,大家都听说过吧?」
「听说过听说过。」
六个人纷纷点头,莉珐也大大地点头回应。
「然后呢,所谓神子就是……」
「嗯嗯嗯。」
「完全搞不明白!」
哗啦,所有人都毫不掩饰的夸张地向后倒去。接着再度一同进入思考状态。
下一个发言的是猫妖精族驯兽使西莉卡:
「嗯——就是说,叫克拉肯的老爷爷,虽然很讨厌那个阿萨神族,但至今也没能战胜他们,所以想把《神子之力》据为己有以变得更强……就是这么一回事吧?」
「连那个强得不像话的大章鱼也打不过的话,阿萨神族究竟是何方神圣啊……」
对于锻冶妖精莉兹贝特捋着闪着金属光泽的粉色头发发出的感叹,
「这也没办法,因为是神嘛。」
水妖精族的亚丝娜如此回应道。然后一副不可一世的样子插嘴进来的,是火妖精族的克莱因。
「那当然啦,你们都太嫩了不知道吧,说到奥丁那可是最强级别的神啦!召唤出来后当即‘刷啦!’一发把怪物一刀两断……」
【译注:最终幻想系列的梗,游戏内的召唤兽奥丁可使用高几率即死攻击。】
「喂喂,那个根本不是神话吧!」
土妖精组的艾基尔一脸惊呆状地吐槽回去,随后包括唯在内的全员都笑了起来。
理解了克莱因的台词中的梗的我也露出了苦笑。同时却又思考起了为何我们这个对话中有一种难以言喻的违和感。
然后马上得出了答案。
克拉肯也好,利维坦也好,终究只是任务中登场的npc——尽管本质是boss级怪物。他们的对话应该仅仅是运营alo的企业《ymir》的剧本家所写的剧本。
但为什么我们全都不自觉地以克拉肯他们有自主意识为前提在讨论呢。
这个理由恐怕是,他们的言行实在是太像人类了。说出「老夫不会放弃的」这种强硬台词的的克拉肯那种愤怒的样子,简直是让人看了就不禁想到「这只大章鱼也经历了很多事吧」这样的感觉。
难道说,克拉肯和利维坦并不只是单纯的npc……吗?
我和亚丝娜,在旧艾恩葛朗特的攻略序盘时,曾与一名黑精灵女骑士相遇并共同冒险。名叫基兹梅尔的她虽然是npc,但却绝不是只会重复固定台词的单纯的系统程序。对于我们的言语,她有着能做出极为自然的应答的能力……甚至可说是意志。
alo采用了与旧sao基本相同的系统构架。换言之,如果运用制御系统cardinal的能力,alo中也存在着像基兹梅尔那样的《高度ai化的npc》的可能性也并非完全为零。
只不过,如果真是如此……克拉肯虽然是任务npc,但并非是只会按照任务剧本的计划进行行动的存在体——真的会有这种事吗?要把《神子之力》什么的据为己有、向阿萨神族发动反叛之类的这种事,也是出于那只大章鱼的自身意志……?
「…………不可能的,吧。」
意识到自己的思考已经进入了太过荒唐无稽的领域,我轻轻地咋了一下舌,打断了想象。就在这时,热情地向西莉卡她们宣传上古时代的奥丁啦贝希摩斯啦是多么强大啦的克莱因猛地高声狂叫起来。
「啊啊啊!糟了!我订了十点送到的外卖披萨啊!」
「喂喂,只剩三分钟了啊。从这飞到司伊鲁班可得要十分钟。」
艾基尔冷静地指出了重点所在,听闻此言克莱因当即痛苦两手抱头仰天长啸起来:
「本大爷的海鲜披萨和生啤啊——!!」
这句很久以前也听过的这句话不禁让我心生怀念。我靠近太刀使,拍了拍他和式铠甲的肩甲。
「在你假想体消失前我们都会帮你看着的,就在这下线吧。这次可要好好享受美食啊。」
克莱因眨了眨眼,立刻理解了我话中的意思,嘿嘿笑起来。
「是呐。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今天就先在这告辞啦。」
「记得把披萨上的虾和蟹和墨鱼和章鱼留给我们哟——」
听了这话,克莱因再度露出了十分微妙的表情,随后打开了系统菜单。
「嗯,那么大家,辛苦了!」
按下登出键后,火妖精的假想体自动切换成了单膝下跪的姿势,闭上眼睛停止了活动。
alo为了防止pvp时的《下线逃离》,就加入了在野外登出时假想体会暂时残留在原地的设计。当然这样就有很大可能成为怪物或玩家的攻击目标,结果就是下次登陆时已经是残存之火的状态了。
因此,圈外登出时通常都需要同伴在限制时间结束前帮忙守卫。幸运的是,这一带的海滨似乎不怎么会刷新很强的怪物。我将视线从克莱因身上移回其他人那里,提议道:
「还有谁想登出的就下线吧,我会看守到最后的。」
首先就是亚丝娜十分抱歉似的举起了手。
「那……我也,可以吗……」
虽然我还没有拜谒过,但也从亚丝娜那里听说了她的母亲是位相当严厉的人,所以急忙点了点头。
「可以啊,今天辛苦了。」
「嗯,今天谢谢大家,各位辛苦了!」
说完后迅速登出的亚丝娜的假想体也切换到了待机姿势。接着是明天还要准备生意的艾基尔、稍后还有想看的电视节目的莉兹、以及要完成今日的作业的西
莉卡,纷纷表示想原地登出,所以都一同离开了妖精国度。
西莉卡进入待机姿势后,她头上的毕娜就像是要守护主人的假想体一般开始警戒地巡视四周。真是了不起啊……一边这样想着,我大大地伸了个懒腰,
随之与同一时间也做出同一举动的莉珐对上视线。
两人不由得会心一笑。随后我望向了西方的水平线。
不知什么时候起太阳已经完全沉入海中,只有水平线附近还残留着浓重的朱红色。坐在我头上的唯,先是踏上我的肩膀再顺势飞入我胸前的口袋中,可爱地打了个哈欠。
「鲸鱼先生,真的好大呢,对吧,爸爸。」
我用指尖轻抚着带着睡意说道的小妖精的脑袋,
「啊啊,以后有机会再去骑鲸鱼吧。」
「嗯……」
点了点头、垂下眼睑的唯很快发出了细微的寝息。
身为与alo系统相互独立的ai的唯,虽然不需要人类那样的睡眠,但在准备大量写入情报,而又没有需要立即处理的事件时,经常会像这样在表面上进入睡眠状态以进行记忆整理工作。此时此刻,唯的梦里应该正在重新回顾今天的冒险历程吧。
没过多久,从克莱因开始,亚丝娜、艾基尔、莉兹、西莉卡和毕娜的身体都依次化作光的粒子消散而去。
随后我转向莉珐,若无其事地伸出了右手。
「好了小直,我们也差不多该飞回司伊鲁班了吧。」
说完之后我的妹妹突然略微不满地撅起了嘴,
「我说啊哥哥,又不是在水里,不需要握着手也可以飞啦。」
「啊……也、也对,抱歉,无意中就……」
我无奈地缩回了手,但金发的魔法剑士却又把我的手一把拽了过去。
「不过,在天空中我可比哥哥你更厉害,所以现在就由我来带你回去吧!」
「……那、那就拜托了。」
我们同时张开翅膀,飞离了被染成紫色的不知名沙滩。
视线转向东北方,早已群星闪烁的夜空下浮现出世界树巨大的身影,在那前方如同宝石般闪耀着的翠绿的光之海,正是令人怀念的风妖精领首都?司伊鲁班。
确认了唯正好好地待在口袋里后,我和莉珐相视并点头,乘着从大洋上吹来的平稳的海风,向着前方飞去。
2
「………………yuairuchi……」
一边呼噜呼噜地嚼着某种十分筋道的面条,我一边发出意义不明的声音。
在餐桌对面坐着的直叶,瞟了这边一眼后。
「吃相太差了,哥哥。」
的确,右手拿着筷子、左手捧着移动终端的这种状态,完全不是进餐时该有的。但我还是用力咽下口中的面条,
「我认为一边吃酱汁拌面一边做这个是没问题的。」
「……那么,咖喱拌面呢。」
「不行。」
「……炸豆腐面呢。」
「没问题。」
「……火锅乌冬面呢。」
「不行。」
「完全没明白你的标准……」
直叶发出叹息,又吸溜了一口酱汁拌面(内含温泉蛋?蒸鸡肉?白灼虾?秋葵?裙带菜?紫苏?细海苔)。
从alo登出大约是十五分钟前的事。母亲一如既往地尚未归来,所以我们两人就一起准备了迟到的晚餐,但总觉得最近似乎在「省事至上」的道路上越走越远了。
明天至少也要做三道菜吧——在我暗暗下定决心之后,直叶的声音再度飞了过来。
「然后呢,什么原来如此?」
我一秒就理解了这是对我「yuairuchi」的发言的疑问。
「……你还真能明白我刚才说的是『原来如此』啊……不对,是阿萨神族的事。」
「啊,你马上就去调查过了吗。」
「话虽如此,也只是粗略地看了一下概况呢。」
我调出百科网站的对应条目后把移动终端递给直叶,然后开始研究起是该把剩下的温泉蛋夹碎了与面条拌在一起,还是该就这么整个吃掉。但比我得出结论还要早,直叶就哼哼地笑了起来。
「……干嘛?」
「不行啊哥哥,就这点程度可不能说‘原来如此’啊。这里就只写了一点零星片段嘛。」
「是、是这样吗?」
「嗯,真的想了解的话,首先是主神奥丁之父巨人波尔,从他的父亲、最初的神布利开始说起……诶—,首先,北欧神话中,创始之初是从一道名为金伦加的超巨大鸿沟中……」
「s、stop!创始之初什么的下次有时间再好好听你介绍。好了,再不快点吃的话面条就要糊了。」
被我打断的直叶露出了不满的表情,闷不吭声地放下移动终端拿起筷子,干净利落地夹碎碗里的温泉蛋,把粘稠的蛋黄与面条搅拌在一起。由于那金黄色的光泽实在太过诱人,我也就跟着这么干了,然后大口地吃起来。
虽然对打断直叶的特别讲座感到抱歉,但现在还不是详细了解这种知识的时候。要说原因的话,现在我更在意的不是可能存在于alo中的阿萨神族的国度,而是任务《深海掠夺者》是否存在后续这件事。
利维坦说了要将被克拉肯利用了的我们从海底神殿中拿出的《神子之卵》移往「新的御室」。尽管看上去像是告一段落了,但我隐约感觉到事情并没有就此结束。所谓的神子究竟是什么——从卵中诞生的应该并非人类——对此完全没有头绪,克拉肯似乎也还没有放弃对神子之力的追求,那只大章鱼十有八九会回来报仇雪恨吧。
虽然稍微混入了个人感情,但果然我还是认为那或许并非独立的任务,而是大型战役任务的起始点。
就一般的战役任务来说,当完成了一个任务的同时就能接到下一个任务,并且有指明新的目的地的提示。但偶尔也有需要自己从收集到的情报中推测出下一个任务的任务地点和要求的情况。
这次的战役任务就是那种类型的话,克拉肯和利维坦的对话中就应该会有关于下一个任务的触发地的提示……应该是有的……
「……哥,我说哥哥?」
被直叶叫了好几声,我才好不容易从沉思中回过神来,抬起脸望向她。
「啊,怎、怎么了?」
「虽然我觉得你应该没忘记,但还是提醒一下,明天早上要进行道场的大扫除。今晚就别熬夜了,不早点睡可不行。」
当然忘记了,但我还是面不改色地点了点头。
「知道了知道了,一点……不不两点就会睡啦,绝对。」
说罢,我赶紧躲开妹妹感到可疑的视线,拿着空盘子迅速逃往了厨房。
我躺倒在卧室的床上,仰头看向床头上的闹钟。
23时30分。在旧艾恩葛朗特时期,这会儿才正是《夜行组》最为活跃、正盘踞在高效率的狩猎场里持续挥剑的时候吧。
理所当然的,在阿尔普海姆也从不缺少刷级这种行为(尽管alo中没有等级),尤其是我,因为重置了从sao继承来的属性,以前也有过为了追上亚丝娜她们的水平而拼命刷怪的时期。
即便如此,但果然往昔的那种危机感——为了活下去而拼命刷级,已经不可能再有第二次了吧。
不必多说,这当然是件非常幸运的事。我可完全没有诸如想回到那个世界之类的想法。
只不过,也许我仍在内心某处渴求着吧。既是游戏又不是游戏的某种东西……能给假想世界这个小小的庭院带来无限逼真的《现实感》的
某种东西。
就在我们被克拉肯一击打入濒死状态,险些全灭的关头而利维坦的三叉戟及时降下的那个瞬间,我确实地感觉到了这个《某种东西》。虽然一切看上去像是早就由这个世界的神所安排好的, 但那真的不是不存在于任何剧本中的偶然展开吗…………
「……啊,真是那样的话倒是似乎挺有趣的……」
自言自语着,我关掉了房间里的电灯,为了明天的大扫除还是得早点睡觉。
十秒之后,我伸手摸索着找到amusphere并抓过来戴在头上,小声吟唱出语音指令。
「link start.」
3
在两点之前入睡,按我的标准来说可是充分的早睡。
在内心如此辩解着,我来到了阿尔普海姆。现在这里与现实一样被夜幕所笼罩。
实际上对真正的网游玩家来说,现在开始才是活跃时间。风妖精领首都司伊鲁班的大街上,妖精们来来往往热闹非凡。当然其中风妖精占了大多数,但与过去相比较,其他种族的玩家也已经能看到不少了。
从登出时的旅馆的窗口向往眺望人群,果然还是与风妖精结盟了的猫妖最多,其次是领土相近的音乐妖精和暗妖精。虽然火妖精的领土也与风妖精接壤,但现在还是名义上的战争时期,理所当然地并没有看到红发的身影。
我所属的种族影妖精虽然并不与风妖精敌对,但不管怎么说领土也位于被世界树分割的大陆另一端,况且本来就是没人气的种族,所以也和火妖精一样,街上连半个人都找不到。
思考着要如何不引人注意地移动到目的地的我从道具栏中取出连帽斗篷并披上、咏唱发动了幻影魔法《月影潜行》,随后蹑手蹑脚地走出旅馆。
这个魔法的作用是,身处月光形成的阴影中时会处于潜行状态,难以被别人发现(换言之在没有月光的迷宫中无效)。就是这么一个性能微妙的咒文,但已经是我魔法技能的极限了。幸运的是今夜是满月,四周洒满了皎洁的月光。我注意着尽量保持身处阴影范围内,小跑着穿行于司伊鲁班无数的小径。
没几分钟就抵达了城镇中心,我暂时停下脚步,躲在楼房的阴影里向道路前方望去。
展现在眼前的是一条直径在一百米以上的环形道路,环形的中央屹立着司伊鲁班最为华美的建筑物——风妖精领主馆。三层楼高的领主馆被护城河所环绕,在其南北两面各有一座桥与主路相连。青白色的月光照耀着整条环形道路,完全没有任何可供潜入的阴影。
在两道桥的两侧都伫立着高举着斧戟的看上去很强的npc守卫。能从他们那里通过的只有在领主馆的名簿中登记了的玩家。
莉珐应该已经在名簿上登记过了,但就算和她组队我这个外人也还是被禁止进入的。虽然看起来可以直接用翅膀从守卫的视线外飞越护城河,但显然没法用这么省事的手段。为了防范入侵,领主馆的领地范围内都布有能使外来者的包括飞行能力在内的一切魔力全部无效化的结界。
反正又不是来偷东西,随便逮个领主馆的工作人员让他们帮忙传个口信虽然是很合礼数,但我还是想尽可能避免今夜的这次访问走漏什么风声。
「…………!」
就在这时,我察觉到了一直等待着的某个时刻来临了,不由得地压低了架势。
高挂于夜空的一角、散发出青白色光芒的月亮,从右侧开始正被一个黑影所遮盖。这是阿尔普海姆每晚都会发生的人造月食。每到夜间,在高空中公转的浮游城艾恩葛朗特仅有大约短短数十秒时间会与月亮重合,而月光被完全遮挡住的时间连五秒都不到。
青白色的圆盘被黑影一丝一丝地蚕食。终于,在月光完全地消失——正是司伊鲁班完全沉入艾恩葛朗特的阴影中的瞬间,我从藏身的小路中一跃而出。
这一区域商店不多,所以人流也稀少,但也不是说完全没人。不过他们应该无法发现《月影潜行》发动状态中的我。一边祈祷着不要被听觉敏锐的猫妖捕捉到我的脚步声,一边飞快地跑过马路,冲向两座桥之间的中间地点。在护城河和道路之间隔着铸铁打造的栅栏,我一脚踏了上去,用尽全力跳向对岸。
身处漆黑的水面上时的那个时点就已经无法使用翅膀和魔法了。据说这条宽近十米的水渠中潜伏着某些恐怖的水栖型怪物,掉进河里的玩家不知怎么就都变成了残存之火。而残存之火出现的场所是水渠的附近,要是我也变成那样的话,入侵这事就彻底败露了。
就算是身体轻盈的影妖精也绝不可能不借助飞行能力就跳出十米远。我在半空中伸手拔出背上的剑,在下落的同时竭尽全力地用剑刃刺向前方的岩石河堤。
这要是散布在野外的普通岩石,由锻造大师莉兹铸造出来的剑应该毫不费力就能劈开吧,只不过城镇中的建筑物全是不可破坏的。我反手持剑,将所有的气力全部聚集至剑尖,狠狠刺入河堤的石缝内,受到了猛烈反作用力的身体在半空中不住地摇晃。
蹬着墙面往上一跳,左手终于是勉强够着了岸边。收剑入鞘后迅速攀上地面。刚才剑锋刺入石缝时发出了细小的金属音,不过幸运的是并未惊动桥边的守卫。
再度压低架势跑了起来,潜入庭院内的树木的阴影中的瞬间,短暂的月食结束了。
「…………呼……」
我不由得长舒了一口气,随后仰视着近在眼前的领主馆。目的地应该是顶楼的中央部。虽然不清楚要拜访的对象现在到底在不在,要是扑了个空也就只能耐心等待了。
从现在开始就已经无法依赖咒文的加护了。我祈祷着建筑物内不要有守卫,将剑收入道具栏后,小心翼翼地向敞开着的正门走去。
五分钟后。
总算是走到了领主馆三层那华丽的对开门前,此时我再度确认起四周的情况。
宽敞的走廊里没有任何人,看样子大部分的执政部成员都正待在二楼的大厅里谈笑风生。虽然目前还没被谁抓到就顺利来到了这里,但接下来要会面的人如果也在二楼那就功亏一篑了。我一边祈祷幸运能持续到最后,一边脱下了斗篷的兜帽,轻轻敲了敲门。
片刻后,
「请进。」
一个熟悉的声音回应道。暗暗松了口气,我握住银色的门把手拉开大门,刚刚打开可容纳人通过的最小间隙后就迅速钻入屋内。
我带上门的同时,坐在正面的大办公桌前操作着领主专用视窗的女性玩家也抬起了头。
身着优美的和风服饰的风妖精族的女性领主,朔夜。在我的注视下先是皱了皱姣好的眉毛,然后歪了歪头,竖起了右手食指。
「慎重起见先确认一下吧。」
「请说。」
「你是被火妖精族雇佣,前来取我的首级的……应该没有这种事吧,桐人。」
「呃……那种事在系统上是可能的吗?类似于,身为影妖精的我,协助火妖精拿到讨伐领主的奖励……之类的事?」
「可能的啊,如果作为正式佣兵被雇佣的话。但那种情况下也会与敌对中的火妖精一样受到城里的守卫的攻击,没有通行许可的话在大街上连一百米都走不到吧。」
「诶——啊,不不不当然答案是no啦。」
我赶紧举起双手表示并无敌意,并将此行的目的如实相告。
「其实这次来是有事想请教朔夜小姐。」
「……就因为这种理由就入侵了领主馆吗?」
「呃,嗯……因为我没有与朔夜女士互加好友所以没法发信息……而且,这件事也不想被其他人听到……」
不知怎么就说出了恋爱
喜剧中的女生才会说的台词。领主大人轻轻摇了摇头又随之点了点头。
「……原来如此。但再怎么说我也是一族的领主。从立场上来说,能告知身为其他种族的你的信息很有限,哪怕你是我的救命恩人也一样。」
「啊,没关系。我不是为了打探风妖精的军事机密才来的。而且作为回报,我也打算提供对等的情报。」
「噢?是什么样的情报?」
「应对入侵风妖精领主馆的对策。」
朔夜有些惊讶地眨了眨眼,接着就哈哈大笑起来。而我能做的只有祈求这笑声千万别传到楼下去。
喝了一口领主亲自为我斟的看上去相当高级的红酒后,我重新说明了这次不请自来的理由。
无言地听完我的说明的朔夜,也微微颔首。
「《深海掠夺者》这个任务,大概在十天前我也做了。」
「诶,领主大人亲自……吗?」
「我偶尔也会想下迷宫啊。而且,艾恩葛朗特的楼层boss攻略战也已经参加过好几次了吧。」
「的、的确。」
「只不过……」
行动派的领主大人将杯中的红酒一饮而尽,沉思了片刻。
「我和执政部的成员们去做那个任务时,克拉肯和利维坦都没有出现呢。」
「咦?」
「把在神殿找到的珍珠交给那个npc老人后,很普通地被道了谢后任务就完成了。然后那老人叫来了一只庞大的巨乌贼,它用触手把我们卷起来送到了海岸边……说实话不是什么有趣的体验。」
【译注:巨乌贼,也叫大王乌贼。学名architeuthis du。】
「巨……巨乌贼吗。那还真是有点想看一下……不,没什么。诶,所以这就是说,是否把珍珠交出去就是剧情分歧点吗……」
「应该是如此。不过说来,一般情况下都会交出去的吧。」
朔夜苦笑了一下,我也回以一个苦笑。
「哎呀,本来我也打算要上交的……但千钧一发之际被亚丝娜抢了下来……」
「哈哈,还真是不能小看她的第六感呢。」
朔夜看着不住点头的我微笑起来,半晌又为自己斟满酒,开口说道:
「任务的分歧点已经清楚了。然后……你想向我打听的事究竟是什么?」
「那个……总之就是,有没有关于利维坦所说的《新的御室》的线索什么的……比如除了这个海底神殿,在某处的海底也有着类似的建筑物之类的……」
「唔……没什么印象呢,不过……」
领主略微考虑了一下后操作起了专用菜单,接着大办公桌上就实体化出了一张超大的地图。是比我们这些普通玩家所能呼出的要详尽数倍的,阿尔普海姆全图。
「虽说这也算是机密,就这样吧。这张地图上记载了所有已发现任务,以及有着传闻的建筑物和石碑、小道之类的特殊地点。在这里检索《御室》的话……」
朔夜轻点了一下地图,搜索框内很快就显示出了检索结果。结果数,零。
「接下来是《神子》……没有呢。《克拉肯》……《利维坦》……都没有。」
「《卵》呢?」
「那个词有些太过模糊了……看,有超过一百条的检索结果。寻找或者守卫或者破坏或者拿来做菜的什么的蛋这种任务可是多如牛毛啊。」
「是、是啊……嗯……」
我紧盯着妖精之国的平面图,脑中再度浮现出海之王与深渊之王的对话。
好久不见,老朋友哟……到底打算忍耐阿萨神族的爪牙到何时……总有一天一定会把神子之力……支配全部之海域与天空的……
——全部的,海与天空。
「请、请问,朔夜女士。」
「怎么了?」
「那张地图,也记录了特殊地点的三维坐标吗?」
「当然了。」
「那么首先,能告诉我位于最低点的特殊地点吗。啊,幽兹海姆除外。」
朔夜颔首,迅速整理起了地图资料。
「最低点的坐标是,负98米,任务名是……《深海掠夺者》。」
领主的瞳孔中闪现出光芒,我也点了点头,报出了下一个提示。
「然后是,位于最高点的特殊地点。艾恩葛朗特除外。」
「……这已经没有检索的必要了。」
「诶……?」
「答案已经出来了啊。隐藏于阿尔普海姆最高之处的谜团……」
美貌的领主用左手拇指指向背后的落地窗,轻笑道。
「那就是,世界树之巅。」
4
三个月前——2025年4月。
vrmm《alfheim online》由新的运营企业ymir进行了一次大规模更新。
实装浮游城艾恩葛朗特,导入旧sao的帐号。以及,取消飞行时间限制。
过去连世界树最低的树枝都无法凭自身之力抵达的妖精们,如今就连飞翔于遥远高空中的艾恩葛朗特都能轻易飞抵。但获得了无限飞行能力的玩家们最先瞄准的目的地,并非新浮游城,而是阿尔普海姆的最高处——世界树的最上部。
可最后的结果是,别说到达,玩家们甚至连看一眼也没能看到。
其原因是,世界树之顶被巨大的积雨云团所包覆。猛烈的暴风和雷电毫不留情地将所有的侵入者尽数驱之门外。就算沿着树干登上去的结果也一样。突入云层中数秒后,基本不是死于雷击,就是被狂风抛入虚空之中。
向着大概是以某知名剧场版动画为蓝本的、在玩家间被成为《雷龙之巢》的巨型积雨云发起挑战的不怕死的冒险者,现在也已经绝迹很久了……
【译注:目测是天空之城。】
「呐,桐人君。」
身边的亚丝娜望向上空后问道:
「你在那片云中,死了几次来着?」
「那、那个……有十次没死吧,大概……」
「然后,那时用魔法收回你的残存之火的人是谁来着?」
「是亚丝娜小姐……」
「那,陪你刷怪补回死亡丢掉的经验的人是谁来着?」
「是亚丝娜小姐……」
「太好了,看来还记着呢。」
对嫣然一笑的水妖精治愈师,我也只能回以僵硬的笑容。
「那、那是当然的啦,我对亚丝娜的感激之情,可是比克拉肯的八只脚上所有吸盘加在一起还多!」
「感觉这可不是什么让人高兴的比喻……」
神情微妙地嘟哝了一句,亚丝娜再度仰望天空。
7月26日星期六,下午两点。
新设立于世界树上的中央部的空中都市世界树之城【yggdrasil city】的南部展望台上,此时除了我们,并没有看到其他玩家。以前有很多挑战者都是从这里向世界树之顶进发。不过现在环绕在世界树顶部的巨型积雨云,早已被视为是与过去位于同一棵巨树的根部、有着守护骑士的球型空间一样是不可突破区域。
那个问题空间,是alo前管理员须乡伸之为隐瞒因一己私利将服务器用于违法实验的事实而刻意设置了超高难度。但是,新运营企业ymir应该不会再做出在世界树顶上幽禁谁的这种事吧。
没能突破积雨云,肯定是因为没满足系统设定的突破条件……反过来说,只要能满足那个条件,或许就能在裹挟着狂风和滚雷的暴风雨中打开一条通路……
「久——等——啦!」
下方突然传来
了气势满满的喊声,紧接着一道绿色的身影飞跃展望台的栏杆、在我们的视野中一掠而过。
在半空中360度后空翻后落在我和亚丝娜面前的,当然是速度中毒的风妖精剑士。看样子这应该是从昨天下线的司伊鲁班直接就全速冲来了世界树之城吧。
看了一眼时间的莉珐发出了「不到四十分钟吗——」的懊恼声。这之间的距离大约有70公里,不保持时速一百公里左右的飞行速度的话是不可能只用这点时间就抵达的。
「哇,不愧是莉珐!明明我和桐人君都花了差不多一个小时才到呢。」
听到亚丝娜的惊叹,我淳朴的妹妹非常得意地挺起了胸膛。
「这可是有秘诀的哟!风向会随着高度和时间而变化,所以我为了尽可能顺风飞行还略微调整了行进路线呢。」
「就是说记住了路线上的所有风向啊。好厉害啊……桐人君就一边飞一边打瞌睡,结果闯到蛇发女妖群里去了。」
听完这话莉珐突然就用有些湿润的眼睛瞪着我说:
「这个家伙,昨天半夜里一个人登录游戏后跑到司伊鲁班来不知干了些什么。结果就突然说打算再挑战一次《雷龙之巢》。虽然好像是拿到了什么新情报的样子,但不管怎么问都不肯告诉我具体情况啊!」
随之亚丝娜的表情立即变得怀疑起来,我只好故意干咳两声以掩饰过去。
半夜登录游戏这事之所以会败露给直叶,是因为今早两人一起打扫剑道场时我一直在不停地打哈欠。当然昨晚的行径——入侵领主馆这事完全没有告诉她,尽管如此我觉得迟早还是会暴露的。
但冒这么大的风险完全值得。如果不是与朔夜会面、见到了她秘藏的世界地图的话,我是无论如何也不可能想到《新的御室》就隐藏于世界树的顶部的这种可能性的。
而且,既然我知道了这件事那就不可能不有所行动。大扫除结束后我就向惯例的队伍成员们——但毕竟是在大白天,所以很遗憾艾基尔和克莱因都无法参加——通知了在这个展望台集合。
莉兹和西莉卡怎么还不快来啊——,一边想着一边逃避似的呆呆盯着天上流动的云,就在这时一只小救星从我胸前的口袋里蹦了出来。
伸直小小的双臂可爱地打个哈欠,随着悦耳的铃铛音飘浮了起来。飞落到亚丝娜左肩上后,小妖精微笑着向我们打招呼。
「爸爸,妈妈,莉珐小姐,早上好!稍微睡了一下懒觉呢。」
诶嘿嘿的腼腆地笑着的我的女儿真是太惹人怜爱了,就连正处于逼供模式的两位女性的脸上也立即绽放出笑容。
我们几人就这样讨论着关于昨天的鲸鱼的回忆,不久后莉兹贝特和西莉卡也从西南方飞来了。我将队友们召集到一起后,开始进行作战会议。
「………………虽说如此,但这回也不是什么大型作战……我冲进《雷龙之巢》之后,要是死了就拜托用魔法收回了,至于其他的事项……」
玩家死亡后形成的残存之火,一般来说是不能被队友的手握住和移动的,但可以使用一部分高级魔法或稀有道具等进行远距离回收。如果直接在《雷龙之巢》中收回残存之火的话,会有很高的概率增加牺牲者。因此就必须在云团外面用魔法远程回收。
当然,经过一定时间后玩家会自动在存档点复活,不过比起被其他人复活来说,这种情况下死亡惩罚会大幅上升。虽然我已经作好了死个一两次的觉悟,但损失当然是越小越好。
——听完我的攻略方案的众女生,先是相互对视了一阵,然后莉兹贝特首先开口了。
「唔——,我早就想确认一下了……你突然想到世界树之顶去,是因为觉得那儿或许会有那个大珍珠,不对是《神子之卵》,对吧?」
「嗯。」
我点点头,接下来是西莉卡晃动着三角耳问道:
「可是桐人哥,如果发现了卵的话,那又要怎么办?该不会又要偷出来吧?」
「呃,嗯。」
我再度点头并补充了一下说明。
「与其说是卵……准确来说,是我想说不定在那里能接到昨天那个《深海掠夺者》的后续任务。果然我还是认为那不是单纯的独立任务……」
说完后,这次是亚丝娜神情疑虑地摇了摇水色长发。
「虽然是有可能……但一般来说,后续任务的任务地点在地理上不也应该是相连的吗?从昨天的海底神殿到世界树的顶部,直线距离可是在一百千米以上哟。就算‘全部之海域与天空’是个提示,但也不太可能这么跳跃吧。」
不愧是在旧艾恩葛朗特被称作《攻略之鬼》的亚丝娜,确实是相当合理的分析。
阿尔普海姆的所有特殊地点中,位于最深处的地点是昨天的海底神殿,而最高处的则正是《雷龙之巢》——虽然是想告诉她们这个理由,但那份资料是风妖精执政部的机密情报,所以本来我就是不应该知道的。
正当我纠结于是否要将昨晚潜入领主馆的事如实相告时——
「…………那个……」
传来了一个有些胆怯的声音,声音的主人是坐在展望台栏杆上的莉珐。
莉珐扫视了一下我们四人,接着说了下去。
「那个,我昨天做了一个梦。从遥远的高空中,降下了一座虹之桥的梦。 沿着桥走上去,在桥的另一端有一扇非常高大宏伟的大门……可在我走到那里之前就醒了……」
莉珐浮现出有些害羞的微笑,视线移向苍蓝色的天空。
「会做这样的梦一定是因为,昨晚在风妖精领地的海岸边和大家聊起了阿萨神族的缘故……神话中,阿萨神族是居住在一个名为《阿斯加德》的国家……」
「那是与阿尔普海姆和幽兹海姆之类同样的《国度》么?」
对于我的追问,莉珐转而看向我然后点点头。
「嗯。在北欧神话中,世界分为九个国度。其他的还有华纳神族居住的《华纳海姆》、冰之国《尼福尔海姆》等等……而飘浮于高空之上的阿斯加德与地面之间架有一座虹之桥。桥的名字叫《彩虹桥【bifrost】》……」
风妖精魔法剑士摇晃了一下金色的马尾,又一次眺望天空。
「……我从最初见到《雷龙之巢》时,不知为何就有这样的想象。或许在那片云层中确实有一座通往阿斯加德的彩虹桥,也说不定……」
「哇……好浪漫啊!」
头上顶着毕娜的西莉卡两眼放光地欢呼起来。
「如果真的有彩虹桥的话,我也绝对要看一看……不对,是走上去!」
莉兹、亚丝娜和唯也都微笑着颔首。
而我则陷入了沉思。
从克拉肯和利维坦的对话中可以断定阿萨神族的npc确实存在于alo世界的某处的可能性很高。这样的话,他们的国度阿斯加德或许也是实际存在着的……但从mmo游戏的角度考虑,实在是难以想象游戏实装了大规模更新但却没有任何通知。
事实上在开放地下世界幽兹海姆时,不仅在官网和新闻站上进行了大量宣传,当时甚至好像还举行了纪念活动。况且花费了大量经费和时间制作了新的资料片,怎么想都不可能会在地图入口处设置无法突破的暴风雨云团导致根本没人能通过。
——不。
如今有着种种否定的推测也无可奈何,隐藏于积雨云的另一侧的是虹之桥也好,神子之卵也好,又或者这两者都有……这一切,只要突破云团就能够了解了。
「这我可要好好看个清——」
「总而言之,我也要去!」
莉珐刷地举起右手,打断了我要说
的话。接着就连唯也与其他人一起像亚丝娜她们那样高举起手。
「那么大家就一起去吧!」
「一起去吧——!」
面对气势高涨的女生们,我慌忙插话。
「等、等等!万一全灭了谁来回收残存之火啊?」
「我偶尔也想当当dps而不是后援来着……」
亚丝娜用略微有些不满的语气嘟囔着。每次都让她在后方进行支援,受了她很大照顾的我实在也是无法反驳。
亚丝娜见状立即回复了笑容,用开朗的声音说道:
「要是全灭了,回到城镇上后大家在一起去打怪就好啦。我们这个队伍一定能很快赚回被扣掉的经验值的。」
——的确。告诉她们就我自己一人去危险的地方你们在这给我待着之类的话也太独断专行了。比起解开任务谜团更重要的是——享受与大家一起的冒险。
「……说的也是。那么,大家一起去吧!」
我点了点头,四个人与唯和毕娜同时发出了响亮的呐喊:
「喔——!!」
检查过装备后,我们从展望台上起飞。
全员组成了以我为先头的v字型编队,向着如迷宫般交错的巨大枝叶的间隙中漏出来的一小片天空径直飞去。
今天的阿伦高原格外晴朗,四周的天空中连一片云彩都没有。但向着世界树的方向飞行数分钟后,前方就开始起了灰白色的雾霭。仔细听的话还隐约可闻远方传来的隆隆雷声。
「马上到了!」
我冲伙伴们叫道,同时减缓了飞行速度。穿越了起警告作用的薄雾区域后,视野中迅速被不断扩张的巨大纯白色云团——《雷龙之巢》所填满。直插云霄的世界树的顶部,由于被直径和厚度都在500米以上的积雨云完全覆盖而无法看清。
舒展翅膀停止了飞行,一时就这样悬停在空中。
现实世界中的巨型积雨云直径有近十公里,厚度更是在这两三倍以上。但像现在这样在极近距离仰视着假想世界的人造云,却也感受到了完全不逊于现实世界的压迫力。虽然以前已经突入过很多次了,但我还是不禁精神振奋起来——
【译注:实际上现实世界的积雨云的云顶高度一般也就十几千米。】
此时在我左侧停了下来的西莉卡兴奋地叫了起来:
「哇哇,好厉——害!简直就像奶油一样很好吃的样子啊——!」
莉兹贝特随即附和道:
「的确,真想涂在薄煎饼上然后浇上糖浆一口气吃掉!」
「啊哈哈哈,那等攻略结束后一起去吃吧。世界树之城好像新开了家非常好吃的薄煎饼店呢。」
「真的!?我最喜欢薄煎饼了!!这次要吃十张!!」
就连莉珐也兴奋地插话进来。
这毫无紧张感的样子真不知是让人感到安心还是不安。说起来她们还记得团灭之后要去刷怪这事么。
不不不,那是假如团灭了的事。漂亮地突破云层,找到后续任务和虹之桥,大家一起去吃薄煎饼庆祝胜利才是现在要做的。
「那我要吃一百张!」
我如此宣告道,然后重新向我可靠的伙伴们部署了作战计划。
「从我死了十次的经验来说,想避开闪电是不可能的。比起胡乱躲避浪费时间,还是以最快速度突破此区域比较好。由于云中视线很差,为了不偏移方向我们来组成《星》吧。」
「了解!」
亚丝娜她们一齐点头,唯则飞入了我胸前的口袋中,而毕娜像要是充当推进器一般紧趴在了西莉卡背上。
五人围成小小的圆圈,然后我并没有与我两侧的莉珐和莉兹贝特、而是和对面的亚丝娜和西莉卡握起手。其他人也都与她们面前的人相握,十条手臂相互交叉组成了一个星形。《星形结合》这个集团体飞行增益技能的使用人数限定五人,相对于水平结合或环形结合来说星形结合能更为稳固地一体化飞行,而且速度和直行稳定性也有所提升。
问题是,这种飞行方式会导致有至少两人会处于背向飞行的状态。所以现在就由能适应这种状况的我和莉珐接下了背向飞行的位置。我们保持着队形小心地移动起来,到达积雨云的高度时,以防万一——又或者只是为了心理安慰,还是让亚丝娜咏唱了雷电抗性增幅咒文。
「好……开始倒数了啊。5、4、3、2、1……」
全员一起喊出最后的一声:
「go!!」
五对薄翼迸溅出五色的耀眼光辉,我们如同被大炮轰出去一般开始猛然加速。
三百米的加速后就达到了极限速度,就以这样的气势一鼓作气冲入了巨型积雨云。最初被染成纯白色的视野转瞬间就陷入黑暗。空气一下变得浓稠起来,飞行速度也有所减慢。
「……来了!」
我大叫道,就在我咬紧牙关的同时。
咔刹——————!!随着震耳欲聋的轰鸣,一道巨大的紫色雷光在距我们仅仅三米之遥的地方劈过。第一次进入《雷龙之巢》的莉兹和西莉卡虽然轻声尖叫起来,但速度也没有丝毫减慢。我们紧握住彼此的手,在仿佛暗夜般的昏暗的空间中笔直向前方冲去。
紧随而来的是呼啸的狂风。只有一人的话应该会狂风乱流中迷失方向,但有五人的重量和推进力的话肯定能抵抗住。
又是一道极近距离的眩目雷光,然后又是一道。四周的空间中闪电接连不断地劈下。
雷电的轨道看上去似乎是随机的,但恐怕并非如此。再怎么说至今少说也有数千人的挑战者无一例外全灭了。入侵这团积雨云的人,最快一秒,至多也就十秒内必然会被雷电击中当场死亡,回避或防御都完全不可能。
但——如果我的推测是正确的话。
假如利维坦所说的《新的御室》真的存在于云层对面的话。
我们一定能突破这片暴风雨。虽然没有根据,但我如此坚信着。我们绝对能找寻到就连系统规定出的死亡区域都能打破的《某种东西》……在被制造出来的假想世界中创造出真正的传说的《某种东西》……
咔刹——————!!
已经不记得是第几次的紫色闪电从前方袭来,仿若龙一般蜿蜒的电光掠过我们身旁击向后方。视野被烧灼成白茫茫一片,所有的声音都离我而去,即便如此也依然保持着足以甩开恐惧的高速飞行着。
从突入开始还不到十秒吗,还是说已经过了更长时间呢。这团雷雨云究竟将延续到何处呢……
就在这时,我右侧的莉珐用比雷鸣还要响的声音大喊道:
「正下方有一阵强风来了!不要抵抗,乘着风飞!」
下方——就是说对背向飞行的我来讲是背后。认识到这点的同时,猛烈的狂风席卷而来。为了保持住星形队形而拼命握紧双手,在狂风中忍受着剧烈的摇晃。
【译注:为了方便理解说明一下,背向飞行应该是类似仰泳的那种姿势。】
「…………就是现在!」
莉珐叫起来的同时,我拼尽全力振动翅膀。
瞬间由水平飞行急速转变为垂直上升。风的摇动减弱了,取而代之的是飞行速度向着从未经历过的超高速轰然加速。前方好几道雷电之龙降下,要是因为害怕而减速,肯定会被雷击中的。
「冲……啊————————!!」
我声嘶力竭地高吼。
不仅是与为组合成星形而直接相握的两人,也与另外两人的手臂紧紧相交。从紧密贴合的皮肤中,传来了同伴们的决心与勇气。
化作拖着五色彗尾的彗星,我们直线向前
路冲去。四道闪电在我们前后左右掠过,视野再一次染成青白色,这次的视觉特效还尚未消退,周围就早已被接二连三的雷光照耀得如同白昼。
紧接着,甚至连声音也消失了。
狂风的呼啸,雷龙的闪光,一切都远去了。在不真实的静寂中,我一下子睁开眯起的双眼。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峭立的白色墙壁。远处的形状繁多的玻璃幕墙上倒映出仍在上升中的我们的身影。
视线移向在正面与我相握着的亚丝娜和西莉卡,她们两人都惊讶地瞪圆了眼睛。虽然很在意她们看到了什么,但保持着星形结合的编队的我却没法向后看。
「……我觉得,已经可以散开队形了吧。」
亚丝娜低声说道,于是我一边减速一边慢慢放开双手。解散之后,我、莉珐和莉兹同时向四周望去。
无比宽广的,纯白色球状空间。
直径恐怕有三百米以上。中心部被一根绿色的柱状物垂直贯穿,柱子的根基隐没于白色的墙壁中,锐利的尖端一直延伸到天顶附近。
不会有错了,那根柱状物一定就是——
「世界树……之顶……」
莉珐发出了嘶哑的声音。
也就是说,成功突破了。突破了将所有玩家拒之门外的《雷龙之巢》。这里就是,环绕世界树的顶部的巨大积雨云的内部。
「假的吧……」
瞪大眼睛的亚丝娜也捂着嘴发出不成声的话语。
我们彼此相视了一阵,慢慢浮现出笑容,同时深吸了一口气准备大喊出「成功啦——!」。
但在那之前,从我的口袋中飞出小妖精,用紧张的语气叫道:
「爸爸,有什么东西过来了!」
「…………!」
全员迅速进入警戒状态。我也拔出背后的剑,环视四方。
云中的球型天顶中,几乎完全沉浸在静寂中,身后的云团理应轰鸣的雷声也全完没有传来。只听到微风拂过世界树的枝叶发出的温和的沙沙声……
——不对。
喀锵、喀锵,不知从何而来的声音正逐渐接近。不是金属音,更像是木棒击打在厚重的玻璃板上时产生的既坚实又略带柔软的声音。
「啊……那边!」
莉兹贝特指向斜上方的空中。
虽然看不见太阳,但天顶的最上部依然充满了纯白色的辉光,我不由得眯起眼。在光芒之中,一个身影正在缓缓靠近。不是怪物。身穿宽松的长袍,是和我们一样的妖精……不对,人类……?
背上没有翅膀,简直像是踩着空中的透明楼梯一样,踏着喀锵喀锵的脚步声走下来的是一位身材高挑修长的青年。闪着青色光泽的银发向后倒竖,额上戴有环形圆冠。虽然在我所见范围内并没有携带剑或法杖,但还是有一股令人窒息的压迫力迎面袭来,逼得我们下意识地一步步后退。
那位青年以平稳的步调径直走到与我们相同的高度上,站定在距此仅五米远的地方。俊美的容貌中一双金褐色的瞳孔散发出敏锐的光芒。
青年开口说话的同时,他头上也出现了指示箭头。
「把剑放下,妖精们。」
如强韧的钢铁般的美声。而显示出来的名字是——《hraesvelg the sky-lord》。
「……天空之王……赫拉斯瓦尔格……」
在我右边的莉珐喃喃道。
虽然感觉在哪里听过这个名字,但在我搜寻起记忆之前,还是先拿手肘往我发愣着的妹妹的左肋来了一下。
「呜咕……你,你干什么啦!」
「收剑,剑!」
小声指示后,我自己也飞快地将手中的剑收入背后的剑鞘。莉珐和亚丝娜等人也同样解除了临战状态。
先不论本体,这个赫拉斯瓦尔格毫无疑问是像利维坦那样的一方的统治者。就是说如果要战斗,他应该是有着动动手指就能让我们灰飞烟灭的实力吧。
收剑入鞘的我再一次观察起青年的头顶,但所见的只有写着名字的指示箭头,并没有金色的[!]——也就是任务起始npc的印记。
战役任务第二章的触发地并不是这里吗?但若不是这里,那为何赫拉斯瓦尔格又会出现于此呢。
有着天空之王名号的身高至少190厘米的青年,俯视着陷入种种困惑的我,若有所思地微微颔首。
「原来如此。我还在想小小的妖精是如何突破我等的风暴结界的,原来是受到了海之王的加护啊。」
「呃……请问,海之王是说利维坦……吗?」
不知是不是紧急加上去的礼貌语起了作用,对于我冒昧的发问,空之王并未流露出不快的神色,点头表示了默认。
可那个巨大的大叔,只是让鲸鱼把我们送到了陆地上,但我不记得曾经被他施加过魔法。什么时候受到了加护呢……还是说,那只是任务仍在继续的证明?
「不过啊,妖精们。」
赫拉斯瓦尔格的声音突然带上了一丝严厉。
「就算你们似乎得到了海之王的赏识,但也是不能让你们接近《空之御室》的。又或者,你们其实是深渊之王派来的盗贼?」
「不对!」「荒唐至极!」「怎么可能!」「开什么玩笑!」「不是啦!」「咕噜——!」
同时爆发出了六种否认,幸好空之王像是理解了,再度若有所思地颔首。
「是吗。那就请你们赶紧离开此处吧。」
「………………」
这一回全员同时陷入了沉默。
刚才赫拉斯瓦尔格确实说出了《空之御室》这个词。没错的话,那应该正是利维坦所说的《新的御室》。
也就是说,克拉肯盯上的《神子之卵》,现在正安放在这个球状空间的某处。为此我重新环顾起世界树的枝干,下部似乎是能看见像门一样的结构。恐怕在巨大的枝干内部也有着类似于海底神殿的迷宫吧。
尚未被发现的迷宫!好想去!准确来讲是好想把里面的新宝箱统统打开!
看来我的这番纠结是没能传达给我的妹妹。
莉珐慢慢向前飞出一小段距离,向着空之王高声喊道:
「请问!请问……回去之前,我有一个问题想请教一下!」
「是什么呢,妖精小姑娘。」
「桥……连接阿斯加德的彩虹桥,并不存在于这里吗!?」
话音刚落,天空之王那让人联想起某种猛禽类的金褐色瞳孔猛地闪出了锐利的光。
「为何想知道这个呢。只是想跨越这座桥去谒见阿萨神族吗。」
我惊得倒吸了一口气,重新意识到了一点。
天空之王赫拉斯瓦尔格的会话能力已经远远超越了单纯的会话程序的程度。果然他,以及恐怕克拉肯和利维坦也是,拥有类自主意识的ai。与过去在浮游城相遇的黑精灵基兹梅尔和此时正在我的胸前口袋中只露出一双眼睛向外张望的唯是近似的存在。
是运营企业ymir创造出了他们,然后导入了alo吗?还是说……是掌控着这个世界的真正的神的所作所为吗……
此时因为不同于我的理由而沉默着的莉珐,轻轻摇了摇头。
「不,并不是因为想见到神。只是……单纯想知道,这里就是世界的尽头吗……还是说,在此之外还有着更为广阔的世界吗。」
对于这种抽象的答案,天空之王会作出怎样的解释呢——
只见空之王忽然浮现出一丝微笑,回答道:
「小小的妖精还真是好奇心旺盛呢,小姑娘。很遗憾,就算是身为天空之王的我,也
未曾见识过九个世界的尽头。」
「……嗯……」
「不过,只有一件事可以告诉你。彩虹桥的源头确实是阿斯加德,但它所抵达的重点并非汝等的国度。」
「诶……!?」
这下不止莉珐,我们四人也惊讶地瞪大了眼睛。别的国度?就算这么说,现在实装的也只有地下世界幽兹海姆而已,应该不可能让阿尔普海姆整个飞离地面然后从空中一直连接到地底吧。
「好了,返回汝等的城镇吧。」
「呃……还、还要再穿越一次那团风暴吗……?」
西莉卡小声说了一句。随之天空之王的脸色再度严厉起来。
「连这种觉悟都没有就前来挑战我等的结界了吗。」
听到这话我们全吓得缩起了脖子。但幸好制裁之雷并没有落下。
「……看在海之王的情面上,这次就将汝等送出去吧。听好了,妖精们。假若没有真正的要事,就不要再次来到此处了。」
「是!」
看着异口同声地回答道的我们,天空之王似乎流露出了——些微的苦笑。
但他很快又回复了严肃的神情,从长袍的袖子中伸出右手,高高举起。
这是要和利维坦一样召唤一辆返程的出租车过来么。这样的话那这次是巨大的鸟或者龙又或是会飞的圆盘吗——
然后,我这满满的期待,被轻而易举的打破了。
「再见了,小小的妖精们。」
用威严的声音如此宣告道,天空之王赫拉斯瓦尔格轻轻挥落右手。
那道轨迹简直像是无形的猛禽之翼——就在我跳出这个想法的下一瞬间,猛烈的龙卷风拔地而起,刹那间将我们吞没。
「呜哇,哇啊啊啊啊啊——!!」
很幸运的是只有我没有爆发出这等凄厉的惨叫。而被卷起的四名女性则是毫不犹豫发出了尖锐的悲鸣。本能地张开翅膀试图从龙卷风中挣脱,但双翼却完全使不上力气。
天空之王转瞬间离我们远去,取而代之的是近在眼前的球型天顶的天花板。结果这不还是要被扔到云中的暴风雨里去吗,我这么想着的时候突然看见天顶上打开了一个小洞。在这里这样看着也搞不清那边究竟是是安全通路还是紫电翻滚的死亡区域。
就在西莉卡将要被吸入洞穴时莉兹一把拉住了她的手,接着莉珐也拉住了莉兹、而亚丝娜也拉住了莉珐的手。
「桐人君……!」
我也紧紧握住了向我伸来的亚丝娜的左手。
遗憾的是连环握手就到此为止了。这里可没有能拽住我的第六人。
但我还是不肯放弃地挥动左手,随后就触碰到了什么。
反射性地一把抓住。忍耐着狂风的摇撼将视线移了过去,发现那是一根垂直伸出的细枝,前段生有两片小巧的叶子的——世界树的,真正的树顶。
「咕,呜喔喔喔……!!」
竭尽全力握紧那根树枝,抵抗着天空之王制造出的龙卷风。飘在我上方的亚丝娜喊了起来。
「啊,桐人君……!」
「放心好了……我绝对,不会放开,这只手的……!」
「不是这个问题……这样会遭报应的吧……」
「诶……?」
我扭头向上望去,在露出复杂表情的亚丝娜身后的莉珐也喊了起来:
「就是啊哥哥,那根树枝多半是不能碰的啦!」
「快点放手啦桐人,天空之王要生气了啊!」莉兹如是说。
「要是弄断了可都是桐人哥的责任啊——!」接着是西莉卡。
「啾————」然后是毕娜。
「怎、怎么会……我是想救大家的……」
我只得做出软弱的反驳,然后几乎是同时。
在距离我抓住的细枝相当远的下方,世界树枝干的某个角落里,有一个巨大的影子呼啸而出。
不是天空之王赫拉斯瓦尔格,而是体形远比人类庞大的,生着双翼与修长的头部和尾巴的、就算是地域辽阔的阿尔普海姆也难得一见的最强级别的怪物——巨龙。
有着无数闪耀着蓝宝石光辉的鳞片的巨龙在半空中一个转身,视线锁定了我们后,随即就炸响了如雷鸣般的咆哮,口中露出的锋利的锐齿上缭绕起了紫色的电光。
「看、看吧,它生气了啊桐人君!」
亚丝娜的声音再次从上方传来,我也只能点点头。
「我,我知道了。数到三就放手!1、2、……」
啪叽————!!
一声极其爽快的脆响,我拽着的树枝华丽地折断了。
如文字所述爆发出炸雷似的怒吼的雷龙,青色的双眼中燃烧起熊熊怒火,向我们飞扑过来。但非常幸运——不知是否该这么说,失去了救命稻草的我们,瞬间就被狂风卷入了天顶上的洞穴中。
连成一列的我们就这么在又窄又暗的管状通道中以超高速向前突进。早已无法判断这是在上升还是在下降,一路上不断地向左或向右拐,简直连灵魂都要被从假想体中甩出去了。
「啊啊啊啊啊——!」
这是不知由谁发出的悲鸣。
「呀——————嗬!」
这声欢呼的发生源毫无疑问是莉珐。
享受了至少三十秒以上的计划外的惊悚余兴节目后,前方才终于出现了光亮。而我们直接就这样全速被抛入了白光里。
被猛然抛出的地方,是无垠的湛蓝之中。
环视四周,所见尽是空、空、空。伸展开双臂和翅膀,调整好姿势,随后往正下方看去。在刚刚被扔出来的地方飘着大片的积雨云。而云层的更下方,是笼罩着淡淡青色的世界树的枝叶。
「桐人君!」
听到了从前面传来了呼唤。做好了吃到追加怒火攻击的觉悟后,我抬起了脸,但在那里迎接我的却是亚丝娜灿烂的笑脸。
我也微笑起来,握紧她伸来的左手。随后莉珐也牵住了亚丝娜的右手,莉珐和西莉卡也相互紧握,五人排成一列飘浮在空中。最后是唯从我的衣袋中钻出来,落到了亚丝娜的左肩上。
超高空的气流从耳畔刮过耳畔,我们的头发和装备在倾注而下的阳光的照耀下熠熠生辉。
一段时间内,谁都没有说话。
大家肯定都还沉浸在刚才《雷龙之巢》中的不可思议的经历吧。
结果我们并没有接到《深海掠夺者》的后续任务。但在离别之际,天空之王确实这样说过了。
假若没有真正的要事,就不要再次来到此处。
换言之,只要有真正的要事,就可以再度到访……应该是这样。恐怕是触发任务的条件仍未满足吧。这个故事的续篇仍在世界的某处等待着我们,那么有朝一日一定可以找到的。
不仅是任务,直叶梦见的《彩虹桥》也是。从天空之王的话语中看来,它或许真的存在于并非此地的某处。
我将视线右移,对着长马尾正轻轻随风飘舞的风妖精剑士说道:
「莉珐,没能找到虹之桥虽然很遗憾。但,以后,肯定能……」
「啊……应该是这样吧。」
莉珐为打断思考而用力眨了眨眼,随后看向了我这边。
「赫拉斯瓦尔格说了哟,虹之桥始于阿斯加德,但连接的终点却不是阿尔普海姆。我听到这里就想起来了。在神话中,彩虹桥是将阿斯加德和中庭连接在一起的。」
「中……庭……?」
对没什么印象的名词,莉珐以外的四人都露出了不解的表情。
莉珐微微一笑,简洁地答道:
「人类
16.8.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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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sao第15卷小说的特典文件夹附送的短篇小说
“诶,桐人君,你睡觉前不刷牙吗?”
穿着睡衣的亚丝娜露出了惊讶的表情。听到她这个问题,我有种被当成了野蛮人的感觉,点了点头回答:
“因、因为,没这个必要吧。这里【sao】牙齿又不会变脏。”
“不是道理而是感受上的问题!”
“你这么说……何况,在艾恩葛朗特里能拿到牙刷吗?”
“诶,你是因为不知道所以才不刷牙吗?从两年前开始一次都没?”
这下从野蛮人转职成原始人了。我再次点了点头。
随后亚丝娜露出了与血盟骑士团副团长大人相称的表情,快速在窗口上操作。随后,出现了一根植有短毛的木柄——也就是牙刷。
她唰地一下将牙刷递过来说道:
“这可是高级工匠制作的上等品!今天开始每晚都要刷牙!可以的话早上也要刷!”
“诶~~~……”
我嘟哝着,头歪了四十五度。
【rkl:新房pose!】
倒不是觉得“麻烦死了!”。在失去了防止蛀牙和牙周疾病的原本目的之后,刷牙的存在意义光是想想就……
“我才不要和不刷牙的孩子接吻。”
“一天刷三次!”
我立刻做出回答,拿过牙刷,伸入口中喀嚓喀嚓刷了起来。
——嘛,平心而论,大概也不是很反感这种行为。又短又硬的毛刺激口腔的感觉,唤起了怀念的清爽感。
刷到口腔右上深处的时候,我突然感觉不太对劲。稍微思考了一下,才注意到了原因。
“啊……牙少了一颗。”
“嗯?什么意思?”
我大张着嘴对站在旁边和我一起刷牙的亚丝娜说明:
“我其实在右上长了一颗智齿。不过没有再现在这个虚拟体里,所以觉得有点怪。”
“哦,这样啊。我在现实中一颗智齿都没长,比桐人君还是稍微进化了一点哦。”
“到头来我就是个野蛮的原始人啊!”
我喊出声来,用嘴向亚丝娜因自傲而张大的嘴堵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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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诶,桐人君,你睡觉前不刷牙吗?”
穿着睡衣的亚丝娜露出了惊讶的表情。听到她这个问题,我有种被当成了野蛮人的感觉,点了点头回答:
“因、因为,没这个必要吧。这里【sao】牙齿又不会变脏。”
“不是道理而是感受上的问题!”
“你这么说……何况,在艾恩葛朗特里能拿到牙刷吗?”
“诶,你是因为不知道所以才不刷牙吗?从两年前开始一次都没?”
这下从野蛮人转职成原始人了。我再次点了点头。
随后亚丝娜露出了与血盟骑士团副团长大人相称的表情,快速在窗口上操作。随后,出现了一根植有短毛的木柄——也就是牙刷。
她唰地一下将牙刷递过来说道:
“这可是高级工匠制作的上等品!今天开始每晚都要刷牙!可以的话早上也要刷!”
“诶~~~……”
我嘟哝着,头歪了四十五度。
【rkl:新房pos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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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才不要和不刷牙的孩子接吻。”
“一天刷三次!”
我立刻做出回答,拿过牙刷,伸入口中喀嚓喀嚓刷了起来。
——嘛,平心而论,大概也不是很反感这种行为。又短又硬的毛刺激口腔的感觉,唤起了怀念的清爽感。
刷到口腔右上深处的时候,我突然感觉不太对劲。稍微思考了一下,才注意到了原因。
“啊……牙少了一颗。”
“嗯?什么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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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其实在右上长了一颗智齿。不过没有再现在这个虚拟体里,所以觉得有点怪。”
“哦,这样啊。我在现实中一颗智齿都没长,比桐人君还是稍微进化了一点哦。”
“到头来我就是个野蛮的原始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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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诶,桐人君,你睡觉前不刷牙吗?”
穿着睡衣的亚丝娜露出了惊讶的表情。听到她这个问题,我有种被当成了野蛮人的感觉,点了点头回答:
“因、因为,没这个必要吧。这里【sao】牙齿又不会变脏。”
“不是道理而是感受上的问题!”
“你这么说……何况,在艾恩葛朗特里能拿到牙刷吗?”
“诶,你是因为不知道所以才不刷牙吗?从两年前开始一次都没?”
这下从野蛮人转职成原始人了。我再次点了点头。
随后亚丝娜露出了与血盟骑士团副团长大人相称的表情,快速在窗口上操作。随后,出现了一根植有短毛的木柄——也就是牙刷。
她唰地一下将牙刷递过来说道:
“这可是高级工匠制作的上等品!今天开始每晚都要刷牙!可以的话早上也要刷!”
“诶~~~……”
我嘟哝着,头歪了四十五度。
【rkl:新房pos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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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才不要和不刷牙的孩子接吻。”
“一天刷三次!”
我立刻做出回答,拿过牙刷,伸入口中喀嚓喀嚓刷了起来。
——嘛,平心而论,大概也不是很反感这种行为。又短又硬的毛刺激口腔的感觉,唤起了怀念的清爽感。
刷到口腔右上深处的时候,我突然感觉不太对劲。稍微思考了一下,才注意到了原因。
“啊……牙少了一颗。”
“嗯?什么意思?”
我大张着嘴对站在旁边和我一起刷牙的亚丝娜说明:
“我其实在右上长了一颗智齿。不过没有再现在这个虚拟体里,所以觉得有点怪。”
“哦,这样啊。我在现实中一颗智齿都没长,比桐人君还是稍微进化了一点哦。”
“到头来我就是个野蛮的原始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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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道理而是感受上的问题!”
“你这么说……何况,在艾恩葛朗特里能拿到牙刷吗?”
“诶,你是因为不知道所以才不刷牙吗?从两年前开始一次都没?”
这下从野蛮人转职成原始人了。我再次点了点头。
随后亚丝娜露出了与血盟骑士团副团长大人相称的表情,快速在窗口上操作。随后,出现了一根植有短毛的木柄——也就是牙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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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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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才不要和不刷牙的孩子接吻。”
“一天刷三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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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嘛,平心而论,大概也不是很反感这种行为。又短又硬的毛刺激口腔的感觉,唤起了怀念的清爽感。
刷到口腔右上深处的时候,我突然感觉不太对劲。稍微思考了一下,才注意到了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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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什么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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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其实在右上长了一颗智齿。不过没有再现在这个虚拟体里,所以觉得有点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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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这样啊。我在现实中一颗智齿都没长,比桐人君还是稍微进化了一点哦。”
“到头来我就是个野蛮的原始人啊!”
我喊出声来,用嘴向亚丝娜因自傲而张大的嘴堵了上去。
伤害的界限突破
翻译:rkl(lkid:reekilynn)
“那个,桐人君。sao里的伤害数值有上限吗?”
我突然被亚丝娜问到这个话题,歪着头思考着“这算怎么一回事”。
“你看,过去的rpg里的最大伤害值是9999对吧?”
“嗯……应该是这样。不过,sao内的伤害数值不会直接显示出来,要从敌方的hp扣减来逆运算才行。”
“那这次就找个hp比较多又容易打的mob做对象试试看吧。不知道一击能不能突破一万呢。”
“一、一万吗?就算用《vorpal strike》,要是没有足够的支援似乎也很困难呢。嗯,首先……”
一开始思考,身为玩家的灵魂就被激发,我将点子一个个列举出来。
“去lisbeth那里让她制造各种攻击bonus较高的装备,再把silica叫来通过pina的支援吐息提升status……”
“呐,桐人君,我呢?”
“嗯?亚丝娜就不必强化了。嘛,然后通过euriel小姐的鞭子让敌人陷入不能行动的状态比较好吧,接下去……”
“桐人君这个……笨蛋!”
咔嚓!
亚丝娜的靴子对我的右脚小脚趾造成了会心一击,视野中出现了99999点伤害值——似乎是这样。
翻译:rkl(lkid:reekilynn)
“那个,桐人君。sao里的伤害数值有上限吗?”
我突然被亚丝娜问到这个话题,歪着头思考着“这算怎么一回事”。
“你看,过去的rpg里的最大伤害值是9999对吧?”
“嗯……应该是这样。不过,sao内的伤害数值不会直接显示出来,要从敌方的hp扣减来逆运算才行。”
“那这次就找个hp比较多又容易打的mob做对象试试看吧。不知道一击能不能突破一万呢。”
“一、一万吗?就算用《vorpal strike》,要是没有足够的支援似乎也很困难呢。嗯,首先……”
一开始思考,身为玩家的灵魂就被激发,我将点子一个个列举出来。
“去lisbeth那里让她制造各种攻击bonus较高的装备,再把silica叫来通过pina的支援吐息提升status……”
“呐,桐人君,我呢?”
“嗯?亚丝娜就不必强化了。嘛,然后通过euriel小姐的鞭子让敌人陷入不能行动的状态比较好吧,接下去……”
“桐人君这个……笨蛋!”
咔嚓!
亚丝娜的靴子对我的右脚小脚趾造成了会心一击,视野中出现了99999点伤害值——似乎是这样。
翻译:rkl(lkid:reekilynn)
“那个,桐人君。sao里的伤害数值有上限吗?”
我突然被亚丝娜问到这个话题,歪着头思考着“这算怎么一回事”。
“你看,过去的rpg里的最大伤害值是9999对吧?”
“嗯……应该是这样。不过,sao内的伤害数值不会直接显示出来,要从敌方的hp扣减来逆运算才行。”
“那这次就找个hp比较多又容易打的mob做对象试试看吧。不知道一击能不能突破一万呢。”
“一、一万吗?就算用《vorpal strike》,要是没有足够的支援似乎也很困难呢。嗯,首先……”
一开始思考,身为玩家的灵魂就被激发,我将点子一个个列举出来。
“去lisbeth那里让她制造各种攻击bonus较高的装备,再把silica叫来通过pina的支援吐息提升status……”
“呐,桐人君,我呢?”
“嗯?亚丝娜就不必强化了。嘛,然后通过euriel小姐的鞭子让敌人陷入不能行动的状态比较好吧,接下去……”
“桐人君这个……笨蛋!”
咔嚓!
亚丝娜的靴子对我的右脚小脚趾造成了会心一击,视野中出现了99999点伤害值——似乎是这样。
翻译:rkl(lkid:reekilynn)
“那个,桐人君。sao里的伤害数值有上限吗?”
我突然被亚丝娜问到这个话题,歪着头思考着“这算怎么一回事”。
“你看,过去的rpg里的最大伤害值是9999对吧?”
“嗯……应该是这样。不过,sao内的伤害数值不会直接显示出来,要从敌方的hp扣减来逆运算才行。”
“那这次就找个hp比较多又容易打的mob做对象试试看吧。不知道一击能不能突破一万呢。”
“一、一万吗?就算用《vorpal strike》,要是没有足够的支援似乎也很困难呢。嗯,首先……”
一开始思考,身为玩家的灵魂就被激发,我将点子一个个列举出来。
“去lisbeth那里让她制造各种攻击bonus较高的装备,再把silica叫来通过pina的支援吐息提升status……”
“呐,桐人君,我呢?”
“嗯?亚丝娜就不必强化了。嘛,然后通过euriel小姐的鞭子让敌人陷入不能行动的状态比较好吧,接下去……”
“桐人君这个……笨蛋!”
咔嚓!
亚丝娜的靴子对我的右脚小脚趾造成了会心一击,视野中出现了99999点伤害值——似乎是这样。
翻译:rkl(lkid:reekilynn)
“那个,桐人君。sao里的伤害数值有上限吗?”
我突然被亚丝娜问到这个话题,歪着头思考着“这算怎么一回事”。
“你看,过去的rpg里的最大伤害值是9999对吧?”
“嗯……应该是这样。不过,sao内的伤害数值不会直接显示出来,要从敌方的hp扣减来逆运算才行。”
“那这次就找个hp比较多又容易打的mob做对象试试看吧。不知道一击能不能突破一万呢。”
“一、一万吗?就算用《vorpal strike》,要是没有足够的支援似乎也很困难呢。嗯,首先……”
一开始思考,身为玩家的灵魂就被激发,我将点子一个个列举出来。
“去lisbeth那里让她制造各种攻击bonus较高的装备,再把silica叫来通过pina的支援吐息提升status……”
“呐,桐人君,我呢?”
“嗯?亚丝娜就不必强化了。嘛,然后通过euriel小姐的鞭子让敌人陷入不能行动的状态比较好吧,接下去……”
“桐人君这个……笨蛋!”
咔嚓!
亚丝娜的靴子对我的右脚小脚趾造成了会心一击,视野中出现了99999点伤害值——似乎是这样。
翻译:rkl(lkid:reekilynn)
“那个,桐人君。sao里的伤害数值有上限吗?”
我突然被亚丝娜问到这个话题,歪着头思考着“这算怎么一回事”。
“你看,过去的rpg里的最大伤害值是9999对吧?”
“嗯……应该是这样。不过,sao内的伤害数值不会直接显示出来,要从敌方的hp扣减来逆运算才行。”
“那这次就找个hp比较多又容易打的mob做对象试试看吧。不知道一击能不能突破一万呢。”
“一、一万吗?就算用《vorpal strike》,要是没有足够的支援似乎也很困难呢。嗯,首先……”
一开始思考,身为玩家的灵魂就被激发,我将点子一个个列举出来。
“去lisbeth那里让她制造各种攻击bonus较高的装备,再把silica叫来通过pina的支援吐息提升status……”
“呐,桐人君,我呢?”
“嗯?亚丝娜就不必强化了。嘛,然后通过euriel小姐的鞭子让敌人陷入不能行动的状态比较好吧,接下去……”
“桐人君这个……笨蛋!”
咔嚓!
亚丝娜的靴子对我的右脚小脚趾造成了会心一击,视野中出现了99999点伤害值——似乎是这样。
翻译:rkl(lkid:reekilynn)
“那个,桐人君。sao里的伤害数值有上限吗?”
我突然被亚丝娜问到这个话题,歪着头思考着“这算怎么一回事”。
“你看,过去的rpg里的最大伤害值是9999对吧?”
“嗯……应该是这样。不过,sao内的伤害数值不会直接显示出来,要从敌方的hp扣减来逆运算才行。”
“那这次就找个hp比较多又容易打的mob做对象试试看吧。不知道一击能不能突破一万呢。”
“一、一万吗?就算用《vorpal strike》,要是没有足够的支援似乎也很困难呢。嗯,首先……”
一开始思考,身为玩家的灵魂就被激发,我将点子一个个列举出来。
“去lisbeth那里让她制造各种攻击bonus较高的装备,再把silica叫来通过pina的支援吐息提升status……”
“呐,桐人君,我呢?”
“嗯?亚丝娜就不必强化了。嘛,然后通过euriel小姐的鞭子让敌人陷入不能行动的状态比较好吧,接下去……”
“桐人君这个……笨蛋!”
咔嚓!
亚丝娜的靴子对我的右脚小脚趾造成了会心一击,视野中出现了99999点伤害值——似乎是这样。
翻译:rkl(lkid:reekilynn)
“那个,桐人君。sao里的伤害数值有上限吗?”
我突然被亚丝娜问到这个话题,歪着头思考着“这算怎么一回事”。
“你看,过去的rpg里的最大伤害值是9999对吧?”
“嗯……应该是这样。不过,sao内的伤害数值不会直接显示出来,要从敌方的hp扣减来逆运算才行。”
“那这次就找个hp比较多又容易打的mob做对象试试看吧。不知道一击能不能突破一万呢。”
“一、一万吗?就算用《vorpal strike》,要是没有足够的支援似乎也很困难呢。嗯,首先……”
一开始思考,身为玩家的灵魂就被激发,我将点子一个个列举出来。
“去lisbeth那里让她制造各种攻击bonus较高的装备,再把silica叫来通过pina的支援吐息提升status……”
“呐,桐人君,我呢?”
“嗯?亚丝娜就不必强化了。嘛,然后通过euriel小姐的鞭子让敌人陷入不能行动的状态比较好吧,接下去……”
“桐人君这个……笨蛋!”
咔嚓!
亚丝娜的靴子对我的右脚小脚趾造成了会心一击,视野中出现了99999点伤害值——似乎是这样。
翻译:rkl(lkid:reekilynn)
“那个,桐人君。sao里的伤害数值有上限吗?”
我突然被亚丝娜问到这个话题,歪着头思考着“这算怎么一回事”。
“你看,过去的rpg里的最大伤害值是9999对吧?”
“嗯……应该是这样。不过,sao内的伤害数值不会直接显示出来,要从敌方的hp扣减来逆运算才行。”
“那这次就找个hp比较多又容易打的mob做对象试试看吧。不知道一击能不能突破一万呢。”
“一、一万吗?就算用《vorpal strike》,要是没有足够的支援似乎也很困难呢。嗯,首先……”
一开始思考,身为玩家的灵魂就被激发,我将点子一个个列举出来。
“去lisbeth那里让她制造各种攻击bonus较高的装备,再把silica叫来通过pina的支援吐息提升status……”
“呐,桐人君,我呢?”
“嗯?亚丝娜就不必强化了。嘛,然后通过euriel小姐的鞭子让敌人陷入不能行动的状态比较好吧,接下去……”
“桐人君这个……笨蛋!”
咔嚓!
亚丝娜的靴子对我的右脚小脚趾造成了会心一击,视野中出现了99999点伤害值——似乎是这样。
objectors! ~vrmmo开发秘话~
网译版 转自 译者博客
翻译:rkl
在桐人的活跃下出现的《the seed》。
世界上产生了各种各样基于这一程序的vrmmo,也催生了「某项工作」的大量需求。
其名字——便是3d画师!
这是一个意图通过3d绘画工作谋生的年轻人们的,
炽热的青春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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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抱歉!」
「……哈?」
拿着嘴里咬着吸管的冰咖啡玻璃杯的冈野浩司被吓了一跳,睁大了眼睛。
在他面前,搭档藤田真双手撑着桌子,带着宛如苦行僧般的表情盯着桌上的烟灰缸。
「真的是,非常抱歉!」
大喊着的真将头重重地落下。随着当的一声,额头碰到了桌子,玻璃杯里的冰块也喀拉一声滑落。
时间是二零二五年八月四日,星期一下午一点钟。浩司是在自己家里收拾电脑装箱的时候,被真叫到车站前的咖啡厅来的。
因为现在是工作日的下午,店里的客人不是购物中的女士就是附近公司的ol。在她们中间,穿着褪色的t恤和牛仔裤,头发散乱,满脸都是胡茬的浩司和真已经显得足够异样,而因为真的大声喧哗,周围投来了更为奇怪的目光。
「喂……喂,别这么大声!」
浩司将嘴松开吸管,低声说道。然而真的眼镜后面却是充满着因罕有的白天外出而布满的血丝的双眼,而且还想开口喊出什么。
「我知道,我知道了!先告诉我到底哪里抱歉。」
听到浩司的声音,真一下子闭上了嘴,一时间像是寻找措辞一样陷入了僵硬状态,随后头再次重重地磕在了桌子上。
五秒钟后,从他低下去的脸和桌子的缝隙中间,传出了嘟嘟囔囔的声音。
「……票子被顺走了。」
「——哈?」
「事务所的合同费,36万,在银行全被顺走了。」
「——你说什么————!?!?」
浩司的咆哮以远超刚才的音量响彻整间咖啡店。
浩司和真从事的是自由职业「对象制作」。正确的说,是从昨天晚上19点开始的。
浩司打工的网吧店长听到浩司的辞职请求,「哼」了一下就爽快接受之后,二人就成了自由职业者——或者说变成了生活拮据的状态。他的搭档真也在三天前辞去了家庭餐厅服务员的工作。
制作商顾名思义,就是制作3d对象数据并将其出售的职业。而这一行业主要的——对二人来讲是100%的——客户,则是vrmmo运营商。
在不久之前,vrmmo游戏内使用的角色、道具、地形的数据,都是企业内部的设计者制作的很普通的东西。虽然有外包的例子,但多数是外包给专门的设计工作室,那些看上去仍不成熟的自由3d制作者并没有出场的机会。
这一状况的改变,始于今年二月——大约半年前,被称为《the seed》的完全免版权vrmmo开发包的登场。
甚至不需要设立企业,个人也可以投入少量资金架设真正的完全潜行型游戏,因此在半年内游戏世界的数量就以恐怖的速度增长。虽然不知何时已被称为《the seed连接体【neus】》的这个世界愈发广阔无边,但用户的增长率却有其极限。最终,vr游戏业界内也会不可避免的开始内部淘汰。
在游戏系统的根基完全相通的情况下,要吸引用户的兴趣,就需要重视感官要素。换而言之,不仅是角色形象,更需要在地图、道具乃至怪物等对象方面与其他游戏有所差异。
当然,负责外包工作的设计室收到了大量的订单,项目排的满满当当。设计费也随之上涨到了个人或是小型vrmmo运营商承担不起的程度。
因此——像是浩司和真这样的业余3d设计者,也收到了大量制作对象的请求。
随着他们一个个完成的委托,二人制作的对象,尤其是年轻女性的建模获得了相当高的人气。
没过多久,他们就已经难以兼顾打工和对象制作,而且某一天,还意想不到的收到了中规模vrmmo运营商发来的大规模订单。
在这一紧急订单里,对方需要20种,总计80个美少女模型,作为新制作的《萌向mmo》的默认角色使用。
这可不是能在打工完后剩余的时间里能完成的量。虽然两人一度想要拒绝,但对方提供的订金就达到了令自由职业者心动的额度。
在长达一日一夜,配有啤酒和小点心的讨论结束的时候——
二人决定不再打工,而以专业的对象制作者的身份大干一场。
但这样一来,二人各自租赁的六叠间旧公寓不管怎么想都太挤了。既需要真正的渲染机器,也不能没有带宽充足的线路。
已经没有任何东西能阻挡处于庆祝气氛下的两个人了,他们只花了五分钟就决定用全部的订金构建自己的事务所。
购入了两台性能最好的全塔式电脑以及配套的8k分辨率显示器,另外还签订了用于容纳它们的2dk型住宅兼事务所的租赁合同。虽然订金几乎全都花光,他们也毫不在意。
等到终于完成打包,下午和房产商签好合同,几天后就要搬过去——也就是这个盛夏的午后。
浩司被搭档叫出来,听到了冲击性的坦白。
「被顺走了……啥的……你这家伙是……」
浩司花了几秒钟才从目瞪口呆的状况下缓过来,好不容易说出了话。
「到底是,什么情况……」
「哎呀~」
真咔咔地挠着头,露出空虚的笑容。
「我把取出来的钱放进信封里头的时候,站在旁边的大姐把零钱落在地上了。」
「……嗯。」
「我赶紧把信封放到屁股后边的口袋里,帮她捡起零钱,然后从银行出来的时候……口袋里就空了。」
「……嗯。」
「我还以为是落下了,但回到atm那里也没找到。掉了零钱的大姐不见了,对面亭子里那个穿的花里胡哨的男的也没了影子。那个,啊—这肯定是个陷阱。」
「……嗯嗯。」
浩司伸出了右手。
「你个呆子!」
啪!
「你个呆子!」
啪!
他在真那宽的异常的额头上戳了两下,一口气喝下咖啡,把冰块咔咔地嚼碎。
「……先把你被那么老套的花样忽悠了的事放在一边,为啥你现在还拿着现金走路啊!」
「哎呀~这不是把存有房产商的网络账号和密码的手机忘带了吗……而且,我可没见过三十六万现金,想拍张照片纪念一下啊。」
「你这个心情我也不是不能理解……报警了吗?」
「去了去了。虽然让他们调出了监控录像,可那个大姐却戴着超大的稻草帽子和墨镜……」
「那时候就该发现这家伙够奇怪了吧!!」
浩司又戳了一下真的额头。接着他用双手咔咔地挠着头发。
「啊~~~~这下要咋整啊!今天不付钱的话可没房子租啊!」
「咋整啊……」
「你小子能借到钱不?」
听到浩司的问题,真把双手的食指交叉起来。
「一万两万也就算了,我可不认识能借我三十六万的人。阿浩呢?」
「有的话我早去问了。」
「就
是这样啊。哈哈哈。」
「……」
浩司深深叹息了一下,后背靠在椅子上,向上了年头的天花板看去。
他在脑子里翻阅着日程表,确认之后的预定计划。
「……我看看,还能在现在的房间里住两天……然后十天后把最初的模型交给对方……」
「就那个吧,等完成了全部委托就能收到报酬了。」
「嚯……你说的可真轻松。」
浩司以极度轻蔑的眼神看着真。
「要完成委托可得拼命赶工,这样可不能用不了电脑。等后天我们被从房子里赶出来,你到底去哪个鬼地方给电脑插电!?」
真一口一口地喝着冰块完全化掉的柠檬汽水思考了一会。
「到网吧的电脑做行不行啊……」
「cpu太慢,内存不够,而且装不了程序。」
「……就算你不带着这么冰冷的表情和声音说我也知道……阿真太悲伤了。」
看到宽额头上戴着圆眼镜,而且还是小眼睛的真嘟着嘴握着双手这样谄媚的动作,让浩司的心头涌起了足以让洗澡水沸腾起来的杀意。看到他沉默地伸出双手想要掐自己的脖子,真慌忙往后面闪躲。
「喂,我开玩笑的,开玩笑的!阿浩你也别生气了想点办法啊。」
「别用那个称呼了……要是平板电脑的话还可以带到别人房间滚来滚去……可两台全塔式电脑实在是……」
二人新组装的电脑,使用的并非主流的ssd或是mram存储装置,而是四块旧式hdd硬盘组成的磁盘阵列。虽然耗费的金额对得起存储容量,但占据的空间相当大,而且堆积的冷却风扇一转起来就会发出如同飓风一样的噪音,怎么看都不是能在借住的地方开动的东西。
乐天派的真也终于意识到情况有多严重而陷入了沉默,带着一副认真的表情看着玻璃杯里快要溶化的冰块。
「……那就看看哪边能免费使用吧,如果有够快而且能装『nizer』的机器就好了……学校……公共场所……我想想……」
「姑且不论机器带不带的起来,能装『nizer』这种特殊软件的电脑哪里都找……不……」
浩司的话说到一半就停下了。
最近在某处见到的桌面的样子在记忆深处苏醒。
那不是自己的机器,蓝色的无机质桌面上,庞杂的图标中间,出现了3d建模软件『solid anizer』的标志。
然而,不论桌面还是显示装置都很模糊,是半透明的。简直就像是这个显示屏本身也是全息图像一样。要说原因……看到那张桌面的地方是……
「……有了。」
「诶?」
「有。装了nizer,而且可以无限使用的机器。」
听到浩司嘟囔着说出的话,真的小眼睛瞪圆了。
「在、在在在哪!?」
「月球。」
「——哈?」
「月球表面。」
「阿浩,你是不是太震惊脑子烧糊涂了……」
「才不是!是哥白尼城啊。《lunascape》的那个。」
「……」
真停下了张大嘴巴的动作。
《lunascape》是二人这一整年都在玩的vrmm游戏。以月面为舞台的蒸汽朋克风世界观,在由大量正统的剑与魔法的幻想世界组成的《the seed连接体》中,和美国的《gun gale online》一样是科幻性最强的舞台设计模式。
「你看,两个月前我们不是做过一个任务吗,在哥白尼城找失踪的月球人……」
「啊啊,就是那个又老土又麻烦报酬还不多的吧。」
「半道上在某个酒店的终端里玩了小游戏对吧。」
「那玩意简直是地狱难度,赢不了的话还没法推进任务。哎呀真是不爽啊……阿浩都发飙了……」
「发飙的人是你吧!阿真输了就疯了似的乱敲键盘,游戏突然就退出了……」
「啊—想起那个时候了,是显示了桌面吧。」
当时两个人都担心gm会不会出现而落荒而逃,第二天到同一个地方去才知道平安无事……
「也就是说,」
浩司对着真的宽额头说道:
「那个终端并不是专门用于任务中的小游戏的虚拟对象,而是运营实际设置的电脑上安装了游戏程序,然后把它和酒店单独连起来的。」
「诶——这该说是捷径吗……」
「十有八九是忘了把游戏程序上锁了。嘛,lunascape的运营也只是个小创业公司啊……先不管这个,我看到了。在退出游戏后的桌面上,有nizer的图标。」
「……这么说……用那个终端的话……?」
「对,在lunascape里工作吧,也只能这样了。」
「不、不会被发现吗?」
「到时候再说啦。」
做了决定后就立刻开始行动。
二人从之前住的房子里搬了出来,临时租赁了1居室厨卫浴公用的,建有48年历史而只需一万月租,无需任何预付即可入住的惊人场所,然后各自带着一个amusphere搬了进去。
只有四叠半大的狭窄空间让二人哑口无言,但总而言之,也只需要躺着的空间而已。两人将amusphere的插头插入房间里拉来的唯一的生命线——黑色的插座上,然后通过无线和联网的便携路由器连接……这样,就完成了工作室的布置。
戴上amusphere的两人刚一躺上铺在有着无数烟疤的茶色榻榻米上的气垫,就同时喊出了link start。只要和网络连接,现实世界的身体到底在什么地方如今也不算什么问题了。
「来挑战传说中的黑客暴风兔子编写的游戏了吗。小子们别不自量力啊。」
位于月球表面普洛塞拉姆盆地的哥白尼城最底层,由略脏的管子和铁板组成的巷子深处的破败酒馆的店主npc,对坐在酒馆深处的两台终端前的浩司和真说道。
「切,那个游戏谁还要再玩啊……」
真一边骂着,一边在粗糙的金属键盘上连续敲打《the seed》规格指定的软重启键。正如预想的一样,全息显示器上的游戏程序关闭了,出现的是和世界观毫无关联的电脑桌面。做过确认后,浩司也按下了自己面前那台终端的键。
店里没有其他的玩家。对应的连续任务已经结束,因此这也是理所当然。虽然酒馆有可能消失,但所幸还没到这个地步,似乎是被搁置在一边了。
「哦,找到了找到了。嗯,nizer启动……好。」
真动起如钛金属一般淡淡反光的鼠标,点击图标之后,桌面上出现了早已见惯的『solid anizer』的启动界面。
「真够快的,内存也足够……这样的话……」
浩司看着面前的全息图像点了点头。
虚拟的右手握住虚拟鼠标,虚拟左手放在虚拟键盘上,然后往旁边看了一眼。真也重重地点了点头——
「那就,开动吧!」
他们一直在工作。
肚子饿了就吃酒馆老板提供的怪味月面菜肴应付过去,要睡觉的时候就在店里的沙发上打个盹。
每天差不多只回现实世界两三次。处理不可避免的生理现象,然后在短时间内吃掉之前大量购买的固体营养食品之后,再次进入虚拟世界。
「这样的工作模式意外的不差呢。」
这是真说出来的话。
在现实世
界,如果连续五个小时盯着显示器的话,眼睛会疼,肩膀会僵硬,腰也会发酸。好不容易想躺在床上休息下,可要么就会直接睡过去,要么就会戴上amusphere逃避到另一个世界。
但如果在游戏里面的话,根本就无处可逃。虽然只有睡眠不可避免,但令人意外的是,切断了现实干扰的睡眠效率更高,躺五个小时就可以完全恢复过来。
在月球世界的酒馆里,两人就这样彻底沉浸在了设计之中。虚拟显示器上生成的一个个可爱少女的3d模型,直接保存在不当使用中的存储装置里面。
一下子就过了十天——最后。
「……搞定了吗……?是不是搞定了啊……」
真呻吟着,身体瘫在了椅子的靠背上。
浩司谨慎地动起鼠标,让在画面内奔跑的造型精致的3d模型旋转,从各个方向仔细检查。
「……好,ok了。」
「………………」
真一下子站起来挥动双手。
「……呀啊啊啊!!」
然后再次咚的一下落到了椅子上。
「……先去洗个澡……然后吃真正的饭……真正的肉还有啤酒……」
虽然真嘟嘟囔囔的声音显得他似乎有点精神错乱,不过现在浩司也有同样的想法。将平常来说一个月……不,说不准还要更久的工作量压缩在三分之一的时间里实在太乱来了。脑细胞死掉十分之一都不奇怪。
一边为冒着烟的烤肉产生的现实一般的幻觉而目眩,浩司一边将最后一个模型保存……
然后突然停下了动作。
「……喂,你咋了。赶紧回去吧。」
虽然真这么说着,浩司却没有动。不,是动不了。
「………………」
「你到底咋了。赶紧把数据……」
真说到这里也停下了。
「……数据……要怎么,才能带回现实中呢……?」
两人使用的虚拟游戏机不可能有usb接口,但就算有也无济于事。纵使想上传到云存储空间,可这两台机器根本就没有连接到外网的权限。
浩司和真四目相对。
「小伙子咋的了,嗝屁了吗?」
酒馆npc厚重而刺耳的声音,在空荡荡的店内回响。
最终浩司和真联络了运营lunascape的创业公司,在办公室的门口跪地请求。公司的人员大发雷霆而又呆若木鸡,但还是让两人把倾尽全力制作的3d数据复制了回去。反倒是一个月后又有制作3d数据的订单的时候,两人再也没有想过在游戏里完成这些工作。
(完)
魔法科高校的劣等生xsao联合企划part-1:dream game -crossover-
翻译:咲yura
校对:咲yura
图源:@wangyitong1996
首发于百度魔法科高校的劣等生吧
仅供个人学习交流使用,禁作商业用途
下载后请在24小时内删除
转载时,请注明以上信息,尊重翻译者的辛勤劳动
译者信息:
满满的战斗场景跟兄妹党福利(●?′艸‘?)
战斗场景有很多不足的地方 请见谅
简单的来说这就是兄妹乱入进去alo,达也变成boss(剧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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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魔法学的领域中,有着被称呼为『圣遗物』的存在。拥有着魔法机能的特殊时代错误遗物。是利用二十一世纪末现今的技术是无法重现的东西。
同样就读国立魔法大学附属第一高校二年级的司波达也和司波深雪,两兄妹在去年九月,和朋友们一同被卷入『圣遗物』暴走的事件中。被随便命名为『dreamcaster』的遗物会在吸收了一定量人类无意识排放的想子后,就会启动,然后把所属于那个集团的人的梦境链接起来,构成出可以沟通,娱乐用的架空世界——即是说剧情体验型游乐园——有着这样的机能存在。
最少也有一万年以上的老化导致它的沟通机能发生错误吧,导致达也们被逼有了不必要的辛劳和羞耻的回忆,但那份记录和从西历二零九五年四月到十月之间的影像记录一同被保管着,在此就先不说下去了。现在重要的是——
『…….看来我们又被卷进去了』
『…….是呢,兄长大人』
兄妹又再次被卷进去『dreamcaster』创造的非现实世界。
而现实的时间则是西历二零九六年八月,九校战刚刚结束的时候。从富士回来的两人久违地睡在自己的床上。然后回过神来,兄妹两人就站在了森林中的石砖房子前面。
虽然有着睡衣和内衣的分别,但两人都是换了睡觉穿的衣服才睡的。但是现在的两人,深雪穿着暴露的高领白色长裙,而达也则穿着战士风的皮甲以及披着披风。虽然在衣服上是被强行设定了角色,但幸好意识仍然保留着。所以醒来后,才没有陷入剧烈的羞耻心而痛苦的情形,然后两兄妹就冷静下来了。
『兄长大人,圣遗物究竟被设置在哪了?我没有看到类似的东西的印象啊……』
如果是这样的话,问题就是为什么会陷入这种事态之中了。
『我也没有看到过的印象。那时候的圣遗物应该被当作是危险物而被严密地保管着才对,恐怕是其他东西启动了…..那样特殊的圣遗物究竟会被有多少个啊?』
被内心浮现的疑问刺激到,达也用『眼』看着脚边的地面。
『什么…..?』
『兄长大人?!』
看到不正常地低语着的达也,深雪的语气出现了焦急。
『抱歉,吓到你了。但是,这是……』
在达也能够看到情报体的『眼中』,映照出的粒子和上次的并非相同。
『…..想子和电子互相缠绕着?』
乖乖地等着兄长说明的深雪,睁大双眼对着自言自语说出『诶?』。
『电子?即使说这个世界,并不是靠圣遗物的力量,而是透过电子科技创造的虚拟世界?』
深雪在提出疑问之后,才发现自己的误解。
『啊,但是,这是想子和灵子都存在吧?』
达也皱着眉头以深思中的表情点头。
『对。但是这些情报构造并不是透过感应石来变换信号产生的。从能够把五感重现这点来看,是比我们先进很多的技术。』
『能够把这样的技术隐藏着,这种组织真的存在吗?』
虚拟世界是各国正在竞争开发的技术。并不只是视觉和听觉,连触觉和运动感觉也能够重现。这在教育的领域也好,通讯的领域也好,娱乐的领域也好,其重要性都是无法推测般的大。
『不,应该不存在吧』
『那么究竟是谁…..』
『不知道。虽然基本的理论能够理解,但现在谈论也没有意义。如何才能回到现实才是最重要吧。』
达也再一次用『眼』聚焦。
『…..和现实的链接仍然存在着。看来这个世界是透过圣遗物的机能和未知的技术结合而创造出来的世界』
『那么,只要醒过来就可以回去?』
深雪以放心了几分的声音询问达也。
『可以回去。但是,我认为应该和那时候相同,必须要满足条件』
『条件,吗…..不知道这次要做什么呢』
深雪以烦厌的表情埋怨。
达也以微笑回应妹妹的表情,但说真的他不是有绝对的自信所以才说『可以回去』。
(……万一的时候就把电子的构造『分解』掉。应该可以把这种结合状态解除掉的….)
能够读取这些电子情报。这意味着他能够原封不动地以他的力量『分解』掉。
但是,他能够读取的就只有这个世界的构造情报。如果他使用『分解』的话,能够预测出这个世界的某些部分将会崩坏。这就像是不了解其构造的建筑物中,随便破坏里面的柱子。在解除结合的同时,如果『世界』的崩坏方向是意料之外的话,就不知道会对里面的玩家,即是自己和深雪,产生怎样的副作用。
(…..使用『分解』将会是最后的手段呢)
就像是不让陷入不安的妹妹察觉到,达也询问了一些无关的事。
『说回来深雪,你能够使用魔法吗?』
『诶,魔法吗?』
深雪一瞬间看起来吓着了,但马上就闭上眼睛集中意识,然后口中低语着各式各样的言语,手指则在空中尝试描绘出图形,不断尝试和失败。然后对着达也,就像是抱歉般摇头。
『…..只有干涉温度的魔法有反应。其他的魔法与其说是被封锁了,不如说是从最初就不被允许使用的感觉』
『怎样的反应?』
『实际上并没有发动魔法的感觉。应该说是模仿了魔法发动的过程…..我认为这种感觉和透过虚拟模拟器来使用别人的魔法最为相似』
达也们在现实的虚拟模拟器并没有到达可以重现视觉和听觉的阶段,但在魔法的学习中有使用过。是为了在学习了新魔法之后,透过此来体验发动魔法时候的感觉,从而让学生更容易抓到手感。
但是这个方法实际上有副作用存在,就是让人错觉以为自己能够使用现实中用不了的魔法,所以国立魔法大学的附属高中们基本上都很少使用这个模拟器。不如说这个模拟器在已经训练出一定魔法力的警察或是军队的魔法师间比较常用。
『模拟器吗…..是咒语还是魔法阵,哪边的感觉比较强?』
『是咒语。但实际上有反应的就只有魔法名称的部分』
『嗯….』
达也双臂交叉着,思考了一会,突然把左手伸出,指向最近的杉树(的复制品)。
『set,cartridge·no.5。default,load』(英文不太会翻意思大概是
『设定、5号磁碟。预设值,载入』)
在说完这句话的下一秒,从他的左手中射出了可目视的想子弹——类似的物体。
想子弹射中杉树的树干,然后发出眩光后消失了。而树干的表面则留下了陷入去10寸的痕迹。想子弹本应是没有能够对物理作出作用的力量,所以刚才的现象是绝对不会在现实存在的。
『兄长大人?!你究竟做了….』
深雪会达大吓一跳叫出来也是理所当然的。
『…..这是预料之外的现象,但操作次序和预料一样』
达也也藏不住惊讶,但当中混杂着满足的感情在,引起了深雪的注意。
『操作次序,吗?』
『对。你刚才说在古典的咒语中,只有魔法名称那部分有反应,不是吗?』
『是的』
『所以我认为在这次的虚拟现实世界中是透过语音输入,和平常操作cad的次序一样就可以』
『原来是这样…..不愧是兄长大人。我完全想不到这样的事』
『是托你的感觉是正确的福啊』
达也微笑摇头,然后再一次伸出左手指向杉树。
『no.2,load』(『载入,二号』)
想子弹再次从左手射出。但是这次并没有
在树干上留下痕迹。取而代之的,是残留在弹道中的想子烟雾被吹飞了。
『嗯。是无系统魔法的重现吗』
这次则是右手指向旁边的树。
『select,the·right』(设定,右手)
——把虚拟cad指定为右手。
『set,cartridge·no.1』(设定,一号磁碟)
——把转换成磁碟的一号储存记录载入cad中。
『default』(预设)
——不操作启动式选择器,命令使用一号启动式。
『load』(载入)
——开始读入启动式。
如果是本来的话应该会开始在自己的魔法演算领域中开始构筑魔法式,然后发动魔法。
但是,这次却什么也没有发生。
『这个方法无法重现『分解』吗。和深雪说的一样,看来能够重现的魔法的种类被限制了』
『我也试试看』
这样说着,深雪把左手放在胸口前,然后用右手指向树木。
『执行十四号启动式』
但是,什么都没有发生。
『深雪,cad的系统是以英文作为基本语言的』
『是,说的也是』
深雪的脸颊稍微红起来了,然后重复同样的行动。
『startingform,no.14。load』(启动式,十四号,载入)
这次则和她选择的魔法一样,树木的表面结冰了。
『…真的不可思议。明明完全没有发动魔法的感觉,却产生了和魔法一样的现象』
『因为这个世界是其中一种虚拟演算空间。并不是真正出现了事像改变,而是表面上变成这样而已』
『也对』
深雪有点害羞地微笑。达也一同微笑,但马上就绷紧了表情。
『虽然只能重现其中一部分的魔法,但总算能够避免暴露在无法抵抗的暴力这种最恶劣的事态了』
听到哥哥的话,深雪突然开始颤抖。她并没有考虑过,自己会成为暴力的成人游戏世界的猎物,这种最恶劣的可能性。
『但是,我仍然很好奇。我们被分配的『角色』究竟是什么?』
『…..兄长大人。我认为想下去也不会有结论哦。因为肯定外面会有行动,到那之前不如休息一下?』
这样说的深雪看向背后的砖屋。
『也对呢。里面可能会有线索』
达也就和平常一样把深雪藏在背后,然后打开房屋的门。
房屋中很温暖。因此才察觉了外面的气温原来颇低这件事。
壁炉中的火焰旺盛。桌子上放着了空的茶具。碰一下杯子的话,会发现还有余热在。以防万一碰了一下不是面向暖炉的一面,看来并不是因为热辐射造成的温暖。杯子被空出来应该是刚才的事。
但是却没有人在。达也偷看了屋中所有的房间,完全没有发现过居民的身影。犹如重现了玛莉·瑟雷斯特号传说(并不是事件)。如果从合理的说明去想的话——虽然在这个虚构的世界根本没有合理或是不合理存在——
『看来我们好像是这间房屋的主人』
深雪点头同意达也的意见。
『看来我们可以在这里等待』
『对呢。乱走的话反而会纠缠更久吧』
在不知道为什么看起来很高兴的深雪面前,达也深深地叹气。
屋中和外面看起来一样,是和文明的制品无缘,做什么也很不方便的居住环境。但是深雪却很享受这个状况。
虽然被限制了,但能够使用魔法这点是主因吧。因为可以使用干涉温度的魔法,所以要点火,或是煮水也好都不会麻烦。虽然没有水管,但屋中有井在。这样的话就不用留下寒冷的回忆,只需做些花力气的工作就可以了。不用说,打水是达也的工作。
屋中也储存了食材。看来这里是极寒地区,食材库成为了天然的冷藏库,所以新鲜的肉跟蔬菜有很多。特别让深雪高兴的,是有很多种类的香草茶都有库藏。
『这样的话就不用担心兄长大人喝的茶了』,看到十分高兴地笑着低语的妹妹,达也差点说出了『应该要担心其他事吧』。
上次——即是一年前——也是这样,这个世界并不会发生生理现象。虽然这种口干或是饥饿的感觉会让人不快,但不用因为烦恼饮食而想不到其他事这点是值得感谢的。
趁深雪去拿新的茶具,愉快地泡茶的时候,达也继续调查这间房子。虽然已经知道没有人在,但达也认为最起码都要找出究竟之后会被怎样对待的线索。
搜索的结果,达也看到了一个,应该说是一种看似能够成为线索的东西。那是这间屋的工具、小物件、又或是装饰品被刻上了一个菱形的刻印。如果只是花纹的话又太过单纯了。这是『ing』,会不会是北欧神话中三主神的其中一个,丰饶之神弗雷发明的卢恩字母。
弗雷的神话中,最有名的果然是『史基尼尔之歌』,向全女性中最美丽的巨人族,盖德求婚这个故事吧。对盖德一见钟情的弗雷差使史基尼尔作为求婚使者前往巨人之国,约顿海姆。史基尼尔到达盖德的父亲,基米尔的家,成功把屋前的麻烦——恐怕是和基米尔的手下战斗吧——解决,成功把主子的话传达给盖德。盖德虽然一开始拒绝了弗雷的求婚,但在史基尼尔巧妙的说服之下(威胁?),令她答应和弗雷见面。在这之后盖德就成为了弗雷的妻子。
…..就是这样的故事,但是这次的『剧情』的剧本,恐怕是以这个神话作为主题吧。的确,想想看没有人比深雪更适合扮演盖德吧。怎样说也好,是扮演着『比谁都更要美丽』的角色啊。
但是如果是这样的话,自己的角色是什么呢?盖德的兄长是被弗雷杀掉的,也有人这样说。在那时候的弗雷并没有宝剑『胜利之剑』在,所以这个故事应该是和盖德结婚了之后的事。这样的话,自己应该是因为妹妹被抢走了而向弗雷挑起决斗,然后被杀死的角色。
还是说,自己是作为反对结婚的父亲,基米尔呢。基米尔是很冲动的人,再不用说他是巨人。史基尼尔到达房屋时遇到的麻烦,不会是和基米尔交手,然后用借来的『胜利之剑』打赢了。但是如果自己是负责阻碍使者的话,恐怕会是被马上打败的角色吧。
在盖德的房间前有着凶猛的看门犬在,也有人这样说。有可能看门犬就是自己。
(…..怎样也好,如果深雪是饰演盖德的话,我只要阻碍其他人求婚就对了)
在一年前那个梦中的世界,被赋予的角色的确很麻烦。在那时候,达也的动力可以说是低得不能在低了。但是这次不知道为什么,达也却感到动力不断涌上。
第一天的调查就以屋子为终点了。
剧本的进行——最初的『使者』,在第二天的早上就到来了。
在吃完早饭后,正在享受饭后茶的时候,外面突然出现爆炸声。阻止慌张地想跑出去看看情形的深雪,达也穿上皮甲。带上深雪拿来的披风以及靠在玄关的长枪,然后打开门。
屋子外的森林正在燃烧着。然后在那前面有着五个穿着红色盔甲,拿着长枪的男性站着。因为这个世界有一部分灵子信号是可目视的,所以能够看到他们身上缠绕着犹如火焰般的红色灵子光。犹如就像是火属的幽灵又或是炎之精灵,幻想的存在。——如果他们的盔甲上,并没有被烟灰弄脏的话。
『…..是你们点火的吗?』
『究竟是有多无谋』的无奈,以及『这种气温下你们居然还能生火』的佩服,令达也提出询问。但是这个问题,似乎激怒了他们。
『不,不要胡说了!』
『明明就是你们那边设下的陷阱啊!』
对于男生们的指责,完全没有头绪的达也想了一想。然后马上就想起,基米尔的屋子是被火焰守护着的传说。
看到达也的脸上浮出了某种承认了的表情,令男生们确信,不如说是更加肯定设下炎壁陷阱的就是达也。
『上了喔!』
回应五个人中间的男人——仔细看的话比起说是『男人』不如说『少年』更接近他年龄吧——的声音,剩下的四个人就气势十足地配合着,说『喔!!』。
五个少年站成一条横线,然后把矛头指向达也突击。这个无法理解的战法令达也很惊讶。
他们穿着的盔甲的质地,看起来应该是和达也自己穿
着的皮革一样。但是不同的是,少年们穿着的皮甲并不只是保护身体弱点,而是几乎覆盖着全身。因此,看起来有着一定的重量。最少对少年们的身体能力——他们预设的力量来说是过重的。引致他们突击的步伐,颇为笨拙。
再说这种长枪阵突击战术是针对骑兵而设,而且还是集团对集团用的。这并不是徒步对个人用的战术。这是乘着马或是战车之类,又或是有机动力的滚轮鞋的话,甚至是使用飞行魔法来突击,拥有一定速度的手段才会有效的战术。但是如果只有小跑般速度的话…..
『咿呀!』
『咳呃!』
…..就只会成为被逐个击破的目标而已。
『这家伙,很强!』
『突击是没用的!包围他!』
『直到绕到他后背之前麻烦找人牵制!』
看到少年们拿着武器的姿势,达也判断他们是新手,但听到他们的谈话之后改观了。
即使五人之中已经有两个人倒下,其中一个还负上不浅的刺伤,但完全没有陷入混乱。
——意外地,熟悉着这些场合呢。
(真可惜)
明明有经验,却没有技术。犹如就是强行逼自己用一些不习惯的战斗方法。
虽然这样想,但达也完全没有打算手下留情。被逼穿着不习惯的盔甲,用着长枪,达也也是一样。虽然在去年的经历之后也有分配一些训练时间在古代武器上,但长枪又或是刀原本就不是达也擅长的。
无视想要绕到自己背后的少年,达也向前踏了一步。在包围阵型完全之前由正面牵制这点是正确的。但是打算牵制的人,只是作出一些轻易就闪避到的攻击,无法为对手带来威胁的话,和单纯的孤立战力没分别。
达也用枪头把慌张地刺过来的长枪卷起,然后这样用力向下劈,从而令敌人的枪头插在地上,而身体则向前倾。
达也把地上的枪拔起,然后把枪头轻轻刺在倒过来的人的右肩上。
发出尖叫的少年一屁股坐在地上。达也对没有刺到骨头般的手感而察觉到违和的地方,但判断出自己已经对他作出了伤害,达也就转向右边的敌人。
用长枪的手柄把左边的敌人,即是绕到背后的人,的长枪挑起,然后180度转身,看到脸上全是惊愕的少年。而他的大腿,并不是被贯穿了,而是被长枪划破了。但跌到地上尖叫着的少年的脚,不知道为什么并没有出血。
(这些家伙,外表是人类但里面是空的….?)
没有骨头、没有血管,只有带光的粒子四散着。这些粒子则消失在空中。没有一丝流血,干净的战斗。
达也转向最后一个人,那个少年僵直了。不如说是四目相对后被吓着了。
已经没有战斗意志。但即使是这样,也无法把队友丢下逃走。
达也决定让他从进退两难中解放。
用横扫把他的长枪挑飞,然后就这样从上劈下去。
『兄长大人,已经好了吗…..?』
确认听不到任何声音,深雪轻轻地达开门。而五人之中受到最少伤害,最后被打到肩膀,呻吟着的少年
,看到深雪后就像忘记疼痛般吸了一口气。
『这就是….盖德吗。如果这样的话,那边不是基米尔,而是佩里?』
不知道是因为看到深雪的美貌而麻痹了,还是因为剧情而被截断了疼痛,少年不再呻吟,低语着。
而听到他的话,达也的眉头皱起来。
并不是她,而是『这』。不是这家伙,而是『那边』。这个少年很自然地不把达也和深雪看为人。
『喂』
达也把枪头移向他眼前。『咿!!』少年发出不完全的悲鸣然后不动了。
『我有想问你事。老实回答的话就不会再折磨你』
少年睁大眼睛。他脸上的表情就像是说『不敢相信』。
『可恶…..boss角色居然还会威胁』
(boss角色……原来如此,我被人认为和游戏中的怪物一样啊)
如果是这样的话深雪应该是被看作为战利品吧。怪不得会被当作是『物件』。
其中一个疑问解决了,但对那个连名字也不知道的少年来说很不幸地,达也想问的不是这样。
『为什么要袭击我们?』
对着达也的疑问,少年就只有呆住了的表情。如果换作言语的话,会是『这家伙在说什么啊』的脸。
『我再问一次。为什么,突然就攻击过来』
但少年仍然没有回答的打算。
达也的座右铭是『不说的话就动手,有说过的话更要动手』。他用枪头的利刃放在少年的脸上,然后
轻轻往回抽起。
皮肤被刮破,少年发出悲鸣。如果痛觉被截断了的话就没意义吧,达也虽然曾经有过一丝担心,但看来是没必要的担心。
『……可恶,如果这里不是飞行无效化的区域的话,怎会被这种魔人型怪物….』
少年一边哭一边埋怨。某种意义上,可以说是了不起的毅力。看来不能期待能够用言语和他沟通。
如果无法获得逃脱这个世界的线索的话,他就没有用了。达也拿起枪转过身。
『不要说笑了!』
『怎能就这样空手而归!』
在回到屋子的途中,达也听到从背后传来的声音,以及逼近他的脚步声。达也回头的同时也无法收起惊讶。
刚才达也给予红色盔甲少年们的伤害,并不是能够威胁性命的。但是应该也不是能够马上恢复到可以行动的轻伤才对。
是回复力被设定得很高吗,还是有着能够短时间内回复的手段——。
脑袋想着这些的同时,达也的身体半自动地行动了。用枪柄挡掉少年的枪刺,然后在他失去平衡的同时用枪头刺穿他的胸口。
胸口被刺穿的少年的尸体化为细小的火焰浮在空中。
(又不是灵体….真是诡异的演出….)
但即使是这样达也并没有感到恐怖。那个是灵魂也好鬼火也好,是遗憾也好怨念也好,达也并没有这种鲜活的感情去管这件事。
被袭击后反击,重复了四次之后,达也这次才确实地回到屋子中。
看到达也给予少年们致命一击,深雪也没有任何被吓到的样子。
没有流血没有留下尸体的死亡令人对杀人的忌违感麻痹。这犹如就是游戏的感觉。由于五感感受到的情报实在太过真实了,令一般人也有可能变得对斩杀人这件事不再有任何犹豫。在这种世界滞留越久的话,在现实中也会变得会简单地杀人,感到后悔的时候可能已经太晚了,达也这样想。
(…..虽然已经完全变得没有杀人的禁忌感的自己没有这种高高在上评论的资格。而且,这对于士兵来说,培训出有用的人才也很有效)
达也把意识切换过来,然后喝了一口深雪重新泡的香草茶。
『兄长大人,你知道什么了吗?』
等待达也放下杯子,坐在对面的深雪作出提问。
『虽然无法好好地沟通,但知道的事有几件』
对着专心地看着自己的深雪,达也同样以正面看着她。——虽然不知道深雪在想什么而脸红,但达也打算不触碰这个话题而和预料中一样告诉她从袭击者中得到的情报。
『首先,这次的剧本以某个故事作为基础建立的。是『史基尼尔之歌』』
『…..是其中一个北欧神话吧?好像是,有个叫弗雷的神因为女色而把自己王牌的武器作为使者的奖赏交出,然后成为了诸神毁灭的原因吧。『倾城美女』这个教训看来不管是东西方也存在呢』
『不,稍微等等,深雪』
『是?』
看到用手指抚着太阳穴低头的达也,深雪轻轻地歪头。她就好像在说自己不是在讲笑般的语气。
『刚才的故事你是从谁听回来的?』
『是在小学….五年级的时候吧。母亲大人告诉我的』
虽然说起已逝世的母亲并不是感到悲哀,而是感到怀念是值得高兴。但是达也在那时候,在想『最起码这种误解在去世之前解决掉好吗….』,这种对亲生母亲来说很无情的事。
『你那个解释在很多地方也错了。从某个角度去看可能是这样,但那个神话有着更素朴的说法在』
『…..是这样吗?』
『对,是关于对主人的忠诚心以及勇猛的冒险故事之类的….』
但是想下去的话,那个故事是说用财产来买女性的欢心,透过威胁来让她答应自己之类的,并不能说是素朴
。察觉到这点的达也决定不说下去。
看到不自然地收口了的兄长,深雪以不可思议的目光看着他。
『…..如果有兴趣的话,回到现实后自己去看看吧』
『…..也对呢』
达也想要逃避这个话题,深雪也很明白,但她仍然乖乖地点头了。
『这次剧本采用了的是』
感受到妹妹的顾虑,达也再次打算回到主题。
『说服美女盖德,又或是带走她的那部分吧』
『难道说我是饰演恶女盖德吗?』
『不,所以说…..算了』
盖德并不是恶女,虽然达也想这样指责,但是说下去又会令话题偏移,所以就自制了。
『然后阻止盖德被带走好像就是我的工作』
『真是….』
深雪的手放在胸前,然后不知道为什么露出了入迷的微笑。
『…………』
虽然达也多少都知道妹妹在想什么,但是不想真的听到,所以就没有再说什么了。
『…..但是,想想看的话很奇怪』
以想不开的表情尝试转换话题。
『是什么?』
幸好的是,深雪的注意力转移到达也的疑问上。不过大概她是知道兄长尝试转移话题之上仍然这样做吧。
『这间屋子里全是弗雷的卢恩字母『ing』。如果是盖德嫁给弗雷之前的话应该是不可能的设定』
达也把空的茶杯拿起,让深雪看杯底的菱形文字。
『那就是弗雷的卢恩文字吗。的确在各种地方都看到了呢』
『是结婚后或是婚约定下之后,因为某种理由,弗雷和盖德分开住,类似这样的情况吗?虽然这样的片段我没有看过的印象……』
对着思考中的达也,深雪有礼貌地提出了自己的意见。
『兄长大人,这里在某个意义上,是rpg的世界。我认为剧情的设定不一定会跟原本的一样』
对着深雪最重点的指责,达也也只能投降了。
来访的人并不只有早上的五人组。
第二组是和最初的五人组一样身穿红色盔甲的七人组。他们也同样只是化为『灵魂』然后消失,并没有获得什么情报。
现在,正在作为对手的第三组,里面有比起第一组更重装的四个人,以及相反地穿着类似长袍般,并没有穿着盔甲的两人,是六人小组。
重装备的四个人拿着大型的盾放在前面慢慢接近。而达也无法了解他们的意图。如果这是四十人而不是四人的话,又或是在狭窄的小路或小桥上的话,就有着让人无法从前后攻击的意义在。但是在这种开阔的地形跟四个人,就只能做到把后面两人藏起来的效果而已。
(藏起来?)
他在意识到这个可能性的中途,到刚才为止认为只是杂音的声音,化为人声。
『…gr?nn vindr 』(译者:这里其实是咒文)
声音是从盾牌的那边。后面看似正在咏唱的两人。
看到红色的光的同时。
达也舍弃了长枪,不,是丢出去,然后向侧闪开。
并不是从大脑发出讯号的反应,而是根据习惯而对四肢下命令。被八云训练出来的身体,看来在虚拟的世界中也能随心所欲地活动。
看来一次还无法阻止他,第二次,在地上翻滚的达也马上站起来。对方想也不想就站离了盾牌构筑的墙壁。
在上一秒他站着的地方,被火焰攻击了。
他投掷出去的长枪刚好丢中了其中一个穿着长袍的人。看来并不是致命伤。还抱有着人形。并没有化为鬼火消失。
没有被不幸选中的另一人,在长袍之中能够看到开始惊慌的少年的脸。但是那个少年在嘴唇颤抖的同时,开始咏唱。
『ek fleygja trir geirrmuspilli』(译:alo中的其中一个魔法,意思是『我,投射出三支炎枪』)
那是哪里的语言,达也并不知道。恐怕是北欧系的语言吧,就只能猜测而已。但是不知道为什么,能够大概明白他的意思。
(投射出火焰之枪,吗?)
敌方的魔法使——虽然幻想小说中会称呼他们为『魔法师』,但不想这样称呼——已经准备好发射炎枪。这在现实的话用术式解体也好,术式解散也可以无效化的幻象,但不知道以语音来输入指令的这个世界来不来得及用无系统魔法来迎击。
舍弃了长枪的达也,用右手拿出了放在腰间被称为维京刀的厚实的单手剑,左手则拿出了有着十个钩子的维京匕首。
然后就这样冲向拿着盾牌的前卫。
他们个人的体势是面向达也,但并没有到了令阵型变化的程度。达也现在位于横着拿着盾制造墙壁的前卫侧面。从他角度去看,现在的敌方阵型是一直线。并不是一对四,而是一对一出现四层而已。
站在最前面拿着盾的少年,达也从旁边拿着维京刀砍下去盾牌的边缘。他从一开始就不对这把刀又或是自己手中的暗器抱有期待。达也只是把维京刀当作是棍棒的代用品而已。
和预料之中一样,不用说斩开盾牌,连伤痕也没留下,但厚重的刀身的重量,作为棍棒来使用就足够。少年左手拿着盾,而右边被打击,令他身体的正面暴露在达也面前。
达也拿出藏在左手的匕首。少年瞬间把长剑挡在面前。——正中达也下怀。
那把刀被达也的维京匕首的钩抓住。然后达也就和前卫的少年十分接近,令魔法使的炎枪无法发射。
红色长袍的少年取消了魔法。达也从感觉就得知了。先把这种感觉的疑问先放在一边,他把匕首变回刀刃的状态。对手的少年令人佩服地没有放开长剑,但那也没有任何意义。这样的话保护少年的就只有盔甲了。
达也提高右膝。他身穿的皮甲比想象中更灵活。
并不是用膝盖攻击,而是把脚收束的到胸口的高度,然后顺着势踢飞他。达也抓着倒在脚边的少年的下巴。
把以筋斗踢打倒的少年作为脚踏台,顺便踩碎他的喉咙,达也冲向下一个敌人。一列纵队虽然散开,但离半包围仍然还差得远。实际上一对一的状况仍然持续着。
『set,cartridge·no.5』(设定,五号磁碟)
为了预防下一个魔法,达也进入准备释放无系统魔法的状态。在这个世界的系统资料中重现的无系统魔法,究竟能否击落这个世界的魔法,达也并无法确认。但是,不可能是毫无效果的。这点已经确认了。在这之后就在实战测试了。
达也言语中的指令是『魔法师』中阻断伤害的魔法。但是他尝试着接触的少年却误会了。
少年的眼从达也的武器移开。只看着对手的武器来战斗也不能说是正确。但是把注意力从对手的武器上移开肯定是错误的。
达也特意从正面用维京刀劈下去。
把力量集中在盾上的盔甲少年,导致反应慢了一拍。身体向后闪,而盾则浮起,无防备地露出了自己的脚。
达也踏在他的膝盖上。
虽然没有骨折的触感。再说被皮肤和肌肉包围的手根本没有骨头的感触在。犹如是某种有弹性的树脂,超过了它弹性能够接受的程度,导致扭曲了的感觉。
但是尽管无法重现人体的内部构造也好,人类的反应却好好地重现了。少年发出了巨大的悲鸣然后倒下了。
听到旁边咏唱的最终一节。看来魔法使抱着杀伤同胞的觉悟咏唱着。在他转过头,看到的是幸好己方的人倒下了,红色长袍少年向达也释放了魔法。
『load』(载入)
达也用语言指令载入由一开始就选择了的启动式。然后同时,用左手指向正在飞过来的炎枪。如果要躲避的话应该是刚刚好能够躲掉的速度吧。但是不能确定能够避开着弹后扩散的火焰。
所以达也打了一个赌。
透过高密度的想子来破坏魔法式,术士解体。
试也没有试过,但仍然尝试用想子弹来迎击魔法。
伸直的指端生成出发出光芒的弹丸——可视化的想子弹形成了。直到而当中释放出光线,只花了一瞬间也没有。
炎枪和光线在空中冲突,
然后发生了物理性的爆炸。
意料之外的结果令达也的动作停下了。主要是因为惊讶而令他僵直了。在战斗中绝对不能表露出的弱点。达也慌张地重新摆好架势,幸好并没有人在这个空隙进行攻击。
穿着盔甲的少年也好
,长袍的少年也好,红色的敌人全都惊讶地看着空中发生的爆炸。是在他们的游戏系统中不可能发生的现象吧。如果不知道这是因为达也是从不同的游戏平台来的话,会受到更大的冲击吧。
而事实上,就是这样。
『诶,刚才的是什么技能?』
『难道是boss技能的新要素吗?!』
少年们的注意力完全离开了达也。达也趁着这个好机会做实验。
『default,load』(载入,预设值)
现在,架空的cad中的5号磁碟中是储存了无系统魔法启动式的数据。而当中的二号启动式是『术式解体』、三号启动式是『术式解散』、五号启动式是『再生』(但是在三种魔法即使没有cad的协助也能够正常使用)。然后当中的一号启动式,是预设的『幻冲』。
达也的左手射出了有着尾巴的想子弹。
化为光束的想子弹击中了穿着长袍的少年——胸口中开了个洞。
在现实世界中,达也的『幻冲』并没有能够造成致命伤的威力。能够把对手的动作拖延个一秒左右已经是极限了。最初实验的时候,树干被刨进去也好,看来并不是受游戏系统的补正。达也认为和原本的魔法力无关,而是被重现成一种拥有一定威力的其他魔法吧。
但是,有用。总之看起来能够当成『分解』的替代手段。
『default·load』(载入,预设值)
由于指令是透过语音输入,所以会颇费时间,在近身战中恐怕很难使用吧,但是中距离的话就是十分有效的武器。
(看来有必要测试出有效射程距离)
用想子弹贯穿另外一个魔法使,这次则是对两个重装剑士一个一个使用『幻冲』。
盔甲也毫无问题地贯穿了。但是却无法射穿盾牌。
(这点要注意呢)
完成实验的达也,对着驾着盾弹开想子弹的剑士,用维京刀和维京匕首的组合打倒了他们。
而因为腿部的痛楚而无法动弹的少年,则被放置在一旁了。
而那天,并没有新的客人来临了。使用这些时间,达也在太阳下山之前在屋子的内庭中和深雪一起测试能够使用的魔法的性能。
然后在那里明白的有三点。
能够使用的魔法种类的确被限制着。虽然这已经是知道了的事,但深雪能够使用的魔法就只有有关加热和冷却的振动系魔法,以及移动·收束·吸收复合系的治愈魔法而已,而达也能够使用的魔法就只有直接操作想子的无系统而已。但是实际上也不是发动了魔法,而是重现了一些外表一样的魔法而已。不过其中一部分的魔法连效果也完全地重现出来了,所以说『能够使用』也没有错。
第二点是,把达也们的魔法在这个世界重现出来的系统和把红色长袍的魔法使们的魔法表现出来的系统是不同的。炎枪撞上想子弹的时候,发生的爆发,是针对不同的系统发生冲突所产生的错误的警告。而这个警告,在这个系统创造的世界中,是作为爆发这个现象被认识。
然后第三点,就是魔法的射程距离被严密地设定了。基于魔法的种类,令到当中的射程有差别,但恐怕也在三十米左右。然后超过这个距离的魔法会完全消失。而这个数据化的条件是基于圣遗物的机能受另一边的电子系统的影响吧。
总括而言,从结果上来说是满足的,得到了现实的魔法和这个世界的魔法有着确实的差异的结论。虽然在游戏空间中的确比起现实更麻烦,但如果把现实的力量直接转移到游戏中的话也很无聊。最少,对现实有不满的人更不会特意去玩这种游戏吧,达也决定接受这差距。
和刚才说的一样,这个世界并不需要烦恼生理需要。正确点来说,并不会出现新陈代谢,也不会排除身体的废物。达也察觉到这次更加明显。在去年被卷入的剧场空间中,有着流过汗的记忆在。但是这次却没有。如果想想的话,把皮肤撕裂开也不会流血。从此可得知,不会出汗也是当然的。
因此,也没有必要为此而入浴,但由于战斗中曾经在地面翻滚,达也身上被土跟尘埃弄脏了。而且这个世界很寒冷。为了令身体暖下来而出现了入浴的渴望。
这间屋子也有浴室在。也有着绕水上石头的日式桑拿和木制的长凳。看到已经是晚上,两兄妹判断出今天应该没有人会来,在吃完晚饭后决定入浴。
达也用打上来井水灌满了桶子。
深雪则用魔法烧热石头。由于可以作为浴缸使用的大桶有两个,深雪将其中一个桶子的水加热到适当的温度。
虽然没有找到肥皂或是刷子,但原本这里就是不需要注意皮脂的虚拟世界,只是让人温暖身体以及给人已经变干净了的心情的模拟入浴。所以兄妹两人都认为用毛巾擦身就足够了。
『兄长大人,你先吧』
『不,你先吧。这是寒冬的晚上。身体应该很冷吧?』
『怎看都是兄长大人你比较脏。还是我帮你洗背吧?』
看着恶作剧般笑着的深雪,达也马上就投降了。虽然是在开玩笑,但如果放着不管的话感觉她真的会这样做。
蒸汽浴基本上是为了促进流汗,但在设定了不会流汗的这个世界中,就只能期待蒸汽能令身体上的污垢更容易洗掉。所以达也放弃了原本那种夹杂着冷却,然后多次入浴的方法,而是选择了让身体暖起来后,只是用水来洗掉污垢。
而事件就在之后发生了。
深雪正在入浴的时候,达也在暖炉前面察觉到一点。虽然感觉『有点太久了』,但平常深雪就是慢慢洗澡的类型。在没有任何娱乐的这个世界,已经经过了两日(感觉上),而且深雪还没有像达也一样进行模拟战活动身体。是透过入浴来舒缓压力吧,达也在那时候是这样想。
但直至听到浴室传来不自然的碰撞声。
很微弱的声音。达也听得出那是水桶掉下来的声音,考虑到和浴室的距离,和浴室是被隔开的,声音应该是颇大的。一般的话深雪并不会笨拙到发出这种声音的。
恍然大悟地察觉到事实,达也慌张地站起来。直接跑向浴室。到达更衣室,隔着门喊话。
『深雪,怎了?』
想到有可能只是不小心手滑了,第一下是轻声询问的。但和他担心的一样,里面没有传出回答。
『深雪,你还好吗!?』
在稍微犹豫了一下后,达也打开了浴室的门。而里面涌出了大量的蒸汽,遮蔽了达也的视界。在蒸汽少了一点后,反映在达也眼中的,是无力地躺在长凳上,深雪薄桃色的雪白皮肤。达也不好的预感中了。
虽然浴缸式的浴池也是,但桑拿有着为了令人流更多汗的一面在。深雪十分喜欢入浴。所以今天也是打算这样吧。
但是在这里,达也和深雪也不会流汗。那恐怕不只限于他们两人,恐怕这个世界所有的角色,都没有流汗的机能在。
即是说,不管身在蒸汽多久也好,也不会流汗。忘记了这点的深雪,在里面想着『再一会』『再一会会』,最后就被热气击溃了。即是说,在高温湿热的密封环境中中暑了。
达也的眼中会出现动摇,是因为深雪倒下了,还是因为缠绕着深雪身体的浴巾松开了。幸好浴巾并不是完全掉落了,必须要藏起的地方勉强地遮住了。虽然避免了最恶劣的事态,但是这是随时都有可能演变成『最恶劣的事态』的状况。
即使不管这点,深雪处于失去意识倒下的状况。达也没有任何可以犹豫或是迷惘的空闲。
(明明没有汗腺又没有血管为什么会中暑啊?!)
这样在心中吐槽也没有意义。因为这里从一开始,就是无法解释的世界。尽管无视了中暑的条件也好,也有可能因为随心而重现出症状。现在虽然只是模仿了失去意识的症状,但无法保证不会出现痉挛、脑机能不全这些状况。
达也尽量不碰到深雪的身体地——虽然要完全不碰是不可能的——用浴巾包起妹妹,然后用桶中的水由头倒在深雪身上。接着,在她全身湿透的同时横抱起深雪。走出浴室的达也的目的地,是自己房间。不管自己的床会湿透,放下深雪,然后在门没有全关上之下开窗。
冷风吹入房间,让寝室的温度下降了。轻轻地碰一下她
的脖子,感觉到深雪的体温开始下降。由于没有流汗,所以应该没有必要补充水分,但以防万一。这样想着,达也闭上窗子去拿水。
深雪首先感觉到的是安心感。
(有种兄长大人的气味……)
那其实并不是体臭,而是在上面睡了一晚的达也,残留下来的灵子。平常的话,为了不让人感觉到额外的声音而无效化着,但深雪是精神干涉系统的魔法师,对灵子波动以触觉来捕捉,并且加上嗅觉来感觉。所以她的『嗅觉』把兄长残留的灵子捕捉为『兄长的气味』。
在这个被安心包围的绝对领域中,虽然想要继续睡下去,但马上就被不舒服的湿气拉回现实。
(为什么床会这么湿……?)
用湿来表现已经算是低估了,她躺着的床已经湿透了。
尝试抬起身,但察觉到皮肤碰着湿透的床单,她才察觉到自己的姿态。尝试悲鸣却没有发出声音。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浴巾轻轻地包着自己,不如说只是单纯的围着自己而已,在兄长的床上,全身是汗的自己。悲叹和欢喜化为巨大的冲击袭向深雪,夺走了她正常的思考力。
『深雪?太好了,你醒过来了……』
看过去从房间门口传来的声音的主人。在黑漆漆的房间中不知道为什么清晰地映照在深雪眼中的兄长。伸出水的手,以及达也露出了松一口气的表情。
『兄长大人,为什么!?』
深雪仍然一片混乱,然后抬起身,用手压着心口,把自己受到的冲击化为向达也的大叫。
突然被深雪怒吼的达也吓了一跳。如果是睡气的话又真的太有迫力了。
『兄长大人,深雪我很悲伤!如果兄长大人期望的话,不管是怎样的事我也不会拒绝的啊!』
这个妹妹究竟误会了什么………。
达也的脑海中浮现的就只有这一句话。明敏的他被莫名其妙的迫力吓到,思考就停在那里了。
『一句,请你说一句话!深雪很乐意将此身奉』
『不对深雪等等!』
察觉到太过不对劲的话从妹妹的口中说出来,达也成功地截断了她的话。由于太过焦急了说得太快了,但恐怕深雪的话『奉』之后——是『上』吧——,总算是在她说出来之前停下,达也都快想夸奖自己了。
但是,事态还没有收束下来。
『你倒在浴室了』
不给予深雪反击的游余,达也直接将事实这张最强的卡片砸在桌子上。
『……诶?』
效果一看就知道了。
激情一下子冷却下来,深雪以呆住了的样子看着达也。
把双手露出来,胸口终于冷静下来的样子。
如果不让她赶快取回理性的话实在是让人受不了的光景,达也稍微觉得有点可怜地开始说明发生什么事。
因为兴奋而脸红的深雪,脸开始变白。在说到达也在她躺下的时候去拿水的时候,深雪的脸已经完全没有血气了。——她的心情就犹如血色消失着般。
『真的非常不好意思!』
深雪突然平伏在床上。是最高级的道歉方式。如果是平伏的话,当然,在水平俯下的时候,是无法挡着胸口的。
『我居然多次作出如此无礼的事!不单只是给兄长大人你添麻烦,我还怀疑责骂你,深雪我——!』
『别在意!我也没有在意!』
达也在深雪把手从胸口拿开平伏的时候,就已经看向侧边闭上眼睛。所以没有看到深雪走光,但不巧地不看的话实在不知道什么状况。达也认为比起想象妹妹不穿衣服的身姿,倒不如偷偷地看一眼还不会那么害羞。
『我会在客厅,你在穿好衣服后再过来吧』
用勉强地冷静下来的声音这样说。特意让自己不会看到深雪般,特意转了270度,维持着闭上单眼——具体的来说是闭上右边的眼睛,不让右方的床进入视野,快速走向房门。
深雪用力地抬起身,双手压着胸口,身体龟在一起的姿态,达也当然没有看到。但是达也却诅咒自己的唤起力在这种时候把这个光景描绘出来。本来是为了在战斗的时候,在视觉失明的时候能够辅助的技术,但在这种场面根本不需要用到这技术,他在心中不断说着。
终于踏出了自己房间。背后传出了羞耻的悲鸣,虽然有压抑着,但仍然经过木门传过来,达也就走向了客厅。
在梦空间虚拟世界的第三天,早上。达也听到窗外的噪音就醒来了。
(没有回去……)
眼中映照出的是和昨天一样的寝室。达也确认了自己仍然被囚禁在梦的世界,然后叹了一口气。
(果然不理解剧情,触发必要的事件的话,完成它的话,是不会醒来吗……)
只是战斗的话是不行的,发生了妹妹也不想想起的事件,也没有满足必要的条件。
(不,再说昨晚的那件事是必要的事件吗?)
如果那时单纯的事件的话……这样想下去,就会想不管一切地分解这个世界。
(通关条件,肯定是不好得去哪的事吧。……但是为什么,早上就开始那么吵)
天空被厚云覆盖着,无法得知太阳的位置。但也有可能已经不是『一早』而是午前了,想要再睡多一会是达也的真心。——昨晚精神上究竟有多疲累。
但是他在心中埋怨的时候,也从不知道为什么会完全没有湿气,暖暖的床上起来。快速的穿起衣服和盔甲,把维京刀和匕首摆在腰间,然后就离开了寝室。在玄关,深雪拿着达也的长枪等着他。
『早安,深雪』
『早安,兄长大人。睡得还好吗?』
深雪在经过昨晚的事,最少在表面也没有表达出难受,令达也松了一口气。
『嗯,我休息得很好』
达也知道床上没有任何湿气是因为深雪很好地使用了她能使用的魔法。
『那样就好了』
这件事可能让深雪连锁性地想到昨晚的事,虽然有着这样的担心,但看来妹妹把这件事整理为意外。而这点令达也松了一口气。一直纠结在梦中的事反而会令自己难受,是去年的惩罚。
『早餐已经准备好了』
『我会尽快处理完好的』
对着深雪轻口(?)达也也以轻口的语气来回答,但不知道为什么察觉到这次会很麻烦。——反过来说,有着这次就能够完结这个闹剧。
『祝你武运昌隆。在紧急的时候,我也会出手的』
深雪也不知道为什么有一种这会是高潮的感觉。能够感觉到她的认真。
『应该不会到要你出手的程度吧。我去去就回』
被优雅地行礼送自己出去的深雪,达也打开门走出去了。
(这次是两组人吗)
达也会这样判断,是因为两组人的外观明显很不同。
一方是见惯了的红色集团。但是这次并不是少年,而是被夸张的红色灵子光缠绕的青年……不如说是成人男性率领着。
然后另一方……变化还真多的组队。
让人认为最年长的流浪武士青年(?),果然是红色。但是缠绕着其他六个人的颜色不同。水色,黑,包围着金色的绿色,粉红色,各种不同的发色和衣服颜色,更有人戴着猫耳朵。而且,还有女性混在里面这点。
不对,这个形容是不对吧。如果从人数来看,应该是混在女性里面的青年和少年。或是说,一个少年带领的五个美少女亲卫队——从某个喜欢复古游戏的朋友听说过某个『美少女后宫』之类的术语——以及她们的保护者,吧。
站得稍微有点分开的两组人之间的视线交错后,达也对率领红色集团的壮男搭话。
『你有对话的意思吗?还是说也不用说?』
看来达也的话很意外吧。青年带领的红色集团,以及黑色少年带领的美少女亲卫队加一开始各自商谈。虽然内容并没有传到达也耳中,但看来到达了交给领导人决定的结论,红色青年和黑色少年的视线交错了。
青年把手放在剑柄上。
少年则是『不要这样嘛』制止了以及挥手,同时一边苦笑说着『我知道』点头。
青年只说了『你知道那就好』,然后放开了剑柄。
视线和身体语言的商谈的结果,回应达也问题的是黑色少年。
『我是桐人,你是?』
听到黑色少年报上名,后面的亲卫队加一的脸浮现出疑问。看来少年的行动对他的伙伴来说是意料之外。
比起达也回答更快,其中一个少女,
粉红色头发的少女『噗』的笑了一声。她的脸上写着『你在干什么啊你?』。
但是,即使对她们来说是意料之外的言语,但对达也来说,是终于能够得到的常识反应。但是很遗憾,在现在这种状况,达也也只能以不能说是有常识的话回答。
『我并不知道在这里能报上的名字』
在名为桐人的少年的后方,不知道是不是笑点低的粉发少女再次笑出来。她认为这是装帅的话吧,肯定。但不知道为什么达也本人也这样想。
但是达也并没有其他回答。他不认为在这里报上本名有任何意义。他是被这个『剧场』卷入去的『表演者』。
他是妨碍想要带走扮演盖德的深雪,负责阻碍的敌对角色。如果重视身为深雪兄长这个关系的话,角色名称就是盖德的兄长佩里。
但是如果重视妨碍史基尼尔的角色的话,就会是盖德父亲,屋子的主人基米尔。
想到这点,达也提出了一个疑问。
『你的名字是桐人的话,这次的史基尼尔是那边的青年吗?』
『史基尼尔?』
发出疑问的,是金发的少女。
『我是火之精灵的尤金』
红色青年听到达也的问题,报上了自己的名字。
听到这个名字,达也歪了头一下。
『火蜥蜴?炎之精灵?……啊啊,难道那就是那边的组织名吗?』
面对达也的人,全部开始互相看着大家。
『无名先生』
黑色少年桐人对达也搭话。达也也接受了『无名』作为自己的称呼,然后转向看过去。虽然是藏起来,但达也到现在也没有察觉到,少年的肩膀上坐着一个长着翅膀的小人少女,犹如就像是小妖精般的存在,在桐人耳边说着些什么。
『虽然有点不可能,但你,是玩家吗?』
对着这个问题,达也并没有回答,而是反问。
『玩家是什么意思?』
桐人,以及站在她旁边同样听着疑问的尤金,也露出了惊讶的表情,皱起了眉头。大概,是无法理解这个问题的意思吧。不用说,达也亦没有说明的打算。
『在自己选择角色,然后在规则中自由游玩的人,如果是这个意思的话,我们并不是玩家。站在这里,并不是我的意志』
火之精灵的集团中传出了一句『果然是npc啊』之类的话,但达也决定无视。被当作npc是从昨天就开始的事,而且比起没有打算对谈的少年,今天已经好很多了。
而且,桐人也没有接受达也是npc这个判断。他有着想说下去的打算,可能是这点让达也感到好感。
『桐人……你是让我这样叫吧,我可以提出疑问吗?』
达也没有等待桐人点头,然后继续提问。
『你们是玩家吗?』
黑色剑士后面的少女们,和红色流浪武士小声地交谈后,面向达也。
『对。我们是alfheim online的玩家』
『alfheim online……。那是透过电子工学技术实现的虚拟现实线上游戏,我这样理解正确吗?』
『……对』
『果然是混线了吗』
达也的表情出现了接受,以及叹息的表情。
『但是,只透过电子工学技术,就能够把视觉、感觉、触觉完全重现的虚拟环境,而且还透过网络进行共享……。你那边的世界的技术,看来比起我这边的世界先进多了』
『……什么?』
少年的脸上露出了到现今最为困惑的表情。达也虽然察觉到,但没有再说更多话了。
『虽然我对线上游戏不太清楚,但是来到这里果然是因为任务吗?』
站在少年后面,拥有水色长发,十分显眼的美少女对黑色剑士,不对,是他肩膀的小妖精询问『这个人,真的不是玩家吗?』。但很遗憾,小妖精的回答并没有传到达也的耳中。
『是啊。我们是受弗雷的委托来带回盖德』
对着黑色少年的话,这次到达也感到疑惑了。
『带回去?盖德已经和弗雷结婚了?这样的话你们不是史基尼尔?』
这次到绿色和金色的少女对桐人搭话。
『哥哥,这个人,看来误会了我们是因为其他任务而来』
在这个世界的时间轴,弗雷和盖德已经结婚了。然后因某些原因盖德好像死了。弗雷无法放弃死去的妻子,对属下的妖精发布了如果到尼福尔海姆取回盖德的话,就给予奖赏。
(真是的……是史基尼尔的故事和赫尔莫德混合了。如果是这样的话,果然把深雪带到弗雷的地方就是回到现实的条件吗?)
『桐人』
大概把握到整件事的达也,因为好奇心提出了一个疑问。
『弗雷说给予什么奖赏?如果是盖德成为妻子之后的话,『胜利之剑』已经不在弗雷手上啊』
『是『斯基德普拉特尼』。这艘船在下个任务是必要的』
和少年亲密地谈话中被阻碍,表示出不满的绿金少女闷闷地回答了达也的问题。
『原来是这样』
在这之前一直让桐人当达也的对手的尤金,看来等不及拔出了剑踏前了一步。
『乖乖地交出盖德就好。如果不是的话……』
明显的恐吓呢,达也的眼微微闭起来。
『尤金,等等!』
在这种一触即发的气氛中,插入来的是水色长发少女。她用背面面对尤金,然后看向达也。
『我是亚丝娜』
听到她报上名后,不知道为什么火精灵的集团出现了动摇。『那就是……』、『看到真人还是第一次啊……』、『诶,狂战士治愈师原来是这样的美少女?』之类的话漏出来,但达也对带来奇妙的即视感并没有露出苦笑,沉默了。
『亚丝娜吗。然后呢?』
『……无名先生,能够让我和盖德谈谈话吗?』
名为亚丝娜的少女一瞬间不知道说什么,好像是因为不知道如何称呼达也吧。——结果,看来决定了和恋人(?)一样。
『你在说什么白话!』
从亚丝娜背后,传来了尤金烦厌的声音。
『那不是玩家。那样的话就是npc啊。不是友好的也不是中立的,是敌性的npc,敌人啊!怎会有交涉的余地』
『即使说是敌性,也只会在这边攻击后作出反击啊?就算不是玩家也好,那个人也有自己的意思。我不认为无法跟他交涉』
亚丝娜现在,背对着达也。全身都是空隙,而且她的伙伴们没有一个人正在警戒着。难道说这就是被信任着吗。达也这样想。
如果对方有打算谈的话,达也认为回应并不是一件坏事。回到现实是他首要,而且是唯一的目的。因此,这种胶着状况并不是好事。说不定让深雪见『弗雷』就是通关条件,所以亚丝娜的提案反而有着考虑的余地。
但是,看来他们的游戏并不是如此和平的东西。
『如果说他有着自己意志的话就更不可能!那家伙昨天就干掉了我们18个伙伴。其中一个还在被折断脚的状态,在无法飞行的区域被放置到冻死这种残酷的杀法!』
『……没有使用治愈吗?药水呢?』
『使用魔法的是第一个被杀掉的』
在游戏中可能是理所当然的,看来昨天的少年们无事生存了的样子。听到尤金的话,达也想的就只有这件事。
『药水用完的却是那家伙的失误,但没有给予最后一击也没有治疗,就这样放置在一旁的家伙,根本就没有可能对谈』
达也也有藉口。被人单方袭击居然还期待会帮你治疗,是不是太过讽刺了,但既然已经被判断了『无法对谈』的话,就只能接受。
『和刚才说的一样,首先由我那边上,桐人』
红色青年对黑色青年搭话。
『亚丝娜,退下。把我们这边的做法推到尤金身上是违反规定的』
听到桐人说的话,亚丝娜就好像被后面拉着头发般退后。
『让你久等了,佩里』
原来如此,看来尤金听说了,昨天深雪称呼达也为『兄长大人』。但如果是这样的话,尤金和桐人之间并没有合作关系。如果报酬只有一个的话,不如说是竞争关系吧。但即使是这样,仍然进行了谁先上的商议,真的有够绅士,达也这样想。
然后,他觉得很羡慕。对他们来说,战斗仍然算是游玩的程度。在如此接近现实感觉的世界中厮杀,虽然让达也有血腥的意图,但达也希望那只是错误的担忧。
『再说一次。交出盖德,
不然就』
『不会交出』
达也这样截断了尤金的话。『让深雪见弗雷』还好,但说『交出深雪』,达也是不可能会点头的。
看来尤金也没有打算再说下去。达也也没有预测会有问答再次出现。但是,对他来说有一点是意料之外的。
『一个人可以吗?』
『不要把我和那些新手毛头一起比!我一个人就足以结束你!』
尤金猛然劈向达也。看来的确有能够说自己是不同的资格,青年的太刀和昨天的少年们的武器,锐利度完全是不同次元的。不管是双手拿着的剑也好,从外表上来看也好,看来是圣剑或是魔剑之类的。
相对的,达也拿着的长枪只有枪头是铁,而且枪柄连皮革也没有,纯粹的木制。如果吃正了尤金的斩击的话,恐怕马上就会被斩断吧。
达也没有打算正面吃下这种重量级攻击。配合着步伐,不断转着枪,然后用枪柄抵向双手剑的中间,从而避开直击路线。而枪头则瞄准脚,让他的体势崩掉。
综合他们昨天说的话,他们真正的战场是天空。而证据就是,尤金虽然有很好的太刀,但脚的动作却不是很熟练。但老实说,达也判断自己操纵武器的技术,尤金比自己优秀吧。不过脚步、体势的话达也总算是站在优势。
尤金的脸出现了生气的神情。恐怕比起无法作出有效的斩击,体势方面的劣势令他生气吧。和尤金交锋,不如说更像是用刀劈在盾上,的感觉……。
在达也特意露出了空隙的一瞬间,尤金以乱来的姿势大力斩下去了。
达也向后退了一步躲避,然后向挥出了过大一击而无防备的青年踏出一步。
红色青年笑了。
维持着崩掉的体势,青年用单手的力量把刀由右向左回斩。
腰没有用力的斩击。如果是这样的话达也拿着枪就可以挡下吧。
但是达也并没有用枪柄挡下了青年的剑。
他放开长枪,然后对青年挥剑的右手,用左手手刀劈下去。
从青年手中脱离的剑在达也背后掠过。
单单只是这样,达也的皮甲就被撕开了。
刀并没有到达盔甲之下。但是,如果是现实的话,就只有皮肤会被斩到吧。而达也并不会在意没有流血的伤口。
被手刀劈到的右手就这样和左手一同被抓起来,然后用右手抓着下巴下方。
在左手拉起的同时,用右脚踹向对手的右膝,达也把身体向左翻的尤金整个摔在地上。
经过变化的跳腰。和标准的跳腰不同的是,并不是绊倒,而是直接用脚跟踹在膝盖上,这样就不用和对手有着近距离接触。并不是抓着对手的衣襟,而是直接用手掌推起下巴,这样的话尽管对方的头回过来也能够打在地上——。
地上发出了巨响,两人的重量砸在地上。达也在上面,尤金则在下面。达也的右手,依然抓着尤金的下巴。
虽然没有头骨碎裂的感觉。
但,的确有相对的力量在。
达也站起来,而尤金则无法再起。
还有呼吸。但是,青年的眼睛翻白,失去意识了。
在肃静之中,达也建起长枪,枪头指向桐人。
少年的身体缠绕着任何人也无法触碰的黑色灵子光,拔起了剑。
亚丝娜对桐人伸出了手,但金发和粉发少女阻止了她。
为了不把倒下的尤金卷入,达也以半身体势移动了十步。
桐人则以慎重的侧布跟随达也。
达也停下,桐人也停下了。
下一个瞬间,桐人以达也也追不上的速度突击。
达也马上就知道自己看错了这个少年的实力。
少年很强。
操作剑的技量,肯定远远超越达也用长枪的技量。
也在尤金之上,脚步完全没有一丝迟钝。
犹如就是几年间,每日,都在挥剑般,没有一丝空隙的刀法。
然后最让达也惊讶的是,斩击和光是同时出现的,那已经超越了人类的斩击速度。不对,那已经完全超越了人类能够到达的速度。虽然达也没有被砍到骨头那么深,但那时因为在挥剑之前就已经开始在预测他的动作才回避到,那也是因为剑在发光的时候就不会途中转变目标,也是因为以超越人类速度挥剑的少年的动作有着停滞。
但是,被称为硬直时间也好,也只有一瞬间,达也却无法知道。这是因为,尽管从挥剑之前就开始回避也好,完全的成功的回避一次也没有过。
那已经不是能够选择手段的场合了。
被斩的伤害,恐怕也差不多到达极限了。
黑色剑士的剑,开始发光,
而达也用长枪接下。
在枪被斩断之前,利用枪柄,达也大幅度向后跳。
他假想的磁碟,已经设定好了。
『default,load』(载入,预设值)
右手单手拿着长枪,达也的左手手指指向黑色剑士。
可视化的想子弹飞向桐人。
而少年则以反射神经扭曲了身体。
幻冲的想子弹,掠过少年的腰间,划破了衣服。
第二弹已经装填上指尖了。
少年用剑挡着。
达也放出幻冲——而桐人居然斩开了想子弹!
完全意料之外的状况,令达也硬直了。
黑色剑士猛然冲刺。
达也无意识地,用右手把枪放在肩膀上。
黑色少年在使用带光的斩击的时候,达也察觉到当中有一定法则存在。
在剑发光之前的动作经常是一样。
并不是以同样的姿势来重复带光的斩击。
尽管各自的刀法不同,但开始的动作也是一样的。
达也在面对超越人体极限的剑速,未受到致命伤,是因为在一早就看穿了当中的法则性。
他尝试做的,完全是模仿而已。
而当中有着痛苦,同时,也是基于最少要对无法对应的攻击作出一点牵制。
黑色剑士的眼中流露出惊讶。
桐人摆出像是滑倒般的体势,然后左手向前,右手则把剑放在肩膀上。
少年的剑发出了红光。
达也没有察觉。
自己的枪,也发出了相同的光。
达也伸出了枪,刺向桐人。
以慢了几秒后,少年也伸出了剑。
达也的枪贯穿了桐人的左肩,
而桐人的剑则贯穿了达也的胸口。
好像听到痛心疾首的悲鸣,
达也维持着胸口插着剑,回头一看。
在不知不觉间,深雪站在屋子的玄关,偷看着。
虽然不是即死这点很不可思议,但那种事马上变得怎样也好了。
深雪那美丽的脸因为悲叹而扭曲着。
让妹妹露出这样的表情,做哥哥的真是失格了……。
达也在意识开始飘远当中,挤出最后的力量。
想子和灵子互相缠绕的电子网络。
干涉他的构造情报,达也把这个世界『分解』了。
从全方位也能听到,数百块玻璃碎片掉落的声音。
达也的意识这次才跌进去黑暗中……。
『……大人,兄长大人,兄长大人!』
拼命地叫唤着自己,亲爱的妹妹的声音。
为了回应这把声音,达也让意识从黑暗中浮上。
『深雪……别哭了』
『兄长大人,太好了!』
这样说着,深雪紧紧抱住达也。
达也抱着妹妹,然后看了一下四周。
这里是他们的家,他的房间。
他仍然穿着睡衣,被同样穿着睡衣的妹妹,在床上紧紧抱着。
而墙壁显示屏中的日期,的确是他记忆中的第二天。
客观的来说,他只是普通地睡下,然后普通地起床而已。
『睡过头了呢……。早上的锻炼看来来不及了』
『真是的……兄长大人你』
听到达也的声音,深雪一边抱着一边以苦笑不得的声音回答。
『深雪……你也看到了?』
要提出这个问题,没有犹豫是谎言。
但是,那并不是询问就能解决的。
『……是的。兄长大人,深雪我在那时候,以为心脏都要停下了……』
『那并不是现实。你知道的?』
温柔地抚摸着深雪的头发,这样说来让深雪放心。
但是,深雪抱着达也的手并没有放开。
(……算了,也好)
说起来,水波刚好正在回本家。难怪没有谁来打扰。
达也暂时让妹妹随心所欲。为了把意识从深雪柔软的身体移开,虽然也不是这样,但达也想着昨天的梦。
一开始,是关于他的本体。关于透过电子工学技术创造出的虚拟现实世界,和灵子形成的梦幻
假想现实世界混合的原理。关于电子工学来干涉灵子的技术的可能性。
但是,最终达也的意识,被昨晚的战斗吸过去。
和黑色剑士的死斗。感觉很久没有被逼到那种地步了。想起在压力中,用剑和魔法来战斗的兴奋。
(如果那是这个世界运营着,纯粹的游戏的话,就能够有向那个少年复仇的机会呢……)
被那种莫名其妙的世界卷进去就真的不想再来第二次了,但如果能和他再一战的话也不错。达也怀着矛盾的想法。
——不知道是幸运还是不幸,在那个世界的再战的机会并没有来临。让深雪和达也看到那个梦的圣遗物的本体,结果还是无法知道。
魔法科高校的劣等生xsao联合企划part-2:versus 2
翻译:yu°
图源:@传说の自由
协力:@[emailprotected]咲yura
1.
“呐,哥哥,量子计算机是什么?”
——高中一年级,并不擅长数学和物理,就连对诺依曼型计算机的结构都没有大致了解的妹妹向我提出了这样的问题。立刻就能流利地说出准确答案的哥哥,这世界上真的存在吗?
至少我可不是那种超级兄长大人(吐槽:在说司波大爷吧233),一边让刚才用叉子插进的蚕豆停在桌子上,支支吾吾了一会。
“唔——————嗯。”
接着,妹妹就露出了一副从心底感到抱歉的表情,稍微缩了缩脖子。
“啊,抱歉,就算是哥哥也有不知道的事情呢。不能总是问这问那,偶尔也要自己去查一下呢。”
被那么说了的话,就不能坦率地撤离了,这就是所谓“哥哥”一职的难处。让蚕豆继续悬空着,我清了清喉咙。
“那个,嘛,那么就大致给你说明一下吧。”
“嗯!”
重重地点了点头,我的妹妹桐之谷直叶浮现出了纯真的笑容。
因为身为电子系列资讯杂志编辑的母亲基本上不会准时起床,在周末由我和直叶两个人吃掉三人分的早餐已经成为了惯例。今天的菜单是,淋上罐装白酱的简易意式烩饭、罗曼莴苣花椰菜蚕豆沙拉、含有鲜蓝莓的酸奶,还有加了很多牛奶的奶咖。
【注:risotto,意大利式肉汁烩饭,源于米兰。大米里放入切碎的洋葱,和肉汤、葡萄酒一起煮,并加入番红花和干酪、鱼贝类等调制而成。
ロメインレタス,萝蔓莴苣,又名长叶莴苣、萝蔓、萝美生菜,是一种莴苣属蔬菜。萝蔓莴苣是凯撒沙拉的主要材料之一。】
大口吞下右手中的蚕豆之后,我尽量先从基础开始说起。
“那个……首先,关于量子是什么的问题……”
“那种程度我还是知道的啦——。是基本粒子对吧?像是原子啊、电子之类的。”
对于马上一脸自豪地回话的直叶,我毫不犹豫地指出了她的错误。
“哔哔——。你犯了两处错。”
“诶,哪里啊?”
“首先,原子不是基本粒子哦。原子是由质子、中子和电子构成的。”
“那么,这三个是基本粒子?”
“哔哔哔——。虽然以前的课本上似乎是这样写的,但是那三个当中,现在还留在基本粒子的位置上的只有电子。现在知道了质子和中子是由更小的、叫作‘夸克’的粒子构成的。也就是说,夸克才是基本粒子。”
仅限于现在就是了,我在内心加了一句后,指出了第二个错误。
“还有,基本粒子不等于量子哦。”
“哈啊……?”
“可以说基本粒子是指向‘存在’的词语,而量子是指向‘状态’的词语吧……”
“哈啊啊……?”
因为此时直叶的头顶上早已浮出了小型的问号,我赶紧解释道。
“就、就是说,基本粒子是‘物质’的最小单位,量子是‘物理量’的最小单位……”
直叶心中的疑惑变成了中型问号。在这种地方受阻的话,就没法达到量子计算机的话题了。
“我、我知道了,打个比方来说明吧。这个意式烩饭,大概有200……不,300千卡吧。”
听到我这么说,直叶露出有些不悦的神情,点了点头。
“那么,如果这个烩饭的大米中的一粒当做是绝对不能再分解的基本粒子,从这里只取出0.001千卡……也就是1卡路呢?”
“诶,那样不行的吧。我记得,一个茶杯的米大概有3000粒,就算有这么多,把一粒米,300除以3000是0.1千卡……100卡路里,对吧?想要取出1卡路里的话,就要把大米分成100份呢。”
“但是,因为是基本粒子,所以不能那么做。就是说,这道烩饭的一粒大米的卡路里、不,能量……只能用每隔100卡的数值来表示。这个能量的最小值,就可以考虑成量子的概念。”
“唔嗯……好像明白了,又好像没懂……”
直叶依然一脸迷茫,因为不知道她要在这里纠结多久,我打算说下去。
“嘛,实际上米粒之类的东西无论多少都可以分割,但是如果是电能的话,因为最小的单位是电子,所以不能再继续分割,这种情况下的电子就是量子。
光能也有最小单位,叫作光子,这也是量子。也就是说,所谓的量子,就是注重基本粒子的‘无法继续分割’这一性质的叫法……可以这么说吧。”
“唔唔。”
这次总算明白了一样,直叶用勺子舀起烩饭的一颗米粒,小口咽下。
“那么,量子不是物质,而是单位吗?”
虽然感觉被这么问的话,不能就那样作肯定的回答。但是细节就放在一边吧!于是我点点头。
“嗯,嘛,现在就那么认为就可以了。这下总算回到最初的话题了……所谓的量子计算机,直接来说,就是使用量子的计算机!”
锵锵,我一边在脑内响起夸张的音效,一边说完。想着总算顺利地结束了,用牛奶咖啡润了一下喉咙。但是。
“我——说——啊!那种事谁都知道吧!就好像被人问‘切返五则’是什么,回答说‘就是反击时的五条规定哦’一样嘛!”
【注:切り返し五则,剑道术语,进行反击时需要遵守的五条规定。1幅度要大,动作要正确2保持正确的距离3左拳总是保持在身体中心线上,不要用右手打击4不要弯曲身体借力、猛打5打左右面时要利用竹刀的反弹力】
被小直大人这样回了话,参加剑道部的妹妹一副认真的表情。我记得“切返五则”是剑道术语吧……但更深层次的东西就不知道了。
“……对、对不起。那么,我们继续……”
“好吧,饶恕你了。”
【注:直叶这里说的是「苦しゅうない」,一般是身份高贵的人对下面人说的】
“…………”
为了补充能量,被一大勺加了奶酪的奶油烩饭塞得脸颊鼓起之后,就要向着更大的难题探讨了。首先,果然还是从这里开始吧。
“那——个,直叶小姐。关于我们平常使用的,也就是诺依曼型计算机,有必要进行说明吗……?”
“那是什么?”
“看起来有必要呢。”
下定了会花很长时间的觉悟,我又清了一下喉咙。
“嗯……嘛,简单地说,诺依曼型计算机只有0和1两个数字……也就是通过二进制来运行的。一组用0和1来表示的情报是1比特,八组这样的就是8比特。最先进的128位cpu一次可以处理128组二进制数据。”
“嗯……。那很厉害吗?”
“很厉害啊!1比特表示的数字只有0和1两种。2比特的话就是00、01、10、11四种,换算成十进制就是1、2、3、4。那么,4比特的话有几种呢?”
“8……不对!那个……2比特是四种,3比特是八种,那么4比特是十六种?”
“噢噢,回答正确,也就是说,4位cpu能够处理的数据是0到15。”
“呼嗯。那个比特,如果很大的话会有什么好事吗?”
被她严肃地那么问,
我一时答不上来。那当然是有很多好处,但是要举出能让直叶理解的例子的话……。
“那个,比如说,过去的32位操作系统,最大只能使用4gb的存储器。如果是64位操作系统的话,理论上可以使用16eb……顺便一提,16eb大约是172亿gb……”
“诶——过去的笔记本电脑的内存只有4gb吗?amusphere是它的好几倍呢。”
“看、看吧,比特增加的话就会有好事吧?”
看起来总算是让她明白了,我喝了一口奶咖,继续回到刚才的话题。
“……那么再问一次,128比特能够处理的数据有几种呢?”
“嗯嗯……因、因为是次方倍,5比特是三十二种,6比特是六十四种,7比特是128种,8比特是256种……这种心算根本算不到128嘛!”
“嗯,我也讨厌。也就是说2的128次方,那——个”
毕竟还是没法心算出那么大的数字,所以我试着用一直放在桌上的携带终端检索了起来。
“那个……340282366920938211456种。39位数吗……这个,如果换成汉字数字的最大单位是多少……?个十百千万……”
“谁知道啦,天文数字就好了吧!说起来……如果现在的计算机就能够计算那么不得了的数字,就不需要什么量子计算机了吧!”
全世界的科学家们正在拼命研究的梦幻机器,就这样被妹妹痛快地否决了,我慌慌张张地补充道。
“等、等一下等一下。就算是那么厉害的128位cpu,也有无法解决的问题啊。”
“……是什么?”
“比如说,分解质因数。”
听到这话的直叶,露出了在说“什么嘛”一样的表情。
“那种东西在初中就学过了。把整数用质数的积来表示对吧?我不记得这很费劲啊。”
“哦,真敢说呢。那么,试着分解一下33?”(吐槽:原文是「33を素因数分解してみ?」,川原又漏字了)
“那个……没法用2除、用3除是11……也是质数,这就结束了呢。答案是3x11。”
“回答正确。那么……”
我快速地敲击着手边的终端,出了题目。
“如果把7663分解质因数呢?”
“诶!?”
直叶发出了微妙的声音,皱眉思考了一会之后,开始摆弄自己的携带终端。
“3……没法除尽,5当然也不行,7……也不行吗,11也不行,13也不行,那个,下一个质数是几来着……”
“你看,不容易吧?顺便一提这个问题的答案是79x97。出题倒是很轻松呢,把两个大一点的质数乘起来就行了。”
“呜——还是想不通啊……。啊,但是,如果用计算机的话,刚才的计算什么的就只需要一瞬间吧?把7663,依次用质数相除,只要轮到79就能算出来了。”
“嗯,是啊。那种程度的数字的话零点几秒都用不上哦。但是,质数是无穷的。随着数字的位数越来越大,分解花费的时间也呈指数函数增长。我们平时在网络上用的‘rsa算法’也利用了质因数分解,但是现在使用的2048比特……也就是617位数的加密键的质因素分解,如果想要用诺依曼型计算机来计算的话,即使用世界最快级别的电脑,也要花上十几年呢。”
“十、十几年!?……那么说,小结衣也要用那么久吗?”
一听到直叶这么说,虽然这里是现实世界,我也还是立刻环顾了一下四周。
幸好,像是没有被爱女——经验累积型ai结衣听到一样,我轻抚胸口,松了一口气。
【注:积累经验ai,top-down ai,以自上而下为思想架构出的ai,学习主要靠资料灌输和模仿回应。与之对应的是自律学习型ai(bottom-up ai),就是a.l.i.c.e。】
“我说啊,那个可不能对结衣说!那家伙的话肯定会说出‘我要试试看!’之类的话,说不定十几年都回不来了啊。”
“啊哈哈,有可能。”
看着大笑的直叶,我叹了口气。把量子化奶油烩饭送进口中,在咀嚼的过程中整理思绪。
“所以说,嘛,现在的计算机也有不足之处。——但是,量子计算机的话,说不定……能够在瞬间内对很大的数字进行质因数分解。那意味着,现在全世界使用的、被认为是绝对安全的密码也能被迅速破解。”
“呼嗯……那么,为什么量子计算机能够迅速地分解呢?”
没想到这个也要说明,我闭上了眼睛。老实说,关于所谓的量子计算机到底是啥,我也没有正确理解了的自信。
【注:原文是「量子コンピューターとは何ぞや」,ぞや是关西方言(大阪话),在相当于标准语中的だ。】
但是如果在这里放弃的话,至今的奋斗就白费了,所以我打算尝试无谋的挑战。
“那个,关于量子,一开始就说明过了。”
“嗯。就是无法继续分割的粒子吧。”
“……嘛,嘛,是的。因为量子极其微小,所以可以引起很多奇妙的现象。其中之一就是‘叠加状态’……比如,想要把一个原子关进小箱子,但是那个原子不知道是在左转还是右转地旋转着,直到观测都没法确定。不是没法知道,而是没法确定。因为是左转和右转两个方向的自旋叠加的状态。”
【注:スピン,自旋,量子力学上的基本粒子或系,与其做轨道运动所成的角动量有别的固有的角动量。】
“哈?”
眼神似乎在说“这个人在说什么啊”,直叶开口了。
“那不是明摆着是哪个方向吗!打开箱子看看的话一下子就知道了吧!”
“且慢,因为原子非常小,打开箱子的话,因为振动之类的原因,有时会改变它的旋转。直接地说,现在无法造出纯理论研究的量子计算机,很大程度上是因为难以准确地测定原子……也就是量子的状态。”
“呼嗯……”
虽然还是一副难以理解的神情,直叶点了点头。
“……那,原子的旋转重叠的话,会有什么好事发生吗?”
“会。比如,如果说右旋转的状态是0,左旋转的状态是1,一个原子带有1比特的信息……自旋叠加就产生了既不是0也不是1的状态。这些虽然叫作量子比特啊库比特什么的,重要的是,相对于现有计算机基本上一次只能计算一个数字,使用量子比特的量子计算机一次可以计算很多数字。因为是叠加着的。”
“哈啊啊——?”
“我很理解想这样说的小直的心情。但是现在就先把那种疑问给我吞下去!”
嘴里正好塞满蚕豆的直叶,好几次用难以形容的表情停下咀嚼,但是最终还是咕嘟咕嘟地把蚕豆咽了下去。
“好,从你理解的地方继续了哦。……那么,把那个向左向右旋转着的原子,当成2048台并排的量子计算机。然后,输入刚才说的2048比特……也就是617位数的天文数字,进行质因数分解。接着计算机以除法叠加状态,把所有可能的质数都试一遍,一下就解决了现有的计算机需要花费几十年的计算。怎么样,厉害吧!”
我想靠体力设法挺过去,直叶用向上看的目光盯着我看,说了一句毫不留情的话。
(原文是「力技」,大概手
滑打过字了,应该是「力業」,指体力劳动、借助强大的力量。)
“哥哥,抱歉。我完全没听懂你后半部分在说什么。”
2.
“……就是这样了。你不觉得很过分吗,比嘉先生。”
听着我冗长的抱怨,留着刺猬头发型、戴着无框眼镜、身穿印有老款游戏logo的t恤的研究者,不知为何露出一副怨恨的神色,回答道。
“你在说什么啊桐之谷君。被高一的妹妹问什么是量子计算机什么的可是超稀有的事件,平常不会发生的啊!如果竖起好事的g,妹妹就会在量子力学上产生觉悟,还会有将来进入rath就职的展开……”
“绝对不会有的。”
我一边迅速地回答,一边环视起了这间宽敞的房间。
地处六本木的东京中城,也就是离原防卫厅的桧町驻屯地旧址很近的大楼的一间房间,不知道为什么堆满了奇怪的机械,无数台冷却风扇正在发出轰鸣声。
我坐在连接着一台巨大机器的凝胶床垫上。加工过的铝制外壳发出暗淡的光芒,算得上这间房子主体的大型机器叫作“stl(soul trantor)”。灵魂的翻译器,这样夸张的命名决不是虚有其表。
要说为什么的话,这台装置,使与构成人类意识的光子网络和量子纠缠——即灵魂本身之间交换信息成为可能,就是第四代完全潜机。
所以,在某种意义上,也可以说是世界最先进的量子计算机。
一边准备潜行,我突然回想起什么,向刺猬头研究员比嘉键发问。
“说起来比嘉先生,这台stl,能进行2048比特的质因数分解吗?”
“怎、怎么突然问这个。做不到啊,因为控制部分的量子寄存器远远不够。”
“那么,如果增加寄存器的话就有可能了吗?”
“那、那个嘛……诶,不行不行,当我没说过!我是不会说以前我增加了寄存器,想要获得rsa算法解读比赛的奖金,但是被菊冈知道了,结果被狠狠骂了一顿的事的!”
“……我、我知道了。”
“比起那个,你准备好了吗?差不多要开始测试了。”
“ok”
我点点头,躺在凝胶床垫上。戴上从头顶开始包裹着整个头部的潜行头盔,界面缓缓出现。
我没有跟直叶说过这台“量子计算机”,是因为如果说了的话,她一定会撒娇说“我也想去——!”。但是难得的周日,却要以这样诡异的人体实验的打工来度过,有我一个人就够了。
无论怎么说,之前进行这个兼职的时候,我其实有过奇妙的体验。
不是在测试用的vr空间,而是在不知道是哪里的废墟都市中潜行的我,和名为“silver crow”的银色假想体战斗过。结果在分出胜负之前连接就中断了,不过那场经历是怎么回事呢,想了很多也得不出答案。
但是,我有想象过。
虽然这也是没有对直叶说过的,量子计算机可以同时处理多个计算,是因为利用了平行世界存在无数个量子寄存器这一点——这种玩笑一样的话。
那个时候,我连接上了存在于平行世界、或者未来世界的同种装置吗?接着,和使用那种装置的“silvercrow”战斗……?
简直像做梦一样。不,说不定真的是梦。
至少已经无法再查明真相了。因为那样的事情不会再发生一次了吧。(吐槽:一个大写的g)
“那么,要开始连接了哦!”
听着比嘉毫无紧张感的声音,我闭上了位于头盔之下的眼睛。
3.
“……谁说不会再发生一次的……”
我目瞪口呆,使劲地捏了一下右脸,但是眼前的景物并没有消失。
我预定潜行的测试空间,应该是明媚的春天森林。但是脚下没有土地,周围也没有树木,头顶也没有蓝天。
相反,我所在的地方是一片白色的圆形空间。纯白球体的内部,这样描述最合适不过了。
从感觉上来看,这里肯定是vr空间,但是很难把握范围。不过我的假想体的大小和现实世界一样,至少从这一点来看,球体的直径大概有300多米吧……。
——我的假想体?
稍微倒退一下思路,我向下看看了自己的身体。
在使用stl的完全潜行中,假想体基本上是由连接者的“自我形象”自动生成的。上次的潜行中,我生成了在sword art online中获得“黑之剑士”这个绰号时的自己。
但是那实在是太难为情了,所以这次我提出要求说要用事先准备好了的默认形象——。
“……这回是这个啊……”
我无奈地低语道。
的确不是sao时代的我。但是,和那个时候十分相似的黑色大衣,无论怎么看都是在alfheim online中获得的那件。连背后都装备着我的爱剑。因为没有镜子,所以没法知道容貌,但是发型的触感来看,就是我在alo中使用的形象。
事态发展到这种地步,也只能赶快接受了。和上周一样的“量子装置间干涉”再次发生了。
如果这样的话,那个银色的战士silver crow会出现吗?但是,对世界的感受大有不同。直径300米的球体中,只有纯白外壁上画着奇怪的发光图案,到处都很空旷。存在的物体也只有我所站着的小型圆盘。
“……为什么又发生这种事……”
混合着叹息,我抱怨了一句。就在那时,背后响起了平静却充满压迫力的声音。
“我也想知道呢。”
我立即回头,反射性地拔出了身后的剑,在关键时刻停住了右手。因为我的确对这名站在圆盘边上的男性有印象。
能够看到稍长的黑发下,他机敏的双眼盯着这边看。比我高出几公分的身体上,穿着令人联想到校服的白绿配色上衣。胸口没有校徽,但是两肩上八角形的徽章就是校徽了吧。
虽然没有见过这种制服的记忆,但是对这名男性的既视感并不是错觉。
的确是“这家伙”。几天前,alo内的活动任务中,作为任务boss“巨人贝利”登场的谜之npc……或者说是玩家。他没有告诉我名字,所以我是这样称呼他的。
“……又见面了,‘noname’先生。”
即使被我这样搭话了,男人的表情也没有变化。看起来对面也已经注意到了。
“你是……桐人。”
叫出我的名字时,双眸的敏锐也没有褪去。从他的下一句话便可得知其中的原因。
“看来这次是你串线到我的‘现实’了。”(吐槽:写作串线,读作乱入)
“……你说……现实,这里是你生活的世界吗,no name先生?不是虚拟世界?”
想着难道stl与现实世界相连接而感到着急,我反问道。但是男人轻轻地摇了摇头。
“不,不能这么说。这个空间是我试着创造出的‘五感再现型假想模拟装置’。当然,发动这个的装置设立在现实世界。那么……因为已经不用担心会再打扰你们的任务了,我也报上名字吧。我是‘司波达也’。”
“司波……达也。”
我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完全不记得有听说过。接着,似乎是察觉到了我的反应,名为达也的男人眼中减少了
些许的敌意。
“……原来如此,看来的确是和上次一样的串线事故啊。这么说,想要解决这种状况的话,只要采取和上次一样的方法就行了吧。”
“……和上次一样的……?”
再次鹦鹉学舌地嘟哝后,总算想了起来。上次,也就是在alo内和他相遇的时候,剑和枪的战斗达到了不分胜负的极限状态的瞬间,连接就中断了。而且,和silver crow交战的时候也是一样。
诶,还要和这个看起来超厉害的人,而且还在对方的主场战斗吗……这样考虑之后,我突然想起来了,开口说道。
“不,等一下。能够切断连接,是不是因为最大速度的战斗带来的负荷,导致联系两个世界的线路无法承载呢……。也就是说,应该可以用其他的方法引发同样的现象。”
“唔……比如?”
达也冷静地催促下文,我拼命地思考着。关键是,让世界承担巨大负荷这样好吗……思考到这里,我回想起上午和直叶的谈话。
“…………!”
不经意之间,我将后背的‘妖精翅膀’实体化,飞离了圆盘。我想就这样拉开距离,达也却震惊地眯起了眼,“……飞行魔法吗”这样自言自语道。
(桐人:轮到我装一波了 达也:傻了吧我也会飞)
下个瞬间,达也也从圆盘上浮起,悬停在和我一样的高度上。向他发出往上拉长距离的信号之后,我通过想象,让庞大的数字序列出现在身后。凭借stl的演算回路生成了——2048比特、617位数的加密键。
“司波先生,这个数字,是两个质数的乘积。用正在运行模拟装置的设备,试着分解对这个数字进行质因数分解。”
这么做的话,对设备……进而对连接世界的线路施加巨大的负荷,应该能够解除串线状态。我是这样考虑的。
然而,不使用翅膀就能在空中漂浮的司波达也,他的双眼发出奇异的蓝色光芒。
我生成的617个数字也开始闪出白光。所有数字轻微地跳动,尖锐的高频波足以震动世界。
——难道,这个人。
——能心算2048比特的质因数分解!?
不顾我的震惊,数字的振幅逐渐增加。球体的墙壁染上白色的光芒,让人睁不开眼。
最终,数字的行列开始渐渐向左右分裂——。
伴随着震耳欲聋的轰鸣声,分解成了两个巨大的质数。
司波达也的身姿在白光中渐渐远去。坠落在无限的空间,我大喊道。
“怎……怎么可能啊啊啊啊——!?明明连超级计算机都要花上几十年————!!”
(桐人:不得不承认现在是你比较强)
世界的连接即将中断之前,我似乎听到了达也回答了我的疑问。
“……我很擅长‘分解’。有机会再见吧,桐人少年。”
(完)
艾基尔与克莱因的心动大餐
翻译:结城明日奈
仅供个人学习交流使用,禁作商业用途
译者信息:
本篇是川原老师为电击文库超感谢fair(2017)撰写的短篇,类似于me系列的官方同人志。
主题是「心动(わくわく)」。
封面是老图,电击文库magazine 2012年9月号 vol.27的封面。
「鼠」之阿尔戈,是艾因格朗特浮游城中最具实力的情报商。
以「只要是能卖的情报什么都卖」为座右铭,从高效率的稀有狩猎场、怪物的攻略方法等种种正常的mmorpg情报,到适合约会的精致咖啡店、鱼肉鲜美且有包间的居酒屋等美食资讯,还有大型公会内部知名玩家的个人资料这样的狗仔队情报,任何情报都有的卖。
虽说如此,但她也有自己的原则,性命攸关的个人情报(比如什么时候在什么地方进行单独狩猎、详细的技能列表等)是不会出售的,除此之外,就算是阿尔戈觉得安全的情报,也只会卖给她信赖的玩家。
按照这种说法,现在在我的眼前升起热腾腾的蒸汽、装在大盘子里的宛如一座小山的白米饭,以及同样满满一大盘的奶油炖菜,还有在后面笑嘻嘻的两个男人,这些可以说是我们被阿尔戈信任的证据了。要说为什么的话,她把我极其隐私的个人情报,毫不犹豫地卖给了这两个笑眯眯的男人们——也就是斧商人艾基尔和太刀使克莱因。
尽管如此,为了以防万一,我想要确认一下,我向两人发问。
「那个……我在所有食物中唯一不喜欢吃的搭配是『 米饭加奶油炖菜』的情报,你们是从哪里得到的?」
接着,两人加深了笑意,异口同声地说道。
「哎呀那种事情无所谓吧。比起这个,趁着饭菜还热着赶快吃吧,桐老大。」
「没错没错。我们好不容易拿到了第68层楼层boss奖励,想要开个庆功会庆祝一下。」
「………」
我再一次,看了一眼放在艾基尔店里二楼桌上的两个盘子。声称是庆功会,却没有其他饭菜,这一点是显而易见的。而且,姑且不谈奶油炖菜的材料,大米是代表性的难以获得的s级食材,要获得这么多大米是相当困难的。
「……我说啊,既然好不容易准备了米饭,可以搭配汉堡肉或者炸猪排等等更让人激动的菜吧……奶油炖菜和米饭一点都不搭,肯定的……」
我一边抱怨,一边拿起了巨大的勺子。
虽然我基本上不挑食,但是只有米饭和炖菜的组合我从小就不喜欢。米饭和炖菜我都很喜欢,所以不是味道的问题,而是主观原因吧。我不认为在虚拟世界能够克服现实世界中不喜欢的东西。
但是艾基尔和克莱因,恐怕不是单纯出于恶作剧的心理才花这么多功夫。前不久的67层楼层boss攻略战中,久违地出现了死亡者,自从来到第68层,我一直没法对这件事释怀,所以他们是想用这种微妙的方法让我打起精神吧……大概。
我下定决心,将满满一大勺的炖菜塞入口中。
好吃。长时间炖煮的肉和清香的蔬菜,被浓郁的奶油酱汁所包裹,散发出不输给一流npc餐厅的味道。要搭配这道菜的话,非烤过的长条面包莫属。但是现在我的眼前只有蒸汽腾腾的米饭。不搭。不管别人说什么,奶油炖菜和米饭就是不搭。
我如此确信,自暴自弃地舀了一大勺米饭。将其塞入炖菜余味尚存的口中,咀嚼了几下。抗拒反应产生了,我没有忍住把米饭喷到了克莱因笑嘻嘻的脸上——虽然我已经单方面地做好了这样的觉悟。
「……咦……好、好吃。」
「喂……喂喂,跟说好的不一样啊!你不是不喜欢吃米饭配炖菜吗!?」
「不,我本来也是这么认为的……」
我半信半疑地再次将炖菜和米饭放入口中。别说抗拒反应了,很久没吃到的米饭的味道被炖菜扩散,我已经停不下勺子了。
一口气吃下了大约半碗,我向一脸平静的斧商人提问。
「喂,艾基尔,这道菜是谁做的!?我试着想了想,能把s级食材的大米煮得这么完美的玩家几乎不存在。而且这个炖菜,不知道为什么……但是不可思议地散发着令人怀念的香味。让米饭和炖菜般配的正是这个原因……把厨师给我叫到这来!」
或许是因为过于震惊,我说着奇怪的话。艾基尔一副早就知道的样子,什么也不说,回给我一个笑容。
「抱歉,但是我们约好了要对厨师的名字保密。」
「这个大叔,连我都不肯告诉。」
克莱因一脸不满,艾基尔狠狠地拍了一下他的后背。
「嘛,我们就是打算这样增加心动的感觉吧?为了能够再次吃到这位厨师,不对,这位玩家的料理,努力地活到最后吧。」
「既然这样,那我也要吃!」
克莱因大叫道。为了不输给他,我再次将勺子伸向了大盘。
(完)
翻译:结城明日奈
仅供个人学习交流使用,禁作商业用途
译者信息:
本篇是川原老师为电击文库超感谢fair(2017)撰写的短篇,类似于me系列的官方同人志。
主题是「心动(わくわく)」。
封面是老图,电击文库magazine 2012年9月号 vol.27的封面。
「鼠」之阿尔戈,是艾因格朗特浮游城中最具实力的情报商。
以「只要是能卖的情报什么都卖」为座右铭,从高效率的稀有狩猎场、怪物的攻略方法等种种正常的mmorpg情报,到适合约会的精致咖啡店、鱼肉鲜美且有包间的居酒屋等美食资讯,还有大型公会内部知名玩家的个人资料这样的狗仔队情报,任何情报都有的卖。
虽说如此,但她也有自己的原则,性命攸关的个人情报(比如什么时候在什么地方进行单独狩猎、详细的技能列表等)是不会出售的,除此之外,就算是阿尔戈觉得安全的情报,也只会卖给她信赖的玩家。
按照这种说法,现在在我的眼前升起热腾腾的蒸汽、装在大盘子里的宛如一座小山的白米饭,以及同样满满一大盘的奶油炖菜,还有在后面笑嘻嘻的两个男人,这些可以说是我们被阿尔戈信任的证据了。要说为什么的话,她把我极其隐私的个人情报,毫不犹豫地卖给了这两个笑眯眯的男人们——也就是斧商人艾基尔和太刀使克莱因。
尽管如此,为了以防万一,我想要确认一下,我向两人发问。
「那个……我在所有食物中唯一不喜欢吃的搭配是『 米饭加奶油炖菜』的情报,你们是从哪里得到的?」
接着,两人加深了笑意,异口同声地说道。
「哎呀那种事情无所谓吧。比起这个,趁着饭菜还热着赶快吃吧,桐老大。」
「没错没错。我们好不容易拿到了第68层楼层boss奖励,想要开个庆功会庆祝一下。」
「………」
我再一次,看了一眼放在艾基尔店里二楼桌上的两个盘子。声称是庆功会,却没有其他饭菜,这一点是显而易见的。而且,姑且不谈奶油炖菜的材料,大米是代表性的难以获得的s级食材,要获得这么多大米是相当困难的。
「……我说啊,既然好不容易准备了米饭,可以搭配汉堡肉或者炸猪排等等更让人激动的菜吧……奶油炖菜和米饭一点都不搭,肯定的……」
我一边抱怨,一边拿起了巨大的勺子。
虽然我基本上不挑食,但是只有米饭和炖菜的组合我从小就不喜欢。米饭和炖菜我都很喜欢,所以不是味道的问题,而是主观原因吧。我不认为在虚拟世界能够克服现实世界中不喜欢的东西。
但是艾基尔和克莱因,恐怕不是单纯出于恶作剧的心理才花这么多功夫。前不久的67层楼层boss攻略战中,久违地出现了死亡者,自从来到第68层,我一直没法对这件事释怀,所以他们是想用这种微妙的方法让我打起精神吧……大概。
我下定决心,将满满一大勺的炖菜塞入口中。
好吃。长时间炖煮的肉和清香的蔬菜,被浓郁的奶油酱汁所包裹,散发出不输给一流npc餐厅的味道。要搭配这道菜的话,非烤过的长条面包莫属。但是现在我的眼前只有蒸汽腾腾的米饭。不搭。不管别人说什么,奶油炖菜和米饭就是不搭。
我如此确信,自暴自弃地舀了一大勺米饭。将其塞入炖菜余味尚存的口中,咀嚼了几下。抗拒反应产生了,我没有忍住把米饭喷到了克莱因笑嘻嘻的脸上——虽然我已经单方面地做好了这样的觉悟。
「……咦……好、好吃。」
「喂……喂喂,跟说好的不一样啊!你不是不喜欢吃米饭配炖菜吗!?」
「不,我本来也是这么认为的……」
我半信半疑地再次将炖菜和米饭放入口中。别说抗拒反应了,很久没吃到的米饭的味道被炖菜扩散,我已经停不下勺子了。
一口气吃下了大约半碗,我向一脸平静的斧商人提问。
「喂,艾基尔,这道菜是谁做的!?我试着想了想,能把s级食材的大米煮得这么完美的玩家几乎不存在。而且这个炖菜,不知道为什么……但是不可思议地散发着令人怀念的香味。让米饭和炖菜般配的正是这个原因……把厨师给我叫到这来!」
或许是因为过于震惊,我说着奇怪的话。艾基尔一副早就知道的样子,什么也不说,回给我一个笑容。
「抱歉,但是我们约好了要对厨师的名字保密。」
「这个大叔,连我都不肯告诉。」
克莱因一脸不满,艾基尔狠狠地拍了一下他的后背。
「嘛,我们就是打算这样增加心动的感觉吧?为了能够再次吃到这位厨师,不对,这位玩家的料理,努力地活到最后吧。」
「既然这样,那我也要吃!」
克莱因大叫道。为了不输给他,我再次将勺子伸向了大盘。
(完)
翻译:结城明日奈
仅供个人学习交流使用,禁作商业用途
译者信息:
本篇是川原老师为电击文库超感谢fair(2017)撰写的短篇,类似于me系列的官方同人志。
主题是「心动(わくわく)」。
封面是老图,电击文库magazine 2012年9月号 vol.27的封面。
「鼠」之阿尔戈,是艾因格朗特浮游城中最具实力的情报商。
以「只要是能卖的情报什么都卖」为座右铭,从高效率的稀有狩猎场、怪物的攻略方法等种种正常的mmorpg情报,到适合约会的精致咖啡店、鱼肉鲜美且有包间的居酒屋等美食资讯,还有大型公会内部知名玩家的个人资料这样的狗仔队情报,任何情报都有的卖。
虽说如此,但她也有自己的原则,性命攸关的个人情报(比如什么时候在什么地方进行单独狩猎、详细的技能列表等)是不会出售的,除此之外,就算是阿尔戈觉得安全的情报,也只会卖给她信赖的玩家。
按照这种说法,现在在我的眼前升起热腾腾的蒸汽、装在大盘子里的宛如一座小山的白米饭,以及同样满满一大盘的奶油炖菜,还有在后面笑嘻嘻的两个男人,这些可以说是我们被阿尔戈信任的证据了。要说为什么的话,她把我极其隐私的个人情报,毫不犹豫地卖给了这两个笑眯眯的男人们——也就是斧商人艾基尔和太刀使克莱因。
尽管如此,为了以防万一,我想要确认一下,我向两人发问。
「那个……我在所有食物中唯一不喜欢吃的搭配是『 米饭加奶油炖菜』的情报,你们是从哪里得到的?」
接着,两人加深了笑意,异口同声地说道。
「哎呀那种事情无所谓吧。比起这个,趁着饭菜还热着赶快吃吧,桐老大。」
「没错没错。我们好不容易拿到了第68层楼层boss奖励,想要开个庆功会庆祝一下。」
「………」
我再一次,看了一眼放在艾基尔店里二楼桌上的两个盘子。声称是庆功会,却没有其他饭菜,这一点是显而易见的。而且,姑且不谈奶油炖菜的材料,大米是代表性的难以获得的s级食材,要获得这么多大米是相当困难的。
「……我说啊,既然好不容易准备了米饭,可以搭配汉堡肉或者炸猪排等等更让人激动的菜吧……奶油炖菜和米饭一点都不搭,肯定的……」
我一边抱怨,一边拿起了巨大的勺子。
虽然我基本上不挑食,但是只有米饭和炖菜的组合我从小就不喜欢。米饭和炖菜我都很喜欢,所以不是味道的问题,而是主观原因吧。我不认为在虚拟世界能够克服现实世界中不喜欢的东西。
但是艾基尔和克莱因,恐怕不是单纯出于恶作剧的心理才花这么多功夫。前不久的67层楼层boss攻略战中,久违地出现了死亡者,自从来到第68层,我一直没法对这件事释怀,所以他们是想用这种微妙的方法让我打起精神吧……大概。
我下定决心,将满满一大勺的炖菜塞入口中。
好吃。长时间炖煮的肉和清香的蔬菜,被浓郁的奶油酱汁所包裹,散发出不输给一流npc餐厅的味道。要搭配这道菜的话,非烤过的长条面包莫属。但是现在我的眼前只有蒸汽腾腾的米饭。不搭。不管别人说什么,奶油炖菜和米饭就是不搭。
我如此确信,自暴自弃地舀了一大勺米饭。将其塞入炖菜余味尚存的口中,咀嚼了几下。抗拒反应产生了,我没有忍住把米饭喷到了克莱因笑嘻嘻的脸上——虽然我已经单方面地做好了这样的觉悟。
「……咦……好、好吃。」
「喂……喂喂,跟说好的不一样啊!你不是不喜欢吃米饭配炖菜吗!?」
「不,我本来也是这么认为的……」
我半信半疑地再次将炖菜和米饭放入口中。别说抗拒反应了,很久没吃到的米饭的味道被炖菜扩散,我已经停不下勺子了。
一口气吃下了大约半碗,我向一脸平静的斧商人提问。
「喂,艾基尔,这道菜是谁做的!?我试着想了想,能把s级食材的大米煮得这么完美的玩家几乎不存在。而且这个炖菜,不知道为什么……但是不可思议地散发着令人怀念的香味。让米饭和炖菜般配的正是这个原因……把厨师给我叫到这来!」
或许是因为过于震惊,我说着奇怪的话。艾基尔一副早就知道的样子,什么也不说,回给我一个笑容。
「抱歉,但是我们约好了要对厨师的名字保密。」
「这个大叔,连我都不肯告诉。」
克莱因一脸不满,艾基尔狠狠地拍了一下他的后背。
「嘛,我们就是打算这样增加心动的感觉吧?为了能够再次吃到这位厨师,不对,这位玩家的料理,努力地活到最后吧。」
「既然这样,那我也要吃!」
克莱因大叫道。为了不输给他,我再次将勺子伸向了大盘。
(完)
翻译:结城明日奈
仅供个人学习交流使用,禁作商业用途
译者信息:
本篇是川原老师为电击文库超感谢fair(2017)撰写的短篇,类似于me系列的官方同人志。
主题是「心动(わくわく)」。
封面是老图,电击文库magazine 2012年9月号 vol.27的封面。
「鼠」之阿尔戈,是艾因格朗特浮游城中最具实力的情报商。
以「只要是能卖的情报什么都卖」为座右铭,从高效率的稀有狩猎场、怪物的攻略方法等种种正常的mmorpg情报,到适合约会的精致咖啡店、鱼肉鲜美且有包间的居酒屋等美食资讯,还有大型公会内部知名玩家的个人资料这样的狗仔队情报,任何情报都有的卖。
虽说如此,但她也有自己的原则,性命攸关的个人情报(比如什么时候在什么地方进行单独狩猎、详细的技能列表等)是不会出售的,除此之外,就算是阿尔戈觉得安全的情报,也只会卖给她信赖的玩家。
按照这种说法,现在在我的眼前升起热腾腾的蒸汽、装在大盘子里的宛如一座小山的白米饭,以及同样满满一大盘的奶油炖菜,还有在后面笑嘻嘻的两个男人,这些可以说是我们被阿尔戈信任的证据了。要说为什么的话,她把我极其隐私的个人情报,毫不犹豫地卖给了这两个笑眯眯的男人们——也就是斧商人艾基尔和太刀使克莱因。
尽管如此,为了以防万一,我想要确认一下,我向两人发问。
「那个……我在所有食物中唯一不喜欢吃的搭配是『 米饭加奶油炖菜』的情报,你们是从哪里得到的?」
接着,两人加深了笑意,异口同声地说道。
「哎呀那种事情无所谓吧。比起这个,趁着饭菜还热着赶快吃吧,桐老大。」
「没错没错。我们好不容易拿到了第68层楼层boss奖励,想要开个庆功会庆祝一下。」
「………」
我再一次,看了一眼放在艾基尔店里二楼桌上的两个盘子。声称是庆功会,却没有其他饭菜,这一点是显而易见的。而且,姑且不谈奶油炖菜的材料,大米是代表性的难以获得的s级食材,要获得这么多大米是相当困难的。
「……我说啊,既然好不容易准备了米饭,可以搭配汉堡肉或者炸猪排等等更让人激动的菜吧……奶油炖菜和米饭一点都不搭,肯定的……」
我一边抱怨,一边拿起了巨大的勺子。
虽然我基本上不挑食,但是只有米饭和炖菜的组合我从小就不喜欢。米饭和炖菜我都很喜欢,所以不是味道的问题,而是主观原因吧。我不认为在虚拟世界能够克服现实世界中不喜欢的东西。
但是艾基尔和克莱因,恐怕不是单纯出于恶作剧的心理才花这么多功夫。前不久的67层楼层boss攻略战中,久违地出现了死亡者,自从来到第68层,我一直没法对这件事释怀,所以他们是想用这种微妙的方法让我打起精神吧……大概。
我下定决心,将满满一大勺的炖菜塞入口中。
好吃。长时间炖煮的肉和清香的蔬菜,被浓郁的奶油酱汁所包裹,散发出不输给一流npc餐厅的味道。要搭配这道菜的话,非烤过的长条面包莫属。但是现在我的眼前只有蒸汽腾腾的米饭。不搭。不管别人说什么,奶油炖菜和米饭就是不搭。
我如此确信,自暴自弃地舀了一大勺米饭。将其塞入炖菜余味尚存的口中,咀嚼了几下。抗拒反应产生了,我没有忍住把米饭喷到了克莱因笑嘻嘻的脸上——虽然我已经单方面地做好了这样的觉悟。
「……咦……好、好吃。」
「喂……喂喂,跟说好的不一样啊!你不是不喜欢吃米饭配炖菜吗!?」
「不,我本来也是这么认为的……」
我半信半疑地再次将炖菜和米饭放入口中。别说抗拒反应了,很久没吃到的米饭的味道被炖菜扩散,我已经停不下勺子了。
一口气吃下了大约半碗,我向一脸平静的斧商人提问。
「喂,艾基尔,这道菜是谁做的!?我试着想了想,能把s级食材的大米煮得这么完美的玩家几乎不存在。而且这个炖菜,不知道为什么……但是不可思议地散发着令人怀念的香味。让米饭和炖菜般配的正是这个原因……把厨师给我叫到这来!」
或许是因为过于震惊,我说着奇怪的话。艾基尔一副早就知道的样子,什么也不说,回给我一个笑容。
「抱歉,但是我们约好了要对厨师的名字保密。」
「这个大叔,连我都不肯告诉。」
克莱因一脸不满,艾基尔狠狠地拍了一下他的后背。
「嘛,我们就是打算这样增加心动的感觉吧?为了能够再次吃到这位厨师,不对,这位玩家的料理,努力地活到最后吧。」
「既然这样,那我也要吃!」
克莱因大叫道。为了不输给他,我再次将勺子伸向了大盘。
(完)
翻译:结城明日奈
仅供个人学习交流使用,禁作商业用途
译者信息:
本篇是川原老师为电击文库超感谢fair(2017)撰写的短篇,类似于me系列的官方同人志。
主题是「心动(わくわく)」。
封面是老图,电击文库magazine 2012年9月号 vol.27的封面。
「鼠」之阿尔戈,是艾因格朗特浮游城中最具实力的情报商。
以「只要是能卖的情报什么都卖」为座右铭,从高效率的稀有狩猎场、怪物的攻略方法等种种正常的mmorpg情报,到适合约会的精致咖啡店、鱼肉鲜美且有包间的居酒屋等美食资讯,还有大型公会内部知名玩家的个人资料这样的狗仔队情报,任何情报都有的卖。
虽说如此,但她也有自己的原则,性命攸关的个人情报(比如什么时候在什么地方进行单独狩猎、详细的技能列表等)是不会出售的,除此之外,就算是阿尔戈觉得安全的情报,也只会卖给她信赖的玩家。
按照这种说法,现在在我的眼前升起热腾腾的蒸汽、装在大盘子里的宛如一座小山的白米饭,以及同样满满一大盘的奶油炖菜,还有在后面笑嘻嘻的两个男人,这些可以说是我们被阿尔戈信任的证据了。要说为什么的话,她把我极其隐私的个人情报,毫不犹豫地卖给了这两个笑眯眯的男人们——也就是斧商人艾基尔和太刀使克莱因。
尽管如此,为了以防万一,我想要确认一下,我向两人发问。
「那个……我在所有食物中唯一不喜欢吃的搭配是『 米饭加奶油炖菜』的情报,你们是从哪里得到的?」
接着,两人加深了笑意,异口同声地说道。
「哎呀那种事情无所谓吧。比起这个,趁着饭菜还热着赶快吃吧,桐老大。」
「没错没错。我们好不容易拿到了第68层楼层boss奖励,想要开个庆功会庆祝一下。」
「………」
我再一次,看了一眼放在艾基尔店里二楼桌上的两个盘子。声称是庆功会,却没有其他饭菜,这一点是显而易见的。而且,姑且不谈奶油炖菜的材料,大米是代表性的难以获得的s级食材,要获得这么多大米是相当困难的。
「……我说啊,既然好不容易准备了米饭,可以搭配汉堡肉或者炸猪排等等更让人激动的菜吧……奶油炖菜和米饭一点都不搭,肯定的……」
我一边抱怨,一边拿起了巨大的勺子。
虽然我基本上不挑食,但是只有米饭和炖菜的组合我从小就不喜欢。米饭和炖菜我都很喜欢,所以不是味道的问题,而是主观原因吧。我不认为在虚拟世界能够克服现实世界中不喜欢的东西。
但是艾基尔和克莱因,恐怕不是单纯出于恶作剧的心理才花这么多功夫。前不久的67层楼层boss攻略战中,久违地出现了死亡者,自从来到第68层,我一直没法对这件事释怀,所以他们是想用这种微妙的方法让我打起精神吧……大概。
我下定决心,将满满一大勺的炖菜塞入口中。
好吃。长时间炖煮的肉和清香的蔬菜,被浓郁的奶油酱汁所包裹,散发出不输给一流npc餐厅的味道。要搭配这道菜的话,非烤过的长条面包莫属。但是现在我的眼前只有蒸汽腾腾的米饭。不搭。不管别人说什么,奶油炖菜和米饭就是不搭。
我如此确信,自暴自弃地舀了一大勺米饭。将其塞入炖菜余味尚存的口中,咀嚼了几下。抗拒反应产生了,我没有忍住把米饭喷到了克莱因笑嘻嘻的脸上——虽然我已经单方面地做好了这样的觉悟。
「……咦……好、好吃。」
「喂……喂喂,跟说好的不一样啊!你不是不喜欢吃米饭配炖菜吗!?」
「不,我本来也是这么认为的……」
我半信半疑地再次将炖菜和米饭放入口中。别说抗拒反应了,很久没吃到的米饭的味道被炖菜扩散,我已经停不下勺子了。
一口气吃下了大约半碗,我向一脸平静的斧商人提问。
「喂,艾基尔,这道菜是谁做的!?我试着想了想,能把s级食材的大米煮得这么完美的玩家几乎不存在。而且这个炖菜,不知道为什么……但是不可思议地散发着令人怀念的香味。让米饭和炖菜般配的正是这个原因……把厨师给我叫到这来!」
或许是因为过于震惊,我说着奇怪的话。艾基尔一副早就知道的样子,什么也不说,回给我一个笑容。
「抱歉,但是我们约好了要对厨师的名字保密。」
「这个大叔,连我都不肯告诉。」
克莱因一脸不满,艾基尔狠狠地拍了一下他的后背。
「嘛,我们就是打算这样增加心动的感觉吧?为了能够再次吃到这位厨师,不对,这位玩家的料理,努力地活到最后吧。」
「既然这样,那我也要吃!」
克莱因大叫道。为了不输给他,我再次将勺子伸向了大盘。
(完)
翻译:结城明日奈
仅供个人学习交流使用,禁作商业用途
译者信息:
本篇是川原老师为电击文库超感谢fair(2017)撰写的短篇,类似于me系列的官方同人志。
主题是「心动(わくわく)」。
封面是老图,电击文库magazine 2012年9月号 vol.27的封面。
「鼠」之阿尔戈,是艾因格朗特浮游城中最具实力的情报商。
以「只要是能卖的情报什么都卖」为座右铭,从高效率的稀有狩猎场、怪物的攻略方法等种种正常的mmorpg情报,到适合约会的精致咖啡店、鱼肉鲜美且有包间的居酒屋等美食资讯,还有大型公会内部知名玩家的个人资料这样的狗仔队情报,任何情报都有的卖。
虽说如此,但她也有自己的原则,性命攸关的个人情报(比如什么时候在什么地方进行单独狩猎、详细的技能列表等)是不会出售的,除此之外,就算是阿尔戈觉得安全的情报,也只会卖给她信赖的玩家。
按照这种说法,现在在我的眼前升起热腾腾的蒸汽、装在大盘子里的宛如一座小山的白米饭,以及同样满满一大盘的奶油炖菜,还有在后面笑嘻嘻的两个男人,这些可以说是我们被阿尔戈信任的证据了。要说为什么的话,她把我极其隐私的个人情报,毫不犹豫地卖给了这两个笑眯眯的男人们——也就是斧商人艾基尔和太刀使克莱因。
尽管如此,为了以防万一,我想要确认一下,我向两人发问。
「那个……我在所有食物中唯一不喜欢吃的搭配是『 米饭加奶油炖菜』的情报,你们是从哪里得到的?」
接着,两人加深了笑意,异口同声地说道。
「哎呀那种事情无所谓吧。比起这个,趁着饭菜还热着赶快吃吧,桐老大。」
「没错没错。我们好不容易拿到了第68层楼层boss奖励,想要开个庆功会庆祝一下。」
「………」
我再一次,看了一眼放在艾基尔店里二楼桌上的两个盘子。声称是庆功会,却没有其他饭菜,这一点是显而易见的。而且,姑且不谈奶油炖菜的材料,大米是代表性的难以获得的s级食材,要获得这么多大米是相当困难的。
「……我说啊,既然好不容易准备了米饭,可以搭配汉堡肉或者炸猪排等等更让人激动的菜吧……奶油炖菜和米饭一点都不搭,肯定的……」
我一边抱怨,一边拿起了巨大的勺子。
虽然我基本上不挑食,但是只有米饭和炖菜的组合我从小就不喜欢。米饭和炖菜我都很喜欢,所以不是味道的问题,而是主观原因吧。我不认为在虚拟世界能够克服现实世界中不喜欢的东西。
但是艾基尔和克莱因,恐怕不是单纯出于恶作剧的心理才花这么多功夫。前不久的67层楼层boss攻略战中,久违地出现了死亡者,自从来到第68层,我一直没法对这件事释怀,所以他们是想用这种微妙的方法让我打起精神吧……大概。
我下定决心,将满满一大勺的炖菜塞入口中。
好吃。长时间炖煮的肉和清香的蔬菜,被浓郁的奶油酱汁所包裹,散发出不输给一流npc餐厅的味道。要搭配这道菜的话,非烤过的长条面包莫属。但是现在我的眼前只有蒸汽腾腾的米饭。不搭。不管别人说什么,奶油炖菜和米饭就是不搭。
我如此确信,自暴自弃地舀了一大勺米饭。将其塞入炖菜余味尚存的口中,咀嚼了几下。抗拒反应产生了,我没有忍住把米饭喷到了克莱因笑嘻嘻的脸上——虽然我已经单方面地做好了这样的觉悟。
「……咦……好、好吃。」
「喂……喂喂,跟说好的不一样啊!你不是不喜欢吃米饭配炖菜吗!?」
「不,我本来也是这么认为的……」
我半信半疑地再次将炖菜和米饭放入口中。别说抗拒反应了,很久没吃到的米饭的味道被炖菜扩散,我已经停不下勺子了。
一口气吃下了大约半碗,我向一脸平静的斧商人提问。
「喂,艾基尔,这道菜是谁做的!?我试着想了想,能把s级食材的大米煮得这么完美的玩家几乎不存在。而且这个炖菜,不知道为什么……但是不可思议地散发着令人怀念的香味。让米饭和炖菜般配的正是这个原因……把厨师给我叫到这来!」
或许是因为过于震惊,我说着奇怪的话。艾基尔一副早就知道的样子,什么也不说,回给我一个笑容。
「抱歉,但是我们约好了要对厨师的名字保密。」
「这个大叔,连我都不肯告诉。」
克莱因一脸不满,艾基尔狠狠地拍了一下他的后背。
「嘛,我们就是打算这样增加心动的感觉吧?为了能够再次吃到这位厨师,不对,这位玩家的料理,努力地活到最后吧。」
「既然这样,那我也要吃!」
克莱因大叫道。为了不输给他,我再次将勺子伸向了大盘。
(完)
翻译:结城明日奈
仅供个人学习交流使用,禁作商业用途
译者信息:
本篇是川原老师为电击文库超感谢fair(2017)撰写的短篇,类似于me系列的官方同人志。
主题是「心动(わくわく)」。
封面是老图,电击文库magazine 2012年9月号 vol.27的封面。
「鼠」之阿尔戈,是艾因格朗特浮游城中最具实力的情报商。
以「只要是能卖的情报什么都卖」为座右铭,从高效率的稀有狩猎场、怪物的攻略方法等种种正常的mmorpg情报,到适合约会的精致咖啡店、鱼肉鲜美且有包间的居酒屋等美食资讯,还有大型公会内部知名玩家的个人资料这样的狗仔队情报,任何情报都有的卖。
虽说如此,但她也有自己的原则,性命攸关的个人情报(比如什么时候在什么地方进行单独狩猎、详细的技能列表等)是不会出售的,除此之外,就算是阿尔戈觉得安全的情报,也只会卖给她信赖的玩家。
按照这种说法,现在在我的眼前升起热腾腾的蒸汽、装在大盘子里的宛如一座小山的白米饭,以及同样满满一大盘的奶油炖菜,还有在后面笑嘻嘻的两个男人,这些可以说是我们被阿尔戈信任的证据了。要说为什么的话,她把我极其隐私的个人情报,毫不犹豫地卖给了这两个笑眯眯的男人们——也就是斧商人艾基尔和太刀使克莱因。
尽管如此,为了以防万一,我想要确认一下,我向两人发问。
「那个……我在所有食物中唯一不喜欢吃的搭配是『 米饭加奶油炖菜』的情报,你们是从哪里得到的?」
接着,两人加深了笑意,异口同声地说道。
「哎呀那种事情无所谓吧。比起这个,趁着饭菜还热着赶快吃吧,桐老大。」
「没错没错。我们好不容易拿到了第68层楼层boss奖励,想要开个庆功会庆祝一下。」
「………」
我再一次,看了一眼放在艾基尔店里二楼桌上的两个盘子。声称是庆功会,却没有其他饭菜,这一点是显而易见的。而且,姑且不谈奶油炖菜的材料,大米是代表性的难以获得的s级食材,要获得这么多大米是相当困难的。
「……我说啊,既然好不容易准备了米饭,可以搭配汉堡肉或者炸猪排等等更让人激动的菜吧……奶油炖菜和米饭一点都不搭,肯定的……」
我一边抱怨,一边拿起了巨大的勺子。
虽然我基本上不挑食,但是只有米饭和炖菜的组合我从小就不喜欢。米饭和炖菜我都很喜欢,所以不是味道的问题,而是主观原因吧。我不认为在虚拟世界能够克服现实世界中不喜欢的东西。
但是艾基尔和克莱因,恐怕不是单纯出于恶作剧的心理才花这么多功夫。前不久的67层楼层boss攻略战中,久违地出现了死亡者,自从来到第68层,我一直没法对这件事释怀,所以他们是想用这种微妙的方法让我打起精神吧……大概。
我下定决心,将满满一大勺的炖菜塞入口中。
好吃。长时间炖煮的肉和清香的蔬菜,被浓郁的奶油酱汁所包裹,散发出不输给一流npc餐厅的味道。要搭配这道菜的话,非烤过的长条面包莫属。但是现在我的眼前只有蒸汽腾腾的米饭。不搭。不管别人说什么,奶油炖菜和米饭就是不搭。
我如此确信,自暴自弃地舀了一大勺米饭。将其塞入炖菜余味尚存的口中,咀嚼了几下。抗拒反应产生了,我没有忍住把米饭喷到了克莱因笑嘻嘻的脸上——虽然我已经单方面地做好了这样的觉悟。
「……咦……好、好吃。」
「喂……喂喂,跟说好的不一样啊!你不是不喜欢吃米饭配炖菜吗!?」
「不,我本来也是这么认为的……」
我半信半疑地再次将炖菜和米饭放入口中。别说抗拒反应了,很久没吃到的米饭的味道被炖菜扩散,我已经停不下勺子了。
一口气吃下了大约半碗,我向一脸平静的斧商人提问。
「喂,艾基尔,这道菜是谁做的!?我试着想了想,能把s级食材的大米煮得这么完美的玩家几乎不存在。而且这个炖菜,不知道为什么……但是不可思议地散发着令人怀念的香味。让米饭和炖菜般配的正是这个原因……把厨师给我叫到这来!」
或许是因为过于震惊,我说着奇怪的话。艾基尔一副早就知道的样子,什么也不说,回给我一个笑容。
「抱歉,但是我们约好了要对厨师的名字保密。」
「这个大叔,连我都不肯告诉。」
克莱因一脸不满,艾基尔狠狠地拍了一下他的后背。
「嘛,我们就是打算这样增加心动的感觉吧?为了能够再次吃到这位厨师,不对,这位玩家的料理,努力地活到最后吧。」
「既然这样,那我也要吃!」
克莱因大叫道。为了不输给他,我再次将勺子伸向了大盘。
(完)
翻译:结城明日奈
仅供个人学习交流使用,禁作商业用途
译者信息:
本篇是川原老师为电击文库超感谢fair(2017)撰写的短篇,类似于me系列的官方同人志。
主题是「心动(わくわく)」。
封面是老图,电击文库magazine 2012年9月号 vol.27的封面。
「鼠」之阿尔戈,是艾因格朗特浮游城中最具实力的情报商。
以「只要是能卖的情报什么都卖」为座右铭,从高效率的稀有狩猎场、怪物的攻略方法等种种正常的mmorpg情报,到适合约会的精致咖啡店、鱼肉鲜美且有包间的居酒屋等美食资讯,还有大型公会内部知名玩家的个人资料这样的狗仔队情报,任何情报都有的卖。
虽说如此,但她也有自己的原则,性命攸关的个人情报(比如什么时候在什么地方进行单独狩猎、详细的技能列表等)是不会出售的,除此之外,就算是阿尔戈觉得安全的情报,也只会卖给她信赖的玩家。
按照这种说法,现在在我的眼前升起热腾腾的蒸汽、装在大盘子里的宛如一座小山的白米饭,以及同样满满一大盘的奶油炖菜,还有在后面笑嘻嘻的两个男人,这些可以说是我们被阿尔戈信任的证据了。要说为什么的话,她把我极其隐私的个人情报,毫不犹豫地卖给了这两个笑眯眯的男人们——也就是斧商人艾基尔和太刀使克莱因。
尽管如此,为了以防万一,我想要确认一下,我向两人发问。
「那个……我在所有食物中唯一不喜欢吃的搭配是『 米饭加奶油炖菜』的情报,你们是从哪里得到的?」
接着,两人加深了笑意,异口同声地说道。
「哎呀那种事情无所谓吧。比起这个,趁着饭菜还热着赶快吃吧,桐老大。」
「没错没错。我们好不容易拿到了第68层楼层boss奖励,想要开个庆功会庆祝一下。」
「………」
我再一次,看了一眼放在艾基尔店里二楼桌上的两个盘子。声称是庆功会,却没有其他饭菜,这一点是显而易见的。而且,姑且不谈奶油炖菜的材料,大米是代表性的难以获得的s级食材,要获得这么多大米是相当困难的。
「……我说啊,既然好不容易准备了米饭,可以搭配汉堡肉或者炸猪排等等更让人激动的菜吧……奶油炖菜和米饭一点都不搭,肯定的……」
我一边抱怨,一边拿起了巨大的勺子。
虽然我基本上不挑食,但是只有米饭和炖菜的组合我从小就不喜欢。米饭和炖菜我都很喜欢,所以不是味道的问题,而是主观原因吧。我不认为在虚拟世界能够克服现实世界中不喜欢的东西。
但是艾基尔和克莱因,恐怕不是单纯出于恶作剧的心理才花这么多功夫。前不久的67层楼层boss攻略战中,久违地出现了死亡者,自从来到第68层,我一直没法对这件事释怀,所以他们是想用这种微妙的方法让我打起精神吧……大概。
我下定决心,将满满一大勺的炖菜塞入口中。
好吃。长时间炖煮的肉和清香的蔬菜,被浓郁的奶油酱汁所包裹,散发出不输给一流npc餐厅的味道。要搭配这道菜的话,非烤过的长条面包莫属。但是现在我的眼前只有蒸汽腾腾的米饭。不搭。不管别人说什么,奶油炖菜和米饭就是不搭。
我如此确信,自暴自弃地舀了一大勺米饭。将其塞入炖菜余味尚存的口中,咀嚼了几下。抗拒反应产生了,我没有忍住把米饭喷到了克莱因笑嘻嘻的脸上——虽然我已经单方面地做好了这样的觉悟。
「……咦……好、好吃。」
「喂……喂喂,跟说好的不一样啊!你不是不喜欢吃米饭配炖菜吗!?」
「不,我本来也是这么认为的……」
我半信半疑地再次将炖菜和米饭放入口中。别说抗拒反应了,很久没吃到的米饭的味道被炖菜扩散,我已经停不下勺子了。
一口气吃下了大约半碗,我向一脸平静的斧商人提问。
「喂,艾基尔,这道菜是谁做的!?我试着想了想,能把s级食材的大米煮得这么完美的玩家几乎不存在。而且这个炖菜,不知道为什么……但是不可思议地散发着令人怀念的香味。让米饭和炖菜般配的正是这个原因……把厨师给我叫到这来!」
或许是因为过于震惊,我说着奇怪的话。艾基尔一副早就知道的样子,什么也不说,回给我一个笑容。
「抱歉,但是我们约好了要对厨师的名字保密。」
「这个大叔,连我都不肯告诉。」
克莱因一脸不满,艾基尔狠狠地拍了一下他的后背。
「嘛,我们就是打算这样增加心动的感觉吧?为了能够再次吃到这位厨师,不对,这位玩家的料理,努力地活到最后吧。」
「既然这样,那我也要吃!」
克莱因大叫道。为了不输给他,我再次将勺子伸向了大盘。
(完)
翻译:结城明日奈
仅供个人学习交流使用,禁作商业用途
译者信息:
本篇是川原老师为电击文库超感谢fair(2017)撰写的短篇,类似于me系列的官方同人志。
主题是「心动(わくわく)」。
封面是老图,电击文库magazine 2012年9月号 vol.27的封面。
「鼠」之阿尔戈,是艾因格朗特浮游城中最具实力的情报商。
以「只要是能卖的情报什么都卖」为座右铭,从高效率的稀有狩猎场、怪物的攻略方法等种种正常的mmorpg情报,到适合约会的精致咖啡店、鱼肉鲜美且有包间的居酒屋等美食资讯,还有大型公会内部知名玩家的个人资料这样的狗仔队情报,任何情报都有的卖。
虽说如此,但她也有自己的原则,性命攸关的个人情报(比如什么时候在什么地方进行单独狩猎、详细的技能列表等)是不会出售的,除此之外,就算是阿尔戈觉得安全的情报,也只会卖给她信赖的玩家。
按照这种说法,现在在我的眼前升起热腾腾的蒸汽、装在大盘子里的宛如一座小山的白米饭,以及同样满满一大盘的奶油炖菜,还有在后面笑嘻嘻的两个男人,这些可以说是我们被阿尔戈信任的证据了。要说为什么的话,她把我极其隐私的个人情报,毫不犹豫地卖给了这两个笑眯眯的男人们——也就是斧商人艾基尔和太刀使克莱因。
尽管如此,为了以防万一,我想要确认一下,我向两人发问。
「那个……我在所有食物中唯一不喜欢吃的搭配是『 米饭加奶油炖菜』的情报,你们是从哪里得到的?」
接着,两人加深了笑意,异口同声地说道。
「哎呀那种事情无所谓吧。比起这个,趁着饭菜还热着赶快吃吧,桐老大。」
「没错没错。我们好不容易拿到了第68层楼层boss奖励,想要开个庆功会庆祝一下。」
「………」
我再一次,看了一眼放在艾基尔店里二楼桌上的两个盘子。声称是庆功会,却没有其他饭菜,这一点是显而易见的。而且,姑且不谈奶油炖菜的材料,大米是代表性的难以获得的s级食材,要获得这么多大米是相当困难的。
「……我说啊,既然好不容易准备了米饭,可以搭配汉堡肉或者炸猪排等等更让人激动的菜吧……奶油炖菜和米饭一点都不搭,肯定的……」
我一边抱怨,一边拿起了巨大的勺子。
虽然我基本上不挑食,但是只有米饭和炖菜的组合我从小就不喜欢。米饭和炖菜我都很喜欢,所以不是味道的问题,而是主观原因吧。我不认为在虚拟世界能够克服现实世界中不喜欢的东西。
但是艾基尔和克莱因,恐怕不是单纯出于恶作剧的心理才花这么多功夫。前不久的67层楼层boss攻略战中,久违地出现了死亡者,自从来到第68层,我一直没法对这件事释怀,所以他们是想用这种微妙的方法让我打起精神吧……大概。
我下定决心,将满满一大勺的炖菜塞入口中。
好吃。长时间炖煮的肉和清香的蔬菜,被浓郁的奶油酱汁所包裹,散发出不输给一流npc餐厅的味道。要搭配这道菜的话,非烤过的长条面包莫属。但是现在我的眼前只有蒸汽腾腾的米饭。不搭。不管别人说什么,奶油炖菜和米饭就是不搭。
我如此确信,自暴自弃地舀了一大勺米饭。将其塞入炖菜余味尚存的口中,咀嚼了几下。抗拒反应产生了,我没有忍住把米饭喷到了克莱因笑嘻嘻的脸上——虽然我已经单方面地做好了这样的觉悟。
「……咦……好、好吃。」
「喂……喂喂,跟说好的不一样啊!你不是不喜欢吃米饭配炖菜吗!?」
「不,我本来也是这么认为的……」
我半信半疑地再次将炖菜和米饭放入口中。别说抗拒反应了,很久没吃到的米饭的味道被炖菜扩散,我已经停不下勺子了。
一口气吃下了大约半碗,我向一脸平静的斧商人提问。
「喂,艾基尔,这道菜是谁做的!?我试着想了想,能把s级食材的大米煮得这么完美的玩家几乎不存在。而且这个炖菜,不知道为什么……但是不可思议地散发着令人怀念的香味。让米饭和炖菜般配的正是这个原因……把厨师给我叫到这来!」
或许是因为过于震惊,我说着奇怪的话。艾基尔一副早就知道的样子,什么也不说,回给我一个笑容。
「抱歉,但是我们约好了要对厨师的名字保密。」
「这个大叔,连我都不肯告诉。」
克莱因一脸不满,艾基尔狠狠地拍了一下他的后背。
「嘛,我们就是打算这样增加心动的感觉吧?为了能够再次吃到这位厨师,不对,这位玩家的料理,努力地活到最后吧。」
「既然这样,那我也要吃!」
克莱因大叫道。为了不输给他,我再次将勺子伸向了大盘。
(完)
与妻子下厨
翻译:结城明日奈
本篇为电击文库25周年xnew days的联动短篇。
个别字看不清有漏翻,不影响阅读,之后会修正。
「那么,桐人先把卷心菜的芯取掉吧。」
我一时无法理解这番最基础的指示,只能把右手举到和脸一般的高度,提问道:
「那个,取掉芯是什么意思……?」
接着,担任今天的讲师兼主厨的亚丝娜无奈地说了句「要从这里开始啊——」,于是我小心翼翼地再次问道:
「这是,高中男生应该知道的吗?」
「应该知道的啊!」
亚丝娜立刻作答,然后补充道:
「还有,下厨和性别无关哦。这是基本的生活技能,男生也必须好好掌握。」
「您所言极是……顺便一问,浩一郎会做饭吗?」
(注:桐人对结城浩一郎的称呼是「浩一郎くん」。)
听到我提出的第三个问题,亚丝娜不知为何露出了怯生生的表情。
「诶嘿……从桐人口中听到哥哥的名字,感觉有点微妙呢。而且还是『 浩一郎』这种叫法。」
「没、没办法啊……浩一郎说让我这么叫他的……」
亚丝娜的哥哥,也就是rect公司未来的ceo结城浩一郎先生,我上周和他见了面。虽然对我来说这是应当的,但我还是紧张不已——换位思考一下,「妹妹的男朋友」这种存在该怎么对待才好呢——然而,既然这是对方提出的请求,我也不能强行拒绝。不过见了一面之后,才知道浩一郎先生不仅是个笑容满面、开朗随和的人,而且还是个相当厉害的游戏迷。
令人意外的是,我们俩聊得很投机,结果就是我被他强烈要求「不要用敬语了,你就叫我浩一郎吧」。
当时是在涉谷的法式餐厅,我提到自己过着算不上健康的饮食生活。结果,亚丝娜就这样从大老远来到位于川越市的我家,为我进行蔬菜烹饪的启蒙教育。想到她换乘了两次电车、单程就花了九十分钟,我必须好好听讲才行。
「所谓的去芯呢,就是这样……」
亚丝娜把洗净的卷心菜放在手上,
「对着长着菜心的地方,力道适中地敲打。」
「敲打菜心……?」
我接过卷心菜,小心翼翼地敲打敲打着,伴随着的「砰」、「砰」的声音,卷心菜的根部裂开了。
「对对,然后把芯摘下来,你试着一边转一边把它拉出来。」
「明白,主厨。」
按照她所说的那样做了之后,我干净地取出了菜心。之后也遵循着亚丝娜的指示,把菜叶一片一片剥下来,然后用菜刀切成粗条。
「——说起来,你哥哥一点也没有过问我和亚丝娜的事情,让我有点意外啊。要是小直带男性朋友来家里的话,我可能当场就会问一大堆问题。」
「啊……」
亚丝娜似乎思索了一会儿,然后微笑着说:
「因为哥哥他,知道我和桐人在艾因格朗特里结婚了啊。」
「呜噫噫!?」
我大叫道,同时乱了阵脚。锐利的刀刃轻轻地擦过了拇指。
「哇,等一下,不要紧吗?」
亚丝娜放下辣椒,握住了我的左手,一口含住了我渗出血珠的指尖,我再一次发出了奇妙的惊呼。
(完)
(真的就这么短,再写就没法刊登了吧……再说me它不香不甜吗)
翻译:结城明日奈
本篇为电击文库25周年xnew days的联动短篇。
个别字看不清有漏翻,不影响阅读,之后会修正。
「那么,桐人先把卷心菜的芯取掉吧。」
我一时无法理解这番最基础的指示,只能把右手举到和脸一般的高度,提问道:
「那个,取掉芯是什么意思……?」
接着,担任今天的讲师兼主厨的亚丝娜无奈地说了句「要从这里开始啊——」,于是我小心翼翼地再次问道:
「这是,高中男生应该知道的吗?」
「应该知道的啊!」
亚丝娜立刻作答,然后补充道:
「还有,下厨和性别无关哦。这是基本的生活技能,男生也必须好好掌握。」
「您所言极是……顺便一问,浩一郎会做饭吗?」
(注:桐人对结城浩一郎的称呼是「浩一郎くん」。)
听到我提出的第三个问题,亚丝娜不知为何露出了怯生生的表情。
「诶嘿……从桐人口中听到哥哥的名字,感觉有点微妙呢。而且还是『 浩一郎』这种叫法。」
「没、没办法啊……浩一郎说让我这么叫他的……」
亚丝娜的哥哥,也就是rect公司未来的ceo结城浩一郎先生,我上周和他见了面。虽然对我来说这是应当的,但我还是紧张不已——换位思考一下,「妹妹的男朋友」这种存在该怎么对待才好呢——然而,既然这是对方提出的请求,我也不能强行拒绝。不过见了一面之后,才知道浩一郎先生不仅是个笑容满面、开朗随和的人,而且还是个相当厉害的游戏迷。
令人意外的是,我们俩聊得很投机,结果就是我被他强烈要求「不要用敬语了,你就叫我浩一郎吧」。
当时是在涉谷的法式餐厅,我提到自己过着算不上健康的饮食生活。结果,亚丝娜就这样从大老远来到位于川越市的我家,为我进行蔬菜烹饪的启蒙教育。想到她换乘了两次电车、单程就花了九十分钟,我必须好好听讲才行。
「所谓的去芯呢,就是这样……」
亚丝娜把洗净的卷心菜放在手上,
「对着长着菜心的地方,力道适中地敲打。」
「敲打菜心……?」
我接过卷心菜,小心翼翼地敲打敲打着,伴随着的「砰」、「砰」的声音,卷心菜的根部裂开了。
「对对,然后把芯摘下来,你试着一边转一边把它拉出来。」
「明白,主厨。」
按照她所说的那样做了之后,我干净地取出了菜心。之后也遵循着亚丝娜的指示,把菜叶一片一片剥下来,然后用菜刀切成粗条。
「——说起来,你哥哥一点也没有过问我和亚丝娜的事情,让我有点意外啊。要是小直带男性朋友来家里的话,我可能当场就会问一大堆问题。」
「啊……」
亚丝娜似乎思索了一会儿,然后微笑着说:
「因为哥哥他,知道我和桐人在艾因格朗特里结婚了啊。」
「呜噫噫!?」
我大叫道,同时乱了阵脚。锐利的刀刃轻轻地擦过了拇指。
「哇,等一下,不要紧吗?」
亚丝娜放下辣椒,握住了我的左手,一口含住了我渗出血珠的指尖,我再一次发出了奇妙的惊呼。
(完)
(真的就这么短,再写就没法刊登了吧……再说me它不香不甜吗)
翻译:结城明日奈
本篇为电击文库25周年xnew days的联动短篇。
个别字看不清有漏翻,不影响阅读,之后会修正。
「那么,桐人先把卷心菜的芯取掉吧。」
我一时无法理解这番最基础的指示,只能把右手举到和脸一般的高度,提问道:
「那个,取掉芯是什么意思……?」
接着,担任今天的讲师兼主厨的亚丝娜无奈地说了句「要从这里开始啊——」,于是我小心翼翼地再次问道:
「这是,高中男生应该知道的吗?」
「应该知道的啊!」
亚丝娜立刻作答,然后补充道:
「还有,下厨和性别无关哦。这是基本的生活技能,男生也必须好好掌握。」
「您所言极是……顺便一问,浩一郎会做饭吗?」
(注:桐人对结城浩一郎的称呼是「浩一郎くん」。)
听到我提出的第三个问题,亚丝娜不知为何露出了怯生生的表情。
「诶嘿……从桐人口中听到哥哥的名字,感觉有点微妙呢。而且还是『 浩一郎』这种叫法。」
「没、没办法啊……浩一郎说让我这么叫他的……」
亚丝娜的哥哥,也就是rect公司未来的ceo结城浩一郎先生,我上周和他见了面。虽然对我来说这是应当的,但我还是紧张不已——换位思考一下,「妹妹的男朋友」这种存在该怎么对待才好呢——然而,既然这是对方提出的请求,我也不能强行拒绝。不过见了一面之后,才知道浩一郎先生不仅是个笑容满面、开朗随和的人,而且还是个相当厉害的游戏迷。
令人意外的是,我们俩聊得很投机,结果就是我被他强烈要求「不要用敬语了,你就叫我浩一郎吧」。
当时是在涉谷的法式餐厅,我提到自己过着算不上健康的饮食生活。结果,亚丝娜就这样从大老远来到位于川越市的我家,为我进行蔬菜烹饪的启蒙教育。想到她换乘了两次电车、单程就花了九十分钟,我必须好好听讲才行。
「所谓的去芯呢,就是这样……」
亚丝娜把洗净的卷心菜放在手上,
「对着长着菜心的地方,力道适中地敲打。」
「敲打菜心……?」
我接过卷心菜,小心翼翼地敲打敲打着,伴随着的「砰」、「砰」的声音,卷心菜的根部裂开了。
「对对,然后把芯摘下来,你试着一边转一边把它拉出来。」
「明白,主厨。」
按照她所说的那样做了之后,我干净地取出了菜心。之后也遵循着亚丝娜的指示,把菜叶一片一片剥下来,然后用菜刀切成粗条。
「——说起来,你哥哥一点也没有过问我和亚丝娜的事情,让我有点意外啊。要是小直带男性朋友来家里的话,我可能当场就会问一大堆问题。」
「啊……」
亚丝娜似乎思索了一会儿,然后微笑着说:
「因为哥哥他,知道我和桐人在艾因格朗特里结婚了啊。」
「呜噫噫!?」
我大叫道,同时乱了阵脚。锐利的刀刃轻轻地擦过了拇指。
「哇,等一下,不要紧吗?」
亚丝娜放下辣椒,握住了我的左手,一口含住了我渗出血珠的指尖,我再一次发出了奇妙的惊呼。
(完)
(真的就这么短,再写就没法刊登了吧……再说me它不香不甜吗)
翻译:结城明日奈
本篇为电击文库25周年xnew days的联动短篇。
个别字看不清有漏翻,不影响阅读,之后会修正。
「那么,桐人先把卷心菜的芯取掉吧。」
我一时无法理解这番最基础的指示,只能把右手举到和脸一般的高度,提问道:
「那个,取掉芯是什么意思……?」
接着,担任今天的讲师兼主厨的亚丝娜无奈地说了句「要从这里开始啊——」,于是我小心翼翼地再次问道:
「这是,高中男生应该知道的吗?」
「应该知道的啊!」
亚丝娜立刻作答,然后补充道:
「还有,下厨和性别无关哦。这是基本的生活技能,男生也必须好好掌握。」
「您所言极是……顺便一问,浩一郎会做饭吗?」
(注:桐人对结城浩一郎的称呼是「浩一郎くん」。)
听到我提出的第三个问题,亚丝娜不知为何露出了怯生生的表情。
「诶嘿……从桐人口中听到哥哥的名字,感觉有点微妙呢。而且还是『 浩一郎』这种叫法。」
「没、没办法啊……浩一郎说让我这么叫他的……」
亚丝娜的哥哥,也就是rect公司未来的ceo结城浩一郎先生,我上周和他见了面。虽然对我来说这是应当的,但我还是紧张不已——换位思考一下,「妹妹的男朋友」这种存在该怎么对待才好呢——然而,既然这是对方提出的请求,我也不能强行拒绝。不过见了一面之后,才知道浩一郎先生不仅是个笑容满面、开朗随和的人,而且还是个相当厉害的游戏迷。
令人意外的是,我们俩聊得很投机,结果就是我被他强烈要求「不要用敬语了,你就叫我浩一郎吧」。
当时是在涉谷的法式餐厅,我提到自己过着算不上健康的饮食生活。结果,亚丝娜就这样从大老远来到位于川越市的我家,为我进行蔬菜烹饪的启蒙教育。想到她换乘了两次电车、单程就花了九十分钟,我必须好好听讲才行。
「所谓的去芯呢,就是这样……」
亚丝娜把洗净的卷心菜放在手上,
「对着长着菜心的地方,力道适中地敲打。」
「敲打菜心……?」
我接过卷心菜,小心翼翼地敲打敲打着,伴随着的「砰」、「砰」的声音,卷心菜的根部裂开了。
「对对,然后把芯摘下来,你试着一边转一边把它拉出来。」
「明白,主厨。」
按照她所说的那样做了之后,我干净地取出了菜心。之后也遵循着亚丝娜的指示,把菜叶一片一片剥下来,然后用菜刀切成粗条。
「——说起来,你哥哥一点也没有过问我和亚丝娜的事情,让我有点意外啊。要是小直带男性朋友来家里的话,我可能当场就会问一大堆问题。」
「啊……」
亚丝娜似乎思索了一会儿,然后微笑着说:
「因为哥哥他,知道我和桐人在艾因格朗特里结婚了啊。」
「呜噫噫!?」
我大叫道,同时乱了阵脚。锐利的刀刃轻轻地擦过了拇指。
「哇,等一下,不要紧吗?」
亚丝娜放下辣椒,握住了我的左手,一口含住了我渗出血珠的指尖,我再一次发出了奇妙的惊呼。
(完)
(真的就这么短,再写就没法刊登了吧……再说me它不香不甜吗)
翻译:结城明日奈
本篇为电击文库25周年xnew days的联动短篇。
个别字看不清有漏翻,不影响阅读,之后会修正。
「那么,桐人先把卷心菜的芯取掉吧。」
我一时无法理解这番最基础的指示,只能把右手举到和脸一般的高度,提问道:
「那个,取掉芯是什么意思……?」
接着,担任今天的讲师兼主厨的亚丝娜无奈地说了句「要从这里开始啊——」,于是我小心翼翼地再次问道:
「这是,高中男生应该知道的吗?」
「应该知道的啊!」
亚丝娜立刻作答,然后补充道:
「还有,下厨和性别无关哦。这是基本的生活技能,男生也必须好好掌握。」
「您所言极是……顺便一问,浩一郎会做饭吗?」
(注:桐人对结城浩一郎的称呼是「浩一郎くん」。)
听到我提出的第三个问题,亚丝娜不知为何露出了怯生生的表情。
「诶嘿……从桐人口中听到哥哥的名字,感觉有点微妙呢。而且还是『 浩一郎』这种叫法。」
「没、没办法啊……浩一郎说让我这么叫他的……」
亚丝娜的哥哥,也就是rect公司未来的ceo结城浩一郎先生,我上周和他见了面。虽然对我来说这是应当的,但我还是紧张不已——换位思考一下,「妹妹的男朋友」这种存在该怎么对待才好呢——然而,既然这是对方提出的请求,我也不能强行拒绝。不过见了一面之后,才知道浩一郎先生不仅是个笑容满面、开朗随和的人,而且还是个相当厉害的游戏迷。
令人意外的是,我们俩聊得很投机,结果就是我被他强烈要求「不要用敬语了,你就叫我浩一郎吧」。
当时是在涉谷的法式餐厅,我提到自己过着算不上健康的饮食生活。结果,亚丝娜就这样从大老远来到位于川越市的我家,为我进行蔬菜烹饪的启蒙教育。想到她换乘了两次电车、单程就花了九十分钟,我必须好好听讲才行。
「所谓的去芯呢,就是这样……」
亚丝娜把洗净的卷心菜放在手上,
「对着长着菜心的地方,力道适中地敲打。」
「敲打菜心……?」
我接过卷心菜,小心翼翼地敲打敲打着,伴随着的「砰」、「砰」的声音,卷心菜的根部裂开了。
「对对,然后把芯摘下来,你试着一边转一边把它拉出来。」
「明白,主厨。」
按照她所说的那样做了之后,我干净地取出了菜心。之后也遵循着亚丝娜的指示,把菜叶一片一片剥下来,然后用菜刀切成粗条。
「——说起来,你哥哥一点也没有过问我和亚丝娜的事情,让我有点意外啊。要是小直带男性朋友来家里的话,我可能当场就会问一大堆问题。」
「啊……」
亚丝娜似乎思索了一会儿,然后微笑着说:
「因为哥哥他,知道我和桐人在艾因格朗特里结婚了啊。」
「呜噫噫!?」
我大叫道,同时乱了阵脚。锐利的刀刃轻轻地擦过了拇指。
「哇,等一下,不要紧吗?」
亚丝娜放下辣椒,握住了我的左手,一口含住了我渗出血珠的指尖,我再一次发出了奇妙的惊呼。
(完)
(真的就这么短,再写就没法刊登了吧……再说me它不香不甜吗)
翻译:结城明日奈
本篇为电击文库25周年xnew days的联动短篇。
个别字看不清有漏翻,不影响阅读,之后会修正。
「那么,桐人先把卷心菜的芯取掉吧。」
我一时无法理解这番最基础的指示,只能把右手举到和脸一般的高度,提问道:
「那个,取掉芯是什么意思……?」
接着,担任今天的讲师兼主厨的亚丝娜无奈地说了句「要从这里开始啊——」,于是我小心翼翼地再次问道:
「这是,高中男生应该知道的吗?」
「应该知道的啊!」
亚丝娜立刻作答,然后补充道:
「还有,下厨和性别无关哦。这是基本的生活技能,男生也必须好好掌握。」
「您所言极是……顺便一问,浩一郎会做饭吗?」
(注:桐人对结城浩一郎的称呼是「浩一郎くん」。)
听到我提出的第三个问题,亚丝娜不知为何露出了怯生生的表情。
「诶嘿……从桐人口中听到哥哥的名字,感觉有点微妙呢。而且还是『 浩一郎』这种叫法。」
「没、没办法啊……浩一郎说让我这么叫他的……」
亚丝娜的哥哥,也就是rect公司未来的ceo结城浩一郎先生,我上周和他见了面。虽然对我来说这是应当的,但我还是紧张不已——换位思考一下,「妹妹的男朋友」这种存在该怎么对待才好呢——然而,既然这是对方提出的请求,我也不能强行拒绝。不过见了一面之后,才知道浩一郎先生不仅是个笑容满面、开朗随和的人,而且还是个相当厉害的游戏迷。
令人意外的是,我们俩聊得很投机,结果就是我被他强烈要求「不要用敬语了,你就叫我浩一郎吧」。
当时是在涉谷的法式餐厅,我提到自己过着算不上健康的饮食生活。结果,亚丝娜就这样从大老远来到位于川越市的我家,为我进行蔬菜烹饪的启蒙教育。想到她换乘了两次电车、单程就花了九十分钟,我必须好好听讲才行。
「所谓的去芯呢,就是这样……」
亚丝娜把洗净的卷心菜放在手上,
「对着长着菜心的地方,力道适中地敲打。」
「敲打菜心……?」
我接过卷心菜,小心翼翼地敲打敲打着,伴随着的「砰」、「砰」的声音,卷心菜的根部裂开了。
「对对,然后把芯摘下来,你试着一边转一边把它拉出来。」
「明白,主厨。」
按照她所说的那样做了之后,我干净地取出了菜心。之后也遵循着亚丝娜的指示,把菜叶一片一片剥下来,然后用菜刀切成粗条。
「——说起来,你哥哥一点也没有过问我和亚丝娜的事情,让我有点意外啊。要是小直带男性朋友来家里的话,我可能当场就会问一大堆问题。」
「啊……」
亚丝娜似乎思索了一会儿,然后微笑着说:
「因为哥哥他,知道我和桐人在艾因格朗特里结婚了啊。」
「呜噫噫!?」
我大叫道,同时乱了阵脚。锐利的刀刃轻轻地擦过了拇指。
「哇,等一下,不要紧吗?」
亚丝娜放下辣椒,握住了我的左手,一口含住了我渗出血珠的指尖,我再一次发出了奇妙的惊呼。
(完)
(真的就这么短,再写就没法刊登了吧……再说me它不香不甜吗)
翻译:结城明日奈
本篇为电击文库25周年xnew days的联动短篇。
个别字看不清有漏翻,不影响阅读,之后会修正。
「那么,桐人先把卷心菜的芯取掉吧。」
我一时无法理解这番最基础的指示,只能把右手举到和脸一般的高度,提问道:
「那个,取掉芯是什么意思……?」
接着,担任今天的讲师兼主厨的亚丝娜无奈地说了句「要从这里开始啊——」,于是我小心翼翼地再次问道:
「这是,高中男生应该知道的吗?」
「应该知道的啊!」
亚丝娜立刻作答,然后补充道:
「还有,下厨和性别无关哦。这是基本的生活技能,男生也必须好好掌握。」
「您所言极是……顺便一问,浩一郎会做饭吗?」
(注:桐人对结城浩一郎的称呼是「浩一郎くん」。)
听到我提出的第三个问题,亚丝娜不知为何露出了怯生生的表情。
「诶嘿……从桐人口中听到哥哥的名字,感觉有点微妙呢。而且还是『 浩一郎』这种叫法。」
「没、没办法啊……浩一郎说让我这么叫他的……」
亚丝娜的哥哥,也就是rect公司未来的ceo结城浩一郎先生,我上周和他见了面。虽然对我来说这是应当的,但我还是紧张不已——换位思考一下,「妹妹的男朋友」这种存在该怎么对待才好呢——然而,既然这是对方提出的请求,我也不能强行拒绝。不过见了一面之后,才知道浩一郎先生不仅是个笑容满面、开朗随和的人,而且还是个相当厉害的游戏迷。
令人意外的是,我们俩聊得很投机,结果就是我被他强烈要求「不要用敬语了,你就叫我浩一郎吧」。
当时是在涉谷的法式餐厅,我提到自己过着算不上健康的饮食生活。结果,亚丝娜就这样从大老远来到位于川越市的我家,为我进行蔬菜烹饪的启蒙教育。想到她换乘了两次电车、单程就花了九十分钟,我必须好好听讲才行。
「所谓的去芯呢,就是这样……」
亚丝娜把洗净的卷心菜放在手上,
「对着长着菜心的地方,力道适中地敲打。」
「敲打菜心……?」
我接过卷心菜,小心翼翼地敲打敲打着,伴随着的「砰」、「砰」的声音,卷心菜的根部裂开了。
「对对,然后把芯摘下来,你试着一边转一边把它拉出来。」
「明白,主厨。」
按照她所说的那样做了之后,我干净地取出了菜心。之后也遵循着亚丝娜的指示,把菜叶一片一片剥下来,然后用菜刀切成粗条。
「——说起来,你哥哥一点也没有过问我和亚丝娜的事情,让我有点意外啊。要是小直带男性朋友来家里的话,我可能当场就会问一大堆问题。」
「啊……」
亚丝娜似乎思索了一会儿,然后微笑着说:
「因为哥哥他,知道我和桐人在艾因格朗特里结婚了啊。」
「呜噫噫!?」
我大叫道,同时乱了阵脚。锐利的刀刃轻轻地擦过了拇指。
「哇,等一下,不要紧吗?」
亚丝娜放下辣椒,握住了我的左手,一口含住了我渗出血珠的指尖,我再一次发出了奇妙的惊呼。
(完)
(真的就这么短,再写就没法刊登了吧……再说me它不香不甜吗)
翻译:结城明日奈
本篇为电击文库25周年xnew days的联动短篇。
个别字看不清有漏翻,不影响阅读,之后会修正。
「那么,桐人先把卷心菜的芯取掉吧。」
我一时无法理解这番最基础的指示,只能把右手举到和脸一般的高度,提问道:
「那个,取掉芯是什么意思……?」
接着,担任今天的讲师兼主厨的亚丝娜无奈地说了句「要从这里开始啊——」,于是我小心翼翼地再次问道:
「这是,高中男生应该知道的吗?」
「应该知道的啊!」
亚丝娜立刻作答,然后补充道:
「还有,下厨和性别无关哦。这是基本的生活技能,男生也必须好好掌握。」
「您所言极是……顺便一问,浩一郎会做饭吗?」
(注:桐人对结城浩一郎的称呼是「浩一郎くん」。)
听到我提出的第三个问题,亚丝娜不知为何露出了怯生生的表情。
「诶嘿……从桐人口中听到哥哥的名字,感觉有点微妙呢。而且还是『 浩一郎』这种叫法。」
「没、没办法啊……浩一郎说让我这么叫他的……」
亚丝娜的哥哥,也就是rect公司未来的ceo结城浩一郎先生,我上周和他见了面。虽然对我来说这是应当的,但我还是紧张不已——换位思考一下,「妹妹的男朋友」这种存在该怎么对待才好呢——然而,既然这是对方提出的请求,我也不能强行拒绝。不过见了一面之后,才知道浩一郎先生不仅是个笑容满面、开朗随和的人,而且还是个相当厉害的游戏迷。
令人意外的是,我们俩聊得很投机,结果就是我被他强烈要求「不要用敬语了,你就叫我浩一郎吧」。
当时是在涉谷的法式餐厅,我提到自己过着算不上健康的饮食生活。结果,亚丝娜就这样从大老远来到位于川越市的我家,为我进行蔬菜烹饪的启蒙教育。想到她换乘了两次电车、单程就花了九十分钟,我必须好好听讲才行。
「所谓的去芯呢,就是这样……」
亚丝娜把洗净的卷心菜放在手上,
「对着长着菜心的地方,力道适中地敲打。」
「敲打菜心……?」
我接过卷心菜,小心翼翼地敲打敲打着,伴随着的「砰」、「砰」的声音,卷心菜的根部裂开了。
「对对,然后把芯摘下来,你试着一边转一边把它拉出来。」
「明白,主厨。」
按照她所说的那样做了之后,我干净地取出了菜心。之后也遵循着亚丝娜的指示,把菜叶一片一片剥下来,然后用菜刀切成粗条。
「——说起来,你哥哥一点也没有过问我和亚丝娜的事情,让我有点意外啊。要是小直带男性朋友来家里的话,我可能当场就会问一大堆问题。」
「啊……」
亚丝娜似乎思索了一会儿,然后微笑着说:
「因为哥哥他,知道我和桐人在艾因格朗特里结婚了啊。」
「呜噫噫!?」
我大叫道,同时乱了阵脚。锐利的刀刃轻轻地擦过了拇指。
「哇,等一下,不要紧吗?」
亚丝娜放下辣椒,握住了我的左手,一口含住了我渗出血珠的指尖,我再一次发出了奇妙的惊呼。
(完)
(真的就这么短,再写就没法刊登了吧……再说me它不香不甜吗)
翻译:结城明日奈
本篇为电击文库25周年xnew days的联动短篇。
个别字看不清有漏翻,不影响阅读,之后会修正。
「那么,桐人先把卷心菜的芯取掉吧。」
我一时无法理解这番最基础的指示,只能把右手举到和脸一般的高度,提问道:
「那个,取掉芯是什么意思……?」
接着,担任今天的讲师兼主厨的亚丝娜无奈地说了句「要从这里开始啊——」,于是我小心翼翼地再次问道:
「这是,高中男生应该知道的吗?」
「应该知道的啊!」
亚丝娜立刻作答,然后补充道:
「还有,下厨和性别无关哦。这是基本的生活技能,男生也必须好好掌握。」
「您所言极是……顺便一问,浩一郎会做饭吗?」
(注:桐人对结城浩一郎的称呼是「浩一郎くん」。)
听到我提出的第三个问题,亚丝娜不知为何露出了怯生生的表情。
「诶嘿……从桐人口中听到哥哥的名字,感觉有点微妙呢。而且还是『 浩一郎』这种叫法。」
「没、没办法啊……浩一郎说让我这么叫他的……」
亚丝娜的哥哥,也就是rect公司未来的ceo结城浩一郎先生,我上周和他见了面。虽然对我来说这是应当的,但我还是紧张不已——换位思考一下,「妹妹的男朋友」这种存在该怎么对待才好呢——然而,既然这是对方提出的请求,我也不能强行拒绝。不过见了一面之后,才知道浩一郎先生不仅是个笑容满面、开朗随和的人,而且还是个相当厉害的游戏迷。
令人意外的是,我们俩聊得很投机,结果就是我被他强烈要求「不要用敬语了,你就叫我浩一郎吧」。
当时是在涉谷的法式餐厅,我提到自己过着算不上健康的饮食生活。结果,亚丝娜就这样从大老远来到位于川越市的我家,为我进行蔬菜烹饪的启蒙教育。想到她换乘了两次电车、单程就花了九十分钟,我必须好好听讲才行。
「所谓的去芯呢,就是这样……」
亚丝娜把洗净的卷心菜放在手上,
「对着长着菜心的地方,力道适中地敲打。」
「敲打菜心……?」
我接过卷心菜,小心翼翼地敲打敲打着,伴随着的「砰」、「砰」的声音,卷心菜的根部裂开了。
「对对,然后把芯摘下来,你试着一边转一边把它拉出来。」
「明白,主厨。」
按照她所说的那样做了之后,我干净地取出了菜心。之后也遵循着亚丝娜的指示,把菜叶一片一片剥下来,然后用菜刀切成粗条。
「——说起来,你哥哥一点也没有过问我和亚丝娜的事情,让我有点意外啊。要是小直带男性朋友来家里的话,我可能当场就会问一大堆问题。」
「啊……」
亚丝娜似乎思索了一会儿,然后微笑着说:
「因为哥哥他,知道我和桐人在艾因格朗特里结婚了啊。」
「呜噫噫!?」
我大叫道,同时乱了阵脚。锐利的刀刃轻轻地擦过了拇指。
「哇,等一下,不要紧吗?」
亚丝娜放下辣椒,握住了我的左手,一口含住了我渗出血珠的指尖,我再一次发出了奇妙的惊呼。
(完)
(真的就这么短,再写就没法刊登了吧……再说me它不香不甜吗)
夏天的结束与草帽
电击文库25周年超感谢祭小册子
作者:川原砾
翻译:hirosifu
校对:结城明日奈
「我,想去看一次那叫做海的地方。毕竟,under world里只有河流与湖泊嘛。」
接近八月下旬的某一天上午九点三十分左右,在跟我和我的妹妹直叶一起在客厅看旅行节目的时候,爱丽丝说出了这番话。
今年的夏天,我也一次都没能去海边——这么一说,不管山川还是河流,抑或是泳池,我都没有机会去。倒不是本来就没有出门的打算,而是抱着「今年已经不行了,明年再加油吧」的想法。但是,直叶却在成长为出色的vrmmo玩家之后,也一如既往地喜欢出游。一听到爱丽丝的那番话,她便两眼放光地大叫了起来。
「我也想去看海——!想去想去想——去!」
她和爱丽丝相视一笑,然后一同将移向这边。我一边磨磨蹭蹭地躲到沙发边上,一边尝试做出微弱的抵抗。
「但、但是啊小直,你……你的暑假作业呢?」
「那种东西,早就比哥哥提前一周写好了啦!呐,去~~嘛~~」
说着,她摇晃起了我的肩膀。作为一个在这个夏天里让妹妹操碎了心的哥哥,并不能冷酷无情地做出拒绝。
「知道了,我知道了。不过我的摩托车只能坐两个人啊……我试着问问克莱因能不能开车来,但是如果不行的话,就要老老实实放弃啊。」
「太好了!」
「谢谢,桐人!」
生硬地向欢呼雀跃的两人回了个笑容后,我抓起了手机。
虽然我在一定程度上预想到了,不过克莱因竟然不到十秒就回了条「ok」的消息。在我试着邀请亚丝娜、莉兹、西莉卡、诗浓之后,变成了明天去的话就全员都能来的奇迹般的状况。为了纠正男女比例二比五的不平衡局面,我一瞬间想到「要不要也试着邀请一下后泽君呢……」,但是考虑到他还是处于不能心平气和地和我们,尤其是和克莱因一起玩耍的精神状态,我打消了这个念头。我一边构思着总有一天能顺利和解的场景,将其列入脑中的「to do list」,一边向两人说道:
「克莱因和亚丝娜她们,都说明天的话就能来。」
「噢耶——!」
直叶发出没有女人味的呐喊,向爱丽丝伸出了手。
「既然决定去了,爱丽丝小姐,我们去买泳衣吧!哪怕是边境之地的川越,只要去车站前,也可以买到十分可爱的款式哦!」
「诶……诶诶!?」
发出叫声的不是爱丽丝,而是我。爱丽丝牵起直叶的手站起身,我看着身穿蓝色夏季连衣裙的她,慌慌张张地询问道:
「爱……爱丽丝,你打算下水吗?」
「你在说什么呢,不下水的戏水,和只学到了把式的剑术是一样的。」
被她一脸无奈地这么一说,我顿时理解……怎么可能理解啊。
「但、但是,海水可是盐水啊。那个……会、会生锈的吧……」
「你啊,是在看不起拉斯的技术吗?这个机械身体可是能在二十个大气压的压强下防水的哦。」
「不、不是吧……」
比嘉先生,为什么要做到这个地步……我在脑内嘟哝一句,同时一下子站了起来。
「小直,车站前这点距离的话,你们两个就能去吧?以防万一,爱丽丝戴上帽子……」
「说什么呢,哥哥也要去哦!我会给你选泳裤的。」
「诶诶……我有在康复训练时穿的那条啊……」
「那种只注重性能的东西不能给亚丝娜小姐看的吧!好啦,快点准备!」
注重性能的设计有什么不好嘛,我一边小声嘟哝着,一边回到自己房间换好了衣服,被她们拖着出了门。即使戴着硕大的草帽,爱丽丝的金发和白皙的肌肤还是非常显眼,但是既然戴上了墨镜,应该不至于暴露身份了吧。
我追赶着向着巴士站走去的两人,抬头看向天空。八月末的太阳依然着朝气蓬勃,纯白的日光毫不留情地灼烧着视网膜。
虽说盐水不要紧,但热量和紫外线之类的真的没问题吗……我不由地担心起来,另一方面也对爱丽丝会选择什么样的泳装,而变得稍微有些好奇了。
(完)
电击文库25周年超感谢祭小册子
作者:川原砾
翻译:hirosifu
校对:结城明日奈
「我,想去看一次那叫做海的地方。毕竟,under world里只有河流与湖泊嘛。」
接近八月下旬的某一天上午九点三十分左右,在跟我和我的妹妹直叶一起在客厅看旅行节目的时候,爱丽丝说出了这番话。
今年的夏天,我也一次都没能去海边——这么一说,不管山川还是河流,抑或是泳池,我都没有机会去。倒不是本来就没有出门的打算,而是抱着「今年已经不行了,明年再加油吧」的想法。但是,直叶却在成长为出色的vrmmo玩家之后,也一如既往地喜欢出游。一听到爱丽丝的那番话,她便两眼放光地大叫了起来。
「我也想去看海——!想去想去想——去!」
她和爱丽丝相视一笑,然后一同将移向这边。我一边磨磨蹭蹭地躲到沙发边上,一边尝试做出微弱的抵抗。
「但、但是啊小直,你……你的暑假作业呢?」
「那种东西,早就比哥哥提前一周写好了啦!呐,去~~嘛~~」
说着,她摇晃起了我的肩膀。作为一个在这个夏天里让妹妹操碎了心的哥哥,并不能冷酷无情地做出拒绝。
「知道了,我知道了。不过我的摩托车只能坐两个人啊……我试着问问克莱因能不能开车来,但是如果不行的话,就要老老实实放弃啊。」
「太好了!」
「谢谢,桐人!」
生硬地向欢呼雀跃的两人回了个笑容后,我抓起了手机。
虽然我在一定程度上预想到了,不过克莱因竟然不到十秒就回了条「ok」的消息。在我试着邀请亚丝娜、莉兹、西莉卡、诗浓之后,变成了明天去的话就全员都能来的奇迹般的状况。为了纠正男女比例二比五的不平衡局面,我一瞬间想到「要不要也试着邀请一下后泽君呢……」,但是考虑到他还是处于不能心平气和地和我们,尤其是和克莱因一起玩耍的精神状态,我打消了这个念头。我一边构思着总有一天能顺利和解的场景,将其列入脑中的「to do list」,一边向两人说道:
「克莱因和亚丝娜她们,都说明天的话就能来。」
「噢耶——!」
直叶发出没有女人味的呐喊,向爱丽丝伸出了手。
「既然决定去了,爱丽丝小姐,我们去买泳衣吧!哪怕是边境之地的川越,只要去车站前,也可以买到十分可爱的款式哦!」
「诶……诶诶!?」
发出叫声的不是爱丽丝,而是我。爱丽丝牵起直叶的手站起身,我看着身穿蓝色夏季连衣裙的她,慌慌张张地询问道:
「爱……爱丽丝,你打算下水吗?」
「你在说什么呢,不下水的戏水,和只学到了把式的剑术是一样的。」
被她一脸无奈地这么一说,我顿时理解……怎么可能理解啊。
「但、但是,海水可是盐水啊。那个……会、会生锈的吧……」
「你啊,是在看不起拉斯的技术吗?这个机械身体可是能在二十个大气压的压强下防水的哦。」
「不、不是吧……」
比嘉先生,为什么要做到这个地步……我在脑内嘟哝一句,同时一下子站了起来。
「小直,车站前这点距离的话,你们两个就能去吧?以防万一,爱丽丝戴上帽子……」
「说什么呢,哥哥也要去哦!我会给你选泳裤的。」
「诶诶……我有在康复训练时穿的那条啊……」
「那种只注重性能的东西不能给亚丝娜小姐看的吧!好啦,快点准备!」
注重性能的设计有什么不好嘛,我一边小声嘟哝着,一边回到自己房间换好了衣服,被她们拖着出了门。即使戴着硕大的草帽,爱丽丝的金发和白皙的肌肤还是非常显眼,但是既然戴上了墨镜,应该不至于暴露身份了吧。
我追赶着向着巴士站走去的两人,抬头看向天空。八月末的太阳依然着朝气蓬勃,纯白的日光毫不留情地灼烧着视网膜。
虽说盐水不要紧,但热量和紫外线之类的真的没问题吗……我不由地担心起来,另一方面也对爱丽丝会选择什么样的泳装,而变得稍微有些好奇了。
(完)
电击文库25周年超感谢祭小册子
作者:川原砾
翻译:hirosifu
校对:结城明日奈
「我,想去看一次那叫做海的地方。毕竟,under world里只有河流与湖泊嘛。」
接近八月下旬的某一天上午九点三十分左右,在跟我和我的妹妹直叶一起在客厅看旅行节目的时候,爱丽丝说出了这番话。
今年的夏天,我也一次都没能去海边——这么一说,不管山川还是河流,抑或是泳池,我都没有机会去。倒不是本来就没有出门的打算,而是抱着「今年已经不行了,明年再加油吧」的想法。但是,直叶却在成长为出色的vrmmo玩家之后,也一如既往地喜欢出游。一听到爱丽丝的那番话,她便两眼放光地大叫了起来。
「我也想去看海——!想去想去想——去!」
她和爱丽丝相视一笑,然后一同将移向这边。我一边磨磨蹭蹭地躲到沙发边上,一边尝试做出微弱的抵抗。
「但、但是啊小直,你……你的暑假作业呢?」
「那种东西,早就比哥哥提前一周写好了啦!呐,去~~嘛~~」
说着,她摇晃起了我的肩膀。作为一个在这个夏天里让妹妹操碎了心的哥哥,并不能冷酷无情地做出拒绝。
「知道了,我知道了。不过我的摩托车只能坐两个人啊……我试着问问克莱因能不能开车来,但是如果不行的话,就要老老实实放弃啊。」
「太好了!」
「谢谢,桐人!」
生硬地向欢呼雀跃的两人回了个笑容后,我抓起了手机。
虽然我在一定程度上预想到了,不过克莱因竟然不到十秒就回了条「ok」的消息。在我试着邀请亚丝娜、莉兹、西莉卡、诗浓之后,变成了明天去的话就全员都能来的奇迹般的状况。为了纠正男女比例二比五的不平衡局面,我一瞬间想到「要不要也试着邀请一下后泽君呢……」,但是考虑到他还是处于不能心平气和地和我们,尤其是和克莱因一起玩耍的精神状态,我打消了这个念头。我一边构思着总有一天能顺利和解的场景,将其列入脑中的「to do list」,一边向两人说道:
「克莱因和亚丝娜她们,都说明天的话就能来。」
「噢耶——!」
直叶发出没有女人味的呐喊,向爱丽丝伸出了手。
「既然决定去了,爱丽丝小姐,我们去买泳衣吧!哪怕是边境之地的川越,只要去车站前,也可以买到十分可爱的款式哦!」
「诶……诶诶!?」
发出叫声的不是爱丽丝,而是我。爱丽丝牵起直叶的手站起身,我看着身穿蓝色夏季连衣裙的她,慌慌张张地询问道:
「爱……爱丽丝,你打算下水吗?」
「你在说什么呢,不下水的戏水,和只学到了把式的剑术是一样的。」
被她一脸无奈地这么一说,我顿时理解……怎么可能理解啊。
「但、但是,海水可是盐水啊。那个……会、会生锈的吧……」
「你啊,是在看不起拉斯的技术吗?这个机械身体可是能在二十个大气压的压强下防水的哦。」
「不、不是吧……」
比嘉先生,为什么要做到这个地步……我在脑内嘟哝一句,同时一下子站了起来。
「小直,车站前这点距离的话,你们两个就能去吧?以防万一,爱丽丝戴上帽子……」
「说什么呢,哥哥也要去哦!我会给你选泳裤的。」
「诶诶……我有在康复训练时穿的那条啊……」
「那种只注重性能的东西不能给亚丝娜小姐看的吧!好啦,快点准备!」
注重性能的设计有什么不好嘛,我一边小声嘟哝着,一边回到自己房间换好了衣服,被她们拖着出了门。即使戴着硕大的草帽,爱丽丝的金发和白皙的肌肤还是非常显眼,但是既然戴上了墨镜,应该不至于暴露身份了吧。
我追赶着向着巴士站走去的两人,抬头看向天空。八月末的太阳依然着朝气蓬勃,纯白的日光毫不留情地灼烧着视网膜。
虽说盐水不要紧,但热量和紫外线之类的真的没问题吗……我不由地担心起来,另一方面也对爱丽丝会选择什么样的泳装,而变得稍微有些好奇了。
(完)
电击文库25周年超感谢祭小册子
作者:川原砾
翻译:hirosifu
校对:结城明日奈
「我,想去看一次那叫做海的地方。毕竟,under world里只有河流与湖泊嘛。」
接近八月下旬的某一天上午九点三十分左右,在跟我和我的妹妹直叶一起在客厅看旅行节目的时候,爱丽丝说出了这番话。
今年的夏天,我也一次都没能去海边——这么一说,不管山川还是河流,抑或是泳池,我都没有机会去。倒不是本来就没有出门的打算,而是抱着「今年已经不行了,明年再加油吧」的想法。但是,直叶却在成长为出色的vrmmo玩家之后,也一如既往地喜欢出游。一听到爱丽丝的那番话,她便两眼放光地大叫了起来。
「我也想去看海——!想去想去想——去!」
她和爱丽丝相视一笑,然后一同将移向这边。我一边磨磨蹭蹭地躲到沙发边上,一边尝试做出微弱的抵抗。
「但、但是啊小直,你……你的暑假作业呢?」
「那种东西,早就比哥哥提前一周写好了啦!呐,去~~嘛~~」
说着,她摇晃起了我的肩膀。作为一个在这个夏天里让妹妹操碎了心的哥哥,并不能冷酷无情地做出拒绝。
「知道了,我知道了。不过我的摩托车只能坐两个人啊……我试着问问克莱因能不能开车来,但是如果不行的话,就要老老实实放弃啊。」
「太好了!」
「谢谢,桐人!」
生硬地向欢呼雀跃的两人回了个笑容后,我抓起了手机。
虽然我在一定程度上预想到了,不过克莱因竟然不到十秒就回了条「ok」的消息。在我试着邀请亚丝娜、莉兹、西莉卡、诗浓之后,变成了明天去的话就全员都能来的奇迹般的状况。为了纠正男女比例二比五的不平衡局面,我一瞬间想到「要不要也试着邀请一下后泽君呢……」,但是考虑到他还是处于不能心平气和地和我们,尤其是和克莱因一起玩耍的精神状态,我打消了这个念头。我一边构思着总有一天能顺利和解的场景,将其列入脑中的「to do list」,一边向两人说道:
「克莱因和亚丝娜她们,都说明天的话就能来。」
「噢耶——!」
直叶发出没有女人味的呐喊,向爱丽丝伸出了手。
「既然决定去了,爱丽丝小姐,我们去买泳衣吧!哪怕是边境之地的川越,只要去车站前,也可以买到十分可爱的款式哦!」
「诶……诶诶!?」
发出叫声的不是爱丽丝,而是我。爱丽丝牵起直叶的手站起身,我看着身穿蓝色夏季连衣裙的她,慌慌张张地询问道:
「爱……爱丽丝,你打算下水吗?」
「你在说什么呢,不下水的戏水,和只学到了把式的剑术是一样的。」
被她一脸无奈地这么一说,我顿时理解……怎么可能理解啊。
「但、但是,海水可是盐水啊。那个……会、会生锈的吧……」
「你啊,是在看不起拉斯的技术吗?这个机械身体可是能在二十个大气压的压强下防水的哦。」
「不、不是吧……」
比嘉先生,为什么要做到这个地步……我在脑内嘟哝一句,同时一下子站了起来。
「小直,车站前这点距离的话,你们两个就能去吧?以防万一,爱丽丝戴上帽子……」
「说什么呢,哥哥也要去哦!我会给你选泳裤的。」
「诶诶……我有在康复训练时穿的那条啊……」
「那种只注重性能的东西不能给亚丝娜小姐看的吧!好啦,快点准备!」
注重性能的设计有什么不好嘛,我一边小声嘟哝着,一边回到自己房间换好了衣服,被她们拖着出了门。即使戴着硕大的草帽,爱丽丝的金发和白皙的肌肤还是非常显眼,但是既然戴上了墨镜,应该不至于暴露身份了吧。
我追赶着向着巴士站走去的两人,抬头看向天空。八月末的太阳依然着朝气蓬勃,纯白的日光毫不留情地灼烧着视网膜。
虽说盐水不要紧,但热量和紫外线之类的真的没问题吗……我不由地担心起来,另一方面也对爱丽丝会选择什么样的泳装,而变得稍微有些好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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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去看一次那叫做海的地方。毕竟,under world里只有河流与湖泊嘛。」
接近八月下旬的某一天上午九点三十分左右,在跟我和我的妹妹直叶一起在客厅看旅行节目的时候,爱丽丝说出了这番话。
今年的夏天,我也一次都没能去海边——这么一说,不管山川还是河流,抑或是泳池,我都没有机会去。倒不是本来就没有出门的打算,而是抱着「今年已经不行了,明年再加油吧」的想法。但是,直叶却在成长为出色的vrmmo玩家之后,也一如既往地喜欢出游。一听到爱丽丝的那番话,她便两眼放光地大叫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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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但是啊小直,你……你的暑假作业呢?」
「那种东西,早就比哥哥提前一周写好了啦!呐,去~~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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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桐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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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克莱因和亚丝娜她们,都说明天的话就能来。」
「噢耶——!」
直叶发出没有女人味的呐喊,向爱丽丝伸出了手。
「既然决定去了,爱丽丝小姐,我们去买泳衣吧!哪怕是边境之地的川越,只要去车站前,也可以买到十分可爱的款式哦!」
「诶……诶诶!?」
发出叫声的不是爱丽丝,而是我。爱丽丝牵起直叶的手站起身,我看着身穿蓝色夏季连衣裙的她,慌慌张张地询问道:
「爱……爱丽丝,你打算下水吗?」
「你在说什么呢,不下水的戏水,和只学到了把式的剑术是一样的。」
被她一脸无奈地这么一说,我顿时理解……怎么可能理解啊。
「但、但是,海水可是盐水啊。那个……会、会生锈的吧……」
「你啊,是在看不起拉斯的技术吗?这个机械身体可是能在二十个大气压的压强下防水的哦。」
「不、不是吧……」
比嘉先生,为什么要做到这个地步……我在脑内嘟哝一句,同时一下子站了起来。
「小直,车站前这点距离的话,你们两个就能去吧?以防万一,爱丽丝戴上帽子……」
「说什么呢,哥哥也要去哦!我会给你选泳裤的。」
「诶诶……我有在康复训练时穿的那条啊……」
「那种只注重性能的东西不能给亚丝娜小姐看的吧!好啦,快点准备!」
注重性能的设计有什么不好嘛,我一边小声嘟哝着,一边回到自己房间换好了衣服,被她们拖着出了门。即使戴着硕大的草帽,爱丽丝的金发和白皙的肌肤还是非常显眼,但是既然戴上了墨镜,应该不至于暴露身份了吧。
我追赶着向着巴士站走去的两人,抬头看向天空。八月末的太阳依然着朝气蓬勃,纯白的日光毫不留情地灼烧着视网膜。
虽说盐水不要紧,但热量和紫外线之类的真的没问题吗……我不由地担心起来,另一方面也对爱丽丝会选择什么样的泳装,而变得稍微有些好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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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川原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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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去看一次那叫做海的地方。毕竟,under world里只有河流与湖泊嘛。」
接近八月下旬的某一天上午九点三十分左右,在跟我和我的妹妹直叶一起在客厅看旅行节目的时候,爱丽丝说出了这番话。
今年的夏天,我也一次都没能去海边——这么一说,不管山川还是河流,抑或是泳池,我都没有机会去。倒不是本来就没有出门的打算,而是抱着「今年已经不行了,明年再加油吧」的想法。但是,直叶却在成长为出色的vrmmo玩家之后,也一如既往地喜欢出游。一听到爱丽丝的那番话,她便两眼放光地大叫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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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我在一定程度上预想到了,不过克莱因竟然不到十秒就回了条「ok」的消息。在我试着邀请亚丝娜、莉兹、西莉卡、诗浓之后,变成了明天去的话就全员都能来的奇迹般的状况。为了纠正男女比例二比五的不平衡局面,我一瞬间想到「要不要也试着邀请一下后泽君呢……」,但是考虑到他还是处于不能心平气和地和我们,尤其是和克莱因一起玩耍的精神状态,我打消了这个念头。我一边构思着总有一天能顺利和解的场景,将其列入脑中的「to do list」,一边向两人说道:
「克莱因和亚丝娜她们,都说明天的话就能来。」
「噢耶——!」
直叶发出没有女人味的呐喊,向爱丽丝伸出了手。
「既然决定去了,爱丽丝小姐,我们去买泳衣吧!哪怕是边境之地的川越,只要去车站前,也可以买到十分可爱的款式哦!」
「诶……诶诶!?」
发出叫声的不是爱丽丝,而是我。爱丽丝牵起直叶的手站起身,我看着身穿蓝色夏季连衣裙的她,慌慌张张地询问道:
「爱……爱丽丝,你打算下水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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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她一脸无奈地这么一说,我顿时理解……怎么可能理解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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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嘉先生,为什么要做到这个地步……我在脑内嘟哝一句,同时一下子站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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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追赶着向着巴士站走去的两人,抬头看向天空。八月末的太阳依然着朝气蓬勃,纯白的日光毫不留情地灼烧着视网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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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去看一次那叫做海的地方。毕竟,under world里只有河流与湖泊嘛。」
接近八月下旬的某一天上午九点三十分左右,在跟我和我的妹妹直叶一起在客厅看旅行节目的时候,爱丽丝说出了这番话。
今年的夏天,我也一次都没能去海边——这么一说,不管山川还是河流,抑或是泳池,我都没有机会去。倒不是本来就没有出门的打算,而是抱着「今年已经不行了,明年再加油吧」的想法。但是,直叶却在成长为出色的vrmmo玩家之后,也一如既往地喜欢出游。一听到爱丽丝的那番话,她便两眼放光地大叫了起来。
「我也想去看海——!想去想去想——去!」
她和爱丽丝相视一笑,然后一同将移向这边。我一边磨磨蹭蹭地躲到沙发边上,一边尝试做出微弱的抵抗。
「但、但是啊小直,你……你的暑假作业呢?」
「那种东西,早就比哥哥提前一周写好了啦!呐,去~~嘛~~」
说着,她摇晃起了我的肩膀。作为一个在这个夏天里让妹妹操碎了心的哥哥,并不能冷酷无情地做出拒绝。
「知道了,我知道了。不过我的摩托车只能坐两个人啊……我试着问问克莱因能不能开车来,但是如果不行的话,就要老老实实放弃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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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克莱因和亚丝娜她们,都说明天的话就能来。」
「噢耶——!」
直叶发出没有女人味的呐喊,向爱丽丝伸出了手。
「既然决定去了,爱丽丝小姐,我们去买泳衣吧!哪怕是边境之地的川越,只要去车站前,也可以买到十分可爱的款式哦!」
「诶……诶诶!?」
发出叫声的不是爱丽丝,而是我。爱丽丝牵起直叶的手站起身,我看着身穿蓝色夏季连衣裙的她,慌慌张张地询问道:
「爱……爱丽丝,你打算下水吗?」
「你在说什么呢,不下水的戏水,和只学到了把式的剑术是一样的。」
被她一脸无奈地这么一说,我顿时理解……怎么可能理解啊。
「但、但是,海水可是盐水啊。那个……会、会生锈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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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不是吧……」
比嘉先生,为什么要做到这个地步……我在脑内嘟哝一句,同时一下子站了起来。
「小直,车站前这点距离的话,你们两个就能去吧?以防万一,爱丽丝戴上帽子……」
「说什么呢,哥哥也要去哦!我会给你选泳裤的。」
「诶诶……我有在康复训练时穿的那条啊……」
「那种只注重性能的东西不能给亚丝娜小姐看的吧!好啦,快点准备!」
注重性能的设计有什么不好嘛,我一边小声嘟哝着,一边回到自己房间换好了衣服,被她们拖着出了门。即使戴着硕大的草帽,爱丽丝的金发和白皙的肌肤还是非常显眼,但是既然戴上了墨镜,应该不至于暴露身份了吧。
我追赶着向着巴士站走去的两人,抬头看向天空。八月末的太阳依然着朝气蓬勃,纯白的日光毫不留情地灼烧着视网膜。
虽说盐水不要紧,但热量和紫外线之类的真的没问题吗……我不由地担心起来,另一方面也对爱丽丝会选择什么样的泳装,而变得稍微有些好奇了。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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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去看一次那叫做海的地方。毕竟,under world里只有河流与湖泊嘛。」
接近八月下旬的某一天上午九点三十分左右,在跟我和我的妹妹直叶一起在客厅看旅行节目的时候,爱丽丝说出了这番话。
今年的夏天,我也一次都没能去海边——这么一说,不管山川还是河流,抑或是泳池,我都没有机会去。倒不是本来就没有出门的打算,而是抱着「今年已经不行了,明年再加油吧」的想法。但是,直叶却在成长为出色的vrmmo玩家之后,也一如既往地喜欢出游。一听到爱丽丝的那番话,她便两眼放光地大叫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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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但是啊小直,你……你的暑假作业呢?」
「那种东西,早就比哥哥提前一周写好了啦!呐,去~~嘛~~」
说着,她摇晃起了我的肩膀。作为一个在这个夏天里让妹妹操碎了心的哥哥,并不能冷酷无情地做出拒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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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克莱因和亚丝娜她们,都说明天的话就能来。」
「噢耶——!」
直叶发出没有女人味的呐喊,向爱丽丝伸出了手。
「既然决定去了,爱丽丝小姐,我们去买泳衣吧!哪怕是边境之地的川越,只要去车站前,也可以买到十分可爱的款式哦!」
「诶……诶诶!?」
发出叫声的不是爱丽丝,而是我。爱丽丝牵起直叶的手站起身,我看着身穿蓝色夏季连衣裙的她,慌慌张张地询问道:
「爱……爱丽丝,你打算下水吗?」
「你在说什么呢,不下水的戏水,和只学到了把式的剑术是一样的。」
被她一脸无奈地这么一说,我顿时理解……怎么可能理解啊。
「但、但是,海水可是盐水啊。那个……会、会生锈的吧……」
「你啊,是在看不起拉斯的技术吗?这个机械身体可是能在二十个大气压的压强下防水的哦。」
「不、不是吧……」
比嘉先生,为什么要做到这个地步……我在脑内嘟哝一句,同时一下子站了起来。
「小直,车站前这点距离的话,你们两个就能去吧?以防万一,爱丽丝戴上帽子……」
「说什么呢,哥哥也要去哦!我会给你选泳裤的。」
「诶诶……我有在康复训练时穿的那条啊……」
「那种只注重性能的东西不能给亚丝娜小姐看的吧!好啦,快点准备!」
注重性能的设计有什么不好嘛,我一边小声嘟哝着,一边回到自己房间换好了衣服,被她们拖着出了门。即使戴着硕大的草帽,爱丽丝的金发和白皙的肌肤还是非常显眼,但是既然戴上了墨镜,应该不至于暴露身份了吧。
我追赶着向着巴士站走去的两人,抬头看向天空。八月末的太阳依然着朝气蓬勃,纯白的日光毫不留情地灼烧着视网膜。
虽说盐水不要紧,但热量和紫外线之类的真的没问题吗……我不由地担心起来,另一方面也对爱丽丝会选择什么样的泳装,而变得稍微有些好奇了。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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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川原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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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去看一次那叫做海的地方。毕竟,under world里只有河流与湖泊嘛。」
接近八月下旬的某一天上午九点三十分左右,在跟我和我的妹妹直叶一起在客厅看旅行节目的时候,爱丽丝说出了这番话。
今年的夏天,我也一次都没能去海边——这么一说,不管山川还是河流,抑或是泳池,我都没有机会去。倒不是本来就没有出门的打算,而是抱着「今年已经不行了,明年再加油吧」的想法。但是,直叶却在成长为出色的vrmmo玩家之后,也一如既往地喜欢出游。一听到爱丽丝的那番话,她便两眼放光地大叫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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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和爱丽丝相视一笑,然后一同将移向这边。我一边磨磨蹭蹭地躲到沙发边上,一边尝试做出微弱的抵抗。
「但、但是啊小直,你……你的暑假作业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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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着,她摇晃起了我的肩膀。作为一个在这个夏天里让妹妹操碎了心的哥哥,并不能冷酷无情地做出拒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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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克莱因和亚丝娜她们,都说明天的话就能来。」
「噢耶——!」
直叶发出没有女人味的呐喊,向爱丽丝伸出了手。
「既然决定去了,爱丽丝小姐,我们去买泳衣吧!哪怕是边境之地的川越,只要去车站前,也可以买到十分可爱的款式哦!」
「诶……诶诶!?」
发出叫声的不是爱丽丝,而是我。爱丽丝牵起直叶的手站起身,我看着身穿蓝色夏季连衣裙的她,慌慌张张地询问道:
「爱……爱丽丝,你打算下水吗?」
「你在说什么呢,不下水的戏水,和只学到了把式的剑术是一样的。」
被她一脸无奈地这么一说,我顿时理解……怎么可能理解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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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嘉先生,为什么要做到这个地步……我在脑内嘟哝一句,同时一下子站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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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诶诶……我有在康复训练时穿的那条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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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说盐水不要紧,但热量和紫外线之类的真的没问题吗……我不由地担心起来,另一方面也对爱丽丝会选择什么样的泳装,而变得稍微有些好奇了。
(完)
第十八章 地底世界大战 人界历三八〇年十一月七日 午后六点
台版 转自 轻之国度
图源:linpop
扫图:naztar(lkid:wdr550)
录入:naztar(lkid:wdr550)
修图:八嘎猫
索鲁斯的残光将分隔两个世界的门染成血一般的红色。
「东大门」。
这座由神所建立,三百多年来一直阻隔人界与黑暗界的巨大建筑物现在就要崩塌了。
在五千名人界守备军与五万名侵略军无声的注视当中,原本等同于无限的天命耗尽的那一瞬间,大门就像巨兽发出濒死前的吼叫一样,让整个世界因为轰鸣声而震动。最后声音成为不祥的远雷,甚至以西传到人界的央都圣托利亚,以东到达暗之国的帝宫黑曜岩城,让全地底世界的居民都抬头仰望天空。
数秒后──
高达三百梅尔的大门中央出现了一条裂缝。接著由内侧迸发出白色光芒,在东西两侧布阵的士兵眼里留下了烙印。
裂缝随即分散出无数分枝并延伸到大门每个角落,白光也追随著裂缝呈网状扩散开来。紧接著,门两侧就出现被燃烧著的火焰包围的巨大神圣文字。
广大的战场里,只有两个人理解「final tolerance eperiment(最终负荷试验)」这串文字列代表什么意义。
几乎在文字燃烧殆尽的同时。
东大门就放射出直达天际的闪光,从上部开始崩塌。
1
「呜喔……」
从指挥车扶手上探出身子的瓦沙克?卡萨鲁斯忍不住发出兴奋的声音。
「『最终负荷实验』吗?这连好莱坞电影都相形逊色了啊。跟ai比起来,还是夺走这种影像技术比较好吧,兄弟?开一家vf(注:视觉特效)工作室的话,马上就能变成亿万富翁了哟。」
听见他这么说的加百列?米勒,目光虽然被这一大壮观画面所吸引,但还是冷静地指责对方:
「很可惜,影像无法保存到媒体里面。因为这个世界的所有物体都不是由多边形构成。是只有连结到stl者才能看到的豪华秀。」
东大门已经有一半变成无数的瓦砾崩落了。虽然发出猛烈的轰声与震动,但是所有巨大岩块在快撞上地面之前就发出光芒融化消失。照那个样子看起来,门的残骸并不会成为障碍物。加百列翻动漆黑的毛皮披风从摆设在指挥车屋顶上的宝座上站起来,接著走向十侯之一的暗黑术师公会总长蒂伊?艾?耶尔所设置的大型骷髅头。
放在小桌子上的骷髅头,似乎是具有声音传达能力的魔法小道具。只要向这个母骷髅说话,声音就会传递到将军们带在身上的子骷髅。虽然比不上史崔克装甲指挥车的多通道复频通讯系统,但是效率比每次都得派出传令兵要好多了。
加百列低头看著骷髅空虚的眼窝,然后以符合「暗黑界皇帝兼暗神贝库达」身分的冷峻声音说道:
「暗之国的将兵们!你们引颈期盼的时刻来了!杀尽所有生物!抢光所有的财物吧!蹂躏他们────!」
从阵形的各处都涌出了大于大门崩坏声的「喔~喔~」吼叫。往上举起的无数蛮刀与长枪,反射夕阳光后发出血色光辉。
黑暗领域军的第一阵是由五千名山地哥布林族、五千名平地哥布林族、两千半兽人族、一千巨人族,总计一万三千名兵员所构成。战略是先让他们展开突击,观察敌军的对应。
加百列一边迅速往前方挥落举起的右手,一边发出作为这场战争游戏玩家的第一道命令:
「第一阵──开始突击!」
***
构成五万侵略军第一阵的哥布林部队右翼,指挥著五千名山地哥布林族的是名为柯索吉的新任首领。被卷进暗黑将军夏斯达叛乱骚动而丧生的前任首领哈卡西,总共有多达十七名的儿子,而柯索吉就是其中之一。
哈卡西在历代首领当中向来是以最为残忍与贪心著称。柯索吉虽然也继承了它大部分的资质,但是又更青出于蓝,在丑陋的相貌下同时也隐藏著哥布林族罕见的高度智慧。
今年二十岁的柯索吉,已经对暗之国的五个种族──也就是人族、巨人族、食人鬼族、半兽人族以及哥布林族中,哥布林族为何被归类为最底层这个问题思考了五年以上的时间。
哥布林在五族当中确实是最为矮小,力量也最弱。但是过去它们可以靠数量弥补这些不利的要素,事实上在古老的「铁血时代」,它们就和半兽人与人族(黑伊武姆)进行了对等的战斗。
最后战乱随著所有种族的疲惫而终结,缔结了五族和平条约,哥布林族的首领也在暗之国的最高机关十侯会议里获得一席之地。但是实际上条约并不是完全公平。山地哥布林与平地哥布林分配到的领土都是北方贫瘠的荒地,所以无法获得保有所有族人温饱所需的作物与猎物,小孩子也因此经常挨饿,老年哥布林更是不断地死去。
也就是说,哥布林被其他种族的首领摆了一道。
其他种族为了压抑成为哥布林族最大优势的数量,把辽阔但是贫瘠的土地推给它们。因此哥布林族到现在都为了要生存下去而耗尽心力,根本无法发展文明。不要说像黑伊武姆那样以设备完善的教育机构来训练小孩子了,它们甚至得为了减少吃饭的嘴而把小孩放在船上流走。它们当然也知道漂流到其他种族领土的小孩子们会受到什么样的待遇。
只要有肥沃的土地与充分的资源,现在士兵手上握著的就不会是由劣铁所铸造的蛮刀与板金铠甲,而是能给予它们精心锻造出来的钢铁制装备。也可以让它们好好填饱肚子储备天命,学习剑技与战术。将来甚至可能习得由黑伊武姆独占的暗黑术。
这样的话,就没有人敢再称哥布林是下等种族了。
柯索吉的亡父哈卡西也经常为对于黑伊武姆的愤怒、忌妒与劣等感所煎熬,但是却没有思考该怎么办才好的智慧。最多就只知道在这场大战里立下战功,好获得皇帝贝库达的宠爱。
老实说那实在太愚蠢了。怎么可能立下战功呢?光是看全军的配置就能知道了。
应该是暗黑术师总长教唆皇帝这么做的吧。那个女人打从一开始就打算牺牲两支哥布林族,才会把「打前锋的荣誉」推到它们身上。她企图趁打前锋突袭的哥布林被传说的恶鬼,也就是人界的众整合骑士像砍萝卜般击倒时,从安全的后方发动暗黑术将他们全烧死,然后独占所有的功劳。
──怎么可能让你称心如意。
但是,当然还是无法违背命令。降临到黑暗界的皇帝贝库达,即使承受暗黑将军夏斯达一瞬间干掉两名哥布林首领与暗杀公会头领的攻击也毫发无伤。皇帝是绝对的强者,而暗之国的铁则就是必须得遵从强者的命令。
但那个黑伊武姆的女人就另当别论了。现在柯索吉也是十侯之一,所以立场算是对等。没有必要乖乖遵从那种坏心眼的奸计。
对哥布林族下达的命令其实相当单纯,就是打头阵展开突击并歼灭敌军。
就这么简单。没有提到在术师们从后方降下火焰前必须撑住战线。所以有机会从这里找到那个女人的盲点。
柯索吉在大门崩塌之前,就偷偷对心腹的队长们下达了指令。
当子骷髅喀哒喀哒地震动下颚来传达皇帝的突击命令时,它就把手伸进铠甲底下,取出事先准备好的小小球体。现在队长们应该也有同样的举动。
过去是东大门的岩块随著轰然巨响完全崩落,变成光后消失无踪。
在眼前展开的笔直山谷深处,可以看见许多火把以及武器、防具发出闪亮的光芒。
那是白伊武姆的守备部队。
他们身后充满了足以让山地哥布林族取回光荣时代的丰饶土地、无限的资源以及劳动力。
怎么能在这里被当成垫脚石呢?就让再次迎接一名无能首领的可悲平地哥布林族,以及比它们更加愚蠢的半兽人们负起这个责任吧。
柯索吉用左手紧握住球体,右手高举起厚厚的开山刀,以浑厚的声音大叫:
「你们这些家伙,紧紧跟著我!突击────!」
***
「第一部队,拔剑,准备战斗!修道士队,准备咏唱治愈术!」
担任人界守备军副司令的整合骑士法那提欧?辛赛西斯?滋充满张力的声音贯穿了夜色。
「锵铃──!」的武器出鞘重唱响彻于山谷之间。限制过数量的火把让钢铁剑身发出红色光芒。
从终于崩塌的东大门后方,可以听见地鸣般的轰然巨响逐渐逼近。
哥布林急促的脚步声、半兽人缓慢的脚步声,以及巨人宛如以大槌敲打地面的脚步混杂在一起,与无数的吼叫互相重叠。那是人类过去从未听过的,名为战争的巨兽所发出的咆哮。
距离大门两百梅尔的防卫线上,仅有的三百名卫士光是要停留在现场就已经相当不容易。稍有一点差错,队伍就算在尚未交战的情况下瓦解、分散也不奇怪。对所有的卫士来说,不要说战争了,这根本是他们首次经历赌上性命的实战。
之所以还能坚守岗位,完全是因为三名整合骑士的背影。他们就站在比防卫线最前列还要前面的地方。
负责左翼的是「霜鳞鞭」艾尔多利耶?辛赛西斯?萨提汪。
中央是身兼部队指挥官的「天穿剑」法那提欧?辛赛西斯?滋。
而右翼则是「炽焰弓」迪索尔巴德?辛赛西斯?赛门。
三名骑士身穿在黑暗中依然绽放美丽光芒的全身铠甲,双脚稳稳踏在地面上,一动也不动地等待著敌军。
骑士们心中也存在恐惧与胆怯。虽然和卫士不同,他们都拥有实战经验,但几乎都是和暗黑骑士的一对一战斗。连副骑士长法那提欧,甚至是后方指挥第二部队的整合骑士长贝尔库利?辛赛西斯?汪都没有跟如此大规模的军队战斗过。
而且身为人界支配者的公理教会最高司祭亚多米尼史特蕾达已经不在这个世上了。
教会也丧失了其象徵的绝对正义很长一段时间。
很讽刺的是,站在这个战场的骑士们,最后的依靠竟然是过去应该被「合成秘仪」破坏掉的唯一一种感情。
迪索尔巴德?辛赛西斯?赛门毅然挺起胸膛等待著敌军,并以右手指尖默默地抚摸握著炽焰弓的左手无名指上那只戒指。
属于最古老整合骑士一员的他,耗费了超过百年的岁月在守护人界北方的秩序上。
像是击退黑暗领域想越过尽头山脉的入侵者、驱逐领地内出现的大型魔兽、逮捕偶尔会出现的犯了禁忌的罪人。从很久之前,他就放弃思考自己为什么会被赋予这些任务。他对自己是从神界被召唤而来的骑士这一点深信不疑,于是对于地面上的人类生活没有一丝兴趣。
经常让这样的迪索尔巴德产生困惑的,是经常会在天亮之际降临的不可思议梦境。
那是一只晶莹白皙的小手。小手的无名指上那只简朴的银色戒指正发出光芒。
那只手抚摸他的头发并碰了碰他的脸颊,接著轻摇他的肩膀。
然后可以听见温柔的呢喃声。
──亲爱的,快起床。天亮喽……
迪索尔巴德没有对任何人说过这个梦。因为他认为事情要是传进元老长的耳朵,就会被用术式消除掉。而他不想失去那个梦。因为自从他以骑士的身分醒过来时,左手无名指上就带著一只戒指,而这只戒指的设计感就跟梦中那只小手上的发光戒指一模一样。
那个梦是自己在神界时的记忆吗?如果在这个下界完成身为骑士的使命,获得回归天上的允许,是否能够再次与那道声音的主人重逢呢?
迪索尔巴德有很长一段时间都把这个疑问──或者可以说是愿望隐藏在心底深处。
但是半年前,让中央圣堂产生剧震的大事件当中──
迪索尔巴德与反叛教会的两名年轻人战斗,即使用上了武装完全支配术也还是被打败。以未曾见过的剑术击破炽焰弓之火的黑发年轻人,在战争结束不久后说出令人难以相信的话。
整合骑士并非从神界被召唤过来。他们跟生在人界的一般民众一样,只是被封印记忆并塑造成骑士而已。
实在无法相信应该代表至高之善、绝对秩序、完美正义的最高司祭亚多米尼史特蕾达会做出这样的恶行,欺骗了所有骑士。但是那两个年轻人击退了副骑士长法那提欧、骑士长贝尔库利、元老长裘迪鲁金,最后到达中央圣堂的最上层,甚至从亚多米尼史特蕾达手中获得了胜利。如果他们只是一般的反叛者,剑上面不可能寄宿著如此的力量。
其实一开始与他们战斗时就知道了。从他们直率的剑招里,感觉不到一丝的虚伪与欺瞒。
这样的话,梦里那只小手的主人就不是在神界,而是出生在地上的人类了。
了解这才是真实的时候,迪索尔巴德有了成为骑士以来首次出现的举动。他把左手的戒指抱在胸前,从双眼里流下泪水。
因为人界的人民和整合骑士不同,天命最长也只有七十年左右。这就表示,迪索尔巴德知道再也无法和称呼自己为「亲爱的」的那个人碰面了。
但他还是决定回应骑士长贝尔库利的要求前往决战之地。
即使是遥远过去的事情,他还是决定守护那只小手的主人与他共同生活的这个世界。
也就是说,让整合骑士迪索尔巴德?辛赛西斯?赛门在面对暗之国的庞大军势还能不退半步的力量,就是应该已经被删除的一种感情──亦即「爱」的力量。
虽然不知道他的这些心事,但是站在同一个地方的骑士法那提欧、骑士艾尔多利耶也都各自为了心爱的人而战。
迪索尔巴德的右手从戒指上移开后,就从摆设在旁边地面上的巨大箭筒里同时抓出四枝钢箭来。
然后把它们一起架在水平举著的神器──炽焰弓上。
武装完全支配术的咏唱已经几乎完成。法那提欧他们似乎打算储备战力,但是迪索尔巴德的奥义在混战中无法发挥力量。在消费爱弓一半天命的觉悟下,整合骑士用力吸了口气,接著叫出最后一句术式:
「enfance armament!」
红莲。
从铜之大弓上迸发的巨大火焰,火红地照耀出靠近到两百梅尔前方的众侵略者身影。
架在弓弦上的四枝箭也都缠绕著鲜红火焰并发出光芒。
「──吾是整合骑士迪索尔巴德?辛赛西斯?赛门!站在吾面前者,将遭火焰烧至尸骨无存!」
虽然本人没有记忆了,但是八年前从北部边境的小村庄里带走一名少女时,他也同样如此自报姓名。但是解开厚重钢制头盔的现在,他的声音在带有丰富抑扬顿挫的情况下高声响起。
骑士的手指解放被拉到极限的弓弦。
随著「滋咚!」的轰然巨响,四条火线呈放射状被发射了出去。
这场之后被称为「地底世界大战」的战争,最初的牺牲者正是从山谷左侧往前突进的平地哥布林族士兵们。
平地哥布林族的新首领西勃利没有像山地哥布林族的新族长柯索吉那样的智慧与谋略,只是体格与臂力相当突出的年轻人。因此面对即使单人也拥有压倒性战斗力的整合骑士也没有任何策略,只是
鲁直地命令五千名士兵进行突击而已。
迪索尔巴德的四枝火箭从正面贯穿了密集跑在一起的平地哥布林军,发挥出最大的效果。第一击就有四十二名哥布林步兵瞬间被烧成灰烬,它们周围的士兵也因此产生动摇。但是它们的突击打从一开始就没有任何秩序,绝大部分嗜血的蛮兵直接踏过同族被烧焦的尸体、撞飞胆怯的伙伴后继续著毫无秩序的疾驱。
迎击的迪索尔巴德再次把四枝箭架到炽焰弓上。
他这次不再放宽瞄准的目标,直接把整束箭发射出去。
缠绕著烈焰的大枪命中队伍正中央,引发了猛烈的爆炸。许多士兵发出尖锐的悲鸣,一边被高高地轰飞了出去。虽然造成超过五十名的牺牲者,但平地哥布林的突进依然没有停止。
当然不可能停下来。并进的两哥布林族后面还有两千名半兽人族与一千名巨人族紧追著,一旦停下来就会被躯体大出数倍的他们踩扁。
即使众平地哥布林没有像山地哥布林族新首领柯索吉那样具体的想法,还是对被轻视为最低层种族以及遭受虐待怀有愤怒与怨恨。而哥布林认为人界人民,以它们的话来说是「白伊武姆」将会变成地位比它们低下的奴隶,于是就把这些感情转变成对于人界人的憎恶。
首领西勃利那以哥布林来说异常强壮的双臂紧握著粗犷的战斧,这时它高举起斧头发出狰狞的吼叫声:
「你们几个!先把那个弓箭手干掉!包围起来后把他砍成碎片!」
「喔啦啦啦──!干掉他!干掉他!干掉他!」
战斗的吼叫声在五千名士兵中扩散开来。
迪索尔巴德默默承受著庞大的愤怒与杀意,接著第三次发射火箭。虽然又有五十只以上的哥布林变成木炭,但敌人部队依然没有停止突进。
当敌我双方的距离不到五十梅尔,迪索尔巴德就收起炽焰弓的火焰,切换成一般的射击。他以猛烈的速度从箭筒里抓出钢箭,进行没有瞄准目标的乱射。他的一枝箭最少可以贯穿两只甚至是三只哥布林。
可以看见拔剑的卫士迅速跑到这样的迪索尔巴德两侧。
「保护骑士大人!别让那些家伙的刀刃伤害到他!」
如此大叫的是一名才不过二十多岁的年轻卫士长。他虽然将藉由不断练习所熟悉的两手用大剑摆在身体前方。但是剑尖却微微发抖。
迪索尔巴德很想表示「退下吧,不要逞强了」。因为他认为年轻卫士们虽然受到众骑士严格的指导,但心理与技术都尚未到达能承受血战的领域。
但他还是吸了一大口气才低声叫道:
「抱歉。左右拜托你们了。」
「交给我们吧!」
卫士长咧嘴豪爽地笑了起来。
数秒后──
平地哥布林士兵杀过来的蛮刀,与卫士队迎击的长剑就发出了首道尖锐的碰撞声。
***
在这数秒之前。
峡谷的中央,副骑士长法那提欧?辛赛西斯?滋正用以这个世界的常识来判断的话相当奇妙的姿势来迎击敌军。
站立的她双脚大大地张开,并且呈现往左侧身的姿势。举到肩膀高度的右手上紧握著神器──天穿剑的剑柄。但是拳头却是朝上,水平倒著的剑柄底部则是用铠甲的护肩支撑著。
另一方面左手则伸向前方,以手掌撑著天穿剑的剑身。如果加百列与瓦沙克看见这副光景,应该会浮现同样的感想吧。也就是──她看起来就像架著来福枪的狙击手一样。
某种意义上来说,她的确可以算是狙击手。法那提欧一面让往这边杀到的敌军靠到极限的距离,一面寻找著最有效果的狙击点。
迪索尔巴德的炽焰弓能够以射箭方式来放宽或者缩小攻击范围,不过天穿剑就只能够朝著单点发射极细的光线。因此就算对著庞大的敌军发射效果也不大。
应该瞄准的是身在敌阵某处的指挥官──也就是某名暗黑界十侯。
黑暗领域的军队是被力量与恐惧所控制。一般士兵绝对服从指挥官,不论面临什么状况都会遵照命令战到最后一兵一卒为止。但反过来看,这就代表只要击毙指挥官,全体就会瞬间丧失统率。
──我们过去也是这样。
法那提欧霎时有这样的感概。
最高司祭亚多米尼史特蕾达死亡的消息,差点让整合骑士团在一夜之间崩坏。是靠著贝尔库利的话才让陷入极端混乱的骑士们振作起来。
──我们的使命与存在的意义是遵从最高司祭与元老院的命令吗?
──错了。是要保护在人界里生活的民众。
──只要有保护他们的意志,我们到死为止就一直是骑士。
事实上也不是所有骑士都理解这些话并且遵从骑士长。因为来到这个战场的骑士甚至不到二十个人。
但是他们所有人都有战到最后一人也要赢得战争的意志。而共赴死地的五千名卫士应该也是一样。这就是他们与黑暗领域军队的决定性差异了。
法那提欧把爱剑的剑锷靠近脱掉银色面罩后的素颜,瞪大了双眼仔细观察敌军。
发出震地声响往前突进的哥布林部队,这个时候已经逼近到一百梅尔的距离。右翼的迪索尔巴德开始用武装完全支配术来攻击,鲜红的爆炸火焰两三次照亮了夜晚的天空。
这剎那间的光辉──
终于让法那提欧发现了寻找的目标。
像是在驱赶打前锋的哥布林部队一样,从后方中央不断往前进的众多巨大影子。他们是体格超出人类两倍以上的巨人族。站在最前面,而且身材比周围巨人高出一个头的雄伟身躯,正是属于过去曾经见过一次的首领,也就是十侯之一的西古罗西古。
巨人是自尊心强到甚至可以说极为高傲的一族。只以身体大小作为优劣判定尺度的他们,内心甚至瞧不起暗之国实质上的支配阶级,也就是有著浅黑色皮肤的人类。
这样的话,只要在战端开始前一击打倒族长,他们应该就会产生很大的动摇吧。
法那提欧深吸了一口气,接著屏住呼吸并呢喃:
「enhance armament!」
传出低沉震动般的声音后,天穿剑的剑身就包裹在宛如太阳(索鲁斯)的白光当中。
法那提欧将锐利剑尖射出的直线对准西古罗西古跑在遥远彼方的巨大身躯,接著尖声大叫:
「光线啊──贯穿他吧!」
震动的空气发出「滋啪──!」的声音,凝缩了索鲁斯力量的眩目热线贯穿了战场。
***
「……开始了……」
整合骑士连利?辛赛西斯?推尼赛门边听著远方连续的爆炸声,边丢出这么一句呢喃。
连利是志愿防卫人界的七名上位骑士之一。也就是说,他是能够独自担下不少守备军战力比率的主力中的主力。
但是他现在抱住膝盖所蹲著的地点,却不是本来应该站的位置,也就是守备军第二部队的左翼最前列。此处是遥远后方某座储备物资用的微暗帐篷里的一个角落。
他忍不住逃走了。
十几分钟前,他趁著开战前的混乱跑开,找到无人的帐篷躲进去后,就只是屏住呼吸并竖起耳朵。
连利之所以做出这样的举动,理由跟他参加守备军的动机可以说完全一样。
失败作。
被最高司祭亚多米尼史特蕾达做出这种判断的连利,根本没有尽到什么整合骑士的责任,就被冷冻了长达五年的时间。原本是为了洗刷这个污名而投身战场,但是在最后的最后却承受不住恐惧。
虽然已经从连利的
记忆里头删除,但他过去在萨查库罗伊斯南帝国里是被称为难得一见的天才剑士。稚龄十三岁就来到央都圣托利亚,隔年便完成在四帝国统一大会里获得优胜的壮举,被封为整合骑士。
因为「合成秘仪」而丧失至今为止的所有记忆,以骑士的身分醒过来之后,他依然显示出优秀的剑术天分。以特异的速度被任命为整合骑士,最高司祭也亲手赐予他神器。
当要下赐秘藏在中央圣堂里的神器时,并非由最高司祭或者骑士选择武器。实际上是完全相反,是由神器来选择自己的使用者。选择的依据是骑士的灵魂与神器记忆之间产生的某种共鸣现象。
连利与他的神器,两片一组的飞刀「双翼刃」确实产生了强烈的共鸣。
但是令人难以置信的是,他一直没办法发动上位骑士的证明,也就是武装完全支配术。
光是这样,就足以让最高司祭对连利失去兴趣了。而在他之后成为整合骑士的爱丽丝?辛赛西斯?萨提所具有的压倒性才能,也让连利的存在意义变得更加薄弱。
理论上来说,这件事情的责任算到连利身上也未免太残酷。因为爱丽丝的才能可是足以让她一下子就跃升为骑士团第三名,甚至还被赐予最强、最古老的神器「金木樨之剑」。但实际上连利就因此被盖上失败品的烙印,也被强制进入漫长的睡眠状态。
遭到元老长用「deep freeze」术式变成冰雕的瞬间,他所感觉到的是巨大的缺陷感。
自己欠缺了某种重要的东西……所以才会即使和双翼刃产生共鸣也无法支配它。
经过漫长的时间,连利再次醒了过来。
当时正处于让中央圣堂产生激荡的反叛事件当中。常驻的骑士们甚至是骑士团长贝尔库利都被击败,身为王牌的爱丽丝也陷入生死不明的状态,在元老长裘迪鲁金的判断下连利才得以被解冻。
但是连利还是没办法尽到自己的责任。在完全觉醒前裘迪鲁金与最高司祭亚多米尼史特蕾达就被击毙,好不容易能够动弹的他所看见的是整合骑士团陷入极端混乱的狼狈模样。
代替最高司祭肩执掌指挥权的贝尔库利,要求他参加对抗暗之国大规模侵略的绝望任务。
法那提欧、迪索尔巴德、爱丽丝等上位骑士虽然历经了败北,但是回应要求而奋起的他们在连利眼里看起来却是比之前更加耀眼。
只要和他们共同行动,说不定就能了解自己到底欠缺了什么,以及为什么神器不愿意回应自己。
原本蹲在大厅角落的连利畏畏缩缩地站起来并举起自己的手。贝尔库利用力点了点头并把大手放在连利肩上,然后只说了一句「拜托你了」。
但是──
初次的战场,甚至是初次面临实战的沉重压力却远超过他的想像。远在一千梅尔外的庞大黑暗军势所散发出的杀意与欲望,形成挥之不去的金属味如浪潮般袭来,当连利回过神来时才发现自己已经逃走了。
──站起来。得回到自己担纲的位置去才行。现在不战斗的话,我就永远是失败作了。
在躲进去的帐篷当中,他数次这么激励著自己。
但是在连抱住膝盖的双手都还没松开时,沉重的地鸣与凶猛的吼叫声就宣告已经开战。
「…………开始了…………」
连利再次这么呢喃。
感觉装备在腰部两侧的一对飞刀就像在指责主人般微微震动了起来。
但已经回不去了,现在还有什么脸回去站在相信自己的骑士长与众卫士面前。
──有没有我在都是一样。无法使用武装完全支配术的上位骑士,待在那里反而碍事。当他一边浮现藉口般的思绪,一边准备把两膝之间的脸埋得更深一点时──
帐篷入口处传来细微的声音,连利吓得全身震动了一下。
「缇洁,这里怎么样?」
「难道是来找我的吗?」当连利不像个骑士而怕到整个人僵住时,就又听见另一道声音。两道声音似乎都来自于年轻女性。
「嗯,这座帐篷应该没问题。罗妮耶。把学长藏在深处,我们就守在入口吧。」
***
巨人族的首领西古罗西古,是一名相貌堂堂,下巴长著铜色胡须,有著一头蓬发而且小山般身躯上有无数伤痕纵横的传说级斗士。
以最纯粹的方式实现黑暗领域「有实力者可以支配一切」这条唯一法律的,应该就是他们这些巨人了吧。从他们快要懂事的时期开始,就不断进行比赛力量、技术、胆量的筛选,藉此决定出比暗黑骑士团还要严密的地位顺序。巨人族的领地位于黑暗领域西方的高原地带,原本应该会大量涌出的巨兽与魔兽却陷入经常性枯竭的状态。这是因为巨人们各种的成长仪式都以它们为目标,所以这些动物也就被狩猎殆尽了。
巨人族为什么如此严格要求自己维持强者的身分呢?
因为不这么做的话,他们的灵魂,也就是「人工摇光」将会崩坏。
黑暗领域的亚人四种族,是将人类的「精神原型」封进非人肉体的极扭曲存在。为了防止意识崩坏,就需要精神的安全阀。
比如说哥布林族,就是藉著将因为矮小身躯产生对人类的劣等感转变成怨恨与憎恶等能源来保持自我。
巨人族反而是靠著获得对人类的优越感来压抑是人且非人的扭曲灵魂。
所有巨人都认为,至少在一对一的时候绝对不会输给人类。这就是他们的精神依靠,也是绝对的铁则。所以才会对年轻人们施加已经是过量的成长仪式,即使因此而删减了种族的总数也要提升个体的优先度。
所以──
被召集到这个战场的千名巨人族战士,个性虽然沉默寡言,但是都燃烧著强烈的斗志。对于他们这些在古老「铁血时代」后才出生的世代来说,这是首次经验的大规模战争。
族长西古罗西古认真地想著:
要在首次的突进就把敌人全军屠杀殆尽并结束战争。
不给皇帝贝库达当成军队主力的暗黑骑士团、暗黑术士团以及拳斗士团出场的机会。藉由不用他们也能获胜来证明巨人族才是最优秀的种族。
拿到的子骷髅喀哒喀哒地震动下颚传达皇帝的突击命令时,西古罗西古就感觉到刻划在全身的旧伤痕瞬间带著热度。他认为这是至今为止空手撕裂的无数大型魔兽力量转移到自己身上的证明。
「──踩扁他们!」
以轰雷般声音所发出的,就只有这么一句命令。
光是这样就够了。和周围可靠的勇士们同时举起右手的巨大战锤,西古罗西古接著就震撼著大地开始突进。
前方的谷底挤满了人界的士兵。
对于身高达三梅尔半的巨人来说,那脆弱到几乎和哥布林矮小的身躯没有两样。装备著的剑甚至比刚出生的岩鳞龙嘴里的牙齿还要小。
要彻底击溃、踢飞、撕裂他们。
刻划在西古罗西古灵魂里的优越意识电路开始变得火热,爆出快感的火光。他四角形的下巴扭曲,露出了凶暴的微笑。
剎那间──
异样但并非首次体验到的感觉从脊椎下方往上闪过。
寒冷且令人麻痹。就像是被冰针贯穿一样。
很久很久以前,他也尝过这样的感觉。那是在村子不远的「雏鸟山谷」深处,进行最初的试练。当他去拿噬咬鸟的蛋,而母鸟从头上飞降下来时……
西古罗西古一边持续突进一边瞪大双眼,寻找著感觉的来源。
众人界人的队伍前面,谷底正中央的地方可以看见一个小小的人类。对方有著长发与纤细的身躯。女人──是身
穿闪亮银色铠甲的骑士。
过去曾经看见过一次在尽头山脉上面飞舞的人界龙骑士。虽然想著降下来的话就要把他打扁,但对方只是在上空盘旋了两三次后就直接飞到山脉内侧离开了。
那种家伙算得了什么。
但是,那个女骑士的黑眼睛。
明明距离三百梅尔以上,西古罗西古却能明确地感受到从骑士身上发出来的视线。那里面没有任何一丝丝原本应该存在的恐惧与胆怯。
相对的,眼神里存在的是选定、瞄准猎物后的冷静透彻。
…………我变成猎物了?
我这个巨人族的首领,也就是暗黑界五族中最强战士的西古罗西古?
「咿咕……」
从他喉咙深出发出不符合严厉外表的沙哑悲鸣。
力量从双脚流失,右手的大锤也变得异常沉重。西古罗西古失去平衡,整个人往前倾倒。
下一刻──
发出「滋啪!」一声至今为止从未听过的低吼,女骑士架起的剑上就有一道刺眼的闪光一直线发射出来。闪光轻易地贯穿跑在西古罗西古前面的巨人右胸。
如果西古罗西古没有跌倒,光线接下来就会贯穿他的心脏了吧。
不过白光还是把巨人族首领红色蓬松长发的一部分,以及猎物牙齿所制成的耳环还有右耳一起蒸发掉了。
接著又贯穿两名跑在后面的友军头部,夺走他们的性命后才终于化成细微光粒消失无踪。
一瞬间丧失所有天命的三名巨人,就像圆木一样整个倒了下去,而西古罗西古则几乎没有意识到他们的死亡。就连头部右侧被烧焦的剧烈疼痛,在侵袭他的巨大感情面前都像是被小虫刺到一样。
那种感情,也就是恐惧。
西古罗西古狼狈地瘫坐在地上,下巴不停地抖动著。
当他目击暗黑将军夏斯达引发的叛变骚动时,虽然惊讶但还是没有感觉到恐惧。幻化成黑色龙卷风的夏斯达所杀死的,不过就是虚弱的暗杀者与两只哥布林而已。虽然不得不承认皇帝贝库达的实力,但他不是人类而是远古的神明,所以没有任何问题。
但是那么小的一个女骑士,为什么可以让自己感受到如此强烈的恐惧?
对方不过是人类,这个西古罗西古怎么可能会吓得脚软。
「不可能……不可能。骗人,骗人的!」
巨人族首领在烧焦的头发冒烟的情况下如此呻吟著。
这绝对不可能。自己不可能会害怕。越是这么想,脑袋深处就出现越多白色火花,产生强烈的疼痛。他的嘴与舌头高速产生痉挛,开始不停地流出变成奇妙声音的发言。
「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杀了她,杀了她,杀了她杀了她杀了她,杀了杀了杀了杀了杀了……」
这个瞬间,建构在西古罗西古摇光中心的坚固「主体」──身为最强者的自我形象,与脚软而无法站立的「状况」造成了无法回避的冲突,让lightcube里的光量子电路开始崩坏。
从巨人的双眼迸发出鲜红光芒。
「杀了,杀了,杀────────────」
在呆立于周围的巨人族战士茫然注视下,西古罗西古忽然跳了起来。
他把巨大战锤像是小树枝般呼呼挥舞著,然后以凶猛的速度再次开始突击。
他将待在前方的同族往左右两边撞开,转眼间就赶上打前锋的哥布林部队。毫不减慢速度就冲进部队当中的他,脚下立刻传来许多湿濡的声音与尖锐的悲鸣,不过意识逐渐崩坏的巨人根本无法认知到这一点。
只有「杀掉那个女骑士」这个命令像闹钟一样不停在脑袋里响著。
***
总而言之,平地哥布林族的首领西勃利与巨人族的首领西古罗西古都太看轻整合骑士这个存在了。
不过只有率领侵略军前锋右翼的山地哥布林族首领柯索吉不一样。它从重大的牺牲当中,学习到整合骑士拥有压倒性武力的事实。
哥布林与半兽人的大部队挖开尽头山脉北边堵塞的洞窟,并且入侵卢利特村的行动就是由柯索吉所策划。虽然它本身在黑曜岩城里走不开,不过它派了兵员给自己的三名亲兄弟,并唆使半兽人族一起实行入侵作战。
但是却只获得惨澹的结果。在接到部队全灭,兄弟也全都阵亡的报告而感到愕然的柯索吉面前,好不容易才拖著一条命逃回来的少数士兵们,嘴里叫唤著一个令人难以置信的事实。
它们说,总数超过两百头的哥布林与半兽人联合侵略部队,只因为一名骑士与一只飞龙就落败了。
虽然是很难相信的一件事,但柯索吉没有愚蠢到会浪费付出这么大代价才学会的教训。他下定决心,再也不做出正面挑战人界整合骑士的愚蠢行为。
但这次的大举侵略行动,皇帝贝库达对山地哥布林下达的正是这样的命令。
暗黑术师的首领蒂伊?艾?耶尔应该相当清楚整合骑士的恐怖之处吧。所以才会对皇帝献上这个作战计画。把哥布林、半兽人与巨人族当成弃子,在山谷里制造出无秩序的混战状态,然后用暗黑术把他们和所有整合骑士一起烧死。
既然皇帝认可了蒂伊的作战,自己也只能遵从命令。柯索吉花了三天三夜的时间来思考对策。该怎么样才能实行这鲁直的突击命令,又能够从前方整合骑士以及后方暗黑术师的死亡夹击下逃走。
好不容易才想出来的奇策,正是他发给属下的那些灰色小球。
一接到皇帝的命令就往谷底突进的柯索吉,在遥远前方发现了一名身穿闪亮铠甲的高大整合骑士。
虽然那不是在卢利特村里毁灭侵略部队的爱丽丝?辛赛西斯?萨提,而是她的弟子艾尔多利耶?辛赛西斯?萨提汪,但柯索吉根本无从判断。不论如何,对于哥布林族来说,他就是散布无情死亡的恶魔。
「好……丢出去吧!」
距离骑士不到五十梅尔时,柯索吉发出了新的命令。
同时也用力捏碎握在自己左手里的小球。
裂开的小球随著啪叽一声冒出小小的火花。当然那并不是火药之类的东西。现在的underworld里,不存在这种文明等级的物体。
另外也不是由术式所生成的热素。被装进球体中央的,是只栖息在山地哥布林族的圣地,也就是暗之国最北边火山的「火打虫」这种小型甲虫。不小心把它压扁的话就会喷洒高温火焰,让手受到烧伤。
包裹住火打虫的灰色球体,这也是将产在北方的一种苔类以索鲁斯晒乾,磨成粉末后精制并且再次烘乾所制成。只要一点火就会冒出大量烟雾,本来是用来制造狼烟。但是柯索吉却利用跟暗杀公会同样的浓缩技术,把该物体的效果增强了数十倍。
结果──
柯索吉与手下一起丢出去的苔球,就变成了强力的烟雾弹。被火打虫点著的球体,不断冒出让人看不到眼前的烟雾,覆盖住东西向峡谷的左半部。
即使哥布林的眼睛再怎么好,在这样的烟雾中也很难进行作战。
但是柯索吉的计策并不是趁著烟雾打倒敌人。在冲进浓密的烟雾之前,它喊出了第三个命令:
「小子们,快跑啊────!」
它迅速把开山刀收回背上的刀鞘,双手撑到地上。身材本来就相当矮小的哥布林,趴下来的话就只有人类膝盖以上左右的高度。而地面附近的烟雾比较淡,还算可以看见敌兵的位置。
族长柯索吉与五千山地哥布林兵完全无视艾尔多利耶与卫士队就穿越他们,持续往山谷深处跑去。
皇帝的命令就只有突击敌军。并没有指定敌军
的什么地方。柯索吉订下的计画是错开敌方主力,尤其是整合骑士,直接袭击应该待在后面的补给部队。
躲到前线部队后面去的话,就能回避暗黑术师与食人鬼弓兵之后一定会从后方降下来的同时攻击。等到整合骑士与卫士队受到火焰与箭的毁灭性打击后,再回过头来给他们致命的一击,如果敌军依然强大的话,只要逃进无限宽广的人界就可以了。
就这样,在宽百梅尔的山谷内同时展开的三处战端,就只有北侧在没有流血的情况当中进行了一阵子。
这时候在艾尔多利耶背后布阵的人界守备军第二部队的卫士们,终于开始发现身为指挥官的上位整合骑士,连利?辛赛西斯?推尼赛门在不知不觉间就消失了。
***
守备军的第一名牺牲者,是第一部队前线右翼一名刚步入老年的卫士。他当时正在迪索尔巴德身边奋斗著。
原因是来不及用盾牌挡下哥布林投掷过来的手斧。
他原本是长年在威斯达拉斯西帝国禁卫军里担任小队长的下级贵族。剑术虽然相当不错,但天命已经快要接近降下线前端也是不争的事实,斧头陷进他满是皱纹的脖子后已经造成了致命伤。即使在后方待机的修道士队紧急咏唱治愈术,也来不及弥补他受到的伤害。
迪索尔巴德立刻停止弓箭的乱射,准备对倒地的老卫士施行高等治愈术。但是卫士却摇了摇头,一边吐出大量鲜血一边大叫:
「不行!这是我这个老头的天职与天命……骑士大人,我们的国家,就拜托……你……了…………」
下一刻,生命力放射出一定程度的空间神圣力,然后老卫士就死亡了。
迪索尔巴德咬紧牙根,把老卫士的生命转变成炽焰弓的火焰,射穿了投出手斧的哥布林士兵。
之后守备军的卫士也零散但是不断地出现阵亡者。而数十倍于他们的亚人们同样唯唯诺诺地遵从毫无慈悲心的突击命令,然后命丧于战场之上。
在战场上分散开来的大量天命神圣力,几乎都变成光粒朝天空升去──
峡谷的遥远上空。
一只飞龙趁著夜色滞留在空中。
天命就旋转并浓缩到身穿黄金铠甲,稳稳站在龙背上的整合骑士身边。
***
根本没有可以藏身的时间与地点。
连利只能在物资帐篷深处阴暗地点缩起背部,维持抱膝的姿势等待靠近的人影。
采光用圆洞透下来的些微光线所照出来的,是两名年纪看起来大概十五六岁的少女。其中一个有著漂亮的红发,另一个的头发则是深茶色。在看来像学院制服的灰色束腰外衣与裙子上又加了轻装铠甲,左腰上挂了细长的直剑。连利不认得她们,而且从装备的等级来看,应该不是骑士而是一般民众担任的卫士吧。
奇妙的是深茶色头发的少女所推著的金属制椅子。这张以四个轮子代替椅脚的椅子上,坐著一名深深垂著头的黑发年轻人。连利的视线被他的脸给吸引了过去。
大概是二十岁左右吧。对方除了瘦得惊人之外,右臂也欠缺了肩头以下的部分。乍看之下,只有他比两名少女还要柔弱的印象。但是青年左臂紧紧抱住的两把长剑──即使收在剑鞘里依然散发出压倒性存在感的两把武器,让连利一看就知道是优先度高于双翼刃的高等神器。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要获得正式所有权就不用说了,其实光是像那样放在膝盖上,应该就需要等同于整合骑士的臂力。但茫然凝视著空中的青年看起来实在不像有那种力量。
当他想到这里时,少女们似乎也注意到蹲在暗处的连利,于是迅速吸了口气并停下脚步。
红发少女以有些出乎意料之外的速度将右手伸向剑柄。
在她拔剑之前,连利就用沙哑的声音说:
「我不是敌人……抱歉吓到你们了。我可以站起来吗?会让你们看见我的双手。」
「……好的。」
等待少女以僵硬的声音回应,连利才缓缓站起身子。在保持高举双手的状态往前走了一两步之后,从屋顶洞穴照射进来的残光就让最高级的铠甲与两边腰部的神器发出闪亮光芒。少女们猛然屏住呼吸,急忙挺直了背杆。离开剑柄与椅子的右手,放到左胸前做出敬礼的动作。
「骑……骑士大人!失礼了!」
连利摇了摇头来制止铁青著脸准备继续道歉的红发少女。
「没有啦……是吓到你们的我不好。而且我已经……不是整合骑士了……」
虽然后半部已经变成几乎快听不见的呢喃声,但两名少女还是露出惊讶的表情来眨著眼睛。也难怪她们会觉得困惑。因为从连利背上垂下来的镶边白色披风,以及胸甲中央那个闪闪发亮的十字加上圆形的公理教会纹章,正是他身为整合骑士的证明。
连利边像是想用右手指尖遮住公理教会纹章,边从他自嘲般扭曲起来的嘴里说出真相:
「我刚才丢下自己担纲的区域逃到这里来了。最前线已经开始战斗。现在由我负责指挥的部队应该产生了很大的骚动。甚至已经出现牺牲者了。即使是这样还躲在这里无法动弹的我,哪还有资格当什么骑士呢?」
他咬紧了嘴唇,然后稍微抬起视线。
可以看见红发少女瞪大的枫叶色眼睛里映照出自己的身影。
额头上垂了短短的灰色头发。圆滚滚的脸颊轮廓。以及看不出一丝骑士刚毅印象,宛如女孩般有著长睫毛的双眼──这就是被封在十五岁稚龄当中的失败品骑士。
当连利马上要把眼神从最讨厌的己身容貌上移开时──
红发少女就像又被其他事情吓到了一样以一只手遮住嘴角。
「…………?」
连利一疑惑地皱起眉头,就换成少女伏下视线轻轻摇了摇头。
「抱……抱歉。没什么事……」
代替就这样低下头的红发少女,至今为止一直保持沉默的深茶色头发少女往前走,以细微但坚定的声音自报姓名。
「请恕我们怠慢了。我们是隶属于补给部队的罗妮耶?阿拉贝鲁初等练士以及缇洁?休特里涅初等练士。而这位是……桐人上级修剑士。」
「桐人」。
一听到这个名字的瞬间,连利就因为过于惊愕而发出小小的叫声。
他听过这个名字。那不就是半年前,只靠两个人就攻进中央圣堂的反叛者其中之一吗?连利就是为了迎击他们而被解冻,但是因为来不及觉醒而无法与其对战。
那么就是这名瘦削的剑士打倒了最高司祭亚多米尼史特蕾达吗?他欠缺的右臂就是那场战斗留下来的伤痕吗?
连利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感觉被这名露出空虚表情的青年压迫,于是右脚就退了一步。名为罗妮耶的娇小少女没有注意到他的动作,只是以极认真的口气继续表示:
「那个……我无法对骑士大人您的状况有任何的评论。因为我们虽然是守备军的一员,但是也没有到前线作战,而是像现在这样退到了后方。但是……现在绝对要守护骑士爱丽丝大人托付给我们这个人……就是我们的任务。」
爱丽丝──爱丽丝?辛赛西斯?萨提。
在各方面都与连利完全相反的年轻天才骑士。现在这个瞬间应该也单独留在前线,准备著守备军的秘策,也就是发动大规模的术式。
连利因此而承受了更加强烈的自卑感,这时露出认真表情的阿拉贝鲁初等练士像是要把他逼入绝境般继续表示:
「骑士大人,我知道这是任性的要求……但可否请您助我们一臂之力呢?老实说,光靠我们两个人,可能连对付一只哥布林都有问题。但
我们无论如何……无论如何都得保护桐人学长!」
罗妮耶眼睛里的眩目光芒,让连利眯起眼睛。
他认为那是把自己的使命确实刻划在心里,下定决心即使损失所有天命也要完成使命的人才拥有这样的光芒。
──既然是初等练士,那就表示还没有从学校毕业,连这样的女孩子都有的东西,我到底是忘在哪里了呢?还是说,当我以整合骑士的身分从这个人界醒过来时就已经欠缺了呢……
连利听著从自己嘴里传出的沙哑声音。
「我想……待在这里就没问题了。指挥守备军第二部队的是骑士长贝尔库利阁下,如果可以突破那位大人的防守,那么人界也等于是完蛋了。那时逃到任何地方下场都是一样。我在战争结束前都打算坐在这里。要待在附近的话,就不要打扰我……」
把语尾融化在无声的叹息中,连利再次回到帐篷深处重重坐了下去。
就在这个时候──
山地哥布林族首领柯索吉投出去的烟雾弹也不断在整合骑士艾尔多利耶所负责的最前线左翼炸裂。趁著现场布满浓烟的机会,大量的山地哥布林就像从大网目的布料流下的水一般钻过了防卫线。
连利与两名少女卫士都无从得知,它们的目标正是歼灭人界守备军最后方的补给部队。
***
构成巨人族首领西古罗西古灵魂的光量子聚合体,也就是摇光的崩坏正急遽进行著。
但是崩坏并非全体性,而是不断在局部造成重大伤害,所以在摇光完全停止机能前还有一阵短暂的时间。而这种现象也产生了某种「副作用」。
由于西古罗西古数十年来不断累积的对人族的憎恶与杀意一口气解放出来,这些情感就从他的摇光溢出,经由控制lightcube cluster的「main visualizer」,传达到收纳著副骑士长法那提欧灵魂的lightcube。
藉由想像力来直接控制事象。整合骑士们称为「心念」的这股力量,暂时从身经百战的骑士法那提欧身上夺走了行动的自由。
巨人族首领身高将近丈四梅尔的巨大身躯以恐怖的速度往前突进,并高高举起右手上的大锤。
──为什么不能动?
法那提欧虽然想殴打不听话的双脚,但是她甚至连握拳都办不到。
就算对方是巨人族的首领,身为整合骑士圑副骑士长,怎么可以因为被瞪一下就吓得无法动弹。
虽然这么对自己说道,但冻住的身体还是只能保持右膝跪地的狙击姿势。
和骑士长贝尔库利比试时,虽然举起长剑却一直无法踏出脚步──她曾经有这样的经验。但是那时感觉到的,是被骑士长沉重但是带有某种温柔的气息包围住,而现在却完全不同。全身都承受著宛如被带有铁刺的皮带层层绑住一般的疼痛。
巨人族首领西古罗西古一边发出异样的叫声,一边撞开应该是友军的哥布林与半兽人往这边冲过来。这时距离已经不到五十梅尔。
一对一的话,他应该不是自己的敌手才对。
暗黑界的十侯里,法那提欧只承认暗黑骑士团长夏斯达的实力。以前和他对战时,历经超过三十分钟的激斗才一个不小心被对方砍破面罩,看见法那提欧的素颜后夏斯达就收起剑来,这对法那提欧来说是相当屈辱的经历。
但就连那个时候,她都不认为自己落败了。因为贝尔库利的严格命令,与暗黑骑士战斗时禁止使用武装完全支配术。这样的话,自己就不可能会输给夏斯达以外的对手。光是被瞪住就吓得无法动弹更是难以想像的事。
但是超越法那提欧理解力的现实,已经一刻一刻逼近到眼前。
距离巨大铁锤完全落下已经剩不到十秒钟的时间了。得立刻站起来重新举出长剑迎击才行。只要能够互砍,属于稀有神器的天穿剑不可能会输给西古罗西古那把粗陋的铁锤。
但就是站不起来。逼近到被无形枷锁束缚的法那提欧眼前后,双眼发出红黑色光芒的巨人族首领……
「杀了人类杀了杀了杀了──────」
一边迸发出已经不像一句话的吼叫一边轰然挥落铁锤。
────阁下。
法那提欧以无法动弹的嘴轻声如此呢喃。
下位整合骑士达基拉?辛赛西斯?推尼滋自从以骑士身分醒过来后,就一直把自己的一切奉献给一个人。
并非身为支配者的最高司祭亚多米尼史特蕾达。也不是骑士团长贝尔库利。
副骑士长法那提欧才是达基拉尽忠的对象。达基拉深深被她近乎酷烈的激情,以及隐藏在这种感情背后的苦恼所吸引。
根据人界的基准来看,这种感情绝对属于恋爱。
但是因为各种理由,达基拉完全封锁了己身的感情。身为法那提欧直属部队「四旋剑」的其中一员,达基拉甚至舍弃了自己的容貌与姓名。只要能待在她的身边,对达基拉来说就是喜出望外的幸福了。
四旋剑绝算不上下位骑士里的精锐部队。法那提欧判断某些实力不足的骑士单身前往进行前线任务会有危险,于是便聚集他们,藉由让他们学习连携技来提高生存率,这些人也就是所谓的「吊车尾部队」。
因此最高司祭与元老长对他们的评价不高,事实上半年前的反叛事件里,就发生了四旋剑所有人都被两名身为一般平民的学生打成重伤的丢脸失态。但是达基拉认为,无法好好保护法那提欧比自己的失态痛苦好几倍。躺在医院病床上时,达基拉有好几次都觉得乾脆那时候就阵亡算了。
但法那提欧没有斥责伤愈的达基拉等人,反而慰劳了他们辛苦。
脱下从没有在公众面前拿下来的银面罩,美丽脸庞上露出微笑的副骑士长依序拍著他们四个人的肩膀并且这么表示:
──我自己也差点丧命,还被反叛者们救了性命。你们没有什么好丢脸的。甚至可以说打了一场漂亮的仗。那个时候的「环刃旋舞」连携技,是我见过的里面最为精彩的一次。
那个时候,在头盔底下含著眼泪的达基拉暗暗下定决心。
下一次绝对不再让敬爱的副骑士长受伤了。
而所谓的「下一次」就是这个瞬间。
虽然接到有指示之前都待在自己负责的区域不要乱动的命令,但是一感觉到法那提欧的模样有异常,达基拉就单独从队伍里冲了出去。
距离单膝跪地的法那提欧,以及准备从她头上挥落铁锤的巨人族首领长达二十梅尔以上。
就下位骑士的身体能力来看,这不是能赶到的距离。但是达基拉以全身拖著光线,让人几乎看不清楚的速度疾奔,冲到法那提欧面前后,以两手拿著的大剑抵挡轰然落下的铁锤。
除了震动大地的冲击声之外,还有带著红色的闪光往外扩散。
达基拉的大剑和卫士们的剑比起来虽然算是神兵利器,但是优先度与上位骑士的神器之间还是有很大的差距。相对的,西古罗西古手中铁锤的优先度则是因为灌注了「杀之心念」而提升到令人害怕的程度。
抗衡状态仅仅半秒钟就崩坏,大剑剑身上出现数条龟裂。下一个瞬间,剑就洒出脆弱的光芒并碎裂。达基拉立刻丢下剑柄,空手抵抗往下落的巨大铁锤。
几道钝重的声音透过身体传出来。
双手从手腕到上臂的骨头全都出现了复杂的碎裂。
接著是令视界几乎变成雪白的剧痛。从铠甲缝隙喷出来的鲜血也飞散到头盔表面。
「咕……呜……喔喔喔!」
达基拉咬紧牙关,把快发出来的悲鸣转换成振奋自己的吼叫,然后以头盔
的额头阻挡双手无法完全支撑的铁锤。
钢铁的十字头盔很轻易就被击碎,从达基拉的脖子、背骨以及双膝传出刺耳的声音。疼痛化为灼热的火焰窜遍全身,视界也变成一片鲜红。
但下位骑士达基拉?辛赛西斯?推尼滋还是没有倒下。
法那提欧就在身后。不能让这把丑陋的武器整个挥落。
──这次一定要保护大人。
「咿……咿啊啊啊啊啊啊!」
从十字头盔的变声机能解放出来,尖锐的叫声立刻从达基拉的喉咙迸发。
由全身伤口滴落的血液,幻化成蓝白色火焰包裹住达基拉。
火焰聚集在粉碎的双手上,产生了眩目的爆炸。铁锤立刻被反弹回去,连同西古罗西古巨大的身躯也被轰飞到十梅尔以外的后方。
达基拉听著巨人倒地的沉重地鸣,自己也跟著缓缓拥到地上。
「……达基拉!」
耳边听见了类似悲鸣般的叫声。
──啊,法那提欧大人叫了我的名字。
──到底隔了多少年呢?
失去头盔,露出小麦色绑成短辫子的头发与带有雀斑的脸颊,达基拉就倒在副骑士长伸出的手臂里露出些许微笑。
达基拉是在萨查库罗伊斯南帝国海边的小村庄出生长大。双亲都是没有姓氏的贫穷渔民,天生体力就不输给男性的她,一边帮忙双亲工作一边健康地成长著。
这样的她,在十六岁时犯下了禁忌。也就是喜欢上了大自己一岁的同性好友。
当然她不可能做出告白这样的举动。因为太过于痛苦,达基拉在深夜时到无人教会的祭坛上进行忏悔,并乞求史提西亚神的原谅。但是那座祭坛直接连结了中央圣堂的自动化元老机关,被认定为违反禁忌者的达基拉就被带到公理教会,夺走所有记忆后变成了整合骑士。
虽然现在连名字都想不起来,但达基拉恋上的那名年长的少女,与副骑士长法那提欧有些相似。
在朦胧的视界当中,法那提欧的美貌严重扭曲,而达基拉则以平稳的心情凝视著从她长长睫毛滴下来的眼泪。
──副骑士长大人正为了我而哭泣。
没有比这个更令人感到幸福的事了。经过漫长痛苦的日子,最后终于完成应该做的事情,现在内心只有死得其所的充实感。
「达基拉……不要死!我马上帮你治疗!」
悲痛的声音再次于耳边响起。
达基拉挤出最后的力气抬起碎裂的左手,以发抖的指尖静静地擦掉从法那提欧脸颊滑落的泪滴。
先是露出灿烂的笑容,达基拉接著又把一直藏在内心深处的心意转变成呢喃。
「法那提欧……大人……我会一直……喜欢……您…………」
这个瞬间,整合骑士达基拉?辛赛西斯?推尼滋的天命完全耗尽了。
骑士圑最初的牺牲者就这样永远闭上了眼睛。
我────我到底在做什么!
法那提欧抱紧满是伤痕的娇小身躯,在内心这么大叫著。
因为眼泪而扭曲的视界里,可以看见准备站起的巨人族首领西古罗西古,以及对著他猛然突进的其他三名「四旋剑」成员。
达基拉、杰伊斯、何布雷恩、吉罗。让他们直属于自己,是为了锻炼、保护他们。虽然对他们说的话一直相当严厉,但他们全都是自己心爱的弟妹。但现在却反而被他们保护,甚至还让他们为了自己而丧命──
「…………不可饶恕!」
那不但是对西古罗西古,也是对她自己所说的一句话。
绝对不能再出现任何牺牲者了。为了达基拉,无论如何都要守护那三个人。
这样的决心成为强度远超过西古罗西古滚烫异常杀意的「爱之心念」,从法那提欧的灵魂里迸发出来。
绑住她全身的冰冻荆棘立刻就被融化了。
放下达基拉的遗骸,迅速站起身的法那提欧,右手已经握住无声由地面浮上来的天穿剑剑柄。
这时前方挥舞著大剑冲过去的杰伊斯、何布雷恩、吉罗等三个人,正被西古罗西古左臂的一记横扫一起轰落到地面。
寄宿在巨人双眼里的红光,就像大地遥远底部的魔界之火一样。连周围的哥布林与半兽人士兵,都因为恐惧而停下了脚步。
「杀了……杀了……杀了────!」
茫然起身的巨人,嘴里发出异样的巨大咆哮声。但法那提欧内心已经没有一丝恐惧。
她右手上笔直指向天空的天穿剑──
随著低沉的震动声缠绕著白色光芒。这道眩目的光辉,从剑尖往外延伸了五梅尔以上并保持这样的状态。
「杀了人类喔喔喔啊啊啊啊啊啊────!」
西古罗西古一边以双手举起铁锤,一边朝著法那提欧跳去。
「……回到地底去吧。」
法那提欧如此呢喃,随手挥下天穿剑。长度加倍的光刃,在空中留下白色残像与铁槌的打击面接触。
「滋啪」一声清脆的声音过后,巨大的武器就被砍成两半。熔化的铁屑从烧得火红的切断面往外飞溅。
又长又大的光剑直接碰到西古罗西古的头──丝毫没有减慢速度就一口气往下砍到地面。以世界最大躯体为傲的传说级斗士,在空中被砍成左右两半的光景,让后方的巨人族以及人界的众卫士都说不出话来。
过去是西古罗西古的肉块发出湿濡的声音往下掉落,从两块肉块的中央可以看见法那提欧举起光刃发出轻快的嗡一声,接著高声叫著:
「第一部队中央,前进!把敌人赶回去!」
***
迪索尔巴德的焦躁感因为平地哥布林族永无止尽的波状攻击而加深。
一对一战斗的话,像哥布林兵卒这种对手,不论连续对付多少只对他来说都不成问题。事实上,前方被箭射穿以及被火焰烧死的尸骸已经堆成了一座小山。
但是要独自迎击这广范围横向排列,宛如波浪般推过来的敌兵可以说是不可能的事。左右两边远方的大部分敌人,就只能交给守备军的卫士了。
如果比较个体的战技熟练度,那么卫士们应该高出敌兵许多才对。经过半年严格训练锻炼出来的剑技,确实比哥布林们任由力量挥舞的蛮刀还要迅速与锐利。但是如果要和整合骑士与众哥布林之间的压倒性差异比起来,卫士与哥布林之间的实力差距当然具有强烈的不确定性。光靠熟练度实在很难颠覆多达数倍的兵力差。
想把身上的强大力量分给所有卫士,迪索尔巴德这时就有这种痛切的想法。但是当然不存在这样的术式。
属下的卫士有的被复数的哥布林扑上去攻击,有的因为疲劳到达界限而一个接一个失去生命。每当他们的悲鸣在战场上响起,迪索尔巴德就会有自己的天命遭到急剧削除的感觉。
这就是所谓的「战争」,吗?
和至今为止只是跨坐在飞龙上扫荡入侵者,或者与暗黑骑士进行一对一决斗的战斗方式完全不同。现在连随著时间一刻一刻经过而不断增加的死亡者人数都已经被算进战略当中,可以说是丑陋的消耗战。
这座战场里,整合骑士的自傲根本没有用处。
还没吗?还没下达部队退后的命令吗?
早已经不知道开战到现在已经过了多少时间。迪索尔巴德以右手的长剑砍翻逼进的敌兵,只要有点距离就用左手上的炽焰弓展开乱射。不知不觉已经失去冷静的他,没有注意到一部分敌兵开始做出奇妙的行动。
和山地哥布林的首领柯索吉比起来,平地哥布林族的新首领西勃利要愚钝且残
忍多了。
当初西勃利只认为率领敌军的整合骑士不过是跟大型魔兽差不多的存在。它内心认为对方不论再怎么强也不过是一只白伊武姆,只要将其包围并且击毙就可以了。
但是一旦开战之后才发现整合骑士比魔兽还要棘手许多,不论让多少部下展开突击都无法包围他。会造成大爆炸的火箭一箭就能轰飞十名手下,就连一般的箭都能准确地瞄准脑门与心脏。
那么,现在该怎么办呢?
思考了一阵子后,西勃利做出了极为简单且毫无慈悲心的结论。
就是让士兵持续突击,一直到敌人骑士的箭射完为止。
但是在毫无对策的情况下被命令进行突击的士兵们当然也有「谁要白白送死」的想法。它们当中也有一些像西勃利那样头脑灵光的家伙在,虽然不至于抗命但还是尽可能做出保命的措施。
它们开始拿起倒地的同伴尸骸躲在后方,然后在距离骑士不近也不远的地方左右移动来让骑士当成箭靶。
如果是平常的迪索尔巴德,一定立刻就能识破这极为单纯的计策。但是,筋疲力竭的卫士们持续发出的悲鸣,已经在不知不觉间削除他的冷静。另外傍晚时分才开战也对哥布林这一方较为有利。
敌人被击毙的速度变得极为缓慢。
当迪索尔巴德注意到这一点时,就连准备得极为充分的钢铁箭矢也已经快要耗尽了。
「很好很好,箭终于射完了吗?」
西勃利用扛在肩上的两把蛮刀刀背用力搔著脖子露出奸笑。
无数同族横尸沙场的残忍光景,对它的精神也没有太大的影响。父亲与祖父历经了过去令人鼻酸的「铁血时代」,而西勃利就是从它们身上继承了对于战争的强韧忍耐力。
就算有三分之一的伙伴被干掉了,自己也还残留著三千名以上的兵力。只要攻进白伊武姆们的国家,获得充分的肉品与土地,就能够再次増加部族的数量。
但是要获得宽广的领土,就必须得立下一定的功劳。首先就收拾掉这名穿著红色铠甲的整合骑士吧。
「很好,你们这些家伙,准备上阵了。把那个弓箭手包围起来拖倒到地上。接著就让本西勃利大人来取他的首级吧。」
对在周围保持警戒的强壮且粗暴的心腹们做出指示,柯索吉就开始缓缓地往前走。
「……太大意了……」
迪索尔巴德低声呻吟著。
他终于注意到黑暗中四处乱动的敌兵,不过是举起尸骸来即席制成的稻草人。
不再瞄准心脏而是对准脚边来解决操纵稻草人的哥布林后,再次往背后大箭筒伸去的右手却只是抓了个空。
没有箭的话,神器炽焰弓就跟一般的长弓没有两样。虽然也能利用神圣术从钢素当中制造出箭来,但那是只能在有时间咏唱术式的一对一战斗才能使用的技巧。而且这座战场上的空间神圣力几乎全被在上空待机的整合骑士吸收,大气应该变得相当乾枯才对。
迪索尔巴德边咬紧牙根边把炽焰弓的弦挂在左肩,然后再次从腰间拔出长剑。
就在这个时候,前方有一群以哥布林来说算是高大的敌军冲破黑暗急速往这边靠近。它们的打扮也与之前对战的那些杂兵不同。从胸口到腰间都覆盖著厚厚的板金铠甲,强壮的双臂上则缠著打了铆钉的皮带。右手上握著甚至可以把牛一刀两断的厚重大柴刀。
迪索尔巴德又看见从这七只后面,有更加巨大──光看身高的话甚至超过半兽人的哥布林也往这边逼近。
对方身穿铸铁制的乌亮铠甲,双手各垂著一把大斧头,从晃动的头上那色彩极为鲜艳的装饰羽毛来看,它绝对就是一军的将领了。
当哥布林隆起的额头底下发出红光的双眼与迪索尔巴德的双眸产生冲突的瞬间,周围的空气也宛如产生摩擦一般。在前线不停互击的剑与蛮刀,发出的金属碰撞声逐渐远去,最后完全中断。众卫士与哥布林默默地拉开距离,大口吞著口水来注视著双方将领的对峙。
迪索尔巴德以左手制止想跑过来的数名卫士。小心翼翼地摆出右手的剑,然后以低沉又沙哑,但能听得相当清楚的声音问道:
「你这家伙就是暗黑界十侯之一……哥布林族的首领吗?」
「没错。」
高大的哥布林露出泛黄的牙齿这么回应。
「我就是平地哥布林族的族长,西勃利大人。」
迪索尔巴德一边调整因为漫长激战而紊乱的呼吸,一边由正面注视著敌将。
──只要打倒这个敌将与它的众心腹,就算只有暂时,哥布林军也会失去战意吧。只要趁那个机会推进战线,就能完成前锋的任务了。
即使无法使用炽焰弓。
就算是八对一,事到如今也只能取胜了。在这个地方就要证明,整合骑士是真的拥有一骑当千的实力。
「吾是整合骑士迪索尔巴德?辛赛西斯……」
西勃利粗鄙的叫声打断了高声自报姓名的骑士。
「哎呀,我对白伊武姆的名字没有兴趣!你不过就是一块肉,是连在本大爷要取下的首级上面的一块碍事的肉!喂……上吧,你们几个!」
呜────啦啊啊啊啊啊!
迪索尔巴德单独对付发出凶暴吼声冲过来的七只精锐哥布林。
对于没有剑士尊严的卑鄙家伙来说,其实只要继续进行刚才那种混战就可以了。而自己刚才竟然做出那种想和对方决斗般的行为──
「笑死人了!」
所有的整合骑士不论是使鞭、枪还是弓,基本上都还是一个干练的剑士。
迪索尔巴德将右手的长剑举到上段往下挥落,而在场的所有人都无法确实看见他做出这样的举动。
带著些许白光的神速斩击。细微的「哔叽」声响起,带头的哥布林举起的大柴刀已经断成一半。
下一刻,那只哥布林就从头顶被一路砍到腹部,裂成两半后喷出大量鲜血。但是骑士已经不在会被血沫喷到的范围之内。
在第一只哥布林注意到自己死亡之前,迪索尔巴德已经迅速来到第二只哥布林面前,使出了接下来的攻击。
那不是骑士法那提欧或者过去曾对战过的反叛者所使用的连续剑技。而是传统的先摆出姿势才挥出单发斩击的古式剑技。但是迪索尔巴德的技巧经过等同于无限的岁月粹炼之后,早已到达神技的领域。应该只有上位的暗黑骑士与拳斗士能够对这一击做出反应。
事实上,几乎和第一只同一时间从左侧砍过来的第二只哥布林,在好不容易挥落大柴刀的时候,板金铠已经连同心脏一起被砍断,就此失去了性命。
任何人一看都能够了解双方实力有压倒性差距。
但是哥布林的精锐们不知道什么叫作恐惧。族长西勃利对它们来说也是恐怖的上位者,所以它们原本就不存在抗命这样的想法。
在同族喷出血雾的情况中,绕到迪索尔巴德侧面的两只哥布林同时从左右两边展开袭击。
身经百战的骑士不慌不忙地先从正下方往上砍死左边的哥布林,长剑画出大大的弧形后从右边哥布林的正上方结束了它的生命。一眨眼间的动作就干掉左右两边的敌人,真可以说是神一般的剑技。
目前还剩下三只,不对,加上大将还有四只哥布林。
是要同时扑过来,还是连续攻击呢?
迪索尔巴德一边往后跳避开红黑色血沫,一边准备应付接下来的攻击。
第五只鲁直地从视界左边砍了过来。其他方向则没有刀光。
「呼嗯!」
他随著短暂的吼叫将摆在左侧的剑水平砍出。带
第十九章 光之巫女 人界历三八〇年十一月七日 午后八点
1
暗之国开始移动的庞大军队,扬起的土尘开始把只有红色星星闪烁的黑暗领域夜空染成灰色。
骑士长贝尔库利窥看著由晶素生成的简易望远镜,然后抬起头来低声沉吟著:
「竟然有这种事……看来那个什么暗神贝库达真的很在意大小姐啊。似乎打算所有军队都追过来喔。」
「这样应该感到高兴吧,至少比遭到完全无视要好太多了。」
一边以温热的西拉鲁水把紧张冲下肚子,爱丽丝一边这么呢喃著。
从峡谷出口在人迹未至的──当然这里指的是人界人──黑暗领域荒野往正南方前进了五基洛尔左右,守备军诱饵部队就在该处的一座小丘陵进行最初的短暂休息。
卫士们的士气相当高昂。
一名整合骑士挺身阻止了一时将所有人推落绝望深渊的敌人大规模术式,让所有人再次下定「要报答他这份心意!」的决心。
但是爱丽丝到现在还是无法接受艾尔多利耶的死。
虽然一起在中央圣堂度过的时间绝对不算长,但他找到值得推荐的红酒与点心就会拿来让爱丽丝尝尝味道,也时常展现一些耍帅的玩笑,总之就是没有一天乖乖地听话。
爱丽丝经常会怀疑这个年轻人到底是来学剑术还是只想要喧闹。但是到了这个时候她才终于了解,艾尔多利耶的存在给自己带来多少轻松的心情,增加了多少的沟通能力。
……在那个时候,因为太过理所当然而没有注意到他的存在,等到真的失去了才了解他的贵重性。
爱丽丝一面抬头看著耸立在西北夜空中的一整片险峻山脉,一面悄悄地摸著挂在腰后的一束长鞭。到了现在才终于了解桐人绝不会放下尤吉欧长剑的心情。
骑士长像是在等待著一瞬间闭上眼睛的爱丽丝再次睁开眼睛般说道:
「关于今后的方针……基本上呢,是在诱饵部队的四名整合骑士全部倒下前要尽量拖住敌军,然后削减他们的数量,这样可以吧?」
爱丽丝对著和自己并肩站在丘陵北端的骑士长深深点了点头。
「我也是这么认为。已经歼灭五万侵略军的半数,而且最棘手的暗黑术师队也几乎扫荡殆尽。再来就只要让身为敌人主力的暗黑骑士与拳斗士受到一定程度的损耗……然后再打倒暗神贝库达,剩下来的敌人就很可能会接受停战协议了,叔叔觉得如何?」
「嗯……问题是,那个时候谁会成为敌军的首脑吧。如果夏斯达那个小鬼头还健在的话……」
「暗黑将军果然已经……这可以确定了吗,叔叔?」
「刚才一瞥之下他的确不在那里。而且不只是夏斯达,连那家伙曾经和大小姐战斗过的女弟子好像也不在了……」
贝尔库利重重叹了口气。爱丽丝知道他暗地里对暗黑将军以及其弟子有很大的期待。
最古老的骑士静静摇了摇头,低声呢喃:
「只能祈祷继承夏斯达地位的暗黑骑士也承接了他的志向了。虽然希望不大就是了……」
「希望不大吗?」
「嗯。活在这个黑暗领域的人们,完全没有像禁忌目录那样的成文法规。有的只是必须遵从强者这样的不成文规定。然后……很遗憾的,暗神贝库达的心念具有压倒性的实力……乳臭未乾的骑士不可能抵抗祂……」
刚才在敌军面前自报姓名时,爱丽丝确实鲜明地感受到一股恐怖又冰冷,而且深不见底的黑暗气息从敌人大本营升起缠绕到自己身上。自从以整合骑士的身分醒过来,还是第一次尝到那种感觉。如果用炽烈的电光来比喻最高司祭亚多米尼史特蕾达的心念,那么刚才那就是漆黑的虚无了。
爱丽丝静静抚摸著光是想起来就稍微起鸡皮疙瘩的上臂,点了点头。
「说得也是……应该没什么人会想要违逆神明。」
结果骑士长就发出「呵」一声短短的笑声,然后大力拍打爱丽丝的背部。
「说起来,光是我们人界就出现了大小姐、桐人还有尤吉欧等三个人啊。希望这块土地上也能出现一些有骨气的家伙。」
这个时候可以听见奋力拍动翅膀的声音,于是两人抬起头来。
降落下来的是骑士连利的飞龙──风缝。在龙爪碰到地面前,已经以轻快动作跳下来的少年骑士,往贝尔库利这边跑过来后就急促地说道:
「有事秉告,骑士长阁下!南下一基洛尔左右的前方,发现了一大片利于埋伏的灌木丛地带。」
「很好,侦察辛苦你了。让所有部队准备再次开始移动……你的飞龙也差不多累了,要给它充足的饲料和水啊。」
「是!」
目送迅速行了骑士礼就跑走的娇小背影离开,爱丽丝才发现骑士长的嘴角浮现些许微笑。
「……叔叔?」
如此发问后,贝尔库利一瞬间露出不好意思的神情来搔著下巴,然后耸了耸肩说:
「没有啦……虽然夺走记忆,停止天命来创造整合骑士的『合成秘仪』是绝对无法容许的行为,但想到已经不会有像那样的年轻人进入骑士团就觉得有点可惜。」
爱丽丝稍微想了一下,才边露出同样的微笑边回答:
「叔叔,我不认为不改变记忆,冻结天命就没办法成为整合骑士喔。」
爱丽丝以右手再次静静抚摸霜鳞鞭。
「我相信就算我们全部被打倒,灵魂……意志也一定会被接下来的某个人继承。」
***
「太好了,终于轮到我们出场了吗!」
用力以右拳击打左掌后,拳斗士公会的年轻首领伊斯卡恩就气势十足地大叫著。
身边就感觉得到战斗的热气,却只能坐著等待的时间竟然会如此漫长。
不论是烧光亚人部队的恐怖光柱,还是众暗黑术师产生的大量恶心长虫,甚至是皇帝固执地想要获得光之巫女的不可解命令都对伊斯卡恩的斗志没有任何影响。
自己的肉体,与肉体之外的其他事物。对伊斯卡恩来说世界就是分成这两部分,而他的兴趣就只有锻炼肉体提升其性能而已,除此之外的事情都引不起他的注意。就算成为像刚才那种巨大术式的目标,他也有强大的自信能以拳头与意志把它们全都反弹回去。
这名只在晒成红铜色的强壮裸体上绑著皮带,下半身只穿短裤与凉鞋的拳斗士,看向自己所率领的五千名强壮男女,以及跟在他们后面的暗黑骑士团。才跑动不到五分钟的时间,拳斗士与那群骑士之间就已经拉开了将近一千梅尔的距离。
「那群骑士明明骑在马上,动作怎么还是一样慢!」
刚这么抱怨,随侍在侧的,名比伊斯卡恩高出一个头以上的巨汉,那岩石般的嘴角就浮现出苦笑。
「那也没办法吧,冠军。」
以表示当代最强拳斗士的暗黑语来称呼伊斯卡恩的巨汉,接著又冷静地说道:
「他们和马身上都装备著与自己体重差不多的防具啊。」
「那些东西明明都没什么用啊!」
如此断言的伊斯卡恩再次面向前方,然后把右手的五指卷成筒状,并将其靠在右眼上。瞳孔在呈火焰色的虹彩中央放大。
「哦,人界那些家伙也开始移动喽。不是……往这边吗?又想逃走了啊。」
伊斯卡恩轻轻咂舌。
光靠星光就能正确看见距离五千梅尔外敌人动向的伊斯卡恩,稍微想了一下才开口说:
「达巴,皇帝的命令就只有追上去抓住她而已吧?」
「似乎是这样。」
「很好……」
伊斯卡恩以右手姆指擦了擦鼻梁
,接著咧嘴笑著说:
「稍微去探探风声吧──兔队,到前面来!」
高声说完后,立刻就有「喔喔」的剽悍吼叫声回答他。
从部队里冲出来整队的,是身材较瘦──但依然积蓄著充分鞭子般柔韧肌肉的一百名斗士。他们的额头上都绑著同样的白色装饰用绳子。
「稍微去和那些叫什么整合骑士的打声招呼吧!打起精神来啊!」
喔喔。
「武舞步第十七号,开始!」
伊斯卡恩大叫的同时也举起右手,接著激烈地踩动双脚。
心腹达巴与一百名兔队成员也一丝不乱地重复著跟他一样的动作。
滋、沙、滋沙。
呜、啦、呜啦。
持续著具节奏感的踏步与唱和当中,伊斯卡恩赤铜色的卷发上就出现发光的汗珠,被太阳晒黑的肌肤也逐渐泛红。而部下也都跟他一样。
结束整整一分钟的舞蹈后,一百零二名斗士就在全身冒烟的情况下停止动作。
不对,不只是这样。在黑暗当中,他们的肌肤都带著极微弱的红光。
拳斗士。
那是数百年来持续探求肉体究竟为何的一族。
不论是剑士还是术师,最后都确立「藉由心念来干涉对象物」这样的奥义。换言之,也就是以想像力来改写外部的事象。
但拳斗士却刚好相反──他们是以心念来强化自己的肉体。超越本来的制约,让肉体带有胜于钢铁的防御力,拳头带著能够粉碎岩石的攻击力。
另外还有光脚追过马匹的脚力。
「呜呜呜呜呜,啦啊啊啊啊啊!」
伊斯卡恩随著高声喊叫往地面一踢后开始往前跑。达巴与一百名斗士也跟在他后面。
空气被他们撕裂,大地也产生震动。
***
「──!」
为了追上开始朝适合埋伏的灌木地带前进的卫士队,往前走了几步的爱丽丝就感觉到异样的气息而回过头去。
有什么东西过来了。
而且速度非常快。
凝眼一看之下,从遥远地平线缓缓追过来的敌军当中,有一团大约百人的队伍冲出来,以恐怖的来势缩短与己方的距离。那是超越骑马队全力奔跑的速度。虽然一瞬间有了「是龙骑士吗」的想法,但数量实在太多而且还是在地面上移动。
「……那是拳斗士。」
身边的骑士长贝尔库利以低沉的声音说道。
「那就是……」
虽然听过这个名字,但这还是第一次亲眼目击。在尽头山脉出没的主要是哥布林、半兽人等亚人,偶尔会有暗黑骑士,至今为止都没有拳斗士试图入侵人界的例子。
但贝尔库利不愧是最古老的骑士,他似乎有与拳斗士战斗的经验,只见他以有点紧张的声音继续表示:
「那些家伙很棘手。只用拳头的话还可以让他们受伤,但是却坚拒受到剑伤。」
「什么……?坚拒……?」
虽然爱丽丝认为身体被钢铁剑刃撕裂这种事哪还有什么拒绝不拒绝的,但贝尔库利只是轻轻耸了耸肩并说:
「和他们战斗你就知道了。看来由我和大小姐两个人出面比较好。」
「…………」
爱丽丝吞下一大口口水。连贝尔库利都说自己一个人不足以应付的话,应该是相当棘手的难敌吧。
但是骑士长的下一句话就把爱丽丝好不容易提升的集中力完全打散。
「啊~顺带一提……大小姐应该不喜欢脱衣服吧?」
「什么?」
爱丽丝忍不住将双手交叉在胸前,发出尖锐的声音。
「叔……叔叔在说什么啊!那是当然的了!」
「不是啦,我没有那种意思……不对,是那种意思没错……我想说的是,对那些家伙的拳头来说,铠甲和衣服根本没有用,反而会造成阻碍……」
骑士长边摩擦著下巴边说了一串不得要领的话之后,才摇了摇头说:
「唉,算了。」
「总之,要以那种模样应战的话,最好先准备好武装完全支配术喔。」
「好……好的。」
背部再次涌起紧张感。照这样子看起来,接近的敌人大概有一百名左右。既然骑士长表示面对这样的人数就需要用上金木樨之剑的全力攻击,那么对方果然是不容易对付的敌人。
但还是有一个问题存在。
发动「反射凝集光线」术以及扫荡暗黑术师的时候,已经使用过两次武装完全支配术,金木樨之剑已经损耗了许多天命。如果只是通常的斩击还不成问题,但实在不敢确定还能够使用几分钟分离攻击。
而骑士长的时穿剑情形应该也一样。爱丽丝在近距离下看见了瞬间将数百只米尼翁击坠的惊人广范围攻击。两个人的爱剑至少在天亮之前,都处于应该收在剑鞘之内的状态。
但是在数十秒的对话期间,敌人拳斗士小队已经接近到可以看见强状肉体外形的距离。不能让他们接近尚未完成伏击准备的卫士队。
爱丽丝对紧闭著嘴唇的骑士长点了点头,准备从岩石地朝北边滑降而下。
但是在那之前,一道沉静的女性声音从背后向两人搭话。
「让我去吧。」
吓了一跳的爱丽丝回过头,连旁边的贝尔库利也瞪大了眼睛。
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站在那里的,是加入诱饵部队的四名上位整合骑士──贝尔库利、爱丽丝、连利之外的最后一个人。
高挑纤细的身躯穿著不怎么有亮光的朴质灰色铠甲。同样是深灰色的头发,就像是紧贴著额头一样确实地中分,然后在脖子后面绑起来。虽然长相给人清爽、乾净的感觉,但没有任何表情。年纪应该和爱丽丝差不多一样是二十岁左右吧。
她的名字是谢达?辛赛西斯?推鲁弗。
腰间的神器是「黑百合之剑」。
但是不太有人以剑名来称呼她。当她偶尔成为骑士之间的话题时,都是以另外一个绰号来称呼她。
也就是「无声」。
爱丽丝惊讶的不是谢达开口表示要独自前往与敌人拳斗士团战斗。
这绝对没有任何夸大,她还是第一次听见无声的谢达发出声音。
***
轻轻飞越山沟与小河流,小岩块就直接踢碎,伊斯卡恩、达巴以及百名拳斗士就这样持续著猛烈的疾驱。
马上就能跟甚至被称为恶魔的整合骑士战斗了。这样的期待,让年轻斗士的嘴角露出了带有魄力的微笑。
老实说,在被要求参加这场战争之前,伊斯卡恩对于人界的整合骑士根本没兴趣。他甚至认为那不过是群躲在铠甲与剑后面的家伙而藐视他们。就算是同属于暗之国人族的暗黑骑士里,能够让他尊敬为斗者的,也就只有死去的暗黑将军夏斯达一个人而已。
但是,他在待机命令中一边进行冥想一边感觉到的众整合骑士的斗气,让他知道对方绝对不容小觑。伊斯卡恩开始认为至少他们不是一群只靠高级武器的家伙。
粉碎不解风情的剑与铠甲后,一定就会露出底下经过彻底锻炼的肉体。
伊斯卡恩如此期待,并因为预感能进行拳头与拳头的全力互击而斗志沸腾。
正因为这样……
终于在数分钟前敌人还待在那里的山丘前发现一名敌方骑士时,拳斗士首领才会因为对方的站姿而哑然张大嘴巴。
太瘦了。
外表看起来像是女性,所以肌肉比较少一些也是没办法的事,但就算是这样也太瘦了。即使全身包裹在金属铠甲底下,
身材还是比伊斯卡恩属下的任何女拳斗士都要瘦。装甲底下的身体大概就只有和术师差不多的肌肉吧。就连挂在腰上的长剑,都跟烤肉用的金属叉子一样细。
以右手让部下停了下来,自己也边扬起土尘边停下脚步的伊斯卡恩,眉毛尾端随即像是火焰一样往上冲并开口说道:
「你这家伙是谁啊?在这里干什么?」
带著灰色的直长发轻轻晃动,女骑士开始歪著脖子。那像是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不对,应该说考虑是否有必要回答的动作。
宛如以锐利小刀一口气雕刻出来般的清爽容貌上没有任何表情,女骑士只是以沉静的声音表示:
「我是为了不让你通过而待在此地。」
伊斯卡恩的口鼻「呼哈」一声喷出大量空气,不知道该笑还是该生气的他好一阵子后才轻轻耸肩说:
「单凭你?就连一个小鬼都挡不住吧。还是说……明明是骑士,却想使用术式?」
这次骑士隔了一段足以令人心焦的时间才简短地回答:
「我不擅长使用术式。」
敌人的态度让凝聚起来的斗气不断萎缩,开始感到焦躁的伊斯卡恩……
「唉,够了。」
丢出这么一句话后,就叫了一名部下的名字。
「优特,你当她的对手吧。」
「我来了!」
随著气势十足的回答从队伍里冲出来的,是一名身材比较娇小的女拳斗士。虽说是娇小,重量应该也有眼前敌人骑士的一倍以上吧。跃动强壮的肌肉,踩著轻快步伐的她,脸上浮现跟敌人完全相反的粗暴笑容。
「喝啊!」
女斗士由距离达五梅尔的地方击打空气,引起的拳风摇晃著女骑士的浏海。
到了这个时候,骑士纤细的脸上还是看不出一丝类似斗志的东西。相对的,则是露出像是有点困惑的表情并小声呢喃:
「……一个人……?」
「那是我要说的话啦,你这个瘦皮猴!」
优特扬起厚厚的嘴唇这么大叫:
「先痛扁你一顿,在杀掉你之前,我会在你的小嘴里塞满肉乾啦!别废话了,快点拔剑吧!」
女骑士露出懒得再做任何回答的表情,直接握住左腰上的剑柄。
看见「锵啷」一声随手拔出的剑身后──
「……那是什么啊?」
退到后面双手抱胸的伊斯卡恩忍不住这么大叫。
那已经不能只用细来形容了。剑鞘本来就像烤肉叉一样,而拔出来的剑身更是宽度只有一限,大概只有小孩子的小指那么大而已。而且厚度似乎跟一张纸一样薄,再加上颜色是没有光泽的黑色,所以在星光底下看起来真的细得像不存在一样。
优特的脸因为怒气而变得通红。
「……别开玩笑了……」
双脚跳出简短的武舞,或许应该说跺脚之后,女斗士就一直线缩短双方的距离。
就伊斯卡恩来看,这也是相当完美的冲刺。拳斗士公会的兔队其实名不符实,是不只有敏捷性同时也带著锐利牙齿的精锐部队。
优特挥出的拳头「哔啪」一声撕裂了空气。
女骑士不避开这招瞄准颜面的突刺,而是准备用极细的剑挡下来。
这时传出的是宛如两种金属互相击打般的尖锐声响。实际上也爆出眩目的橙色火花。下一刻──
如针一般的剑很容易就弯曲了。
伊斯卡恩的嘴唇露出浅笑。半吊子的剑绝对不可能砍伤拳斗士的肌肤。
生为拳斗士一族的小孩子,到了五岁就会被丢进公会的修练所。一开始在那里进行的训练,就是用拳头敲断铸铁制小刀。
随著肉体成长后,铸铁将变成锻铁,短剑也会随之变成长剑。而且不只是敲断,也会用剑直接朝肉身挥落。利用这样的课程让年轻人抱持刀剑根本不足为惧的自信。吾之五体是刀刃不可侵,这样的确信──也就是心念,将实际把身体变成钢铁。
身为公会会长的伊斯卡恩,现在能用眼球挡下直径两限的铁针。
只是一般斗士的优特虽然没有锻錬出这样的心念,但是身为兔队的十人组长,她的拳头也不会输给任何一把剑才对。
尤其是那种又薄又细的剑就更不用说了。
所有拳斗士都描绘出整个弯曲的黑针随著丢脸的悲鸣被折断并且打飞,然后铁拳陷入女骑士脸颊的模样。
咻呜。
传出来的是皮鞭拍打空气般的奇妙声音。
优特以突刺笔直挥尽的姿势静止在那里。她的拳头以些微差距擦过女骑士的右颊,而骑士也将右手伸向前方。
从伊斯卡恩的位置看不见黑色剑身究竟怎么样了。
──搞什么,那么大的目标怎么能失手呢?
首领在内心这么咒骂。优特就算赢得这场比试,也要让她由斗技场的三等休息室重新开始。就算拳头再怎么硬,揍不到敌人也是徒劳无功……
优特握住的拳头,从中指与无名指之间无声裂成两半。
「什…………」
吓了一大跳的伊斯卡恩眼前,裂开的部分由下臂到手肘再持续到上臂,最后穿越肩膀。从骨头、肌肉乃至于纤细的血管都完全没有被破坏,直接露出完整的横切面,接著优特右臂的外侧部分就重重落到地上。之后才迸发出大量宛如雾一般的细致鲜血。
「──啊啊啊啊啊啊!」
发出尖锐的悲鸣后,优特抱住右臂在地面上打滚。
把右手移回去的女骑士由嘴角轻呼出一口气。
生活在中央圣堂里头时,「无声」的谢达之所以都没有开口,并不是因为内向,也不是因为讨厌其他人。
她只是为了不引起其他整合骑士的关心──尽量不让人找她训练或者比试而静静地隐藏自己的气息。
如果发展成和某人交手的状况,就算对方是骑士长贝尔库利,也有可能会不小心把他的头砍下来。正因为有这样的恐惧,谢达才会在超过百年的中央圣堂生活里都贯彻无声的立场。大概只有和负责照顾自己生活起居的熟人以及操纵升降梯的少女说过话。
谢达是在四帝国统一大会里获得优胜,才被施加合成秘仪的道地剑士。
但是那一年的大会结果却被从所有纪录里抹消掉了。这是因为在标榜点到为止的大会里,出现了所有与谢达对战者全都被砍死这样血腥的结果。
上位骑士谢达?辛赛西斯?推鲁弗在某方面来说,是和拳斗士公会会长伊斯卡恩拥有极类似精神性的人。
如果说伊斯卡恩是只想著揍人,那么谢达就是只对砍人有兴趣。只不过,要说到她是不是由衷享受这件事,那么她倒是完全没有这种感觉。
就是会忍不住砍下去。不论是人还是物体,只要和某种东西对峙,谢达眼睛里就会清楚地看见应该要斩断的切断面。到了那个时候,她就一定得实现那个预感才行了。如果对方是不会动的练习用人偶,她甚至能用手刀将其平滑地切开。
谢达认为这种想切断东西的性格是不祥物,所以一直把它压抑下来。
最先是由最高司祭亚多米尼史特蕾达看出她深藏在内心的这股冲动。
亚多米尼史特蕾达远从两百多年前,就想要穷究目前已是术师常识的空间神圣力理论。
这样的最高司祭感到非常有兴趣的是,结束黑暗领域「铁血时代」的最大且最后的会战。在人界与帝宫黑曜岩城之间的宽广荒野上,暗之国的五族互相残杀的激战当中,应该放射出等同于无限放出的空间力,而亚多米尼史特蕾达则对白白浪费那些力量感到相当可惜。
只不过行事小心的她不可能亲自前往黑暗领域。而被召唤去代替她跑腿的就是骑士谢达了。最高司祭对那个时候已经有「无声」绰号的谢达这么呢喃。
──单身前往该地,在会战现场找出什么东西来。可以的话,最好是没有被卷进争战而残活下来的魔兽之类的。不行的话就找出大型动物。最少也要是鸟类或者虫类。总之要是吸了满满空间力的某样东西。
──如果能找来给我的话,我就帮你制造神器。
──是能够斩断任何物体的,最高优先度的剑哟……
谢达无法抵抗这个诱惑。虽然她原本就不可能抗拒最高司祭的命令,但她甚至没有骑乘飞龙就越过尽头山脉,深入那个黑炭色的大地几千基洛尔的距离,终于来到飘荡著血腥味的会战遗迹地。
五族拚尽全力互相残杀的那个地方没有任何会动的东西。不要说魔兽了,甚至连一只老鼠或者乌鸦都没活下来。
但是谢达还是不放弃。可以斩断任何东西的剑,这句话紧紧抓住她的心,而且完全不打算放手。
经过了三天三夜的探索──
终于找到的是在风中柔弱摇晃著的唯一一朵黑百合。
那朵小花是在唯一在广大战场里存活下来,拥有吸收空间神圣力特性的物体。
最高司祭亚多米尼史特蕾达从谢达带回来的花里生成了剑身极细的剑,取名为「黑百合之剑」后下赐给谢达。
一年后,谢达在由对方提出申请的比试里杀了整合骑士,然后在自愿的情况下进入了长眠状态。
谢达自己也不知道,斩断女拳斗士的拳头时,从嘴里发出来的是悲伤的叹息,还是陶醉的吐气。
真要说的话,其实也不太清楚十几分钟前,打破无声的誓言向骑士长自愿防卫这个地方的理由。甚至可以说连半年前在中央圣堂时,也不知道自己究竟为什么会举手答应参加守备军的募集。
是像其他骑士那样想保护人界吗?
还是只想要砍人?
又或者是──希望有人能杀了自己呢?
不过,现在这些都不重要了。事到如今,手里的剑已经停不下来。只能祈求尽量减少因此消失的生命。
谢达缓缓抬起头来,看向似乎全都冻僵的众拳斗士。
没有一丝犹豫与恐惧,手握漆黑极细剑的灰色骑士,就这样正面冲杀进足足有一百名的敌人集团内。
***
「……战斗的模样真是惊人。」
听见爱丽丝沙哑的声音,骑士长贝尔库利便以低沉的声音回应:
「嗯……我只说给你听,半年前要把那个女孩从冻结睡眠中唤醒时,我还真有点害怕呢。」
「我完全不知道,谢达阁下竟然身负如此的绝技……」
眼前下方的低地里,整合骑士谢达正展开对上大约百名拳斗士的战斗。正确来说,这应该是单方面的砍杀吧。剑身连形状都不固定的细剑,每当响起「咻」一声,周围敌人的手臂或是脚就会很简单地被砍断,然后掉落到地面。
即使感叹对方的技术,爱丽丝还是对谢达纤细的背部所散发出来的某种感觉有些在意。
谢达的杀意完全传不到这里,甚至感觉不到一丝的敌意。
这样的话,她为何能够进行那么激烈的战斗呢?
「别想了。就连持续看了一百几十年的我,都无法理解那个女孩子的任何事情。」
呢喃般这么说完后,骑士长便转过身子。
「这里交给她就可以了吧。敌人的本队终究会追上来,我们也得到那边去做好迎击的准备。」
「……好的。」
爱丽丝点了点头,把视线从眼前下方的战场上移开,由后面追了上去。
***
距离走下丘陵的贝尔库利与爱丽丝大约一基洛尔南方。
只有漆黑砂砾的荒地终于中断,诱饵部队的本队就躲在一片有著奇妙形状的茂盛灌木丛后面。
他们是由千名卫士、两百名修道士以及五十名补给队所构成。必须靠这些人来迎击敌人的五千名拳斗士。
整合骑士连利让分为二十支小队的卫士与修道士躲在树木的遮蔽处待机。贯穿树林的唯一一条细长道路上,刻划著补给队马车的新车轮印。作战是尽量让追著这些印记的敌人深入埋伏后,才从左右展开夹击。
连利也已经从骑士长那里听说,剑的攻击对拳斗士效果薄弱。同时也听说了他们的弱点。
拳斗士不擅长防御神圣术。
北侧那片连青苔都没有的荒地确实不存在能行使高位术式的空间神圣力,但是这片灌木地带的话空气就较浓了。隐藏在树丛后的修道士队,将一起发动神圣术攻击被引诱进来的敌军,然后在卫士队的保护下往南边撤退。再从空中以飞龙的热线扫荡产生混乱的敌人。
为了提醒自己要迅速地撤退,连利把补给队的八台马车配置在灌木地带的最南端。他判断距离前线越远就越是安全。
他认为趁著夜色进攻的敌人,几乎不太可能会直接袭击补给部队。
但是就在连利专心于伏击准备工作的这个瞬间,为了慎重起见而派去保护马车的五名卫士,就在连声音都发不出的情况下一个个被偷偷干掉了。
一道黑影即使全身穿著没有光泽的漆黑金属铠甲,头戴长了恶魔之角般的头盔,还是能够完全不发出声音来移动。
前进的方向可以看见一名人界守备军的年轻卫士,现在正忙碌地左右移动著视线。但是却完全不看向背后。因为那里应该还有其他卫士负责警戒。
黑影像滑行般从卫士的死角接近。腰上虽然挂著雄伟的长剑,但是黑影没有拔剑,只是轻轻举起右手握住的小型短剑。
然后像黑蛇般伸出左臂,塞住了卫士的口鼻。
右手同时一闪,一直线划过露出的喉咙。
在完全的寂静中天命归零,卫士整个人失去力量瘫了下去,黑影立刻把尸体推到附近的树丛底下。
从盖住脸的黑布底下,传出极为隐密的声音。
「five down。」
接著喉咙发出笑声。
那不是什么古代神圣语。
黑影的真面目是目前存在于underworld的三名现实世界人其中之一,也就是化身成皇帝贝库达的加百列?米勒所带来的副官瓦沙克?卡萨鲁斯。
大约一个小时前。在黑暗领域军最后方的大型龙车里,不知道直接灌了第几瓶红酒的瓦沙克,看见暗黑术师的大规模术式轻易失败的他,终于忍不住对加百列说出类似劝戒的发言。
「嘿,兄弟。我看不能再继续把事情都交给他们,该由我们自己来试试看比较好了吧?」
结果加百列瞄了瓦沙克一眼,然后扬起金色眉毛回答:
「这样的话,就先由你开始行动吧。」
接下来的指示不是入侵人界军所防守的峡谷,而是移动到离战场相当远的南边一处什么都没有的地点。
加百列在看见敌军以宛如科幻电影般的雷射攻击歼灭亚人部队时,就预测到有一部分敌人会进入黑暗领域了。
但是对于为什么能确定不是北边而是南边感到有所怀疑的瓦沙克,听见加百列「那边比较宽广」的答案后,内心还是忍不住冒出「喂喂,不会吧」的想法。但实际上敌人真的来到此地,所以也只能举手投降并稍微做点事了。
就算人界的单位性能再怎么高,失去所有补给物资的话也只能停下脚步了吧。瓦沙克为了继续潜行到这个世界之后首次排遣无聊的行动(杀戮时间),开始凝视著黑暗的林子深处。
他立刻就发
现以枝叶进行掩饰的几台马车。
在黑布底下轻舔了一下嘴唇,暗杀者随即再次开始移动。
这时一台马车有了动静。瓦沙克瞬间停下脚步,身体紧贴在树干上。
从车篷里露出脸的是一名有著暗黑界人身上看不见的白皙肌肤以及深茶色头发,看起来仍很年轻的女性。可能是感觉到什么了吧,她正以紧张的表情环视著周围。
瓦沙克一动也不动地待在原地,最后少女以慎重的动作走下马车,对著马车内部低声说了些什么,才开始缓缓地移动。
宛如高中制服般的灰色服装上仅穿戴了一些防具的少女,笔直地往瓦沙克藏身的地点前进。
暗杀者强忍住想吹口哨的心情,重新握好右手上被血濡湿的短刀。
***
「──不要太……」
近距离下看见自己培育的斗士们不断倒下的光景,伊斯卡恩在回过神来的同时就爆出了怒吼。
「得意忘形了啊啊啊啊啊!」
以足以让地面产生裂缝的去势往下一踩,猛然开始突进。
紧握住的右拳上,缠绕著将炽烈的激愤实体化一般的火焰。
他的拳头朝灰色整合骑士的脖子底端笔直击出。散落的火花在空中画出眩目的轨迹。
刚好挥尽右手上长剑的整合骑士,准备以覆盖在金属护手下的左手来抵挡伊斯卡恩的拳头。
──在我的拳头面前……铠甲不过跟纸工艺品一样
充满坚定心念的一击,与女骑士的手掌冲突,立刻有大量火花呈放射状散开。
下一刻,护手随著近似爆炸的炸裂声粉碎,骑士从手腕到肩膀的装甲也变成碎片弹飞。
骑士外露的左臂,光滑的肌肤上出现无数条伤痕,鲜血如雾一般往外喷。但令人惊讶的是,竟然没有传来骨头碎裂的感觉。
就算是这样应该也会感到剧烈的疼痛才对,但女骑士只是轻皱眉头,随即用左手抓住伊斯卡恩的右手腕并闪动右手上的极细剑。
「铿──!」一声尖锐的声音响起,拳斗士手肘附近再次爆出火花。
拳斗士的力量来源是对于所有刀刃都无法侵害自己的自信。为了得到这样的自信,他们只在身上缠著些许皮带,然后让肌肤整个外露。一旦倚靠防具,拳斗士的心念就会变弱。
因此伊斯卡恩也准备光靠意志力就把想切断自己右臂的黑色剑刃反弹回去。
但是……
陷入肌肤当中的刺骨冰冷感,与至今为止以肉体承受过的任何刀刃都不一样。
这柄极细、极薄的剑也不只是钢铁而是意志的显现。为的不是胜利,而是斩断一切事物的强烈欲望。
直接产生这种感觉的伊斯卡恩,反射性地挥出左拳。
空气「轰」一声产生晃动,拳击穿透几秒钟前骑士还待在那里的空间。
虽然是相当惊人的移动速度,但伊斯卡恩也不是完全挥空,攻击稍微擦过了对方灰色的护胸。整个人往后飞退的骑士,护胸就这么出现裂痕,然后跟护手一样粉碎。
但是伊斯卡恩也不是毫发无伤。
与剑刃接触不到一秒钟的右肘内侧,出现了极细微的割伤。伤口中央正渗出小小的血珠。仅仅只有一滴──但也是相当重要的一滴。
年轻拳斗士以舌头舔起血珠,然后露出狰狞的笑容。
「……女人,你这家伙外表和内在有很大的差异嘛。」
听见这句话的女骑士,说出了出乎意料之外的回答:
「……我的年纪明明比较大……」
「啥?我想也是啦。整合骑士都是活了几十年也不会变老的怪物吧?难道要我叫你老婆婆比较好吗?」
「…………」
女骑士冷淡眼睛的眼角震动了一下。但马上回复成毫无表情的模样。
「……原谅你。因为你很硬,几乎找不到可以砍断的地方。」
「啧……说什么鬼话。」
面对骑士超乎想像的态度,伊斯卡恩感觉自己的战意稍微减弱而咂了一下舌头。但一看见倒在周围的拳斗士,怒火就再次被点燃。
被极细剑刃切断手脚,现在躺在地上低声呻吟的男女至少超过二十名吧。令人难以饶恕的不是女骑士伤害了自己的同伴,而是她应该为了不伤及这些人的性命而手下留情了。受伤者里没有一个人的头被砍飞。以骑士的技术和剑的锐利度,只要想这么做就一定办得到才对。
「……竟然把我们当成训练用的木偶人。饶不了你……无论如何都要教训你一顿!」
沙、沙、沙!
还能战斗的斗士立刻跟上快速的武舞步。舞步和高扬的战斗吼叫声重叠在一起。
呜、啦、呜啦啦。呜、啦、呜啦啦。
每当踩著大地、震动空气,众拳斗士的心念都会逐渐升高。赤铜色肌肤上的汗水飞散出去,然后变成火花发出光芒。
整合骑士没有行动。简直就像在等待伊斯卡恩将精神提升到界限一样。
──好样的。
停止舞步的拳斗王,金红色的卷发缠著火焰而竖起,左右的手臂上喷出游涡般的光芒。
对峙的女骑士一直都相当安静。握在她右手上的漆黑极细剑,不停地放射出冰霜一般的冷空气。
「要……上喽,女人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伊斯卡恩一面焚烧空气,一面一直线缩短距离。
女骑士随意挥动右手的剑。
咻。
黑色细线在碰到伊斯卡恩的左肩之前──
虽然剑的攻击范围应该比较长,但拳斗士的一击已经快一步到达骑士的左脚。原来不是拳头而是踢击。从地面低处弹上来的右脚脚尖,直接击中灰色的护胫。
骑士以惊人的反应速度停下了剑,由于沉下腰部所以不至于跌倒,但保护左脚的装甲一瞬间就碎裂了。覆盖腰部周围的裙子也整个被撕裂,露出她经过锻炼但相当纤细的腿。
「别以为拳斗士的技巧就只有拳击啊!」
咧嘴笑了笑后,伊斯卡恩就以左脚使出上段踢。
女骑士反手准备以剑挡下踢击。
脚胫与剑刃剧烈冲突的瞬间,就随著巨大声响迸出大量火花。拳斗士的首领一边感觉经过严格锻炼的脚胫传来锐利的疼痛感一边收脚,然后立刻击出右拳。
带著红莲火焰的一击,漂亮地击中骑士的胸甲。
产生「喀喀──!」的盛大爆炸后,两个人都被弹得老远。伊斯卡恩在空中一个后空翻,然后降落到地面。
一瞬间,他的左脚再次感到一阵疼痛,于是视线迅速移了过去。
连钢筋都能踢断的脚胫,被划了一道鲜明的直线剑伤。伤口立刻溢出鲜红的血滴落到黑色地面。
用鼻子哼了一声来表示不过是轻伤后,随即确认敌人的模样。
女骑士这次虽然也像是撑住了,但是把左手放在胸口轻轻咳嗽了起来。原本受到损伤的胸甲被拳头直击后完全碎裂,上半身只剩下右手的护手以及胸口周围的灰布。下半身也只剩下裂开的裙子与右脚上的装甲还健在。
看著人界人特有的雪白肌肤在夜色中也能发出光亮的模样,再次用鼻子哼了一声后,伊斯卡恩自大地说:
「外表变得像是个斗士了嘛。不过肌肉的量完全不够。多吃点然后好好锻练吧,女人。」
虽然周围的拳斗士全都开始起哄,但骑士表情变都没变就撕下左肩垂下来的布条并丢弃,接著咻一声挥动右手的剑。
「……你刚刚倒是稍微变软了。」
「……你说什么?臭家伙。」
伊斯卡恩皱起
鼻子、露出虎牙。
虽然露出了威吓的表情,但伊斯卡恩感觉到自己的呼吸确实变得有些急促。
只不过是看见手脚的肌肤,斗气不可能会因此而变弱。何况一族的女性每天都露出那么多的肌肤,看见那种东西还会产生动摇的,就只有刚进入修练所的小鬼而已。
世界上存在的,就只有用握紧的拳头教训的对手而已。
就算对方是纤细到像被风一吹就会折断,而且有著眩目雪白肌肤的异国女子也是一样。
「现在我绝对不会善罢甘休了……就让你看看本大爷尽全力的模样吧。」
发出狼一般的低吼后,伊斯卡恩就用食指指著女骑士并大喊:
「所以你也全力攻过来吧!别一直摆出想睡觉的表情!」
结果骑士再次出现感到困扰般的模样,以左手碰了一阵子脸颊和眉间后,才稍微改变眉毛扬起的角度说著:
「请……放马过来吧。」
「…………没错,放马过来吧。」
就是被对方特有的空档时间影响,才会有这些无谓的想法。
伊斯卡恩吸进满满的空气,丹田蓄劲沉下腰部。
他摆出将左拳放在腰部,右拳对准对方的姿势,并发出声音来吐出空气。每当他重复急促的呼吸,大大张开的双脚就会吸取大地的力量发出红光,这些热量在身体绕了一圈后全聚集到拳头上。
炽烈燃烧的红色火焰最后发出黄色光芒,然后变成白中带蓝的颜色。
现在伊斯卡恩的右拳带著甚至能焚烧大气的超高热度,并放射出「铿、铿」的尖锐声响。相对的女骑士则是侧身把并拢五指的左手笔直伸到前方,然后右手的极细剑则是笔直地伸向后方。成为一直线的双臂,放射出就像是弯曲到极限的投石器一般的力量感。
自己的身体好像已经被从头到下腹部砍成两半的紧张感,让伊斯卡恩咧嘴笑了起来。
──还是第一次遇见能够让我如此热血沸腾的家伙。
双方同时有了动作。
骑士的剑画出漆黑的半月。
斗士的拳头创造出蓝白色流星。双方剧烈冲突的瞬间,产生了超高密度的冲击波,一边粉碎著地面一边往周围扩散。围住他们的拳斗士全都被往正后方推倒。
剑与拳头在细如针头的一点互相接触后开始剧烈对抗。被压缩的力量超越界限后变成光柱到处肆虐并喷上夜空。
以谢达的技术来说,这是不用像这样老实地比拚力量也能打倒敌人的局面。
年轻拳斗士的心念大概是等同于上位骑士的强度,这一点虽然让人有点惊讶,但是他把所有的心念都集中在右拳上才冲过来,所以其他部位在谢达眼里看起来都相当柔软。只要回避一直线的拳击,似乎就能一口气把对方的头给砍下来。
但是谢达没有这么做,反而迎击了敌人带著蓝白色光辉的拳头。这不是刻意的行为。而是身体与剑如此渴求。
谢达对自身的选择感到意外。早在一百年前,谢达就自觉自己是与什么骑士的尊严、高洁等精神性无缘的存在。想砍所以就砍了。这就是她唯一的愿望。
这种冲动应该与想杀就杀了具备同样的意义。只有负责尽头山脉的警戒任务时,谢达才能解放自己。不知道有多少暗黑骑士与哥布林被她无情地砍头而失去性命。
一直把认为是不祥物的癖好压抑下来,以「无声」的称号一路活到现在的自己,为什么只有在这场战斗里没有选择杀掉对方呢?谢达对这件事感到非常不可思议。
但是,她已经不想再去思考了。
现在这个瞬间所存在的,就只有自己、黑百合之剑与眼前的拳头而已。
──竟然这么硬。砍得断吗?
──真让人开心。
伊斯卡恩看见敌人骑士娇小且颜色淡薄的嘴唇露出些许微笑。
他已经理解──那不是在嘲弄自己或者这场战斗。
因为自己的嘴唇上也刻划著完全同性质的笑容。
──什么嘛,外表明明看起来这么柔弱,明明就是高雅的人界人,结果你这家伙跟我是同类吗?
「哔叽」一声,细微的冲击从拳头内侧响起。
伊斯卡恩察觉那不是敌人的黑色剑刃碎裂的声音,而是自己拳头的骨头产生了裂缝。
──不行吗?就算这样还是比不过对方吗?
──不过,算了,这也没办法啦。
拳头被砍断的话,黑色细刃就会直接把身体砍成两半吧。即使有这样的直觉,伊斯卡恩还是一点都不觉得害怕。恐怕再也没有机会遭遇如此强大的敌人了。这样的话,也算是不错的死法啦。
当他想到这里,准备闭上眼睛的瞬间──
施加在拳头上的压力就稍微减轻。
集中到极限的压力一口气得到解放,伊斯卡恩与骑士就像树叶般被吹飞了出去。他立刻就发现敌人心念产生紊乱的理由。那是因为有一条巨大的人影想要闯入两人之间。
跌坐在地的伊斯卡恩直接对同样倒在地上的大汉吼著:
「达巴!你这家伙……瞧你干了什么好事!」
「时间到了,冠军。」
撑起身体的副官,稍微撑大平时像两条线一样细的眼睛并这么说道。他抬起强壮的右臂,指著北方。
伊斯卡恩往该处一看,就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拳斗士团的本队以及后面的暗黑骑士团都接近到可以目视的距离了。集团战马上就要开始的情况下,首领确实不适合再沉迷于私斗当中。只不过──
猛烈咂著舌头把视线移回来后,在卷起的土尘后方,几乎失去所有防具与衣服的敌方骑士像是毫不在意这件事一样,正准备把细剑收回剑鞘里。
「女人!别以为你这样就赢了!」
忘记稍早之前才有了死于敌人剑下的觉悟,年轻斗士这么叫著。
骑士晃动灰色头发,瞄了伊斯卡恩一眼后,像是想著该说些什么般微微歪著头说:
「那个,希望……别再叫我女人了。」
「喂喂……我说啊,在这种情况下你这家伙究竟打算怎么逃走……」
这个时候,强烈的疾风由南方吹过来,让想要包围骑士的数十名斗士全都把脸别开。
伊斯卡恩忍不住眨眼的视界里,看见高高举起左手的骑士,以及急速降下的巨大怪物。灰色鳞片在星光下闪闪发光的动物是飞龙。
骑士抓住飞龙的脚后,它就轻轻飞上天空。
咬紧牙根咒骂了一句「臭家伙」的拳斗王,随即忘我地大叫:
「你这家伙……逃走之前先报上名来!」
一道细微的声音混杂在龙翼剧烈拍打的声音中降下来。
「……我不是逃走。我叫……谢达?辛赛西斯?推鲁弗。」
被达巴拉起来的伊斯卡恩,一边站直身子一边看著立刻混在夜色当中远去的飞龙影子,然后再次咂了一下舌头。
如果可以的话,希望经过一整年的修练才再次和那名强敌对战。因为他知道自己还有能够加强锻炼的地方。
但是,伊斯卡恩也不是小孩子了,他了解战场上没有人会理会这种任性的愿望。
和拳斗士的本队会合后,就得和众暗黑骑士合作,一起蹂躏敌人的本队了。还不能确定是不是有机会能再和那个女人交手。
只要亲手抓住那个叫什么「光之巫女」的──
伊斯卡恩对于一瞬间有那种想法的自己第三次咂了舌头。
──我怎么会有这种愚蠢的想法?向皇帝请求饶了那个女人的性命作为奖赏?会被部族的所有人觉得我是不是疯了吧。
伊斯卡恩转过身,为了治疗左脚的伤势对拿著药壶的部下做出指示。
2
没错。
就这样笔直地走过来这边。
瓦沙克像转动舌头上的糖果一般,一边享受著由潜伏发动的醍醐味一边在内心这么想著。
隐蔽(hiding)可以说相当完美。完全不理会金属铠造成的负面补正,整个人融入灌木制造出来的阴影当中。
黑发少女虽然小心翼翼地警戒著周围,但是视线已经通过瓦沙克潜伏的树丛。还有七公尺……五公尺……
──太棒了。这种感觉真的很棒。好久没有这样了。
接近到只距离三公尺的少女,忽然间转向右边,开始朝瓦沙克隐藏尸体的地方前进。
虽然还想让她再靠近一点,算了,也没什么差别。
瓦沙克再次无声地从暗处滑出,边伸出左手边逼近少女背后。他塞住少女的嘴巴,以锐利的短剑一口气撕裂少女因为惊愕而缩紧的喉咙──
这样的预感实在太过真实,让瓦沙克无法立刻应对在眼前闪闪发光的剑刃。
「……呜喔!」
急忙往后飞退的同时,剑尖已经擦过他下颚露出来的肌肤。
应该完全没有注意到这边的少女,竟然背对著这边直接拔出左腰的剑,并且以顺畅的动作砍过来。这实在是非常漂亮的一记攻击。再稍微往前踏一点的话,喉咙就已经被撕裂了。
少女转过身子,以双手重新握好剑,发现她的蓝色眼睛里虽然有恐惧与敌意,但是没有惊讶的感情后,瓦沙克也不得不承认自己的隐蔽老早就被识破了。
他一边用右手旋转著短剑一边开口说:
「hey,baby……」
这时他才想起这个世界无法使用英文,于是才切换成发音不输给纯正日本人的日文。
「大小姐,你怎么发现的?」
少女毫不放松地摆出长剑,以僵硬的声音回答:
「……因为学长教我别依赖眼睛,要以全身来感觉。」
「学……学长……?」
瓦沙克一边眨著眼睛,一边感觉遥远的记忆遭到刺激。这句话好像很久以前曾经听过……
但是在思考到达某个结果之前,少女已经吸了一大口气,然后以超级大的声音叫道:
「敌袭!敌袭──!」
瓦沙克咂了一下舌头发出啧一声,接著把短剑收回右腰。
没办法了,游戏时间就到此为止。
瓦沙克大动作举起左手,同时大喊:
「你们几个……开始工作了!」
这次少女真的因为惊愕而瞪大了眼睛。
瓦沙克背后,距离数十公尺远的树丛里,发出沙沙沙……声音连续站起身体的,是从暗黑骑士团里选拔出来的三十名轻装侦察兵。
听见少女的警告从马车上跳下来的第二名少女,以及从北侧飞奔过来的十多名卫士也一样都僵在现场。
***
「什么……后面有敌人?人数大概有数十个人?」
整合骑士连利听见补给部队的紧急报告后,不敢置信地回叫道。
糟糕──这下糟了!
要是马车遭到袭击,物资也被焚毁的话全军将无法行动。而且后面还有那三个人在。是自己发誓要保护的两名少女练士以及一名年轻人。
必须送一百,不对,是两百人过去救援才行。但是现在移动本队的话,说不定会被逐渐从北边接近的敌方部队察觉到伏击。这样的话,将很容易被数量远胜过己方的敌人给轻易歼灭。
不对,是不是该认为奇袭计画已经被对方给识破了?这样的话应该全军继续往南方移动,等待下一次的机会吗?
无法立刻做出结论,只能呆立在现场的连利,耳朵里听见一道浑厚的声音。
「没想到会识破我们的南进,并且在这个地方配置伏兵……」
原来是从一基洛尔北边山丘回来的骑士长贝尔库利与爱丽丝。虽然对连利来说是高不可攀的两个人,但此时他们两个人脸上也露出紧张的神色。尤其是爱丽丝似乎马上就要朝补给部队飞奔过去了。
越过贝尔库利的肩头看向北方,就发现丘陵地带后方已经稍微可以见到逐渐接近的大军所扬起的土尘。
骑士长一瞬间闭起眼睛,立刻就睁大蓝灰色双眼做出指示:
「连利,让本队退后。大小姐,你立刻去救援补给部队。从北方接近的敌人就由我来挡下。」
「什么挡下来……叔叔,敌人的拳斗士团人数超过五千人啊!而且叔叔还说剑对他们没用……」
「嗯,总会有办法啦。快点去吧!决定战到最后一兵一卒也要尽量削减敌军数量的不就是大小姐……不对,不就是爱丽丝你吗!」
贝尔库利只说了这些话就又面向北方。
指节嶙峋的右手缓缓拔出左腰上的时穿剑。
看见经过漫长岁月的剑身那褪色的光辉,就能清楚地知道剑所剩的天命已经不多了。
***
连续三道火花在黑暗中爆开。
深茶色头发的少女,把瓦沙克首次在她面前展现的斩击全部弹开。
而且瓦沙克还使用了连续剑技。所以当第三击让少女手中长剑脱手并插到附近的树干上时,暗杀者还是忍不住发出了称赞的口哨声。
这时瓦沙克一记扫腿让坚强地举起拳头的黑发少女跌倒在地。背部猛烈撞上地面的少女,很痛苦般呼出一口气。
「罗妮耶────!」
第二个从马车里出现的红发少女发出类似悲鸣的声音飞奔过去。
瓦沙克把右手上长剑的剑尖对准名为罗妮耶的少女喉头,藉此来牵制红发少女的行动。她纤细的脚立刻像是极度恐惧般停了下来。
「呵……呵呵……」
面罩底下传出他按耐不住的窃笑声。
──就是这种感觉。
以剑尖玩弄人命与羁绊的愉悦感。所以才无法戒掉杀害玩家啊。
「……我不会杀她喔,你就乖乖在那里看著吧。」
对红发少女如此呢喃,然后在名为罗妮耶的少女旁边蹲下来。
背后三十名渴望杀戮的士兵踩著快速的脚步往这边靠近。
罗妮耶大大的眼睛里渗出充满恐惧与屈辱的泪水。原本高涨的决心开始被绝望取代──
…………?
忽然间,罗妮耶眼睛的焦点从瓦沙克的脸上移往空中。
她湿濡的虹彩反射出某种东西。
──光芒。
从天而降的乳白色光粒子。就像是雪花一样轻飘飘地落下。
瓦沙克背部感觉到奇妙的战栗,缓缓抬起头来。
漆黑的夜空。血色的星星。
以这样的环境为背景,浮现出一道小小的──但是放射出强烈且巨大存在感的剪影。
──那是一个人。一个女人。
身上穿著宛如珍珠所制成的光亮胸甲,护手与靴子也是同样的颜色。
略长的裙子是由无数细布缝合而成,这时就像是翅膀一样不停飘动。随著夜风飞扬的长发是光艳的栗子色──
「史提西亚……大人?」
地面上的罗妮耶这么呢喃著。
她的声音没有传到瓦沙克耳里。当稍微看见从星空中缓缓而降的女人那娇小脸庞的瞬间,暗杀者就像被吸引过去一样站了起来。
从拘束中得到解放的罗妮耶虽然退后到红发少女旁边,但瓦沙克甚至看都不看她一眼。
浮在空中的人影伸出了右手。
纤细的五
根手指轻轻横向扫出。
啦──────────
简直像几千名天使同时唱和一样,稳重的和音摇晃了整个世界。
从人影的指尖放射出极光般的光之帘幕,直接降落到瓦沙克背后。
先是地鸣,然后是悲鸣。
回过头的瓦沙克所看见的,是出现在大地上的无底峡谷,以及三十名手下被该处吞没的模样。
他维持茫然瞪大眼睛的状态,再次把视线移回空中。
女性再次边举起右手边回过头,然后这次手换成朝著北方天空一挥。
再次传出天使的歌声。
规模大于刚才数十倍的极光,降落下来时对下方的地面造成什么样的现象已经是超乎想像之外。
最后浮在空中的女性低头看著正下方的瓦沙克。
她右手的食指在空中弹出啪一声。
啦──────────
七彩光芒包围住瓦沙克。
他脚底的地面瞬间消失。
毫无抵抗能力就朝无限黑暗中落下的瓦沙克,将双手举向正上方,试著要抓住那个小小的人影。
「真的假的……喂,这是真的吗?」
从他口中发出颤抖的声音。
那张脸。
那种头发。
那样的气息。
「那不是…………kob的『闪光』吗?」
***
骑士长贝尔库利维持右手垂著爱剑的状态,只是茫然站在那里。
眼前的地面出现一道宽度应该有数百梅尔的巨大裂缝。从左右两边放眼望去都看不到终点,而且也无法推测深度。虽然边缘持续有石片剥落而掉下去,但再怎么竖起耳朵都听不见它撞击底端的声音。
这条大地的裂痕在数十秒钟前完全不存在。
可以看见七彩光芒随著壮丽的和声从天空降下,而地面一碰到光芒的瞬间就裂开了。
就算投入一千名,不对,一万名神圣术师──甚至是最高司祭亚多米尼史特蕾达本人,都无法引起这样的天地异变。
这是神威,神明显灵后的成果。
继暗神贝库达之后,又有新的神明降临到地上了。
贝尔库利虽然随著敬畏之心这么想著,但马上就否定了这个可能性。
巨大裂缝的对岸,被挡住去路的五千名拳斗士只能茫然呆立在那里。
如果是拥有给予、灭绝万物天命权限的神明决定要站在人界守备军这一边,那么祂将会无情地撕裂拳斗士正下方的地面,直接让他们坠落到地底吧。但是裂缝却是出现在足以令全速奔跑的他们全都安全停下来的距离。
骑士长从这一点感觉到来者对于削除大量生命的犹豫。
这也就表示,这是人类意志所造成的结果。
3
──快一点。
──快一点到地上。到桐人的身边去。
超级帐号01,以「创世神史提西亚」身分登入到underworld的结城明日奈,把身体交给首次登入时才会出现的微速落下机能,内心只想著自己心爱的人。
自从海洋研究用自走巨大研究母船「o turtle」被身分不明的武装集团占领后,现实世界已经过了将近一个小时的时间。
对菊冈等人做出「我要进去」宣言的亚丝娜,使用了soul trantor五号机进行完全潜行。出现座标应该是比嘉健帮忙特定出的桐人现在位置正上方。所以心爱的人应该在降落地点等著自己才对。
在感觉到几乎快让自己发狂的思恋下,亚丝娜同时也觉得有宛如针刺般的疼痛贯穿自己的头部。她不由得扭曲起脸庞,承受这份痛楚。
事先已经接到警告,使用赋予史提西亚帐号的管理者权限──「无限制地形操作」会伴随
什么样的副作用了。地图这个数量庞大的mnemonic data(泛用视觉化资料),在瞬间往返亚丝娜使用的stl与收纳underworld所有档案的main visualizer过程中,将会对摇光造成极大的负荷。
rath的主任工程师比嘉健,要她不能随便进行地形操作──甚至告诫她只要感觉头痛就要立刻停止操作。
但是亚丝娜在认识到出现座标的正下方有一千名左右的「人界人」,以及从南北接近的庞大「暗黑界人」时,立刻就毫不犹豫地咏唱地形操作的指令。
从北方接近的庞大集圑,因为刻划在眼前的长大山谷而停了下来。但是靠近桐人所在地的大约三十名人员,就只能连同地面一起把他们削除掉了。
他们所有人都是拥有灵魂的人类。是桐人在这个世界的两年半里持续辛苦奋斗,拚命想要守护的真正bottom-up型ai。
或许是陷入死亡的他们产生的恐惧与怨念从stl逆流,才会带来这样锐利的疼痛吧。
但是亚丝娜用力闭上一次眼睛后,在迅速睁眼的同时就舍弃了剎那间的犹豫。
自己心中的优先顺位,早在好几年前就已经决定了。
为了桐人──桐谷和人的话,自己愿意犯下任何罪过。也愿意接受任何惩罚。
以为是永远的数十秒钟降落终于结束,珍珠白的靴子前端碰到黑色的地面。
这里是一片奇形怪状的灌木林当中。夜空中没有月亮,只有不祥的红色星光淡淡地从天而降。
摇了好几次头将终于开始消散的头痛赶出去后,亚丝娜就挺直了背杆。将全身穿著骑士般铠甲的暗黑界人吞没的洞穴就在附近张开血盆大口。虽然不加理会的话会造成危险,但也没办法马上进行地形操作。
在近处听见马鸣声的亚丝娜,将视线移过去就发现有好几台大型马车隐藏在树丛后面。
──在哪里……?桐人,你在哪里?
当因为太过于焦躁而准备大叫爱人的名字时,就有一道颤抖的声音从背后向她搭话:
「史提西亚……大人……?」
回过头去一看,发现是两名穿著学校制服般灰色无袖洋装的少女并肩站在一起。
她们有著不可思议的长相。不像是日本人,也不像是西方人。肌肤是光滑的奶油色,右边的女孩有著枫叶般红发,左边女孩的头发则是像咖啡一样的深茶色。
而两个人腰带上都挂著经过长期使用的长剑──
红发少女再次从微张的嘴唇里发出声音。
「你是……神明吗……?」
完美的日文。但是稍微包含了一些异国风的声调。这时亚丝娜深切地感受到underworld独自走过的三百年漫长历史。
──菊冈先生、比嘉先生,你们竟然创造出这样的东西。
──对你们rath来说,这或许只是单纯的模拟程式。但这个世界,以及在这里过生活的人们都无疑是有生命的。
「……不是的……抱歉。我不是神明。」
亚丝娜缓缓摇了摇头这么回答。
深茶色头发的少女在胸口紧握双手,呢喃著:
「但是,但是……你引发了奇迹,救了我们的性命。从恐怖的暗之国士兵手中救了大家……不论是卫士先生、修道士先生……还有桐人学长都是被你所救。」
听到这个名字的瞬间,亚丝娜就因为贯穿胸口的强烈疼痛而开始喘气。
她重新站稳晃动的身体,张开好几次嘴唇后,才终于挤出呢喃声:
「我……我只是来见那个人而已。我是来见桐人……拜托你……他在什么地方?让我和他见面……带我到桐人身边去。」
亚丝娜拚命忍住快要流下
的泪水,如此恳求著。感到哑然的两名少女虽然瞪大了眼睛,但最后终于互相看了对方一眼,然后同时点了点头。
「……好的。在这边。」
在穿著同样铠甲,拉开距离围成一圈的剑士们守护下,两名少女带领亚丝娜往前走。
她最后被带到一台马车的后部。由于挂著厚厚的帆布车篷,所以看不见内部。
「桐人学长就在这里……」
不等红发少女把话说完,亚丝娜就以双手打开车篷跳上马车的车台。然后踩著踉跄的脚步往深处前进。
挂在天花板上的小油灯,以微弱的光线照耀著堆起的木箱与木桶。亚丝娜钻过这些物体的缝隙,继续往深处前进。
可以闻到一丝怀念的气味。就像是日照,也像是吹过森林与草原的风一样。
亚丝娜习惯微暗环境的眼睛,看见了银色的反射光。
光线的源头来自由金属框架与木材组合而成的轮椅。
轮椅椅面上,可以看见一名影子般静静沉著身子的黑衣人。
「………………」
在具压倒性的感情风暴蹂躏下,亚丝娜只能站在那里。明明思考了那么多再会时的言语,这时却挤在喉咙里说不出口。
自己最心爱的人在现实世界当中,正横躺在o turtle的stl四号机里,而他的灵魂就在这个地方。
虽然受伤,遭到损害,但是依然呼吸著的生命。
当桐人在所泽的医院里,和从死亡游戏sao被解放出来却还是没有醒来的亚丝娜再次相会时,一定也有同样的痛苦,然后也一定下了同样的决心。
──这次换我了。无论付出什么样的代价,我都会救你。
亚丝娜静静呼出塞在喉咙的气息,张口这么呢喃:
「…………桐人。」
瘦到不堪入目的身体,可以看到右臂已经消失了。抱著白黑两把剑的左臂,在听见亚丝娜声音的瞬间就震动了一下。
依然低垂的脸庞,空虚的瞳孔也产生细浪般的震动。
「啊…………」
从他乾枯的嘴唇里发出破碎、沙哑的声音。
「啊……啊……啊啊…………」
轮椅轻轻振动起来。左臂剧烈地绷紧,脖子上也浮现青筋。
低垂的脸颊上迅速流下两行清泪,最后滴到抱在胸口的剑鞘上。
「桐人……够了,可以了!」
亚丝娜这么叫著,一跪下来就温柔地紧紧抱住爱人的身体。同时也感觉到自己的双眼不停溢出滚烫的泪水。
再会的那个瞬间,桐人的灵魂便痊愈,意识也跟著恢复──
要说没有期待这样的奇迹,那就是在说谎。
但是亚丝娜知道,加诸于桐人摇光上的不是那么容易就能治愈的损伤。桐人他是摇光中的「主体」,也就是自我形象遭到破坏。只要没有用某种手段重新建构这个部分,就算从外部输入什么样的情报,都没办法回报以正常的输出。
亚丝娜脑袋里再次出现比嘉说的话。
──他似乎有好几名协力者,当然全都是人工摇光……也就是说他应该有同伴。在和教会的战争当中,他的同伴几乎全都死亡,结果就是成功打开联络我们的线路时,就产生强烈的自责感。换句话说,也就是自己攻击自己的摇光。
过于巨大的失落感、悔恨以及绝望,在桐人的心里开了一个深邃的大洞。
──但是,就算那个洞穴里充满无限的虚无,我也会把它填满。我自己一个人办不到的话,就请众多心灵相通的人提供帮助。不可能有爱无法弥补的失落感。
亚丝娜再次意识到内心充满坚强的决心。再也不让桐人感受到一丝的悲伤了。
──桐人所爱而且一路生活在其中的世界,就由我来守护。不论是从谜之袭击者……还是从rath手中。
亚丝娜最后再次用力抱了一次桐人,然后才站起身子。
她转过头去,对著含泪注视这一切的两名少女露出微笑。
「谢谢。是你们保护了桐人吧。」
缓缓点头的深茶色头发少女,以顗抖的声音反问:
「那个……你是……?不是史提西亚大人的话,你究竟是什么人呢……?」
「我的名字叫亚丝娜。和你们一样是人类。与桐人一样是从『外面的世界』而来……也是为了完成同样的目的。」
4
「只能说……这真是太惊人了。」
加百列站在大型龙车二楼看台前端,往下看著突然出现的巨大裂缝,结果耳朵就听见一道悠闲的声音这么说道。
将视线移过去,发现设置在看台角落的升降口那里有一名丰满的中年男子正露出脸来。他应该是名为连基尔的商工工会的头领。男人将宽大的袖子在身前合并,然后深深行了个礼。
虽然是目前所剩不多的将军单位之一,但是这个男人本身似乎没有什么战斗力。加百列带著「什么事?」的意思扬起单边眉毛,连基尔随即维持把双手举在脸前的姿势然后往左右两边瞄了一眼。应该已经注意到瓦沙克不在看台上了,但他没有提及这件事,只是再行了一个礼。
「陛下。月亮马上就要升起了……小人是想如果没有立刻要下达的命令,是不是能够允许士兵们用餐与休息呢?」
「嗯……」
加百列重新转向开张漆黑大口的裂缝。
为了确认那道东西向裂缝究竟延伸到什么地方而派出去的侦察兵到现在还没有传回报告。也就是说,不只是一两英哩的距离。而且一看就知道这不是藉由土木工程就能掩埋的深度。
另外,预测敌军的行动而事先令其潜伏在战场南边的瓦沙克与他的手下,照这个样子来看很有可能没办法立下任何功劳就全灭了。只不过瓦沙克就算在这里死亡,也只是会在现实世界里醒过来而已。
这种状况应该是要使用航空单位的时机,但是什么暗黑骑士团的飞龙似乎只有十头而已。不知道要来回几次才能运完两万步兵。
虽然已经命令残存下来的些许暗黑术师检讨魔法是否有办法解决,但是获得的回答却是要在那种规模的峡谷架上足以支撑大军的桥梁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如果有总长蒂伊?艾?耶尔等级的术者,并且再次以多数半兽人作为祭品的话或许还有机会,但是已经接到她因为敌人骑士的反击而死无全尸的报告。
──明明充满野心,却如此简单就退场了吗?
加百列一瞬间产生这样的感慨,但终究不过是一个ai单位消失了,所以立刻就从意识中消除了蒂伊的存在。
总而言之──
那道巨大的裂缝,是脱离这个世界「游戏平衡」下的产物。人界帝国那一方的ai,不可能造成黑暗领域这边的单位无法修复的破坏才对。
这样的话,那就是来自于现实世界的干涉了。一定是躲在上轴的rath员工,和加百列一样以超级帐号登入到这个世界来了。
目的应该也一样吧。回收「爱丽丝」,利用系统操纵台让她脱离这个世界。
虽然局面的确是变得更为棘手,但只要知道是怎么回事就有办法应付。
反而可以说变得有趣多了。
加百列的嘴角浮现极细微的笑容,然后马上消失。他重新转向连基尔说道:
「好吧。今天就在这里扎营。让士兵们好好吃一顿,明天会更忙。」
「是的。陛下的厚意令小人铭感五内。」
再次深深地伏下身子,商人的首领便急忙离开了。
***
「和桐人学长……相同的世界?」
后记
虽然隔了一年才得以呈现在您眼前,不过还是很感谢您阅读《sword art online刀剑神域》本传系列第16集〈alicization eploding〉。
结束中央圣堂的战役,故事终于从人界拓展到整个地底世界……故事到了这里就让大家等待了很长一段时间,真的非常抱歉。本集里亚丝娜终于降临到战场上,而大家熟悉的成员似乎也要参战了,所以我打算从这里开始调回速度,一直到跑完所有的alicization篇为止。自从上一集开始就一直被保护的桐人,也有预感可能会在下一集里大复活!
「eploding」这个副标题,是因为本集中有许多爆点,所以便取了这个名字。一开始的时候是「beginning」或者「turning」等短短的标题,最近好像越变越长了,下一集我想再稍微精简一下。如果要先在这里提一些本文内容的话,那么本集的前半就正如「地底世界大战」的章节标题一样,是有许多角色混杂在一起战斗的战记般笔调。所以文章稍微从之前单一视点的第三人称,改变成以所谓的神视点第三人称来书写。由于会出现许多不知道视点角色的情报,所以可能会有读者感到困惑,还请多多见谅!
原本想写一些作者的近况,但我还是一样过著毫无起伏的生活,所以没有任何的话题……这几年来也没好好玩过什么mm,虽然很想找款游戏来玩玩看,但总是过著事与愿违的日子,所以想说至少玩玩ps4推出的开放世界系的海外rpg,结果我只能用「实在太猛了」这句话来形容。地图实在太宽广&自由度实在太高,因此总是到处闲逛导致最后根本忘记主要任务究竟发生什么事情。这种型态的游戏如果能以hmd与动态控制器来玩的话,那就真的回不来了!在如此确信的同时,希望将来sao也能变成这种游戏的梦想也在我心中扩散开来,于是便拜托万代南梦宫娱乐股份有限公司的二见制作人说「请务必制作能够在整个地底世界里冒险的游戏!」,结果对方只是给我一个看著远方的眼神并露出微笑。
按照惯例要在这里发表谢词。给予女主角──亚丝娜小姐的最新型态──史提西亚模式最强、最美设计的插画家abec老师(谢达、连利以及哥布林族首领等也相当棒!),以及明明是总编辑却听我的冷笑话到深夜的责任编辑三木先生,真的很谢谢你们!那么就让我们下集再见喽!
二〇一五年六月某日 川原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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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台版 转自 轻之国度
图源:linpop(lkid:linpop)
录入:naztar(lkid:wdr550)
阴沉薄暮的诙谐曲
艾恩葛朗特第五层 二〇二二年十二月
──没想到会有这么一刻。
16级的细剑使亚丝娜一边将爱剑「骑士细剑+5」摆在正中线一边这么想著。
正面五公尺前方,可以看见黑发黑大衣的直剑使也同样以右手摆出长剑。虽然是轻松的站姿,但锐利的剑尖没有丝毫摇晃,像是要把亚丝娜的视线吸进去般发出冷冷的光芒。
两人面对面的场所是被长满青苔的古代遗构所包围的四角形广场。周围是一片寂静,没有其他玩家或者怪物的气息。从浮游城外围照射进来的残光极为微弱,蓝紫色的夜幕不断变深。
游戏角色死亡等于真正死亡的死亡游戏「sword art online刀剑神域」正式开始营运到现在,很快地已经过了五十二天。现实世界的时间是二〇二二年十二月二十八日。再过四天就是新的一年了。当然,前提是能够活到那个时候就是了。
──要活到明年。
初次到练功区的时候,从来没想过会有这样的念头。完全不保养商店贩卖的细剑──实际上甚至不知道能够这么做──在用坏就丢的情况下胡乱地不断与怪物战斗,觉得不知道何时会筋疲力竭而死也无所谓……不对,甚至有希望这么做来结束一切的想法。
但是,这种缓慢的自我毁灭冲动,曾几何时已经从亚丝娜心中消失了。
并不是对未来有了什么明确的希望。也还没有哪一天可以攻略这款死亡游戏,成功回到现实世界的确信。但是,想活过今天看看崭新的明天……想克服这层的战斗,顺利到下一层去。这样的心情确实存在于现在的亚丝娜心中。
带来这种变化的,无疑就是眼前这名摆出长剑的黑发少年。
他教会亚丝娜关于游戏系统的庞大知识,也从许多危机中拯救她。而且不光是这样……在每个人都快被恐惧与沉重压力击溃的状况下,他还能保持飘逸的态度,不忘露出笑容与享受游戏,有时还会犯下好笑的错误与失败,让亚丝娜的心情轻松一些。他就以攻略搭档的身分经常待在身边,给予自己朝著明天迈进的希望。
但是,现在和亚丝娜对峙的17级剑士,桐人的黑色眼睛里,只有冰冷锐利的光芒。里面看不出一丝轻敌与漫不经心。只有将右手的剑与精神合为一体,只想著以最快速度回应亚丝娜动作的人才能有这种眼神。
昨天──十二月二十七日傍晚,亚丝娜一边爬上联结艾恩葛朗特第四层与第五层的往返阶梯,一边对桐人这么问道:
──你要和我待在一起到什么时候?
这不是寻求什么明确答案的提问。或许是因为和在第三层与第四层遇见的黑暗精灵们……骑士基滋梅尔与城主约费利斯等,虽然是npc,但在某种意义上羁绊甚至比其他玩家还要深的剑士分离,才让她提出这样的问题吧。
桐人凝视著亚丝娜的眼睛一阵子,轻轻耸了耸肩后,就以平常那种飘然的口气这么回答:
──等到你充分变强,再也不需要我的时候。
这种不带情绪且实际的回答确实很符合他的个性,不过亚丝娜还是感觉充塞内心的重担稍微减轻了一些。认为接下来的第五层,甚至是再接下来的楼层,他应该也会以搭档的身分站在自己身边,然后背靠著背一起作战下去,虽然不想承认,但能够这么想还是觉得很高兴。
但是现在却──
「…………你没动作的话,我就自己来喽。」
似乎看穿亚丝娜心中的动摇,桐人忽然发出没什么抑扬顿挫的声音。
握在右手上的长剑开始缓缓动了起来。快要消失的夕阳,宛如一滴赤红鲜血般滑过剑刃。
桐人从第一层就开始使用的「韧炼之剑+8」,终于在和第四层森林精灵的白骑士战斗时碎裂,目前装备的是骑士身上掉落的「精灵厚实剑」。虽然很有精灵制武器的风格,剑锷与剑柄都施有精妙的雕刻,但绝对称不上华丽,经过精心锻造的钢铁剑身即使在傍晚的黑暗中也发出清澈的光辉。
实际上,即使是在无强化状态,它在数值上似乎也逼近韧炼之剑+8。也就是说,受到斩击或者躲不开攻击的话,亚丝娜的hp──可视化的性命都会剧烈减少。
但是,桐人也处于同样的条件之下。
亚丝娜右手上握著的骑士细剑,是第三层黑暗精灵野营地里的npc铁匠所打造出来的武器。桐人表示它具有异常高的性能,虽然是重视出手次数的突刺剑,但一击的威力却超过大部分单手剑。假如现在亚丝娜所习得的最强剑技「三角刺击」三连击完全命中的话,不知道桐人会消失多少hp。
光是想到某一方的剑撕裂某一方身体的瞬间,视野就越来越狭小。呼吸也变得急促。连双脚应该稳稳踏著的石头地板,感觉都像逐渐离自己而去。
在这之前,已经跟数不清的怪物战斗过。不只是非人类型的野兽或者虫子。在第四层的约费尔城攻防战时,也跟外表与一般玩家没有两样的森林精灵士兵们有过激烈的战斗。那个时候也没有像这样感到害怕。
──同为玩家的战斗,竟然会有如此的「差异」。
──还是说,因为对方是桐人的关系……?
想到这里的瞬间,右手摆出的骑士细剑剑尖稍微摇晃了一下。不放过这个空档,桐人的左脚用力往前跨出一步。
不知道什么时候,精灵制的长剑已经整个举到上段了。从该处所使出的,是用力踏出的普通技……还是跳跃系的剑技呢?得先看出这一点,然后做出正确的对应才行。但是,细剑的震动却停不下来。
「…………不。」
在自己还没发现的时候,微张的嘴唇就吐露出沙哑的声音。
「…………不要了。我讨厌这样。」
以左手抓住不听使唤的右手,用力把它拉下来。视线也从桐人脸上移开,看著染著蓝色色彩的石头地板。
自己知道这种态度实在太幼稚,而且也不确定桐人是否会就此收剑。但亚丝娜还是顽固地持续看著地面。
最后可以听见靴子底部摩擦石头地板的声音。
接著是剑划过空气的声音。再来则是「锵」一声清脆的金属声。
眼睛往上看了一眼,就发现把长剑收回背上的桐人,像是感到很无奈般张开双臂。
「……忽然就说讨厌,我也没办法……」
他苦笑著,并确认表示在视界上方的单挑残余时间,然后继续说道:
「──要我指导对人战【pvp】诀窍的,不就是亚丝娜你自己吗?」
五分钟后──
在刚才决斗地点的遗构广场角落升起小小营火的桐人,从道具栏里拿出金属制水壶开始煮热水。
让人稍感惊讶的是,他连燃烧用的木材都是从道具栏里拿出来,于是觉得不可思议的亚丝娜便问道:
「你什么时候捡了那种木材的?」
「嗯?噢,在第三层与第四层的时候都捡了一点。」
桐人不知道为什么得意地这么回答,然后拿起一根点著火的木材给她看。
「你看,火的颜色和一般的木材有点不同对吧?」
听他这么一说,就发现树枝前端摇晃的火焰带著些许绿色。
「这东西是叫作『化石树树枝』的采集道具。可以烧得比一般的枯树枝还要久。在下面的楼层移动时,只要看见我就会捡起来。因为……」
他说到这
里就停下来,以树枝指著包围广场周围的石造遗构。
「这第五层是『遗迹之层』。森林极端稀少,想要捡个柴火都很辛苦。」
「这样啊……──早告诉我的话,我也可以帮忙捡那个啊。」
亚丝娜刚这么回答,桐人就对她露出怀疑的笑容。
「是这样吗~这种化石树呢,只有稍微埋在潮湿的地面时才能发现哟。爱乾净的亚丝娜小姐能够把它放到道具栏里吗~」
「这……这点小事,我才不在乎呢。道具栏不过是档案的收纳处,其他道具不可能会沾到泥土吧。」
「但是,从土里拉出来时,偶尔会黏著一些奇怪的小虫哟~」
「………………」
亚丝娜稍微和桐人握住的树枝拉开一点距离后,这名直剑使就哈哈大笑起来并且把树枝放回营火里。当他们进行这种对话时,水壶口已经开始冒出白烟,于是桐人就放好茶叶并在茶壶里注入热水,等十五秒左右才把内容物分别倒进两个茶杯里。
「来吧。」
接下递过来的杯子,呢喃了一声「谢谢」之后就缓缓闻起香味。茶叶是亚丝娜在第四层主街区罗毕亚所购买,给人的印象是散发水果香味的红灌木草本茶。抱著直立的膝盖啜了一口热腾腾的液体,亚丝娜接著便呼出一口气。
曾几何时残照已经消失,附近全被蓝黑色夜幕所笼罩。下面的阶层,到了晚上虽然会有从外围射入的月光在上层的底部反射后形成的淡淡清澈光芒,但在这个第五层却几乎感觉不到月光。没有营火照明的话,看旁边的桐人时应该就只能看见黑色剪影吧。
昨晚离开往返阶梯的出口就直接到主街区投宿,今天白天则是用来在街上探险与承接任务,所以不知道第五层圈外是这么地黑暗。本来以独行玩家为志向的桐人已经取得搜敌技能,所以有怪物之类的靠近的话应该会通知自己,但忍不住就会想像……包围广场四周的石墙后面是不是有什么东西趁著黑暗潜伏在里面。
无意识当中,将臀部往桐人那边移动了四点五公分左右,接著亚丝娜就开口表示:
「……刚才真是抱歉。」
「咦?为了什么?」
由于已经预测到对方会这么反问,亚丝娜立刻接著说:
「我自己拜托你单挑,却在途中就放弃了。」
「啊,噢……哎呀,我是完全不在意啦……」
喝了一大口茶,觉得「好烫!」而绷起脸后,桐人才稍微瞄了亚丝娜一眼。
「……不过有点稀奇耶。亚丝娜竟然会中断做到一半的事情。」
「嗯…………」
亚丝娜点了点头,把下巴放到以左臂抱住的膝盖上。
「……总觉得,和想像的不太一样。单挑……说是决斗,叫作初击胜负模式对吧?因为有先以强力攻击击中对方者获胜这样的安全规则,所以不是战斗而是比试……就像是运动一样的东西。但是……」
亚丝娜数次动著嘴唇,寻找该用什么言词来形容持剑相对的瞬间就偷偷潜入内心深处的恐惧。但在她找到之前,旁边的桐人就呢喃著:
「sao的单挑……至少有一个地方和现实世界的运动比赛不同。」
往右边瞄了一眼,就看见在石头地板上盘腿而坐的黑大衣直剑使,那比周围黑暗更深沉的眼睛正看著晃动的营火。那双眼睛像是在探索过去的记忆般稍微眯了起来。
「大概就是像战斗动机这种东西吧。以运动来说,就算是格斗技好了,在比赛里追求的是『胜利』吧?想要获胜的强烈心情,将成为很大的动力。这个世界的单挑,表面上也跟运动十分类似。等级、装备差不多的玩家之间以初击胜负模式来对战的话,hp绝对不可能减少到危险的地步。但是……」
在桐人一瞬间含糊其辞的同时,化石树的柴火也发出啪叽的爆裂声。红色火花往上飞舞,融化在黑暗里消失无踪。
亚丝娜一边轻轻摸著装备在自己左腰上的骑士细剑剑柄,一边接在桐人后面说道:
「……但是,我们拿的不是球棒、球拍或者竹剑……而是真正的剑。就算只是由档案形成的虚拟武器,命中对方的话,还是会伤到真正的生命……」
「嗯。对于单挑越是认真,寻求的就越不只是单纯的胜利。不害怕钢铁的武器撕裂对手的身体,夺走对方的hp……也就是越是纯粹追求『杀死』对手玩家的家伙就越接近胜利。sao里单挑的本质不是运动。动力不是胜利,而是赌上性命的互相残杀。」
从桐人嘴里说出这句话的瞬间,亚丝娜的身体就猛烈震动了一下。她了解这正是刚才的单挑里,让自己右手退缩的原因。
「……我不想和桐人互相残杀啊。」
嘴唇里忽然就流露出这样一句话,让亚丝娜急忙闭紧嘴唇。但是桐人没有丝毫调侃的态度,只是点点头说:
「嗯,我也不愿意和亚丝娜互相残杀啊……就算只是初击胜负模式的单挑也一样。」
有些惊讶地看向旁边时,桐人刚好也把脸转向这边。深深映照出橘色营火的黑眼睛一边凝视著亚丝娜,暂定搭档一边继续说著:
「不过……就算是这样,在真正开始攻略本层之前,还是希望亚丝娜能够习惯单挑……也就是pvp。」
「…………」
瞬时不知道该如何回答的亚丝娜,只能一直凝视著搭档的脸。
刚才只能在未遂情况下结束的单挑,是在亚丝娜的要求下举行。但是原因是来自昨天傍晚,爬上往返阶梯时桐人所说的话。
在得到黑暗精灵的骑士基滋梅尔与子爵约费利斯的协助下,轻松打倒第四层楼层魔王「马头鱼尾怪?威兹给」之后,亚丝娜和桐人就留下众攻略公会成员,一起爬上通往第五层的螺旋阶梯。
阶梯大厅的墙壁上,虽然按照惯例施加了暗示上层地形与风物的浮雕,但令人印象深刻的果然还是爬完阶梯后出现在前方的大门。
门上的浮雕是古老的巨大城堡。话虽如此,但并不是像被湖水围绕的约费尔城那么潇洒的城馆,设计感像是厚实地耸立于某处的要塞。桐人一边抬头看著浮雕,一边混杂著叹息说道:
──看来第五层的基本地形也与封测时期没有两样……
亚丝娜询问「是什么样的地形?」后,桐人就耸耸肩回答:
──遗迹。第五层练功区的自然地形大概只有三成左右,其他全是像迷宫一样的遗迹。这也就表示,直径将近十公里的练功区全体,在某种意义上可以说像是迷宫一样……而且还特别昏暗……因此封测时期经常有pk出没……
pk,又称pker。也就是杀害玩家者。
亚丝娜知道有这种游戏用语存在。过去桐人为了在街上隐藏面容,曾经说过想买一件和亚丝娜一样的兜帽斗篷。结果亚丝娜却对他说出「别买斗篷乾脆套上麻袋」的主张,而桐人则回答「戴那种东西会被误认为pk」。
当时的对话几乎是在开玩笑,所以心情很轻松,亚丝娜也直接把桐人所说的pk当成耳边风,最后也就忘记了。因为现在的艾恩葛朗特里,不可能会有pk出现。所有玩家最大的愿望都是脱离这个虚拟世界,而攻击……或者杀害其他玩家的行为,只会让游戏攻略退后而已。亚丝娜一直是这么想,而桐人也同样这么认为──只不过……
在通往第五层的大门前,桐人的表情在说出「pk」这个名词时,却带有至今为止从未见过的险峻。表情简直就像在担心不只是封测时期,就连sao正式营运后变成死亡游戏的现在,第五层的遗迹地带依然会有pk肆虐一样。
在看著他的脸当中,亚丝娜就自己提出了要求。
她说转移门有效化以及完成道具补给后,希望能教她对人战的诀窍。
虽然首次单挑在相当丢脸的结果下结束了,但是实在兴不起立刻再次挑战的念头,亚丝娜啜了一小口发出甘甜香气的茶后就这么问:
「……桐人你是觉得……这个第五层可能会有pk出现喽?」
「嗯嗯~~…………」
桐人一边晃动手里的茶杯让茶旋转一边发出低吟,一阵子后忽然停下动作来看著亚丝娜。
「……你还记得吗?在第三层的森林精灵前线营地附近那个和我单挑的玩家……」
「嗯……是那个叫摩鲁特的人吧?同时潜入凛德先生的『龙骑士旅团【dkb】』以及牙王先生的『艾恩葛朗特解放队【als】』,似乎有什么企图……」
这件事情在第三层魔王攻略战之前,就已经从桐人那里听说过了。毕竟这是让人非常在意……或是该说具火药味的事件,而且亚丝娜在蜘蛛女王的洞窟里也稍微目击到本人,所以在第四层也有偷偷地检查,但是却无法发现那相当特别的锁子头罩。
对亚丝娜的话轻轻点了点头,接著桐人把视线移回营火上。他的侧脸很难得飘荡著紧张的气氛。
「──摩鲁特对我提出『半损胜负模式』的单挑,把我的hp减到快剩下一半时,就想用斧头的一击让我受到沉重的伤害。如果成功的话,我就会因为hp全损而死亡……而且应该还会出现摩鲁特的浮标不会变成身为犯罪者的橘色这样的结果。也就是说,和『怪物pk』一样是合法的杀害玩家方法……可以称为『单挑pk』吧。亏他竟然可以想到这样的手法。」
「喂喂,不要用那种有点佩服的口气好吗?」
亚丝娜一这么抱怨,单手剑使就一瞬间露出苦笑并回答「说得也是」。但马上恢复严肃的态度,以低沉的声音继续说明:
「问题是,摩鲁特为什么要做这种事情。就出现的状况来看,应该不只是想杀就杀的享乐型杀人魔那样的pker。那家伙之所以会对我提出单挑的要求,是想防碍我准备攻略的森林精灵野营地任务。想趁著拖住我的这段时间,让各自准备在野营地进行任务的dkb与als对立……不对,应该说想让他们对战。」
「嗯…………」
亚丝娜一边想起当时的情形一边点头说:
「我和基滋梅尔冲到野营地时,感觉已经是一触即发了……如果基滋梅尔没有让场面平息下来的话,攻略集团整个崩坏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但是……假如真的变成那样,对摩鲁特又有什么好处?有什么利益是大到就算完全攻略游戏……也就是从这个世界获得解放的时间晚几个月都无所谓的吗……?」
亚丝娜以有点自言自语的感觉,呢喃著桐人恐怕也想过好几次的问题。
就现状来说,dkb与als是等同于攻略集团本身的两大顶尖公会。魔王怪物的最后一击奖励】虽然一直被坐在旁边的全身黑先生夺走,但可以说没有这两个公会的话,就不可能突破迷宫塔了。
让这两个公会斗争的动机。
一般来说,可能是想趁著抗争后的混乱统合两个公会,然后一跃成为领袖……也就是获得名誉的欲望。或者是掠夺在战场上死亡的玩家所掉落的金钱与装备,也就是出于金钱欲与占有欲……
但是名誉与物欲,真的会比自己的性命……也就是生存欲望还要重要吗?在这个世界不论获得再高的地位、储蓄再多的珂尔、得到再稀有的道具,只要有一次输给怪物或者玩家而hp归零,就会让所有努力付诸流水。将会在没办法回到现实世界,被囚禁于电子监牢的情况下真正地死亡。
摩鲁特的行动怎么想都不划算。只是故意在防碍死亡游戏的攻略而已。这个世界应该不可能存在这种人才对啊。甘冒死亡的风险,离开安全的城镇踏入危险练功区的话就更不用说了。
亚丝娜本身之所以能持续以攻略玩家的身分在圈外战斗,也是因为有哪一天一定要离开这座浮游城的诱因在支持著她。回到现实世界,夺回过去的生活,忘记在这里经历的恐惧与悲叹…………
想到这里的时候,亚丝娜不知不觉就把视线往右边移去。
黑发的暂定搭档,此时一直盯著营火愣愣出神。似乎专心一志想著事情的侧脸,已经看不出平常那种玩世不恭的态度,很不可思议地给人稚嫩的印象。
──脱离这个世界。那也就表示……
亚丝娜硬是在这里停下思绪,耗费相当大的意志力才把脸转回前方。
把视线放在包裹化石树树枝的那些略呈绿色的不可思议火焰上。跟现实世界的营火比起来,火焰前端的晃动显得有些像人工物,但也算相当写实且美丽了。
没错……这个世界虽然是残酷的监狱,但有时也会呈现异常美丽的一面。比如第一层的街道、第二层的草原、第三层的森林、第四层的水路……而亚丝娜能有这样的感觉,无疑是受到坐在旁边的搭档影响。
当她费尽心思想把老是想跑往「那边」的思考拉回摩鲁特的动机上面时──
「…………说不定…………」
经过漫长沉思的桐人,忽然开口说话。
「真正说起来,摩鲁特他不是跟我们一样的玩家……」
「咦……?这是什么意思?」
亚丝娜再次看向旁边,这时桐人依然以严肃的眼神看著营火。
「那家伙的动机是防碍攻略集团……也就是说,把他当成营运死亡游戏那方派出的奸细,大概就能解释他为什么有这种行动了。」
「奸……奸细?你的意思是……他协助把我们关在这个世界的茅场晶彦?」
「嗯。」
桐人先是点了点头,但立刻又简短地摇著头。
「──但是,这个说法也有不合理之处。如果现在游戏就快被完全攻略的话还有可能,但那家伙是从多达一百层里的第三层就暗中开始活跃了。怎么说也太早了──不对,等等……」
这个时候,桐人双眼迸发出锐利光芒。
「──在这里!」
「咦!什……什么东西……?」
亚丝娜吓得上半身往后仰的同时,桐人也忽然从背上抽出长剑。
精灵厚实剑尖锐的剑尖,在黑暗中画出白银轨迹。几乎凌驾于细剑使亚丝娜的神速刺击,贯穿了眼前的营火。
因为不知道发生什么事而整个人僵硬的亚丝娜,视线前方出现大量飞舞的火花。
拉回来的长剑尖端似乎刺著什么东西。焦得恰到好处,冒出热腾腾白烟的那个──怎么看都是烤萨摩薯。
「────那个,桐人。」
「嗯。」
「你从刚才就一脸严肃地瞪著营火,只是因为……」
「嗯。」
「……在估算那个萨摩薯烤得怎么样了吗?」
「是啊。」
亚丝娜认真考虑起,究竟是要怒骂还是痛扁这名严肃点著头的单手剑使。
但抢在她实行其中一种选项前,桐人已经从剑尖把烤萨摩薯拔出来,并把剑收回剑鞘里了。说著「好烫好烫……」的他让萨摩薯在两手上滚了几圈,然后把它从中分成两半。萨摩薯再次冒出蒸汽,飘荡著甘甜的香味。
「给你。」
看到他递出这么一半萨摩薯,吃过午饭后已经有六个小时没有进食的亚丝娜,也只能把怒气放到一旁,直接把萨摩薯接过来。
依然热腾腾的烤萨摩薯,外皮的颜色与手感虽然与现实世界的萨摩薯有些不同,但还是具有充分的魅力。咬了一口后,松软的萨摩薯在嘴里宛如奶油一般融化,浓厚的甜味也整个扩
散开来。
亚丝娜著迷地吃了两三口后又喝了口茶,呼一声吐出一口气才问道:
「你是什么时候买了这种东西?我想你应该没有去果菜摊吧。」
结果桐人一边嚼著萨摩薯一边以模糊的声音回答:
「嗯?我没买喔。」
「…………那这是从哪来的?不会告诉我这也是从第三层的森林里捡来的吧。」
「哈哈,怎么可能。这种萨摩薯是b级食材道具哟,这么低的楼层捡不到啦。」
「那是跟谁买的吗?」
「嗯~广义上也可以这么说吧……这是在第四层迷宫区出没的,那种像半鱼人般怪物身上掉下来的物品。」
「……………………」
出乎意料的答案让亚丝娜不知道该如何反应。如果说是「半鱼人的肉」那就会把它全力朝桐人的脸丢过去,但只是持有物的话感觉就勉强还可以接受。于是她先咬了一小口,才又提出第四个问题:
「……为什么半鱼人身上会掉下萨摩薯?」
原本以为──他会像平常一样以玩笑话来把事情带过。
「唔…………」
沉吟了三秒钟左右,桐人才把吃到一半的烤萨摩薯举到眼睛前面,反过来对亚丝娜问道:
「你知道萨摩薯的原产地是哪里吗?」
「咦……?既然说是萨摩薯,那不就是鹿儿岛吗?记得好像在学校里学过……是青木昆阳从萨摩藩那里订购了苗栽。」
顺势这么回答完,亚丝娜才吓了一跳。刚才这些话,可能已经显露出她在现实世界里已经念过国中了。至今为止,完全──不对,几乎没有跟桐人提过现实世界的事情。这大概是第二次吧。
但桐人像是不怎么在意般点了点头。
「嗯。正确来说,一开始应该是从冲绳传过来的。不过,这是日本的情况……而我指的是世界上最早栽培的地方。」
「世界……?」
有些松口气的亚丝娜歪著头这么问。
「……嗯,好像听过马铃薯的原产地是中南美洲……」
「答对了。」
「咦?」
「萨摩薯的原产地也是那附近。正确来说,马铃薯是在中南美洲的高地栽培,而萨摩薯好像是栽种在沿海地带的低地。」
「这样啊……」
把最后一口放进嘴里,仔细地品尝之后,亚丝娜才把话题拉回来。
「──那么,这又和半鱼人有什么关联?」
「接下来完全是我的穿凿附会……」
咧嘴一笑后,桐人把烤萨摩薯的尾部丢到空中并用嘴巴接住。
「中美洲阿兹特克神话里,世界总共毁灭了四次。一开始的世界里,人类是被一群美洲豹给咬死。第二个世界里,人类被变成猴子。第三个世界,人类被变成鸟。然后最后的世界当中,人类被变成鱼……」
「…………那些被变成鱼的人们,就在第四层的迷宫区里和我们战斗吗?」
受到亚丝娜怀疑视线的桐人,完全没有感到不好意思,只是再次笑著说:
「哈哈,谁知道呢。但是──基滋梅尔也说过吧?浮游城艾恩葛朗特的各层是很久以前从大地分离出来升到天空中。那些被分割的大地里有精灵也有狗头人、牛头人……这样的话,有来自阿兹特克神话的怪物也不奇怪吧。」
「嗯~~~~…………倒是…………」
把杯子里的茶喝完后,亚丝娜以有些傻眼又有些佩服的视线看向旁边。
「什么萨摩薯的原产地、阿兹特克神话之类的,你怎么会知道这些事情?」
「啊~……」
看见桐人露出有些欲言又止的表情,亚丝娜就再次吓了一跳。刚才的问题,明显已经脱离这个世界的范围了。
但是暂定搭档瞄了一眼亚丝娜的脸后就这么回答:
「……在外面世界住的地方,刚好是萨摩薯的名产地。然后小学的时候,因为暑假的自由研究而调查了许多萨摩薯的历史等事情。结果就记住了不少内容。」
「这样啊……」
在她面无表情地点著头期间,脑袋的副线程也高速运转著。
说到萨摩薯的名产地,大概就是鹿儿岛与茨城了吧,不过桐人的用词遣字和音调与东京出生的亚丝娜没有太大的不同。这样的话就是东京近郊的名产地了,但是有这种地方吗?比较有可能的是千叶或者埼玉,不对,东京的西部也有可能。如果在现实世界的话,就能立刻用手机搜寻了啊──
花了半秒左右想到这里的亚丝娜,却又轻轻闭起眼睛来中断思绪。
哪一天这个死亡游戏被完全攻略的话,在这个世界获得的东西将全部消灭。一切装备、道具以及与相遇的人之间的关系。不能够觉得这样实在很可惜。因为会失去继续往前进的动机。
「……谢谢你的萨摩薯。也谢谢你关于萨摩薯的小知识。」
道完谢后,亚丝娜就迅速拍了拍双手,把残留在脑袋角落的思绪碎片也一起拍落。
「──那么,关于刚才提到的那个摩鲁特……」
「嗯?噢……对喔。」
似乎是利用眨了数次眼睛来切换思绪的桐人,以恢复严肃的表情点点头说:
「刚才说到摩鲁特说不定是茅场晶彦派来的奸细对吧。虽然是自己提出来的观点,不过我觉得这可能是我想太多了。摩鲁特是无法用我们的常识与道理来判断,因为异质的动机而有所行动的例外玩家……现在应该这么认为才对。不过,唯一一件让我在意的事情是……」
他说到这里就停了下来,以锐利的视线看著持续静静燃烧的营火。幸好没有出现第二个烤萨摩薯,桐人直接继续表示:
「……我们之前也听过同样的事情了。」
「咦……?」
亚丝娜一瞬间皱起眉头,但立刻就想起来了。
「啊……是涅兹哈先生说的……!」
亚丝娜一屏住呼吸,桐人就默默地点了点头。
在第二层遇见的铁匠涅兹哈。他是被所属公会「传说勇者」逼迫进行诈欺行为,利用了「快速切换」mod诈取亚丝娜的爱剑风花剑。
但重点是这个手法并非由他们原创──
「……在酒馆里对涅兹哈他们搭话,免费教会他们强化诈欺手法的黑色雨衣男……」
桐人的声音变得更加低沉。
「我觉得那家伙的目的,可能是让涅兹哈被攻略集团定罪。实际上,第二层魔王攻略战后,传说勇者的奥兰多他们要是没有一起跪下谢罪的话,涅兹哈很可能就要被处刑了。换个角度来看,那也算是pk。巧妙地操纵多数玩家的心理并加以诱导,最后让他们杀人……可以称为『煽动pk』吧……」
亚丝娜的脸不由得因为这段话所带著的不祥气息而扭曲。
虽然怪物【m】pk与单挑【d】pk也是基于明确恶意的行为,但做出这种事情的人还是得背负一定的风险。mpk的话,在聚集怪物的过程中要是犯下什么错误,自己也会遭到攻击,dpk的话,单纯就是自己也有落败的可能。
但是煽动pk──要创个简称的话,就是综合provoke这个单字,把它称为ppk吧──做出这种行为的人可以完全回避直接的风险。因为自己可以留在圈内,诱导个人或者团体让其互相斗争就可以了。
虽说和mpk与dpk比起来成功率应该较低,但是不论哪一个世界,都会有擅长操纵他人的人存在。亚丝娜就读的女校里,也有明明不是什么风云人物,但擅长利用简讯、sns以及谣言等手段巧妙诱导班级内的风向来形成同
侪压力的学生。当然本人是在无意识中做出这样的行为,而谜样的黑雨衣男──则是在明确的意图下做出这种事,想藉此来杀害涅兹哈。
「…………摩鲁特和黑雨衣会不会是同一个人啊。」
亚丝娜这么呢喃,桐人就用指尖使劲搔著眉间发出沉吟声。
「嗯,嗯~~……──涅兹哈是以『有著快乐笑法的男人』来形容黑雨衣男。摩鲁特也是个会不停傻笑的家伙,所以有可能是同一个人。如果是这样的话,正如刚才所说的,可以把摩鲁特当成是现在艾恩葛朗特里唯一存在的异质且例外的pker……不过,如果是不同人的话,事态就更加严重了……」
这时火势终于开始减弱的营火,发出啪叽一声锐利的爆裂声。亚丝娜一瞬间绷紧身体,然后才畏畏缩缩地询问搭档:
「你说更严重……是怎么样的情形……?」
结果桐人重复了一阵子带著犹豫的呼吸,才又发出更为低沉的声音:
「……是不同人的话,就应该要认为摩鲁特与雨衣男是联合起来行动。」
「…………!」
「也就是说,他们是搭档起来进行pk……不对,可能不只有两个人同伙。说不定有三四个人,甚至是规模比这个大的pk集团存在于艾恩葛朗特里……」
耐久度到达极限的化石树树枝从正中央碎裂,喷洒出大量火花后消失无踪。营火的光亮变弱的同时,蓝黑色夜幕也从周围靠近,亚丝娜在无意识中把身体往右移动了十公分左右。
「……怎么会…………在目前的sao里杀害玩家的话,那个人就再也无法复活……在现实世界也会真的死亡……摩鲁特他们不希望完全攻略游戏吗?不想离开这个世界吗……?」
从极度乾渴的的喉咙挤出的声音,已经沙哑到连自己都听不太清楚了。
经过整整十秒之后,桐人才用同样乾燥沙哑的声音回答:
「说不定……打从一开始就没考虑过要不要离开之类的事情……正如亚丝娜刚才所说的,hp归零的话玩家就会真正死亡。所以他们才会只想著要pk……不对,应该说只想著要杀人…………」
感觉从背后传来「喀沙」一声,亚丝娜迅速回过头去。
但是那里有的只是冷冷联结在一起的黑色遗迹墙壁而已。
第二章
过了晚上七点,两人先回到城镇里。
艾恩葛朗特第五层主街区「卡鲁鲁茵」是建筑在位于楼层南部的巨大遗迹的中央。应该是想营造遥远的过去曾经一度消灭的城镇,之后来到这里的人类又重新加以利用的印象吧。
跟宽广的水路四处纵横的第四层主街区「罗毕亚」相比,这里可以说一点水气都没有,但可能是npc每天都有打扫吧,也不会有充满灰尘的感觉。虽然以带著蓝色的岩块堆叠而成的建筑物到处可见崩坏的地方,但城市中心部分的街道两侧悬挂著皮革与布匹制成的帐篷,呈现出杂乱且充满活力的风貌。
「……这个城市,好难判断哪里才算圈内……」
亚丝娜一边眺望突然出现在视界里的「inner area」表示,一边这么呢喃。
文字列消失的同时转过头去,就只看到由半坏的石头围墙围住的道路笔直往前延伸,根本不存在什么能成为标的的拱门或者柱子。不好好记住地点的话,万一要是和怪物战斗而落居劣势,必须逃进圈内来保命时很可能会发生混乱。
走在旁边的桐人也点了点头,以悠闲的声音表示:
「是啊。封测时期虽然有玩家堆了木箱等东西当成标的,但这种东西是被当成放置道具,所以一阵子后就会腐朽消失了……」
「这样啊……那只要堆便宜又不容易腐朽的东西不就得了吗?没有什么适合的吗……」
「有啊。掉在那边的崩坏岩块之类的。」
往桐人所指的方向看去,就发现确实有些四角形石材滚落在道路上。但它的材质当然与左右的围墙完全相同,所以就算堆起来也不会太过显眼吧。
「……看来只能自己多注意了。」
至少把周围的地形牢牢刻划在脑袋里后,就再次开始往前走。
靠近卡鲁鲁茵的中心部时,首先听见让人想起欧洲民族音乐的笛声,接著是热闹的人声。亚丝娜他们让转移门活性化后已经过了一天以上,似乎已经有不少下层的玩家移动到这里了。
「嗯……看不到dkb与als那些家伙耶……」
由于在中央广场入口处左顾右盼看著周围的桐人说出这种话,亚丝娜便露出有些感到惊讶的表情。
「平常明明巴不得避开他们,今天是怎么了。想找他们一起吃晚餐吗?」
「是啊。」
听见这个回答,亚丝娜真的吓了一大跳。
「你……你是哪根筋不对了?」
「没有啦……」
桐人单边脸颊露出苦笑,然后用指尖搔著头。
「想找席娃达或是哈夫纳这些还算能沟通的家伙,然后好好问问关于摩鲁特的事情。他没有参加第三层与第四层的魔王攻略战,所以应该已经脱离公会了吧……但是想多少了解一些这其中的经过,或者他待在公会里的事情。」
「这样啊……」
虽然做出这种冷冷的反应,但这名看来绝对不擅长交际的单手剑使竟然都说出这种话了,看来他是真的担心在艾恩葛朗特里暗中活跃的pker一事吧。这样的话自己也应该帮忙他收集情报喽……想到这里,亚丝娜才想起……
「对了……请亚鲁戈小姐调查如何?」
所谓术业有专攻。亚丝娜认为──如果是技巧高超的情报贩子「老鼠」亚鲁戈,应该一下子就能调查出摩鲁特的为人以及潜伏地点等情报了。
桐人这时露出复杂的表情并发出「嗯~~」的沉吟。
「……其实之前也曾经跟亚鲁戈买过摩鲁特的情报。但那是在第三层他找我单挑之前的事情……如果知道摩鲁特是危险的家伙,我应该就不会委托她调查了。」
「咦?为什……」
原本想这么问,但立刻就明白原因了。
亚鲁戈身为情报贩子的技术确实相当高超,同时也兼备可以躲过所有怪物到达迷宫区魔王房间的速度,但装备与技能构成(当然这是想像)绝对不适合战斗。桐人他是担心亚鲁戈的人身安全。
「……抱歉,说得也是。对方是会杀害玩家的人,不能随便就想找她帮忙调查嘛……」
亚丝娜一这么呢喃,桐人就以带著某种含意的视线看著她。
「怎……怎么了?」
「没有啦……那句话,应该也要说给你自己听。」
听见对方粗鲁但是担心自己的发言,亚丝娜不由得眨了眨眼睛。
「我当然不会想自己一个人去调查喔。」
「那就好。」
桐人点著头的表情,给人年纪比自己小的男孩子硬要装成大人的感觉,亚丝娜忍不住就用食指第二指节戳了一下黑大衣的肩膀。
「干……干嘛啦?」
「没事。」
她只这么回答,接著就全力将手往上方伸直。
「嗯~肚子饿了!带我到东西好吃又没什么人知道,可以好好吃顿饭而且装潢又很漂亮的餐厅去吧。」
「条件太多了吧。」
像是很无奈般摇了摇头,然后桐人就露出思考的表情,最后扬起一边的嘴角说道:
「──那就去那里吧。」
在可疑的摊贩连绵不绝的小巷弄里左弯右拐走了几分钟后,亚丝娜就完全搞不清楚目前的位置了。虽然从选单视窗打开地图,但因为是尚未到达过的区域所以周围都还是灰色,大概只知道是在城市的南侧。
桐人应该也处于同样的情况当中,但他的脚步即使在迷宫般狭窄的巷弄里依然没有丝毫犹豫。想到封测距离现在已经过了四个月,就会觉得他的记忆力真是太好了。
「你该不会把到第十层所有街道的地形都背起来了吧?」
边走边这么问,桐人就轻轻耸了耸肩。
「不是全部啦。第四层的罗毕亚只是大概记得……不过不知道为什么满喜欢这个卡鲁鲁茵,所以有十天左右以这里为据点。」
「咦咦?真要做据点的话,罗毕亚不是比较好吗?那里比这边要漂亮多……啊,对喔。封测的时候……」
「是啊。封测时期水路只是一般的道路而已。但是,作为根据地的话,现在的罗毕亚也有点微妙……必须使用贡多拉才能移动,实在有点太麻烦了。」
「嗯嗯,说的也有道理……」
亚丝娜边点头边看著周围。不知道什么时候摊贩已经消失,代替街灯的火把也变少,简直就像从城镇回到遗迹了一样。道路上不要说玩家了,就连npc都看不到。
如果这里是现实世界,自己就不可能在太阳下山后还和男孩子走在这种昏暗的地方。对于一路走来生活中都与男朋友无缘的亚丝娜来说,这应该是早期警戒雷达发出最大警报的情况,但可能是有这个世界的绝对法律──禁止犯罪指令以及爱剑骑士细剑保护著自己吧,这时连她自己都不可思议地冷静。甚至还有些期待对方究竟会带自己到什么地方。
跟著桐人的导航,又继续在巷弄里走了五分钟,穿过几道木门与拱门之后,前方就看见发出温暖色泽的灯光。
小路尽头的石壁上,有一扇两侧都挂著油灯的木制大门,前方则立著一块小小的看板。由于墙壁特别高所以完全看不见门后面的景象,但至少可以知道是一家店不会错了。
丢下桐人以小跑步的方式穿越剩下来的二十公尺,亚丝娜接著就看起了看板。将泛黑石材切成薄板状的看板,以浮雕的形式表示「tavern inn blink & brink」的店名,下面则用粉笔以英文手写著今日推荐的菜单。
「blink and brink……?blink好像是眨眼的意思……那brink又是什么意思呢
……」
边呢喃边依序看著看板上的菜单,就注意到以日文写在最下方的注意事项。内容是:「注意!请勿直接冲进店内」。
亚丝娜正感到狐疑,追上来的桐人就一面伸手推开门一面表示:
「brink的意思呢,你进去就知道了。来,请吧。」
桐人握住设置在门上的铸铁门环用力一拉。下一刻,门的后面就有冷风吹来,让亚丝娜把脸别开。
风立刻就停住,而亚丝娜则是畏畏缩缩地窥看著里面。
门后方是一块四角形的露台。正面与右侧附有铁制扶手,左侧则邻接餐厅的建筑物。石造遗构经过木材巧妙的修补,配合乡村风的大窗户后散发出一股很不错的气氛,但亚丝娜的视线立刻就拉回正面的露台上。
就像被吸引过去般钻过大门,横越石板露台。从仅有的三张铁制桌子间穿过去,来到正面的尽头,然后用双手紧紧抓住高度到腹部左右的扶手。
「…………这是……什么…………」
一以沙哑的声音这么自言自语,站在旁边的桐人就同样边握住扶手边说:
「嗯,是天空喔。」
没错。除此之外就没有表现这种光景的言词了。
从右手边宛如墨一般的漆黑,经由深蓝、蓝色、青紫色的变化后到了左手边是残留著夕阳的暗红色,广大的夜空就这样充塞整个视界。往上一看就能发现像是立刻要降下光雨般的星空。而往下看则是受到星光照明后发出淡淡光芒的无垠云海。
两人就默默地一直望著这让人从头顶麻痹到脚尖的绝美景色。
仔细凝眼一看,随即可以看见较高处有一群大型鸟类飞过。它们由东往西缓缓横跨夜空,最后混杂在星星中再也看不见了。
到了不知究竟过了多久的时候,脑袋终于重新起动的亚丝娜,开始不停眨眼睛说道:
「原来如此……blink的意思是『眨眼』,而brink则是『悬崖边』的意思吧。」
「好像是这样。我也是在封测的时候查了字典。」
边听著桐人的回答,亚丝娜边再次把视线移往周围。
露台的左右两边有高大围墙缓缓蜿蜒,其深处耸立著一根巨大支柱,联结著一百公尺上空的下一层底部。也就是说两个人现在正如brink这个店名,站在艾恩葛朗特的悬崖边缘。
「……我还是第一次这么靠近外围。」
「我也是继封测时代之后吧……第一层的『起始的城镇』也有像这种突出于外围的展望台,但我几乎没有回到那边去过。」
「……为了慎重起见,先问一下从这里跳下去的话会怎样……?」
「嗯……」
桐人没有立刻回答,而是把上半身伸出露台外准备往正下方看。
「喂……喂!」
亚丝娜反射性抓住他大衣的衣领,用力把他拉回来。边发出「呜恶」的声音边回到露台的桐人,脸上露出大大的苦笑。
「我再怎么样也不会去试啦。」
「那……那还用说吗!别做这种危险的事情好吗!」
「抱歉抱歉──封测时期从外围部分掉下去的话,掉落中就会出现『you are dead』的字样,然后在起始的城镇的黑铁宫里复活……现在应该就是不会复活,其他大概都一样吧。不过这道栅栏与露台都是不可破坏物体,所以比现实世界类似的地方安全多了。」
「嗯……听你这么一说,或许真是这样吧。」
亚丝娜点点头,放开依然抓著的桐人大衣。结果单手剑使就竖起一根手指来接著说:
「啊,对了对了。封测时期,有个家伙为了点这家店附有支援效果的限定餐点,在开店同时就从刚才的门全力冲进来,结果想转往左侧的店铺却无法完全转过去,就掉到露台外面去了,你还是要注意一下喔。」
「…………外面看板的注意事项,指的就是这件事吗……」
点头的同时,大约二十天前的记忆也再次复苏。
在第二层主街区乌鲁巴斯的某间餐厅里,也存在带有支援效果,名为「颤抖草莓蛋糕」的巨大蛋糕存在。先不管支援效果,光是能不用顾忌卡路里就把那充满奶油、海绵蛋糕体松软又放了大量草莓的蛋糕吃光,那种幸福感就已经是无可取代了。
蛋糕的回忆与空腹感产生连锁效应,亚丝娜这次轻轻拉了一下搭档的皮大衣。
「那么,我们吃饭吧。难得有这个机会,我想坐在露台席上用餐。」
「那是当然。封测时期这个户外的座位也超有人气哟,主要是想来这里约会的家伙。说到混在那些家伙里面,为了获得支援效果而快速用餐的寂寥感……」
由于坐在最靠近外围的桌子前的桐人这样抱怨,亚丝娜就一边坐到他对面一边随口回答:
「那不是很好吗,现在终于能够像这样两个人来这里……」
说到这个地方,亚丝娜就注意到暂定搭档奇妙的表情,而她也才终于发现自己的失言。感觉自己连耳朵都瞬间变热,于是用力拍打铸铁制桌子。
「啊,没有啦,不是的!这不是在约会什么的喔!」
在桐人对亚丝娜的宣言做出反应之前,露台西侧的店铺门就打开了。应该是拍打桌子的行为被判定为呼叫店员的行动了吧。穿著黑色围裙洋装的npc女服务生快步走过来,说了声欢迎光临并行了个礼后,就在桌上放下装了冷水的杯子。
「决定好餐点了吗?」
「啊,稍等一下……」
亚丝娜急忙从桌上拿起把羊皮纸贴在铜板上的菜单。因为对方是虚拟世界的npc,所以让她等多久都没有问题才对──不对,到短短半个月前为止亚丝娜都应该会这么想,不过与黑暗精灵基滋梅尔缔结深厚羁绊的现在,总是会产生所有npc都拥有心灵与感情的感觉。即使对方是不像基滋梅尔那样具有高度ai的城镇店员也一样。
菜单是同时以英日文做标示,用上全部视觉与直觉后五秒钟就做出决断。
「嗯……请给我这个『休布鲁叶与十种起司的沙拉』和『热腾腾焗烤汤』还有『烤波罗波罗鸟?附圆面包』。」
点完餐后就准备把菜单转给桐人,但桐人轻举起右手来婉拒……
「同样的东西各一份,再加一瓶『fickle酒』,饭后来两份『蓝蓝莓塔』与两杯咖啡。」
然后这么宣告。女服务生完美地重复了一遍点餐后就离开现场,亚丝娜这才松了口气。
「……刚来到新的楼层,全都是第一次见到的食物,点餐时会有种赌博的感觉耶。」
「但你刚才不是马上就决定了吗?」
「我极力避开很可疑的名字了啊。」
视线稍微往下瞄了一眼菜单后,亚丝娜便询问忽然想到的事。
「……对了,你点了刚才提到的,带有支援效果的限定餐点了吗?」
「那是当然。」
「有什么样的效果?」
「就让我卖个关子吧。」
轻轻瞪了一下满脸笑容的桐人,下定决心等一下一定要让他先试毒时,料理很快就送了上来。
沙拉、汤品以及主菜的模样大概都跟想像中差不多,让亚丝娜大大松了口气。桐人以手指拔开酒的木栓,先在亚丝娜面前的玻璃杯里倒进带点金色的液体。
名字虽然有点奇妙,但看起来只是普通白酒,于是亚丝娜再次松了口气──但一下子就因为倒在桐人杯子里的液体变成粉红色并开始冒泡而吃了一惊。
「……这是什么手法?」
「没有动任何手脚哟。」
桐人边
把酒瓶放到桌上边再次露出得意的笑容。
「这种酒呢,每次倒到杯子里都会随机变成红、白、粉红三色,以及甘甜、辛辣、气泡三种口味。『fickle』好像是『变化无常』的意思哟。」
「这样的话,你的是粉红气泡酒吧。而我的是……」
拿起玻璃杯,和桐人的杯子轻碰一下后就含了一口。刺骨的冰冷以及清爽带有深度的口味给予味觉良好的刺激。虽然与现实世界试喝过的白酒味道十分类似,但这个世界当然不会因为酒精而喝醉。
「……白色辛辣口味。嗯,真好喝。」
「这样啊~……」
如此呢喃的桐人,那似乎在探查些什么的视线让亚丝娜轻轻皱起眉头,结果他就急忙把视线移开,乾咳了几声后才说:
「没有啦,那个……只是在想你是不是很习惯喝酒……」
「嗯,只是稍微试过口味……」
回答到这里,才又发现这也是关于现实世界的情报。而且是相当敏感的话题。因为可以做出经常喝酒=二十岁以上这样的推测。三个多月前才刚满十五岁的亚丝娜,实在无法接受被认为多出五岁。实际上,她也真的只是在自家从父亲与哥哥那里抢来酒杯稍微试一下味道而已。
「真……真的只有一点点。你应该也稍微尝过一点爸爸的啤酒吧。」
「是啊。不过正确来说是妈妈的啤酒……」
如此回答完,桐人随即把视线朝向右侧的夜空。亚丝娜也跟著他抬头看著天空,一阵子后忽然瞪大了双眼。
一开始因为星星的数量实在太多而没注意到,但在夜空中央斜向并排的三连星,正是猎户座的三颗星。这样的话,左上方那个红色的大星星就是猎户座α,从那里一路往左边远方望去,就能看见小犬座的小犬座α在那里发亮,两颗星星正下方的蓝白色星星则是大犬座的天狼星。它们也就是所谓的冬季大三角──
「……和现实世界同样的星座……」
以沙哑的声音这么呢喃完,亚丝娜就用力闭起双眼并低下头。
虽然在东京都世田谷区的自宅里几乎看不见星星,但是位于宫城县山里的外公外婆家空气相当澄清,即使用肉眼也能够清楚地观察星座。冬天晚上,穿著厚厚的衣服来到院子里,外公就会告诉自己星座的名字。幼时的记忆鲜明地苏醒,接著变成浓烈的乡愁,锐利地刺著亚丝娜的胸口。
当她以右手用力按著自己的胸甲时,就感觉到桐人正要开口的气息。但亚丝娜迅速摇了摇头,然后呢喃:
「什么都别说。」
「…………」
「……我不愿意去想现实世界的事情。我是等级16的细剑使亚丝娜……因为不一直坚信这一点的话,好像又会无法战斗了……」
从喉咙推挤出来的声音,虽然细微到连自己都快听不清楚了,但不久后就有沉稳的声音回答:
「嗯……我知道了。抱歉。」
亚丝娜带著「不是你的错」的意思再次摇了摇头。最后胸口的疼痛感消失,深深吸了口气后才抬起头来。
「我才要道歉呢……那么,我们吃饭吧。料理要冷掉喽。」
在有些匆忙的情况下所吃的料理,大致上都相当美味。
沙拉的蔬菜本身就带有些许美乃滋的味道,热腾腾的汤打开盖子后发现煮得像地狱的岩浆般不断冒泡,另外波罗波罗鸟光是用叉子戳一下就松软地崩坏,包含这所有情况在内,这都是一次相当愉快的用餐经验。在喝完第三杯的粉红色甜味酒时,女服务生就把甜点送上来了。
「……外表看起来跟普通的蓝莓塔没两样。这就是你说的……?」
「没错。带有支援效果的限定餐点。」
可能是名字比蓝莓还多了一个蓝字吧,感觉蓝色似乎有点太过鲜艳,不过照明只有吊在露台四个角落的油灯,所以看不清楚详细的情形。亚丝娜先观察桐人大口吞下第一口的模样,确定没有中毒或者诅咒之类的徵状后,也切下三角形的前端并放进嘴里。
「啊……真好吃。」
蓝蓝莓塔美味到让亚丝娜忍不住发出这样的呢喃。清爽且酸酸甜甜的新鲜蓝莓下是浓厚的卡士达酱,可以说与酥脆的塔皮非常搭调。
大小虽然不像「颤抖草莓蛋糕」那么具冲击性,但味道是难分轩轾,专心地吃完一整块并喝了口咖啡后,亚丝娜非常满足地呼出一口气──这个瞬间,视界左上角就亮起了不熟悉的支援效果图像。
四角形框架里,有一个瞪大的眼睛图案。虽然应该是对视觉产生作用的支援效果,但是不觉得视力提升了多少,也不像是能在黑暗里看见东西。
「…………这是什么支援效果?」
「你仔细看一下露台四周的地板。」
听桐人这么说,心里虽然带著疑惑,亚丝娜还是把视线移到桌子底下的石头地板上。左顾右盼地四处捡查了一阵子,就看见露台角落似乎有朦胧的光芒。
「……那里好像有什么……」
亚丝娜站起来,走近发光物体并把它捡起来,结果是一枚小小的硬币。
特效光在亚丝娜手里很快就消失,不过反射油灯光线的闪亮光芒倒是一直存在。虽然有点老旧,不过确实是一枚银币。
不过刻划在表面的不是平常见惯的,一百珂尔银币上那种图案化的浮游城。而是横向并排的两棵树这种第一次见到的图案。反过来后上面也只有奇妙的纹章,看不见任何数字。
回到桐人身边,亚丝娜便举起右手的银币给他看。
「掉了一个从没见过的硬币……这是什么?还有,为什么看起来会发光?」
亚丝娜坐到椅子上,然后轻轻将硬币放在桌面。把硬币捏起来的桐人,瞥了它一眼后就轻轻点点头,接著用指尖转动著它。
「……所谓的『遗迹』,除了形成卡鲁鲁茵这个城市的街道与建筑物这些『遗构』之外,还需要一个重要的要素才能成立,你觉得是什么要素?」
对方忽然像历史老师一样提出问题,亚丝娜不由觉得有点纳闷。于是起动许久没有运作的课业脑袋,挤出符合气氛的回答:
「……出土品?」
结果桐人把右手上的硬币弹起,接著左手灵巧地接住并说:
「可惜!不过几乎是正确答案了啦,正确来说是『遗物』。遗构与遗物,合起来就是遗迹……也就是说遗迹之城卡鲁鲁茵里呢,除了很久以前的道路与围墙之外,到处都掉著这种小小的遗物。现在消息还没有传出去,再过一两天,就会有许多玩家从下层上来这里,整个城镇都会陷入捡拾遗物的祭典里喔。」
「这样啊…………」
桐人的话让亚丝娜忍不住再看了一下地板附近。结果南侧的栅栏底部又发现新的光源,她立刻迅速移动把它捡了起来。
「……这次是铜币。」
亚丝娜把这枚两棵树的图案依然相同,但小了一号的茶色硬币放到桌上。有了这样的经验后就想寻找更多的遗物,但她还是强行按捺下快要待不住的身体,这时桐人咧嘴笑著说:
「在这里迷上捡拾遗物的话会难以自拔哟。因为一般游戏里,道具位置会表示在小地图上,或者是在画面内发光,但sao就单纯只是掉在地上……连要找到那根大大的『化石树的树枝』都得费一番功夫,这样你应该知道,要寻找这么小的硬币有多困难了吧?」
「咦?但是,我确实看见它在发光……」
话说到这里,亚丝娜才注意到这就是「蓝蓝莓塔」的支援效果。
「啊……那么,这个眼睛图案的图像……」
「yes。那就是『发现遗物奖
励』,虽然只在卡鲁鲁茵的街道与地下才有效果,但能够看见掉落的硬币或者宝石之类的发出朦胧光芒,可以说是相当有用……」
「宝石?」
亚丝娜打断桐人的解说,直接质问他。
「呃……嗯。那个,金币和宝石之类的相当稀有,所以就算有发现支援效果也很难找到……另外还有带魔法效果的戒指和项炼等更稀有的东西……」
「戒指?项炼?」
「…………呃……嗯。」
把视线从露出某种微妙表情的桐人身上移开,看著桌上银币与铜币的亚丝娜,在内心纠葛了五秒钟左右才说:
「…………我也想参加捡拾遗物祭典。」
虽然会觉得一个淑女究竟适不适合做出这样的行为,但想到现实世界里,在幼稚园的时候也曾经在自家附近的动土仪式当中拚命捡拾红白麻糬而挨了母亲的骂,所以现在在虚拟世界里捡拾道具根本算不了什么──应该啦。而且都付钱吃了蓝蓝莓塔,总不能白白浪费它所带来的支援效果吧。
狠狠凝视露出更微妙表情的搭档后,亚丝娜又询问:
「有什么问题吗?」
「没……没有啦,没什么……」
「倒是你为什么看起来那么没有干劲啊?我觉得你应该是会大喊『在城里还没人满为患前先大捡特捡』的类型吧。」
「真……真没礼貌……嗯,你说的是一点都没错啦……」
单手剑使以含糊不清的口气暧昧地回答著。
「虽然我也很喜欢这种事情,但封测时期发生过有点悲哀的回忆……──嗯──不过,只在城镇里捡的话应该没关系吧……」
桐人好像自行解决了问题,边说了声「好吧」边站了起来。然后指著桌子……
加了一句「顺带一提,它们的通称是『卡鲁鲁茵钱币』,可以在街上的npc兑换商那里交换成珂尔」,所以亚丝娜也就确实把它们回收了。
几乎是在无意识中对著来收拾餐具的npc女服务生说了句「多谢招待」,两人就再次打开大门来到外面的道路。目前还看不见其他玩家的身影,但是这家店附有支援效果的蓝蓝莓塔一旦登上「亚鲁戈的攻略册」,应该就会像封测时期一样大排长龙了吧。
「这个支援效果,有效时间是多久?」
亚丝娜边走边这么问,结果桐人不知为何以大人安抚小孩子般的表情与口气回答:
「不用那么著急啦,因为整整有一个小时的时间。」
「应该说才一个小时吧!啊,对了……刚才的蓝蓝莓塔没办法外带吗?」
「很可惜,不在店里吃的话就没有支援效果。而且每人限购一个,一天限定三十个。」
「这样啊……那就不能收购或者转卖了。」
亚丝娜刚这么呢喃,走在旁边的桐人就故意把身体往后仰。
「呜哇~就连我也没想到这种手法耶~」
「等等……我没有说要这么做吧!意思是不能这样真是太好了!」
即使轻轻戳了一下黑大衣的肩膀,视线还是没有忘记在地面扫动。但目前为止还没有发现发光的物体。
「……刚才的露台都有两枚硬币了,现在竟然都找不到耶……」
「道路上很少有遗物哟。npc的店内或者住宅的屋内几乎是零。重点是各地的广场或者神殿,再来就是居民几乎没有利用的,看起来真的像遗迹的地方。」
「这样啊……──这些遗物,是被捡走之后就不会再出现了吗?」
「封测的时候是系统维护之后就会再次复活……不过正式营运之后,就没有过停止伺服器的系统维护了……」
「听你这么一说,好像真的是这样耶……──像这种网路游戏的系统维护,具体来说是在进行什么样的作业?」
这或许也算是关于现实世界方面的问题,但觉得应该在可以接受的范围,所以亚丝娜开口这么问,结果桐人一边发出「这个嘛~~……」的沉吟一边以手指按著太阳穴附近。
「我也只是在哪里看过还是听过……记得应该是捡查软硬体的破损,如果发现问题就加以修正或更换,再来就是程式的更新、修复bug,当然还有伺服器的重新启动……大概就是这样吧?」
「有很多事情要做呢……这些都是必要所以才会做的吧?那sao为什么将近两个月没有维护都没关系?」
「很遗憾,这我就不清楚了。」
露出苦笑的单手剑使,这时一边看向上层底部一边继续表示:
「只要把伺服器集群化,好像不必停止营运就可轮流进行维护……但网路游戏的话新旧逻辑闸的混杂似乎会变成问题。嗯,至于sao的话,茅场原本就是在开始这个死亡游戏的前提下所设计,所以这个部分应该打从一开始就做好对策了吧……虽然不知道是用什么方法就是了……」
由于快要听不懂他在说什么了,于是亚丝娜找到空档插嘴说:
「谢……谢谢你的说明──总之就现状来说,被捡起来的遗物也有不会再复活的可能性对吧?」
「嗯,或许吧。」
「这样就更加不能这么悠闲了!你说神殿还是广场对吧?我们快点走吧!」
「是是是,了解了。我记得从这个角落左转再走一会儿后,就有一座很不错的神殿……啊,喂,很危险耶请不要用跑的!」
丢下这么大叫的搭档,亚丝娜就朝著仍未发现的遗物直奔。
第三章
相当于十珂尔的铜币:二十三枚。
相当于一百珂尔的银币:九枚。
相当于五百珂尔的小金币:两枚。
相当于一千珂尔的大金币:一枚。
品质似乎还不错的宝石:三颗。
似乎有某种魔法效果的项炼:一条。
同样似乎有某种魔法效果的手炼:一条。
同样似乎有某种魔法效果的戒指:两只。
以上就是在接近卡鲁鲁茵外围的神殿遗迹里,亚丝娜与桐人在支援效果结束前捡拾到的所有遗物。宝石与首饰等必须经过鉴定才知道价值,但总额应该很轻易就超过五千珂尔。由于只花了短短一个小时,因此以赚钱的方式来看确实拥有惊人的效率。
当他们最后又在除了两人之外就没有其他玩家的遗迹里绕了一圈,确认视界里再也没有发光物体的同时,支援效果的图像便开始闪烁并消失无踪。
「呼…………」
亚丝娜坐到呼出长长一口气后,坐在满是裂痕的板凳上的桐人身边。搭档摺起毛巾并整齐地把遗物,不对,应该说宝物排列在上面,她就眺望著这些宝物并再次呼出一口气。
「──原来如此,的确迷上就会难以自拔。」
「对吧?封测的时候,甚至有人放弃提升等级,变成专门在这里捡拾遗物。然后这种人就被敬称为『捡拾者』了。」
「…………那真的是敬称吗…………」
亚丝娜边这么呢喃,边捏起毛巾上的红宝石放到手掌上滚动。专心捡拾遗物时可以说非常乐在其中,但魔法时间结束之后,胸口就稍微渗出一些罪恶感。
现在想起来,这对以生产职为目标的玩家,以及选择不离开起始的城镇的玩家来说,算是少数「可以在圈内赚钱的机会」吧。如果被捡起来的遗物不会复活的话就更珍贵了。不缺住宿费、餐费,也能够到城市外面去赚钱的自己与桐人,抢在所有人前面独占这些遗物,实在是相当自私自利的行为。
一边这么想一边把宝石放回毛巾上,桐人就用不带平常那种讽刺味道的声音丢出这么一句话:
「……真是善良。」
亚丝娜不知道为什么无法立刻理解这应该是察觉到自己后悔心意的一句话,经过三秒钟左右才以有些呆滞的声音说了句「啥……啥?」。
「等等……我不是……你在说什么啊……」
当亚丝娜露出狼狈的模样,桐人也以有点不好意思的模样再次开口表示:
「你不用感到内疚。因为我们刚才所捡的,和掉在这个城镇里所有的遗物比起来,只不过是极小的一部分。」
他边说边僵硬地伸出左手,在亚丝娜右边肩胛骨附近,也就是胸甲的扣子上面极轻微地敲了一下。
按照至今为止的经验,这应该是亚丝娜嚷著「别随便碰我!」并给他一记反击拳的场面。
但是亚丝娜为了忍住突然从心底深处涌出的感情,这时只能够屏住呼吸。
光是觉得很有趣,便在没有考虑前因后果的情况下收集遗物的罪恶感。以及「但我在圈外战斗的时候也不是全然不觉得害怕」的自我辩护。这些思绪全都混在一起膨胀起来,让至今为止拚命控制住的感情,变换成极为强烈的冲动。
想把身体用力靠到这名为了有效率地攻略死亡游戏才暂时作为搭档的黑发剑士胸口,然后把脸贴上去大哭大叫。想把攻略集团的领头玩家这种绝不是自愿负起的责任完全舍弃,拆掉镶在自己身上的一切框架,然后像个小孩子一样全力放声大哭。想从一切当中解放出来──想要获得接纳、宽恕以及安慰。
但这些事情都不被允许。
绝对不能向桐人撒娇。亚丝娜现在已经不知道被桐人的知识帮了多少忙了。来到这一层的短短一天里,就不知提出多少问题要他回答了。相反的情况可以说几乎是没有。
倚靠他的程度继续提升的话,两人间的关系将不再是攻略搭档。将会变成保护者与被保护者。不对,在知识面已经是这样了。所以在战斗面上必须保持对等关系,必须要控制自己做到这一点才行。
在不被桐人看见的情况下,用力握紧左腰的细剑剑鞘后,亚丝娜终于忍耐住那暴风般的冲动。溢到胸口来的情感大潮最后终于一点一点消退,回到心底深处去。
她长长呼出一口气,对在旁边露出担心表情的搭档轻轻笑了一笑。
「嗯……谢谢你,我没事了。我没有后悔喔,刚才真的很高兴……但是,捡拾遗物祭典应该这样就满足了。」
「…………这样啊。」
桐人也轻笑并点了点头。他从道具栏里拿出空的皮革袋子,一边把硬币与首饰全收进去,一边以至今为止最为温柔的声音继续说:
「要亚丝娜不用内疚是我的真心话。城镇里到处都可以看到那么多神殿与广场……」
「…………嗯。」
「而且也还不确定遗物是不是就不会复活了……」
「…………嗯。」
「还有,说起来在城里捡拾遗物对于在卡鲁鲁茵的寻宝活动来说,只不过像是小游戏一样。」
「…………嗯…………嗯?」
亚丝娜停下点到一半的头并歪向旁边。
「这是什么意思?」
「你看嘛,不论是转移门广场还是其他地方,都看不见dkb或者als那些家伙的身影对吧?这么说虽然不太好,但那些家伙才是会嚷著『都是为了作为攻略资金』,然后把所有遗物都搜刮殆尽的人吧。」
「…………嗯,确实如此……」
亚丝娜心里想著「这个话题究竟要发展到哪个方向」并看向暂定搭档的脸,就看见桐人竖起左手食指,然后往正下方一指。
「那些家伙大概潜到下面去了。」
「…………下面?」
「嗯。卡鲁鲁茵的街道下面,有一座大到不可思议的地下墓地……嗯,就是迷宫啦,那真的是相当宽广。不深的地方还是圈内,所以寻宝的话那边才是重点,老实说在城镇里可以捡到的遗物根本算不了什么。」
「…………啥?」
「所以完全不用为了这点小事有罪恶感哟。走吧,到鉴定商那里去把它们换成钱然后平分吧。然后到武器店去,首先进行所有装备的保养……」
「啥?啥?什么啊啊啊啊啊────!」
虽然和刚才的冲动的含意完全不同,但亚丝娜还是先从腹部底端迸发出大叫,然后紧紧握住右拳。
「──这种事!应该要!先讲吧!」
撕裂空气飞过来的右钩拳──猛烈撞上桐人的左侧腹之前,就让防止犯罪指令的障壁发动,随著冲击声产生的紫色闪光鲜明地照亮了神殿遗迹。
属性不明道具的鉴定,必须委托取得鉴定技能的玩家或者npc鉴定师。目前在艾恩葛朗特里很难找到前者,所以亚丝娜等人就把捡到的遗物拿到卡鲁鲁茵商店街里挂出招牌的npc商店,让店家帮忙鉴定宝石与首饰。
结果宝石全都是价值五百珂尔左右的d级品,首饰里的项炼是「吟唱」技能熟练度+3、手炼是「调合」技能熟练度+4、其中一只戒指是昏迷耐性+1%等,同样都是些微妙的性能,不过另一只戒指附有「烛光」这种罕见的效果。
离开商店的亚丝娜,正在仔细端详银色指环上加了黄色石头的戒指时,从后面出来的桐人便这么说:
「那算满方便的,你就装备上去吧。」
「咦……是吗?但是……」
是两个人一起获得的道具,应该用猜拳还是什么方法来决定吧──原本是这么想,但似乎看出她想法的桐人随即
举起双手给她看。
「因为我双手都装备了戒指了。」
确实他左右手的食指都已经存在银色光辉。右手上的筋力+1戒指,是从第三层黑暗精灵野营地司令官那里获得的任务报酬奖励。而左手上的戒指,则是从约费利斯子爵那里得到的身分证明「留斯拉之认证」。
亚丝娜左手中指也装备了完全相同的戒指。一开始没想太多就把这没想到会跟桐人一样的戒指装备在无名指上,在快被看见前才急忙将它移动到中指,想起这件事情后当时害羞的心情也跟著苏醒,于是亚丝娜急忙把手放下。
「那……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把谜样「烛光」戒指装备在右手中指后,甚至忘了要询问详细的效果,亚丝娜就快步往前走去。
在距离鉴定商不远的道具店将剩下来的遗物卖掉,并且在旁边的兑换店将卡鲁鲁茵钱币换成珂尔,结果总价是六千四百八十珂尔。桐人确实把一半的金额藉由交易视窗送过来,亚丝娜也就直接收下了。
虽然把一座神殿全部搜刮殆尽的罪恶感并不是完全消失了,但桐人表示城镇里以及地下墓地当中都还有大量的遗物,所以从下层来的人应该也可以享受到捡拾遗物的乐趣吧。而且亚丝娜他们能够在短时间内获得这么多的收入,完全是因为带有「发现遗物奖励」的支援效果,既然那个蓝蓝莓塔是限定餐点,那么所有遗物应该就不会那么快被捡完才对。
就把这份临时收入全用在游戏攻略上吧。
下了这样的决心并转换心情后,亚丝娜就对似乎准备到打铁铺去的桐人搭话道:
「嗳,艾恩葛朗特不存在魔法对吧?」
「嗯?噢……基滋梅尔是这么说的。精灵还存在『大地切断』之前的咒语,但我们人类就几乎没有残留下来了……」
「这样的话,刚才那份蓝蓝莓塔的支援效果是怎么成立的?就现象来说完全是魔法吧?」
「啊~」
桐人点点头并咧嘴笑著说:
「……这我也是今天才终于注意到……原来就是这样才会叫作蓝蓝莓塔。」
「到底是怎么回事?」
「你看嘛,蓝莓的花色素苷不是说对眼睛很好吗?那有两个蓝的话,花色素苷也有两倍,所以眼睛变好后就比较容易发现遗物,如果是这种道理的话,就算不是魔法也好像可以说得通……」
「……………………哦…………」
虽然想著「那第二层吃的『颤抖草莓蛋糕』带来的幸运效果又是什么道理!」,但亚丝娜还是决定只把它当成回忆,于是就把话给吞了回去。
相对地,亚丝娜一边看著星光照射下浮现朦胧光芒的上层底部并呢喃了一句:
「…………在这层也能见到基滋梅尔吧?」
这次桐人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和亚丝娜一样抬起头来。
「……从第四层开始,活动任务的流程就和封测时期有很大的不同……之前森林精灵的诺尔札将军与黑暗精灵的约费利斯根本都不存在。所以我也无法断言……不过,如果能遇见就太好了。」
「嗯。」
亚丝娜带著祈求的心意点了点头,结果桐人又继续说了「啊,但是……」。
「或许我们可以自己去见她。」
「咦……?」
「就是在正式攻略第五层之前,得去向子爵大人领取报酬才行啊。」
「啊,对喔,还有这件事。」
第四层的约费尔城攻防战之后,城主约费利斯对两个人提出了相当有魅力的报酬道具清单,但在选择想要的东西前就接到攻略集团出发前往攻略楼层魔王的情报,于是决定之后才选择报酬,先紧急往迷宫区出发。虽然领取道具应该没有时间限制,但还是得快点回去才行。
「虽然不知道基滋梅尔是不是还留在城里……」
可能是不希望亚丝娜抱太大的期望吧,桐人这时又加了这么一句,而亚丝娜对他回点了一下头,就确认起现在的时刻。现在是晚上九点半,虽然不早但也不算太晚的时间。
「这样的话,现在要不要回第四层去?」
「嗯~说得也是……我也得尽快入手下一把剑才行……」
「咦,你不继续用那把剑吗?」
亚丝娜边看著桐人装备在背上的「精灵厚实剑」边这么问。
「那不是很强吗?」
「是很强啦……但是强化次数仅仅只有一次而已。就算成功了,也没办法长期使用。」
「这样啊……所以没有那么便宜的事吗?」
「就是啊。」
桐人露出苦笑,用力点了点头。
「好,那先用转移门回到罗毕亚,今天晚上先把素材收集好吧。」
「素材……啊,啊~对喔……」
想在第四层的水路移动就需要贡多拉。但两人的爱船蒂尔妮尔号目前依然停靠在约费尔城。想要从主街区移动到城里,就需要再造一艘船才行。
「……也想再跟船匠罗摩罗先生见面……那就再努力一下吧!」
当亚丝娜用力握紧拳头时,桐人就以有些胆怯的表情插嘴道:
「那个,这次只要普通的贡多拉就可以了吧……?不需要用到『梦幻熊油』的家伙……」
「真拿你没办法,那就忍耐一下造普通的就好吧。」
搭档露出明显松了口气的表情,亚丝娜则是在轻戳了一下他的肩膀后就加快了脚步。
从卡鲁鲁茵的转移门传送到第四层主街区罗毕亚的两个人,立刻受到爽朗水香与细浪声的迎接。
当然这边也已经是晚上。但是宽广水面反射家家户户灯火后粼光闪闪的模样,果然还是跟梦境一样美。
「第五层都已经开通了,还是有许多观光客呢。」
桐人点头回应这么呢喃的亚丝娜。
「照这样看来,罗摩罗老爷爷那边可能也还需要等……首先还是赶快凑齐船的素材……」
就在搭档话说到这里的时候──
从后方传来沉稳的男中音叫住两个人。
「嗨,你们两位!」
不用回头就知道声音的主人是谁了。
虽然与攻略集团的两大公会保持一定距离,还是确实保有存在感的双手武器使团体──桐人都称他们为「大叔军团」──发声的就是率领这个团体的光头好汉了。
转过头的桐人……
「哈啰~」
坦率地向对方打招呼,接著亚丝娜也向对方行了个礼。
「晚安,艾基尔先生。」
「哟。」
咧嘴露出粗犷笑容并如此回答的斧使艾基尔,这时背上竟没有装备成为他招牌的双手斧。相对地,肩膀上扛著某样巨大的筒状物。注视了一会儿后,才发现那到底是什么。
那是「摊贩地毯」──铁匠涅兹哈让给桐人,而桐人又把它推给艾基尔,不对,应该说再让给艾基尔的做生意用道具。
「喂喂,你该不会想从战士转职为商人吧?」
感到哑然的桐人这么询问,艾基尔就再次扬起嘴角。
「既然都得到这东西了,就得有效利用才行啊。」
「真……真的吗……」
桐人发出低吟,亚丝娜也瞪大眼睛。连艾基尔,甚至是他的三名伙伴都放下武器的话,攻略集团的战力将会减低不少。
但是看著两人担心表情的艾基尔,随即仰著巨大身躯发出「哈哈哈」的豪爽笑声。
「抱歉抱歉,我并不是不参加楼层攻略了。只是想确认一下处分多余的道具时,拿到npc商店去卖掉还是用这条地毯与玩家交易有多大的
收入差异。今天从傍晚开始,我就在这个广场摆摊。」
「哦……那结果呢?」
桐人一以兴致勃勃的模样这么问,艾基尔就用指尖摩擦下巴修整成四角形的胡须边回答:
「嗯~应该说看贩卖的东西吧……许多人需要的道具,比如说这边的话贡多拉素材就能以相当硬的价格卖出去,非战斗系技能的增强首饰或者食材道具就都卖不太出去。结论就是真的想开业的话,就要掌握最新市场需求的趋势,还有就是宣传相当重要。」
「哦,原来如此……」
点头的桐人也用食指背部摩擦著下巴尖端。
「因为sao不像其他网路游戏那样,拥有全部玩家从任何地方都能登入竞标的系统。真的想买卖道具的话,就得费一番功夫才行吗……」
「嗯,战斗职的玩家想自己摆摊贩卖不需要的物品可能有点困难。必须花费时间,买家和卖家也不清楚妥当的市场价格……应该说本来就不存在这种东西,所以要订价格相当辛苦。」
「如果有大规模的仲介业者……像现实世界的大型二手商店那样的地方出现的话,玩家之间的交易应该会变得更加热络吧……但现状是没人有能开大型店铺的金钱,所以目前应该不可能吧。」
「就因为这样,最先开始这种店的家伙应该可以大赚一票吧。」
亚丝娜退了一步望著不知道为什么开始谈起赚钱方法的两名男性,然后忽然注意到某件事而插嘴说:
「那个,艾基尔先生。你刚才说在卖造船任务用的素材道具……对吧?」
「嗯?是啊。因为木材与矿石之类的已经压迫到我道具栏的空间了。」
「那……那些素材还有剩吗?」
这时桐人才终于露出明白一切的表情,于是直接朝艾基尔逼近。
「对……对喔,还有剩吗,艾基尔?」
结果巨汉用相当经典的动作耸了耸肩,夸张地摊开双臂。
「刚才不是说过贡多拉的素材卖出去了吗?一个都不剩了。不过呢,你们为什么到这个时候还想要这些东西?你们是最先造出船的吧?」
面对露出不可思议表情的艾基尔,桐人就把事情经过大略说了一遍。斧战士像了解怎么回事般点了点头,露出沉思的表情一阵子后,就说了句「稍等一下」然后打开视窗。看来是要传送即时讯息给什么人。
立刻就有回覆传回来,瞥了一眼后艾基尔便用力点点头然后说:
「伙伴们都说ok,就把我们的船借给你们吧。」
到了转移门广场的东栈桥,坐上艾基尔帮忙解开缆绳的中型贡多拉「裴庞德号」,亚丝娜他们对好汉挥了挥手就从主要水路往南方航行。
桐人一面在船尾操纵船桨,一面说出现实的评论:
「哎呀,大家都应该有个大方的朋友啊。」
「我说啊,下次见面时要好好跟人家道谢,还要附上礼物。」
「……礼物的钱可以平均分摊吧……?」
只对露出担心表情的桐人回以微笑,亚丝娜就转回前进方向。
虽然在第四层南部的湖泊上和森林精灵舰队展开水战只不过过了短短一天,但感觉好像已经很久没有搭乘贡多拉了。街道照明下闪闪发亮的美丽水面、经常会溅起的水沫、船首破浪时令人感觉舒服的晃动,再再都让人深刻感受到船的好处。
「嗳,刚才你们提到藉由仲介买卖来赚钱,那如果以大型贡多拉做游览船的话,是不是也能赚钱?罗毕亚的npc贡多拉不能到城镇外面对吧?」
再次回过头来随口这么一提案,黑衣贡多利耶雷【船夫】就以认真的表情歪起头说:
「嗯……应该会有需求吧。不过,圈外的河川有怪物出没啊……」
「对喔,说得也是。不能做对玩家的安全有任何疑虑的生意嘛……」
「不过,比如说在前后加上护卫的小船……不对,乾脆让乘客装备硬梆梆的全身板金铠甲……」
「抱歉,忘了游览船的事情吧。」
进行这样的对话当中,贡多拉已经离开罗毕亚南门,来到在练功区上蜿蜒的河流。乘著滔滔不绝的河水一路南进,横越过去练功区魔王「双头古巨龟」所支配的中央卡鲁帝拉湖后又继续前进。
虽然数次遭遇巨大的螃蟹、海胆、水母等怪物,但几乎都用一招剑技就将其击败,直接通过漂浮在牛轭湖上的乌斯科村,来到练功区南部的峡谷地带。为了不让比蒂尔妮尔号还庞大的裴庞德号摩擦到岩石而慎重地航行数十分钟──通过练功区地图与暂时性地图境界的白雾,贡多拉终于来到目的地的湖泊。
当耸立在漆黑湖水上的潇洒城堡映入视界的瞬间,亚丝娜就感觉到心跳开始加速。
在第四层的迷宫塔与黑暗精灵女骑士基滋梅尔分手也才是昨天的事情。但是却无法压抑等不及与她再次见面的心情。
贡多拉在镜子般的水面滑行,最后缓缓与约费尔城的大栈桥接舷。要是把缆绳系在船柱上的话,就只有系统上的所有者艾基尔才能解除,所以两人直接就跳上栈桥。
裴庞德号的旁边就系著一艘涂了白、绿色,而且小了一号的贡多拉。那就是两人拥有的蒂尔妮尔号了。亚丝娜小声对它说了「我回来了」,接著就和桐人互相轻轻点点头,然后朝耸立在大栈桥起点的城门前进。
乌亮的城门跟上次一样牢牢关闭著,前面依然有手拿斧枪的卫兵在守护。但是桐人光是举起左手的「留斯拉之认证」,卫兵就向他们敬礼,门也慢慢打了开来。
也利用通行证顺利通过城堡本体的正面玄关,两人接著就为了先向城主打招呼而爬上大楼梯。到达最高的五楼之后,就敲了敲出现在右侧的坚固房门。
时间虽然已经接近深夜,但立刻就有熟悉的美声从里面说了句「进来吧」。
亚丝娜以视线对桐人使了个眼色,接著他便把门拉开。
初次来访时,这个所有窗户都拉起厚厚窗帘,整个笼罩在深沉黑暗当中的房间,现在率先映入亚丝娜眼帘的是由许多油灯与烛台所散发出来的温暖橘色光芒。这些光芒照耀下的办公室最深处,一张大大的桌子后方,可以看见那名高大的黑暗精灵身影。
那是约费尔城的主人,雷修雷恩?赛得?约费利斯子爵。
将波浪状黑发绑在后脑勺,整个露出来的俊美脸庞上,刻划著从额头经过左眼一直到下巴为止的旧伤痕。子爵表示这道伤痕是「最大耻辱的证明」,而他就为了隐藏这道伤痕而一直生活在黑暗当中(大概),但经过昨天与森林精灵的决战后似乎就改变了想法。
青春与沉稳兼具的脸上露出微笑,接著城主就呼唤两人的姓名:
「桐人、亚丝娜。你们回来了吗?」
「是的。那个……因为和城主大人约好了……」
桐人有些吞吞吐吐地这么回答。就连他也很难大剌剌地回答「我们回来领任务报酬了」吧。虽然他以求助般的眼神望著这边,但亚丝娜还是装出不知道的表情,只是对城主行了个礼。
「抱歉这么晚了还来打扰您,城主大人。」
「没有关系。我随时欢迎帮忙守住这座城池的你们。那么,到这里来吧。」
约费利斯挥手招呼下,两人横越办公室移动到桌子前面。宽广的房间里看不见其他npc的身影。
「那个……基滋梅尔人在哪里?」
这是认为她人应该在城堡某处而提出的问题,结果城主用灰绿色的单眼凝视著亚丝娜,然后简短地摇摇头。
「很可惜,她已经不在这座城里了。」
「咦……!」
亚丝娜与桐
人同时发出声音。
在桌上合起瘦削的双手,接著约费利斯就用沉稳的声音做出说明:
「骑士基滋梅尔在神官团的指示下,负起将『翡翠秘钥』与『琉璃秘钥』送往第五层碉堡的任务。现在应该已经到达目的地了。」
「……这样啊……」
亚丝娜压抑著失望的情绪这么呢喃。点头的约费利斯则嘴角稍露出微笑继续表示:
「基滋梅尔应该也想跟你们见面吧。有机会的话,请到碉堡去找她看看吧。有那个证明的话,门应该会打开才对。」
「好的……我们一定会去!」
「我们会尽快过去。」
亚丝娜与桐人坚定地如此宣言,约费利斯就再次露出微笑,然后以右手指向房间的墙壁边。一看之下,那里有一个相当坚固的收纳箱。
「还没把帮忙守下吾之城堡的谢礼与褒奖送给你们吧。那么各自再次从那个箱子里选择两样喜欢的物品吧。」
由于城主主动这么表示,桐人便很露骨地露出松了口气的表情,当亚丝娜正想用手肘轻轻撞他一下时,视界就抢先出现选择任务报酬的对话框。
到了这个时候,亚丝娜也不免开始兴奋起来了。急忙道谢后,就卷动著长长的名单。
两个人整整花了二十五分钟,才各自选好报酬道具。城主虽然极有耐心地等待著,但途中似乎曾经两次露出把呵欠硬压下来的表情,不过那大概只是看错了吧。
当天晚上就住在约费尔城,隔天甚至被招待了早餐,两个人才搭乘裴庞德号回到主街区罗毕亚。贡多拉靠到东栈桥,他们就把船锚沉到水里,并将缆绳牢牢绑在船柱上才传道谢的讯息给艾基尔。接著横越依然满是观光客的中央广场,踏入转移门当中。
从水路城市罗毕亚转移到遗迹城市卡鲁鲁茵的亚丝娜,为了遮挡带著沙子的寒风而把兜帽斗篷往上拉到嘴巴的位置。但是──
在大门外等待著两个人的空气,富含的水分竟然比罗毕亚还要多。而且这些空气变成无数水滴,从空中降落到地面。
「…………下雨?」
茫然这么呢喃之后,亚丝娜就抬头看著天空。下一个瞬间,脸就被斗大的雨滴直接击中,让她急忙带上兜帽。
「果然是下雨……」
桐人也以难掩惊讶的口气这么说,并竖起皮大衣的领子。当然光是这样还是无法阻挡降下的水滴,黑发立刻就贴在他的额头上。
虽然头发湿了也只是比较不舒服而已,但装备完全进水后就会产生湿濡特效,让人变得难以行动。
「还……还是先找个地方躲雨吧。」
亚丝娜一边提案,一边环视著转移门广场。可能是天气恶劣的关系吧,在过了早上八点这个时间带,人影竟然还很少。铺著蓝黑色石板的地面出现大水洼,上面可以看见无数小小波纹重叠著。
「不过已经吃过早餐了……武器也才刚更新而已,目前也没有事情要去道具店……」
「随便啦,只要有屋顶的地方哪里都没关系!」
亚丝娜小声这么叫完,桐人就又考虑了两秒钟左右,然后在浏海滴下水滴的情况下点头。
「那就去消化昨天接受的任务吧。」
「在这样的大雨里面?」
「别担心,有屋顶喔。」
于是亚丝娜就先追上开始小跑步的搭档。
啪嚓啪嚓踩著水洼横越广场,两个人来到足迹尚未到达的城市北部。在大路上移动五十公尺左右,前方再次出现一座广场。中央耸立著一栋半倒的大型遗迹,不过和昨天捡拾遗物的神殿比起来,稍微带著一点恐怖的气息。
但是在这种情况下也顾不了那么多了,冲进黑漆漆的遗迹入口后,才终于从大雨下逃了出来。亚丝娜双手拍了拍沾在斗篷与裙子上的雨滴,接著松了一口气。
重新看了一下周围,发现这里是个微暗的大厅。前方与左右都是坚固的石壁而且没有任何门,只有地板正中央有通往下方的楼梯张大了嘴巴。两侧站立了一些奇怪的神像般物体,在大厅四个角落的火把照耀下,形成恐怖的阴影蠢动著。
「…………这里是?」
小声对啪啪拍著皮革大衣上水滴的搭档这么问道,结果得到预料中的回答。
「昨天说过的,地下墓地的入口。嗯,其实其他还有几个地方,不过这里是主要的吧。」
「这样啊……就是说有目的地是这里的任务喽?」
「那当然是一大堆啦。」
撩起湿濡的浏海后,桐人就打开视窗。变更成可视模式让亚丝娜看任务标签的接订清单。
「这个叫『迷路的杰尼』的任务呢,是要在地下墓地寻找女孩子走失的宠物小狗或是小猫,而『没品味的收藏家』则是收集特定遗物的任务,然后『三十年的叹息』是将在地下墓地某处徘徊的恶灵……」
「het!」
听到这里的瞬间,亚丝娜忍不住一边发出奇妙的叫声一边以右手紧盖住桐人的嘴巴。
用上所有的眼力让即使露出惊吓的表情还是想说些什么的搭档静下来,亚丝娜才缓缓把手移开。
桐人沉默了一阵子,最后才畏畏缩缩地开口:
「…………刚才的het是什么意思?」
「………俄文的『no』。」
「……对什么说no?」
「……那当然是,嗯……不要破了任务的哏啊。」
虽然自己都觉得是很牵强的藉口,但桐人不知道为什么以完全能理解的表情点著头。
「噢……对喔,说得也是。如果是与楼层攻略相关的必须任务也就算了,但是单件任务的话还是会想在不知道故事的状态下进行嘛……嗯,那接下来进行的任务我基本上都不做说明也不插嘴,就让亚丝娜来领队吧。」
对方一脸认真地这么说后,亚丝娜也没办法更改理由了。她乾咳了一声,瞄了一眼通往下方的阶梯。
「这……这样啊,那就这么决定了。你准备好了吗?」
「当然。」
桐人举起右手,让才刚更新的长剑剑锷发出叮一声。
约费利斯子爵的褒奖名单里存在两面刃与单面刃的单手剑,亚丝娜看过属性后觉得单刃佩剑似乎比较强一点,但桐人选的却是名为「日暮之剑」的双刃直剑。
虽然脑袋角落记著之后要问他这么选的理由,但现在不是做这种事的时候。亚丝娜深吸了一口气,在没办法的情况下,下定决心重新转往地下墓地的入口。
「……那么,要出发喽!」
「喔!」
十二月二十九日,上午八点二十分。亚丝娜和桐人正式开始攻略艾恩葛朗特第五层。
第四章
让亚丝娜大大松了一口气的是──并非一走下阶梯就立刻是妖气冲天的地下墓地。
甚至在走下楼梯后,前方的大厅里还出现了几十名玩家。在大厅各处三五成群的他们,有的人在开会有的人在用餐,其中甚至有在墙边并排起睡袋稍做歇息的玩家。
「……这里是安地房间吗?」
亚丝娜才细声以安全地带的简称这么问,桐人立刻露出「你在说什么啊」的表情轻声回答她:
「什么安全地带,这里根本是圈内啊。没有出现标示对吧?」
「啊……对……对耶……」
亚丝娜放松肩膀的力道,视线再次巡梭整个大厅。
知道情况后再仔细一看,就发现大厅里的玩家几乎都不是攻略集团的人。除了有身穿第二、第三层等级装备的小队之外,也有非武装的观光客。
「大家都是来捡遗物的吧。」
「应该是吧。这个大厅大概已经被捡光,现在正在探索周围的地下遗迹了吧……」
这么说的桐人,脸上忽然露出严肃的表情。亚丝娜正感到奇怪时,他就呢喃了一句「啊,没有啦……」然后轻轻耸了耸肩。
「之前也说过,封测的时候这个地下一楼全部都是圈内。当然不会有怪物出现,也没有危险的陷阱。就是这个传闻已经扩散出去,才会有人从下层来到这里捡拾遗物吧,但是……」
「有什么问题吗?」
「……没有啦,抱歉,是我想太多了。那么,我们也继续前进吧。」
率先往前走的桐人瞬间停止,然后催促亚丝娜走在前面。亚丝娜把叹息吞下去后,就依序看著在大厅四方张开黑色大嘴的通道。
──希望一开始能抽中寻找小狗小猫的任务。
她一边在脑袋里这么祈求,一边选择北边的通道开始往前走。
大厅里虽然被数根火把照得相当明亮,但一进入通道的瞬间周围就变得有些阴暗,让亚丝娜偷偷绷起脸来。而且可能是地上的雨水渗进来了吧,到处都有水滴滴下来,偶尔会被直接打中头部或肩膀。
继续保持安静的话似乎会连这里是圈内都忘记,所以就随便对走在右斜后方的桐人丢出一个话题:
「话说回来,艾恩葛朗特也会下雨耶。」
「目前为止不是也下过几次了吗?」?「我不记得了。圣诞节是下了雪没错……」
「这样啊。嗯,确实是很少下啦。如果是至今为止的mm,什么下雨啦暴风都是理所当然,但vrmmo的雨太让人不愉快了。正如刚才所经验的,视界会变差,装备也会变重,衣服湿掉后也很不舒服,而且又冰又冷……封测初期下雨的频率更高,但是后来遭到封测玩家抱怨而减少了。」
「这样啊,还有这种经过吗?有点可惜……我喜欢在房间里看外面的雨景。」
在进行这样的对话当中,亚丝娜的心情终于稳定了下来。不论是什么情境,目前都还是在圈内,绝对不会出现怪物之类的东西。必须先迅速把大量承接的单件任务解决掉,好提升一级等级,完成正式开始楼层攻略的准备才行。
亚丝娜用左手用力握住爱剑剑柄,让自己重新打起精神。
她在途中打开视窗,看见大部分依然是空白的地图画面上标示出来的任务目的地标志后,为了前往该处而从主通道进入小径。他们侧身走过宽度只有三十公分的狭路,爬过高度只有六十公分的隧道(只有这个时候让桐人先走),逐渐往标志靠近。
最后两个人来到一个类似礼拜堂的地方。这里排了数列长椅,深处的墙边还立著崩塌了一半的奇怪石像。光源只有地板上几处发出细微火光的蜡烛,空间的四个角落都垄罩在深沉的黑暗当中。明明散发出掉落许多遗物的气息,却没有其他的玩家在。
亚丝娜心里一边浮现非常不妙的预感,一边小声对桐人问道:
「这里是什么任务的地点?」
「咦……可以破哏吗?」
「这点小事没关系啦。」
「那么,只说标题……这里是『三十年的叹息』。」
「………………」
虽然对自己的签运感到灰心,亚丝娜还是尽力不表现在脸上,直接确认起任务记录。
故事其实非常简单。身为委托人的npc是独居的中年男子,最近刚从第五层的其他城市搬到这里,但新居每天晚上都会出现喀哒喀哒的谜样声音,餐具也会莫名掉到地上。希望他们帮忙想想办法,所以亚丝娜和桐人就调查了房子的地下室,但里面连一只老鼠都没发现。这样的话应该在更下方吧,于是便试著调查城市的地下墓地──记录就进行到这个地方。
「也就是说,这个礼拜堂是在那个大叔家的正下方喽?」
亚丝娜的话让桐人咧嘴笑了起来。
「迅速切换一下地图就知道喽。」
「…………」
按照他所说的移动到地图标签,把手指放到显示著地下墓地1f地图的上下移动按钮上,试著将地图切换回城市的1f后再切换回去。结果可以知道地下地图现在位置的标志,确实和城市地图的任务npc标志完全重叠在一起。
「……原来如此。骚灵现象……不对,谜样震动的原因就在这里吗?」
亚丝娜一边订正自己的话一边消除地图,接著再次环视地下礼拜堂。但是这里不论生物或非生物,都找不到什么能对地面产生影响的东西。
至今为止都是搭档会迅速告诉自己正确答案,但他这次退了一步,保持著教师望著学生的态度。虽然完全是基于误解所做出的行动,但差不多得不靠桐人来自行解决任务也是不争的事实。因为不能保证这种暂定搭档的关系能够永远持续下去──
下定决心先自己努力看看后,亚丝娜就先整理起情报。
在卡鲁鲁茵街上的某间民宅里,每到晚上就会出现谜样的怪奇──不对,是超自然现象。由于认为原因是来自于地下,所以在地下墓地移动到民宅正下方后,就发现该处有一座相当可疑的古老礼拜堂。要说到找出产生怪奇现象的方法,一种就是仔细调查礼拜堂的每一吋土地,找出可疑的东西──不然就是让怪奇现象在眼前发生。既然调查过之后什么都没找到,所以只能试试看后者了。
以逻辑将事情想到这里,亚丝娜忽然就抬起头来说:
「我说啊,那个大叔说家里是凌晨两点左右会开始晃动对吧?」
「是这么说了。」
桐人点了点头。
「这样的话……要调查原因的我们,就必须在凌晨两点来到这里才行吧?」
「哦,很不错的推理呢。这就是最纯正的攻略法,实际上游戏里常设下很多像这样的时限任务。」
「我说啊……先谢谢你的称赞,但现在还不到早上九点耶,难道要在这里一直待到深夜两点吗?」
亚丝娜发出感到难以置信的声音,而桐人则是以演戏般的动作挥了挥手指。
「那也是个办法,但像这种单件任务通常也会准备捷径。再等一下吧,马上就会有提示……啊,你看,已经来了。」
亚丝娜啪叽一声把桐人准备推自己背部的手甩开并反问:
「提示……过来了?」
当她像是不知道怎么回事般皱起眉头时──
就从后面传来滋噜啪哒、滋噜啪搭这样奇怪的脚步声。亚丝娜拚命把快要从喉咙冲出来的悲鸣压抑住,然后一边告诉自己这里是圈内这里是圈内,一边快速绕到桐人背后。
缓缓从亚丝娜他们数分钟前经过的出入口出现的是,像小孩子一样娇小的npc。因为身穿连帽深灰色大衣而看不见脸部,
但没有穿鞋的双脚跟体格比起来异常巨大,双臂也显得特别长。左手上提著骯脏的布袋,右手则拿著长蜡烛。
由于颜色浮标是黄色,所以他无疑是npc,但不能确定到底是不是人类。亚丝娜提心吊胆地从桐人身后凝视著对方,矮小男人(大概是吧)就踩著滋噜啪哒的脚步声横越礼拜堂,靠近地板上到处可见的其中一处蜡烛山。
然后蹲下来,从布袋里拿出全新的蜡烛,从似乎立刻就要熄灭的蜡烛处点火后竖立在地面。然后移动到下一处蜡烛山重复同样的动作。看来他是这处地下墓地的管理人般存在,只是依然搞不清楚他到底是不是人类。
桐人所说的提示,指的应该就是他吧。这样的话就不能害怕,得跟他取得情报才行。就算是妖怪般的存在,也不过是这样的设定,终究只是数位档案罢了。亚丝娜下定决心后就从搭档背后走出来,对著走在前方的矮小男人搭话:
「午……午安。」
「………………」
倏然停止的矮小男人,以僵硬的动作将脸转向亚丝娜。兜帽深处虽然是一片漆黑,但只有两个眼睛的地方发出朦胧光芒。
「那个……这些蜡烛是你补充的吗?」
先这么问完后,矮小男人就默默点了点头。为了似乎能够沟通松了一口气,亚丝娜接著又问:
「那么,深夜里曾经在这里看过什么奇怪的东西吗?」
「………………」
矮小男人没有反应,原本还以为是提出的问题太过笼统,最后兜帽深处就传出了沙哑的声音:
「我,深夜,不会来这里。早上起来后,来点蜡烛。白天,把熄灭的补足。晚上,吹熄蜡烛后睡觉。」
只留下这段话就再次开始步行。在最后的蜡烛山补充完蜡烛后,又踩著滋噜啪哒的脚步离开礼拜堂。
等矮小男人的脚步声消失,亚丝娜就思考了一阵子。如果矮小男人的话为真,那么这座礼拜堂点著蜡烛的时间就是从早到晚。虽然不知道具体的时间,但反过来说,发生某种现象的深夜两点,这个空间是一片漆黑──
「啊…………」
她发出细微的声音并看向桐人的脸。搭档虽然什么都没说,但亚丝娜还是跑向最近的蜡烛山并且屈身把所有烛火吹熄。
礼拜堂里的光源少了四分之一左右,同时也平添了恐怖气氛,不过这应该就是答案了。
「桐人帮忙吹熄那边的蜡烛!」
对搭档做出这样的指示后,亚丝娜就吹熄下一处蜡烛山。
桐人慢了一些才吹熄最后的蜡烛,结果礼拜堂就几乎笼罩在完全的黑暗当中。认为这样实在无法行走,准备从道具栏里拿出自己的油灯时,就有蓝白色光芒照耀亚丝娜手边。
「谢……谢谢……」
应该是搭档帮忙点灯了吧,想不到还满贴心的嘛,带著这种想法的亚丝娜一抬起头,就看见站在远处的桐人手里什么都没拿。不清楚光源是什么的她环视周围,然后发现到事实。
地板中央发出朦胧光芒。
那不是生长在第三层蜘蛛洞窟里的发光藓,也不是什么会发亮的魔法道具。感觉不到一丝热度……甚至还带著冰冷之气的虚无光芒。
喔喔喔喔喔喔喔…………
这种类似冬季寒风般的声音晃动著礼拜堂的空气,亚丝娜的身体瞬间僵硬。
某种物体像从地板底下渗出来般出现。原来是一只苍白透明,宛如枯枝一样纤细的手。
……不行不行不行不行,别这样别这样别这样别这样。
虽然在心中重复这些话,但是现象当然不会停止。再次响起充满怨叹的声音,然后手臂、肩膀与头部也从地板涌上来。凌乱的头发、骨瘦如柴的身躯……那是一个女人。但原本应该是双眼的地方闪烁著红色鬼火,嘴里还露出尖锐的牙齿。
不论如何把视线集中在她身上都看不见浮标。但可以确定她不是玩家也不是npc。是怪物,不对,幽灵。
像要煽动恐惧心一样,花了好一段时间全身才露出来的幽灵,挥舞著长了钩爪的双手,第三次迸发出尖锐的叫声。
「咿喔喔喔喔喔喔喔…………!」
下一个瞬间,整座礼拜堂剧烈晃动了起来。长椅不断倾倒,墙壁与天花板上掉下许多小石块。这样下去会跌倒,得站稳脚步才行……脑袋虽然这么想,但身体却不听使唤。全身的感觉逐渐远去,紧绷的身体像木棒一样倒下──
「哎呀。」
这样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接著纤细但有力的手臂支撑住亚丝娜的背部。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移动的桐人已经站在她身边。
「咦……不觉得很有趣?很像『幽灵公馆』……」
这时他才终于注意到亚丝娜的异变……
「你没事吧?」
虽然想对露出担心表情的搭档说我没事,但嘴巴却无法顺利开合。可能察觉到状况了吧,桐人的左臂绕过亚丝娜的身体,轻轻把她抱起来后退避到墙边。
这段期间幽灵也不断发出悲鸣般的声音,礼拜堂的震动也越来越激烈。很明显就是这个现象让任务委托者的家产生晃动,但亚丝娜的思考在这个时候已经停止。在被桐人抱著的情况下用力闭起双眼,只是持续默念著……快点消失吧,快点消失吧。
经过似乎变长数倍的几十秒钟,晃动终于慢慢开始减弱。幽灵的声音也逐渐变淡并且远去,最后完全消失。
寂静再次降临,亚丝娜这才把憋在胸口的气息缓缓吐出来。
身体麻痹的感觉恢复以后,就意识到桐人绕过自己身体的手臂,顿时涌起一股害羞的感觉。当亚丝娜为了说「不要紧了」而睁开眼睛,准备朝桐人看去时…………
眼前三十公分的地方。
就看到幽灵绽放苍白磷光的脸。
「不要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迸发音量远超过刚才幽灵叫声的悲鸣,亚丝娜全力抓住桐人并把脸埋进黑色皮大衣里。
不清楚究竟是什么时候开始特别害怕与鬼怪相关的事物。也记不得是什么理由了。
要说到是不是一定会对超自然存在产生抗拒反应,似乎也不是这样。不但觉得有些日本自古以来就存在的妖怪很可爱,也颇为喜欢僵尸类型的电影。无法接受的是加了「灵」这个字,没有真实躯体,随时可以消失、出现,直接穿透墙壁、地板或者房门的家伙。实在无法接受不知道究竟在不在的暧昧感。
被囚禁在sao里之后,一路跟种类繁多的怪物对战过来,但至今为止都没出现过非实体系怪物。因此便认为这座浮游城里应该没有这种怪物,但看来自己的观测是太过乐观了。正如桐人在事前说明时曾经表示过的「恶灵」一词,让任务委托人家里每天晚上都产生晃动的原因正是妖怪。
而且这个灵异存在,目前就在仅仅数十公分处的前方,以鬼火般的双眼看著亚丝娜。
一想到这里,她就打死不愿意把脸从桐人胸前移开了。原本是打算降低对暂定搭档的依赖度,以自己的力量来解决这个任务,但这个决心一瞬间就消失无踪。光是要闭上嘴巴不再发出悲鸣就已经用尽全部的心力。
在经过十几秒的时间后……
「…………那个,亚丝娜……小姐。」
头上传来搭档的声音。亚丝娜把脸紧紧贴在黑色皮大衣上,在保持遮蔽视觉的状态下,以沙哑的声音询问:
「……妖……妖怪走开了吗?」
「呃……没有,还在那里……」
「呀────!」
结果还是再次发出悲鸣,但现在已经不是在意这种事情的时候了。依然压在桐人胸
口的头部不停摇动,然后以小孩子般尖锐的声音叫唤著:
「快想办法!立刻把那个幽灵赶走啊!」
「那……那就得继续进行任务才行……」
「那就快点进行!」
听见她这么说的桐人立刻准备离开,但亚丝娜却紧紧抓住大衣把他拉回来。
「不行,保持这样!」
「了……了解。」
以减轻的力道按著亚丝娜的头和背部,桐人对著幽灵这么搭话:
「那个,幽灵小姐……你为什么在这个礼拜堂作乱呢?」
不一会儿,带有强烈回音,像是冬天冷风般的声音就在亚丝娜身后响起。虽然再次有悲鸣涌上喉头,但还是在紧要关头把它压了回去。
「…………因为……我无法离开这里…………」
「为什么无法离开呢?」
「…………我……被关在这里…………」
虽然还是很害怕,但幽灵声音带著的情感与其说是怨恨,倒不如说是悲伤。有了这种感觉的同时,脑袋终于稍微可以运作的亚丝娜,就维持把脸埋在桐人胸口的情况下浮现「咦……」的想法。
两人进入礼拜堂时通过的门虽然不好打开,但看不出有上锁的痕迹。说起来对方是从地板冒出来的非实体妖怪,所以不论是门还是墙壁都可以尽情穿越过去吧。
其实桐人也有同样的疑问──不过因为他应该知道「正确的对话模式」,之后也很顺利地进行和幽灵的对话。
她(?)被关在这座礼拜堂里已经是三十年前,依然存活于世上的事情。
把她关在这里的,是当时约好共度未来的男人。
因为对那个男人的怨恨,才会被束缚在这个地方──
清楚提出这些情报后,幽灵的气息便逐渐远去。面对即使如此依然无法抬起头的亚丝娜,桐人只能以有些顾忌的声音对她搭话:
「那个,亚丝娜小姐……?」
「…………走掉了吗?」
「嗯……嗯,目前是走掉了。」
「…………不会再出现了?」
「嗯……嗯,暂时不会。」
「呼……」一声深深呼了口气后,亚丝娜才放松双肩的力道。妖怪时间似乎暂时是结束了,但随著恐惧的水位下降,尴尬的水位却上升了。
因为刚才全力发出悲鸣并紧趴在搭档胸口,而且现在也还是这种状态。到底该用什么样的表情把身体移开呢?亚丝娜绞尽脑汁也想不出来。
低著头依然全身僵硬的亚丝娜,耳朵里传来桐人似乎同样感到尴尬的声音。
「嗯,那个……抱歉,没注意到亚丝娜不擅长对付灵魂系……」
这不熟悉的名词让亚丝娜忍不住稍微抬起头来。
「……灵魂系?」
「噢,就是怪物的种类。就像狗头人和哥布林是亚人系,大蜘蛛和大螳螂是昆虫系,魔像和石像鬼是魔法系。另外像刚才出现的幽灵或者死灵等实体薄弱的不死者是灵魂系。同样的不死者也有像食尸鬼和骸骨人等拥有实体的活死人系。」
「这样啊……」
听了桐人跟平常一样的说明,这时候才觉得就算是妖怪也不过是数位档案所形成的物体,于是亚丝娜在心里默默倒数三声后就嘿咻一声撑起身体。
她迅速环视周围,确认已经没有任何东西后,才与单膝跪在地板上的桐人拉开一步的距离,然后双手扠腰做出坚定的宣言:
「……刚才那只是对方突然出现我才会吓一跳。」
「……好……好的……」
「虽然确实不怎么喜欢妖怪……不对,是灵魂系的怪物,不过女孩子通常都是这样吧?」
「……是……是啊……」
「所以快点把它忘记,今后也别拿出来当成话题。」
「……好……好的……」
桐人点了三下头后也站起身子。从至今为止的经验看出,桐人震动著鼻翼是因为正与想要恶作剧的冲动对抗,于是亚丝娜狠狠瞪了他一眼。
「还有,禁止无聊的恶作剧!」
「……知道了……」
以挨骂小孩般的模样回答完,单手剑使就开始帮熄灭的蜡烛点火,看见他这种样子的亚丝娜终于可以稍微露出笑容。
之后就搜寻幽灵出现的地点,找到了带有任务道具标签的金坠饰,接著两人就先回到城镇里。让npc鉴定墬饰后,对方表示这不是古代的遗物,而是卡鲁鲁茵里某族富商的纹章,于是两人前往该富商的宅邸。
和门房纠缠了一阵子后,才得以和一名五十多岁,据说是一族领袖的男人见面,告诉他在地下墓地找到坠饰后,男人便边哭边告白过去的罪过。因为三十年前交往的女孩子阻碍自己的发展,于是假装约她去捡拾遗物后把她关在地下礼拜堂,坠饰就是在那个时候被女孩扯掉。
亚丝娜虽然想先揍他一顿,但桐人表示这样任务会在途中结束而阻止她,所以只能忍耐下来和男人再次回到地下礼拜堂。吹熄刚才点亮的蜡烛,苍白妖怪──不对,是女幽灵就再次登场,男性富商五体投地谢罪之后可能是诅咒解开了吧,幽灵就这么消失了。将男人送回宅邸,获得一些报酬就离开房间,在关上门的瞬间门后面就传来强烈的震动声与男人的悲鸣,再次把门打开时就到处都看不见男人的身影……在这种令人背脊发冷的结局下,「三十年的叹息」任务就结束了。
走出宅邸,一边朝向中央广场走去,亚丝娜就一边对身旁悠闲确认著报酬道具的桐人搭话道:
「……总觉得是对小孩子的教育不太好的任务。」
「嗯?嗯……说得也是。不过nervgear怎么说也是禁止十三岁以下使用,sao好像也有建议十五岁以上游玩的分级,我想……几乎没有小孩子啦。」
「说得也是……」
话说回来,sao开始正式营运前一个月才刚满十五岁的亚丝娜,可以说刚好满足了分级的条件。
如果十一月六日这个时间点还是十四岁的话,自己就不会对这款游戏出手了吗?就会放弃借用哥哥买来的saear,也就能回避被卷入死亡游戏的命运了吗?
……不对,那是不可能的,亚丝娜轻轻摇了摇头。因为在哥哥倒楣地──或许应该说幸运地到国外出差时,到他房间去然后在一时兴起下戴上早已设定好的nervgear,自己当天根本没有瞥过sao盒装封面上的年龄分级。
从离开起始的城镇的旅馆那一天起,应该就不再为过去的事感到懊悔了。现在只要专心朝著遥远的第一百层……也就是完全攻略游戏这个目标前进。不过灵魂系怪物出现的时候,可能会稍微躲开一下就是了。
「……那么,也快点把接下来的任务解决掉吧……小狗的任务不会有妖怪出现了吧?」
对著旁边这么问完,搭档就露出「这次一定要整到你」般的表情,奸笑著说:
「嗯,应该啦。不过说不定会出现小狗的妖怪哟。」
顺利解决剩下来的两个地下墓地任务(幸好不是恐怖系),在城镇里接到的其他任务也在傍晚前结束,两人的等级各自提升了一级。桐人变成18级,而亚丝娜则是17级。
走在前往昨天那间外围附近的旅馆兼餐厅的路上,亚丝娜就稍微对身边的桐人发泄自己的不满。
「喂,怎么等级好像都没机会追上你啊。」
「咦……?」
「因为升到下一级所需要的经验值,你应该比我还要多才对吧?但为什么一直以来都是你比我高出一级,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啊,噢……」
桐人露出
不知该怎么回答才好的表情,然后一边搔著头一边表示:
「嗯……sao在获得经验值时没有所谓的小队加成,以复数玩家打倒怪物的话,也只会分割那家伙拥有的经验值然后加到个人身上而已,但又不是单纯地平分……好像是用给予怪物的伤害、阻碍效果,以及被盯上的时间来当划分基准,依照我们现在的战斗模式,大概都是我成为怪物的攻击目标,所以……」
「…………原来如此……」
听到他这么说,亚丝娜也就没办法继续抱怨了。遭遇怪物时一开始都是由桐人攻击,然后以一发剑技击中对方后进行切换,亚丝娜也同样由通常攻击再加上剑技来解决对方──这就是这对搭档的基本战略,但既然怪物的攻击目标都是桐人,那么多获得一些经验值也是理所当然的事。何况让知识、经验与技术都比不上搭档的亚丝娜来成为目标本来就是不合理的行为。
「唔唔~~」
虽是如此还是无法老实接受这种情况而噘起嘴唇后,就从旁边传来笨拙的安慰。
「但是,快要到等级差个一级已经没什么太大差异的时候了……而且也已经取得超出安全范围的等级,我想不用那么在意也没关系……」
「唔唔~唔。」
嘴角依然下垂的亚丝娜轻轻点头。
桐人说的话一点都没错,也没想过要变更战斗时负责的任务,但是内心有愧的心情还是没有消失。
总觉得来到这个第五层后,自己在许多方面都很没用。像是完全展露物欲而拚命捡拾遗物、对灵魂系怪物发出悲鸣,还有自己提出单挑的要求,却完全没有交手就放弃了。虽然想说至少等级要追上搭档,但只是再次确认到连与怪物的通常战斗自己也都是在依靠他的事实。
没错──虽然只是暂定,但既然组成搭档来战斗,就不想一直只是被守护的存在。自己也想提供搭档一定的利益。
……得好好想想,有什么是自己办得到的事情。
亚丝娜内心刚下了这样的决心,就一脸理所当然地走进桐人帮忙打开的餐厅大门,结果就在内心训斥自己「要从这种小事做起啊!」。
「blink & brink」餐厅在第五层开通第三天的今夜,也出乎意料地门可罗雀。明明是用餐时段,外面的露台座位与店内却都看不见其他玩家的身影。
「咦……」
以疑惑的表情坐在跟昨天同一张桌子前的桐人,看了桌上的菜单后就再次皱起眉头。
「怎么了?」
「没有……昨天吃过的蓝蓝莓塔,到现在还没卖光……我还以为从今天开始,开店前一定就会有人在排队了。」
「咦……明明有许多人在地下墓地捡拾遗物啊。大家都是在没有视觉支援效果的情况下捡的吗?」
「是这样吗……」
当他们同时感到疑惑时,npc女服务生已经过来帮忙点餐,所以就先说出想点的食物。说了声「辛苦了」后就轻轻互碰倒了「fickle酒」的玻璃杯,接著亚丝娜喝下白色,桐人喝下红色的气泡酒。
一口气喝掉半杯的桐人,一边看著冒泡的高脚杯一边这么说:
「嗯……味道我是很喜欢,不过冒泡的红酒总觉得有点奇怪……」
「哎呀,现实世界也确实有这种酒喔。像义大利mbrusco、澳洲的shiraz之类的。」
「哦~~真的吗?亚丝娜老师真是博学多闻……」
面对瞪大眼睛的桐人,亚丝娜以这没什么的表情回答了一句「没有你说的那么夸张啦」,然后才低头加了一句:
「……这种知识,在这个世界根本派不上用场……」
「没这种事哟。」
「咦?」
抬起头后,桐人就一脸认真地继续说道:
「进行这边的任务或者解谜时,也有不少情况需要用到现实世界的知识……而且,怎么说呢,艾恩葛朗特乍看之下虽然是奇幻世界,但并不是真正的异世界。我们和npc都是用日文对话,玩家之间的人际关系也是建立在现代日本的价值观上。虽然问『外面』的事情变成了禁忌,但我并不认为能够完全切离……」
「…………嗯……」
亚丝娜点了点头,而搭档就像要转换心情一样般再次看向菜单。
「嗯~话说回来,蓝蓝莓塔还有在卖的话就会想吃耶。先不管有没有支援效果,我满喜欢它的味道。」
「这一点我也同意。」
亚丝娜一面回想蓝莓清爽的酸甜口感以及浓厚滑嫩的卡士达酱,也一面点了点头。
「……但是,为什么会没卖完呢?明明在捡拾遗物,怎么不利用那么方便的支援效果。」
「亚鲁戈没有写在攻略册里吗?不对,等等喔,在这之前……」
桐人皱起眉头,看往转移门广场的方向。
「……刚才去道具店的时候,好像没看到老鼠标志的攻略册耶。还没有委托商店贩卖吗?」
「听你这么一说……至今为止,再怎么晚也会在开通隔天的晚上就发行该层的第一集了。」
「嗯……算了,那家伙也有很多自己的事情……不过,还是传个即时讯息过去看看吧……」
桐人这么说完,就放下右手上的叉子打开视窗。接著迅速敲打全息图键盘,等待几秒钟后就皱起眉头。
「……传不过去耶……」
「不会是在其他的楼层吧?」
亚丝娜一说出应该是盖然性最高的推测,桐人的视线便一瞬间游移了一下……
「没有啦……刚才那是朋友讯息。」
然后这么回答。
对于虽然是暂定搭档,但没有登录为朋友的亚丝娜来说,忍不住就涌起「你说什么」的想法。
于是她先试著做出「哦~~~~~~」这种拉长声音的回应,结果桐人像是很慌张般加了这样的解说:
「没有啦,那个……经常从那个家伙那边购买情报,有时也会提供情报给她,所以登录的话会比较方便……」
「我又没说什么。」
先露出满脸微笑后,亚丝娜便切换自己的思考。
只要知道对方姓名(当然是正确的英文拼音)的话,任何人都可以传送即时讯息,但字数限制相当严格,对方不在同一层的城市或者屋外的话也收不到。另一方面,朋友讯息只能传给登录为朋友的对象,但字数比较多也可以传达到其他楼层,但迷宫与暂时性地图也同样是在范围之外。
「这也就是说……亚鲁戈小姐潜入哪座迷宫里面喽……」
听见亚丝娜新的推测后,桐人就恢复成严肃的表情并缓缓点了点头。
「应该……是这样吧。但是,这里的迷宫有重要到能让她延后发行第一集攻略册的情报吗……」
「『这里的』是什么意思?」
「噢……」
桐人的视线往露台的地板瞄了一眼。
「我们今天因为任务而绕遍了的地下墓地一楼算是圈内,那里的话讯息就还能传到,但地下二楼开始就算是迷宫,也就是圈外了。」
「这样啊……那地下有几层呢?」
「我记得有三层。最深处还是有区域魔王,打倒那个家伙后就能通过前往下一个城镇的隧道。」
「那就不是单纯的副迷宫了。我想如果是攻略上需要的地点,那么亚鲁戈小姐前去收集情报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
亚丝娜的意见,只让依然绷著脸的桐人的头部上下移动短短几公分。
「嗯……或许吧。因为是和城镇连结的迷宫,所以想在攻略册第一集就好好提供指引,
所以正在收集情报吧。」
「一定马上就会从某个地方冒出来了。就像至今为止一样。」
「说得也是。那么……我们快点用餐吧。」
桐人终于咧嘴笑了起来,接著就消除视窗并再次拿起叉子。
认为既然还没卖完就不用客气了的两个人再次点了蓝蓝莓塔当作甜点,饭后决定今天就此休息,于是在同时是旅馆的blink & brink二楼租了房间。
在走廊上确认隔天会合的时间,互道晚安后亚丝娜就打开邻接的房门。在这个时间点虽然等了一下,但桐人已经「呼哇~~」一声打了个大大的呵欠后消失在房内,所以亚丝娜也进入自己房间并有些粗暴地关上房门。
打开装备人偶,迅速按下两次全解除键让身上只剩下内衣裤,接著用力跳到床铺上。在把脸埋在大枕头的状态下,连续说著「什么嘛、哼、没什么好稀罕的」等气话。
脑袋里非常清楚状况。目前和桐人登录为朋友实在没什么好处。既然组成搭档来行动,就不可能会有分别到不同楼层的状况,所以要联络的话只要即时讯息就够了。
但是就感情的部分来说,总是会觉得至少问个一声也没关系吧。如果对方轻松地问一句「那我们也先登录一下吧?」,自己也准备了若无其事地说一句「好啊,也无所谓」的回答。
当亚丝娜在床上变成一根棒子,嘴里依然抱怨个不停时,昨天也曾经想起过的和桐人之间的对话就再次浮现在脑海里。
──你要和我待在一起到什么时候?
──等到你充分变强,再也不需要我的时候。
说不定,这就是桐人划下的界线吧。虽然是搭档但不是朋友……为了有一天该离开时能够确实地离开,所以才故意不登录为朋友。
「……不会的,绝对只是没有这么细心而已。」
这么呢喃完的亚丝娜终于放松肩膀的力道,然后把身体转了过来。往上看著油灯光线在天花板上画出的淡淡阴影,再次开口说:
「好吧,之后就由我主动表示要登录为朋友吧……等我变得跟你一样强之后。」
双手举向正上方用力握紧之后,靠著反作用力撑起身子。想先洗个澡的亚丝娜环视了一下房间,但是看不见像是浴室的房门。碰了一下墙壁叫出旅馆的导览,确认地图后知道没有房内浴室,只有在二楼边缘有一座大浴场。
想起在约费尔城巨大浴场发生的事情后一瞬间慌了手脚,但这里果然不是男女混浴,内部确实分成两个浴场。只不过不知道这是系统上不可入侵的场所,还是只有挂著标示而已。
为了慎重起见,做好准备随时可以穿上在第四层制作的泳装之后,亚丝娜就换上室内服来到走廊。开始朝与楼梯相反方向的浴室走去,转过最初的转角时──
后方传来房间门开关的声音,亚丝娜反射性把身体贴在墙壁上。从角落偷偷窥探,就看到一道人影逐渐离开微暗的走廊。虽然一瞬间松了口气,但立刻就又瞪大双眼。
虽然只看得出剪影,但自己不可能会看错。那个人是桐人。跟平常一样是长大衣与长靴的完全武装,而且肩口还能看见新获得的「日暮之剑」优美的剑柄。
时间已经超过晚上九点。或许只是要去强化或者保养装备,不过如果是这样,散发出来的气氛也太僵硬了。
他大概是想到城镇的地下墓地去寻找情报贩子亚鲁戈吧。
「…………真是的,太见外了吧。」
亚丝娜如此呢喃,接著举起右手打开视窗。迅速在装备人偶上设定胸甲、皮革裙以及爱剑骑士细剑。她完全放弃洗澡,改为追上桐人的脚步。
虽然确实因为朋友登录的事情有点闹别扭,但亚鲁戈对亚丝娜来说也是很重要的朋友。即使艾恩葛朗特极为宽广,也只有这名人物以「小亚」这种绰号来称呼亚丝娜。如果亚鲁戈身陷危险状况,放弃洗澡而去救她本来就是理所当然。
走廊上已经没有任何人在。跳过一阶楼梯直接跑下楼,冲过对自己说「请慢走」的npc柜台人员前面后,亚丝娜就从「blink & brink」正面大门飞奔出去。
第五章
明明慢不到一分钟,但是从旅馆兼餐厅通往市街区的唯一一条巷弄里,已经看不见搭档的身影。大概是一走出店就直接冲刺了吧。
虽然也考虑过传送即时讯息,但在打键盘的时候可能会被拉开更远的距离,所以亚丝娜也先跑了起来。但转了几个弯后还是看不见桐人的背影。
「……到底是多认真在冲刺啊……」
在她这么呢喃的期间,巷弄就与大路会合,人影也一口气增加了。定眼一看之下,终于在很远的前方发现类似桐人的剪影,亚丝娜这才松了一口气。
但是对于在耳目众多之处大声叫住他的行为感到犹豫,于是亚丝娜只能继续追踪。桐人灵活躲开了玩家与npc,顺畅地持续往前跑,横越转移门广场后来到城镇北部。即使到达地下墓地入口处的广场,也完全没有停下脚步就消失在中央的遗迹当中。
「啊,等……等等我啊!」
迟了一会儿的亚丝娜还是这么大叫,但声音似乎没传到对方耳里。晚了数十秒后亚丝娜也来到神殿风格的遗迹,在地板上张开漆黑大嘴的往下楼梯前停下脚步。
一瞬间,某种不安感闪过胸口。但不可能到了这个时候还选择回头。首先应该以和桐人会合为优先,于是她再次打开选单视窗,移动到讯息标签后就在打字栏位里打下「我和你一起去,在b1大厅等一下」,接著传送给桐人。
但是下一刻视窗上随即浮现「对方可能在无法联络的地点,或者尚未登入」的冰冷错误讯息。
「咦……」
边发出细微的声音边反射性往视界左上方看去,结果依然是小队成员的桐人,hp条果然还在那个地方。也就是说错误讯息后半段的不祥文字所暗示的状况不可能发生。认为可能是名字弄错的亚丝娜再次传了一遍讯息。但还是得到相同的结果。
地下墓地的b1f全都是圈内,所以应该可以传送讯息才对。对方收不到的话,就表示桐人在短短不到一分钟的时间里,就已经下到属于圈外的b2f了。
虽然很难相信,但也只有这种可能了。这样的话,应该放弃会合直接回旅馆吗?
──不行。
自己应该已经下定决心,不再当只被守护的存在了。在这里回头的话,就不可能成为同等地位的搭档。没问题的,因为这五十天里,已经累积了足以一个人安全战斗的知识与经验。
「……立刻就会追上你。」
轻声如此宣言之后,亚丝娜就走向往下的阶梯。
即使在这个时间,成为捡拾遗物基地的地下一楼大厅里也有数名玩家聚集在一起,但是当然看不见桐人的身影。
再次打开视窗,移动到地图标签。由于今天白天都因为任务而东奔西跑,所以地下一楼的地图有八成左右已经显现出来,不过还是残留了一些反白的部分。尤其是大厅南方某扇门后方的区域根本还没踏进去过。
由于标示完的部分没有看见往下的阶梯,所以如果存在的话应该就是在南方那扇门后面了。亚丝娜消除视窗,横越大厅后推开长满青苔的石门。
结果里面和北、东、西的门不同,没有出现通道。它直接连结一间较小的房间,而且正中央又有通往下方的楼梯。也就是说楼梯前方便是地下二楼了吧。从这种构造来看,就能知道桐人为什么不到一分钟就能突破地下一楼了。
靠近楼梯后,就发现旁边设置著小小的立牌。上面以日文字手写著「前方是圈外,要特别注意」。应该是为了不让捡拾遗物的玩家不小心走下去的贴心提醒吧。
以道具来说,「立牌」算是寿命较长的一种了,但设置之后过了二十四小时耐久度还是会归零然后消灭。竖立这块立牌的玩家应该是花费自己的金钱来每天进行更换,但现在必须违背警告继续往前进。
最后再次检查全身装备,以及腰包里是否已经装有实体化的药水等物品,接著亚丝娜便慎重地走下微暗的阶梯。
幸好阶梯不是太长,短短二十阶就来到地下二楼。一踏入跟上面一模一样的小房间,眼前就浮现「outer field」的警告文字。接下来就是不受禁止犯罪指令保护的圈外。
由泛蓝石头形成的墙壁、到处是裂缝的地板都与地下一楼没有什么不同。但是肌肤触碰到的冷空气,以及地板透过鞋底传上来的硬度──都让人觉得和上一层有明显的差异。
亚丝娜绝对不是首次单独潜入迷宫。她曾经独自潜入第一层的副迷宫与迷宫塔长达三四天,在里面不停地战斗。跟那个时候比起来,亚丝娜确实变强了。
攻略这座迷宫的适当等级是12,而亚丝娜现在的等级是17。只要能克服灵魂系怪物,只是从主街区往下两层楼的迷宫,就完全没有让她感到害怕的理由了。
甩开轻抚外露手脚肌肤的冷空气后,亚丝娜往前迈开脚步。
由于小房间只有一个出口,所以先行钻过该处,结果前方有一条长长的通道。左右两边的墙壁上交互存在著像是随时要熄灭的火把与小门。虽然有照明是让人松了口气,但想到必须确认乍看之下至少有十扇以上的门就会觉得有点丧气。
但是桐人如果是来寻找可能在这座迷宫里面的亚鲁戈,就可能不会赶路而寻遍所有的房间。因为只晚他几分钟而已,所以很可能在某扇门前方与他会合。
乾脆在这个地方用尽全力来大叫,说不定桐人就能够听见,但是这样也会把怪物引过来。亚丝娜认为还是先老实地寻找,于是走向最靠近的门,先隔著生锈的金属探查后面的气息之后才静静把门推开。
内部比通道更加阴暗,光源就只有立在正面墙壁凹陷处的几根蜡烛而已。细长的房间里虽然看不见怪物与玩家,但深处似乎放著一个长方形的箱子。如果是宝箱的话那实在相当大,亚丝娜边这么想边凝眼注视,结果立刻发现那不是宝箱而是石棺。也难怪会有这种东西出现,因为这座迷宫本来就是古代的地下墓地。
因为确信靠过去把它打开绝对不会有好事发生,所以亚丝娜又静静把门关上。呼一声吐出一口气,来到下一扇门前慎重地把它打开。这里果然也是收纳棺材的纳骨堂,确定没有人影后就急忙关上门。
第三、第四扇门里也是同样的情况。边想著桐人到底在哪里边打开第五扇门,接著亚丝娜就停下原本想立刻将其关闭的手。
深处的墙壁边有一个发出朦胧光芒的东西。
那不是蜡烛光芒的反射。朦胧的白色光芒,和昨天晚上在卡鲁鲁茵的神殿遗迹到处寻找的光芒完全相同。看了一下自己的hp条,就发现眼睛符号的图像依然亮著。在「blink & brink」吃的蓝莓塔,带来的支援效果尚未消失。
这也就表示,那个白色光源是还没被捡走的遗物。
「………………」
犹豫了一阵子后,亚丝娜才走进纳骨堂。「发现遗物奖励」的有效时间是六十分钟,恐怕马上就要消失了。实在没办法把这难得想尽最后一份力的支援效果白白浪费掉。
她蹑手蹑脚走过深十公尺左右的纳骨堂来到墙壁边。捡起在碎裂石缝当中闪闪发亮的物体,结果发现是一个古老的银坠饰。在经过鉴定都不知道它有多少价值。于是亚丝娜就先将它收到腰包里,当她准备离开房间的时候──
就听见「喀哩」一声某种重物摩擦的声音。
喀哩、喀哩。从右侧断断续续传来捣石臼般的声响。带著极为讨人厌的预感往旁边瞄了一下。
亚丝娜「石臼般」的感觉并不是完全错误。音源是两片互相摩擦的大石头。也就是石棺的盖子与本体。
「~~~~!」
亚丝娜拚命忍住悲鸣,然
后从腰间拔出骑士细剑。
打开一半的石棺里跳出带著微微蓝白色光芒的人影,同时还可以听见冬季寒风一般的奇怪声音。
外表和在「三十年的叹息」里登场的女孩亡灵十分相像。但决定性的差异是,人影头上有著淡红色浮标。hp条下面表示著「mournful wraith【凄厉死灵】」这样的专有名词。
它是怪物。是可以伤害亚丝娜的,带有恶意的亡灵。
「咻喔喔喔喔喔喔喔喔…………」
亡灵一边迸发尖锐的叫声,一边张开双臂飞了过来。虽然理解是数位档案构成的怪物,但还是无法完全抑制恐惧,即使手里握著剑,亚丝娜还是反射性往地面一踢,直接退到纳骨堂右边深处的墙壁边。
当靴子踩上大石板的瞬间,就传来某种「喀叽」的细微感觉。
如果是平常的亚丝娜,就算没有相关知识也会立刻感觉到异常,然后飞身而退。但这时她光是要抑制对亡灵的恐惧就已经用尽全部的心力,所以反应也跟著变慢。
当她惊觉的时候,石板已经变成了上下开关的门并且往正下方开启。失去支撑的亚丝娜还来不及出声,就掉进又窄又暗的洞穴当中。
首先想到的是有多少落差。
某方面来说,落下伤害比楼层魔王的特殊攻击还要恐怖,不论是什么样的重战士都可能因为它而立刻死亡。虽然会因为hp的量与筋力、敏捷力数值,以及掉落的地形而有所变化,但就算是等级17的亚丝娜,从十公尺以上的高度头上脚下掉落到坚硬的地面时,也有立即死亡的危险。
洞穴相当狭窄可以说是不幸中的大幸,身体因此没有反转的空间。再来就只能相信高度不会太高,然后落地的时候要用双脚好好站稳了。
离开洞穴的瞬间,就看到掉落的地点有著与二楼同样的石头地板。落差大概只有四公尺左右吧。为了摆出受身而放开右手的细剑,在靴底一接触地板的剎那,亚丝娜就一边弯下脚一边将身体往后方翻滚。转了两圈后,背部撞上墙壁才停了下来。
虽然冲击绝对不轻,但hp只减少了一成左右。她保持这样的姿势屏住呼吸,确定不会有其他状况发生。
亚丝娜瞄了一眼天花板,发现陷阱门已经消失。也听不见亡灵的叹息声了。她这才细长地吐出憋在胸口的气息,然后重新思考起来。
原本认为已经克服对妖怪,不对,是灵魂系怪物的恐惧心,但忽然遭到袭击就失去了冷静,对于踩到陷阱的反应也变得迟钝,老实说这实在太丢脸了。但重要的是不是懊悔犯错,而是之后该如何弥补错误。必须确实掌握状况,选择出最佳的行动才行。
最优先的事项是从这座迷宫最底下的第三层回到第二层。首先就从确认周围开始做起。
亚丝娜缓缓站起来,为了回收掉落时放开的骑士细剑而环视周围。
银色细剑就掉落在短短两公尺外的地方。
但是,除了剑之外,同一个地点也存在其他东西。
那是身高只有五十公分左右,有著蓝色肌肤的人形生物。让人联想起啮齿类的尖鼻头两侧,显得特别大的黄色眼睛正发出锐利光芒。
小型怪物以它的眼睛往上看著亚丝娜,像是在嘲笑她一般发出「叽叽」的声音。然后把比自己还要高的骑士细剑挟在腋下,以难以置信的速度逃走。
「等……等等!」
虽然这么大叫,但没有强盗听见这种话还会停下来等待。小生物迅速融化在黑暗当中,亚丝娜视界里只残留著「sly shrewman【狡猾老鼠人】」这样的专有名词浮标。
距离要是继续被拉开,等浮标完全消失,恐怕就找不到自己的剑了。
瞬间做出这样的判断,亚丝娜也猛然奔跑起来。
一边冲刺一边迅速确认周围的地形,就发现这里与其说是人工的遗迹,倒不如说是天然的洞窟。光源就只有贴在岩石表面的发光藓,这样就连前方不远处的地面都无法看清楚。虽然为了避免翻倒就要从道具栏里拿出火把来点上,但在全力奔跑当中根本无法办到。只能在内心祈求凹凸不平又潮湿的地面不要背叛自己,然后埋著头往前冲了。
托数天前再次与裁缝技能替换的奔驰技能的福,数十秒后,从前方的暗处看见了小小剪影。名为狡猾老鼠人的小生物,一瞬间又回过头来发出「叽叽」的声音,但这次已经稍微可以感觉到焦躁。
「……别想逃走……!」
以只有老鼠人能听见的音量这么叫完,亚丝娜就把身体前倾到极限。她伸长了右手,想抓住臭小偷在眼前轻轻摇晃的尾巴。指尖先擦过尾巴的前端,然后稍微触碰到──就在第三次快要紧紧将其抓住之前──
右脚就啪嚓一声踩进水洼里。
靴子底部失去抓地力,亚丝娜的身体快速往前翻滚。虽然好不容易避开脸庞撞向地面的下场,但再转了半圈后就一屁股坐到了水洼上。先是溅起一大片水花,接著后面的老鼠人也就落荒而逃了。
淡粉红色浮标无声地消失在视界当中。只有冰冷的水渗透裙子的不快感残留在亚丝娜身上。
整整花了十五秒的时间,才好不容易能再次站起来。
在皮革裙裙角与发尾滴著水滴的情况下,踩著沉重脚步移动到墙壁边。找到乾燥的地面后慢慢滑坐了下去,然后抱住两脚的膝盖。
失去了剑……作为这个世界生命线的主武器,寄宿著最初的爱剑风花剑灵魂的骑士细剑+5。
这样的不安与失望不停在脑袋里反覆著,阻碍了亚丝娜的思考能力。明明需要尽快打起精神并采取最适当的行动,但是脑袋中心却像是麻痹了一样沉重,连应该想些什么都不知道了。
在黑暗中缓缓动著右手,在身体右侧摸索著。但指尖碰到的全是冰冷的岩石表面,找不到至今为止都会在那个地方的搭档。
没错……如果桐人能在身边的话,应该就会做出该怎么做的适切指示了。应该会以亚丝娜想都没想过的手段找到那只老鼠人,帮忙取回她的剑。
「桐人……」
虽然以呢喃声叫著这个名字,但是没有得到回答。亚丝娜抬起头,仰望发光藓朦胧照耀出的洞窟顶端。桐人应该就在那个后面,也就是地下二楼的某个地方才对。以直线距离来看,可能离不到数十公尺。
亚丝娜胸口吸满了的空气,想用尽全力呼叫搭档。
张开成「桐」形的嘴巴,现在正不停震动著。
想要放声大叫。想像个小孩子一样尽情大哭,然后数次狂吼桐人的名字。这样的话他就会从某处出现,像使用魔法一样解救自己脱离这个绝境,现在的亚丝娜就是想倚赖这个可能性。
但是,这里是第五层主街区卡鲁鲁茵的地下墓地迷宫最下层的地下三楼。也就是说,十二月二十九日的现在,这里就是名符其实的最前线。应该会出现比所有已知怪物更加强力的敌人,在没有武器的情况下大叫而吸引怪物过来的话,完全就是自杀行为。
亚丝娜拉回右手,把它覆盖在嘴巴上。拚命压抑下想又哭又叫的冲动后,相对地双眼就稍微渗出一些泪水。
好恐怖。觉得好害怕。想立刻回到城镇里。
持续潜入第一层迷宫区时,从未产生过这样的恐惧感。认为将装备与自身消耗到极限后,就那样死亡也无所谓。
亚丝娜的装备与能力值,都已经比当时强上许多。但是现在却连站都站不起来,难道是因为变得胆小了?和桐人相遇并一起战斗的期间,丧失了独自一人时的坚强吗?
──不对。
不可能会这样。过去的自己之所以没有产生恐惧,只是因为当时根本处
于自暴自弃的状态。现在的自己之所以那么害怕,完全是因为找到在这个世界活下去这个目标的缘故。
没错,今天也才刚找到新目标而已不是吗?要变得跟桐人一样强,抬头挺胸地申请跟他成为朋友。为了这个目标,不能在这里就放弃。绝对要利用他毫无保留地教导自己的知识来存活下去。
心里下定这个决心的瞬间,耳朵深处就重新出现些许搭档声音的残响。
桐人确实曾经提过类似的情况。那是在第二层里,利用「道具完全实体化」按键帮忙将被强化诈欺夺走的风花剑取回之后的事情。
──在迷宫里乍看之下相当安全的广场使用「完全实体化」,让所持物全部在脚边实体化……但是其实那座迷宫里,也会涌出捡拾道具的mob。结果就从四面八方出现像电影小精灵里头的魔怪,这些怪物把地板上的道具装进袋子里后就逃走了……
──之后又花了五个小时把那层的魔怪全部干掉,亲手把道具全拿回来了……那个时候真的差点哭出来……
在桐人的追叙里出现的「小魔怪」,应该就是刚才的尖鼠人了吧。他表示是从其他玩家那里听来的传闻,但现在想起来一定是他本身的经历。他也说捡拾道具mob拥有「强夺」技能,所以道具所有权将即时转移,因此再次使用「完全实体化」按键也无法将被夺走的东西取回。这样的话,就算亚丝娜现在在这里尝试同样的手段也没用吧。想要取回骑士细剑,就只有打倒那只老鼠人了。
「…………我一定要成功。」
在右手依然盖住的嘴里如此呢喃完,亚丝娜就悄悄把手移开。接著以左手手背揉了揉双眼,抹去渗出的眼泪。
「狡猾老鼠人」的颜色浮标呈现相当淡的红色。也就是说,战斗力本身和等级17的亚丝娜比起来可以说相当低。只要用单发剑技命中一击,很可能就能打倒它。
但是要办到这一点,就得先要有武器。
亚丝娜打开视窗,移动到道具栏。以祈祷的心情按下道具剑的按键,然后只选择细剑这个选项。
结果只有一个名称随著轻快的效果音浮现出来。
钢铁细剑。在第一层npc商店里大量购买,也不保养直接用坏就丢的一大堆剑里,这就是最后一把了。虽然想著得找时间把它处分掉,但不知道为什么就是一直放著。
亚丝娜触碰道具名选择让它实体化后,视窗上就浮现出简朴的木制剑鞘。
以左手抓住剑鞘并站了起来。然后用右手握住剑柄,缓缓将其抽出。
由于是细剑类里几乎是最低等的物品,所以剑身只散发暗沉的光辉,护手也只是单纯的铁板。但是现在这把武器,就是亚丝娜仅剩的最后生命线。
「……抱歉没有好好爱护你。拜托……救救我吧。」
对著剑如此呢喃完,就再次将其收进剑鞘中,接著挂在左腰上。她又继续操纵装备人偶,将平常的兜帽斗篷与特别保留下来的丝质斗篷交换。接著又装备上昨天在第四层的约费尔城获得后就收起来的奖赏道具。
耳朵上是「波纹耳环」,有著小贝壳外形的它,是附带听觉支援效果的耳环。
双脚上则是名为「腾跃之靴」的,附加了膝上袜的中筒靴。它带有提升跳跃力以及减低脚步声的支援效果。
以目前最强的装备保护自己后,亚丝娜就看向老鼠人逃走的方向。
虽然很想主动去寻找那个家伙,但移动的话当然就会遭遇新的怪物。从陷阱门落下,追著老鼠人冲刺到这个地方为止都没有遇见其他敌人,这已经是奇迹般的幸运了。
当然,继续在这里等待也无法期待那只老鼠人会回来。但应该可以利用捡拾道具mob的习性把它给引出来才对。
亚丝娜再次叫出视窗的地图标签,仔细地确认周围的地形。现在位置是在第三层南部,从陷阱洞穴到这里为止标示出几乎是一直线的狭窄通道。在亚丝娜一屁股坐上去的水洼附近,通路有稍微变宽一些,然后似乎在前方分为两条路。不清楚老鼠人究竟逃到哪条通道里。
关闭视窗的亚丝娜,从右腰的腰包里拉出造成自己跌落陷阱洞穴远因的银坠饰。虽然不知道它有什么效果,但现在就让它负起作为诱饵的责任。
「……老鼠人捡拾细剑的时候,距离还不到两公尺吧……」
这么呢喃的亚丝娜,把坠饰丢进可恨的水洼当中。然后从在浅浅水底发出摇晃银光的坠饰前,慎重地一步、一步退后,退到为了发动剑技所需的最小间距,也就是大概两公尺左右的距离时就停下脚步。拔出左腰的钢铁细剑,等待著那个小偷被吸引过来的瞬间。
──但是。
「…………没有过来耶……」
经过整整一分钟,老鼠人还是没现身。这样的距离果然太近了吗,还是作为诱饵的道具没有足够的价值呢?不对,根据桐人封测时期在迷宫里使用「完全实体化」按键时的经验,老鼠人是从四面八方冒出来,把他脚边的所有道具都夺走了。也就是说,距离和价值都没有关系。
当时的桐人和现在的亚丝娜有什么不同之处呢?
拚命思考之后,她的眼光忽然落在右手的细剑上。桐人操作完按键之后,手上应该没有拿剑才对。也就是说,是否在备战态势下等待对方吗──
于是亚丝娜悄悄把钢铁细剑收回左腰的剑鞘里。
结果几秒钟后,经过加成的听觉就捕捉到啪哒哒哒的细微脚步声。
──来了!
亚丝娜全身紧绷,让自己处于随时可以拔剑的状态。虽然出现的不一定是夺走骑士细剑的个体,但关于这一点就只能希望幸运降临了。
虽然感觉上脚步声的主人这时已经靠近到十几公尺左右的地方,但是对方就在该处停止移动。简直就像感觉到亚丝娜锐利的视线一样。
不对。
应该是真的感觉到了吧。现实世界的话,没有物理上的方法能感觉到「视线」,但这个世界就不一样了。系统能详细掌握亚丝娜正看著什么,说得更极端一点,亚丝娜所见的光景,根本是藉由系统传送进她的脑部。因此系统也能自由自在地让老鼠人感觉到亚丝娜的视线。
──我知道了。这样的话……
下定决心后,亚丝娜当场缓缓转向后方。从现在开始,就只能倚靠经过加成的听觉了。她在两耳前竖起双手,将全部神经集中在背后的脚步声上。
啪哒。啪哒啪哒。
亚丝娜视线移开的瞬间,脚步声的主人就再次开始行动。以不规则的节奏靠近、停止,然后再靠近──就在听见对方「啪嚓」一声踏到水洼的瞬间──
「……!」
亚丝娜全速回过头,拔出左腰上的细剑。
两公尺前方,从水洼里捡起坠饰的「狡猾老鼠人」正准备落荒而逃。
亚丝娜所学会的细剑用剑技当中,拥有最大射程距离的是突进技的「流星」,但它的准备动作复杂而且出招也慢。跟它比起来,还是用射程短但最为快速,而且能确实发动的基本技才对──!
亚丝娜的右手以重复过无数次,身体早已习惯的动作将细剑往后拉。剑尖出现银色光芒包裹住所有剑身。系统辅助开始运作的同时,她自己也踢向地面来加快动作。
「咻锵──!」的清澈效果音响起,单发下段刺击「倾斜突刺」撕裂洞窟的黑暗。感觉像是慢动作的视界当中,发出白色光芒的剑尖迫近逃走的老鼠人背部,接触后微微地穿透过去。
光是这样,就足以让浮标的hp刚好归零了。随著脆弱的效果音以及「叽咿咿!」的简短悲鸣,小小的人形剪影化成了无数的碎片并飞散。
在
亚丝娜著地并站起来的同时,视界里也显示著获得的经验值、珂尔以及掉落的道具。经验值以及金钱都没什么大不了,重要的是掉宝。「尖鼠的尾巴」、「气球香菇」,以及亚丝娜掉落的『未知项炼』。就只有这些了。
「………………唉……」
虽然不可避免地叹了口气,但不能够就此放弃。虽然不知道这个区域里会同时涌出几只「狡猾老鼠人」,但只要用同样的方法把它们全部干掉,总是会取回自己的细剑才对。
亚丝娜用力挺直背杆,再次从道具栏里将坠饰实体化。然后把它丢在水洼里,接著收剑向后转。
接下来的十五分钟,亚丝娜又引诱了三只老鼠人,并且一击将其打倒。但是掉落的道具都是尾巴与香菇,连个骑士细剑的「骑」字都没有出现。而且第三只还像是要调侃亚丝娜一样,身上竟然还有「揉成一团的纸屑」这样的物品。
「咕唔唔…………」
亚丝娜紧紧咬住牙根,接著把纸屑实体化。为了全力把抓起的纸屑丢出去而摆出上肩投球的动作。
但是在她快要挥落手臂之前──
「唔唔………………唔?」
动作就倏然停止,并且把纸屑拿到脸前面。抓住的时候,感觉纸上好像写了些什么。亚丝娜随即为了不弄破揉成一团的羊皮纸,用指尖仔细地把它打开。
结果a5大小的纸片上,虽然只有一行,但确实写了些什么。只是洞窟里实在太暗了,根本无法看清楚内容。虽然试著靠近墙壁上的发光藓,但光度还是不足。觉得自己实在太蠢而再次准备把纸揉成一团时,忽然想到这个时候桐人绝对会追根究柢吧。为了压抑再次爆升的焦躁感,亚丝娜试著以右拳抵住嘴角。最后心情终于冷静下来,「呼──」一声呼出长长一口气。结果──
手边出现些许温暖光芒,让亚丝娜瞪大了眼睛。
急忙翻转过右手,就发现戴在中指上戒指的石头,正发出轻微……但是确实的光芒。亚丝娜耳朵深处又响起桐人说过的话。
──那算满方便的,你就装备上去吧。
也就是说,这就是戒指被设定的「烛光」所带来的属性效果。对它呼气就会发出微光,这的确有点,不对,在这种情况下可以说是非常方便。
在心里对自己应该也想要,但还是很乾脆就让给自己的搭档呢喃了一句「谢谢」,接著亚丝娜就拿著左手的羊皮纸靠近戒指的光芒。这次虽然还是有一部分不清楚,但确实可以看见手写的文字。
「29、22:00、b3f(181,203)」。
「…………这是什么?」
亚丝娜歪著头这么低声说著。如果是任务的起始道具,那么在阅读的同时记录也会更新,但也没有出现这种情况。也就是说,这是玩家写完后揉成一团丢掉的纸喽?而老鼠人把它捡起来,小心翼翼地保存著?
22:00应该是晚上十点吧。这样的话,29就是二十九日,b3f是地下三楼了。但是之后括弧里的数字就完全不清楚代表什么意思了。正在仔细端详的时候,戒指的光芒就消失了,于是亚丝娜又吹了一口气。将羊皮纸靠近再次亮起的光线,就注意到只有分隔括号中数字的不是顿号而是逗号。
这时终于灵机一动的亚丝娜再次自言自语著:
「这是……座标?」
她打开视窗,再次叫出地下三楼的地图。依然有大部分是反白的地图就出现在眼前,碰了一下标示自己的浮标后,随即出现名字与现在位置的座标。数字是(181,235)。
sao的座标表示是以公尺为单位,由于左上角是原点,所以亚丝娜所在的位置是从迷宫的左上(西北)往右(东)一百八十一公尺,往下(南)两百三十五公尺的地方。目视后得知迷宫是大约三百公尺的四方形,所以现在位置是地下墓地三楼的右下偏中央。而谜样纸条所标示的座标,轴的数字与现在完全相同,所以是在从这个地方往北走短短三十公尺的地点。
虽然推测出这些事实,问题是这纸条到底是什么东西──还有为什么老鼠人身上会有这种东西。
亚丝娜再次对烛光戒指吹气并且把纸条靠近。仔细检查手写的文字后,又有了新的发现。显示y轴座标的「203」里,只有2这个数字特别杂乱。看来是一开始没写好,又从上面加以修正的结果,有的人可能会把它看成3。sao里以羽毛笔在羊皮纸上写字需要一点诀窍,不习惯或者比较笨拙一点的玩家都可能会出错。
「……也就是说,写这张纸的玩家虽然犯错了还是试著强行加以修改,但依然不成功所以就把它揉一揉丢掉……是这样吗?然后老鼠人把它捡起来……?」
虽然回答亚丝娜问题的搭档不在身边,但她还是认为这就是正确答案了。
再来就是这个座标究竟标示了什么。
特别改正没写好的地方,但依然无法接受而把它扔掉又写在新的羊皮纸上,从这一点来看就知道不是自己用的笔记。再从指定日期时间来看,很可能是为了告诉某个人见面的时间与地点所写的信。
但就算是这样,还是有问题没解决。
为什么要特别写在羊皮纸上呢?这个世界里有即时讯息这种方便的联络手段。写错的话只要用退格键就能不断重复修改,然后按下传送键就能传给对方。没有这么做的理由──难道是因为这是情书?不对,这种冰冷的文字不可能是情书。
亚丝娜瞄了一眼依然开著的视窗,确认现在的时间。二十九日,二十一点四十五分。
「……只差十五分钟,而且只有短短三十公尺……」
像说藉口给自己听一样再次这么呢喃完,亚丝娜就把羊皮纸收进道具栏里。
暂时停止引诱小偷并加以歼灭的作战,在开启著地图的情况下开始往北边走。
走了二十五公尺左右的亚丝娜幸好没有遭遇新的怪物,这时前方开始可以听见细微的水声。定眼凝神一看之下,似乎是一间小房间。圆滚滚的钟乳石就像板凳一样从地面往上长,水源从东侧的墙壁上流出后形成一处小小的涌泉。忽然觉得口渴的亚丝娜,虽然很想跑过去在杯子里接满泉水并且一口气喝乾,但还是尽力忍耐了下来。
再次确认现在位置的座标,发现是(181,230)。那个小房间一定就是书写谜样纸条的人与收件者碰面的地方了。亚丝娜环视四周,发现前方稍远处的墙壁上刚好有一处适合的凹陷,结果身体果然可以躲在里面。
……这样要是一对在交往的人来到这里,我就完全变成偷窥狂了……
一这么想,就浮现自己到底在干什么的感觉,但事到如今也只能等下去了。亚丝娜把右手的钢铁细剑收回剑鞘,专心地与岩壁成为一体。如果有基滋梅尔装备在身上的那件「隐蔽率95%」的透明化披风,或者至少锻炼过隐蔽技能的话……在胡思乱想当中十分钟很快过去,时间距离二十二点只剩下三分钟。
亚丝娜消除视窗,将丝质斗篷的兜帽深深盖住头部后,随即竖起耳朵。
过了一分钟左右,就可以听见细微的脚步声。和狡猾老鼠人啪哒啪哒的脚步声完全不同,是坚固靴底踏稳洞窟岩盘的声音。这无疑是来自于玩家的脚步声。
脚步声果然不出所料地在涌泉的小房间里停下来。等待了一会儿,亚丝娜慎重地从凹陷处探出头,窥探著五公尺外的小房间。
由于来访者没有携带照明,所以光源就只有墙壁上的发光藓。但小房间的藓比通道还要多,所以大致上可以看见人影。
只知道来者是娇小且瘦削的体形。从头到脚都以兜帽斗篷遮盖住。由于没有武器突出来的剪影,所以对方不
是非武装就是使用匕首般的小型武器吧。将视线聚集在对方身上,随即就浮现出颜色浮标,但能知道的就只有浮标是绿色,以及hp几乎没有减少这两件事。
既然是单独潜入地下墓地第三层,所以很可能是攻略集团里的某个人,但光靠罩著斗篷的模样无法特定对方的名字。如果是认识的人就能拜托对方帮忙自己离开这里了啊,当亚丝娜边这么想边持续眺望著,耳朵就又听见新的脚步声。
几秒钟后,第二名玩家从北侧的通道进入小房间里。这个人虽然也罩著兜帽斗篷,但左腰上应该是装备了单手剑。
第一个人伸出左手,伸出三根手指打了个类似「弗莱明左手定律」的手势后,第二个人也以同样的动作来回应他。全身用斗篷遮住,并且以手势互相确认身分的行为怎么看都很可疑。至少可以确认不是恋人之间的约会,而亚丝娜也实在没有主动向他们搭话的意愿。
心脏突然开始急遽跳动,于是亚丝娜用右手按住胸口。注意到自己不知不觉间变得极为紧张,于是吞了一大口口水。吞咽的声音在脑袋里显得特别大声,让她不由得稍微绷紧身体。
但是心脏与喉咙的声音当然不可能传到距离五公尺以上的两名黑斗篷耳里,只见他们面对面坐在墙壁边的钟乳石上。后到的人率先说出第一句话:
「你好你好~今天来得很早嘛~让你久等了吗~?」
没有一丝紧张感的口气与发言,差点让亚丝娜整个人跪下去。手撑在墙壁上撑住身体后,就继续偷听两人的谈话。
「是没等多久啦,但是要来这里真的很麻烦。」
虽然觉得首先到达者如此回答的尖锐声音似乎在什么地方听过,但因为斗篷而变得有些模糊,所以无法确认。目前大概只知道来的两个人都是男性。
「然后要说到麻烦,手写碰面的纸条也很烦人。我实在不太会用那种笔,我看传讯息就可以了吧。」
「不行不行哟~履历会留在讯息一览的地方啦。」
第二个人以开朗的口气说著可疑的内容。看来那就是亚丝娜想不出来的,不使用即时讯息的理由了吧。
「因为我现在让自己和哪个公会都没有关系来等待风头过去。要是被人发现我们互传讯息联络,我的辛苦就都白费了。」
「是是是,知道了。」
光听说话方式的话,第一个人地位似乎比说话语调轻薄却客气的第二个人还要高,但是实际的印象却完全相反。这时第二个人稍微压低声音呢喃著:
「……为了慎重起见还是问一下,你确认过没有人跟踪了吧?」
「就是为了这样才特别潜到这样的地底来吧。隐蔽技能对第二层的灵魂系怪物没有用,有人跟著我的话绝对会被发现啦。」
「嗯,说得也是啦~那么,马上进入主题吧……之前那件事,现在怎么样了?」
第二个人一边打开视窗一边如此询问。从出现全息图键盘来看,应该是在做笔记吧。
「嗯~很顺利。我们家的主力不会参加后天的共同倒数活动,准备一口气突破迷宫区。」
──倒数?
边竖起耳朵边皱起眉头的亚丝娜,一会儿后才注意到。后天就是十二月三十一日,也就是除夕夜。就算举行新年的倒数活动也不是什么不可思议的事。
但问题是在那句话的后半段。突破迷宫区,也就是打倒楼层魔王,而艾恩葛朗特里只存在两个能够办到这一点的集团。就是凛德率领的dkb,以及牙王率领的als。这也就表示,声音尖锐的第一个人是这两大公会其中之一的成员。
但是,公会的行动计画应该是最重要的机密情报才对。他竟然与第二个应该是外人的男人在这种地方密会,然后透露给他知道──这就是说……
「…………间谍……?」
不发出声音而这么呢喃完,亚丝娜就咬住嘴唇。
首先想到的是,应该是dkb或者als成员的第一名矮小黑斗篷,对可能是als或者dkb成员的第二名单手剑使透露自己公会的情报。但从发言听起来,第二个人似乎又不是两大公会的成员。
但是,除了他们之外,还会有人愿意做出如此麻烦的事情也想要获得两大公会的内部情报吗?要说到第三势力,率先想起来的就是双手斧使艾基尔所率领的「大叔军团」了,但那个集团里没有单手剑使,而且根本没有派遣间谍的理由。第五层开通后不久就在第四层扮起商人的艾基尔,实在不像隐藏著想超越dkb或者als的企图。
剩下来的就是在第二层极为活跃,但诈欺行为遭到揭露,于是脱离攻略集团的「传说勇者」了,但为了赔偿而交出所有高等级强化装备的他们,事到如今应该不会再做出如此迂回的手段了吧。说起来想到诈欺方法的并不是传说勇者的成员,而是在酒店里告诉他们应该怎么做的谜样黑色雨衣男──……
「────!」
思考到这里的瞬间,亚丝娜差点发出声音,使得她必须用尽全力咬紧牙根。
耳朵深处又浮现桐人昨天说过的话。
──说不定有三四个人,甚至是规模比这个大的pk集团存在于艾恩葛朗特里……
是「那个」吗?以声音尖锐的黑斗篷作为间谍,藉此获得大公会情报的单手剑使,是桐人戒慎恐惧其存在的pk集团成员……?
如果是这样。亚丝娜现在就处身于比自己所想像的还要危险许多的状况当中。
虽然从刚才开始就感到紧张,但那是因为偷听他人的秘密,假如被发现了也只是会觉得尴尬而已。她心里觉得,想办法把事情蒙混过去并且道歉的话,甚至可以请对方帮忙自己脱离地下第三层。
但是,如果他们是pk──也就是会杀害玩家的人。那么特别跑到迷宫底部进行重要接触的现场被目击到时,会做出什么样的行为来弥补错误呢。是威胁?收买对方?还是──
全身变得像冰块一样冷,而且无法动弹的亚丝娜,耳朵里依然传来两个人毫无紧张感的声音。
「嗯嗯,很不错嘛。小牙和小凛在第三层和第四层里最后都有点退缩了。不在这里让他们爆发冲突的话就太无聊了。」
「别说得好像很简单。在公会会议上不著痕迹地诱导发展,可是相当累人耶。」
「我知道哟~但是为了办到这一点,头儿不是确实帮我们锻炼了超──酷的说话技巧了吗?」
「是啦~感觉最近终于可以看出,大概可以讲多少话才不会被觉得烦了。」
「啊哈哈~关于这一点,我已经放弃了~」
「你说的话确实已经超越烦人了。」
以压抑的声音互相笑了一阵子后,第一个人就灵巧地盘坐在钟乳石上,然后晃动娇小的身体。
「不过,依然看不出头儿的想法耶。虽然知道他想做些什么,但总觉得动作有点慢吞吞……我觉得应该可以用更直接一点的方法……」
「啊哈,现在还只是在播种阶段哟~太急躁的话,欢乐的祭典也会一下子就结束喽~」
「我知道啦,享受这个过程,对吧?」
「对对对。」
一边听著两个人窃笑著这么说道,亚丝娜一边感觉自己背后已经流出冷汗。
头儿。这应该是指地位在两人之上的领袖吧。如果是的话,说不定就是那个唆使传说勇者的黑色雨衣男。
桐人担心的事情果然成真了。现在这个时间点,至少存在三名pk集团的成员……而且他们进行的不是自己袭击玩家,而是企图扰乱、诱导其他玩家或者公会发生冲突的「煽动pk」。
但是,为什么呢?
昨天也产生过
的巨大疑问,再次从亚丝娜胸中往上涌。
让dkb与als反目成仇,在攻略集团里撒下混乱与纷争的种子,这对他们有什么好处?有什么利益是足以跟脱离这个死亡游戏交换的呢?
如果右手上有骑士细剑的话,就会想乾脆从藏身之处冲出去,直接拿剑逼问他们。想对他们说「你们到底在想些什么」。
这一瞬间的冲动,让虚拟角色的重心稍微往前倾。
身体略微失去平衡,右脚跟著往前踏出几公分。虽然光是这样身体就稳定下来了,但脚尖却刚好踢中掉在附近的小石子。
喀、喀。
当这道细微的声音在洞窟内回响的瞬间,五公尺外小房间里的窃笑声就倏然停止。亚丝娜立刻把身体缩回去,把背紧贴在凹陷处。
「…………刚才是不是有什么声音?」
第一个人回答了单手剑使的呢喃。
「嗯……可能是杂兵涌出来了吧?」
「那不是涌出的声音哟~……那边的通道是什么情形?」
「是一条笔直的道路,大概延伸六十公尺左右就到尽头了。有人进来的话,就会看到浮标,所以一定会注意到。」
「嗯……虽说只有一条路,但像这种天然迷宫,还是会有适合躲藏的凹陷处哟。如果刚才的秘密被谁听到的话会很糟糕哟~」
糟糕,会过来调查。即使这么黑暗,来到前面的话绝对会被发现。一旦开始战斗,只有初期装备的钢铁细剑绝对无法获胜。
快点想办法。有时间想像最糟糕的情况,倒不如思考该如何度过眼前的难关。
零点几秒当中,亚丝娜脑袋里就爆出几道类似火花般的思绪,并且有了办法的雏型。
亚丝娜右手一闪,就从腰包里拿出黑斗篷没有写好的羊皮纸纸条。迅速揉成一团,然后悄悄丢在脚边。「揉成一团的纸屑」几乎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就滚落在地面。
亚丝娜迅速后退,开始祈求。快点、快点、快点过来──!
「……我还是过去检查一下。」
那是单手剑使的声音。先是站起来的气息。靴子踩著潮湿地面的脚步声逐渐靠近。一步、两步、三步。这个时候──
「哦哇!这家伙是什么啊!」
第一个人的叫声和「叽叽」的啮齿类鸣叫声重叠在一起。对亚丝娜丢出的纸团产生反应的「狡猾老鼠人」,应该是从另一侧的通道跑进涌泉小房间了吧。
「喂,别到处乱窜啊!」
第一个人叫嚷著,单手剑使则笑著说:
「啊哈哈~请把那边的出口挡起来吧~」
先是锵一声拔剑的声音,接著是发动剑技的声音。通道一瞬间迸出蓝色闪光,然后响起老鼠人的悲鸣。
「哎呀哎呀,真是会给人找麻烦的老鼠男。刚才应该也是这家伙的脚步声吧~」
听见收剑的声音后,亚丝娜才细长地吐出憋在胸口的气。接著静静弯下身子,捡起脚边的纸屑。这段期间,黑斗篷们的对话依然持续著。
「这群可恶的捡拾者……封测的时候也有这些家伙出现吗?」
「还用说吗,武器不小心掉了的话就不得了了。不过打倒之后,偶尔可以捡到其他玩家的武器而大赚一笔哟……咦,哎呀哎呀?话才刚说完,好像有什么东西掉下来喽~」
一听见单手剑使这么说的瞬间,就有一股不祥的预感在亚丝娜嘴里扩散开来。
道具实体化的声音和短剑使的欢呼声重叠在一起。
「喔喔,真的假的!好像是超稀有的细剑耶!」
他们对话的意思经过数秒的延迟后渗透到意识的瞬间,亚丝娜就感觉全身的血液都变冰了。
不会吧,那怎么可能,虽然重复在心里这么念著,但除此之外就没有其他的解释了。亚丝娜为了脱离困境而用纸屑吸引过来的老鼠人,正是一开始那只捡走她骑士细剑的个体。而黑斗篷们打倒了它,细剑就变成了掉宝。
不情不愿地承认这个事实后,亚丝娜脑袋里想的是,这种时候道具所有权与装备权是怎么判定。在第二层遇上强化诈欺骚动时,桐人教给自己的情报瞬时随著他的声音重新复苏。
──掉落的武器被捡走或者直接交给别人,装备人偶的武器栏就会变成空栏。就像刚才亚丝娜把风花剑交给铁匠时一样。
──重要的是就算武器栏像这样变空,乍看之下似乎没有任何装备……其实韧炼之剑的「装备者情报」并没有被消除。这所谓的装备权呢,比一般的道具所有权受到更强力的保护。比如说我把没有装备的武器从道具栏里拿出来并交给亚丝娜,我对那件武器的所有权就只有三百秒……也就是五分钟就会被清除,接下来在进入其他人道具栏的瞬间,就会变成那个人的所有物。但是装备中道具的权利持续时间就相当长了。要在放置或者交付状态经过三千六百秒之后,或者同一只手装备上下一把武器的时候才会被清除。
同一只手装备上下一把武器的时候。
这句话就像闪电一样打中亚丝娜的意识。骑士细剑被捡走之后,亚丝娜已经把残留在道具栏里的钢铁细剑装备到右手上。那个瞬间,骑士细剑的装备者所有权已经被清除。
不对,在那之前,老鼠人拥有「强夺」技能,物品被捡走的时间点所有权很可能就已经消灭了。而黑斗篷的单手剑使又打倒了那只老鼠人,所以掉宝的骑士细剑所有权怎么想都是属于他了。
被绝望打垮,整个人靠在岩壁上的亚丝娜,耳朵又听见黑斗篷一号尖锐的鼓噪声。
「嘿,让我拿一下吧……唔喔,好重!能力是…………哇咿,真的假的!这atk是怎么回事!跟还不错的两手武器一样了嘛!」
「咦,是真的吗~」
「喂喂,反应太淡薄了吧。你没兴趣的话就给我吧!」
「咦~但你不是短剑使吗~筋力真的足够吗~?」
「能使用这把剑的话,转职成细剑使也无所谓啦!名字是……武士细剑吗~很拉风嘛!」
「请看仔细一点,是骑士哟~」
「名字不重要啦!喔喔,已经强化成+5了耶!」
亚丝娜忍耐著盖住双耳蹲下来的冲动,继续听著黑斗篷们的对话。
因为自己的不小心而踩到陷阱,掉落最为重要的主武器,结果又被怪物捡走,因为失去怪物踪迹而又让它被其他玩家打倒了,这个时候也没办法再主张所有权。这些亚丝娜都很清楚。
但是,无论如何都没办法就这样放弃。
被属于pk集团的他们使用的话,骑士细剑有一天可能会杀害玩家……不对,应该说是杀人。这一点是自己绝对无法接受的。
就从躲藏的地点现身,然后拜托他们让自己买下细剑吧。就算被他们发现自己偷听的事实,为了保持秘密而举剑相向也无所谓。
这么下定决心后,亚丝娜就为了聚集全身的勇气而不断地深呼吸。她稍微从凹陷处探出头,凝视著背对这边的黑斗篷们,以及握在其中之一手上的爱剑。当她把力量集中在因为紧张与恐惧而不停颤抖的脚上,准备往通道踏出脚步的时候──
涌泉小房间的另一侧,通往迷宫北侧的通道黑暗处就像水面般开始摇晃,然后有一道身穿黑衣的人影无声地渗出。
「喔啊?」
依然拿著细剑的短剑使发出怪声,单手剑使则迅速摆出备战姿势。但是黑斗篷们的动作几乎无法映入亚丝娜眼中。
新出现的第三个人身上那件黑色皮革大衣。斜背在背上那把造型优美的长剑。那双在略长黑发下露出锐利光芒,比黑暗还要浓厚的眼睛。那种模样烙印在虚拟的视网膜上,让她
完全无法眨眼。
「……哎呀哎呀……」
第二名黑斗篷以口气依然轻挑,但温度略为下降的声音这么说道:
「还是一样会在奇怪的地方碰到你耶。」
接著第一个人也愤怒地耸起肩膀,似乎想大叫些什么,但第二个人迅速用右手手背敲了敲他的胸口让他安静下来。第一个人像是要遮住搭档的身影般往前走之后,就以更加严厉的声音质问:
「可以问你一件事吗~……你到底从什么时候就待在那里了?」
「刚刚才来的哟。因为听见你们说话的声音。」
这时候一身黑的剑士终于开口,而一听见那不知不觉间已经熟悉的声音,亚丝娜就快要全身脱力而瘫坐到地上。但是,现在不是放松的时候。按照情况的发展,必须从藏身处冲出来给搭档提供援护才行。
「哎呀~这可真是糟糕。原本认为是用传不到主要通道的音量在说话,看来是因为稀有武器的掉宝而太兴奋了,啊哈哈~」
「关于那把稀有武器……刚才你们说了骑士细剑+5对吧?我没听错吧?」
「嘿~竟然听一次就记住了耶。这把武器怎么样了吗~……?」
面对以演戏般动作张开双手的黑斗篷二号,同样是黑衣的单手剑使也以更加冰冷的声音回答:
「那把细剑,是我搭档装备的武器。」
下一刻,一号又有了很大的身体动作,而二号赶紧又塞住他的嘴巴。似乎无论如何都不想让一号出声。
确认伙伴虽然露出心不甘情不愿的表情但还是安静下来后,二号再次以夸张的动作歪著头说:
「哦~~是这样啊~这是刚才从拾物mob身上掉下来的宝物~你的意思就是说,这是你朋友的武器,要我们还给你喽?」
「没有,我不会找这种麻烦。不过……我无法判断你的话是真是假。」
黑发剑士右脚稍微往前之后,又以沉稳但冰冷到极点的声音说:
「你也有可能对我的搭档使出单挑pk的手段来获得这把剑吧,摩鲁特?」
被叫出名字的黑斗篷二号,随即缓缓抬起左手把兜帽拨下。从底下露出来的,是边缘绽开的锁子头罩。垂下来的锁链轻声晃动著,然后他便发出明显与刚才质感完全不同的笑声。
「啊哈……原来如此。来这招吗?就像我在第三层时对你所做的那样吗……桐人先生?」
双方叫出对方名字的瞬间,亚丝娜便感觉到洞窟的空气变得极为紧绷。明明两个人都没有拔出武器,却好像能看见两人之间爆出交手的火花。
摩鲁特。
这样的话,那个锁子头罩男,就是在第三层对桐人提出半损胜负模式的单挑,在hp半损之前让他受到特大伤害,想藉此杀害他的「单挑pker」。
黑大衣与黑斗篷的单手剑使,就这样默默地对峙了一阵子。就连那个吵杂的短剑使,都像是被气氛震摄住一样慢慢往后退。
亚丝娜依然处于与桐人组队的状态,因此他的左上角应该还表示著亚丝娜仍剩下九成左右的hp条才对。也就是说,刚才那句「也有可能对我的搭档使出单挑pk的手段来获得这把剑」,完全是在虚张声势,但是他全身却又散发出不像是这样的压力。另一方面,摩鲁特也散发出只能用杀气来形容的刀刃般气息,而且连退都没有退一步。
亚丝娜确信只要有哪一边拔剑,那个瞬间战斗就会开始了。由于不是单挑,所以攻击最先命中对方的人浮标会变成表示犯罪者的橘色,在恢复成绿色前都无法进入城镇。但他们两个人应该都知道这件事吧。互相都认为对方是即使受到这种沉重的惩罚也要打倒的对手。
但是──
sword art online刀剑神域在创造者茅场晶彦的改造下,已经不再是寻常的游戏世界了。它变成hp归零的话就连玩家本身生命也会消逝的,冷酷无情的死亡游戏。所以pk也就是真正的杀人行为。
不能让桐人在这种由亚丝娜的失误所造成的情况下弄脏了手。
得想办法在战斗开始前解决眼前的事态才行。
为了达成这个目的,能做的恐怕就只有一件事了。就是以战斗之外的手段,取回黑斗篷一号拿在手上的骑士细剑。这样的话桐人和摩鲁特就会先失去攻击的理由,看过细剑突出性能的摩鲁特他们,应该会对二对二的战斗感到犹豫才对。
背对著这边的一号,没有注意到亚丝娜的存在。如果这里是现实世界的话,或许可以从后面偷偷靠近把它给抢过来,但不确定这个世界里能不能用这种强硬的手段来夺取道具。而且单纯抢过来的话,系统上的所有权还是会留在摩鲁特身上。
没错……浮游城艾恩葛朗特,是被现实世界不存在的游戏系统这个绝对法则所支配。要了解这个系统,并且利用它。这就是在这个世界活下去最为重要的一件事。
怎么做才能完全取回骑士细剑呢?
首先是要物理上回收道具,之后重置所有权。除此之外就没有别的办法。但要做到这一点,就必须在三百秒内持续拥有道具。在这种状况下,这会是一段极为漫长的时间,而且要从一号手上把细剑抢过来也绝不容易。
持续拚命思考著的亚丝娜,右眼以及右耳……
同时捕捉到两个事象。
右眼看到的是,黑斗篷一号的左手在斗篷底下触碰左腰的武器。
右耳听见的是,通道的南侧──亚丝娜从二楼掉下来的方向,正传出「咻哇」的细微涌出音。
这两件事在她脑里产生化学反应,然后导出了一个作战。虽然不确定能否成功而且有危险性,但这个时候已经想不出除此之外的方法了。
无言对峙著的桐人与摩鲁特似乎正互相探查对方的态度,但这样下去的话,看起来没什么耐性的一号将会抢先爆发吧。到了那个时候就无法停止战斗了。亚丝娜想行动的话,就只有现在这个时候。
在胸口吸进满满的冷空气并且憋住。
黑斗篷一号这时用左手悄悄甩开斗篷,露出腰间的短剑。
在这个时候,依然握在亚丝娜右手的纸屑再次掉落到地面。南侧立刻有啪哒啪哒的细微脚步声靠近。
一号为了空出右手而准备把细剑移到左手上。就在灰色剑鞘从这只手要移动到另外一只手的瞬间──
亚丝娜从隐身处冲出去,边拔出钢铁细剑,边把累积在肺部的空气转换成最大音量的喊叫声。
「哇────!」
从背后传来足以让墙壁纷纷落下小沙粒的喊叫声,这时不只是黑斗篷一号,就连摩鲁特都露出吓得快要跳起来一样的反应。骑士细剑从一号僵住的双手上滑落,整个掉到地面。
在零点几秒内就迅速捡起它的,不是亚丝娜、摩鲁特或者是一号,而是从通道后面跑过来的全新狡猾老鼠人。亚丝娜随即使出最快的剑技「倾斜突刺」,命中转身就想逃走的老鼠人。
怪物的身体变成蓝色碎片爆散开来,抱在怀里的细剑也消失了。亚丝娜立刻全力往后跳,同时打开装备人偶。选择主武器栏,把钢铁细剑变换成刚才掉宝获得的武器。右手的细剑变成光芒后消失,左腰上多了让人信赖的重量。
从隐藏的地点冲出来到完成这些动作,只花了三秒多一点的时间。
当亚丝娜著地的时候,已经从左腰的剑鞘里拔出骑士细剑+5了。和钢铁细剑相比当然是沉重多了,但是却有种剑柄自己吸附在手掌上的熟悉感。亚丝娜将物理上以及系统上都再次成为自己物品的爱剑稳稳摆在身体前方。
虽然是还不能大意的状况,但亚丝娜还是一瞬间透过两名黑斗篷之间看
了一下搭档的脸。桐人虽然也露出惊讶的表情,但立刻咧嘴笑了起来,并且轻轻点了点头。
最先开口的是到现在还搞不清楚究竟发生什么事的黑斗篷一号。
「怎……怎……怎么……你……你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那是完全变调,而且刺耳的尖锐声音。摩鲁特迅速伸出左手,边以手掌遮住一号稍微从斗篷底下露出来的嘴角边回过头来。
亚丝娜贯注所有力量到眼睛来凝视著首次正面相对的单挑pker容貌。在发光藓微弱的亮光底下,虽然无法看清下垂的锁子深处,但还是可以把握住大概的长相。对方有尖尖的下巴以及歪向单边的单薄嘴唇。他的容貌有点像是扑克牌里的鬼牌,而这时亚丝娜已经把它深深烙印在视网膜上。
他的嘴唇灵活地动著,然后就传出圆融态度下藏著刀刃的笑声。
「啊哈哈~没想到会因为『哇~』而吓一大跳耶~黑漆漆先生也是一样,你们怎么都喜欢忽然冲出来啊~然后你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就待在那里呢~……?」
虽然真的很想回答「从头到尾都听得一清二楚啦」,但摩鲁特身后的桐人很快地摇了摇头,亚丝娜看见之后就一直保持沉默。
「哎呀呀,沉默是金吗~从后面被威胁后寿命已经缩短了三秒,这点小事应该可以告诉我吧~」
摩鲁特依然以旁若无人的态度这么说道,而一号则是粗暴地用右手把他的左手压下来。
他的手又移动到左腰的短剑上,一边抚摸著乌亮的柄头,一边发出生锈金属互相摩擦般的声音。
「那个啊,我真的很火大了。应该说不是跟他们闲聊的时候了吧。只能在全部被听见的前提下对付他们了,不是吗?」
听见他这么说的摩鲁特,像要表示很无奈般边耸了耸肩边呢喃著:
「小不忍则乱大谋哟~而且你应该看过那把稀有细剑的性能了吧?就算由我来对付黑漆漆先生好了,你单独对付她能够获胜吗~?」
「别小看我了。我才不会输给pvp外行的女人呢。」
听见一号丢出来的话,亚丝娜就感觉到自己的呼吸稍微变得急促。但是这样的情形在听见下一句话时就消失了。
「而且,我才不会让使用靠运气的卑鄙手段夺走我稀有细剑的家伙就这样离开呢。」
──什么时候这把剑变成你的东西了!明明还说成武士细剑啊!
在脑袋里愤怒地大叫后,害怕的心情也消失无踪了。
虽然从后面大吼来吓人或许有欠谨慎,但绝对不是赌博式的行为。亚丝娜是依照一定的根据来看准那个瞬间。
从他们的对话里,亚丝娜几乎已经确定捡到的羊皮纸是黑斗篷一号写错后所丢弃。而从他犯下简单的数字错误来看,就可以知道虽然不至于严重到fnc判定,但至少是不擅长在完全潜行环境下用手进行精细的操作──换言之就是笨拙的证明。在从右手换到左手的时机让他吓一大跳的话,剑一定会掉下来。做出这样的判断后,亚丝娜才会实行大喊作战。
而且让掉在地面的细剑先让老鼠人强盗捡走,然后立刻把它干掉来转移所有权,所以系统上与观念上这把剑都已经完全是属于亚丝娜的东西了。她再也不愿意失去这把武器,也愿意为了爱剑进行对人战。
为了显示自己的意志,亚丝娜把骑士细剑的剑尖稍微往前倾。
黑斗篷一号啧一声咂了一下舌头,然后紧握住短剑剑柄。
但是,事态这时再次朝难以预料的方向发展。
后方的桐人才刚瞄了一眼自己的背后,就猛然冲过摩鲁特左侧,直接朝著亚丝娜突进。
「呜……?」
桐人隔著胸甲用力抱紧亚丝娜因为惊讶而后仰的身体,然后跳进之前她藏身的凹陷处。他把亚丝娜按在墙壁上,然后以黑大衣盖住自己的瞬间,就发动了隐蔽技能。
即使这么做,也无法躲开黑斗篷们的耳目。
但桐人行动的理由,立刻也传到亚丝娜耳朵里。从通道北边有大量「喀锵喀锵」的金属摩擦声涌至。这无疑是来自于怪物群,但为什么会突然……刚觉得不可思议,亚丝娜就了解是怎么回事了。
难怪会出现这种情形。在迷宫里发出那么大的音量,不变成这样才奇怪呢。
虽然看不见黑斗篷们的身影,但可以听见一号用愤怒的声音骂著:
「可恶,呼叫mob又将其推给别人的mpk吗!手段实在太卑鄙了!」
「啊哈哈~你能说这种话吗~」
摩鲁特的笑声,听起来也不像之前那么轻松了。虽然听见连续拔剑的声音,但怪物的气息终于来到附近后,就连他也以紧张的声音对伙伴做出指示。
「这样不行,那样的数量太不妙了~我们还是先撤退吧。」
「啧,没办法了。」
「哎呀,那边是死路哟~我要冲到楼梯那边,请尽力跟上来吧~」
「喂……喂,等等我啊!」
这样的对话与两道跑走的脚步声重叠在一起。而怪物集团则是发出吵杂的声音追著他们而去。声音慢慢、慢慢远去,最后完全消失──
寂静。
不对,不是寂静。只有一道急促响著的低音残留在耳朵深处。这是……心脏的声音。亚丝娜胸口深处,虚拟心脏急速送出血液的声音。还是说放置在现实世界里的真正心脏,跳动声传到这里来了呢?仔细听著的期间,鼓动缓缓、缓缓变慢,紧绷到极限的精神也开始逐渐放松。
意识一瞬间远去,右手上的细剑差点又要掉到地上。但是,再也不愿意犯下掉落武器的错误了。在手上贯注力道之后,从覆盖住自己的长大衣底下把剑收回剑鞘里。
或许是被这个动作触发了吧,身体覆盖住亚丝娜的桐人这时候也「呼──」一声吐出长长一口气,然后准备撑起身体。但是亚丝娜在无意识中举起右手,越过肩膀按住桐人的左臂。
比任何人都可靠的搭档,就在伸手可及的地方。
啊……这样总算可以放心了。已经没什么好怕的了。
认识到这一点的瞬间,从陷阱洞穴掉下来之后就一直压抑住的各种感情就像快要溢出来一样,让亚丝娜的身体剧烈震动著。她的双眼发热,喉咙也有一股热气上涌。膝盖失去了力量,似乎当场就要蹲下去。
但是在那之前,桐人的右手已经撑住她的背部。同时在她耳边说道:
「…………你很努力了。平安无事……真是太好了……」
这句话瞬间浸透她的脑袋深处,把一切抑制冲走。
必须变强才行的强迫观念。
老是倚靠对方的的自责。
以及示弱的话,说不定就会被丢下来不管的恐惧。
虽然只是暂时性,但还是把这些感情全部解放开来,亚丝娜就这样把头用力靠在桐人胸口。从她发抖的嘴唇里,吐露出幼小孩子般的泪声。
「…………好害怕…………真的好害怕…………」
亚丝娜紧闭双眼,任由情绪性发言从嘴里溢出。
「出现妖怪,又掉进陷阱里……完全不知道路,连细剑都掉了,原本以为已经不行了…………要在这么暗的洞窟结束一切…………然后,就很害怕、很害怕……真的,很害怕…………」
她全身断断续续发著抖。双手抓住桐人的上衣,想在虚拟空间里寻求直接的接触。
忽然间,头部被温柔的感觉包裹住。
桐人用左手抚摸著亚丝娜的头。以虽然僵硬,但是带著真心的动作,不停、不停地摸著。
「不要紧……已经不要紧了。」
即使是近似无声的呢
喃,但是包含在里面的坚定意志,却比这个世界的任何东西都要值得信赖。
「如果再遇见走失的状况,我一定会找到并且来救你。因为亚丝娜……是我的搭档啊。」
「………………嗯。」
轻轻点了点头的亚丝娜,就像这个动作是开关一样,身体的震动倏然停止。但是亚丝娜没有移开双手,桐人也没停下抚摸头部的动作。在地下墓地迷宫的一角,两个人有很长一段时间就这样默默靠在一起。
第六章
二〇二二年十二月三十一日,星期六,上午十一点。
亚丝娜在艾恩葛朗特第五层北部的小村庄「夏亚」里。
这里是所谓的圈外村,不受禁止犯罪指令的保护。但是亚丝娜没有带剑,也解除所有防具,甚至在把所有衣服脱掉的状态放松著全身。
之所以没有武装,是因为夏亚村是只有小队成员才能进入的暂时性地图。
而没有穿衣服,则是因为她的肩膀底下整个浸在热水里──也就是入浴当中。
「哈呼噜咻咿──…………」
她发出这种声音,一边用力伸直双手双脚。洗澡水的温度虽然有点不足,但水面漂浮著水果以及整束香草,感觉──连身体深处都慢慢变得暖呼呼。
而且浴槽特别宽广。即使比不上第四层约费尔城的大浴场,但看见应该可以十人同时共浴的花岗岩浴池,就觉得黑暗精灵本质上应该很喜欢洗澡吧。
「……森林精灵的村子,浴室果然也很大吗……」
以指尖玩著热水随口这么呢喃后,就从稍远的地方传来了回答:
「好像没有喔。森林精灵那一边,浴室虽然窄,但伙食似乎很棒。」
让四肢脱力,整个人漂浮在热水上的是情报贩子「老鼠」亚鲁戈。成为她注册商标的兜帽短斗篷就不用说了,她现在也跟亚丝娜一样解除所有装备,不过脸上的胡子图案就算浸在水里似乎也不会消失。
「哎呀,我觉得黑暗精灵的伙食也很美味了呢……」
亚丝娜一歪头这么说,依然漂浮著的亚鲁戈就嘻嘻笑了起来。
「好像是会推出跟某间三星级餐厅差不多豪华的餐点哟。不过呢,体验过这间浴室后,我个人也觉得黑暗精灵这边比较好呢。小亚,谢谢你让我加入你们的小队。」
这句话让亚丝娜将视线往左上角移动。来到第五层后一直只有两条的hp条,现在增加为三条了。
「没什么啦,我也想向亚鲁戈小姐好好道谢。谢谢你,为了查探出地下墓地魔王的攻击模式而一整天在迷宫里野营。」
「哎呀哎呀,这没什么大不了的哟。我才不好意思呢,让小亚和桐仔替我担心了。而且来找我的时候,你还遇上了危险的情况对吧?」
亚鲁戈的话让两天前发生的事情又鲜明地浮现在脑海里,亚丝娜的脸瞬间热了起来。
──没有变红吧?不对,就算变红,在洗澡也看不出来吧……
边这么想边往右边瞄了一眼,就看见浮在水面的情报贩子像是看透一切般,发出咿嘻嘻嘻的笑声。于是亚丝娜把鼻子以下都浸到水里,让热水发出噗咕噗咕的声音来把事情带过。
两天前的晚上,在地下墓地三楼被桐人救离险境,好不容易恢复冷静的亚丝娜,就直接和果然是来寻找亚鲁戈的他同行。
幸好,之后过不到一个小时就找到亚鲁戈,也没有发生讯息无法传递时两人所想像的那种不测事件。
亚鲁戈在迷宫最深处,区域魔王房间前面的一个小小安地房间野营。理由是因为,魔王的名字和外表都和封测时期完全不同。一开始是打算只确认魔王房间的位置就回到城镇里发行攻略册第一集,但注意到魔王是从未见过的新型后,就想都既然来到这里了乾脆搜集资料吧……结果却出乎意料地困难,在锲而不舍地继续努力当中就过了一整天。
魔王怪物是巨大到让人想抱怨生前绝对不是人类的僵尸,对于斩击、突刺、贯穿有很强耐性的强敌,但操纵设置在魔王房间各处的拉杆来解开天花板的石板拼图后,阳光就会照进房间,而僵尸就会因为这样的机关变弱──当然仅限于白天。就是拼图的解法让亚鲁戈这么辛苦,途中似乎根本是赌气来完成解谜的工作。
托她的福,在三十日白天时,攻略集团的选拔成员没花多少功夫就打倒了魔王,但是对于亚丝娜来说,这是一场留下不少不安的魔王战。依然露出明显对抗意识的dkb与als当然令人不安,但更重要的是,她也再次体认到,攻略集团有多么依赖亚鲁戈的情报──而为了取得这些情报,亚鲁戈必须冒著多大的危险。
虽然不对他人的行动方式多做评论是这个世界的礼貌,但很难得有这样的机会,想到这里的亚丝娜就把脸从热水里浮上来,有些顾忌地叫著对方:
「那个,亚鲁戈小姐……」
「嗯?怎么啦?」
可能是从亚丝娜的口气里感觉到什么了吧,亚鲁戈也停止漂浮,让身体回归垂直。
「……能够顺利打倒地下墓地的区域魔王,全是靠亚鲁戈小姐努力调查情报的福,对于这件事我真的很感谢……但是遇上首次出现的魔王还单独收集情报,我觉得有点太危险了。」
亚丝娜就读的女校里,(被人认为)以高高在上的身分给人建议,就等于是主动去踩地雷般的行为,所以口气无论如何都会变得有点畏缩,但亚鲁戈只是维持著淡淡微笑,无言地催促她继续讲下去。虽然有反而被对方鼓励了的感觉,但亚丝娜还是拚命地继续说道:
「我以前也是自己一个人潜入迷宫区,所以也没资格对你说什么……但是,亚鲁戈小姐的情报不只是对我们这些攻略玩家,也给之后才离开起始的城镇的中级玩家很大的帮助。甚至可以说如果亚鲁戈小姐有个三长两短,攻略行动就会停下来了。所以……不对,那个……身为你的朋友……单纯是我个人担心亚鲁戈小姐是不是一直在勉强自己。」
如果是对现实世界的朋友,实在很难说出这样的话。想不到被关进虚拟世界之后,终于能够说出自己想说的话了……亚丝娜一边这么想,一边等待亚鲁戈的回应。
虽然做好一定程度的心理准备,觉得就算惹对方不高兴也没办法了,但亚鲁戈抬起两颊的胡须咧嘴露出笑容后,可能跟在浴室也有关系吧,说话声音听起来似乎比平时更加响亮。
「谢谢你,小亚。」
平常总是隐藏在长卷发后的圆滚滚眼睛笔直凝视著亚丝娜,接著又用以她来说算有点慢的口气继续表示:
「很高兴你这么担心我。老实说我也觉得前天住在迷宫里的行为有点太过火了。不过……我有必须挺身而出不断收集情报的责任。」
「那是因为……你是情报贩子的缘故……?」
「不是。」
洒著小水滴摇了摇头后,亚鲁戈这么回答:
「是因为我是封测玩家哟。」
「…………!」
原本就觉得她说不定是封测玩家,而桐人也做过同样的推测,但这还是第一次从她本人嘴里宣告这个事实。虽然稍微屏住呼吸,但亚丝娜还是立刻回答:
「……就算是这样,亚鲁戈小姐也不需要独自背负如此危险的任务。同样是封测玩家的桐人,在楼层魔王攻略战时也都会参加攻略集团的联合部队……亚鲁戈小姐至少也可以要他们派一些帮忙侦查的成员……」
「那个攻略集团的称呼,实在有点拐弯抹角。我觉得『开拓者』比较酷耶。」
像是要中断一下话题般嘻嘻笑了一下后,亚鲁戈就边用手指戳著朝眼前漂过来的香蕉般果实边反问道:
「嗯……小亚会这样担心我的安危,是因为我的能力构成并非战斗型的缘故对吧?」
「咦……嗯,算是吧……」
虽然有些犹豫但还是点了点头。
在练功区遭遇时,亚鲁戈身上虽然装备了最低限度的防具与爪子,但能力构成与熟练度绝对不适合战斗。优先提升情报贩子需要的「隐蔽」「搜敌」「窃听」等技能的熟练度的话,应该就无法顾及武器技能才对,能力值方面也很可能牺牲hp量而把agi提升到界限。就算可以避开杂
兵怪物,前去侦查攻击方法多元的魔王怪物还是相当危险──
像是看出亚丝娜一瞬间的思绪般再次咧嘴一笑,接著亚鲁戈就抓起漂浮在自己附近的香草束,然后默默地丢过来。亚丝娜反射性将其接住后,她自己也握住刚才那根类似香蕉的水果,然后哗啦一声迅速站起来。
「所谓事实胜于雄辩……小亚,让我们来试试看吧。」
亚鲁戈说完就爬到花岗岩泳池,不对,应该说浴池边,而亚丝娜只能哑然望著她。
「要……试什么?」
「那当然是单挑……好像有点太夸张了,应该说是过招吧。」
她右手灵活地转动香蕉,走到宽敞的冲洗身体处。
总而言之,就是「亚鲁戈用香蕉,亚丝娜用香草束代替武器来模仿单挑」这样的邀请吧。虽然很乐意接受,但问题是亚鲁戈和亚丝娜都处于完全的无装备状态。老实说,光是一起入浴就有点害羞了,直接进行模拟战斗的话……不觉得自己能够完全集中在战斗上。
「那……那个……可以穿泳装吗?」
忍不住这么询问后,情报贩子就以惊讶的表情默默往下看著自己的虚拟身体,然后轻鼓起脸颊。
「我说啊,我都毫不在意地露出这种迷你的身体了,那种体态的小亚为什么会觉得害羞哩!」
「不……不是这个问题吧!」
「嗯,是没关系啦……」
「然后,希望亚鲁戈小姐也能穿上……」
「咦?我没有泳装哟。」
「那现在做给你!」
经过这样的对话以及亚丝娜实际表演裁缝技能的时间后,两人就在夏亚村大浴场的冲洗身体处互相对峙。
亚丝娜穿的是简单的白色洋装式泳装。
亚鲁戈穿的则是她订制的黄色小背心比基尼。
事到如今心里才想著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的亚丝娜,试著轻轻挥了一下香草束。
那是把三根长七十公分左右,而且有弹性的细长香草茎绑在一起,所以意外地给人坚固的手感。当然可靠度和真正的细剑相比还是有天壤之别,不过这时候也无法要求太多。因为亚鲁戈拿在手里的,怎么看都是绿色的香蕉。
「那么,要用什么样的规则……?」
「最先啪叽一声打中别人者获胜你觉得如何?」
「了……了解了。」
亚丝娜点点头,拉回左脚摆出备战姿势。另一方面,亚鲁戈则是轻垂下双手,依然直挺挺地站著。
「那么,随时可以开始喽。」
虽然对方这么说,亚丝娜还是完全没有斗志。但既然已经接受比试,就只能全力以赴。她的视线往左右两边瞄了一下来确认地形。
冲洗身体处大概是长十公尺,宽八公尺左右。右侧是将地板往下凿空的浴槽,左侧墙边排著木制的椅子。地板也是磨得光亮的花岗岩,潮湿的地方看起来相当滑溜。
这样的立足点,就算是亚鲁戈也很难运用她的脚力吧。看来会是一场停下脚步来互相突刺的比赛……当亚丝娜这么想的时候,脑袋就开始有点进入战斗模式,于是她深呼吸后大叫:
「那么……我要上了!」
右脚随著宣言猛烈踏出的亚丝娜,视界当中的亚鲁戈……
「咻啪!」一声留下白色水烟后就消失了。
──好快!
至今为止对峙过的任何怪物……甚至过去最强的对手,精英mob「森林精灵?圣骑士」都没有甩开过亚丝娜的视线。但亚鲁戈的冲刺,速度已经快到像是瞬间移动一样。亚丝娜之所以能立刻抬起左臂并且将身体往右倾,靠的不是视觉而是听觉──因为唯一从左侧听见一声踩到水洼的脚步声。
下一刻,黄色残像就掠过亚丝娜左侧腹,传出细微「哔叽」一声后穿越到后方。
「呜……!」
被打中了……?咬紧牙根这么想著的亚丝娜全力跳起,在空中转过身子。利用光滑的地面,在著地瞬间双脚平滑来拉开更远的距离。
举起香草束摆出战斗姿势的亚丝娜,首先看见的是在身体冲洗处另一侧,左手扠腰右手食指指尖转动香蕉的亚鲁戈。
「哎呀,真不愧是小亚。本来想一开始就决定胜负,但不是『啪叽』而是『哔叽』啊。」
「……那么,要继续过招喽?」
听见亚丝娜的问题,情报贩子咧嘴露出笑容。
老实说,光是展现刚才恐怖的高速机动力,这场单挑的目的就可以说已经达成了。但光是吓一跳就结束的话,就浪费了亚鲁戈的邀约了。
──咦,我……
怎么好像有奇怪的想法──一瞬间有这样的感觉,但她立刻甩开犹豫集中精神。移动速度绝对比不上对方,但是战斗不是只靠快速移动。
前天在地下墓地迷宫的体验,虽然恐怖到再也不愿意回想起来,但也给了亚丝娜很贵重的教训。就是战斗并非只注意自己与对手就可以了。不论你愿不愿意,周围的环境都会与战斗产生密切的关联。亚丝娜掉落陷阱门的时候、利用强盗老鼠人取回细剑的时候,结果都是环境左右了状况。没错,刚才亚鲁戈的一击,也是靠地板上的小水洼告诉自己方向才能够躲开──
如果能像抢回细剑时一样,再更深入一点把环境也变成自己伙伴的话。
亚丝娜的视线不离开站在远处的亚鲁戈,以周边的视野再次确认状况。和刚开始站立的位置互换,巨大浴槽目前在左侧。她的脚底在湿濡的地板上慢慢滑动,一点、一点往对方靠近。
凿空地板的浴槽与身体冲洗处地板的境界没有像边缘那样的突起物,而且热水持续一点一点往外溢出,很难看出从哪个地方开始是水面。小心翼翼地把香草束前端对准亚鲁戈,以一定的速度横向移动,最后左脚脚尖碰到了浴槽的角落。但亚丝娜没有停下脚步,又往左边横移了十五公分左右。
现在亚丝娜的左脚已经完全离开身体冲洗处,只是触碰著水面而已。只靠一只右脚支撑全部体重,而且还摆出不会被对方轻易发现的姿势。如果是真正的身体,这样的姿势不可能完全静止不动,但这个世界的「肌肉疲劳」与现实世界的呈现方式并不相同。具体来说,做出超越自己筋力值的行动──尝试搬运超越可能负荷重量的道具、硬是想举起极沉重的岩石等──属于隐藏数值的疲劳度就会上升,到达界限后全身或者某一部分就会陷入微弱的麻痹状态,但在那之前光凭外表是很难看出那个人是不是在勉强自己。
从右脚的感觉来判断,大概再过十秒左右就会往左侧倾倒,接著亚丝娜就等待著亚鲁戈的行动。
就在累积在天花板的水滴聚集在一起,变成较大的水球后落下,然后从地板上弹起的时间点。
亚鲁戈脚下再次冒出白色水烟。
这次不是从侧面,而是打从正面笔直冲过来。就算以普通的姿势站著,也很难对应这样的速度。虽然试著用右手的香草束进行反击,但亚鲁戈已经钻过尖端来到亚丝娜怀里──
但是突然间,黄色泳装整个往左倾。
「什么!」
说出这句话的同时,亚鲁戈的右脚就沉进水面当中。而这就是亚丝娜设下的陷阱──把左脚放在浴槽水面,看起来宛如该处有地面一样。结果正如她的计画,亚鲁戈一脚踩空,右脚整个陷进浴槽里。
──赢定了!
对准快要沉没的亚鲁戈,香草束往下突刺。亚丝娜当然没有发动剑技,不过这样已经足以在亚鲁戈身上打出「啪叽」声──
但是。
亚鲁戈再来就只能沉进浴槽里的身体,忽然不自然地动了起来。
香草
束的一片叶子,「哔叽」一声掠过小背心比基尼的肩带。亚丝娜的身体失去平衡,一面向右旋转一面倒下。
一屁股坐在浴槽边缘的亚丝娜,眼睛看见了不可思议的光景。
亚鲁戈在水面行走著。
在右脚完全沉下去前就以左脚踢向水面,而在这只脚沉下去前又用右脚踢向水面。虽然「啪啪啪!」的溅起一大片水花,但总共还是在水面走了四步,才像到达极限般从脸部撞进水里,一会儿后轻轻浮出水面。
「……喵哈哈哈哈!」
看见只从热水里探出头的情报贩子愉快地笑著,亚丝娜心底自然也涌起一股笑意。「噗哧」一声之后,也同样笑了起来。
整整笑了十秒以上,两人才同时站起身子。这次很正常地从水里走到身体冲洗处的亚鲁戈,把右手上的香蕉丢进浴槽,然后大大地伸了个懒腰。
「嗯~~……哎呀,真是有趣。互相让对方发出一次『哔叽』声,这次过招就算平手,可以吧?」
「嗯……嗯,当然可以了。」
亚丝娜点完头也把香草束放回浴槽里。眺望水面扩散开来的波纹一阵子后,才抬起头对亚鲁戈问道:
「那个……刚才那招在水面行走,是什么技能的效果呢……?」
「没有啦……」
亚鲁戈边拉著湿濡的卷发,双眼眼珠边转了一圈。
「嗯,平常的话会跟你收取情报费,不过这次就算了。这不是技能,是修行的成果哟。我在第四层不是使用了『浮板拖鞋』吗?」
「嗯……」
「那东西真的很有趣。我就穿著它东奔西跑,等习惯了之后,有一次一不小心就在忘了装备的情况下把脚踩到水面上。当然人就沉下去了,不过那个时候,我在水面走了短短的一步……那个,小孩子的时候,你没在泳池之类的地方挑战过吗?就是『右脚沉下去前伸出左脚就能在水面跑动的理论』。」
「…………好……好像有试过……」
「一想到……那在这个世界或许能实现,我就忍耐不下去了。从那天起每天都在河川或者浴室里练习,现在好不容易练到能走四步。嗯,这应该是所谓的系统外技能。」
「……………………」
一瞬间对应该感到傻眼还是感动觉得犹豫,接著亚丝娜才又先问道:
「我也能在水上跑吗?」
「嗯,很难说哟。当然我都办得到了,系统上来说应该是没问题……但实际上,如果不像我这样是轻量小型虚拟角色,而且能力点数全加在agi上的话可能很困难哟。以小亚那种不得了的身材可能就……」
「才……才没什么不得了的呢!」
亚丝娜忍不住用双臂遮住身体前方这么大叫,而亚鲁戈则是再次嘻嘻笑了起来,然后打开视窗。解除黄色泳装后,以交易视窗还给亚丝娜。
「谢谢你的泳装,还给你吧。」
「不用了……就当成是情报费收下来吧。」
「真的吗?那就谢谢啦。」
亚鲁戈消除了交易视窗,亚丝娜也跟著脱下白色泳装。将有些变冷的身体沉进浴槽里,「呼」一声吐出一口气。
在透明热水中放松全身,内心的水面也浮现小泡泡般的思绪。
──我……很享受刚才的单挑。
不对,武器是香蕉和香草束,甚至根本没有申请与接受,所以不算正式的单挑,不过玩家之间的对峙是无庸置疑的事实。而且至少从中途开始,为了能够击中亚鲁戈,亚丝娜已经变成百分之百认真的模式。但是她完全没有畏缩,甚至还有点兴奋。
「……亚鲁戈小姐,跟人单挑的经验多吗?」
稍微往旁边看并且这么询问后,金褐色卷发就稍微左右动了一下。
「嗯~没有很多哟。尤其是正式营运之后完全没有跟人单挑过。」
「不过你看起来倒是很习惯呢……」
「是吗?我觉得可以即兴设下那种陷阱的小亚,才是比我还习惯战斗呢。姊姊我完全被骗过去了。」
被提出单脚站在浴池境界线引发误认的机关,亚丝娜忍不住缩起脖子。
「那……那是因为一心想获胜,临时就……」
「我不是在抱怨。那是很有效的方法,也可以让我使用吗?」
「那……那是当然了,请尽量用吧。」
「咿嘻嘻,谢谢。那我得付情报费才行了。」
露出满脸笑容的亚鲁戈,在亚丝娜回答些什么之前,就提出了意想不到的问题:
「小亚你害怕单挑吗?」
直接被看透卡在内心深处的刺,亚丝娜佩服地想著「不愧是一流的情报贩子」并点点头。
「…………嗯。说是害怕,来到这层之后,也只有跟桐人单挑过一次而已……──不对,正确来说,连开始单挑都办不到。倒数一结束,举剑相向的瞬间,身体就无法动弹了……」
一想起那个瞬间,即使到肩膀都浸在热水里,还是觉得有一道寒气轻抚过背部。她以双手抱住身体,努力试著正确传达当时的心境。
「……我不是害怕桐人。他虽然认真,但绝对不是用威吓的态度。是我主动要他教我对人战的诀窍……单挑也是初击胜负模式,但却感到很害怕……觉得绝对不愿意继续这样下去……」
这时她把嘴巴沉到水面,轻叹了一口气。连续产生的泡泡纷纷在她鼻子前端破掉,柑橘系的香味开始往外扩散。?「……我也不是不能了解你的心情。刚才的过招,果然还是和真正的单挑不同。就算是初击胜负模式,hp也还是会减少。」
亚鲁戈的话让亚丝娜在水里点了点头。接著抬起脸来转向左边。
「……稍微把话题拉回来……亚鲁戈小姐之所以能单独进行侦查,就是因为身负刚才所展现的神速对吧?因为有自信可以躲过任何攻击,才会单独潜入危险的迷宫……在单挑里想传达给我知道的,就是这件事吧?」
「听你这这么一说,就有很强烈的自大感耶。」
露出苦笑的情报贩子,耸了耸肩后就继续表示:
「不过确实是这样,有一部分是觉得紧急时只要加快速度逃跑应该就没问题了。不过今后也得特别注意脚下才行呢。」
这么说完就眨了眨单边眼睛,这次就换成亚丝娜露出苦笑。但她马上就恢复表情,以认真的口气问:
「……但是,agi极端型的hp很少,也没办法装备坚固的防具对吧?要是一个不小心受到怪物的重攻击,或者掉入某种陷阱而无法动弹的话……你都不会这么想吗?」
「当然会喽。」
露出和至今为止不太一样,看起来有种透明感的笑容,拥有「老鼠」异名的一流情报贩子这么说了:
「我也很怕hp减少啊。因为现在的艾恩葛朗特,死掉就不能复活了……只考虑存活下去的话,就应该加入大型公会,把技能点数全加在str上然后当个坦克吧。不对,乾脆不要离开起始的城镇,可能这样才是最聪明的做法吧。但是……对我来说,跟只是活下去比起来,现在做的事情可能优先度比较高一点吧。」
「那是因为……你是封测玩家的缘故……?」
「可以说是,也可以说不是。」
咧嘴笑一下后,亚鲁戈再次眨了眨眼睛。
「抱歉,继续问下去就要另外收费了。不过,为了谢谢你带我来这么棒的浴室,我就再免费告诉你一个情报吧。」
「咦……嗯,嗯……」
「刚才小亚说我不需要单独进行危险的侦查,因为连同样是封测玩家的桐仔也参加攻略集团对吧?」
亚丝娜默默点
了点头,接著亚鲁戈就竖起右手食指,发出啧啧的声音并且左右挥动。
「不过呢,我觉得桐仔放弃当个完全独行玩家的理由,不是因为危险会减少哟。」
「那是为什么……?」
「那还用说吗?」
亚鲁戈的手指在空中迅速移动,轻轻戳了一下亚丝娜的锁骨附近。
「因为有小亚在啊。」
第七章
「除夕夜吗……」
我躺在草地上,一边往上看著上层带著蓝色的底部一边这么低声自言自语著。
日期确实是十二月三十一日,但现在还是上午,阳光依然十分明亮,微风也不会太过寒冷,再加上也没有需要大扫除的自家,所以过年的感觉相当稀薄。我闭上眼睛,探索著去年过年是什么情形的回忆。
虽然很想参加当时著迷的网路游戏所举办的跨年活动,但是在从美国回来的老爸严命之下,只能够因为大扫除而忙得不可开交。尤其打扫院子角落的剑道场更是一大工程,记得连平常不太讲话的妹妹直叶,这个时候也拚命使唤我。
在累趴了的情况下回到客厅,妈妈便抢先拿了甜甜的黄豆粉蕨饼给我,那真是好吃到差点连舌头都吞下去。放弃参加活动的我和家人一起看著电视,吃著跨年荞麦面,听完除夕夜的钟声后就到附近的神社去新年参拜……
我在这里中止回想,缓缓抬起眼睑。
看见的是覆盖上空一百公尺处,由钢铁与石头制成的盖子。
现在的现实世界,三个家人应该跟去年一样正在大扫除吧。没有我的帮忙,直叶也正为了擦拭道场的打扫而活受罪吧。
五十五天前,茅场晶彦宣布死亡游戏开始的那个时候,完全没想到会在这个世界迎接除夕。虽然想要到达艾恩葛朗特的第一百层,但是对于到达那里需要花多少时间没有明确的展望。不过真的没想到过了将近两个月的现在,我们甚至连第五层都还没有突破。
假设今后也持续同样的进度,那么明年就不用说了,甚至后年的除夕都要在这个世界度过吧。不对……可能连这都是过于乐观的推测。以攻略集团成员的身分持续作战的话,根本无法保证能活到下一个除夕。
至今为止,确实有「因为和怪物作战而丧命的话那也没办法」的想法。之所以死亡游戏一开始就比任何人都快冲出起始的城镇,都是为了运用封测玩家的知识与经验来拚命拉开与众人的距离,藉此提升存活下去的机率,但老实说这不是全部的原因。我大概是害怕比自己还要强的玩家出现吧。身为等级制mm的sao,只要被哪个人拉开距离就再也赶不上了。就是这种自私的恐惧在驱动著我。为了一直保持顶尖玩家的身分,持续冒著与魔王怪物战斗的风险……这实在是很难理解的思考回路。
但是。
我在两天前,自觉自己心中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产生了新的动机。
即使躺在安全的黑暗精灵村子正中央,只要想起那个瞬间的事情,就会有内脏整个移位的感觉。在主街区卡鲁鲁茵的地下墓地二楼,为了寻找情报贩子亚鲁戈而赶往下一层的楼梯时,一直表示在视界左上角的亚丝娜hp条忽然减少了一成左右。
一下子无法理解,原本以为一定是在「blink & brink」的房间里睡觉的暂定搭档,究竟是因为什么理由而受伤。一开始想到的是,在圈内接受了某个人的单挑申请,现在正在战斗的可能性。但等了几秒钟后hp也不再减少,但是也没有恢复。
这样的话,就只有一个答案了。亚丝娜恐怕追著我,也下到地下墓地迷宫来了。这么想的我,立刻压抑下想盲目往前跑的冲动,开始推测起亚丝娜的现在位置。
地下墓地第二层会涌出的怪物里,不厌其烦进行毒气攻击的木乃伊男「霉味木乃伊」,或者是灵魂系的「凄厉死灵」算是强敌,但他们都没有能够一击就减少17级的亚丝娜一成hp的攻击力。从之后hp条就没有动静来看,应该不是战斗受到的伤害,而是掉入陷阱所造成。这座迷宫里没有能够直接造成伤害的陷阱,所以大概是掉到洞穴里了吧。而存在这种陷阱洞穴的,就只有刚下二楼后遇见的纳骨堂。
虽然从同一个陷阱洞穴掉落比较确实能找到人,但那个时候我已经来到二楼相当深处的地方,往下的楼梯反而距离我比较近。我冲到地下三楼,一遇见怪物就把它砍倒,一溜烟朝陷阱洞穴正下方的区域跑去。
最后在前方感觉到人类的气息,但出现的却是两个无记名浮标。虽然两个都是绿色,但为了慎重起见还是边发动隐蔽技能边靠近,结果洞窟途中是一间小房间,里面可以看见两名身穿黑斗篷的男人。
下一刻,「掉下骑士细剑+5」这道尖锐的兴奋声音就传进耳朵里。
绝对忘不了看见其中一名黑斗篷握住的白银细剑映入眼帘的瞬间,全身的血液霎时冻结住,同时又开始沸腾的感觉。
视界左上角明明显示著亚丝娜的hp条,但我还是忍不住要认为是黑斗篷们pk了她把细剑抢夺过来。一想像hp条只是因为档案的更新较慢,马上就要无声地消灭,我的全身就开始剧烈地抖动。
就在这个时候,躲藏在延伸到小房间另一侧的洞窟里窥看情况的亚丝娜,似乎认为解除隐蔽技能逼问两名黑斗篷的我是在虚张声势,但我其实有一半是认真的。之后突然冲出来的亚丝娜非常机灵地抢回细剑时,我真的很感谢应该不存在于这个世界的神明。
差不多得要承认了吧。我现在依然在最前线战斗的理由──动机,已经不只是渴望数值上的强度而已。很巧地,这时我又想起自己在通往第五层的往返阶梯上曾经说过的话。
──你要和我待在一起到什么时候?
被亚丝娜这么问的我,直接说出浮现在心头的答案。
──等到你充分变强,再也不需要我的时候。
令人惊讶的是,那似乎是我的真心话。我希望明明只是暂定搭档的细剑使,能在这款死亡游戏里生存到最后……为了达到这个目的,我愿意尽力完成所有自己能办到的事情。现在我的心里,确实存在这样的感情。
继续这样成长下去的话,不远的将来亚丝娜在知识以及能力上都会超越我吧。「再也不需要我的时候」迟早一定会来临。那个时候,我绝对不能留住她。和我不同,亚丝娜拥有只有在团体里才能发光发热的才能。将来她会以大公会上级成员的身分,成为率领众人攻略死亡游戏的真正顶尖玩家。
我的任务是在那天之前保护她的安全,并且毫不保留地把知识传达给她。
这就是我该做的一切,除此之外就没有别的事情了。
当我这么对自己说完,准备从草地上起身的时候,就听见从后方叫我的声音。
「桐人,你可以用浴室喽。」
转过头去,就看见细剑使正爬上夏亚村中央这座小山丘的身影。来到我坐的顶端之后,她也在我身边轻轻坐下来。
虽然是暗红色兜帽斗篷──这时当然没有戴上兜帽──加上皮革裙这种熟悉的打扮,但这时栗色长发还残留了一些湿濡效果,在接近正午的阳光照耀下发出水光。虽然忍不住有了想摸摸看的想法,但是当然没有加以实行,稍微瞄了一眼建造在山丘西侧的大浴场后才问道:
「咦,亚鲁戈呢?」
「说要先回玛那那雷那村去。还要我跟你打声招呼。」
「这样啊……」
才刚回答完,第三条hp条就无声地从视界左上角消失。离开村子的亚鲁戈算脱离了我们的小队。就算是「老鼠」,也没办法连精灵战争活动任务都进行,所以为了传达相关情报就顺便邀她一起到这座村庄来,结果留在这里的时间几乎都用来和亚丝娜一起入浴了。
「你们也洗太久了吧,都在聊些什么?」
随口这么一问,亚丝娜不知为什么以有些慌张的样子把视线移开并且说:
「别……别探听女孩子之间的谈话啦。」
「咦……?也就是说,那个亚鲁戈,和这个亚丝娜做了类似女孩间私密对话的行为喽……?」
「
都说不要打听了吧!还有『这个亚丝娜』是什么意思!」
「抱……抱歉抱歉。不过总觉得有点意外……」
「话先说在前面,没有什么女孩间的私密对话喔!」
亚丝娜用鼻子哼了一声,然后叫出视窗来确认时间。
「哎呀,已经中午了吗……桐人也要洗澡的话,还是快一点比较好喔。」
「不了,我下次再洗吧。因为我们也差不多该有行动了……」
把视线往北方移动,看向耸立在三公尺之外的迷宫塔。亚丝娜也眺望同样的方向,默默点了点头。
「说得也是。但是……是真的吗,只靠als就要挑战讨伐楼层魔王……」
「喂喂,这是亚丝娜获得的情报吧。」
「是没错啦……」
亚丝娜对著露出苦笑的我微微歪著头。
正如我的推测,在卡鲁鲁茵的地下墓地迷宫里踩到陷阱的亚丝娜,应该算是因祸得福吧,窃听黑斗篷们的对话后就获得了连亚鲁戈都不知道的重要情报。组成攻略集团的两大公会之一,由刺猬头牙王率领的「艾恩葛朗特解放队」,将爽约今天晚上预定于卡鲁鲁茵里举行的跨年倒数派对,企图单独攻略楼层魔王。
正午的现在,als以及另一大公会「龙骑士旅团」应该都停留在距离此地夏亚不远的玛那那雷那村里。村子几乎是在楼层的中央,从地面上移动的话,要到卡鲁鲁茵得花半天的时间,但使用那条地下隧道的话就不用两个小时。我事前也听说,两大公会将一起在傍晚回到卡鲁鲁茵,准备食物、饮料与拉炮等物品,晚上九点就开始艾恩葛朗特首次的跨年庆祝派对。
但是als的主力将不会从玛那那雷那村回到卡鲁鲁茵,而是笔直朝楼层东北的迷宫区前进,然后直接到达第六层……而且这不是公会所有成员的意愿,似乎是在摩鲁特所属的谜样pk集团煽动下的结果,这样的话就不能放著不管了。
昨天晚上,我、亚丝娜加上亚鲁戈为了该如何处理这件事讨论了很长一段时间。理想的情形是als放弃鲁莽的计画,按照原定的行程参加卡鲁鲁茵的跨年派对,但那群家伙不是那种会乖乖听话的人。反而很可能会被牙王逼问「你是从哪里得到这个消息的!」。
这样的话,乾脆不著痕迹地把als的计画透露给dkb知道,让他们一起朝著迷宫区前进……虽然也有这个方法,但那个时候派对就一定得中止了。
说起来,这次的倒数派对似乎是dkb的席娃达和哈夫纳等比较稳健派的干部,以及als这边还算和睦的干部共同提出的企画。活动如果成功的话,应该能够缩短不少两大公会之间的距离。所以摩鲁特他们才会想毁了计画,派对无法举行的话,那些家伙的目的也算完成了一半。
该如何是好呢……把叹息声吞进肚子里的我,耳朵听见了亚丝娜的呢喃。
「如果基滋梅尔跟我们在一起就好了……」
不知道她这么说的意图,我一面眨眼一面问道:
「咦……为什么?」
结果细剑使一脸认真地宣布有点恐怖的主意:
「那还用说吗?就是我们和基滋梅尔先去打倒楼层魔王啊。这样的话,als就没有偷跑的理由了吧。」
「…………嗯,确实是这样。」
被她影响也跟著点了点头后,我随即又摇了摇头。
「不……不对不对,就算基滋梅尔再怎么强,这样实在太鲁莽了。」
昨天来到夏亚村时,已经和黑暗精灵骑士基滋梅尔重逢了。
但应该说──很可惜的是,精灵战争活动任务第五层篇相当简单,结束几个连续任务之后,再打倒森林精灵的将领就完成了,而基滋梅尔也就出发前往第六层去了。
我一边回想著和她之间简短又快乐的冒险,一边继续说道:
「……第四层的马头鱼尾怪,是攻略集团的联合部队加上基滋梅尔与约费利斯子爵才好不容易获胜的哟。而且第五层算是与之前几层做出区隔的楼层,应该会出现比较强的魔王……」
「这样啊……封测时期是什么样的楼层魔王?」
「设定上是古代遗迹的守门人,是一只超巨大的魔像。不过,地下墓地迷宫的区域魔王已经和封测时完全不同了。说不定楼层魔王也整个变更了。不进行侦查的话,我也没有把握……」
「说得也是……应该说,原本……」
亚丝娜一边露出复杂的表情凝视著远方的迷宫塔,一边像自问自答般呢喃著:
「als就没有进行魔王任务吧?但是竟然不等待亚鲁戈小姐的攻略本,马上就直接挑战楼层魔王……这股自信到底从何而来……」
所谓的魔王任务,就是设置在各层里的,与楼层魔王相关的连续任务。进行之后,可以获得魔王的种类、能力以及弱点等提示。但内容应该说偏重故事取向吧,不好好融入故事当中做出符合要求的言行就无法完成,而且报酬少又花时间,所以als和dkb的态度都逐渐倾向把它交给情报贩子……具体来说就是等待「亚鲁戈的攻略册?楼层魔王篇」。
我和亚丝娜进行精灵战争活动任务之后,也没有空再去处理魔王任务,所以也不能批评些什么,但正如亚丝娜所说的,这次的als实在是太急躁了。就算有pk集团的间谍从中煽动,但确实有必要知道,到底是什么样的过程让他们承认这种鲁莽的作战……
「嗯……als的成员里,有没有可以告诉我们详情的家伙呢……」
听见我的沉吟声,亚丝娜就露出复杂的表情。
「应该不可能吧。现在攻略集团的主要来源,是第一层时迪亚贝尔先生召集的联合部队吧?那个迪亚贝尔先生在第一层的魔王战里死亡,凛德先生就继承他的遗志建立了dkb对吧。但是不满凛德先生重视指挥系统的作法,牙王先生才不加入dkb,自己找了一群伙伴建立了重视连带性的als……经过这样的历程,所以dkb成员都有自己才是『攻略集团中心流派』的意识,而als则有从dkb手中夺取攻略主导权的悲壮心愿。」
「哦哦……就像执政党与在野党一样……」
对流畅的说明感到佩服的我点了点头,这时亚丝娜脸上忧郁的神情依然没有消失。
「实际的势力差距可以说相当小。从这方面来看,als确实是相当努力了。但问题是,我和桐人都是所谓的『迪亚贝尔组人马』。als的人,好像都认为我们比较偏袒dkb。」
「咦……咦咦?我们偏袒dkb,哪有这种事……」
哑然失声一阵子后,我才不停地摇著头。
「不是吧,因为真要说的话,会长的牙王一开始也是迪亚贝尔组的人吧。而且那家伙好像还很尊敬迪亚贝尔哟。一定都称呼他迪亚贝尔先生呢……」
在这样的对话当中,就想起第一层的城市托尔巴纳里举行的第一次攻略会议。
那场会议是在十二月四日召开,所以距离现在还不到一个月的时间。但是情景却好像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情。
背对广场的喷水池站著的蓝发英俊青年。在倾斜日照下闪闪发光的银色金属铠甲以及亲切的笑容。
──我叫「迪亚贝尔」,心理上认为自己的职业是「骑士」!
靠著这句开朗的招呼,迪亚贝尔就确实地抓住现场所有玩家的心。然后因为单独突击第一层楼层魔王狗头人领主?伊尔凡古并且丧命这样英雄性的殒命──不论背后有什么样的隐情──「骑士」迪亚贝尔就这样成为攻略集团神圣的偶像。
这时亚丝娜的话又印证了我的想法。
「我觉得……正是因为牙王
先生尊敬迪亚贝尔先生……所以才会认为现在率领dkb的凛德先生,是在利用迪亚贝尔先生的存在吧。」
「嗯……或许吧。牙王从一开始的攻略会议就提出对封测玩家的不满了。那家伙应该无法允许,在变成死亡游戏的sao里,还像普通的mmo一样由一部分玩家来独占资源吧……从这方面来看,dkb因为干部成员与一般成员的待遇完全不同,所以无法相容也是没办法的事……」
「嗯……」
点头的亚丝娜,低头看著包住自己双脚的全新靴子。这带有魔术效果的逸品是约费利斯子爵送给她的奖赏。
只要进行精灵战争任务的话谁都有机会可以获得,所以绝对不是独占,但是全身装备逐渐变成稀有道具的状况,以及牙王提倡的分配主义还是在她心里起了冲突吧。
我无意识当中把手伸向亚丝娜膝盖附近,一边遮住她延伸往靴子的视线一边说:
「确实牙王主张不论是情报还是道具,获得的东西都得公平分配的主张也有他的道理。因为在变成死亡游戏的这个世界里,最重要的资源就是玩家的性命,所以尽最大努力来保护本来就是理所当然的事。但是在像魔王战那样的极限状况里,要平等看待自己与他人的生命根本不可能。先保护自己,接著才保护与自己亲近的玩家,大家都只能这么做……所以我希望亚丝娜也尽最大的努力保护自己。包含装备高性能的防具在内。」
「…………嗯。」
难得乖乖地这么回答完,亚丝娜就轻轻乾咳了一下。
「我知道了,不用这样一直按住啦。我也很喜欢这双靴子。不会想把它送给别人啦。」
「这样啊……」
松了一口气的我看向自己的右手,这才发现手正隔著膝上袜抓住亚丝娜外形姣好的膝头。
「呜哦哇!」
边叫边光速把手抽回来,一面把手藏进怀里,一面对这失礼的行为道歉。
「抱……抱抱抱抱歉!我不是故意要摸你的脚,只是想要……」
「想要怎么样?」
「想要……碰一下靴子……」
「那还不是一样!」
被严厉指责的话,我也只能趴下来说「您说得是」了,幸好亚丝娜没有再追究,直接又回到刚才的话题上。
「……总之呢,对于als的成员来说,我们也是该改正的对象。我想没有会随便对我们说出内部情报的人…………不对,等一下…………」
她皱起眉头,稍微瞄了我一眼。
「…………今天晚上的倒数派对,企划的人不只有dkb的人而已吧?」
「的确是这样……主导的虽然是dkb的席娃达等人,但目的既然是两大公会的亲睦,als那边应该也有协助的成员之类的吧。」
我一边回想四天前斧战士艾基尔寄来的即时讯息一边点著头,结果亚丝娜忽然就把脸凑过来。
「那么,那个als方面的人应该会告诉我们详情吧?因为好不容易企划的派对,已经快要被偷跑的魔王攻略作战给毁掉了吧?就算是同一个公会的成员,内心也不会愿意看见这种事情发生吧。」
想起艾基尔传来的讯息里,结尾还加了一句「也邀请你的伙伴来吧」后就发出「唔唔唔」声音的我,迟了一秒钟后才了解亚丝娜的话,于是轻轻拍了一下膝盖。
「原来如此,的确是这样……如果偷跑作战是强硬派硬是促成的决定,那么稳健派的派对企划者的意见大概是被封杀了吧。也应该有许多想说的事情……但是……」
「但是什么?」
亚丝娜以疑惑的表情看著口气减慢的我。我把视线从她脸上移开,开始一边噗滋噗滋地拔著手边的青草,一边张开变得沉重一些的嘴。
「……或许是我想太多,也有可能派对只是作战的一部分。因为对dkb提出共同举办跨年派对的企画,让他们停留在主街区的话,偷跑的成功率就会大幅度地提升……如果是这样,就算和als这边的企划者接触,对方也不会透露情报给我们。反而会提高他们的警觉,让事态变得更加恶化也说不定……」
「………………」
即使我结束发言,亚丝娜还是好一阵子没有任何回答。保持沉默的她动著左手,像在和我比赛一样开始拔起青草。像这种小型植物都不会被当成个别物体来管理,拔起的叶子虽然立刻会消灭,但地面上的叶子也完全不会减少,所以只要愿意的话可以无限地发出噗滋噗滋声。
持续了数十秒噗滋噗滋噗滋噗滋的声音,亚丝娜才终于说道:
「……我不愿意认为als会做到这种地步。在地下墓地三楼的那个摩鲁特之外的黑斗篷,绝对是潜入als的间谍。就算因为那家伙的煽动而让强硬派暂时占优势,也一定还有想和dkb和睦相处的玩家。」
这次轮到我沉默下来思考了。
老实说,我提出的「派对企画者即是间谍」与亚丝娜主张的「als稳健派确实存在」可能同时成立。企画者是强硬派的间谍的话,可能会在所有稳健派不知道的情形下进行这样的作战。
大概继续这样思考下去,也无法在这里得到答案。因为最后还是得回归到是否相信sao的玩家是人性本善了。
但我一定没有相信这一点的权利。因为我从sao正式开始营运当天,茅场的规则说明一结束后就最先冲出起始的城镇。甚至没有想像过一万名玩家团结一致来攻略死亡游戏的未来景像,就为了对抗仍未出现的恶意,追求起数值的强化了。
但亚丝娜不一样。她拿起剑来离开城镇,并非为了变得比别人强。在托尔巴纳的巷弄里吃完抹上奶油的黑面包后,被我询问为什么离开起始的城镇时,她是这么说的:
──为了……能保持自我。与其躲在起始城镇的旅馆里慢慢等死,我到最后的瞬间都想要保持自我。
亚丝娜是想要和自己战斗。相信内心的坚强,并且证明这一点。这份坚强现在也还在她心中发出灿然的光辉,照耀著坐在她身边的我。
「……去听他们怎么说吧。」
停止噗滋噗滋的拔草并低声这么说完,就感觉到亚丝娜迅速看向这边。
稍微将视线与她相对,一边感受她浅褐色眼睛里的眩目光芒一边继续说:
「als的单独魔王攻略作战太危险了,就算成功也只会加深与dkb之间的龟裂。只要有阻止的可能就不应该坐著,我们必须有所行动。而且这时候什么都不做的话,感觉好像会挨迪亚贝尔的骂……」
「……说得也是。」
点了点头后,亚丝娜浮现些许微笑的嘴唇轻轻动了起来。感觉好像听见了「谢谢」,但我没有什么反应就站起身──正确来说只是不知道该如何回答而已──接著啪一声拍了一下手。
「好吧,那么我们就顺便去玛那那雷那吃午饭吧!」
「了解了……但是,你要怎么找出als那边的派对实行委员呢?」
亚丝娜也站起来拍著皮革裙上臀部的灰尘并这么问道,而我则是咧嘴笑著对她说:
「虽然也可以让亚鲁戈去调查,但那家伙现在应该在进行魔王任务……这时候我们就用正攻法吧。」
相对于符合精灵村庄形象而有丰富水源与绿地的夏亚村,玛那那雷那这座建筑在古代矿山遗迹的村庄则有许多灰尘。从地面呈擂钵状往下陷的大洞穴斜坡上并排著店面与民房,最底端可以看见坑道迷宫张开黑漆漆的大嘴。里面虽然可以捡拾许多矿物系、化石系素材与遗物道具,但我和亚丝娜决定留待下次的机会,于是先朝著最大的餐厅前进。
虽然绕著螺旋状阶梯最后还是会
到达目的地,但我们还是以四处设置的阶梯作为捷径来赶路。最后在斜坡的中段,看见发出热闹音乐以及香气的大型建筑物。
虽然烤肉的香气直接攻击空无一物的肚子,但我还是先从窗户窥探内部的情形。正如我所预料,店内虽然有许多玩家,不过大部分都是dkb的成员。als虽然也停留在这个村子里,但应该以更低处的其他餐厅作为根据地。
就我从窗户窥探所见,dkb众成员的表情相当开朗。即使透过玻璃,也可以听见不绝于耳的啤酒杯碰撞声、乾杯的喊叫声以及热闹的笑声。应该是至今为止潜入迷宫后获得大量金钱与经验值的充实感,以及对于接下来将在主街区盛大举行的倒数派对的期待感,让他们露出这样的笑容吧。
「……我可能是第一次看见凛德先生露出那样的笑容……」
由于在旁边亚丝娜这么呢喃,我的视线就朝餐厅中央的桌子看去。
在上座举著啤酒杯,把蓝发往后绑成一条马尾的男性,无疑就是dkb的公会会长凛德。总是给人眉头深锁印象的他,现在确实露出灿烂的笑容。
「不会是中了持续大笑的诅咒吧。」
当我这么回答的瞬间,亚丝娜的手肘就戳了戳我的腹部。
「现在不是开这种无聊玩笑的时候吧。」
「是……」
把视线从凛德身上移开,持续在店内搜寻,马上就看见了目标的人物。离开其他伙伴,在深处柜台和npc点了些什么的高瘦男子,正是dkb的干部席娃达。
「机会来了!」
我边呢喃边打开视窗,移动到讯息标签。迅速完成在收件者栏打入shivata,完成即时讯息并且传出去。
店内的席娃达立刻有了反应。在背对著这边的情况下窥看视窗,接著僵硬地回过头。看见在窗边窥看的我,就露出极为明显的困扰表情,但还是直接离开柜台跟其他干部们说了些什么,接著来到外面。
这时候我和亚丝娜已经离开窗边,躲在旁边建筑物的阴影底下。
「在这边。」
小声这么呼唤,席娃达就大步走了过来,但是没有停下脚步直接经过我们面前。由于擦身而过时听见「跟我来」的低沉发言,我们就等隔了一段距离后才追上去。
席娃达爬了数十公尺呈圆弧形的坡道后,在某间空屋里消失了。确定周围没有其他玩家,我也打开同一扇门踏进微暗的内部。
身后的亚丝娜关上门,就在这个瞬间──
「你有什么目的?」
带有百分之百焦躁感的声音从前方黑暗处飞过来。
靠在深处墙壁上,双手环抱胸前的席娃达,眉毛已经上扬到现实世界绝对不可能出现的角度。亚丝娜用力戳了一下我的背部并在耳边呢喃著:
「喂,你传了什么讯息?」
「没有啦……单纯就写希望他告诉我一起企划倒数派对的als成员……」
「咦……那样就如此生气了?没有写其他无谓的内容?」
「大……大概没有吧。」
可能是听见我们之间的对话了吧,席娃达眉毛的角度开始变化。从显示愤怒的v状态通过水平线,在变成显示困惑的微八字形情况下停止。
「…………你们不是知道我和那家伙的事情才来跟我接触的吗?」
被这么一问,我也皱起眉头。
「那家伙是……?是知道今天晚上你们和als共同举办派对,但除此之外就……」
结果席娃达不知道为什么露出「糟糕」的表情并闭起嘴巴。他的视线在天花板上游移,像是要把什么事情带过一样乾咳了两三声。
我虽然无法理解dkb干部为何会露出这让人摸不著头脑的反应,但亚丝娜却像是有了什么灵感一样。她低声说著「哦哦~……」并走到我前面,把兜帽从头部拨下,然后以沉稳的声音说道:
「不要紧的,席娃达先生,我们只是想知道出现这个派对企画的经过而已。只要告诉我们这一点,我们不会探索其他任何事情,在这里知道的事情也绝对不会泄漏给任何人知道。」
听见她这么说的席娃达似乎稍微恢复了一些平常心,但双眼里的猜疑神色并没有完全消失。他瘦高的身躯微微往前倾,发出沉吟般的声音:
「为什么我要相信你这种口头上的约束?」
「我们也希望派对能够顺利举行哟……虽然是我的猜测,但我想als那边的企划者,应该传来不太妙的讯息吧?」
「你……你怎么知道……?」
面对很惊讶般瞪大双眼的席娃达,亚丝娜又往前靠近一步。
「我们愿意帮忙解决问题。所以可不可以告诉我们详情?可以的话,希望als的人也能够一起过来。」
觉得这样实在有些太急躁的我感到一阵慌乱,但席娃达短发底下像是田径社社员般的脸露出一阵子苦恼的表情后,就低声再强调了一遍:
「……真的会保守秘密吧?」
「以我的剑发誓。」
亚丝娜的回答虽然有些夸张,但是却对席娃达发挥出意想不到的效果。他像是放弃挣扎一样点点头,接著打开视窗。
趁dkb的男成员以僵硬的手势打著全息图键盘的空档,我小声地对亚丝娜问:
「刚才那究竟是怎么回事?」
结果细剑使露出得意的笑容,低声回答我说:
「你马上就知道了。」
但是──
大约三分钟后,一名略显娇小的als成员敲著空屋房门,但我无论怎么凝视对方,都无法解开疑问。
应该是坦克的他,全身包裹在低层相当少见的钢铁板甲底下,头部也戴著坚固的头盔。武器是装备在背上的长锤矛。明明是在城镇里还是紧紧盖著面甲,所以完全看不到直向狭缝后面的容貌。
万一不利于我方的预测为真,那么这个全身板甲男就是als强硬派的间谍,到了现在也还是骗著席娃达。而最糟糕的情况是,他可能是摩鲁特另一名潜伏在als的伙伴。不对,也有可能铠甲底下的人就是地下墓地和摩鲁特待在一起的那个黑斗篷本人。
如果是这样,就有可能忽然拿起长锤矛来挥舞。在全力保持警戒的我面前,全身板甲男就透过面甲往这边瞪了一眼,然后才转向席娃达。
「席娃,这是怎么回事?」
发出的第一道声音带有金属头盔特有的强烈金属质特效,让我无法判断他与另一名黑斗篷是不是同一人物。席娃达搔著留著短发的头部,像是要辩解一样说:
「抱歉硬是把你叫出来。但是,这两个人好像愿意帮忙举行派对。而且……细剑使好像已经注意到了。」
吓了一跳的我虽然一瞬间看向亚丝娜,但还是完全不清楚她知道了什么。
听见席娃达这么说的全身板甲男,随即做出让全身关节发出喀锵声的动作,然后仔细端详著亚丝娜在较高处的容貌。
「……真的吗?是怎么注意到的?」
听见对方的问题,亚丝娜不知为何露出极有自信的笑容并回答:
「看见席娃达先生的态度就知道了。实在太明显了。」
「……………………」
沉默了一阵子的金属头盔,又喀锵一声转向席娃达。
「所以我才说席娃你的脸透露太多情报了。」
「有……有什么办法嘛,是nervgear自己读取然后改变表情的啊。」
「这样的话,你也戴密闭型头盔吧。」
「别……别做这种无理的要求好吗……」
在听全身铁板男与席娃达的对话当中
,某种莫名的不对劲感觉逐渐膨胀,于是我拉了拉亚丝娜斗篷的衣角。
「我说啊……这到底是怎么……」
但这次细剑使依然只是露出浅浅的微笑,然后就往前走出一步对全身板甲男搭话道:
「那个,我们真的没有其他意思。我们也很期待今天晚上的派对,而且也知道als那一边出了问题。就是为了解决那个问题,才希望能够告诉我们详情。」
「……………………」
即使如此,全身板甲男还是静默了五秒钟左右,最后才缓缓点了点头。
他举起穿戴巨大护手的右手,打开了视窗。用手指碰著装备人偶,然后轻挥了一下。
洒下钢铁色粒子后,头盔消失了。
从底下露出来的,是一名将泛橘色头发在眉毛上方剪齐,给人有点像木芥子般印象的,非常可爱的女孩子脸庞。
──等一下等一下,sao里不能用长相来判断性别。所以不能说绝对没有这种长相的男性……
跟刚才的金属质声音有很大差距的,极为可爱的女孩子声音切断了我这样的思考。
「我相信你。因为我……很尊敬亚丝娜小姐。而且我也希望让和席娃拚命准备的派对能够顺利举行。」
听见这段话的席娃达,那类似田径社社员的脸,就浮现出很适合「陶醉……」这种形容词的表情。
总而言之是这么一回事。als的全身板甲男,其实是全身板甲女。而她和dkb的席娃达,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发展出不寻常的关系──
「……………………为什么啊!」
这时我只能抱住头这么大叫。
写著「liten」念成「莉庭」的全身板甲女,就穿著拿下头盔的铠甲,坐到老旧的椅子上。
旁边坐著席娃达,而我和亚丝娜则坐在他们对面的椅子上。虽然长年放在空屋里的椅子已经老旧到让人担心,但npc房屋的家具基本上是不可破坏物体,所以就算全身铠甲的重量压在上面也不会被压坏。
我从同样老朽的桌上探出身体,提出了第一个问题:
「嗯……莉庭小姐是什么时候加入als……?」
「十二月二十二日。」
橘色的妹妹头没有丝毫移动,立刻这么回答。我打开脑袋里的月历,低声说著:
「这也就是说,第四层开通的隔天吗……是志愿加入?还是……」
「是被挖角的。因为这个的关系。」
莉庭再次坚定地回答,然后低头瞄了一下全身的铠甲。
其实刚才也有这种感觉,她身上的钢铁制板甲,确实在第四以及第五层附近是很难入手的装备。首先npc商店里没有贩卖完成品,也想不出有什么怪物会掉下这样的宝物。
这样的话就只剩下制造这个手段,但自己制作就不用说了,连要委托npc铁匠或者拥有制作金属防具技能的玩家都有相当高的难度。光是必要的素材道具,数量就足以让人在收集前感到厌烦了。
金属系素材的入手方法,基本上是从以鹤嘴锄在岩山或者洞窟的墙壁上敲打来采集「矿石」开始。
把又重又占空间的矿石装满道具栏后回到街上,然后让npc打铁铺的熔铁炉将其熔化为「板金」或者更大的「铸块」。需要两个铁矿石才能制成铁板金,而要制造铁铸块的话就需要六个铁矿石。
艾恩葛朗特里的铁如果在现实世界的话算是生铁,性能应该只比青铜要好一点吧。但是铁铸块可以制成更高级的素材,也就是钢铁铸块。方法是只要再熔化铁铸块即可,不会花什么时间,但是产出的效率相当低。我记得要制造一个钢铁铸块就需要四个铁铸块,所以直接就需要消费四倍的铁矿石。
而如果要凑齐全身的钢铁制重金属铠甲,总共需要多达六十个钢铁铸块。也就是说作为原始材料的铁矿石要六十x四x六……总共一千四百四十个。
很难想像究竟得花几天才能从山里掘出这么多矿石。如果封测时期的设定没有改变的话,从一个地方的矿脉所能掘出的矿石最多也只有十个左右,而这样的矿脉在低层也很难发现。所以自制的可能性也相当低。这样的话,莉庭究竟是怎么──
除了亚丝娜与亚鲁戈之外就很久没听过的女性声音,这时候直接否定了我这样的瞬间推测。
「这件铠甲是玩家所打造。虽说如此,当然不是我自己打造的。」
「真……真的吗……这就表示,莉庭小姐挖掘了一千数百个的铁矿石对吧?这样到底花了几天的时间呢……?」
吓了一大跳的我一这么问,莉庭就用腼腆的表情轻轻摇了摇头。
「桐人先生和我讲话不用这么客气,因为你是攻略集团的老前辈。」
「这……这样啊……」
我忍不住往旁边看去,结果席娃达平常像田径社社员的脸,这时以泄漏出些什么般的表情点了点头。
「这样应该没关系,因为我和你是以平辈论交,对小莉……莉庭讲话太客气也有种奇怪的感觉。」
「呃……喔,那就这样吧……」
倒是你刚才说什么啊,「小莉」是怎么回事啊喂喂,虽然很想这么追究,但为了要事还是先隐忍下来。
「那么,刚才提过的事情……」
我刚这么提起,莉庭就一瞬间闭起嘴巴,然后才用略为沉重的口气开始说道:
「那个,因为这件事也还没跟席娃提起过,希望不要把消息泄漏出去……」
「那是当然。一开始就说好是这样了。」
亚丝娜立刻这么回答,我也点了点头。莉庭也对我们点头然后再次开始说明:
「……我大概是在一个多月前离开起始的城镇。当然我还是第一次玩vrmmo,不过之前已经有许多网路游戏的经验,所以不愿意只在城市里等待游戏被完全攻略,也想自己加入攻略集团。和席娃以及亚丝娜小姐你们比起来,起步算是相当晚,但正式营运开始后就取得了『重金属装备』技能,所以实在费了不少功夫才凑齐防具……」
「这么说,打从一开始就想担任坦克喽?」
听见亚丝娜的问题,莉庭毫不犹豫就回答:
「是的,因为至今为止的游戏里,我大概都是担任坦克……在起始的城镇周边狩猎山猪等怪物,好不容易在商店里买了『铜制锁子甲』,想说这样好不容易能够往上层前进,但接下来却一直找不到愿意让我加入的小队。在这种状况下也是没有办法的事,好几次都被人说无法信任女性坦克。」
「这跟战斗能力明明就没有关系。」
亚丝娜很愤慨般这么说完,莉庭就像看著什么耀眼的东西般眯起眼睛。
「我也很想这样反驳他们……最后就赌气觉得那就乾脆单独以坦克的身分奋斗到最前线,一边挖掘制造防具用的矿石一边提升等级……」
「坦克的str比较高,道具栏容量也比较宽裕,不过真亏你能够掘出一千个以上的矿石耶。」
大感佩服的我夹杂了这样的评论,结果莉庭不知道为什么就伏下视线。但是,当她身边的席娃达对她呢喃「不想说的话没关系喔」的时候,妹妹头就左右晃动了一下并且再次开始说道:
「的确,我是自己一个人收集了制作这件铠甲的铁矿石。正如桐人先生刚才所说,我挖了一千五百个以上。但是……这完全不是什么可以对人炫耀的事情。」
「这是什么意思?」
在亚丝娜能令人安心下来的温柔声音(很可惜的是很少对我发出这样的声音)催促下,莉庭又继续表示:
「……那是我在第二层的马罗梅村附近提升等级时发
生的事。在小小山谷深处的岩壁上发现了铁的矿脉,所以就把锤矛换成鹤嘴锄,像平常一样开始挖掘。一般来说,挖出七八个矿石差不多就结束了,但那个地方怎么挖矿脉都不会枯竭……一开始认为是『中大奖的矿脉』而觉得很高兴,但之后就越来越害怕……超过一百个的时候我终于发现了。这就是所谓的……」
「无限涌出bug……?」
我茫然这么呢喃,莉庭也轻轻点头。由于旁边的亚丝娜露出狐疑的表情,我就简短地说明了一下。
「就是怪物或者道具,即使超过正常数量还是会不断出现的程式异常。sao里还是第一次听见……嗯,会发生的时候就是会发生吧……」
「这样啊……也就是可以在同一个地方挖掘出无数个铁矿石喽。还有像这种中了乐透彩头奖的事情啊。」
亚丝娜天真无邪的评论,让其他三个人都露出苦笑。这时席娃达就代表游戏废人组为她解说:
「亚丝娜小姐,事情不是这么简单喔。利用bug被称为『glitch』,如果是单机游戏的话就只是看当事人怎么想的问题,不过mmo的话要是营运方发现了,可能会把档案回溯,甚至有时候会被砍帐号。」
「那么……莉庭小姐……并没有放弃矿石对吧,因为铠甲就在眼前……」
妹妹头上下点了一点,肯定了亚丝娜说的话。
「是的……虽然犹豫,但我还是无法停止鹤嘴锄。铁矿石无限涌出的话,不要说铁制了,甚至能制造钢铁制的全身装备……当时脑袋里只有这个想法……」
「也难怪你会这样,我要是找到那样的地点,当然也会拚命挖掘。」
我的话让席娃达产生莫名的对抗意识,只见他也说了一声「当然我也会挖喔」。不害怕亚丝娜照射过来的「受不了你」的视线,我又继续问:
「那个,我还是先问一下,那个无限涌出地点,现在还是一样……?」
「不是……」
这次莉庭的浏海横向动了起来。
「挖了三十分钟左右,岩壁的表面一瞬间像崩坏了一样,虽然立刻就恢复了,但之后就再也没有矿石出现了。」
「营运方发现bug并加以修正……了吗?不对,说是营运方……」
在歪著头的我面前,席娃达耸了耸肩。
「bug被修正了,那应该就是了吧?」
「不过,现在argus的员工也没办法碰到sao的伺服器了吧?拥有管理者权限的就只有茅场晶彦一个人……」
「那就是茅场修正的吧。」
听对方这么一说,我也没有加以否定的根据。于是点头说了句「或许吧」,就把话头拉回主题上。
「也就是说,莉庭小姐的板甲是用那时挖掘出的铁矿石所制成。但是,亏你一个人能搬超过一千个以上的矿石……矿石腐朽的时间虽然比较长,但这也是一件相当费工夫的事情吧?」
结果莉庭再次摇了摇头。
「不是……那些矿石不是我一个人搬的。应该说,那是就算搬回村子里,也无法放入旅馆保险箱的数量……」
「噢,说得也是……」
只要确实付住宿费租借房间,就能够使用设置在里面的道具保险箱──也就是名符其实的外部道具栏,但价格便宜的旅馆,保险箱的容量也较小。当然如果只是保管剩余装备或者食品、药水等的话就没有问题,但实在没有能够容纳数百个矿石的空间。沉重的矿石系道具的保管方法是每个人烦恼的问题,也被认为是想成为铁匠的玩家会碰到的最初且最大的障壁。
「这样的话,把小熔矿炉带到挖掘现场,然后在那边把它们全都熔化掉呢?变成铸块的话,就应该可以拿走不少的量吧。如果没办法这么做,就直接拿到npc打铁铺去,依序熔化的话……」
亚丝娜所提出的第一个点子,是我在封测相当初期时也曾经试过的方法。我一边回想令人怀念的try and error的日子,一边反驳她提出的两个点子。
「很可惜的是,能带著走的携带式熔铁炉只能办到武器防具的制造与强化,矿石的精炼一定得用固定的大型炉。拿到打铁铺去是没问题,但被其他玩家看见的话应该会很麻烦。战斗职不断拿大量的矿石去熔解的话,就等于告诉其他人城镇外面放了一大堆矿石……」
「我也很害怕这一点……因为刚好是第二层发生强化诈欺事件的谣言正在流传的时候,所以担心要是被恐怖的人跟踪的话怎么办……」
席娃达似乎也是第一次听见莉庭的这番话。由于他正是被强化诈欺夺走主要武器的当事者,这时就用担心的表情对旁边的莉庭说道:
「小莉,那个强化诈欺背后有许多错综复杂的内情,虽然没办法跟你说详细的内容,但做这些事的那些家伙其实不是什么坏人。他们所有人都向受害者道歉并且赔偿了,所以作恶的家伙已经消失了。」
「这样啊……席娃,谢谢你告诉我这些事。」
如果我是小学男生的话,这时候就算对彼此凝视的两个人叫一声「喂喂太火热了吧!南极的冰都要被融化了!」,或许也可以被原谅,但我明年就是国三生了,所以这个时候还是自重一些吧。
而且很遗憾的是,席娃达的话这个时候已经无法说完全正确了。攻略集团里或许只有我和亚丝娜知道,但现在的艾恩葛朗特当中,有一群身分不明的煽动pk集团这种「真正的坏蛋」正在暗中活跃。之所以会请席娃达安排这场会谈,说起来也是为了对抗摩鲁特等人的企图。
虽然很想尽快进入主题,但还不确定能不能百分之百信任莉庭。板甲底下是女性──而且和席娃达还是那样的关系虽然令人惊讶,但也有因此而产生的怀疑。虽然很不愿意这么想,但也无法确定对方绝对不会设下美人计这样的陷阱。至少也想先把入手高价重金属防具的方法完整听完。
「……这样的话,最后铁矿石是如何搬运的呢……?」
把话题拉回来后,莉庭就重新面向正面,再次开始说明:
「是的……嗯,除了实际的搬运手段之外,我也不知道该不该使用这些矿石。身为坦克的我当然是求之不得,但这很明显是无限涌出bug……不但对于使用由glitch制造出来的装备感到犹豫,也因为害怕被营运方发现进而砍帐号吓得无法动弹……──这个时候,我就下定决心跟一位在第一层认识,而且帮我保养装备的朋友商量。」
「保养装备……?也就是说,你那位朋友是铁匠喽?」
我的脑袋里立刻浮现刚才在话题里出现的,身为强化诈欺中心人物的打铁匠涅兹哈,并且开口这么问道,结果莉庭轻轻点点头。
「嗯。说是铁匠,也不过是一点一点地修习武器与防具的制作技能,并没有开设店铺……不过那个铁匠也是女孩子所以和她的感情不错,保养或者简单的制作都会委托她。」
「哦,女铁匠吗……」
光是这一点,就可以确定不是涅兹哈了。起始的城镇里,也还有许多试图挑战这款死亡游戏的玩家呢……我一边这么想一边等待莉庭继续说明。
「……以朋友讯息跟她商量铁矿石的事情,结果立刻有了回应……她说在sao之前虽然没什么网路游戏的经验,但那时候真是给我快刀斩乱麻的感觉。」
莉庭的嘴角浮现淡淡的微笑。
「她说现在不是犹豫的时候了吧,这个世界最重要的事情就是活下去,再来就是完全攻略游戏,所以不论是bug还是什么,利用它来变强就对了。而且就算被砍帐号,就表示能够离开这里,所以根本没有必要害怕吧……我也觉得她说的一点都没错,
所以就请那个女孩子帮忙搬运矿石,幸好没有被人注意到,就成功到马罗梅村的打铁铺里把它们全都变成铁铸块了。」
「那么,你身上的板甲不是由npc,而是由身为你朋友的铁匠所制作的?」
听见亚丝娜的问题,莉庭就有些骄傲地点点头。
「是的!由于熟练度只是刚好合格,所以她也说委托npc比较好,但我无论如何都想拜托她……结果失败了好几次又熔回铸块,然后又继续打造,最后花了一整晚的时间确实地造出身体、脚部、护手、靴子以及头盔等五个部分。」
「哦……真是个好朋友,同时也是个好铁匠……」
我一这么说,莉庭这次就真的浮现出明亮的笑容。看见她的笑容后,就觉得没有必要怀疑她是摩鲁特那边的间谍了。
接下来的发展就很简短了。莉庭身穿攻略集团里也几乎无人拥有的五件式重装备,以第三层的树妖为对象不断提升等级,而als就对她提出加入的邀请。结果她这次也在身为铁匠的朋友建议下加入公会,接著在攻略第四层当中与对手公会的席娃达相遇,经过一连串事情后培养出感情……事情好像是这样,但这个部分不喝酒的话就听不下去,所以就省略掉了。
总而言之,在避开耳目不断地幽会当中,开始想促进两公会和睦的两个人,就企划了今天晚上的倒数派对作为第一步。dkb这边的凛德出乎意料地愿意配合,其他成员似乎也相当期待──但问题是als。
话题好不容易来到最前线时,我就从道具栏里拿出四小瓶莱姆水。很可惜的是它们并不冰凉,不过四个人同时滋润聊到口乾舌燥的喉咙后,我终于提出了主题:
「那个……首先,关于als那一方的问题……莉庭小姐跟席娃达说到哪里了?」
席娃达比莉庭还快对我的问题产生反应。
「就是这件事。小莉,你昨天传来发生一些问题,我会想办法解决的讯息后就没有再跟我联络了吧?我一直担心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
「对不起喔,席娃……」
莉庭虽然这么谢罪,但是她的脸上还是明显渗出被夹在中间的苦恼。
关于als的「楼层魔王偷跑作战」,一定对所有成员下达了严格的禁口令吧。身为公会成员必须得遵守这个规则,但莉庭她又是和席娃达一起企划倒数派对的实行委员长。很容易就能够理解她的痛苦。
「如果发生了什么问题,为什么不找我商量呢,小莉?我确实是dkb的成员,但在那之前,大家都是sao的玩家啊。明明是小莉让我发现这一点的……」
席娃达把手放在板甲的肩头,试著以直率的说法来说服她,但莉庭依然只是低著头。
一瞬间和亚丝娜交换了一个眼色后,我乾咳了一声才再度开口:
「莉庭小姐没办法说出详情的话,就由我来说明吧。席娃达……你冷静听我说……als的主力,将在今晚的倒数派对里爽约,试图单独攻略楼层魔王。」
这时露出惊愕表情的不只是席娃达而已。
因为向后仰而快要从椅子上跌下去,板甲喀锵响了一声后止住身子的莉庭,与头发类似的黄玉色眼珠瞪大到极限。
「桐……桐人先生,为什么知道这件事……?」
「抱歉,这我还不能透露。不过,这不是从als内部泄漏出来,也不是跟情报贩子买来的消息。」
「…………这样吗……──不,没关系了。像两位这样的人,情报收集能力一定也是最高等级……」
「你……你太看得起我们了。」
和亚丝娜面面相觑露出苦笑后,我才继续说道:
「我是攻略集团的边缘人,平常总是任意而为,所以也知道没有立场对als与dkb的人说什么大话。但是……我和亚丝娜真的都不希望两大公会的感情继续变差下去了。适度的敌对意识,或许可以成为楼层攻略的原动力……但是,这次的偷跑实在太过火了。如果成功的话,和dkb之间的争执将再也无法解决,万一失败的话……最糟糕的情况,als甚至有可能整个崩坏。因为是一支公会单独挑战作为区隔的第五层魔王……」
我一闭上嘴巴,在对面抱著短发头的席娃达就像呻吟般说道:
「但是……为什么会变成这样?牙王虽然是个鲁莽的男人但绝对不是笨蛋。那家伙应该也知道,单独挑战楼层魔王是何等有勇无谋的事情吧……」
我和亚丝娜就是为了知道这个疑问的答案,才会来到这个玛那那雷那村。
承受著三人的视线,莉庭有好一阵子紧咬著嘴唇,最后才像下定决心般点了点头。
「……既然桐人先生你们已经知道这么多事情,那我就把知道的部分说出来吧。」
以莱姆水滋润了一下喉咙,als的新人坦克就挺直背杆缓缓开始说了起来。
──als因为重视成员的平等性,所以不论什么会议都是在全员参加的情况下进行。但是,决定刚才的魔王攻略作战的会议,却只有十几名元老级成员被叫去参加……我还只是最底层的成员,当然也就不在现场。所以接下来的事情,是从我们小组的班长那里听来的。
──召开那场会议的三天前,也就是二十八日的晚上。元老级成员的某个人,好像从封测玩家那里得到重要的情报。由于那是很敏感的情报,所以牙王先生在没办法的情况下,才会在限定元老参加的会议里进行讨论。
──所谓的情报,是从第五层的魔王身上会掉落极为重要……是由als还是dkb入手将会让今后的情势产生重大变化的稀有道具。我们的班长和其他几名干部,也主张过如果是如此重要的道具,那么应该在魔王战之前向dkb提出由两公会共同管理的要求。他们表示,如果是在派对的宴席上,dkb应该会接受这个要求才对。
──但问题是那个稀有道具,好像是原理上无法共同管理的物品。结果便出现这样的话,乾脆在举行派对的时候单独打倒魔王,确实获得道具的意见……甚至发展成不这么做的话als就会被dkb吸收的情况,最后牙王先生好像也不得不承认魔王攻略作战。这就是我知道的所有事情了。
莉庭闭上嘴后,席娃达就把整个上半身转往左边,以沙哑的声音质问:
「小莉,那个稀有道具究竟是什么……?」
但是全身板甲的少女只是悄然摇了摇头。
「抱歉,席娃。我也是今天早上才被通知魔王攻略的事情,虽然拜托班长告诉我详情,但他说其他都是极机密情报……班长虽然支持我们企划的派对,但对我低头说抱歉之后,我这个新人也没办法多说些什么。不过我还是想做些事情而和同班的人商量,当他们说事到如今只有直接跟牙王先生表达诉求时,就接到席娃的讯息了。」
「…………是这样啊……」
深深呼出一口气的席娃达,抬起头来笔直地看著我。他以极为严肃的表情吞了一大口口水,才挤出沙哑的声音:
「……封测玩家的你应该知道吧?从第五层魔王身上掉下来的重要道具究竟是什么?」
「等等…………咦咦…………?」
我把双手环抱在胸前,把头歪到可动范围的界限。
「第五层魔王身上掉下来的超稀有道具……?虽然参加了魔王战,但是重点道具应该是双手剑吧……从魔王身上掉下来的宝物性能当然都算高,但应该不是能破坏公会间力量平衡的东西啊。说起来如果是武器的话,就可以共同管理了吧……」
我把歪著的头移回来并闭上眼睛,试著重新播放遥远的记忆。
封测时期第五层的魔王,是与构成
遗迹的建材相当类似的蓝色大型岩石魔像。当然防御力相当高,要攻略那几乎有魔王房间天花板那么高的巨大身躯虽然很困难,但当时就算阵亡也不过是笑话一场。在将近一百人的玩家以蛮力猛攻下,魔像变成岩块并且碎裂,有十个左右的道具掉落在幸运玩家身上,经过一阵子的道具评鉴会后就爬上通往第六层的楼梯。祭典般的热闹气氛可以说与之前的楼层魔王攻略没有什么两样。
──不对。
那个时候确实有某样奇妙的物品掉落到某个玩家身上了。外表看起来是威风的长兵器但攻击力却很低,大家当时都笑著说这是什么东西啊,所以获得的玩家就气得把它丢掉,后来被某个人把它捡走,几天之后发现它真正的价值后引起了一阵大骚动──脑袋的角落依稀记得有过这样的情节发生。说起来因为是对我没有用的道具,所以我就不是太注意,但那的确…………
「g…………」
我一这么呢喃,其他三个人就一起露出疑惑的表情。
「g?旗子怎么了?」
一听见亚丝娜这么问的瞬间,在战场上飘扬的三角旗就重新出现在我脑海里。我猛烈地吞了一口气并握紧双手,稍微从椅子撑上身子然后发出呻吟。
「啊……啊啊……那东西的确很不妙……!」
「喂,到底是什么啊,桐人?你说g是指什么特定的条件吗?」
同样变成半蹲姿势的席娃达这么大叫。说不定这是这名田径社社员首次以名字而不是用「你」来称呼我,但根本没有多余心思注意到这一点的我只是不停摇著头。
「不是啦……不是g,而是真正的旗子……」
「旗子?为什么那种东西会是稀有道具?」
「那不是一般的旗子。而是公会旗。具有只要把它立起来,半径十五还是二十公尺以内的所有公会成员,全部能力都会上升的支援效果……」
席娃达本来略细的眼睛瞪得老大,接著从嘴里发出沙哑的声音:
「你说…………什么…………?」
第八章
虽然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此处是漩涡型的地形,但玛那那雷那村的知名商品,是在薄薄的海绵蛋糕上涂了满满香蕉口味的奶油后卷起来的巨大瑞士卷。原本怀抱著来到此地时一定要吃它的期待,但真的到了那一刻却又没有任何食欲。
当我把眼睛绕著眼前盘子上,那直径应该有二十公分的瑞士卷漩涡打转时,坐在对面的亚丝娜就以严肃的表情呢喃:
「……结果,那两人是在交往吧?」
「………………咦?」
完全出乎意料的发言让我的脑袋陷入混乱,不由得这么反问。亚丝娜依然保持严肃的表情,再次开口说道:
「我是说席娃达先生跟莉庭小姐啊。认识的契机以及之后的经过,这些重要的地方都被很简单地带过去了。」
「嗯……嗯,确实是这样……」
对我来说,就算听见那些事情也不知道该露出什么样的表情,所以席娃达省略掉后我其实松了一口气,但亚丝娜似乎颇有兴趣。我用叉子切了一大块香蕉口味瑞士卷,慎重地选择用词遣字来回答她:
「……不过,那个古板的田径社社员都称呼她『小莉』了,我看应该是在交往吧?」
「咦,席娃达先生是田径社的吗?」
「没有啦,是我自己的想像。」
「喂喂,亏我相信了你两秒钟!」
扬起眉毛的亚丝娜也吃了一大口瑞士卷。可能是知名甜点的灵验显现了吧,当她眉间的直向皱纹消失时,我就提出忽然浮现在脑海里的疑问:
「……但是,在这个世界交往,具体来说不知道是什么状态喔?」
「哪有什么状态……不就跟外面的世界一样吗?」
听对方乾脆地如此回答后,如果说不对细剑使小姐在现实世界的经验值有些在意的话就是在说谎了,但总不能直接询问这种事情,所以我就把脑袋里的疑问消除,继续著我们之间的对话。
「但是……基本上没办法做和外面世界相同的事情吧……」
「咦?啊……对喔。就是那个防范规则……」
亚丝娜一边瞄著周围,一边压低声音这么说。
在空屋前先和席娃达他们分开的我和亚丝娜,就移动到玛那那雷那村属于内行人景点的咖啡厅。和dkb与als聚集的餐厅不同,由于没有面对螺旋阶梯,所以不知道的话就没办法来到这家店。正如期待店内没有先到的客人,但彼此还是能够了解想压低声音的心情。
所谓的那个防范规则也就是「性骚扰防范规则」,是sao多数系统当中,成为话题时最让人感到尴尬的物品。
我也了解需要这样的系统。不这样的话,应该会出现不少对充满魅力的女性npc有不适当行为的男性玩家吧。系统上的说明非常地单纯,对于异性npc或者玩家持续一定时间的不适切行为的话,首先会随著警告出现反弹力,继续重复这样的行为就会被强制转移到第一层起始的城镇里「黑铁宫」的监牢区域。实际上,我也在第四层的船匠npc罗摩罗老人的工作室里,为了叫醒在摇椅上睡著的亚丝娜而摇了一阵子她的肩膀,结果忽然就被快要发动的强制转移模式吓得差点口吐白沫。
应该是想起同样的场面了吧,边摸著左肩边狠狠瞪了我一眼的亚丝娜,乾咳了一声后才继续说:
「……的确可能无法触碰到对方……但就算不做这种事,交往还是可以成立吧。」
「啊,是的,说得没错──但是,那个防范规则的条件实在太过暧昧了……不知道怎么样才是『不适切的接触』,我那时候也没有对我做出警告或者反弹,忽然就在亚丝娜眼前出现了强制转移视窗……还是要找个机会好好地检验看看比较好吧……」
「那么,那个时候按下yes的话,应该就能获得贵重的资讯了吧。」
「我……我看还是不用了……」
猛烈摇了摇头后,亚丝娜又轻瞪了我一眼,才以沉思的表情说:
「不过,话说回来,之前就连转移视窗都没有出现……」
「之前是指?」
「就是地下墓地迷宫里,那两个家伙逃走后,桐人你……」
声音突然在这里就中断,于是正准备再切一块瑞士卷的我就抬起头来。结果细剑使在视线与我相对前就迅速把脸转开,因为她的脸颊有点变红,所以我终于也想起来了。
「呃……啊,原来如此……」
听她这么一说,的确是这样。被怪物群追著的摩鲁特他们身影消失后,为了让可能是突然从紧张当中解放出来而剧烈发抖的亚丝娜冷静下来,我便将她抱过来并抚摸她的头。虽然到了这个时候才不由得产生「真亏我敢那么做」的感慨,不过那次的接触至少持续了三分钟以上,明显比在工作室叫她起床时还要长。但是亚丝娜眼前却没有出现催促对我进行强制转移的视窗,这的确是个谜团。
「嗯……这就表示肩膀不行而头部可以喽……?」
「但是,如果被摸的对象感到厌恶的话,头和肩膀都是一样喔。说起来那个时候,桐人也用左手碰著我的右肩啊。」
「哎呀,是……是这样吗……唔唔唔,真是个谜……是因为第四层时亚丝娜在睡觉的缘故吗……」
「应该不是吧。就算对著睡觉的玩家出现视窗,不能按下yes键就没意义了吧。」
「您说得是…………啊,对了,下次问问席娃达吧。」
「要问什么?」
面对惊讶的亚丝娜,我随即披露了我的好点子。
「就是说,如果那个田径社社员想要跟莉庭进行物理接触的话,应该会调查过一定会发动防范规则的条件吧?」
下一刻,细剑使右手上的叉子就发出「咻啪」的声音朝我鼻头接近。如果拿的是刀子的话,说不定就发动「线性攻击」了。
「我……我说啊,绝对不能这么做喔,这种问题实在太粗鲁了!田径社社员也就算了,对莉庭小姐很失礼吧!」
「我……我知道了,不会再说了,你先把那个收起来吧……」
看见叉子放回桌子对面后,我就「呼~」一声吐出一口气并把背部靠到高背椅上。
「嗯嗯~再来就只能想到发动条件因为对象玩家而有所变动了……」
「什么意思?」
「也就是说,之前从来没有接触过的,初次见面的玩家之间会比较容易发动防范规则,双方的关系加深后发动条件也会放宽……如果是这样,也不知道要怎么把玩家之间的精神距离感数值化就是了……」
这时我忽然把对著天花板的视线移回前面,就看见细剑使不知道为什么一脸严肃地保持著沉默。虽然担心自己是不是又说错了什么话,但不知为何,红晕就从她斗篷领子露出来的脖子慢慢往上升到嘴角、鼻子。
这是毁灭性大爆发的预兆吗?如果是的话得立刻逃走才行,想到这里的我便抬起腰部,幸好此时门铃传来爽朗的喀啷喀啷声,把这谜样的紧张状态消除了。
一看之下,走进店里的是先一步来到玛那那雷那的亚鲁戈。这当然不是偶然,是我们跟席娃达他们的会谈结束后,传送了讯息给她。
「哈啰──」
长了三根胡须的情报贩子,以有点疲累的模样打完这样的招呼后,就在亚丝娜身边坐下来。对白胡须的npc店长点了三倍厚切瑞士卷,接著「呼」一声吐出长长一口气。
「硬是把我叫到这里来,应该是有比魔王任务更重要的事情吧,桐仔?」
「那……那是当然了。」
嘴里虽然这么回答,但我还是一瞬间检讨著这时候把性骚扰防范规则的事情提出来让大家笑一
笑这个可能的选项,但感觉应该不会有人笑,所以还是算了吧。
「嗯……大概知道als计画要偷跑的理由了。」
亚鲁戈真不愧是以情报作为主食的生物,当我一这么说完,她脸上就恢复了生气。
「喂,真的吗?连我的情报网都还没收到消息耶,很有一套嘛。」
「结果理由让人有点意外。」
「……为什么意外?」
「亚鲁戈的话应该会知道……你还记不记得,封测时期的第五层魔王战里,有一件不妙的道具掉下来的事情?」
「不妙的道具……?」
可能是情报贩子的自尊被刺激到了吧,两颊的胡须彩绘瞬间往中央集中。亚鲁戈就在噘起嘴的情况下探索了一阵子回忆,最后才像投降了一样轻举起双手。
「虽然很不甘心,但真的想不起来。不过,真要说藉口的话,我在封测时期正职不是情报贩子哟。而且也不是开拓者,所以没有参加第五层的魔王战……」
「哎呀,这样啊。那我就不再卖关子直接说了……als的目标大概是『公会旗』吧。」
「公会……旗?是旗子吗?为什么要那种东西?」
「确实以物品来说,只不过是攻击力最低的长枪……但是把它像这样……」
将右手握著的叉子垂直竖起来,以底端咚一声敲了一下桌面。
「装备玩家把它竖立在地面之后,其周围……记得是半径十五公尺左右的范围内,所有公会成员都能获得atk、def以及耐阻碍上升的支援效果。」
「你说……什么……?」
和席娃达露出同样反应的情报贩子,一边指著我握住的叉子一边快速提出一大串问题:
「拿……拿著那支旗杆的玩家可以移动吗?还有,支援效果的时间呢?人数有上限吗?」
「第一个问题的答案有一半是yes。像这样把旗杆从地面移开,支援效果就会暂时消失,不过移动之后再次竖立到地面就会产生效果。」
「……嗯。」
「第二个问题的答案是,只要旗子竖著就一直有效果。」
「……嗯嗯。」
「第三个问题的答案是,只要是公会成员皆有效果,所以没有上限。」
「……嗯嗯嗯。」
这时比我和亚丝娜的厚了足足三倍的香蕉口味瑞士卷被送到双手抱胸发出沉吟的亚鲁戈面前。虽然直径二十公分,厚六公分的尺寸已经足以跟七号(注:约21公分)圆蛋糕的雄伟外表并驾齐驱,但亚鲁戈在上空举起叉子后,直接就切下四分之一块左右然后一口气吃下去,嚼了一嚼就把它消灭了。
「…………那的确很不妙啊,桐仔。」
「就是啊……」
「系统上的性能就不用说了,还会对玩家的精神面有很大的影响……假如als得到那面旗子,把它在战场上这么一插,als成员士气就会不断上升,而dkb成员则是会持续下降哟。当然反过来亦同……确实是足以让现在的微妙平衡崩坏的物品。」
「也不是不能理解知道这件事的牙王,为什么会下定决心要偷跑去攻略楼层魔王了……」
这么呢喃完,我就将自己盘子里剩下来的瑞士卷送进嘴里。同一时间又消灭四分之一块的亚鲁戈,忽然把视线往左移。
「……怎么了,为什么这么安静啊,小亚?」
「…………咦……啊,没有啦,没什么!」
由于意识好不容易再次起动的亚丝娜急忙开始吃起瑞士卷,亚鲁戈也只好眨了眨眼睛回到原本的话题上。
「──但是,那个刺猬头是从什么地方得到那个道具的消息呢……率先得知连我都不知道的情报,老实说真的有点受到打击耶。」
「那……那还用说吗,封测玩家又不是只有我和亚鲁戈而已……」
我只能先这么回答她。
我没有对亚鲁戈透露在艾恩葛朗特暗中活跃的pk集团,也要亚丝娜不能漏了口风。理由当然是因为,亚鲁戈知道那些家伙的事情后,一定会想自己一个人去收集情报。而这是比收集魔王的资料更加危险的工作。
我不是怀疑亚鲁戈的能力。我认为如果是她的话,不论遇见什么样的险境都能够以天生的冲刺力逃走。但是,指挥摩鲁特他们的黑色雨衣男实力仍是未知数。至少在亲自确认他是什么样的家伙之前,都不想让亚鲁戈和那群家伙扯上关系。
像是早就看透我这样的思绪般,情报贩子咧嘴笑了起来,然后老实地点了点头。
「嗯,说得也是。现在重要的不是情报的出处而是该怎么办……如果是掉下这种相当不妙的道具,那就不可能直接说服als了。」
「那个,我有一个想法……」
迟了一会儿才吃完蛋糕的亚丝娜,喝了套餐的红茶后开始发言‥
「乾脆把公会旗的情报分享给dkb那边如何?als之所以想鲁莽地偷跑,与其说是无论如何都想获得旗子,倒不如说是害怕被dkb给拿走吧。只要由凛德先生那边提出公平的分配办法……」
「…………嗯……我觉得是不错的点子…………」
如果说席娃达像是田径社社员的话,凛德那古板的容貌则更像武术系社团,不对,根本像书法社社员,我这时就边想著他的长相边点了点头。
「再怎么说凛德他也是能够沟通的家伙……或许可以让他和去和als商量。只不过……公会旗这个东西无法共同管理或者是加以分割……一旦在道具上登录公会名称,就没办法再变更,当然分别持有旗子和旗杆之类的就更不用说了。感觉双方最后还是只能靠猜拳或者掷骰子这样的方式……甚至是进行五对五的团体单挑,然后由获胜的一方取得。」
「……我不认为……牙王先生会接受这样的提案……」
我和亚鲁戈点头同意亚丝娜的呢喃。
为了以最少的牺牲者攻略这个死亡游戏,应该要把金钱、道具以及情报等所有资源做最大限度的平均分配──这就是建立als的牙王无可动摇的信念。
相对地dkb的凛德则是认为,必须由一群拥有深不可测的知识与强大战斗力的玩家作为希望的象徵,而让这样的一群人雄伟地站在前线,才能够产生攻略游戏的能量。
我也不知道哪种想法才是正确。能够确定的是,两个人都想成为「骑士」迪亚贝尔的后继者。而这两个人都会为了宣示自己的正统性而强烈想获得公会旗吧。无论如何都不会想把它让给对手。
──迪亚贝尔。你为什么要死掉呢……
靠在椅背上,仰望著木板天花板的我这么对死亡的骑士问道。
当然,没有得到回答。但是耳朵深处,又微微响起他临终前的话。
──接下来就拜托你了,桐人先生。打倒魔…………
没有把话说完,迪亚贝尔的虚拟身体就四处飞散了。没错,他也托付了一些东西给我。
牙王继承了骑士的公平,凛德继承了骑士的英雄性。而他交给我的是……同是封测玩家的现实主义。
我缓缓张开曾几何时已经闭上的双眼,依序看著亚鲁戈与亚丝娜的脸,然后开口说道:
「…………打倒魔王吧。」
即使唐突的宣言余韵已经完全消失,情报贩子和细剑使还是有好一阵子不知道该说什么。
亚鲁戈动著在空中盘旋的叉子,狠狠刺向还剩下一半的瑞士卷,像在变魔术一样一口就把巨大海绵蛋糕与奶油块消灭掉。像啮齿类动物鼓起颊囊一样嚼了一阵子后,才缓缓地反问:
「你的意思是,靠我们三个人吗?」
「当然不是了,怎么可能嘛。」
不久之前亚丝娜说出同样的提案时,我才断言就算精英骑士基滋梅尔一同前往也不可能成功。记得这件事的亚丝娜,这时候就以疑惑的表情看著我。
「那么,要找谁帮忙呢?」
「嗯……」
我一边折著右手的手指,一边列举帮手候选人。
「首先是艾基尔组的四个人,再来涅兹哈也可能会帮忙……」
「…………这样就没了?」
亚丝娜一直凝视著我从姆指折到小指的右手。乾咳了一声后,我才再度开口:
「……嗯,亚鲁戈小姐,你有没有什么人选……」
「喂喂,别强人所难啊,桐仔。」
但是,想倚靠的情报贩子也露出傻眼的表情耸了耸肩。
「我当然是调查过以加入开拓者为目标而不断努力的一群人,但正因为是潜力股,更不能邀他们参加危险的任务哟。你以为我是为了什么才在下层免费发送攻略册啊。」
「说得也是……──嗯,就算涅兹哈答应,我、亚丝娜、亚鲁戈、涅兹哈以及大叔军团也才八个人……没有两小队,也就是十二个人的话会很困难耶……」
「等一下等一下,两小队也已经够困难了。」
亚丝娜在脸前面不停挥动右手。
「说第四层魔王也是攻略集团凑齐联合部队上限,再加上基滋梅尔与约费利斯子爵才终于获胜的人不就是桐人你吗?第五层魔王比那只马头鱼尾怪还要强的话,光靠十二个人应该成不了什么事吧……?」
「嗯~……确实光看数值上的能力的话,作为区隔的第五层魔王应该是更为强大的敌人。如果说至今为止的魔王,都是像这样呈等差数列变强的话……」
我在等间隔的距离下,用手刀在桌子边缘敲了四次,然后在第五次时稍微把间隙加大。
「……第五层魔王,我想应该拥有将近第六层魔王的能力值。但是,魔王强的地方不只有atk、def以及hp而已。如果还是像封测时期一样是大型魔像的话,就有十二人联合部队也能进行的攻略法。嗯……这就要看魔王任务的情报以及侦查魔王房间的结果了……」
当我的声音被桌子反弹回来进入自己的耳朵后,才终于想起坐在斜前方的亚鲁戈正在进行魔王任务。
「对……对了,魔王任务的情报,大概是什么感觉?」
「喂,桐仔,你不会忘记我是情报贩子了吧?」
听亚鲁戈这么一说,我便急忙想打开交易视窗,但「老鼠」这时扬起一边的胡须笑著说:
「虽然……很想说谢谢惠顾。当就用刚才公会旗的情报来付吧。就结论来说……魔王好像还是魔像没有错。」
她一边这么说一边打开视窗,移动到作为备忘录的笔记标签下。
「这个嘛……桐仔在精灵任务里,不是获得了『艾恩葛朗特创世的秘密』那样的故事吗?」
「啊……噢,是『大地切断』吧?」
基滋梅尔告诉我的精灵族传说,我已经告诉过亚鲁戈大概的内容了。
全部共一百层的艾恩葛朗特不是打从世界的起源就存在,而是遥远的过去从精灵、人类以及矮人的王国切下圆盘状的大地后浮上空中,然后变成现在的浮游城。那个时候所有魔法的力量都消失了──这样的故事,至今为止除了在精灵战争活动任务之外,就没有和攻略扯上关系了。
亚鲁戈对我的话点了点头,然后绷起脸来开始说明:
「嗯,我大概说一下重点……这个第五层呢,很久很久以前还在地面的时候,好像是人类王国的工业都市。人类以魔法挖掘出许多矿石、魔石之类的东西,制造成大量的武器防具后输出到战乱地区。但是,那个国家的国王没有把真正强力的魔石输出而是累积下来,企图用它们制造巨大战斗兵器……也就是魔像。当终于完成魔像,准备进攻商业敌手的矮人王国时就发生了『大地切断』,魔像和国王一起飘浮到空中去了。失去魔法的力量之后,也无法再进行采掘与精炼……嗯,大概就是这样的故事。」
「哦,原来如此……」
这么呢喃著的我对面,亚丝娜像是注意到什么事情般开口说:
「啊……话说回来,地下墓地迷宫的僵尸魔王……头上好像戴著皇冠喔?」
「啊~嗯,好像是这样…………──这也就是说,那只大僵尸是以前的国王?但是,那种尺寸完全不像个人类耶。」
看见歪著头的我们,亚鲁戈随即嘻嘻笑了起来。
「嗯,从以前开始,游戏里出现的邪恶国王型魔王都是会巨大化吧。」
「可能是长年躺在潮湿的地方而膨胀了吧。僵尸的吸水性好像很高。」
由于我这极有临场感的玩笑让两名女性绷起脸来,只好赶紧回归主题。
「那么,最重要的楼层魔王……如果魔王任务的内容是这样,那么封测时期的魔像应该没有被更换才对。」
「嗯,基本上是这样啦……」
点头的亚鲁戈关上视窗并一口气把红茶喝光。
「……只不过,至今为止的楼层魔王,就算外表和封测时期相似也一定会加入某种变更。拿第二层的牛头人魔王来说,魔王本身就多加了一只……」
「这部分就只能靠侦查来确认了……再来就是得先仔细确认从魔王房间脱离的程序……」
我准备把话题移到实际的魔王战上面时,亚丝娜就迅速打断了我。
「等一下,桐人。刚才你说过魔像魔王的话,就算十二人的联合部队也有机会成功,但是现在还差四个人吧?何况也还不确定艾基尔先生他们和涅兹哈能不能帮忙……」
「被大叔军团拒绝的话就无计可施了。那个时候就只能向凛德说明公会旗的事情,祈求他和牙王商量后能够和平解决这件事了。至于缺少的四个人嘛……」
隔了一拍后,我才说出自己的腹案。
「就拜托席娃达和莉庭吧。」
「咦……咦咦?」
亚丝娜瞪大眼睛,整个人往后仰。
「他……他们怎么可能答应嘛……那两个人是dkb与als的成员耶!」
「正因为这样啊。如果两个人是同一个公会的成员,就不可能会帮忙这种背叛公会的作战……但正因为分属不同公会,才有答应的可能性。」
听见我的话后,亚鲁戈露出原来如此的笑容并发出「哦哦~?」的声音。
「你说的莉庭,是最近加入als的那个全身板甲的女孩子吧?那个女孩和dkb的席娃达是……哦~这件事就连我都不知道哟~」
「等一下,不行啦,亚鲁戈小姐,不能把这个情报卖给别人。」
「喵哈哈,我知道啦。不过确实正如桐仔所说,那两个人是这种关系的话或许就会帮忙。因为爱的力量比公会的规范还要强啊。」
这不符合她个性的评论让我忍不住想吐嘈下去,但还是拚命忍耐下来。
「总……总之呢,席娃达他们各自带一名伙伴过来的话就有十二个人了。幸好那两个人是派对实行委员,马上就要从玛那那雷那移动到卡鲁鲁茵了。趁那个时间点离开村子直接到迷宫区的话,就不会被所属公会知道他们参加魔王攻略了……我想应该是这样吧……」
「这部分应该要确定才行吧。应该说……就算席娃达先生与莉庭小姐愿意帮忙,要是被公会发现而被开除的话,你要怎么补偿他们两个人?不好好说明这一点的话,我就无法赞成把他们两个人拉进来的计画。」
斩钉截铁地说完后,亚丝娜就以没有丝毫动摇的视线看著这边。
我们之所以会订立以两小队进行楼层魔王攻略这种鲁莽的作战,就是为了回避als与dkb决定性的决裂,无法实行作战的话席娃达与莉庭终究得被迫在公会与对方之间选择其一……虽然有这种感觉,但亚丝娜所说的不是道理而是信义的问题吧。那两个人是信任我们才会说出内情,不论如何,都不能做出把他们当成弃子一般的行为。
「……艾基尔的小队刚好只有四个人。我拜托看看能不能让他们加入。如果不行的话……就邀他们来我们的小队。」
随著一定的觉悟表明意见之后,亚丝娜也露出满脸微笑并点点头。
应该同样在第五层的艾基尔与席娃达应该能用即时讯息取得联络,但是在第二层分手后就没见过的涅兹哈就不一定了。无法传递的话,就必须先经由地下隧道回到主街区,转移到下层后再传送讯息了。
如果涅兹哈刚好潜入迷宫的话,即使这么做也无法传递,到时就只能放弃寻求他的帮助。我以祈祷般的心情,首先试著跟他联络。
传送了「好久不见,现在人在哪里?」的简单讯息,短短十五秒后──
就收到「好久不见了。在第五层主街区的迷宫里捡拾遗物哟」的回信。
我忍不住握紧拳头,感谢著卡鲁鲁茵的遗物祭典依然在进行并对著亚丝娜说:
「我到主街区去跟涅兹哈见面。亚丝娜可以帮忙和艾基尔、席娃达以及莉庭联络吗?」
「我……我吗?」
「你说服技能的熟练度应该比我高吧。」
「咦,是这样吗…………等等,根本没有这种技能吧!」
在虽然鼓起脸颊还是打起全息图键盘的亚丝娜旁边,亚鲁戈咧嘴笑了起来。
「桐仔,那我要做什么?」
「亚鲁戈就帮忙去购买消耗品。这次完全不考虑花费,尽量多买一些高价的药水吧。」
叫出交易视窗,把充分的金额传送给亚鲁戈后,我便冲出咖啡厅。
由于联结玛那那雷那村与主街区卡鲁鲁茵的地下隧道,会有一些还算可以的怪物与宝箱涌出,所以小队边战斗边探索来移动的话,大概得花一~二小时,但单独冲刺的话就能节省许多时间。
路途约五公里左右的隧道,我在遇见怪物群就回避,只有一只的话便以突进系剑技将其粉碎的情况下,花了二十多分钟就跑完全程,在来到地下墓地迷宫地下一楼的大厅时便开始寻找涅兹哈的身影。
但是在我找到他之前……
「桐人先生!」
就从背后传来呼叫我的声音。一转过头,右手就被用力地握住。
「好久不见,能见到你真是太高兴了!」
这么说著并轻轻低下头的,无疑就是在第二层遇见的铁匠,不对,应该说是前铁匠了。不过他开朗的笑容里,已经看不出当时总是像在害怕些什么的阴影。
忍不住也露出笑容的我,跟著同样用力回握他的手。
「我才很高兴见到你呢,涅兹哈……不对,哪吒。」
结果写作「nezha」原本应该念作哪吒的他,笑容里参杂著腼腆之意来回答我说:
「叫我涅兹哈就可以了,伙伴们也都还是叫我涅仔。」
「是……是吗?」
我稍微瞄了一下四周,但是没看见公会「传说勇者」的成员。放开手的涅兹哈,这时把视线往上移。
「捡拾遗物时是和公会的伙伴们在一起,不过我先让他们回城镇了。」
「这样啊……」
虽然对传说勇者的奥兰多他们很不好意思,但我本来也想这么拜托涅兹哈,所以稍微松了口气。虽说人手是越多越好,不过实在没办法牵连为了赔偿而刚交出所有强化道具的他们参加危险的魔王战。
「……抱歉,忽然跟你联络。」
「不会啦,没关系的。那么,找我有什么事呢?」
涅兹哈微微歪著头,而我则是轻拉著他的手臂移动到广场的角落。成为捡拾遗物基地的这个地方,虽然不像城市开拓时那么多,但也聚集了十几名玩家。
即使和他们拉开充分的距离,依然压低声音的我立刻就说出主题:
「涅兹哈……很抱歉突然这么说,但我有点事想拜托你。」
「嗯,只要是我能力范围内的事,你尽量说没关系。」
「那我就不客气了……接下来,和我一起去打倒第五层的楼层魔王吧。」
下一刻,他中分的浏海底下那一双眼睛就瞪得像一千珂尔的金币那么大,嘴巴也吸了一大口空气。接著在他发出惊叫之前,我就伸出左手紧紧塞住他的嘴巴。
「唔咕~~~~?」
等待涅兹哈尽情叫完,我就把手移开。前铁匠喘息了一阵子后,才用几乎快听不见的音量质问我:
「这……这是怎么回事?攻略楼层魔王是由两大公会主导吧,这已经获得他们的同意了吗?」
「完全没有喔。」
「完……………………」
涅兹哈顿时说不话来,我用力把他的肩膀拉近,同样小声地说出一串话:
「因为有些事情,让我必须得在dkb等公会之前先打倒魔王。我不会让你做危险的事情。只要从最后方看准时机打击魔王的弱点就可以了……拜托,助我一臂之力吧。」
「……………………」
涅兹哈再次花了一段时间吸气,接著又细又长地把气吐完后,这名前铁匠就瞄了一眼自己的腰部。
上面装备著直径二十公分左右的薄金属环。那是飞剑类的稀有武器「圆月轮」。
过去握著铁锤的手指,轻轻抚摸过环刃的侧面。接著握紧拳头,把手举到自己的胸前。
「……是很重要的事情吧?」
我用力点头来回应他的呢喃。
「嗯,是啊。甚至足以左右攻略集团……以及sao这款死亡游戏的未来。」
「我知道了。」
涅兹哈也点头,拍了拍我的肩膀。
「看你似乎很急,详情就边移动边跟我说吧。就麻烦你带路了。」
「…………谢谢你。」
一道完谢,我的脚就朝刚才走上来的楼梯前进。
老实说,我内心还是有一丝不安。就涅兹哈的装备看来,等级应该是12或13左右吧。虽然就与第五层魔王战斗的安全范围来说,这不是绝对不足的等级,但也很难说是绰绰有余。
当然,我并不打算让涅兹哈到队伍前方。想拜托他的是,利用环刃从队伍后方进行远距离攻击。魔像魔王只会用双手双脚进行物理攻击,只要确实拉开距离的话,hp条应该就不会减少──
但是,在这之前的四次战斗里,已经切身体验过魔王战里没有「绝对」了。
第一层的魔王狗头人领主?伊尔凡古,使出了封测时期不曾拥有的大刀剑技,夺走了「骑士」迪亚贝尔的生命。
第二层的魔王公牛国王?亚斯特里欧斯,在封测时期根本不存在,整个攻略集团差点因为首次见到的闪电吐息而毁灭。
第三层的魔王邪恶树妖?涅里乌斯,不断发出与封测时期不同的广范围毒化攻击,如果不是准备了一大堆解毒药水,联合部队早就崩坏了。
而第四层的魔王马头鱼尾怪?威兹给,则是使出让魔王房间整个没入水里的大技,联合部队的成员差点就全部溺毙了。
第五层的魔王魔像,一定也会出现某种与封测时期不一样的地方。必须在事前的侦查中正确地找出不同之处,排除所有预料之外的危险才行。既然像这样把涅兹哈牵连进来了,就绝对不允许有「没注意到」的情况发生。
「我跟伙伴联络好了。今天一整天都没问题。」
在旁边打著全息图键盘的涅兹哈以爽快的声音这么回答。我凝视著他这种与过去的印象完全不同的脸庞,然后开口说:
「那我们走吧。」
第九章
距离玛那那雷那村稍远的森林空地里,除了我和涅兹哈之外的所有成员似乎很快就完成了集合。
应该是亚丝娜的说服技能发挥出效果了吧,除了艾基尔率领的大叔军团以及席娃达、莉庭之外,两人身边各站著一名身穿dkb色服装与als色服装的玩家。虽然我表示席娃达他们能够带伙伴过来就太好了,但内心其实有九成认为不可能成功,这只能说是令人高兴的误算。
和到亚丝娜他们那边去打招呼的涅兹哈分开,我直接走向席娃达他们四个人。
「抱歉来……」
在把「迟了」两个字说完之前。
席娃达身边背对著我的高大dkb成员,迅速转过来后就紧紧抓住我大衣的领口。
「喂,黑漆漆先生啊。」
以代表全身黑意思的绰号来称呼我的,竟然是等同于dkb副会长的双手剑使哈夫纳。那有点像足球社社员的脸孔朝我靠近,然后以恫吓的声音呢喃著:
「你这家伙,如果这次的事情是假的,我一定会把你轰飞出去。」
虽然在这个世界要把人轰飞不是这么简单的事──圈内会被禁止犯罪指令阻止,圈外认真揍人的瞬间浮标就会变成橘色──但我还是轻轻点了点头。席娃达马上苦笑著抓住哈夫纳的肩膀,边从后面把他拉开边说:
「哈夫,这次反而可以说是从我们这边引发的事件。桐人提供的就只有公会旗的情报,我不认为那是谎言。因为就算说这种谎,对这个家伙也没有任何好处啊。」
「……嗯,或许是这样没错。但是,那为什么这个家伙要计画如此危险的作战?这家伙有什么理由要防止als获得那面旗子呢?」
「稍等一下。」
这次换我举起右手,打断了dkb干部们的对话。
「话先说在前面,这次的作战目的不是要妨碍als获得公会旗喔。掉宝的公会旗,也不能交给dkb。因为不论哪一边入手,另一边的公会都有可能会因此而崩坏。」
这个大前提,哈夫纳似乎也事先从席娃达那里听过了。这次轮到我对这名虽然绷起脸但保持沉默的足球社员发问:
「我才想问哈夫纳先生真的可以参加这次的作战吗?虽然真的很感激你能够帮忙,但某方面来说,身为副会长的你也算是背叛了公会喔。」
结果哈夫纳撩起发际附近用绳子压住的略长金发,以沉吟的声音回答:
「我当然也不愿意,但攻略还是最重要的……想完全攻略这个狗屁游戏,dkb与als是缺一不可。就算背叛了公会和凛德先生,也不能背叛在下层等待解放的几千人啊。你们也是这么想,才会到这里来的吧。」
最后一句话是对站在稍远处的莉庭以及另一名als成员所说。
这时背上背著斧枪,年纪大了许多……恐怕是三十多岁,有著中等身材的男性也紧闭著长著淡淡胡须的嘴巴点了点头。
「嗯,是这样没错。als【我们】的偷跑攻略作战,是一部分强硬派拚命煽动干部的不安后造成的结果,就像是失控一样的状态。牙王先生虽然也理解这一点,但是为了避免公会分裂,只能够承认这次的作战。但是,就算能获得公会旗好了,因此而让与dkb之间早已摇摇欲坠的信赖关系崩盘的话,也就没有任何意义了。」
以冷静口气这么说道的枪斧使,朝我走过来后就伸出右手。
「在魔王战时已经碰面好几次了,我是在als的招募班担任班长的『欧柯唐』。请多指教,桐人先生。」
「啊……你……你好,请多指教……」
从他胡子绅士的外表看起来,实在很难想像是这种有点可爱的名字,一瞬间愣了一下的我好不容易才一脸认真地回握对方的手,这时我又因为忽然发现的事情而开口问道:
「那个,招募班的意思也就是说,挖角莉庭小姐的……?」
「嗯,就是我。」
欧柯唐瞄了一眼后方全身板甲的锤矛使,他的年纪加上这时候的表情,看起来就像是父亲一样,虽然担心他知不知道莉庭与席娃达正在交往的事情,但这当然不是可以由我主动提出来的话题。
打完招呼,我就往后退了一步,而哈夫纳则用力往我的背部拍了一下。
「黑漆漆先生啊,我和欧柯先生都清楚说明过动机了。你为什么要主导这次的作战……在开始行动前,首先告诉大家这件事吧。」
「咦咦?」
我不由得把视线从开始说出麻烦事的足球社社员身上移开,结果亚丝娜、亚鲁戈、涅兹哈、艾基尔以及众大叔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聚集在附近,摆出等待我回答的态势。知道无路可逃的我放弃挣扎,乾咳了一声后就开口表示:
「那是因为我也跟哈夫纳先生与欧柯唐先生……不对,应该说跟聚集在这里的大家一样啊。持续在最前线战斗的als与dkb好比攻略集团的两个轮子。不好好用车轴联结在一起的话集团就无法往前进,少了哪一边的话立刻就无法移动。为了防止这样的事态,只能比als先打倒魔王……就是因为这样的想法,才会请大家帮忙。」
其实这些只不过是一半的动机。
欧柯唐虽然说als的偷跑是一部分强硬派的失控,但其中又隐藏著连他都不知道的隐情。就是存在渗透到公会里,故意煽动公会与dkb对立的「外部的恶意」。由谜样黑色雨衣男率领的煽动pk集团……防止这些家伙的企图才是我真正的动机。
但是现在还无法揭露他们的存在。不先找出摩鲁特之外的成员叫什么名字的话,只会造成两公会疑心生暗鬼而已。
幸好,除了早已知道实情的亚丝娜之外的十个人,似乎都能接受我这样的说法。哈夫纳虽然露出复杂的表情但还是点了点头,就在他往后退了一步的瞬间──
像初次见面时一样,把头盔面甲整个盖下来的莉庭,喀锵一声举起右手,以分辨不出性别的金属质声音提出问题:
「那个,桐人先生。我之前就想问问看了……既然你这么为攻略集团著想,为什么不加入公会呢?我认为像桐人先生这样的人才,不论加入哪一个公会都马上能成为小队长才对……」
听见这个问题的所有人,立刻产生一阵骚动。这应该是身为新人才会有的纯朴问题,但实在无法简单地向连「封弊者」这个名词都不知道的她,说明我和牙王、凛德之间复杂的关系。
花了一?五秒左右搜寻适切答案的我,就把必须被问到这种事情的责任推到两名公会会长的身上。
「那是因为,凛德和牙王表示,我和亚丝娜不分开的话就不能加入公会。」
下一刻,众人再次产生一阵骚动,在我浮现「咦,我说错什么话了吗」的想法前,亚丝娜就用红透的脸叫唤著「忽……忽然说这是什么话!」,接著莉庭则大叫「不愧是桐人先生……太感动了!」,至于艾基尔则是发出「哈哈哈」,而亚鲁戈是发出「喵哈哈」的大笑声。
「不是啦,不是你们想的那样!」,已经没有给我像这样订正的机会了。
适当地分配亚鲁戈收购来的大量药水,并把所有人剩余的防具拿出来借给还能加强能力的人,结束这样的事前准备后,时间刚好来到下午三点。
根据欧柯唐表示,als的主力将趁著夜色从玛那那雷那出发,假装要回主街区实际上是前往迷宫塔的预定时间似乎是晚上六点,所以我们抢先了三个小时。就算仔细侦查,魔王战应该也花不了三个小时,虽然有相当充裕的时间,但能尽量节约的话总是没有坏处。
因此我就把带路的工作交给亚鲁戈,一边和亚丝娜并肩跑在集团的最尾端一边在笔记板上按照等
级顺序写下即席攻略部队的阵容。
1、桐人,等级18,单手直剑。皮革防具。
2、亚丝娜,等级17,细剑,轻金属防具。
3、艾基尔,等级16,双手斧,轻金属防具。
4、哈夫纳,等级16,双手剑,重金属防具。
5、席娃达,等级15,单手直剑,重金属防具,备盾牌。
6、欧柯唐,等级15,双手斧枪,轻金属防具。
7、渥尔夫冈(艾基尔组),等级15,双手剑,皮革防具。
8、罗巴卡(艾基尔组),等级15,双手斧,轻金属防具。
9、奈伊嘉(艾基尔组),等级14,双手锤,重金属防具。
10、莉庭,等级13,长锤矛,重金属防具,备盾牌。
11、涅兹哈,等级12,环刃,轻金属防具。
12、亚鲁戈。等级不明,爪子,皮革防具。
「唔唔唔~~嗯……」
我眺望著这跟楼层魔王联合攻略部队相比已经相当简短的名单,小声地沉吟著。
森林之间的小径上铺设著常见的蓝色岩石,所以踩在上面的脚步声听起来相当响亮,即使这样还是听见我沉吟声的亚丝娜把脸凑过来。
「你在『唔~』什么?」
「没有啦……」
我把笔记板可视化后展示给亚丝娜看。
「在到达迷宫区前必须要决定队型,虽然早就知道,但队伍里的dd特别多啊……」
「dd是?」
「噢,damage dealer,也就是攻击手。照这张名单来看,十二个人当中我、亚丝娜、艾基尔、哈夫纳、渥尔夫冈、罗巴卡、奈伊嘉等一半以上都是攻击手。纯正的坦克就只有席娃达与莉庭,欧柯唐、涅兹哈与亚鲁戈算吧……」
「是?」
「crowd troller,就是控制怪物群的人。其他游戏的话大多是魔法师,但在没有魔法的sao,就是以附带阻碍效果的剑技来停止怪物脚步或者令其弱化的角色。」
「啊,所以长武器才会有比较多带有阻碍效果的剑技。」
点头的亚丝娜,在以前倾姿势奔跑下还灵活地双手抱胸,和刚才的我一样发出「唔~~」的声音。
「…………只有两个小队而已,只好拜托席娃达先生和莉庭小姐各自担任一支小队的坦克,再来就平均分配dd就可以了吧?」
「嗯,这样算是标准的方法吧。不过,魔像魔王虽然只有双手双脚的直接攻击,但是威力也特别大……通常攻击也就算了,剑技攻击的话光靠一面盾牌无法完全抵挡下来。说起来只有这种攻击一定得避开,不过席娃达还不要紧……」
「……把这么艰困的任务全交给刚加入公会的莉庭小姐,还是会有点不安……」
这次我和亚丝娜同时发出沉吟声,而且不知不觉间连我也双手抱胸瞪著名单。
就算只有两小队十二个人的配置,也没有所谓唯一的正确答案。变成八小队四十八个人(联合部队上限)的话,就可以想出无限的组合。凛德与牙王每当要攻略练功区魔王或者楼层魔王时,都会进行这样的工作。
当我这么想时,就涌起对他们的敬意,不过这次实在没办法让他们两个人加入。当我发出「唔~唔~唔」的声音烦恼著该怎么办时,左右两边的枯树森林已经结束,前方出现长大的石壁。
规模虽然让人想起第一层的起始的城镇,但那道墙壁后面不是街道。即将出现的是第五层最大的遗迹同时也是超巨大迷宫,必须通过它才能够到达迷宫塔。
里面当然会有怪物涌出,所以如果想标示所有地图的话就得花一两天以上的时间。但是只要解开几个谜题就能通过几乎是一直线的捷径,而且这次还有一名相当可靠的伙伴。
我放开抱在胸前的双手后开始加速,从两列纵队右侧赶上最前头的亚鲁戈。
「亚鲁戈大师,那个迷宫的地图……」
「当然有喽。」
侧目看著松了一口气的我,情报贩子开始咧嘴笑了起来。
「是刚获得的热腾腾的情报,应该值五千珂尔吧。」
「咦……咦咦!要付费吗?」
「爪子使的小亚鲁戈可以免费帮忙魔王战,但情报贩子的亚鲁戈大师就没那么便宜喽。」
「唔,唔唔唔……」
当我咬紧牙关想著「早知会这样,就在卡鲁鲁茵拚命捡拾遗物」时──
「喵哈哈哈!别担心啦,为了答谢你刚才放的闪光,稍微调侃你一下而已。」
短短笑了一下后,亚鲁戈就对我眨眼睛。
「虽然迷宫的地图都已经标示清楚了,但根本不需要那种东西哟。」
「咦……这是什么意思?」
「到了你就知道了。」
这么说完后,亚鲁戈就把前进的方向移往右边。
第五层迷宫区耸立在楼层东北边角落,另外有半径五百公尺的巨大迷宫呈半圆形包围著它。也就是说,高大石墙的外壁两端,各自接续著楼层的外围部分。
亚鲁戈的目标是东南侧这一端。由于离开了道路,所以数次遭遇到练功区mob,但我们有十二个人,其实只要全力战斗就能瞬间杀败怪物。不过为了看各个成员的组合而稍微花了一点时间来打倒它们,所以到达目的地的时间是下午三点四十五分。
「辛苦了,首先练功区的移动就到此为止喽~」
亚鲁戈的声音让所有人感动地停下脚步。
我大大伸著懒腰并且环视周围,就看到一片甚为寂寥的光景。近处的北侧垂直耸立著高二十公尺左右的石壁,南侧与西侧则是寸草不生的灰色荒野。荒野后面是一大片刚才通过的枯树森林,开始倾斜的冬日把它们染成了单一色调。
将视线转往东方,便可以从附近的外围开口部看见一望无际的天空,但是阴暗的蓝灰色总让人有种不祥的感觉,完全没有在「blink & brink」的室外座位和亚丝娜一起眺望满天星空时的高扬感。最后我又将身体转回来,再次抬头看著深黑的石壁。
根据亚鲁戈在路上告诉我的传说,巨大迷宫中心存在古代王国的秘密兵器开发设施,迷宫是为了防止入侵者而建造。知道这些故事后,就感觉高大的石壁变得更加冰冷,不过还是得想办法通过它才行。
「嗯……要从哪里进去?」
一如此询问喝著莱姆水的带路人,她就用力抹了一下嘴角并露出自信的笑容,从斗篷内侧拉出某样发光的东西。一看之下,那是长约十五公分左右的巨大钥匙。
「喔喔……那是在魔王任务里获得的吗?」
「正是如此。」
亚鲁戈用食指勾著绑住钥匙的皮绳,一边转动它一边朝石壁靠近。她把脸凑到严重风化的岩块旁边,露出寻找什么东西的模样,然后把钥匙插进某个缝隙里喀嚓转了一圈。
我也再次在同一时间与注视著的伙伴们发出「喔喔~」的声音。原本认为之后石壁的一部分就会理所当然地,像魔法一样打开来,然后出现秘密的通道,但是……
石壁「轰轰轰……」地震动,几块岩块往后退了十五公分左右──然后一切就结束了。
「咦……亚鲁戈,秘门呢?」
「没有那种东西哟。」
再次将钥匙收进某个口袋里的情报贩子,右手放到岩块退后的凹陷处后,随即灵活地往上爬了三公尺左右。哑然的我抬头往上看,就发现交互退后的岩块垂直地一路延伸到石壁顶端,变成像是梯子一样。
「喂……喂喂
,不会是要从这里爬上去吧?」
艾基尔慌张的声音,让亚鲁戈在单手单脚挂在石壁上的状态下灵巧地回过头,并且咧嘴笑著说:
「哎呀,开拓者当中数一数二的壮汉,竟然会怕高吗?」
「不……不是这样啦……不过,这要是掉下去的话就不得了了吧。」
我也不是不能理解艾基尔如此反驳的心情。sao里虽然有各种受伤原因,但每个人都公认是最恐怖的就是落下伤害了。才刚在卡鲁鲁茵的地下墓地迷宫里掉下陷阱洞穴的亚丝娜,这时就在我身边微微发著抖。
石壁的高度是二十公尺,地面是参杂砂石的裸地,如果从顶点附近掉下来的话,hp较少的人确实有立刻死亡的危险。如此判断的我,就想跟亚鲁戈说要准备救命绳请等一下。但她却抢在我之前……
「拿你们没办法,这是特别赠送哟。」
眨了眨一只眼睛的亚鲁戈,打开视窗后就不停把某样巨大物体实体化。掉下来后在地面发出砰砰声的,是现在这个时间点,几乎所有玩家都与其无缘的家具相关商店内所贩卖的大型坐垫。她似乎在道具栏里装满了这个比外表看起来轻上许多的东西。
在梯子正下方稳稳叠起坐垫后,亚鲁戈就从背部落到上面。虽然发出「啪嗡~」这种好笑的声音,但看起来确实没有受伤。结束展示之后亚鲁戈立刻站起来,边对我使了个眼色边这么说:
「我在最后面回收这些坐垫,打头阵就让给桐仔吧。」
「咦……我……我吗?嗯,是没关系啦……」
瞄了旁边的亚丝娜一眼,就看见她默默地以动作表示「你先请吧」。现场唯一一名裙子装备的亚丝娜,确实很难在众绅士前面往上爬吧。我轻轻点点头,踏过坐垫山后抓住石壁。
一旦开始攀爬,就发现凹陷处相当深而且交互的配置也很容易就能抓住,就动作本身来说不会很困难。但超过一半的距离后,心理上还是会感觉到很大的压力。即使脑袋知道堆了那么多坐垫,就算掉下去也绝对不会死亡,但手脚还是被渗出大量冷汗的感觉所袭击。
想著这究竟是nervgear所产生的虚拟冷汗,还是躺在现实世界的肉体也流了冷汗,终于爬完这二十公尺后,就是一条比石壁顶端边缘低了一些的狭窄通道。我往下跳到通道里,呼一声松了口气后,就呼叫地上的十一个人:
「没有什么困难的,冷静爬上来就没问题了!」
「好……好吧,接下来换我了!」
从如此回叫的哈夫纳开始,到殿后的亚丝娜与亚鲁戈爬上梯子,总共花了十分钟左右。虽说最后没有任何人掉下去,但那都是托亚鲁戈准备的坐垫所带来的精神安定效果吧。今后我也经常装两三个坐垫在道具栏里吧……我边这么想边帮助最后一个爬上来的亚鲁戈,让她降落到通道里。
顺利完成攀壁阶段,所有人轻轻互相击掌后,同时重新转向北边。
「…………真的要从头攻略这个迷宫的话,的确得花一番工夫……」
这么呢喃的,是大叔军团的双手剑使渥尔夫冈。主武器的类型和dkb的副会长相同,但相对于哈夫纳全身穿著金属铠的重骑士模样,他的上半身只装备著紧贴在强壮肌肉上的皮革,所以让人觉得像是一名身经百战的佣兵。
正如他所说的,从石墙上往下俯瞰的这个半径五百公尺的巨大迷宫,就算拥有完整的地图也无法轻易突破吧。看来跟封测时期的构造已经不同,所以当时的记忆也靠不住了。
「als打算第一次,而且还是在晚上就攻略这个地方吗?」
席娃达以惊讶又难以置信的表情如此询问欧柯唐。应该是现场最年长的斧枪使,留著些许胡子的嘴巴露出苦笑并点了点头。
「虽然觉得很不好意思,但好像是这样……不过,似乎从封测玩家那里得到解谜机关的情报。按照时间表,预定是一个小时要突破这里。」
听见他的话,我和亚丝娜忍不住面面相觑。
流出公会旗情报的,应该也是那名封测玩家吧。从欧柯唐的口气听起来,似乎不是公会成员,所以很可能是在地下墓地遭遇的另一名黑斗篷……也就是摩鲁特。这样的话,当时在那里的另一名黑斗篷,就是以公会成员的身分潜伏在als里。
难得有这个机会,实在很想对席娃达与哈夫纳,以及欧柯唐表明黑斗篷们的策略,然后找出那个间谍的真正身分,但亚鲁戈与艾基尔等人也在场的此刻很难这么做。说起来,也没时间在这里慢慢说话了。
魔王攻略顺利成功的话,就以庆功宴作为藉口,制造再次跟他们谈话的机会吧……我边这么想边把视线往右移,往上看著屹立在巨大迷宫中心的巨塔。
虽说总称都是迷宫塔,但是规模与设计是每一层各有不同。共同之处只有全都高一百公尺,其他有的是宽度差不多的粗大圆柱,也有的是瘦削的细长角柱。第五层迷宫区是常见的圆柱型,宽度是高度的三分之一左右,以规模来说算是比较小的。虽然底部正面可以看见雄伟的大门,不过我们所站的石壁一直沿著浮游城外围延伸到迷宫区,接合的部分也有一扇小门。也就是说从那里进去的话,大概可以缩短高一百公尺的五分之一距离。幸亏亚鲁戈踏实地进行魔王任务,托她的福,我估计我们至少节省了两个小时的时间。
「谢谢你啦,亚鲁戈。」
小声道谢后,转过头来的情报贩子先眨了眨卷发底下的眼睛,才露出常见的调侃笑容说:
「你在说什么啊,接下来才是重点哟。」
「说得也是……」
点了点头的我,就为了催促一行人移动而大大吸了口气。
排成一列在石壁上的通路前进,到了设置在与迷宫塔接合处的小望楼便再次稍做休息。接下来就是第五层里最高难度的迷宫,所以得确实做好准备才行。
「各位,不嫌弃的话请用吧。」
亚丝娜从道具栏里拿出来的,是之前的巨大瑞士卷。虽然是玛那那雷那村唯一的知名甜点,但是只有知道那间隐密咖啡厅的人才能吃到,所以几乎所有玩家都是初次见到。相对于大叔军团以及哈夫纳边低声说著「好吃!好吃!」,边用手抓著大口咬下,莉庭和席娃达则是感情融洽地一起坐在墙边动著叉子。有些担心地看向欧柯唐,结果他也和不知什时变得熟稔的涅兹哈谈笑中,于是我又产生「喂喂,别把他挖角到als啊……」的另一种担心。
把瑞士卷发给大家的亚丝娜,最后也确实发给了我,然后在旁边一面吃著自己的份一面仰头看著上方的巨塔。
「……终于要开始了……」
「嗯……」
我点点头,用手抓住瑞士卷后咬了一大口。几个小时前在咖啡厅吃的时候明明感觉相当浓厚的香蕉口味,现在不知道为什么舌头完全没有感觉,我这时才终于发现自己相当紧张。
为了攻略sao这款死亡游戏,为了有一天从这座电子监狱里逃脱,这应该是唯一的选项。不管als的偷跑作战是成功还是失败,攻略集团都会产生严重的龟裂,至今为止一边缩短日数一边推进最前线的能量也会烟消云散。攻略会陷入停滞,像莉庭这样想要加入集团而在下层努力的玩家们就会失去希望,艾恩葛朗特也会完全被阴暗的失望覆盖。简直就像绝对没有闪烁的星光,也绝对没有朝阳升起的永恒黑暗一样……
把吃到一半的蛋糕放回纸盘后,忽然有种听见细微音乐声的感觉。由于知道是幻觉,所以为了将其赶走而闭起眼睛。
结果这次眼睛里却浮现出古怪的情景。
在血色夕阳的背景下,三道剪影乘著像在催促什么、叫嚷著什么、嘲笑些什么的
旋律,以轻快、奇妙的动作跳著舞。漆黑斗篷与雨衣的衣角,宛如蝙蝠的翅膀一般目不暇给地拍动著。只有最右边的一个人稍微显露嘴角,渗出那个熟悉的扭曲笑容。
……说不定连我的这种行动,都是被那些家伙煽动后的结果……?
这样的想法浮现在脑海,手脚顿时觉得冰冷与麻痹。
作为区隔的第五层迷宫区里,将出现至今为止最强等级的楼层魔王。我已经数次跟亚丝娜提及这件事,也自认为完全理解这个事实。但是,先不管原因只看现在状况的话,我是仅以两支小队共十二个人这样的战力就要挑战魔王。
我们还是有胜算。也打算充分进行侦查。
真要说有问题的话,大概就是我选择的行动,并非基于不可动摇的信念。
离开起始的城镇后,我一直最视为最优先的,就只是自己的存活而已。现在虽然还加入了亚丝娜与亚鲁戈,但绝对不是产生了要保护所有被囚禁在sao里的玩家、要亲手完全攻略这个死亡游戏这样的方针。
另一方面,待在这里的其他玩家们,大概都是遵从各自的信条,在知道会有危险的情况下来参加这次突发性攻略作战。
比方说哈夫纳,就是依据攻略死亡游戏比一切都重要的信条来行动的男人。在第四层主街区罗毕亚里,看见一大群排队等待贡多拉的观光客后,强行将其推开的就是他,但他那时候一定是对观光客感到不耐烦吧。我也可以理解他「有精神在这里游山玩水的话,为什么不把它用在攻略游戏上」的心情,而他这次也是把这个信条放在所属公会的利益之前,所以行动算相当有一贯性。
还有像是席娃达,虽然这已经不是预测而是自己的想像,但他大概是因为莉庭而来到这里。虽然不知道两个人开始交往的经过,但他是为了防止各自所属的公会陷入决定性敌对状态而拿起剑来的吧。而这也是相当了不起的动机。
艾基尔他们、亚鲁戈以及涅兹哈,应该也是扪心自问后找出了答案。这样的话我──对大公会不屑一顾,只以自己利益为优先的独行侠封弊者桐人,为什么会违反信条加入这个集团,甚至是扛起指挥的责任呢?
答案恐怕是对于摩鲁特他们这个煽动集团的敌意。
不能再让对我提出pk,又让亚丝娜感到胆怯的那些家伙继续为所欲为,就是这样的愤怒在驱动我。
如果是这样,就只能说这股愤怒之火是被他们所煽动。我是不是丧失冷静了?因为敌忾心而变得意气用事,甚至强行进行这种鲁莽的作战,也因此而正把相信我的人们带向通往死亡的单行道……?
不知不觉间咬紧牙根,默默持续瞪著瑞士卷的我,又冰又麻痹的右手上──
突然产生了些许温热。
往下一看,就发现在黑色皮大衣与丝质斗篷掩盖下大家都看不到的位置,有一只雪白小手正包住我的手。将视线往上移,就看见细剑使的侧脸。
虽然还是跟平常一样的冷漠、满不在乎的表情,但包裹我右手的温度,让我感觉就像触碰到春天和煦的阳光一般。当我无法开口说些什么只能茫然保持这种状态时,稍微噘起的嘴唇就轻轻动了起来。
「……这是谢谢你在三层的野营地里给我支援效果。」
「咦…………噢,还有那种事喔……」
想起熔解风花剑让其重生为骑士细剑时的事情,我也用力回握著那只小手。
话说回来,亚丝娜为什么会赞成这次的作战呢?公会旗带来的影响、两大公会反目成仇之类的理由应该都不充足才对。如果这也是遵从她无法妥协的信条后造成的结果,那么那个信条究竟为何呢……
虽然很想知道,但是也认为这个时候不应该问。
能够打倒魔王,顺利回到主街区的话,那个时候再问吧。然后把那个信条当成我必须战斗的最大理由。
这么下定决心后,固执地在脑袋角落持续回响的不祥音乐,以及跳著奇怪舞蹈的剪影也就迅速远离并且消失了。
右手依然握著亚丝娜的手,以左手将纸盘拿到脸上方后翻转过来,让剩下的瑞士卷掉进嘴里后,我就再次抬头看著迷宫塔。
蓝黑色的浓度比至今为止的遗迹都还要深的巨塔,左侧在寒冬斜阳的照耀下,飘荡著一股极为冰冷的气氛。就像在内部等待著的无数怪物,以及楼层魔王的敌意都变成冰霜渲染而出一样。
但是,亚丝娜左手给我的热气,流进全身血管后让寒气整个远去。我最后又握力握了一下她的手,缓缓放开后就把脸移回前方。
下一刻,马上就跟满脸笑容看著这边的亚鲁戈四目相对,所以我只能乾咳几声然后往前走了几步。
「……那么各位,我稍微想了一下编队,请听我说吧。」
当吃完蛋糕的众人聚集过来后,我就发表自己的腹案:
「a队是哈夫纳、席娃达、欧柯唐、罗巴卡、奈伊嘉、莉庭。b队是我、亚丝娜、艾基尔、渥尔夫冈、涅兹哈、亚鲁戈。我想以这样的分组来进行攻略,大家觉得如何?」
看来与大家所预想的编队不同,一瞬间产生骚动的空气在席娃达的发言下沉静了下来。
「……也就是把坦克聚集在a队,攻击手聚集在b队喽?」
「大概是这样。」
「和定律不一样。为什么不平均分配呢?」
「这样的话,坦克的人数会有点不足。因为持盾牌的只有席娃达与莉庭而已,两人分属不同小队的话,pot轮值可能会来不及。我想这样的话乾脆把def高的人集中在一支小队,然后让怪物把目标集中在这支小队上,如此一来hp也比较容易管理。当然,坦克部队的负担会变重就是了……」
听见最后一句话后席娃达就轻轻摇了摇头,先说了一句「这是没关系」才又继续冷静地反驳:
「但是,坦克聚集在一起的话,就无法完全对应广泛围的同时攻击喔。这一点没有问题吗?」
「现在说的只是封测时期的情况,但第五层的魔像魔王,没有像吐息这样的区域攻击。基本上只有两手的拳击以及两脚的顿足,而且时间点还是左右分开。所以只要确实管理仇恨值,我想就算只有一支小队也能够持续防御。」
「原来如此……」
我把视线从点头的席娃达移到其他人身上,然后又加了这样的说明:
「当然,一开始先由我来仔细侦查魔王,确认是不是有预料之外的攻击模式。即使开始实战,也要采取每当魔王的hp条转换的时间点就一定能退避到房间外的态势,为未知的攻击模式做准备。虽然是只有两支小队的魔王战,但还是很有胜算,我也不想有任何牺牲者出现──为了让席娃达与莉庭企划的倒数派对成功,以及让二〇二三年成为充满希望的一年,各位……让我们同心协力吧!」
不知为何后半段变成预定之外的演说,当我自己也觉得这样实在太过火而有点尴尬时──
「好耶!我们上吧!」
艾基尔举起拳头来的大叫,就跟所有人「喔!」的唱和重叠在一起。
「谢谢你的帮忙,大叔」,我一边在内心这么感谢他,一边和众人一起高举拳头。
二〇二二年十二月三十一日,下午四点十五分。
急就章的楼层攻略部队打开钢铁大门,踏进了迷宫塔。
第十章
「「切换──!」」
以并排在一起的两面盾牌防御小型魔像──虽是这么说身高也有两公尺──的三连拳攻击后,席娃达和莉庭就异口同声地这么大叫。
哈夫纳高举著双手剑,从利用拳头冲击力往后退的两人中央往前突进。厚厚的剑刃带著橘色光芒,系统辅助让重装剑士的速度更为加快。
两手剑单发上段斩剑技「小瀑布」直接击中小型魔像的额头,把它还剩下三成左右的hp条轰飞。魔像先是从手脚接合部开始散开,在恢复成岩块的下一刻,就又变成蓝色多边形往四处飞散。
「……好强大的攻击力……」
身边的涅兹哈露出极为佩服的表情,而我则对他呢喃:
「攻击力是强大没错,但击中的位置也相当准确。刚才的魔像,额头的地方有类似纹章的东西吧?」
「嗯,有的。」
「那里就是魔像族共通的弱点,而楼层魔王头上同样也有。当然魔王的身高高得吓人,所以通常攻击和绝大部分剑技都无法攻击到……」
「对了,用这家伙的话……」
涅兹哈举起渥在右手的金属环给我看,而我则对他回点了一下头。
「嗯,环刃的话就能攻击到了。就像面对第二层的牛头国王那样,算好时机击中弱点的话,应该就能取消魔王的必杀技。」
「了解了。」
当我们进行这样的对话时,a队也结束战斗后处理,小队长哈夫纳就对我们说了声「走喽」。先举起右手来回应他,接著由我担任队长的b队也再次开始移动。
到目前为止,是由两支小队交互与怪物战斗,以急就章的队伍来说,a队与b队的小组合作算相当不错。跟能使用防御↓切换↓攻击这种黄金模式的a队比起来,我们这个充满dd而只能不断重复攻击↓切换↓攻击的b队还比较让我担心,但艾基尔的双手斧与渥尔夫冈的双手剑也同样以强大的攻击力确实让敌人后仰,所以我和交替冲进去的亚丝娜都有充裕的时间。
但重要的是两支小队之间的合作。在到这里之前的几处带有小魔王的大厅里,虽然尝试了a队专心于防御与施加阻碍效果,b队由左右与后方攻击的作战,但果然还是会太得意忘形而累积过多的仇恨值,造成出现数次魔王攻击的目标转移成b队的情况。由于怪物的仇恨值无法可视化,所以对上楼层魔王时只能够意识性压抑b队的攻击了。
真是的,不实际体验还真不知道联合部队领队的工作是这么累人。除了稍微可以了解凛德以铁一般的规律与上下关系来确实统率公会的心情之外,也不难想像牙王想提升连带感而输给公会旗诱惑的理由。
这次的作战结束之后,又可以恢复轻松的独行生……不对,是搭档生活,我再也不会接近领队的位置了。我一边在内心下定这种坚强的决心,一边走在微暗的通道上,这时亚丝娜轻轻戳了一下我的左臂。
「嗯……?」
「喂,好像有点那种气氛喽。」
她的话让我环视起周围,确实迷宫的气氛逐渐变得与刚才不一样了。
左右两边的墙上刻满了谜样古代文字,巨大柱子由下至上也全是由四角形的魔像头部重叠起来的雕刻,地板与天花板则是磨得光亮的黑色大理石。通道的装饰增加正是魔王房间接近了的证据。
打开视窗后,得知时间已经超过晚上七点。我们进入迷宫后已经过了三个小时,回想爬上楼梯的次数,也确实是差不多要到终点的时候了。
「呼……终于到魔王的房间了吗?一口气要突破迷宫区果然不是什么轻松的差事。」
我对把双手靠在光头后面说出这种感想的艾基尔咧嘴一笑。
「别这么说嘛,第五、第六层左右房间的数量还比较少,构造也算单纯哟。第十层的迷宫大到难以置信而且又复杂,封测时期花了三天还没办法到达魔王房间呢。」
「呜咿……」
以充满感情的声音这么呻吟的,是艾基尔的伙伴渥尔夫冈。
「那么,你就在那里放弃攻略了吗?」
「不是放弃而是时间到了。我应该是到达最上层的人吧,但是在那里和强到像鬼一样的蛇武士战斗时,就传来封测结束的广播,然后被强制转移到起始的城镇里。」
「喂,你刚才说什么蛇武士。我很讨厌蛇耶。」
看见这肌肉棒子露出真的很厌恶的表情,亚丝娜就轻笑了起来。
渥尔夫冈是把蓬乱的茶色长发往后梳,并且留著同样颜色的长胡须,所以算是名副其实,真的就像一只狼一样(注:渥尔夫的日文发音为狼的意思)。但根据本人所说,这个名字是来自美国知名的牛排馆。他的梦想是赚到钱后,要在第二层的牛楼层开一间牛排馆,所以跟有意经商的艾基尔应该是意气相投吧。
「第十层出现的巨大蛇,它的肉也很美味,你要开店的话就把它加进菜单里吧。」
「不……不行啦!牛排馆就是要卖牛肉!我的店里,就只卖完全熟成的乾燥熟成牛肉啦!」
「喂喂,这里的话在等待熟化的时候耐久度就会归零,肉也就消失啦。」
艾基尔的吐嘈让亚鲁戈发出喵哈哈哈的笑声。
如果只限定牛肉的话,那么在第二层迷宫里出现的牛头人,它的肉也能卖吗?当我说出这个疑问之前──
「喂,看那个!」
这样的声音就从走在前面一点的a队那里传过来。
我急忙挺直背杆凝眼看著微暗通道的前方,结果那里出现一半符合期待,一半出乎意料之外的存在。
至今为止的迷宫区,像这种恐怖的通道前方一定有一扇恐怖的大门,而后面就是魔王房间。但是现在我眼睛看到的不是大门,而是与整条通道同宽的大阶梯。视线往上移就看见天花板开著漆黑的大洞,而楼梯就消失在里面。目前剩下的通道以及楼梯上方都没有怪物的气息。
「小心地前进吧!」
对前方这么呼喊后,就听见哈夫纳的回应。把前方交给a队,一边警戒左右与后方一边前进了几十秒。
我追上在大楼梯前停下来的a队后,就越过集团走到最前方。
「……旁边没有缝隙耶……」
听见我的话,左边的哈夫纳就点了点头。
「也就是说,只能从这里爬上去了。顺带一提,座标大概是在塔的中央。」
「嗯……是爬上去后还有通道和门,或者直接就是魔王房间呢……」
「封测时期不是这样吗?」
背后的席娃达如此询问,我就转动脖子向后点了点头。
「嗯。之前就很普通的有一扇门,打开门后是魔像魔王的房间。嗯,到这里为止的构造也几乎都改变了,或许改变成阶梯也不带有什么太大的意义……」
我把脸转回来,再次凝视楼梯前方的四角形黑暗空间,但还是完全看不出什么。直接丢火把进去看看吧……当我这么想时,不知道什么时候往前来到我右边的亚鲁戈就边举起左手的马灯边说:
「嗯,那就只有去看看了。」
「说……说得也是……那么,就假设一上去可能就是魔王房间,按照预定由我自己一个人上去侦查吧。」
为了向伙伴们做出待机的指示而准备再次转向后方,但在这之前亚鲁戈就难得用严肃的声音说:
「等等,这里就交给我吧。」
「咦……?」
「这条楼梯很让人在意。说不定是阶梯上升堵住入口的陷阱。就算是这样,我也可以在完全堵住前脱离。」
亚鲁戈边说边用脚尖踢了一下石头阶梯。仔细一看之下,阶梯侧面也有
古代文字的浮雕,让人一看就觉得有什么内情。
但是,才刚让亚鲁戈独自在地下墓地迷宫里完成魔王的侦查而已。那个时候虽然平安无事,但难保这次还会有同样的结果。
「……这样的话,我们两个人一起去吧。这一点我不会让步。」
「咦~~?」
「露出那种表情也没用!虽然比不上亚鲁戈,但我也是速度型喔,阶梯一有动静就立刻脱离这种事我也办得到。」
「啧,拿你没办法……」
亚鲁戈虽然噘起嘴,但还是同意了,所以我就拜托席娃达他们帮忙监视楼梯。这时走向前的亚丝娜……
「小心点喔。」
对著我这么呢喃,我也小声回答「嗯,别担心,我马上回来」,然后右脚踏上最下方的阶梯。
追著先走的亚鲁戈,慎重地爬上大楼梯。前方的黑暗一点、一点地靠近。
最后楼梯陷入通道的天花板,然后继续往前延伸。这也就表示,分隔亚丝娜他们等待的楼层以及上面楼层的地板异常地厚。光源只有亚鲁戈手上的马灯,但亮度应该大于火把的光芒,却被浓密的黑暗推了回来。
进入洞穴后又爬了整整五公尺左右时,我就感觉气温有所变化。
沉闷的冷空气不断从头上降下。这无疑是魔王房间的空气。
「亚鲁戈。」
这么搭话后,情报贩子也保持往上看的姿势点了点头。接著又往上爬了三阶、四阶,到了第五阶时脚底踏著的材质就改变了。
打在靴底的铆钉,敲打在坚固平滑的地板上发出锐利金属声的下一刻──
就传来「噗嗡」的奇妙振动声,接著很远的地方出现几道光芒。
简直像led灯泡般的蓝白色照明,直接把黑暗驱散。可以看见周围光景的瞬间,我就猛然倒吸一口气。
好宽敞。
圆形的空间直径大约三十公尺,而高度应该也有十五公尺吧。也就是说,恐怕迷宫塔整个最上层都是魔王的房间。弯曲的墙壁直接就是塔的外壁,而天花板则是下一层的底部。
但是,这样的话还是有一个问题。
「……咦……没有通往第六层的楼梯耶……」
我的呢喃,让亚鲁戈一边收起马灯一边点著头。她小心翼翼地把视线移到周围,这时也以紧张的声音回答:
「而且也没有魔王涌出的感觉哟……」
这次则轮到我点头了。
至今为止的情形是,进入魔王房间接著点亮照明等程序出现后,楼层魔王就会开始涌出。但是我和亚鲁戈都已经从楼梯移动到地板上了,房间到处都还是没有块状多边形出现的感觉。
地板和天花板是宛若黑水晶般带有光泽的平滑面,另外还有纤细的线条像电路一样四处纵横。即使弯腰来触摸这些沟槽,也还是没有任何事情发生。
「难道说……als已经打倒魔王了……?」
「不可能吧。我们离开玛那那雷那的时候,已经确认过那些家伙还在村里了。现在虽然已经出发,但我们可是比他们早了三个小时哟。」
完全否定我的推测后,亚鲁戈开始一点、一点往前进。
「喂,喂……」
「大概不再往里面走的话,魔王就不会涌出哟……桐仔就在楼梯的地方等吧。」
留下这句话,亚鲁戈就踩著慎重的脚步继续前进。
以视线望向她的前方,看见地板上的线条集中在十公尺左右前方画出一个复杂的同心圆。虽然看起来应该有什么机关,但同时也感到很不安。不过亚鲁戈应该也知道这一点吧。这时候只能信任她,默默在这里看著了。
情报贩子像滑行一般,缓缓在蓝白磷光照耀著的黑色地板上移动──快到圆形前先呼吸了一下,才把脚踏进去。
一秒……两秒……三秒……
第四秒与第五秒中间,同时发生了几件事情。
地板上的线发出蓝光,同时整个房间出现瞬间但是极为强烈的震动。我立刻大叫「亚鲁戈!」,而这个时候亚鲁戈也准备往后跳了。
同样的事情如果尝试一百次的话,亚鲁戈大概有九十九次会成功躲开吧。
但是,艾恩葛朗特里面,所有事象看起来虽然像是随机,但都是系统演算后的结果。系统如此决定的话,玩家就无法用意志抵抗。
亚鲁戈的脚步因为一瞬间的震动而不稳,直接就倒在圆形当中。
下一刻,就像要包围她一样,从圆形当中随著轰然巨响伸出五根四角柱。
其中有三根长柱。另外一根稍短。最后一根则更短一些。那样的排列……以及配置。
那不是一般的柱子。而是五根手指。也就是某人的,巨大的手。
「亚鲁戈──!」
我一边大叫,一边开始全速往前跑。亚鲁戈也为了从手指里逃开而站起身子,但是这个世界的翻倒是货真价实的异常状态。倒下之后将会被课以瞬间的昏迷状态,在消失之前都无法行动。
表面闪过蓝色线条的漆黑手指,正试著要抓住亚鲁戈。为了冲进缝隙里把她救出来,我直接朝地板…………
「桐仔,别过来!」
随著之前从未听过的尖锐叫声,依然倒在地板上的亚鲁戈右手一闪。掠过我左颊飞过去的,是她总是装备在右腰的铁针。虚拟身体的双脚,背叛了我自身的意志一瞬间僵住了。
抓住亚鲁戈的黑手发出「轰轰轰!」这种类似爆炸的重低音,在我面前高高地从地板上伸起。
五根手指头在空中紧紧地相握。
我只能茫然往上看著,从漆黑的拳头缝隙里,一些闪亮的蓝色粒子随著些许破碎声飞散。
如果说不是前天晚上在地下墓地迷宫已经尝过等质的恐惧感,这次一定就会慢了一步。
那个时候,看见其中一名黑斗篷手里拿著骑士细剑+5的我,已经完全失去冷静。只笼罩在亚丝娜被这些家伙pk了的想像之下,甚至无法立刻想到要确认她的hp条,之后就算确认了也害怕只是系统处理慢了一步。幸好,摩鲁特他们被大音量吸引过来的怪物群逼退,但如果我能够更冷静一点,或许就能想出更加适切的对应方法了。
这次绝对不能再重蹈覆辙。
我硬是把视线从空中飞舞的光点上移开,确认视界左上角并排的六条hp条当中最下方的,也就是亚鲁戈的hp。虽然受到一成左右的伤害,但hp条还确实存在。我看见的破碎特效并非她本身,而是由消灭的装备所造成。
但是,现在要放心还太早了。虽然速度很慢,但亚鲁戈的hp现在依然持续减少当中。必须尽快将她从巨大的拳头里解放出来才行。
「唔……喔!」
一从背部拔出日暮之剑,就朝从地板往上升起十公尺左右的漆黑手臂砍下去。先是刺耳的冲击声,接著是大量的火花,以及从手腕穿透肩膀的后座力。黑水晶般的表面虽然出现红色受伤线条,但立刻就消失了。上空的拳头也没有放开的模样。
压抑焦躁的心情,把剑摆到左侧腹后发动剑技。浅蓝色闪光以超高速在眼前来回,造成超过刚才的冲击。这是水平二连击技「水平弧形斩」。
这次确实有了明确的反应。从上空降下宛如雷鸣的咆哮,黑色手臂一边打开拳头一边缩回地板。
一道小小的人影咻一声从还有八公尺高的手掌里窜出,在空中转了几圈后才在我身边著地。配合对方直接后空翻退后的动作,我也跟巨大手臂拉开距离。
手臂一随著比出现时轻微的震动沉进地板里,身边……
「哎呀,吓我一跳呢~」
就传来这
种极为优闲的发言。嘴里虽然反驳「我才快被吓死了」,但还是暗暗松了一口气。亚鲁戈本身虽然只受到百分之十五左右的伤害,但身为她注册商标的兜帽短斗篷已经消灭,下方的皮甲也受到相当严重的损伤。看来我看见的粉碎特效,应该是来自于斗篷。
「还是先回……」
我准备说出「下面」两个时,亚鲁戈就猛然打断了我。
「桐仔,底下!」
「…………?」
一看之下,在整片地板上窜动的光之电路图,开始产生令人眼花撩乱的变化。蓝色线条聚集在我脚边,画出几重的同心圆──
「唔喔……!」
和亚鲁戈同时全力往后跳之后,刚才那只黑色手臂就再次从地板上耸立,然后在空中「喀锵」一声紧握住拳头。
虽然差点就著了道,但这样就知道一种模式了。只要注意线条的动向,就不会再被抓住…………
「下面,下面!」
「…………?」
亚鲁戈再次这么叫唤,而我则往下看去。刚才的手臂才长出来不久,竟然再次有同心圆形成。
「唔哇……!」
我再次跳跃。第二条手臂擦过靴子前端后屹立在地板上,接著捏碎大量的空气。
「什么嘛,有两只吗!」
「手本来就都有两只喽。」
亚鲁戈以数十秒前才濒死的人来说算相当冷静的声音吐嘈了我。
「看仔细一点,大姆指的位置不一样。那是右手与左手哟。」
「喔……喔喔,确实如此……」
听她这么一说,并排耸立在那里的两条手臂,确实就像巨人从地板底下伸出来的一样。
也就是说,这次抓击真的要结束了。就在我要趁著这个空档,移动到已经离相当远的往下阶低而踏出一步时──
忽然被不祥的预感袭击,于是就往上瞄了一眼。我记得天花板上也产生了跟地板完全一样蓝色线条──
「──看吧!」
这么大叫完,这次就换成我拉著亚鲁戈的手臂。刚才的危险同心圆,宛如标靶一样出现在我们的正上方。
从该处发出轰然巨响降下来的不是手臂,而是巨大的脚。在往前冲刺的我们后方,大小应该有两百公分的黑色裸足直接用力踩下地板。虽然脚步快被产生的冲击波影响,但还是在千钧一发之际避开翻倒。
「喂,桐仔,有两只手就表示脚也……」
「我知道!」
我没有停下脚步,持续瞪著天花板看。结果果然不出所料,线条又忙碌地动了起来,开始画出下一个标靶。
「要来喽!」
这么大叫的声音被轰然巨响盖过去。第二只巨大的脚以超过第二层中魔王巴兰将军的魄力使出顿足,地板再次出现震动波。但这次已经预测到时机,所以和亚鲁戈同时跳起来避开震动波,然后一边转头一边以双脚煞车。
直径三十公尺的大厅中央附近,两只手与两只脚像奇怪的塔一样耸立在那里。虽然好不容易避开抓击、抓击、踏击、踏击的四连续攻击,但已经逃到了墙壁边,所以距离阶梯已经有十五公尺左右。如果是在城镇里,这点距离根本不算什么,但这种状况下就相当遥远了。
目前地板与天花板的线条,以及巨大的手脚都已经静止了,所以应该趁这个空档往阶梯冲刺,还是应该警戒是不是有第三只手或脚,甚至是别的东西生出来呢……当我这么想时──
「喂,桐仔,不要动啊。」
「咦?」
我反射性准备往旁边看,结果又被斥责了一声「不要动!」,只好急忙让全身保持静止。想著「线条都停止了到底怎么回事」而屏住呼吸,结果新的指示又飞了过来。
「脚不要动,静静地往下看。」
「呃……嗯……」
按照指示,只移动最小限度的眼珠与脸庞,往下看自己的脚边。结果看见了黑色地板与蓝色发光线条,以及爱用的皮革靴子。
「我看了……」
「看仔细一点啊。虽然是偶然,但是你的脚和我的脚都差一点才会踩到蓝线对吧?」
听她这么一说,还真的是这样。四只脚全都只踩在被线条分割开来的黑色地板上。但是,最狭窄的地方只有不到一公分的空隙,只要身体一动似乎就会踩到线。
「……也就是说,踩到这条线的话那个标靶就会出现,然后大手和大脚就会从那里发动攻击?」
「我是这么认为。」
「……这就表示,在不踩到线的情况下移动,就能不被攻击而回到楼梯那里了?」
「我是这么认为。」
虽然推测获得肯定,但是事情不像说的这么简单。如果是好好按照格子状排列的话也就算了,但蓝色线条是直线与曲线的不规则组合,宽广的缝隙大概可以让一个人站立,狭窄的地方甚至不到五公分。就算垫起脚尖小心翼翼地行走,要不踏到线条回到楼梯处也是相当困难。
乾脆做好遭到攻击的心理准备然后猛冲算了……不行,这种赌博式的想法将会带来危机……
当我保持全身静止的状态陷入沉思时,地板再次震动起来。我惊讶地看向前方后,发现不是攻击,而是双手双脚开始缩进地板与天花板。看来是一阵子没踩到线的话,就会恢复原状的构造。
现在就先蹑手蹑脚地回到楼梯上吧。
这么下定决心的我,准备开口告诉亚鲁戈这个决定。
但是,下一刻听见的声音,不是来自于亚鲁戈和我。
「──喂,不要紧吧?」
这样的叫声从楼梯下方传过来,由哈夫纳率领的十个人迅速冲上大厅。二十只脚不断踩到线条,四个标靶同时出现在地板与天花板上。
「什么嘛,魔王还没出现吗──」
我以最大音量的吼叫覆盖过席娃达这种脱力的声音:
「回避!回避──!」
本来是想传达「看著地板,脚边出现蓝色光圈的家伙进行回避」,但根本没有这种时间。
我的声音响起后过了零点三秒,联合部队成员立刻以令人佩服的速度大大地往后飞退。但是原本待在狭窄范围内的十个人各自跳开,所以a队的席娃达与罗巴卡交错后就失去平衡当场倒了下去。而且不知道是不是某种法则,踩到线的四个人里也包含罗巴卡,两个人倒下后正下方就出现让人联想到巨大眼珠的标靶。
「轰轰轰轰!」的巨大声音持续响彻现场。从地板伸出两只巨大手臂,天花板则是降下两只大脚。
右手捏碎空气。右脚与左脚猛烈踏在地板上。
而左手则是把席娃达与罗巴卡一起抓住,高高地运往空中。
「唔啊啊!」
「唔喔喔!」
迅速合起的五根手指掩盖了两个人的叫声。由于抓住的是两名高大的男子,这时果然和亚鲁戈的时候不同,可以看到手脚从指缝中外露,但那不是能够脱身的缝隙。
虽然组成联合部队但并非同一小队,所以只能看见两人简易版的hp条。但视界角落小小横条慢慢开始减少的模样还是深深烙印在眼里,加速了我焦躁的心情。
可能是防御力与hp的最大值比较高的缘故吧,减少速度比亚鲁戈那时候还要慢,问题是这种抓击具有防具破坏效果。身为持盾重装战士且经验丰富的席娃达是a队最可靠的坦克,他要是失去防具的话,事先订好的作战将无法发挥机能。
──一分钟,不对,只要三十秒就好,真希望有能够停止时间的道具!
我打从心底如此渴望著。
只要不踩到地板的线条就能停
止手脚的攻击,从某方面来看,这次的攻略或许可以比之前的魔王战都要轻松。因为随时可以在战斗里取得空档时间,就能够趁机喝回复药水了。
但是,没有和所有成员分享这个情报的时间。虽然很想做出逃进楼梯里的指示,但不会有人丢下被手臂抓住的席娃达他们自己逃走吧。现在莉庭与哈夫纳就已经拿起武器,准备攻击耸立的手臂了。而他们的周围则可以看见挥空的手与两只脚正逐渐缩回地板与天花板里。
莉庭他们瞬时做出的行动并没有错,很可惜的是通常攻击无法解除抓击。恐怕需要一定威力的剑技才行,但复数人在那样狭窄的空间下随便发动大技的话,将会发生集团战最为忌讳的事情,也就是同伴之间的自相残杀。这时候要对谁做出什么样的指示呢──
让脑袋转到快要起火燃烧的我,双眼突然产生电光般的感觉。视线就这样与瞪大的栗色眼睛撞在一起。
亚丝娜。在这种混乱状态下只有她一个人静静地站著,等待我传达些什么。
我以最简略的单字对十五公尺外的搭档做出指示:
「手臂、平行!」
亚丝娜没有丝毫迟疑就点了点头,架起早已拔出的骑士细剑。
用力踏出一步后,发动剑技「平行刺击」。超高速的二连突刺超越攻击著手臂的莉庭与哈夫纳,击中了黑色手臂。
迸发眩目光线特效的同时,就从天花板降下刚才也听见过的咆哮声。拳头随即打开,解放了席娃达与罗巴卡。莉庭与哈夫纳好不容易才接住由十公尺高度落下的两个人。
结果当然不可能毫发无伤,四个人的hp虽然都减少了一些,但更重要的是防具没有遭到破坏就得到解放了。即使很想松口气,不过紧迫的状态依然持续当中。挥空的手脚早已缩回去,站在楼梯旁的涅兹哈脚边,以及在他附近的欧柯唐与奈伊嘉上空,都开始出现新的标靶。
「已经无法退避了!」
我身边的亚鲁戈这么大叫。
她的判断恐怕是正确的。地板上的线条,在外围的部分空隙最大,越靠近楼梯就越是密集。所有人要不踩到线条走下楼梯已经是不可能的事了。
「──各位,快点跑到最近的墙壁边!」
以最大音量的吼叫作出指示,不到一秒钟的时间所有人就都开始冲刺。下一刻,楼梯旁的标靶就伸出手臂,附近则有两只脚用力踩下来。我再次吸了口气,并且再度大叫:
「到达墙边就别踩到线并且停下来!」
这句话让大家边跑边看向脚边。但是目前线条正不规则地变化当中,根本不可能回避。最后线条的速度慢慢减缓,到了可以目视的程度,然后更加减速……
「──就是现在!躲开线条停下来!」
我第三次大叫。所有人在有些时间差的情况下停止了动作。
我屏住呼吸,边交互注视著地板与天花板。不要出现标靶。不要出现,不要出现…………
「啊…………」
身边可以听见这种细微的声音。
往这边跑过来的涅兹哈,在单脚站立的状态下拚命转动双手想要取得平衡。明明附近有比较大一点的缝隙,但他浮在空中的右脚却一直无法放到那里。
我立刻就了解理由了。
他是被判定为轻度「不适合完全潜行【fnc】」者,在虚拟世界里无法顺利判别远近感。之所以会放弃近身战而以铁匠为目标就是因为这个缘故,虽然走路和跑步没有什么问题,但到了这个时候应该就无法掌握自己的脚与线条的距离了吧。
「再撑一下!」
对他这么搭话后,我也小心地只踩在线条的缝隙中往涅兹哈靠近。最后紧紧抓住上半身摇摇晃晃,几乎快倒到地板上的环刃使伸出的左手,并且支撑住他。
「没问题了,把脚放到那里……正下方就可以了,没错,ok。」
「抱……抱歉……」
涅兹哈的身体也终于安定下来了,于是我这次真的放下心来「呼──」一声吐出长长的一口气。
目前终于成功地让十二个人全都躲开线条并且停下脚步,获得梦寐以求的空档。绝对不能浪费了这段时间。
我不打算询问「为什么爬上来」这种毫无意义的问题。前去侦查的成员hp减少,而且又听见某种轰然巨响,要是我也会毫不犹豫地展开突击。
「受伤的人边喝pot边听我说!刚才的手和脚似乎就是这层的魔王了!」
我才刚这么说,就看见咬著小瓶子的哈夫纳瞪大了眼睛。
「地板上有蓝色线条对吧!踩到它的话,地板和天花板的线条就会开始不规则地变动,踩线的人脚底或头上将出现标靶!线的变动停止后,就会从地板伸出手来进行抓击,或者从天花板降下脚来进行踏击!」
「……这就是说,像这样跨著线停止脚步的期间,巨大的手和脚就不会攻过来喽──?」
脑筋转得相当快的艾基尔,以怒吼声从几乎是大厅的另一侧这么反问。由于离了将近三十公尺,这时实在看不见他的表情,但在封闭空间的回音效果下,声音总算能传得过来。
「正是如此!最多的时候是两只手两只脚同时攻过来!被手抓住的话,会被抬到十公尺左右的上空,hp与防具的耐久度会同时下降!但是,以单手武器的二连击等级的剑技命中它的话,被抓住的人就能获得解放!」
等待所有人都点头,我才继续说明。
「脚的话,因为还没被踏中所以不清楚攻击力,但我想应该比手臂还要强才对!还有,像第二层的巴兰将军那样,踩下来的时候会出现冲击波,脚要是被绊到而跌倒的话会有危险!」
除了亚鲁戈之外的十个人再次点了点头。我搜寻这几分钟内的记忆,试图找出还没有传达的事项,因为已经想不出什么内容……
「嗯……就这样了!」
结果一这么大叫,大厅里就笼罩在出乎意料之外的沉默当中。
经过几秒钟后,距离我八公尺左右的亚丝娜就扬声表示:
「那么,继续保持这种状态的话,魔王就不会发动攻击,而我们也没办法击中它喽?」
「我想……应该是这样。不知道该不该说是不幸中的大幸,完整的联合部队攻到这里的话,绝对不可能所有人在没踩到线的情况下停下来,不过如果是这个人数就还有机会……」
就在我一边这么回答,一边思考著要直接故意踩线开始魔王攻略战,还是先暂时退避到楼下的时候──
简直就像游戏系统不允许魔王房间里出现这种松弛的空气一样。
就只有楼梯正上方,天花板中央部分的线条擅自开始动了起来。但我们也什么都没办法做,只能屏住呼吸往上看──
在发出「轰、轰轰!」的重低音下,天花板开始突出复杂的形状。
边缘点缀蓝色光芒的黑色平面不断接合在一起,开始形成左右对称的物体。突出的额头、凹陷的眼窝、四角形的鼻子与一条横线的嘴巴。
这张像是3d游戏黎明期一般,棱棱角角、造型粗糙的「脸」,从额头顶端到下巴尾端足足有三公尺。漆黑眼窝里「啵」一声冒出蓝白色光圈,额头中央则浮现出复杂奇怪的纹章──
在十二个人无声注视的前方,巨大的脸上部依序显示出六条hp条。感觉第一条似乎短了一点,那应该是刚才击中手臂的剑技所造成,不过伤害算起来只是九牛一毛。
最后第五层魔王的专有名称,就以白色闪亮的字形刻划在空中。
「fuscus the vat colossus」……空虚魔像?福斯古斯。
就像听见我几乎不成声的声音一般。
没有眼珠的双眼开始移动,四角形的嘴整个张开。额头的蓝色纹章变成不祥的鲜艳红色。
虽然浮现「糟糕」的念头,但已经没有呼喊防御的时间,而且就算这么做也没有任何效果吧。
从宛如洞窟般的嘴里,迸发出足以震动整个迷宫区的重低音吼叫,联合部队所有人都产生或大或小的踉跄。幸好没有人因此而踏中地板的线条,但这也只是暂时能松口气而已。因为魔王的声音轰然响起的瞬间,所有人的hp下面就出现防御力低下的阻碍效果图像,而且之前都停止不动的蓝线更一起动了起来。
虽然无法防御、回避的吼叫是一种威胁,但因此而从鬼压床状态下获得解放的我,用从肚子底部挤出来的声音大叫:
「散开来仔细看线条的变动!极力躲开它,如果踩到的话就同时注意地板与天花板,标靶出现就全力跳开来回避!行有余力就攻击伸出来的手脚!」
大厅的各处立刻传来强而有力的回应。我接著又压低声音,对眼前的涅兹哈做出指示:
「墙壁边的缝隙比较大,所以较容易躲开线条!变动一停止,就用环刃瞄准那个巨大脸庞额头上的纹章!」
「了……了解了!」
点完头的涅兹哈跑向最近的墙边。动向令人眼花撩乱的线条,开始缓缓减速了。我这次换成对附近的亚鲁戈与亚丝娜做出集合的讯号,并且传达作战内容:
「我会刻意去踩线,你们准备用剑技进行攻击!」
「了解!」
「知道了!」
我边听著两人的回答边注视地板上的线条。
虽然好不容易做出a队以坦克为主体,b队以攻击手为主体的编成,但楼层魔王继续用这种反常攻击的话,固定队型只会造成反效果。所以只能各自自由地行动来避开地板的线条,然后伺机加以反击了。
在黑色地板上四处滑行的无数线条降低速度……然后又变得更慢。
「……要上喽!」
我边大叫,右脚边故意往一条线踩下去。
线条们宛如某种生物般产生反应,在我脚底描绘出标靶。当它固定的瞬间,我就全力往后飞退。
空气被「轰啪啊!」一声撕裂,黑色手臂经过我眼前。我、亚丝娜以及亚鲁戈从三个方向把它包围起来。
我立刻挥动新的爱剑,这次为了避免伤害到同伴而使出纵向二连击「垂直弧形斩」。亚丝娜则是再次使出平行刺击,另外虽然不知道亚鲁戈的招式名,但她装备在右手上的爪子也发动三连击技。
三色的光线特效炸裂,漆黑巨臂在眩目光芒中像很痛苦般扭动著。天花板上的脸孔降下愤怒的声音,稍微往上看就发现第一条hp条确实减少了。
受伤的手臂沉进地板里,线条再次急促地动了起来。我准备著进行同样的动作,并且瞄了一眼刚才承受的def减少的阻碍效果图像,但目前还是没有开始闪烁的模样。
当我因为效果时间出乎意料的长而咬著嘴唇的时候,就感觉天花似乎有动静而往上看,结果魔王的脸正准备张大嘴巴。额头的纹章也变成了红色。刚才的吼叫又要来了──而且预料这次绝对会是其他阻碍效果袭来,即使知道没有用也还是摆出防御姿势。
但在魔王吼叫前,银色光芒就快一步飞越过天空。
发出「叽哩叽哩叽哩」的轻快声音往前飞去的,正是涅兹哈的环刃。以完美的控制击中魔王的额头后,变红的纹章就恢复成蓝色,巨大脸庞也像胆怯一般边闭起嘴巴与眼睛边稍微缩回天花板里。旋转的环刃划出锐利的弯道后就飞回出发点。
虽然与封测时期的魔王已经没有任何相同之处,但只有额头的弱点被留了下来。光是能够取消造成阻碍效果的吼叫声就已经让我们轻松许多。我再次把精神集中在线条上,并且用力伸出左手对确实完成工作的涅兹哈所在方向竖起大拇指。
下一刻,线条停止移动。这次不是地板而是天花板出现标靶,不过要做的事情没有什么不同。躲开猛然降下的魔像巨足,三个人配合时机以剑技轰在脚上。
当我抬头看著缩回天花板的脚时,广场的其他地点就传来哈夫纳的声音。
「知道要领了!接下来我们也会攻击看看!」
接著是艾基尔与欧柯唐的声音。
「我们也上吧!」
「我们也会试试看!」
视线迅速往大厅看去,发现楼梯北侧的哈夫纳与席娃达、莉庭,东侧的艾基尔与罗巴卡、奈伊嘉都各自形成一个集团。
心里觉得攻略集团顶级玩家们的对应力果然很可靠的我,这时也用尽全力对他们大叫:
「交给你们了!轰垮它吧!」
嘴里虽然这么说,但内心已经做好一开始还是会有玩家被抓住或者被踏中的心理准备。
停止的瞬间故意踩线,回避袭来的手脚后以剑技攻击。魔王脸庞的阻碍效果吼叫则是由涅兹哈的环刃来取消。急就章的联合部队成员动作确实地模式化,到了第三次左右就已经能毫无危险地完成攻击。对于双手双脚的剑技同时攻击威力果然不容小觑,短短不到十几分钟就消灭了第一条、第二条,甚至是第三条hp。
按照事前的计画,魔王转移到新的hp条时要先行退避,确定攻击模式是否产生变化,但是超过半数进入第四条hp的现在似乎也没有改变的模样。当然不认为能够这样持续到最后,不过应该还能再消灭一条才对。
我一边这么想,一边发动不知道是第几次的垂直弧形斩,但就在这个瞬间──
「桐人先生!你看墙壁!」
听见涅兹哈带著惊愕的叫声,我就急忙转过头去。
蓝色线条开始从地板与天花板往之前一直单纯是黑色平面的墙壁延伸。双方不停以让人联想到某种原始生物般的动作接合起来,逐渐把空隙填满。
让空间变得像是监狱的栅栏一样。
「……依照a队、b队的顺序退避到楼梯!」
我立刻做出这样的指示。全员脱离魔王房间后,魔王的挑衅状态解除的话,好不容易消灭的hp就会急速恢复,但首次攻略过于躁进乃是大忌。要看清新的攻击模式,只要我一个人留下来就可以了。
「但是……!」
哈夫纳这么大叫,而席娃达则是默默拉著他的斗篷。两手剑使这才很遗憾般点了点头,朝著中央的楼梯跑去。
sao虽然是冷酷无情的死亡游戏,但还是有能称为最低限度的公平性存在。
其中之一就是魔王房间必定准备了脱离的出口。就我以前玩过的mmo来说,大部分都是一旦开始与魔王的战斗,在结束之前都无法离开那个空间,但sao不一样。只有第四层楼层魔王马头鱼尾怪的房间,在它进行水没攻击期间门会打不开,但是从外面还是能轻易地打开。
因此我相信这个第五层的魔王房间一定也是这样。
「…………桐人!」
突然间,亚丝娜一边发出尖锐的叫声一边指著天花板。
急忙抬头一看之下,自从出现以后应该就一直贴在那里的巨大脸庞,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消失了。由于还剩下三条hp,所以不可能是打倒它了。地板、天花板以及墙壁上的线条都还活泼地窜动著。
这样的话,脸究竟到哪里去了呢?
我一边感觉类似恐惧的不祥预感,一边持续环视著广大的天花板。
下一刻──
「席娃,不行啊!」
就听见莉庭甚至连金属头盔的特殊效果都能贯穿的悲鸣。
我的视界就像被吸引般转往楼
梯的方向。
地板的中央,魔王黑漆漆的脸从几秒钟前还存在楼梯的地方隆起,而席娃达自腰部附近被它巨大嘴巴咬住的景象就映入眼帘。
──到底为什么会这样。
──往下的楼梯到哪里去了?
当屏住呼吸的我只能僵在现场时,哈夫纳一边想从魔王嘴里把席娃达拉出来,一边只把脸对准这边大喊:
「楼梯……变成嘴巴了!」
这句话的意思,迟了几秒钟才贯穿了我的意识。
魔王的脸从天花板消失,然后出现在地板上。到这里都还没关系。但是作为唯一逃生口的往下阶梯变成魔王嘴巴的话,不就没有人能够离开这个大厅了吗?
不对,跟之后的事情比起来,现在最重要的是救出席娃达。席娃达身上的重装铠甲,这时被每一颗都跟玛那那雷那村那种巨大瑞士卷差不多大小的黑牙齿前后夹住,已经散发出大量的红色损伤特效。目前hp是还没有减少,但很容易就能想像得到,铠甲遭到破坏的话,那个瞬间就会受到致命的伤害。
「可恶,又来了吗……!」
一开始就遭到魔王抓击的席娃达,这时一边想用双手扳开魔王的嘴一边这么咒骂。莉庭虽然也在帮忙,但巨大的下巴完全没有放松的模样。脸的另一侧艾基尔正用两手斧不停地往下击打应该是弱点的额头,但是贴在天花板时被环刃击中就很容易胆怯的魔王,这时却满不在乎地把厚厚的斧刃反弹回去。
或许跟手臂或者脚的时候一样,除了剑技之外就没有效果,但有可能会波及到席娃达,所以他似乎正犹豫该不该使用。
我虽然也很想立刻跑过去,但地板上的线条依然持续在变动。试著帮助席娃达的莉庭与哈夫纳根本没有多余的心思注意线条,所以紧急时就必须由我和亚丝娜、亚鲁戈故意踩线,把手、脚攻击吸引到这边来。
「可恶……又是手臂又是脚的还一下出现一下消失,这个魔王到底在搞什么……!」
咬著牙根的我无意识中挤出这样的话,附近的亚丝娜就以沙哑的声音表示:
「fuscus the vat colossus……原来是这种意思吗……」
一瞬间朝似乎从魔王名字领悟出什么的搭档看了一眼,她就用更为沙哑的声音继续说:
「vat是『空虚』而colossus是『巨像』。空虚的巨像……大概就是指这个大厅吧。这整个房间就是第五层的楼层魔王。」
「…………!」
更强烈的惊愕让我说不出话来,接著眺望有无数蓝白线条像生物般蠢动的地板、墙壁与天花板。按照亚丝娜的推测,联合部队的十二个人是被关在魔王……空虚巨像福斯古斯的内部。如果整个空间都是魔王的身体,当然要伸出手臂还是脚,甚至是把楼梯变成嘴巴都能够随心所欲。
「就算是魔法的魔像,这也太……!」
我的呻吟声与席娃达绝望的声音重叠在一起。
「不行了,扳不开!」
哈夫纳与莉庭虽然立刻鼓励他,但他的声音里已经带著恐慌。
「别放弃啊,席娃达!」
「席娃,现在就救你出来!」
「已经不行了……铠甲要坏了!小莉,把手从嘴里移开!」
席娃达那内含著坚定觉悟的话,让莉庭猛烈地摇著头。
「不要!绝对……要救你出来!」
没错,不能放弃。席娃达本身的hp还接近全满状态,就算是被卷入剑技当中应该也不会立刻死亡。
我下定决心后,就对摆出两手斧的艾基尔做出指示:
「艾基尔!用剑技攻击额头的纹章!」
但是转过头来的巨汉随即用力摇了摇他的光头。
「不行啊……这家伙没有纹章!」
「什…………」
从席娃达铠甲上断断续续发出的金属质悲鸣,猛烈地刺穿我因为不知道第几次的惊愕而快要停止的思考。
如果他在这里丧命的话,其他成员就会陷入恐慌状态,接下来就只能在福斯古斯不讲理的攻击下四处逃窜了。但是楼梯消失的现在已经不可能逃离。联合部队甚至可能全灭。
──到此为止了吗?
我的视线轻轻飘荡在空中,被呆立在那里的亚丝娜苍白的侧脸吸引过去。
我会在身边守护你,一直到你再也不需要我为止。明明在通往第五层的螺旋阶梯上,才许下这样的约定啊。
不对,说起来我可能没有说这种话的资格。或许从死亡游戏一开始就丢下唯一的朋友跑到城镇外那个瞬间开始,就已经决定我在这个世界应该前进的道路了。就是独自一人,漫无目的地徘徊在荒野。
也就是说,这是数位之神给我的惩罚吗?还是我不止冀求应该守护的搭档,还指挥许多玩家来挑战魔王的想法所带来的报应……?
脚边应该算是福斯古斯神经回路的蓝色线条终于开始减速。
远方的席娃达,铠甲洒下鲜艳的受损光芒并且出现裂痕。
右手上的日暮之剑变得极为沉重。
就在每个人都被绝望笼罩,等待著结束的一刻来临的这个剎那──
「怎么能……让席娃被你杀死啊啊啊啊啊──!」
发出勇猛的吼叫声后,莉庭做出了意料之外的行动。
钢铁的重装战士,跳上福斯古斯四角形的下巴,然后毫不犹豫地跳进咬著席娃达的嘴里。
下一刻,席娃达的铁制铠甲就化成无数蓝色碎片往四处飞散。冷酷的齿列虽然直接陷入单手剑使的身体里,但是又猛烈撞上跳进旁边的莉庭那身钢铁板甲,产生强烈的冲击音与大量火花后就停了下来。
「什……小莉,为什么……!」
席娃达以左手抓住重装战士的右肩并且这么大叫。莉庭则是边试著用双手推开福斯古斯的嘴巴边这么回答:
「因为我是坦克啊!保护同伴就是我的工作……!」
呆立在十五公尺之外的我,麻痹的意识同时也被这句话猛烈地击打。
除了亚鲁戈与涅兹哈之外的十个人当中,最晚加入攻略集团的莉庭,比任何人都要果敢地进行著自己的任务。这样的话,没有直接受到危险的我,怎么可以率先放弃挣扎呢。
如果莉庭的工作是防御。
那么我现在的工作就是思考。
快点想啊。就算把所有的脑细胞都烧掉也要想出来。
福斯古斯的弱点……额头的纹章到哪里去了?应该不可能就这样消失了才对。如果那家伙也是魔像的一种,那么希伯来的传说里也有提到,刻划在身体上的文字或纹章就是它的生命才对。
福斯古斯的脸从天花板消失后出现在地板上。这样的话,也可以推测消失的纹章是从额头移动到其他地方了。
那是在地板、墙壁、天花板的哪个地方呢?不对,应该有比这些地方更加有可能的场所存在。
重新握紧爱剑之后,我就对聚集在广场中央的艾基尔等人大叫:
「各位,想办法避开线条!真的不行的话就爬到魔王脸上!」
迅速看往这边的伙伴全都点了点头。装备重量较重的哈夫纳、奈伊嘉、欧柯唐爬到魔王的两颊与额头上,艾基尔、渥尔夫冈、罗巴卡则是散开并且集中精神注意著地板。
我又继续对伙伴做出指示。
「亚丝娜、亚鲁戈以及涅兹哈!踩下线条,让手脚伸出来!那上面应该某个地方会有成为弱点的纹章才对!找到的话就所有人一起攻击该处!」
「了解!」「知道了!」「那就试试看吧!」
三人同时
这么回答,然后沉下腰部摆出备战姿势。
线条的运动速度减慢,每当通过脚下时都会看见它们一瞬间露出有所反应的模样。这次虽然没有躲开线条的必要,但是让标靶出现在身体前方比较容易回避。我微调两脚的位置,等线条停止的瞬间,就用往前伸出的左脚一踩。
「啾啊!」一声聚集过来的蓝线条,在我靴子底下画出同心圆。这个瞬间,我便用力往后跳去。
出现在我眼前的是福斯古斯的左臂。亚鲁戈眼前的右臂,亚丝娜前方的左脚,然后涅兹哈眼前的右脚几乎是同时伸起或者是降下。
我仔细地边往上看边绕著它打转,但左臂上没有纹章。周围也没有听见发现的声音。如果这个推理错误的话,不只是席娃达,我们甚至会连莉庭都失去。
应该有才对。一定……一定会有──!
「──找到了啊啊啊!」
以一半已经沙哑的声音这么大叫的,是待在距离我七公尺左右墙边的涅兹哈。
急忙回过头去,就看见环刃使指著四角形左脚的膝盖后方。但是他因为以搜寻纹章为优先,所以似乎无法完全回避顿足之后的冲击波。倒到地板上的他,看起来无法立刻站起身子。
结束攻击的脚,「轰轰轰……」的一边震动一边开始上升。目前到达膝盖后方的高度大概有四公尺,虽然是已经是接近攻击界限的距离,但也只有想办法击中了。
「别想逃……!」
大叫完就开始猛烈的冲刺。我边跑边摆出长剑,准备发动目前习得的剑技里射程最长的跳跃系突进技「音速冲击」…………
「低下头,桐仔!」
忽然从正后方听见这样的叫声,我便反射性缩起上半身。
下一刻,右肩就感觉到强烈的冲击。失去平衡的我全力停下脚步并且抬起头时,就看见以我为踏板后高高飞翔在空中的娇小剪影。就算把点数全加在agi上,这样的跳跃力依然十分惊人。
「老鼠」亚鲁戈在跳跃到达顶点的瞬间,右手上的爪子就缠著紫色光线特效。在系统辅助加速之下,小小身体一边纵向高速回转一边像子弹般加快了速度。我记得那是爪子系突进技「锐角拱顶」。
和亚鲁戈绰号完全相反的,类似猫科肉食性动物般的猛击,深深地挖进想要缩回天花板的左脚膝盖后方。斜向并排的三条伤害线覆盖到蓝色纹章上的瞬间,后方就传来令人联想到大型重低音喇叭的低沉声响。
一边让靴底在地面滑行一边回过头去,随即看见福斯古斯长在地板上的脸,全力张大了嘴巴喊叫著。像是被声音的压力推出来一样,席娃达与莉庭两个人的身体啵一声飞上天空,然后并排在一起掉了下来。
莉庭的板甲上虽然可以看见不忍卒睹的损害痕迹,但还不至于遭到完全破坏。只要没有损坏,就能到打铁铺进行修复。
福斯古斯吐出两个人的脸庞,就在张大嘴巴的情况下整个沉入地板里消失了。之后只留下原本就在该处的往下阶梯。
隔了一瞬之后,周围的玩家就异口同声地发出欢呼声。哈夫纳以极为感动的模样飞扑到席娃达身上,像抱著他一样帮助他站起来。莉庭则是在欧柯唐伸手帮忙下站起身子。
总算回避最糟糕的事态发生让我松了大大的一口气,不过魔王战当然尚未结束。这时我感觉到它的气息而抬起头来,再次出现在天花板正中央的福斯古斯脸庞,环状双眼正开始闪烁,嘴巴张成菱形后发出了「呜哦、呜哦、呜哦」的异样笑声。虽然成为弱点的纹章回到额头上,但是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再消失。
「──各位!等一下再高兴吧!」
我举起剑这么大叫。
「知道变化之后的模式了,暂时试著再战斗一阵子吧!不过,席娃达先到楼梯底下去回复hp吧!」
由于他的铁制铠甲已经被福斯古斯咬碎,认为继续让他参加战斗太过危险的我做出这个指示──但是……
这名老资格的开拓者却一边打开装备人偶一边大声这么回答我‥
「抱歉,我必须拒绝你这个命令!在打倒魔王之前,我绝对不会走下那个楼梯了!」
「但是你的铠甲……!」
「当然还是有预备用的啦!我还可以战斗!」
正如他所说的,新的重装铠已经包裹住只剩下上衣的他。虽然强化度稍微比不上坏掉的铁制铠甲,但防御力应该没什么问题。
「……那好吧,不过千万别逞强喔!」
听见我的话,咬著药水的席娃达就对我竖起大拇指。像是感到联合部队的战意一般,天花板上的福斯古斯再次发出嘲笑声,地板上的线条也再次动起来。
接下来的战斗,模式虽然没办法说是安定,但总算在没有重伤者出现的情况下进行著。当魔王的脸移动到地板上时果然是最危险的时候,虽然不至于再有人被咬住,但是因为纹章移动到手脚的某个地方,所以有几次来不及取消造成阻碍效果的吼叫。阻碍效果除了def降低之外还有视觉亮度减低、听觉减低、平衡感减低以及滑倒伤害等多样的效果,总之承受感觉异常系阻碍效果者就无法避免被手抓住或者被脚踩中。
但是急就章的联合部队以漂亮的合作解放被抓住的成员,而被踩中者则是到墙壁边进行回复。在花了将近三十分钟消灭福斯古斯的第四、第五条hp后,战斗开始大约一个小时之后的下午八点零五分,终于进入最后的第六条hp。
「──呜哦哦哦哦哦哦哦!」
天花板的脸孔迸发出至今为止最为巨大的怒吼,一看见环状双眼变成鲜红色,我就大叫:
「模式又要改变了!pot不足的人报备一下!」
「我有点危险!」
「我也是!」
由于哈夫纳和渥尔夫冈这么大叫,我就从道具栏里实体化两个装有六瓶回复药水的包包并且递给两个人。这段期间里,扩散到整个大房间的蓝色线条开始了与之前的模式完全不同的行动。
线条以地板的楼梯为中心开始缩小,然后回到外围部分。无数前端到达墙壁后就直接垂直往上爬,最后聚集到天花板中央的脸孔上。
在之前一直让我们相当痛苦的线条消失,变成一般黑色平面的地板各处,我们十二个人一起摆出备战姿势。
福斯古斯那上面的蓝色线条宛如鬃毛般往四方蠢动的脸庞猛力往下突出。四根线条聚集成粗大的一束,前端则出现熟悉的圆形标靶。待在正下方的成员们虽然迅速避开,但是从标靶出现的手脚动作相当迟缓。手脚虽然缓缓伸出,但这次在露出手肘与膝盖后也还是继续涌出,连肩膀与腰部都依序出现,接著是四角形的胴体──
「呜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
随著远超过刚才声量的吼叫声,第五层楼层魔王「空虚魔像?福斯古斯」,终于以人型魔像的外表与天花板分离了。
「退后──!」
不用我这么大叫,所有成员都已经往楼层南侧猛冲。下一刻,福斯古斯就在轰天巨响与猛烈冲击的伴随下降落到地板上。
身高足足超过十公尺的巨大躯体表面,刻划著一大堆熟悉的蓝线。那些蓝色的发光线条从脸部开始变成像血一样的红色。几秒钟后就连手脚的末端都染上鲜红色,魔王发出第三次的咆哮后,就高高举起前端宛若榔头般粗大的双臂。
看见伙伴像是气势被对方压过一样慢慢退后,我就反射性大叫:
「魔王变成人型的话,就能按照最初的作战来战斗喽!a队负责防御,b队进行攻击,以管理仇恨值为最优先!」
「知……知道了!」
a队队长哈夫纳这么回答,然后召集小
队成员集合。同时我和亚丝娜、艾基尔等人就绕到他们的左右两边,摆出魔王正面是重装部队,侧面是轻装部队的阵形,接著各自举起手里的武器。
「──全力消灭最后一条吧!」
我的声音……
「「「喔!」」」
传来勇猛的巨大回应。如同对我们的声音产生反应般,魔王重重地往前踏出右脚。
身为a队主要坦克的席娃达与莉庭来到前面,然后高举起左手的盾牌。两个人以几乎完全相同的动作往上挥起右手,做出全力伸出左手的姿势后,盾牌就发出银色光辉以及寺庙大钟般的巨大声响。这是提升了盾装备技能后就能够使用的,名为「威胁怒吼」的挑衅技。
虽然会因为魔王的类型而有无法发挥效果的时候,不过很幸运的是福斯古斯立刻边发出怒吼边提升了移动速度。席娃达他们果敢地等待著比第二层楼层魔王「公牛国王?亚斯特里欧」大了一圈的巨大魔像。
「呜哦嘎啊啊!」
吼了一声的福斯古斯,把右拳高举到足以摩擦天花板的高度,接著就轰然朝著席娃达他们挥落。两个人就试著用举著的盾牌接下这一击。
即使是坦克,也必须顾及防具的耐久度,所以防御的基本是以脚步来回避,但他们似乎是想在状况仍有余裕的情况下,先确认一下格挡防御的可能性。在一半赞赏两人的胆量,一半替他们捏一把冷汗的心情下注视著他们,结果视线前方席娃达的逆袭盾与莉庭的圆盾就和巨岩般的拳头猛烈撞击,洒出大量的光芒与冲击声。
并排站起一起的两个人果然无法站在当地,被往后推了将近两公尺左右,但总算是在没受到伤害的情况下挡下攻击。当然,如果通常攻击就被往后弹了那么远的距离,那么带有特效的特殊攻击应该就挡不住了吧,不过能够格挡还是让人觉得心里踏实多了。哈夫纳的双手剑二连击技「大瀑布」,击中结束攻击后一瞬间停止动作的福斯古斯右臂,让第六条hp减少了百分之三左右。
「……好,我们也进攻吧!」
对亚丝娜打出信号后,我就朝地板踢去。以二连击技「垂直弧形斩」轰中如大树般耸立在那里的左小腿附近。技后的僵硬刚结束,就大叫「切换!」并且退后。代替我冲出来的亚丝娜,从跳舞般的准备动作使出上下二连突刺「斜线刺击」。
艾基尔与渥尔夫冈也用双手武器在右脚那边尽情挥舞,给魔像造成确实的伤害。两脚同时受伤的福斯古斯边后仰边吼叫,虽然一瞬间担心是不是太过火了,幸好魔像的目标没有转移,还是持续攻击著席娃达他们。
待在远处墙壁边的涅兹哈摆出环刃准备攻击弱点,而亚鲁戈则灵巧地边跑动边在a队周边地板上放置回复药水。
「终于像是魔王战了!」
亚丝娜在旁边一面后退一面这么呢喃,而我也向她点点头。
「嗯……但是它不可能就这样束手待毙,千万不能大意!」
「那是当然!」
亚丝娜如此回答而且嘴角刻划著微笑的脸庞,已经看不出第一第二层时的菜鸟模样了。虽说知识面还有尚未传达给她的内容,但是对她预告过的「不再需要我的时候」,说不定会比想像中还要快来临……在这样的预感袭击下,我一瞬间屏住了呼吸。
但我当然希望那一天能够到来。只有离开我身边,隶属于大型公会的时候,她的才能才会完全开花结果。这一切都是为了完全攻略这个死亡游戏……因为亚丝娜自身应该也是为了回归现实世界而战。
我用力握紧爱剑的剑柄,也对现在暂时的搭档报以剎那的微笑。
「好……接下来稍微攻击其他地方,寻找防御力弱的部位吧。」
「好喔。像是阿基里斯腱还是小指之类的。」
说出这可靠的发言后,栗发细剑使就锐利地甩了一下白银细剑。
果然正如我的预测,福斯古斯的攻击除了双拳单纯的殴击以及两脚的连续顿足、棘手的阻碍效果怒吼、从双眼发射的高热雷射之外,到了最后阶段甚至进化成狂暴模式。
每当模式改变都会考虑退回楼下的选项,但是a队的六个人,尤其是席娃达与莉庭,虽然经常会进行pot轮值,但还是持续完成坦克的工作。
终于最后一条hp也染上红色,当六个人团结在一起挡著魔像宛如龙卷风般挥动双臂的猛攻时,席娃达就对著我叫唤:
「桐人就送给你了,最后华丽地干掉它吧!」
听他这么一说,当然也不能再保留自己的剑技了。
「知道了!那我就不客气地收下了!」
这么叫了回去后,我就把黑暗精灵的名剑sword of eventide──「日暮之剑」放在右肩上并且全力奔跑。
虽然未经过强化,但这把剑具有agi+7这种以第五层来说惊异的魔术效果。充分活用经过加成的速度,沿著外围的冲刺来到最快的速度之后,我就直接移动到弯曲的墙壁上并且继续奔跑。几乎从水平的位置通过专心于防御的a队左斜上方,到了无法再也攀登之处才全力跳跃。
福斯古斯的巨大脸庞朝著眼前迫近。红色环状的双眼,焦点像是配合飞翔的我一般不停收缩。
「呜哦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为了突破这强大的咆哮压力,我也跟著大叫起来:
「这样就……结束了啊啊啊啊──!」
把爱剑架在左侧腹,发动了即使在攻略集团当中似乎也还只有我会使用的四连击技「水平方阵斩」。
长剑宛若直升机的同轴主旋翼般高速回转,在福斯古斯额头的红色纹章上刻划下一条、两条、三条,最后是第四条蓝色光线。
纹章从额头剥离,变成光粒后消失无踪。
环状双眼开始不规则地闪烁。
全身奔走的红线发出更为眩目的光芒。
接著从所有线上冒出几条类似火焰般的闪光──第五层楼层魔王,空虚魔像?福斯古斯巨大的身躯就这样爆散开来。
边看著取得最后一击奖励的讯息边降落到地板上后,我就直接单膝跪地。
等到比至今为止的魔王都更加华丽的消灭特效变淡、消失,还是有好一阵子没有人说出任何一句话。
寂静当中,忽然感觉到地板的质感产生变化。让人联想到黑水晶的平滑光泽消失,变成跟迷宫塔建材同样的蓝黑色石块。依然单膝跪地的我伸出左手,确认了一下粗糙的质感后,忽然间整个地板随著「轰轰轰……」的重低音开始震动。
一边想著「不会像第二层那样有追加的最后魔王吧」,一边畏畏缩缩地往上看,就发现天花板正中央正要出现新的物体。虽然一瞬间心头一惊,但出现的不是手脚也不是脸,而是由石头构成的螺旋阶梯。
「…………结束了…………」
以沙哑声音如此呢喃的,不知道是席娃达还是哈夫纳。像是被这句话影响一样──
急就章联合部队众成员就一口气爆发出欢呼声。
虽然我也很想加入他们,但忽然被意识几乎要远去的疲劳感所袭击,便急忙用剑撑在地板上。当我准备用剑当支撑来站起身子的时候,眼前已经有一只雪白的手伸过来。
「辛苦了,桐人。」
握住手后,就让对方拉著我站起来。接著和已经收起剑露出微笑的搭档,互相轻碰一下拳头来庆祝胜利。
我听见后方发出更响亮的欢呼声后就回过头,发现席娃达正高高地抱起莉庭。像是感觉不到全身板甲的重量一般,以伸直的双臂撑著莉庭并且不停旋转。
「……那样的话,谣言明天就会传遍全艾恩葛朗特了
吧……?」
我一这么呢喃,亚丝娜就摇了摇头。
「这里没有那种会流出不负责任谣言的人哟。亚鲁戈小姐应该也不会卖他们两个人的情报才对。」
这句话让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站在附近的亚鲁戈说了句「是……是啊!」来回应。和加入的涅兹哈一起欢笑了一阵子后,我们四个人就再次互相握手。
「桐人先生,你是个很称职的领袖。乾脆直接挖角这些人,自己建立一个新公会如何?」
由于涅兹哈以天真无邪的笑容说出这种令人害怕的提案,我只能拚命摇著头说:
「别……别开玩笑了。说起来,你要是被我邀约也会很困扰吧。」
「没这回事,如果是桐人先生的公会,传说勇者的所有人都会加入喔。」
「不行不行不行不行,要是干这种事的话,哈夫纳一定会说『果然早就有这种打算了吗』,然后把我揍飞。」
我快速轻声坚决地否定,并且看向仍处于兴奋状态的哈夫纳与欧柯唐等人。之所以会自告奋勇当起联合部队领袖,完全是为了避免dkb与als出现决定性的决裂,绝对不是为了要引起新的火头。
不论如何,在没有出现任何牺牲者的情况下打倒第五层魔王了,目前应该可以避免决裂了才对。再来就是把成为问题的道具…………
当我用疲惫的脑袋想到这里的瞬间──
就遭到被冰针贯穿脊髓般的恶寒袭击,于是整个人产生剧烈震动。
这时我终于注意到,光是魔王攻略的事情就已经塞满整个脑袋,竟然忽略了之后真正重要的事情。
sao的基本规则。
包含魔王在内的怪物掉宝道具,将会直接出现在参加战斗者的道具栏里,而其他的玩家……就算是小队成员也不得而知。
总而言之。
等众人战胜的情绪告一段落,开始战后处理阶段,我询问这次作战的最终目的──亦即公会旗是否掉到谁的道具栏里时。
如果没有人举手的话,也无法分辨究竟是正式营运时,已经设定成第五层魔王不会掉下旗子,还是某个人其实把旗子占为己有了。
严格说起来,系统上还是可以让所有人把选单视窗可视化,然后逐一检查里头的每一样所持物品。但是道具栏的内容是sao里最为私密的个人资料,就算是凛德和牙王这种实力坚强的公会会长,也无法做出强制检查成员道具栏的行为吧。
如果把持有的道具设定为入手顺序排序,那就只要看最上面的部分就可以了,这样的话……虽然一瞬间浮现这样的点子,但还是立刻就舍弃了。排序只对道具栏的主画面有效果,以档案系统来比喻的话就只是根目录,对方把旗子移到里面的子目录,亦即木箱或者皮革袋子当中的话,进行排序也没有意义了。结果还是得看所有箱子或者袋子里的内容,只要藏在箱子里的袋子里的箱子里的袋子里,像这样经过数次阶层化的深处,即使花时间来检查还是有可能会遗漏。
我应该首先注意到这个问题,在作战开始前就与众人讨论。比如说,为了防止藏匿,打倒魔王之后谁都不先叫出视窗,然后依序捡查道具栏的主画面,只要先决定这样的规则,应该就不会有人想要藏匿掉宝,马上就会自己报备了。
怎么办……现在要提出这个议题,取得大家接受检查的许可?还是要赌赌看某个人会很乾脆地把旗子实体化,让我的不安变成杞人忧天的可能性……?
「喂喂,你是怎么了,桐人?肚子痛吗?」
似乎注意到我有点不对劲的亚丝娜,对著我这样搭话。
──当我是小孩子吗!
平常的话大概就会这么吐嘈,但现在实在没有这种心情。我依序看著亚丝娜、亚鲁戈与涅兹哈,然后先小声对这三个人询问:
「那个……公会旗掉到你们那里了吗?」
结果三个人同时用力摇了摇头。由于亚丝娜以视线对我询问,我也迅速摇头并且回答:
「没有,也没掉到我这里……」
「这样啊。那是那边的某个人喽。」
说到这里,亚丝娜和亚鲁戈似乎也察觉到我的担忧了。听见两名女性绷著脸呢喃著「啊……对喔……」「糟糕,我怎么也没注意……」,涅兹哈也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
但是环刃使立刻就微笑并小声坚定地说:
「别担心啦,大家是齐心协力一起战斗的伙伴。一定会老实地报备。」
「……嗯,说得也是……」
如此回答完,下定决心的我就回过头去开始往前走。
新出现的螺旋阶梯,在距离往下的楼梯正面三公尺处著地。阶梯也跟地板的石头是同样材质,而且没有接缝与间隙,简直就像一开始便存在那里一样。
我一靠过去,终于把莉庭放下来的席娃达就转过来,一边咧嘴笑著一边举起右手对我说「喂,干得好啊!」。我也好不容易露出自然的笑容,迅速和他击了一下掌。
这道声音让其他伙伴聚集了过来,我也就依序看著众人的脸并开始说话:
「……首先要说大家辛苦了……还有谢谢各位。都托大家这么努力的福,才能够打倒魔王。虽然很有多意料之外的发展,应该说侦查忽然就变成正式上场,但面对这绝对是至今为止最强的魔王,我认为大家都发挥了最高的战力。」
我在这时候先闭上了嘴,而a队队长哈夫纳则两手扠腰,说出了令人意外的话:
「以我的立场来说,说这种话可能有点不好……但之所以能在没有任何人牺牲的情况下打倒这充满机关的魔王,或许因为是十二人的少数精锐小队才能办得到。要是以联合部队上限的四十八人,感觉就不可能所有人持续躲开地板上的线条了。」
这时他像是从自己的话里注意到什么一样,又看著als的斧枪使说:
「啊……欧柯先生,als计画只靠主力来讨伐魔王,难道是因为知道攻略方法了?」
结果欧柯唐一边水平动著举起来的双手一边回答:
「没有没有,我想完全是偶然喔。另外,现在的话也希望只有我们知道就好,如果是靠als的主力三小队的话,我想很难在没有人死亡的情况下打倒魔王。我们对成员的能力构成不会做出指示,所以元老级的成员里没有又辛苦经验值效率又差的纯坦克。挖角莉庭之后,坦克的人力才终于获得改善……我真的觉得她像bear,不对,像熊一样地活跃喔。」
「拜托,欧柯先生,说我像熊也太过分了吧。」
恋爱中的少女莉庭,一边震响著伤痕累累的板甲这么抗议,欧柯唐就露出感到焦躁般的笑容,而席娃达与哈夫纳、艾基尔等人也出声笑了起来。
话题告一段落,席娃达就叫出视窗,瞥了一眼后又看著我。
「已经八点半了吗,这时间als的主力可能快要追上来了。桐人,你想过要如何从这里回去了吗?」
正在想其他事情的我,先眨了一下眼睛才急忙回答:
「啊……噢,嗯。因为从迷宫去下去的话可能会和als撞个正著,所以就用那条楼梯上到第六层的主街区,再从那里的转移门回到卡鲁鲁茵。好不容易打倒魔王了,应该会想比其他人更早看看第六层吧?」
「说得也是!我开始兴奋起来了!」
说出诙谐发言的哈夫纳展露的亢奋模样,让笑声再次扩散开来,但我立刻举起右手打断了众人。
「正如刚才席娃达所说的,没什么时间了。虽然很想尽快上到第六层,但是得先把重要的事情解决掉。」
可能是从我的声音与表情里感觉到什么了吧,所有人都恢复成
第十一章
「顺势就收下来了……现在该怎么办……」
我一边抬头看著以右手立在地面上的镜面银旗杆,一边这么低声自言自语。
第五层的魔王房间里,只有我自己一个人留下来。说了马上会追上他们后,就让其他成员先爬上螺旋阶梯了。
视线移到旗子周围,就看见垄罩在一片寂静下的石造大厅里,已经没有一丝与魔像魔王激烈战斗的余韵。可能是从紧张状态下解放出来的缘故吧,忽然就被沉重的疲劳感袭击,于是我以稀有道具的旗杆代替拐杖,慢吞吞地走到墙边,接著发出「嘿咻……」的声音慢慢坐下去。
之所以想独处,是因为想思考几件事情的缘故。
首先是哈夫纳的动议获得采纳,所有人都决定推到我身上……不对,应该说交给我保管的旗子要如何做处置。以左手手指碰了一下沉甸甸的旗杆侧面,叫出它的属性视窗。
显示在最上方的专有名称是「g of valor」。
意思应该是武勇之旗吧。分类算是属于长枪,不过正如封测时期的情报一样,攻击力是最低等级。但是下面列出的魔术效果却很惊人。这部分似乎也没有变更,在战斗中把它竖立在地面的期间,半径十五公尺内的公会成员将会被赋予各种支援效果。这个大厅的直径大约有三十公尺,所以只要旗手站在正中央,全体就会笼罩在效果范围内。
要在旗子上登录公会名称,似乎是只要有公会会长资格的玩家,按下在属性栏下部的认证按钮就可以了。那个时候公会的纹章就会登录上去,纯白的旗面会自动染上该公会的纹章,之后就再也无法更改登录的公会。也就是说,如果als的牙王取得这支旗子的认证,之后就算合并dkb重新创造了一个新的公会,也没办法再使用这支旗子了。当然解散dkb后让成员加入als的话就另当别论,但不可能会发生这种事。
从这方面来看,欧柯唐以这支旗子作为材料,忽然就要两个公会合并的想法可以说没有错。但实现的可能性应该很低吧。虽然哈夫纳与欧柯唐等人似乎互相有一定程度的理解,但那是少人数攻略最强魔王这种高难度任务所带来的暂时性奇迹。第六层的攻略开始后两个人就会各自回到自己的公会,以竞争对手的身分激烈地交锋吧。
但是,今天发生的事情绝对不会白费。它会确实在所有成员的回忆里生根,然后在某一天开出新的花朵。
我这么对自己说并且打开视窗之后,就把公会旗放到上面。轻快的效果音响起,修长的旗杆被收纳到道具栏当中。
目前就只能先这样把它收起来了。但是把拥有如此性能的稀有道具放在仓库里长灰尘还是让人感到很犹豫。必须尽量想办法找出最合适的使用方法才行。
看了一下表示在视窗下部的时间,已经超过晚上八点半。差不多快到als的主力部队什么时候从楼梯爬上来都不奇怪的时候了。
应该考虑的第二件事情,就是如何应对他们。
当然也有现在立刻冲上螺旋阶梯,从第六层主街区的转移门回到第五层卡鲁鲁茵去的选项。但是那个时候,牙王他们就不会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吧。说不定还会到处寻找呼唤出这层魔王的方法。这样实在太对不起他们了。
果然还是有责任跟他们说明,他们的偷跑作战已经被我们偷跑了。这么想的我,就保持背靠在石墙上的姿势闭起眼睛,等待著als的到来。
一阵子后,耳朵听见喀滋、喀滋的脚步声。
我先是浮现「想不到还满快的嘛」的想法,接著立刻觉得不对劲。脚步声只有一道,而且不是从下方,而是从上面传过来。
张开眼睛的我看到的是──
细剑使晃动著淡紫色斗篷慢慢从通往第六层的螺旋阶梯上走下来。
「亚丝娜…………」
我这么呢喃完,就在双脚上贯注力道站了起来。
「……怎么了?你没到第六层的主街区去吗?」
一对从楼梯上走下来的亚丝娜这么问,她就在斗蓬底下轻轻耸了耸肩,然后边走向我边说出意想不到的回答:
「爬楼梯时听到很有趣的事情,所以就想来告诉桐人。」
「咦……?是……是什么事情……?」
来到我身边后,她就迅速转身靠在墙上。
「欧柯唐先生角色名称的由来。你觉得是什么?」
「啥……?这……这的确是很令人在意啦……他看起来也不像是超级会生气的人(注:日文两者发音类似)……还是……他喜欢暖炉桌?(注:日文发音有些类似)」
「都错了。」
以双手食指打了个叉的亚丝娜,这时又咧嘴笑著说。
「他说那是注入北海道支笏湖的一条河流的名称。他是那附近的人,好像是他充满回忆的地点哟。」
「这……这样啊……对哦,柯唐很像是爱奴语……对了──你真的只是为了告诉我这件事而跑回来……?」
「怎么可能啊。」
很乾脆就否定数十秒前自己说过的话,然后亚丝娜就这样闭上了嘴巴。
这个人果然是个大谜团,当我一边这么想一边考虑该如何回答她时──
「……桐人,你是为了自己和als的攻略队讲话而留下来的吧?」
突然被这么问,我的脖子就歪成不是直向也不是横向的微妙角度。
「没……没有啦,怎么说呢……好像是这样,也好像不是……」
「反正回主街区也没事可做,我就陪陪你吧。」
「咦……」
我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亚丝娜的宣言。
虽然知道被我们抢先偷跑的als成员当然会生气,不过其实没什么危险……应该是这样才对。但是那也得看他们究竟有多想要这支公会旗。是觉得只要不被dkb拿走就好──还是无论如何都要获得它呢?
不对,就算是后者,也不可能在圈外以武器对著玩家吧。因为他们是攻略集团,不是什么强盗集团。而且我也很清楚,就算在这里要亚丝娜回去,她也不可能乖乖听话。
「……谢谢你。但是,拜托不要有什么挑衅的言行……」
同时传达感谢与期望后,亚丝娜便小声回答「我知道啦」。
就这样并排站在墙边,断断续续聊些无关紧要的事情等待了五分钟。
终于从底下的阶梯传来复数喀锵喀锵的脚步声。两个人,不对是三个人……应该是als的侦查队吧。
轻装战士冲进大厅后就组成三角队形,然后以锐利的目光看著周围,这时我就从墙边对他们搭话。
「辛苦了。」
下一刻,一起看向这边的男人们都瞪大了眼睛与嘴巴。似乎是队长的一个人,边放下剑边发出有点沙哑的声音。
「黑……黑漆漆!你怎么会在这里?楼层魔王呢……?」
「抱歉,刚才打倒了。」
「……………………」
经过整整五秒的沉默,队长才边叹息边左右摇了摇头,而后面的一个人则以感慨良多的口气说道:
「我早就有这种感觉了……」
一分钟后──
在侦查队呼叫下来到现场的als主力部队共二十四人,以及真?偷跑攻略队的两个人就隔著往下的阶梯相对著。
身上全穿著暗绿色与金属黑装备的男人们正在后面窃窃私语,而像门神般站在中央的刺猬头公会会长牙王则是在把双手抱在胸前,紧闭上眼睛与嘴巴,保持著漫长的沉默。
想要趁这个机会再次确认als主要成员的长相与姓名,于是我就对身边的亚丝娜呢喃道:
「那里面除了牙王之外,有你知道名字的家伙吗?」
「嗯……牙王先生右邻那个拿三叉枪的人是北海鲑鱼卵先生吧。左边持弯刀的人是香瓜口罩先生。而他左边拿短矛的人……应该是sken speck先生吧……」
「…………幸好不是三个人的名字都跟食物有关。」
一边承受著空腹感一边这么呢喃完,亚丝娜立刻就做出了注释。
「sken speck是澳洲的熏火腿。香料很浓郁,真的很美味哟。」
「…………回去之后立刻去吃饭吧……」
在亚丝娜回应我的提案之前──
「──总而言之!」
忽然睁大双眼的牙王,维持双手抱胸的姿势大叫起来。
「打倒魔王已经是事实,就先跟你们说声辛苦了!不过,几件事情不说明清楚的话,浩浩荡荡来到这里的我们也没办法就这样回去!」
「嗯……嗯,我知道。能够说明的地方我都愿意配合。」
我的话让牙王严厉地把右手伸出来,然后迅速竖起食指。
「第一点!不可能光靠你们两个就打倒楼层魔王吧。成员是从哪里找来的?」
「抱歉,这我不能透露。」
听见我回答的牙王虽然眉毛开始震动,但是没有多做评论,直接竖起第二根指头。
「第二点!在我们来之前就打倒魔王不可能是偶然吧!你们是怎么知道我们今天晚上要攻略魔王的?」
「抱歉,这我也不能透露。」
眉毛再次开始震动。后面的成员也一半露出愤怒的表情,一半露出傻眼与放弃的表情。虽然传出「认真点回答!」的声音,但举起左手让其安静下来后,牙王就竖起第三根手指。
「之前的都算是开场。不过,这一点绝对要回答我……楼层魔王身上应该掉下名为公会旗的道具了。那东西现在怎么了?」
「…………」
这次换成我安静了一阵子。
虽然不是因为先被牙王警告过,但是确实只有这个问题必须要老实地回答。但是这样的行为也伴随著些许危险。如果最糟糕的事态──眼前的二十四个人不惜拔剑pk的话,就必须让亚丝娜一个人逃到往上的阶梯去。
我一边在脑海里模拟那个时候的动作一边点了点头。
「嗯……是掉下来喽。」
在响起一片骚动声的众als成员面前,我同时伸出右手的食指与中指,然后往正下方比去。
接著操纵随著铃声出现的主视窗,从道具栏里把刚刚才收纳进去的道具实体化。
看见在光粒包裹下实体化的,长三公尺的白银旗杆,男人们就产生了更大的骚动。我用右手稳稳握住旗杆中央,消除视窗后就高声把「武勇之旗」竖立在魔王房间的地板上。
「──这就是公会旗了。我想效果你们也知道了,像这样把它竖立起来后,半径十五公尺内的公会成员将会附加四种支援效果。虽然是对魔王战相当有效的道具,但是一旦登录公会名称,就再也不能变更了。」
虽然是相当简化的说明,但听完之后的als成员又出现了第三次骚动。其中甚至有人以彷佛看见洁白旗面上出现als纹章般的表情往上看著旗杆。
但这时候不愧是会长的牙王展现出丝毫没有动摇的态度,只是用鼻子哼了一声就一口气进入主题。
「真不愧是天下第一的封弊者大人啊,确实把它弄到手了吗?那么……不理会公会的你,准备如何处置这东西呢?」
现在就是这场会谈的重要时刻了。
我用力吸了口气,把力量积蓄在腹部后,缓缓举起公会旗──
「喀──嗯!」一声把它竖立在石头地板上。
「牙王先生,我也不是说不想把这支旗子交给你管理。只不过,我有两个条件。」
「说说看吧。」
「说是两个,其实只要完成其中一个就可以了。首先是,今后打倒的魔王怪物要是再掉下相同的道具时。那个时候,就一支交给als,一支交给dkb所有,而我会免费把这支旗子让渡给没有获得的公会。」
听见我的话,就从后方传来「那要等到什么时候啊」「在那之前的时间都白白浪费掉了吧」等等的声音。但是牙王轻轻点了点头,以视线催促我继续说下去。我再次深呼吸后,说出了第二个条件:
「──或者是,als与dkb合并,组成一个新公会的话,我就会立刻无条件地把它交出去。」
沉闷的寂静持续了三秒以上。
最后被一起爆发的喊叫声撕成碎片。
「怎……怎么可能这么做嘛!」
「别开玩笑了,为什么要和那群自认为是菁英的家伙合并啊!」
「你也去问问那群家伙啊!他们一定会说你脑袋是不是有问题!」
愤怒的二十几名男人慢慢、慢慢往前进。站在旁边的亚丝娜,气息稍微变得有点僵硬。我一边确认到达往上层的楼梯有多远的距离,一边持续承受著怒骂声。
这个时候,一道更加尖锐的吼叫贯穿了所有喧嚣。
「我……我知道了!这两个家伙打从一开始就不打算交出旗子了!故意提出这种无理的要求,打算直接把旗子占为己有,再趁机建立自己的公会!」
我之前也听过这道刺破鼓膜般,令人感到不舒服的声音。
在第一层魔王房间里,暴露我是封测玩家的声音。
在第二层魔王房间里,指责传说勇者的强化诈欺造成他人死亡的声音。
在第三层魔王房间里,非难我和亚丝娜想要独占精灵战争活动任务的声音。
推开人群冲出来的,应该就是那个叫作乔的短刀使。装备著双眼与嘴巴的地方有开孔的皮革面具,外表看起来虽然诙谐,但是无法确认他的长相。
乔用钩爪般弯曲的食指指著我们,并且继续大叫:
「别听这些家伙的废话了,牙王先生!他们只有两个人而已!我们有太多可以把旗子拿回来的方法了!」
──不对。
感觉在其他地方,也听过这道尖锐刺耳的声音。不是像现在这样有许多人在的地方……而是在街上或者练功区,又或者是迷宫的…………
我的思考快要到达某个结论时,就传出另一道充满威胁性的低沉声音。
「乔,你的意思是要强抢过来吗?」
「是啊!我们有四支小队,他们只有两个人,怎么样都……」
「这个笨蛋!」
以宛如打雷般的声音这么一喝,牙王就抓住了乔的胸口。他把对方矮小的虚拟角色抬起来,像要用头撞向皮革面具一样怒吼著:
「你带来的公会旗情报确实是正确的,但不管是多重要的道具,为了获得就对同为玩家的人挥剑的话,我们就只是一般的犯罪集团了!你再仔细思考一下als为何存在的理由吧!」
牙王重重地把乔推出去,重新转向这边后,虽然稍微绷著脸却还是轻轻低下头来。
「抱歉,让你听见这么无聊的话。关于刚才的条件……我可以认为你对dkb也有同样的想法吧?」
「嗯……嗯,那是当然。」
「这样的话,那支旗子就先寄放在你那吧。老实说合并的可能性很低就是了。」
以牙王的个性来说,这样的反应给人很乾脆就放手了的印象,大概是他也认为公会旗这个道具是像炸弹一样的存在吧。
听见公会会长的宣言后,身后的成员虽然多少有些温度差,但还是像能够接受一样安静了下来,乔也在瞪了我们一眼后就回到队伍里面。
再次双手抱胸的牙王,用力挺起胸膛……
「那么,我们回去了!辛苦啦!」
很礼貌地打声招呼后就朝往下的阶梯走去,准备把公会旗收回道具栏的我急忙对著他的刺猬头搭话道:
「啊,第六层的转移门应该已经活性化了,要回卡鲁鲁茵的话那边比较快喔。」
「这样啊。」
牙王一个转身,改为朝著往上的螺旋阶梯走去。在经过我面前时,感觉他的嘴角稍微动了一下,接著就听见「谢啦」的声音,不过那恐怕是我的幻听吧。
花了一段时间,二十四个人的脚步声才消失在上层。不过当寂静终于到访的瞬间,紧绷的神经也就整个松懈,让我吐出了长长的一口气。
「呼~……总之呢──在我想过的几个情形中,这已经算相当不错的结局了。之后也得跟dkb把话说清楚,不过还是先说声辛苦了,亚丝娜。稍微休息一下,我们也……」
我准备说「回去吧」的嘴巴,倏然停了下来。
与牙王交涉期间,细剑使一直保持毅然态度的雪白脸颊上。
无声地流著两行眼泪。在尖细的下巴变成水滴后,吸进大厅的照明发出些许光芒并且一粒、一粒地落下。
「亚……亚丝娜……?」
完全不了解落泪的理由,于是我以呢喃声叫著搭档的名字。
虽然和als对峙时曾出现紧迫的场面,但牙王以出乎意料的冷静态度来对应整件事,所以不至于真的感觉到生命受到威胁。以状况来说,之前的魔王战反而比较严苛。但是连在战斗时都没有说过任何丧气话的亚丝娜,为什么到现在才……
陷入思考停止状态的我,这时只能呆立在现场,而亚丝娜则是毫不隐藏流下的眼泪,笔直地凝视著我。即使在这种状况下,我依然觉得湿濡的栗色眼睛,比过去在这个世界里看过的任何一双眼睛都要美。
粉红色嘴唇轻轻动起来,在虚拟的空气里产生细微的震动。
「为什么…………为什么…………」
亚丝娜先用力闭上双眼,让大颗泪珠滚落下来后,才以音量略增的声音说:
「为什么桐人就得被人骂成那样呢……明明那么努力了……明明为了攻略集团、为了所有被关进这个世界的人拚命战斗………甚至还低头……但是却……为什么……」
我必须在内心花上一点时间,才能理解她以弹奏紧绷到界限的极细银线般声音所说的这段话。
这么说来,亚丝娜是为了我而哭泣吗?
即使这么理解,我还是无法做出任何反应,而亚丝娜湿濡的脸已经整个扭曲。
「这种情况绝对是个错误。那些人建立公会,聚集自己的伙伴然后擅自行动、争执……桐人为了那些人战斗到满身疮痍,却要被批评成大恶人……他们都错了。这一定有什么问题。」
一边猛力摇头一边把话说完后,亚丝娜就仰头看著天花板并紧闭起嘴巴,不断流下泪水。
终于成功吸了一口气的我,朝搭档靠近一步之后,好不容易把想法变成发言。
「…………这是我的选择。我自己决定不隶属于集团。我不是为了获得许多人认同……或者称赞而战斗。只要能保护自己以及自己身边的人们,其他什么事情都不重要。」
这是至今为止连对亚丝娜都没有吐露过的丑恶自私心态。
我的心中完全不存在献身与自我牺牲这种高贵的情操。我回避两大公会的对立、组织魔王攻略队、拚死战斗、对伙伴们低头,全都只是为了让自己在这个世界存活下去。
「所以……我没有被谁认同或者褒奖的资格。亚丝娜也没有必要为了我而哭泣……」
「咚」一声,右肩承受了一下冲击,打断了我说的话。亚丝娜以握住的右手用力打了我一下。
「我要为谁哭泣,由我自己来决定!」
以哭花的脸这么大叫完,亚丝娜就用左手揉了好几次眼角,然后在嘴角挤出笑容的模样。接著松开压在我肩膀上的右手,轻握住大衣的布料。
「……这样的话,就让我褒奖桐人吧。只要是我能帮你做的事情……尽量说没关系。」
后来──真的是很久很久以后,亚丝娜才边带著轻柔的笑容边这么说。她说「其实那时候真的有点担心,要是桐人说出什么不得了的事情该怎么办」。
但这时候的我不可能说出什么不得了的事情,最多只能浮现僵硬的笑容。
「……能听你这么说就够了。不用帮我做什么……」
「那么,你坐在那里!」
忽然以命令的口气这么说完,亚丝娜的右手就开始用力。无法抵抗的我,只能照她所说的沉下腰部,单脚跪在地板上。
结果,突然间──
亚丝娜从我肩膀离开的手绕过我的头部,用力把我抱向她装备薄钢胸甲的胸口。
然后左手缓慢、温柔,像抚慰著我一样摸著我的头发。就这样不停、不停地重复同样的动作。
那只手的柔软度。让人联想到阳光的香气。互碰的身体感觉到的温度。
以全身感觉这些情报当中,我才发现不知不觉间自己的眼睛也流下泪水。
从第一层到第五层这长达五十五天的战斗,不知耗费了我多少的心神。
而在这样的日子当中,总是在我身边的细剑使,又是给了我多少的疗愈、鼓励与勇气呢?
我一边深深感受这样的体认,一边持续任由身体接受亚丝娜的抚慰。而亚丝娜也一直、一直没有停下手来。
第十二章
「十、九、八、七……」
艾恩葛朗特第五层主街区卡鲁鲁茵的街道,因为超过千名玩家的倒数而晃动著。
「六、五、四、三……」
虽然没有映照出数字的萤幕,也没有拿著麦克风的主持人,但声音整齐一致地持续倒数。
「二、一……」
从街道正中央的转移门广场,几条火焰朝著上层的底部被发射上去。
随著「零!」的声音,黑暗的天空中开出了大大的花朵。
烟火的爆炸声与玩家们的欢呼声重叠在一起。街上到处响著「恭喜!」或者「新年快乐!」的唱和声,为了炒热气氛而对墙壁使出的剑技也点亮了各种颜色的光线特效。
从我们的所在地,耸立在卡鲁鲁茵东侧的古城遗迹露台上,可以同时眺望空中的烟火与热闹的街道。由于是内行人才知道的地点,所以也不会受到其他玩家的打扰。当我相当入迷地看著声光的争相演出时,旁边就传来开朗的声音。
「桐人,新年快乐!」
面对笑著对我伸出细长玻璃杯的亚丝娜……
「新年快乐。」
这么回答完后,就「锵」一声用自己的玻璃杯与她的互碰。两个人同时把香槟──不知道能不能这样称呼,总之就是不停冒泡的金色酒类──一饮而尽,谈笑了一阵子后,再次朝街道上空看去。
「不过,竟然还有烟火耶……不知道哪里有卖喔……」
我眯起眼睛边看著五颜六色的闪光边这么说,帮忙派对实行委员会烟火组的亚丝娜就回答:
「莉庭说是在起始的城镇当中,位于角落的某间奇怪道具店买来的,好像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企划倒数派对。」
「这样啊……那些烟火──拿来对怪物发射不知道能不能造成伤害……」
面对说出这种煞风景点子的我,亚丝娜直接报以新年第一发「受不了你」的表情。
「很可惜的是,据说只能够在圈内使用。」
「哎呀,是这样吗……」
「这不重要啦,你看,差不多要结束了。难得的烟火大会,得好好地欣赏啊。」
在亚丝娜的催促下,我再次把视线移到街头上空,这时候刚好是至今为止最多数量的火线往上升的一刻。几乎在发出「咚咚咚咚咚~嗯!」冲击音的同时,眩目的闪光也笼罩整个夜空,接著洒下如雨一般的火花并且消失。街头再次涌起欢呼声,当这些声音终于平静下来时,旁边的亚丝娜就丢出一句:
「二〇二三年吗……」
这句话让我一边深刻体认到今年终于要过去了,一边也跟著呢喃:
「有点不太敢相信,已经过了两个月了……」
「嗯。躲在起始的城镇的旅馆里面时,感觉一天都相当漫长,一旦开始攻略之后,就有种每一天都很快就过去的感觉。」
「那是当然啦,光是要完成任务、提升熟练度、收集素材等等的,一天有几个小时都觉得不够……不过……」
我在这时候闭上嘴巴,亚丝娜则是微微歪著头。我仰望回归黑暗的天空,一边看著上面那一片由铁与石头构成的盖子,一边轻轻摇了摇头。
「……没有啦,只是觉得二〇二三年会是很漫长的一年。因为,整整有十二个月啊。」
「我说啊,那是理所当然的事吧!」
肩膀被亚丝娜轻轻戳了一下,我就故意做出踉跄的模样。
其实我是在思考,现在的攻略速度能够维持多久。
第三层的攻略是一个星期。第四层是六天。而这个第五层竟然四天就完成攻略。但能够进行这样,也就是所谓的强势攻势,完全是因为我们对于楼层攻略的适切等级维持著充分优势的缘故。怪物相对上比较弱,任务也能顺利解开,另外在提升技能熟练度与收集素材方面也没有压力。
但是,这种状况不可能一直持续下去吧。接下来应该会出现优势的维持慢慢变得辛苦,为了提升等级必须从早到晚狩猎怪物的日子才对。而且为了提升狩猎的效率,必须跟强大的怪物战斗,在精神方面的消耗也会加剧。在到达我封测时期无法突破的第十层时,攻略楼层的辛苦与艰难恐怕不是现在所能比较。
但是,就算在这个地方说出这个事实也没有用。
总之我们能够活著迎接这次的新年了。倒数派对当天第五层也被攻略下来的消息,应该也给了许多玩家希望才对。当然这对dkb成员来说应该是晴天霹雳,但明天──不对,应该说今天已经准备好在席娃达与哈夫纳也加入的情况下,向他们说明关于公会旗的实情了。
所以,现在就享受这个艾恩葛朗特首次的大规模祭典吧。这也是为了从今天起继续往新楼层的攻略迈进。
想继续把香槟倒进空了的玻璃杯时,就发现瓶子里的酒已经所剩不多,于是我就对抓起起司的亚丝娜搭话道:
「我去下面弄新的酒和一些吃的来。你等一下喔。」
「谢谢,路上小心。」
对搭档轻挥了一下手,我接著就回到了城内。
露台虽然是内行人才知道的景点,但是古城的前庭是大规模的派对会场,艾基尔就在这里摆了贩卖食物与饮料的摊子。由于卖点是准备了从第一层到第五层的各种知名料理,所以我就一边兴奋地打算要买一些亚丝娜会露出微妙表情的食物,一边在黑暗的城内奔跑著。
我冲下四楼通往三楼的阶梯,由暗门来到充满灰尘的回廊。跑过数根并排的柱子,准备打开连接主要梯厅的大门──
就在这个时候。
后颈感到一股强烈的寒气,让我准备往旁边跳去。但是在这之前,已经有尖锐的东西隔著大衣抵住我的背部。
躲在柱子阴影后面的某个人,用刀刃的尖端抵住了我。
这不是什么熟人所开的恶劣玩笑。单纯只是躲著的话,就算我还沉浸在新年气氛当中也绝对会注意到。也就是说背后的某个人使用了隐蔽技能……而且还是连我的搜敌技能都无法识破的熟练度。
冻僵的我,感觉某人的脸靠近右耳。随著些微鼻息传来了呢喃声。
「it"s show time。」
至今为止都没听过的,又低沉又冰冷的声音。虽然抑扬顿挫极为丰富,但是又让人感觉不带任何感情。
「…………你是谁?」
我一边用沙哑的声音这么反问,一边计算著跳开的时机。但是靠在背后的尖端稍微增加了一些压力,呢喃声也再次响起。
「哎呀,乖乖待著。一动刀子就会刺进去喽。」
会对我做出这种举动的人,大概就只能想到有过节的单挑pker摩鲁特而已。但是,声音与口气又完全不同。
我调整呼吸,同时也用呢喃声回答:
「……这里是圈内。那种东西根本不构成威胁喔。」
我毫不怀疑自己所说的这句话。
但背后的威胁者却直接否定我的看法。
「喂喂,振作一点好吗,黑漆漆先生?圈内只到古城的前庭为止,城内可是视为迷宫哟。」
「什…………」
说不出话来的我,拚命探索著记忆。
这座古城遗迹确实被设定了几个任务,到处充满著暗门,感觉的确接近迷宫。但是应该没有出现怪物才对──而且在这之前,进入古城时应该也没有出现「outer field」的显示。
但是,这个卡鲁鲁茵的街道,圈内与圈外的境界相当暧昧也是事实。很可惜的是,我也没绝对的自信敢说,自己不会因为沉浸在派对气氛中,错漏了进城时的系统显示。
──但就算是这样。
「……如果在现实世界也就算了,但现在只有一把小刀又能怎么样。就算是魔王掉宝级的武器,光是一击也无法减少太多的hp。而且,这样你就变成橘色玩家了……你不会认为我都不会反击吧。」
「哦~很有气势嘛。hp确实不会减少太多……但是,如果这家伙的刀刃上涂有等级5的麻痹毒与等级5的伤害毒的话又怎么样呢?」
「…………!」
我再次说不出话来,而锐利的刀尖像是要调侃我一般,再次轻轻戳了两下我的背部。
不可能的。目前怪物使用的毒最多也只有到等级2,玩家能以调合技能制作出来的毒在素材方面也只到等级1而已。但那是封测时期的知识……至今为止已经多次体验过现在的艾恩葛朗特没有「绝对」的事情存在了。
如果威胁者的话是真的,那我被小刀刺中的瞬间就会倒下去,并且有十分钟以上无法动弹,这段期间hp就会被砍光。
在僵硬的状态下,我稍微吸了一点空气到胸口,然后把它转换成声音。
「…………你的目的是什么?」
结果耳朵后方近处产生了呵呵呵的笑声。光听声音的话会觉得对方似乎很愉快,但是完全不觉得他是真心地发笑,总给人在演戏的感觉。
「那还用说吗,兄弟?因为很有趣啊。」
「有……趣?」
「我也想享受一番啊。难得有这么大的舞台哟。我做了各种准备想炒热气氛耶。」
听见他的话。
我终于了解背后的男人是什么人了。
当然,我不知道他的名字与长相。但是知道他的存在。
「你……就是摩鲁特他们的老大对吧。教导传说勇者强化诈欺,试图让als与dkb起冲突的……『黑雨衣男』。」
以沙哑的声音这么指出后,威胁者就以低沉的口哨肯定了我的话。
「这个绰号相当不错呢……有点像约翰?盖西。那么……差不多该换个地方了吧?」
「…………你想去哪里?」
「当然是地下喽。杀人鬼都是到地下室去的吧?」
这座古城确实也有地下楼层。一旦进到那里,不论我怎么大叫都不会有人听见了。而且地下也会有怪物出现,所以绝对是圈外。按照他所说的移动的话就等于是自杀,但是在无法否定小刀上可能涂有等级5毒药的现在,也只有遵从他的……
──不对。
如果真的能使用等级5的麻痹毒,根本不用以小刀抵著我走路,直接朝我刺下去就可以了。因为可以自由地搬运麻痹的玩家,所以很容易就能把我拖到地下。
麻痹毒是幌子。
另外恐怕……不对,这里是圈外的话也是谎言。
摩鲁特和这个男人是属于煽动pk集团。进行煽动唯一需要的道具,就是言语。这家伙想让我相信这里是圈外,然后让我移动到真正圈外的地下楼层去。
「…………我知道了。」
简短回答完,我就跨出右脚。
在背部与小刀刀尖之间拉开些微距离的瞬间,我就全力往后跳。
刀子理所当然地猛烈撞上我的背部,锐利的刀尖贯穿皮革大衣与内衣,陷入角色的虚拟肉体当中──
这种情况并没有发生。相对地,紫色闪光照耀著黑暗的回廊,冲击拍打著我的背部。禁止犯罪指令发动,自动障壁把我和刀子都弹开了。
「啧……!」
男人咒骂了一下。我承受住冲击后停下脚步,随著转身拔出背后的剑。
「喔……喔喔!」
边叫边发动了剑技「斜斩」。当然我的攻击也无法伤害到对方,但目的是藉由后仰效果来停下对方的脚步,同时以声光来通知前庭的艾基尔他们此处发生异常。
我的视界映出准备往后飞退的黑影。
身高相当高。瘦削的身躯上,穿著一件发出乌黑光泽的黑色兜帽短斗篷,也就是雨衣。由于兜帽往下拉得相当深所以看不见长相,但是可以看见肩头的黑色卷发。
由系统加速的剑刃迫近男人的胸口。只要先让他翻倒,就能持续用剑技轰在他身上,暂时把他逼进拟似昏迷的状态。
但是──
男人在空中的身体以通常的跳跃不可能出现的速度后退,让我的剑直接挥空。
「还没完呢……!」
著地的同时,我又为了发动突进系剑技「愤怒刺击」而把剑拉回来。雨衣男恐怕是拥有相当高等级的轻功技能,但后跃绝对不可能超越突进技的速度。
左脚用力一踩,等技后硬直结束的瞬间,右手上的剑就出现了鲜艳的光线特效。
但是,这次雨衣男依然做出超乎我预料的行动。
在快要著地之前,就从他右手滚了某种小球体到地板上。球体瞬时炸裂,喷出深黑色烟雾并且充满整座回廊。
──烟幕!
虽然因为这自封测时期到现在首次在sao里看到的道具而惊愕,但我还是朝黑雨衣男应该会在的地点使出剑技。
突进技特有的金属质声音响起,日暮之剑的锐利剑尖撕裂了黑烟。随著似乎擦过什么东西的手感,系统颜色的闪光轻微闪烁。
但就只是这样而已。再次著地的我,脱离烟幕后就迅速环视著周围。
不过已经到处都看不见黑雨衣男的身影。虽然全力使出搜敌技能,并且把所有神经集中在视觉与听觉上,但还是捕捉不到任何影子与脚步声。
…………下次见了,黑漆漆先生。
感觉听到这样的声音而回过头,但微暗的回廊里只有开始变淡的黑烟像在嘲笑我一样飘荡著。认知到连脸都没看见就让对方给跑了之后,原本想咬紧牙根的我,眼睛终于发现了某样物品。
那是掉在回廊角落的中型刀子。
我走过去把它捡起来。全体是黑色的刀子造型也相当简单,不过在因为魔王战的经验值而升上19级的我手里也相当沉重。
把上面果然没有抹毒的刀子收进道具栏后,我才注意到不能继续把时间耗在这种地方了。黑雨衣男不一定是单独行动。摩鲁特或者是在地下墓地见到的黑斗篷,又或者是我不知道的同伙可能也跟著他一起出动了。
「…………亚丝娜。」
以沙哑的声音这么呢喃完,我就转身全力奔跑。
如果那些家伙以同样的手段把亚丝娜带到圈外去的话。
只看战斗力的话,她绝对不下于摩鲁特,但是她不了解对人战。刚来到这层的时候,亚丝娜虽然曾经拜托我指导她单挑的诀窍,但那时候她把剑收起来了。现在的她,应该无法对应那些家伙使用各种小手段的战斗方式。
从原来的方向跑回回廊,在尽头的小房间操纵机关打开暗门,直接一次爬两层楼梯冲上四楼。在走廊上猛冲,急转弯后跳进露台。
「亚丝娜!」
我的叫声让准备低头看热闹街道的细剑使以讶异的表情转过头来。
「怎……怎么了吗,桐人?」
「………………」
瞬时无法回答什么,只能在露台入口处站了一会儿,然后才大步走过去。
「等等,到底是怎么……」
我伸出双手,绕过亚丝娜纤细的身体,不管三七二十一就把她抱过来。
虚拟角色的,不对,肉体的温度与触感猛烈传达到身上,我才终于放心地松了口气。到了早上,这次无论如何都要确实地教会她单挑的诀窍。我一边下定这样的决心,一边持续紧抱著搭档的身体。
一阵子之后亚丝娜的手动了起来,简直像对小孩子一样轻拍了两下我的
背。
然后我耳边就响起温柔的呢喃声。
「可不可以先把手放开?我要给你一发伤害比较轻的剑技。」
「啊…………呃,嗯……这里说不定是圈外耶……」
「这里当然……是圈内啦!」
亚丝娜的左勾拳发出破空声,刺中我的侧腹之后,产生了紫色闪光与强大的冲击波。
后记
谢谢您阅读这本sword art online刀剑神域 progressive4〈阴沉薄暮的诙谐曲〉。
这部saop系列,自从第一层攻略篇不知道为什么加上〈无星夜的咏叹调〉这样的标题后,这是再次在副标题上使用了乐曲形式的名称。第五层攻略篇的「诙谐曲【scherzo】」在义大利文中是「开玩笑」的意思,在日文里则也有「诙谐曲」之意,它是一种激烈里带有某种滑稽感的音乐。知名的诙谐曲有名为《魔法师的学徒》的管弦乐曲。迪士尼的电影《幻想曲》里也使用过,或许您曾经听过也说不定,身为本书作者的我,觉得那首曲子很符合pk集团微笑棺木的气氛……而「阴沉薄暮」这个修饰词我自认为是用来表达第五层的气氛,但现在看起来却充满了中二思想(笑)。
那么,saop在每一集总是会决定一个主题,而本作第四集台面上的主题应该是「微笑棺木蠢动篇」,台面下的主题则是「桐人与亚丝娜的关系值」。除了描写从死亡游戏初期就开始兴风作浪,将与桐人展开一场漫长战斗的微笑棺木(目前尚未出现这个公会名称)有什么企图之外,也要好好地描写以暂定搭档的身分共同作战到第五层的桐人和亚丝娜这个时候对对方有什么样的想法,在这样的意图之下,本集前半段就出现久违的亚丝娜视点。其实我很不擅长写「其他玩家眼里的桐人」(因为很容易变得太过于帅气……(笑)),但是亚丝娜视点的话,不知道为什么就能很自然地描写出桐人。嗯,不过还是在各个地方的重点处让他耍帅了啦。
后半的桐人部分,是自从第二层之后,隔了许久才再次仔细地描写了楼层魔王攻略。不只是魔王本体的攻击模式,也试著在魔王房间里加上各式各样的机关,光是想点子就耗费了不少心力(笑)。实际创造出网路游戏中大魔王的造型师,以及让它实际上线的程式设计师真的很厉害耶……虽然是我这个外行人所想出来的第五层魔王战,但大家能够喜欢的话,我会觉得很高兴。
这次变成川原史上最凶等级的进度,因此被我添了空前绝后麻烦的责任编辑三木先生,还有插画家abec老师,真的很对不起!而三木先生本人所写的书和这本saop第四集一样在十二月十日,另外abec老师的sao画集将在二〇一六年一月发售了!(注:此指日本出版资讯)也请大家务必支持他们的作品!
二〇一五年十一月某日 川原 砾
谢谢您阅读这本sword art online刀剑神域 progressive4〈阴沉薄暮的诙谐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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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半的桐人部分,是自从第二层之后,隔了许久才再次仔细地描写了楼层魔王攻略。不只是魔王本体的攻击模式,也试著在魔王房间里加上各式各样的机关,光是想点子就耗费了不少心力(笑)。实际创造出网路游戏中大魔王的造型师,以及让它实际上线的程式设计师真的很厉害耶……虽然是我这个外行人所想出来的第五层魔王战,但大家能够喜欢的话,我会觉得很高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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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〇一五年十一月某日 川原 砾
第二十章 各自的战斗 西历二〇二六年七月七日/人界历三八〇年十一月七日
台版 转自 轻之国度
图源:linpo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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修图:naztar(lkid:wdr5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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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午五点。
位于vrmm「alfheim online」世界地图中央的中立都市阿鲁恩,其中央有一棵高耸入云的世界树,目前有超过三千名玩家聚集在世界树根部的巨蛋当中。
过去守护巨蛋顶端大门的有翼骑士怪物已经被撤除,这个地点目前是九个种族的精灵之间举行会议、交涉或者进行活动时的空间。
这时仅仅只有四名玩家面对突然被招集来参加大规模会议的三千人。
他们是大地精灵族的巨汉艾基尔、火精灵族的武士克莱因、猫妖族的驯兽师西莉卡、小矮妖族的铁匠莉兹贝特──也就是潜行到异世界「underworld」后就陷入昏迷的「黑衣剑士」桐人的伙伴们。
当克莱因、莉兹贝特以及西莉卡等人在凌晨四点二十分传送讯息给所有朋友时,登入在alo里的领主级玩家仅仅只有三个人而已。但是在拜托他们以及在他们手下负责某些职务的玩家,使出从现实世界与其他人联络的禁忌手段后,短短四十分钟就找来了如此多人数的玩家。
半球形的广大空间里,或站或飘浮的玩家当中,有将近三成左右是使用刚刚才创立的角色。但他们并非vrmmo的初学者。他们全是在使用the seed规格的游戏当中的资深玩家,是应拥有alo帐号的朋友要求而潜行来到这里。
也就是说,聚集在世界树巨蛋里的三千人是日本人vrmmo玩家里面精锐中的精锐,同时也是top-down型ai「结衣」寄予一缕希望的,underworld人界守备军能够得救的唯一战力。
一片寂静的巨蛋当中,小矮妖族的铁匠莉兹贝特藉由魔法增幅的声音响彻整个空间:
「──这绝对不是什么谎言或者玩笑!日本的某个研究机关,在国家的支援下创造了the seed规格的虚拟世界『underworld』,现在已经有数千名美国人玩家在不知情的情况下潜行到里面,准备把那个世界的居民全部杀光!」
莉兹贝特虽然对自己煽动国族主义的发言感到愧疚,但还是鞭策自己「现在已经到了必须利用这种手段的时刻」,然后继续大叫:
「生活在underworld的居民都不只是一般的npc!是根据我们所玩的许多vrmmo世界的档案所产生的真正人工智慧!underworld的人们也跟我们一样有感情与灵魂!为了守护他们,拜托大家把力量借给我们!请把大家现在使用的游戏角色『转移』到underworld!」
结束五分钟演讲的莉兹贝特,带著祈祷般的心情环视众玩家。
聚集在巨蛋里的妖精们脸上,全都浮现同样的困惑表情。也难怪他们会这样,在没有任何基础理解的情况下,听见这样的说明实在没办法明白整件事。莉兹贝特本身从结衣那里听到underworld的构造以及居住在该处的「人工摇光」之后,现在也还有许多暧昧不明的部分。
从露出疑惑表情且产生骚动的人群当中,一条手臂优雅地举起。
往前走出来的是,高挑身材上包裹著绿色和风长大衣的风精灵族领主──朔夜。
「莉兹贝特,我不认为你和你的朋友会单纯因为恶搞而做出这种事情,最重要的是桐人已经有将近十天左右没有登入游戏,看来事情确实是非同小可。但是……」
朔夜总是流畅冷静的声音,这时因为困惑而摇晃著。
「……老实说,真的有点难以相信。和人类一样拥有灵魂的ai,想要夺走它的美军……这实在太没有真实感了……不对,直接登入你所说的underworld,应该就能确认是否为实……不过你刚才说过,潜行到该处还有几个问题点对吧?可不可以先说明一下这些问题点?」
──终于到了这个瞬间。
莉兹贝特吸了一大口气,然后暂时闭上眼睛。
紧要关头到了。要是在这里失败,就没有人会去救援了吧。
莉兹贝特瞪大双眼,环视眼前的朔夜、其他领主以及无数的alo玩家,并且以清晰的声音宣告:
「好的──underworld的用途并非是普通的vrmmo游戏。所以在潜行时会发生几个问题。首先是underworld不存在能操作的ui。也就是说,无法主动登出。」
巨蛋里的骚动一口气变大了。
无法主动登出。这句话不由得令人联想到过去曾经存在的死亡游戏「sword art online刀剑神域」。现在包含alo在内的所有the seed规格的游戏,都是同时可藉由ui操作与语音指令来登出。
「登出的方法就只有在内部『死亡』。但是,这时候就会产生第二个问题。underworld里……没有设定疼痛缓和装置。受到足以让hp归零的伤害时,应该会感觉到相当强烈的疼痛。」
听见莉兹贝特的话之后,玩家们的骚动又更加强烈了。
疼痛缓和装置也是现行vrmmo的必须机能。在不存在这种机能的虚拟世界里,要是被剑砍中或是被火焚烧,就会感受到与现实世界差不多强度的痛苦。有时候肉体的皮肤还会暂时发红。
但是,伴随潜行发生的问题还不只是这样而已。
等待骚动稍微止歇,莉兹贝特终于说出第三个,同时也是得付出的最大代价。
「──还有另一个问题。就是underworld目前处于开发者也无法操作的状态。也就是说……无法保证各位转移的角色能不能再次转移回原来的游戏当中……根据情况,也有可能会发生丧失角色的结果。」
一瞬间的沉默之后──
广大的巨蛋空间里就充满了声量惊人的怒吼。
并排站在空间中央的莉兹贝特、克莱因、西莉卡、艾基尔四个人,以及变身成娇小导航妖精坐在克莱因肩膀上的结衣,就这样持续默默地承受著来自于四面八方的怒吼巨浪。
会出现这样的反应是意料当中的事。
三千名顶尖玩家为了培育自己的角色,不知道花了多少的时间与努力。以alo来说,就算拚命砍杀怪物一个小时,也不知道能不能提升少少的一单位熟练度,而他们就是这样每天进行著宛如用水桶汲取湖水般的作业。
听见可能丧失呕心沥血锻炼出来的角色,他们怎么可能继续保持平静。
「别……别开玩笑了!」
从集团里冲出来的一名玩家,以食指指著莉兹贝特这么大叫。
那是穿著深红的全身铠甲,背上背著战斧的火精灵。他应该是地位仅次于领主蒙提法、将军尤金的指挥官。
火精灵掀起头盔的面甲,露出燃烧著怒火的双眼,接著用足以让背后庞大集团沉默下来的巨大声量继续说道:
「在这种时间找来一大堆人,还要人潜行到莫名其妙的伺服器,光是这样就很过分了,现在还说可能会失去角色?消失的话你们可以赔偿吗!还是说这是让整个种族弱化的陷阱?」
「…………呜!」
以左手制止脸色大变并准备吼回去的克莱因后,莉兹贝特尽可能以冷静的声音回答:
「抱歉,我们没办法补偿。我很了解你们培养起来的角色不是能用钱买到的东西。所以才会拜托你们帮帮我们……请救救我们目前在underworld拚死抵抗美国攻击的伙伴吧。」
莉兹贝特的声音不用
大叫也传遍巨蛋的每个角落。火精灵虽然一瞬间露出无法呼吸的表情,但立刻就又把情绪变成怒气并吐出来。
「你所说的伙伴,就是被称为sao生还者的家伙对吧,他们总是露出『自己在vrmmo玩家当中也比较特别』的表情!我很清楚,你们这些前sao玩家,在心里都瞧不起其他的玩家啦!」
这次换成莉兹贝特说不出话来了。
莉兹贝特至今为止从未感觉到火精灵所指责的这种心理。但是听他这么一说,似乎也无法断言绝对没有过这样的想法。根据地不是地上的都市而是在天空中的新生艾恩葛朗特,而且几乎不降落到地面,只和以前认识的玩家进行交流,这些都是不容否认的事实。
或许是看穿莉兹贝特的动摇了吧,火精灵毫不容情地继续说道:
「什么侵略、人工智慧、灵魂之类的又关我们什么事!别擅自把现实世界的事情带进vrmmo里!这种事情,光靠你们这群在现实世界也是了不起的生还者大人自己去处理就可以了吧!」
集团里面也有几个人像是要呼应火精灵的指责般,发出了「没错,滚回去」的骂声。
──不行了。
我的话完全无法打动他们。
莉兹贝特拚命忍著不露出眼眶含泪的模样,以寻求帮助的心情看著有私交的alo原生实力者──风精灵族的领主朔夜、火精灵族的将军尤金、猫妖族的领主亚丽莎?露等人的脸。
但是即使视线对上了,他们似乎也不打算说话。
他们只是用带著强烈光芒的眼睛持续凝视著莉兹贝特。简直就像在对她说「展现你的决心与觉悟吧」一样。
莉兹贝特大大地吸了口气,接著再次闭上眼睛。然后想著在遥远异世界拚死持续战斗的亚丝娜、受伤的桐人,以及先一步冲进underworld的莉法与诗乃。
──以我的实力,就算转移了也无法像亚丝娜他们那样战斗。但一定还是有我能办到的事情。现在这个瞬间、这个地点就是我的战场。
莉兹贝特迅速睁开双眼甩开泪珠,接著再次开始说话:
「……没错,这确实是现实世界的事情。而且正如你所说的,sao出身的人可能都容易把现实和虚拟混在一起。但是,那绝对不是因为我们自认是英雄。」
站在右侧的西莉卡眼睛浮现泪水,莉兹贝特握住她的手后继续表示:
「我和这个女孩子,就读的学校里全是你所说的生还者。被原本的学校当成是退学,所以我们根本没有选择的余地──生还者学校的学生,每个月一定要接受一次心理谘商。在戴著amusphere一边观察我们脑波的情况下,一边接受『是不是丧失现实感』、『会不会想伤害他人』等讨厌的问题。也有几个人在不愿意的情况下被迫服用药物。对于政府来说,我们全都是将来有可能变成犯罪者的监视对象。」
不知不觉间怒骂声已经止歇,巨蛋里笼罩著紧绷的寂静。就连眼前的火精灵也因为这出乎意料的发言而瞪大了眼睛。
莉兹贝特也不清楚有多少人能听进自己的话。她只是拚命地把溢出的感情、意志变换成言词。
「但是,其实不只有生还者学校的学生才受到这样的待遇。vrmmo的玩家或多或少都被人用有色的眼光注视著。被批评是对社会没有贡献的寄生虫、不缴税与国民年金的现实逃避者……甚至出现应该恢复徵兵制,强制让他们贡献社会的议论。」
笼罩在巨蛋里的紧张感急遽升高。用针一刺的话,一定会爆发比刚才强烈数倍的怒气。
但是莉兹贝特依然把左手贴在胸口并继续大叫:
「不过我很清楚!而且我也相信!现实就在这个地方!」
离开胸口的手,指向世界树底部的巨蛋──以及后方的阿尔普海姆全土。
「这个世界,以及与这里连结的许多虚拟世界,绝对不是虚构的逃避地点!对我们来说,是存在真正的生活、朋友、邂逅、离别、笑容与眼泪的真实世界!大家应该都是这样吧?就是相信这个世界是另一个真实世界,才能如此努力吧?既然如此,要是被贬低为一般的游戏……只不过是虚拟的假货,那么我们的真实又在什么地方呢……!」
莉兹贝特的眼睛里终于流下泪水。莉兹贝特没有把它们擦掉,继续挤出最后的发言:
「……大家培育起来的许多世界,像这颗世界树般聚集起来,然后发芽,现在终于开花结果变成underworld,我真的很想保护它!拜托你们……把力量借给我们吧!」
莉兹贝特把双手伸向巨蛋的天花板。
几千名精灵的翅膀上掉落下来的磷光,在她因为泪水而模糊的视界里闪闪发亮。
***
银色光芒一边闪烁,一边在破晓的天空中划出大大的弧形。
一秒钟后,粗大的绳子就随著清脆的声音从中被切断,然后像黑蛇般在空中扭动。抓在上面的数十名敌兵,就在嘴里发出悲鸣的情况下跌落无底深渊。切断绳子的神器「双翼刃」以锐利的角度回转,回到主人整合骑士连利?辛赛西斯?推尼赛门手中。
黑暗领域军为了渡过峡谷所拉起的十条绳子当中,连利很快已经切断了五条,但他的脸上却没有任何骄傲或者成就感。反而对于必须割断受到无情命令而舍身横越峡谷的敌兵名符其实的救命绳而感到痛苦。
在连利身旁握住白马缰绳的亚丝娜也有同样的心情。
当亚丝娜和连利、整合骑士爱丽丝?辛赛西斯?萨提、整合骑士谢达?辛赛西斯?推鲁弗,以及骑士长贝尔库利?辛赛西斯?汪等五个人骑马奔驰到这里时,已经有数百名敌兵渡过峡谷,而他们为了保护剩下的绳子果敢地发动了攻击。虽然几乎都被实力在敌人之上的贝尔库利、谢达、爱丽丝等三个骑士砍倒,但还是有几个人从侧面攻击连利,让亚丝娜为了保护他而不得不挥动细剑。
虚拟世界「underworld」是以the seed program为基盘,所以可以直接使用在sao时期学会的剑技与骑马技术。
此外使用超级帐号「创世神史提西亚」的亚丝娜,各项数值几乎都到达上限,而且装备的细剑「灿烂之光」也被赋予超越众整合骑士神器的性能,就连基本技「线性攻击」都能一击就轻易贯穿敌人暗黑骑士的厚重铠甲以及拳斗士的强壮肉体。
但是敌人士兵从伤口迸发出来的鲜血、充满怨叹的悲鸣,以及失去的性命全都是真货。
生活在underworld的人们,不论是人界人还是暗黑界人,都跟亚丝娜一样拥有本质完全相同的灵魂──也就是摇光。对手明明是真正的人类,但是自己却藉由游戏里才会出现的身体数值与武器性能的加持,一击就把他们杀掉,这样的事实给亚丝娜的心带来难以承受的疼痛与不对劲的感觉。
而且脸上带著悲壮决心不断扑过来的暗黑骑士与拳斗士,绝对不是因为自己的意志而做出这样的行动。
他们这些人工摇光,拥有绝对无法抗拒上位者命令的性质。被和亚丝娜一样使用超级帐号「暗神贝库达」登入的现实世界人命令,即使知道是无谓的牺牲还是进行攻击。从另一个角度来看,他们也是被卷进现实世界科技争夺战的受害者。
但是亚丝娜还是用尽所有的精神力把这样的想法赶到意识之外。
目前最重要的是保护贝库达追求的「光之巫女」爱丽丝──以及位在后方野营地的桐人。
听说在敌将贝库达指挥之下的黑暗领域军,战力就只剩下这个拳斗士公会与暗黑骑士团而已。只要反过来利用对方鲁莽的峡谷横越作战来消耗敌人的兵力,贝库达应该
就无计可施了。
「──好,砍断第六根吧!」
骑士长贝尔库利强而有力的声音打断了亚丝娜的思绪。比即刻回答的爱丽丝、谢达、连利晚了一会儿,亚丝娜也回叫了一声「好的!」。
当她转过马首准备往西方移动时,后方的角笛就高声响彻整座战场。
回头一看,就看到了人界守备军诱饵部队的卫士们排著整齐队形从距离一公里左右的山丘上往下冲。大概比骑士们晚了十五分钟左右就完成武装与编队,从野营地发动了攻击。
「真是的……那些家伙就不能乖乖待著吗?」
贝尔库利虽然以苦涩的表情看著那群卫士,但渡过峡谷的敌兵数量已经到达五百名左右,在这个时间点出现援军还是让人感到心情轻松多了。只要卫士们帮忙牵制敌兵,要切断剩下来的五条绳子就不会太辛苦。
──贝库达先生,看来这场战争是我们赢了。
当这句呢喃尚未从亚丝娜心中消失时。
她的双眼就看见了奇妙的现象。
有不可思议的东西从因为朝霞而染上血一般颜色的天空降下。
那是比天空还要光亮的红线。而且不只一条。数量有数十……数百。
不对,是数千吗?
无数的线条各自像是由细微的圆点所组成。拚命凝眼观看,就能知道每个圆点都是数字或者英文字母。
身分不明的文字列集团无声地降到峡谷这一侧,距离战场东方一两公里的地方。
曾几何时,不只是亚丝娜,就连其他整合骑士,甚至是黑暗领域的暗黑骑士与拳斗士都停下脚步专心地看著那种奇妙的现象。
第一条刺进乾燥地面的红线,变成不规则的形状并且开始蠢动──
短短几秒钟的时间,那红色物体就变成人形。
***
拳斗士团长伊斯卡恩一瞬间忘记了在内心奔腾的愤怒。
──那是什么?
峡谷的对岸,好不容易爬过绳子的五百名黑暗领域士兵正果敢地准备朝五名整合骑士进攻。
但是他们却突然停止动作,以惊讶的表情看著战场外面。
被他们吸引而移动脸庞的伊斯卡恩,看见的是降到距离他们东方两基洛尔处的深红雨滴。
无数的红线一边发出奇妙的震动声一边从天而降。
这些红线在和地面接触的瞬间就开始膨胀,然后转眼间变成人类的模样。
出现的是全身穿著暗红色铠甲,手拿长剑、战斧或者长枪等武器的士兵。
先不管颜色,他们铠甲的形状与暗黑骑士团十分相似。一开始的想法是,皇帝贝库达以神力送来援军了吗?
但下一刻就有难以言喻的不对劲感袭上伊斯卡恩心头。
红色士兵们毫无规律与统御的站姿,实在不像受到亡故的暗黑将军夏斯达锻炼的骑士团成员。他们有的大动作地和身边的士兵说话,有的直接坐在地上,有的甚至没有接到命令就拔出武器来挥舞。
最重要的是他们的数量。
奇妙的红雨终于止歇时,出现在大地上的士兵集团,已经膨胀到让人有点不敢相信的规模。大略看一下也轻松超过一两万……甚至可能到达三万人。如果暗黑骑士团有这样的预备兵力,十侯会议应该早就徒具形式,夏斯达也早就成为暗黑界的实质支配者了。
而且在峡谷这一边等待渡过绳子的暗黑骑士之间也发出了惊讶的声音。他们也不清楚那个军团的身分。
这样的话,那些红色士兵果然是皇帝兼暗神的贝库达利用秘术从地底或者什么地方召唤出来的真正「暗之军队」吧。
认识到这一点的下一刻,伊斯卡恩的惊讶就转变为深刻的愤怒。
能够召唤这种大军的话──
为什么不早一点实行。这样的话,因为鲁莽横越作战而丧命的拳斗士与暗黑骑士,看起来不就只是为了把敌人从营地里引诱出来的诱饵吗?
不对──或许真的是这样。
皇帝只是为了吸引能让自身军团打倒的敌人,就命令我们进行那种根本是自杀一般的横渡作战吗?
…………不对。
不只是这次的作战。从对「东大门」发动攻击开始,暗黑界军的被害就太过严重了。即使哥布林队、巨人队、食人鬼队以及半兽人队与暗黑术师公会队都几乎全灭,皇帝别说是哀悼他们的死亡了,甚至连表情都没有改变过。
这也就表示,对于皇帝贝库达来说,多达五万的暗黑军打从一开始就只是弃子罢了。
年轻拳斗士团长伊斯卡恩,是一名至今为止只对锻炼肉体、提升技能以及发展自身部族有兴趣的年轻人。
现在这个瞬间,他首次得到俯瞰的视点,得以纵观包含自己所属的暗黑界与人界在内的地底世界全体。这样的见地,在他心中产生了不可能解决的矛盾。
皇帝贝库达是绝对的强者。自己绝对得遵从强者。
但是。
但是──
「呜……!」
右眼产生前所未见的剧痛,伊斯卡恩用手掌盖住右侧脸部并发出呻吟。
脚步踉跄,膝盖跪地的拳斗士团长视线前方,多达三万人的深红军队一边嚷著未曾听过的语言一边开始跑动。
他们前进的方向,从峡谷南侧下来的约一千名人界守备军士兵正摆出与整合骑士会合并且开始迎击的态势。
而两者中间的五百名拳斗士与暗黑骑士,则是以不知道该如何行动的模样呆立在现场。
就算皇帝贝库达再怎么冷血,这下子那五百人的性命应该能得救了。
伊斯卡恩用力压著右眼,在意识的角落这么想著。
但是他到了这个时候,还是错估了贝库达的冷酷程度。
皇帝召唤的三万名军队率先袭击的不是人界军,而是那仅仅五百名的暗黑界军。
无数的剑、斧头、枪在红色朝阳下发出闪亮光芒──
随著渴望鲜血的叫声,对著应该是伙伴的拳斗士与暗黑骑士们挥下。
***
「那……那群家伙是什么人?」
亚丝娜不知道该如何回答骑士长贝尔库利惊讶的声音。
突然从战场东侧降下……不对,是潜行过来的三万名士兵,很明显是皇帝贝库达呼唤过来的军队。
但他到底是从什么地方找来如此多的战力?
是生成作为怪物的npc士兵并投入战场吗?但是o turtle主控室里的操纵台已经被锁上,不可能用管理者权限来直接操作了。最多就只能像亚丝娜这样,指定座标后自己潜行到这里来而已,而贝库达那一边能使用的「soul trantor」就只有两台。
一瞬间袭击亚丝娜的混乱──
被逼进到数百公尺前方的红色士兵吼叫声给融化了。
「charge ahead!」
「give"em hell!」
──英文!
他们是现实世界的人类,而且从发音听起来是以美国人为主的集团。但为什么会有这种事。这里应该是隐蔽的封闭式vr世界才对。
不对。
不对──
underworld对于经由stl的潜行者来说,是比现实世界更加真实的,名为「泛用视觉化记忆」的真正异世界。但是它在开发时使用了泛用vrmmo程式套件the seed。也就是说,只要有amuspher就可以潜行到这个世界……而o turtle里具备大容量的卫星线路。
这样的话,就只要临时抱佛脚做出用户端程式,
然后在现实世界散播出去。
就能够呼唤数万甚至是数十万的军队到underworld来了。
红色士兵的行动,证实了感到愕然的亚丝娜所做出的推测。他们率先袭击了应该是友军的暗黑界骑士与拳斗士,毫不犹豫地对他们挥下剑与斧头。
「做……做什么……!」
「你们不是同伴吗……?」
骑士们虽然一边发出惊愕的声音一边抵挡攻击,但是数量的差距实在太大了。尤其是红色士兵们的武器与铠甲性能似乎高于暗黑界军,所以他们高举的剑与盾牌不断被折断、击碎。两军发生冲突的地点立刻开始迸发出悲鸣与鲜血。
「dude, that"s awesome!」
「pretty gore!」
感到兴奋而大叫的现实世界人,应该不知道这场战争的真实情形──恐怕认为只是vrmmo游戏的封测而潜行到这里来的吧。
那些美国人玩家对于underworld人不可能有什么敌意。因为他们相信眼前的暗黑界人只不过是目标npc。只要花时间跟他们说明underworld以及人工摇光的实情,应该有一大半的人会愿意登出才对。
但是现在没有这样的时间。即使亚丝娜冲到战场上试著用英文说服他们,大概也只是会被当成npc在大叫被设定好的台词吧。如果听见正式营运之后将根据打倒目标获得的点数赠送稀有道具的说明,就算是日本人玩家也一定会做出同样的行为。
现在已经无法用言语来说服他们了。
美国人想杀害的不是npc,而是拥有真正灵魂的人工摇光。杀光暗黑界军之后,接下来就会对人界军诱饵部队发动攻击吧。这样的话,现场唯一拥有虚构生命的自己更应该要战斗。
如此下定决心的亚丝娜,把右手的细剑往上举起,然后迅速咏唱咒文。
「system call!create field object!」
细剑上带著七彩极光。
不能和昨天晚上一样创造出无底的峡谷。这样会断了人界军的退路。
相对地,亚丝娜一边想著如枪一般锐利的巨岩一边猛烈把剑挥下。
「啦────────」一声庄重的效果音响彻现场。七彩光芒从剑尖射出,刺进美国人与暗黑界人冲突点稍微往前一点的地方。
地面突然开始震动,接著是灰色岩石往上抬头。它立刻上升了将近三十公尺,把待在那里的红色士兵们高高地弹飞。
接著又一口气升起四座岩山。大地晃动当中,数百名红色铠甲的士兵飞上空中。在尖锐的咒骂声之下,他们有的被岩石压扁,有的猛烈撞上地面而喷洒出大量的血肉。
亚丝娜没有多余的心思去推测他们是如何感受自己的死亡。
因为忽然有一道灼热的剧痛贯穿她的脑袋中心,让她整个人倒到马背上。
银色火花在视界里爆散,无法呼吸的她开始喘息。痛楚比昨天晚上在地面制造峡谷时要强烈多了。切身感觉到在庞大的地形档案流经的过程中,灵魂……摇光不断地损耗。
──但是,自己不能在这里倒下。
如果这样能够受到和桐人一样的伤害也算了了心愿。亚丝娜心里一边这么想著,一边咬紧牙根从马鞍上撑起上半身。
从战场东侧推进的美国人玩家,来势似乎因此稍微受到顿挫。但是五座并排的岩山宽度最多只有五百公尺。数万名玩家应该会立刻从两侧迂回过来吧。
再次在南侧制造岩山墙,让人界军从内侧脱离现场吧。
在反覆著急促呼吸的情况下,亚丝娜再次准备高举起手里的剑,这个时候──
发出金色光辉的护手确实地按住了她的右臂。
「……爱丽丝……!」
她以沙哑的声音叫著黄金骑士的名字。
姣好容貌上露出坚定决心的整合骑士爱丽丝,这时迅速摇了摇头说:
「别太勉强了,亚丝娜。再来就交给我们整合骑士吧。」
「但……但是,那些红色士兵,是现实世界……是从我们的世界而来的敌人……!」
「……就算是这样,盲目追求鲜血并且胡乱挥剑的家伙,不论来几万人都不足为惧。」
「没错。也让我们有些表现的机会吧。」
骑士长贝尔库利在爱丽丝的发言之后发出豪爽的笑声。
在这样的状况中还能保持轻松心情的骑士们确实相当有胆量,但亚丝娜也从他们的表情察觉出比之前更加强烈的觉悟。
成为红色海啸排山倒海而来的敌人,数量是人界军的三十倍。这已经不是靠气魄就能解决的阶段了。
但是,骑士长高举磨得晶亮的长剑后,就发出强韧的声音:
「好吧!全军,采取密集阵型!要以单点突破来突围喽!」
***
「喔……喔,喔……」
从伊斯卡恩嘴里发出来的不是人类的言语。
「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
从他用尽所有力气紧握的双拳不停滴下血来。但是年轻斗士却不觉得疼痛,只是持续发出野兽般的咆哮。随侍在侧的副官达巴也像是能够理解伊斯卡恩的苦恼般深深低著头。
死去,不断地死去。
没有接到命令,甚至无法战斗的同族斗士们,不断成为胡乱挥落的刀刃底下的亡魂。
但是剩下来的五条粗绳上,横渡峡谷的士兵们依然没有停止动作。因为皇帝「到对岸去」的命令依然有效。接受绝对上位者命令的他们拚命爬过绳子,但是之后就被红色军队包围,然后残酷地砍杀。
为什么皇帝贝库达不中止拳斗士和暗黑骑士的横渡作战,并且命令红色士兵停止攻击暗黑界军呢?
这样下去,部族的斗士们不过只是诱饵。
只不过是献给召唤过来的军队的活祭品吗?
「必……必须跟皇帝……」
必须跟皇帝禀报才行。必须请求他中止这次的作战。
在愤怒、绝望以及右眼产生的剧痛煎熬之下,伊斯卡恩为了迈向最后方的地龙战车而走了一步。了解族长意图的达巴抬起扭曲的脸来似乎想说些什么。
就在这个瞬间──
一道巨大的影子横越上空。伊斯卡恩与达巴反射性抬头望向天空。
──飞龙。
而乘坐在龙背上的是身披奢华毛皮披风,金色长发随风飘逸的皇帝贝库达本人。
「啊……啊啊……!」
可能是听见伊斯卡恩无意识中发出的叫声了吧,皇帝从飞龙的鞍上稍微往地面瞄了一眼。
他的眼睛里没有任何感情。那冷落冰霜的一瞥,对于呆呆死去的暗黑界士兵们没有一丝的怜悯,甚至可以说没有任何兴趣。
皇帝贝库达把视线从伊斯卡恩身上移开后,就直接让龙飞翔到峡谷的另一边。
那就是神。那正是所谓的支配者。
但是,如果身为支配者。如果是力量无人可及的绝对强者。
就应该负起与能力相对应的责任吧。
统率军队、领导人民,为国家带来更大的繁荣。这应该是支配者的责任。平白拋弃几千几万条性命,还对这一切没有任何的感觉,这样的人竟然敢自称是皇帝……右眼……敢自称是支配者……右眼好痛……他有什么资格…………!
「呜……喔……喔喔喔啊啊啊啊啊啊!」
伊斯卡恩高高举起右拳。
然后把指尖弯曲成钩爪状。
接著毫不犹豫地刺进妨碍思考的剧痛源头,也就
是自己的右眼。
「族……族长!你做什么!」
以左手制止飞奔过来的达巴,年轻斗士随著简短的尖叫一口气把右眼球挖出来。白色球体虽然不断在拳头里发出红光,但是被捏碎的同时光芒也就消失了。
这个时间点,伊斯卡恩并不像爱丽丝和尤吉欧那样,达到主动解除右眼封印,也就是「code871」的境界。
因此他还是无法形成直接反叛皇帝的意识,没办法废弃目前被赋予的「继续横渡峡谷作战」与「自己不能爬过绳子」的两个指示。
但是年轻拳斗士在几乎与反叛皇帝无异的情况下,强行挤出了回避皇帝命令的手段。
伊斯卡恩缓缓回头,低声对以哑然表情低头看著自己的达巴说:
「关于那些红色士兵,皇帝没对我们做出任何指示对吧?」
「是……关于这一点,确实是如此。」
「那么,就算我们痛宰他们,也跟皇帝一点关系都没有吧。」
「…………冠军…………」
以左眼狠狠瞪了说不出话来的达巴一眼后,伊斯卡恩就做出这样的命令:
「听好了……峡谷上一架上桥,就全军展开突击。无论如何都要解救对岸的伙伴。」
「什么……?到……到底要如何架桥……」
「这还用问吗?我会去拜托办得到的家伙。」
静静地丢出这句话后,伊斯卡恩重新转向峡谷。
他强壮的双脚突然包裹在鲜红的火焰当中。
拳斗士一边留下熏黑的足迹,一边猛然朝著峡谷跑去。
──不能爬过绳子的话……直接用脚飞越就可以了吧!
在胸中如此大叫完,伊斯卡恩就在宽一百梅尔的深渊前用力往地面踢去。
跳跃是拳斗士重要的锻炼之一。
修行是从沙地安全的跳跃开始,最后藉由飞越并排的刀刃以及滚烫的油来强化对自己跳跃力的自信,也就是形成「心念」。
如果是一流的拳斗士,最后将获得达到二十梅尔的跳跃力。在这个禁止用术式飞行的世界里,这已经是肉体跳跃距离的上限了。
但是现在伊斯卡恩投身的目标,是宽度比距离上限多出五倍的无底峡谷。
在空中拖著长长火焰尾巴的拳斗士只是一直瞪著前方,然后用双脚踢著空气。
十梅尔、二十梅尔。身体还在继续往上升。
三十梅尔、三十五梅尔。乘著从峡谷底下吹上来的强风,像是有看不见的翅膀从后面推进一样继续往高处爬。
四十梅尔。
再一点──再往前一点点的话……就能从该处利用惯性到达对岸了。
但是──
差一点就要到达峡谷正中央的时候,风无情地停了下来。
身体骤然失去势头。跳跃的轨道到达顶点,开始进入往下的曲线。
──还差了五梅尔。
「唔喔……喔喔喔!」
伊斯卡恩大叫,像是要抓住什么般伸直右手。但是当然不可能有什么能让手脚施力的地方,只有从脚底下的黑暗往上爬的寒气抚摸著他的身体。
这个剎那──
「冠军啊啊啊啊啊──!」
如雷般的吼叫声击打著伊斯卡恩的耳朵。
稍微往后方一看,就发现副官达巴以右臂抓住比自己头部大好几倍的巨岩,目前已进入投掷态势。
族长立刻了解长年随侍在侧的忠实部下有什么企图。但是,人族无法把那么巨大的岩石丢超过五十梅尔以上的距离……
达巴的右臂「咕哇」一声膨胀了起来。像是把全身的力量都集中在该处一样,肌肉整个隆起,血管也浮了上来。
「喔喔喔喔!」
巨汉发出吼叫,助跑了几步之后,将自己的右臂挥尽。
岩块就像被投石器丢出去般震动著空气──下一刻,达巴的右臂立刻撒出鲜血与肉片,整个爆散了开来。
把副官重重往前扑倒的模样烙印在左眼当中,伊斯卡恩咬紧牙根,只把意识集中在一直线朝自己飞来的岩石上。
「……啦啊啊啊啊!」
左脚脚掌随著吼叫声用力把岩石踢飞。
岩石「磅喀──!」一声四散,伊斯卡恩的身体藉由反作用力,像被弹开来一样再次加速。对岸那些剑士的身影已经在眼前了。
***
「damn!」
把细剑从发出简短骂声后重重倒下的美国人玩家身上抽出来,马匹上的亚丝娜开始急促地呼吸著。
不像面对暗黑界人时那样,夺走性命会有沉重的心理压力。成为过去「闪光」或者「狂暴补师」绰号由来的高速连续剑技,已经击倒超过十名以上的红色士兵。
但是敌人的数量实在太多了。
不只是亚丝娜,人界军的卫士们,尤其是四名整合骑士战斗的模样已经足以比拟鬼神。他们站在组成密集阵型的卫士前面,为了往南方开出一条血路而杀得积尸成山。
但还是无法把绕过亚丝娜创造出来的岩山后不断涌过来的士兵逼回去,最多只能停下脚步互相抗拮。
不久后他们应该会发现,被砍倒的敌人尸骸数十秒后就消失得无影无踪,现场甚至不留下一滴血迹的事实。同时也会发现自己面对的是没有性命的幻影军队。
「呜哇……不行了……呜哇啊啊啊──!」
背后突然传来的尖叫让亚丝娜猛然回过头去。
结果看见卫士们的防卫线有一部分被攻破,红色士兵从该处涌入。
红色士兵一边嚷著粗口一边对卫士们发动攻击,把人包围起来后就出手砍杀。现场血肉飞溅,悲鸣也变成临死前的尖叫。
过于真实的死亡模样似乎更加刺激了红色士兵的欲望,他们立刻就聚集到下一个目标身边。
「住手……住手啊……!」
亚丝娜大叫。
现在是无视少数牺牲者,专心往南方突进的时刻。虽然理性很清楚这一点,身体却擅自从马背上跳下来。
「住手啊啊啊啊啊啊!」
亚丝娜宛如要将喉咙喊破般大叫著,独自往涌至的红色奔流前端砍杀过去。
美国人玩家没有恶意。只不过是被袭击者利用──这样的理解也被如同骇浪般沸腾的感情给掩盖过去了。
滋喀喀喀!
右手一闪,「灿烂之光」就连续贯穿红色头盔的面甲。头部遭到致命一击的四个人,手上的剑直接掉落,然后一边发出呻吟一边倒了下去。
从这个反应就知道,利用amusphere潜行到这里的他们,明显没有受到疼痛缓和装置的保护。早就察觉这一点的亚丝娜,至今为止都尽量一击破坏对方的心脏,让对方立刻登出游戏,但这样的理性也在不知不觉间消失了。
最高优先度的细剑在空间中纵横,直接贯穿、撕裂铠甲,有时候也连同敌剑一起砍断。
美国人眼里所见的全都是多边形组成的身体以及伤害特效的血液。但是对以stl潜行的亚丝娜来说,他们也是活生生的人类,飞溅到自己身上的是温热血液,而且带有令人反胃的铁锈味。
这时亚丝娜的右脚因为不知道什么时候累积在地面的血滩而一滑。
无法保持身体平衡而跌倒的亚丝娜眼前,出现一名高大的战士。
「take this!」
亚丝娜往右滚动来躲开猛然往下挥落的战斧斧刃。
但还是无法完全避开,左臂被厚厚的斧刃砍中。
喀滋。
随著钝重的声音,左臂手肘以下的部分被砍断并飞上
天空。
「呜……啊…………!」
猛烈的剧痛让视界一点一点反白。亚丝娜停止呼吸,全身紧绷。
她抱住血流如注的左臂不停地喘息。无法抑止的眼泪后方,可以看见围住自己并且举起武器的四五个人。
突然间──
拿著战斧的大汉头部像是爆炸般飞散开来。
钝重的打击声持续响起。想给亚丝娜最后一击的步兵们身体接连粉碎,然后消失在视界当中。
「嘿……一群没用的家伙。」
承受著剧痛,好不容易撑起身体的亚丝娜,看见的是一名有著精悍容貌与火焰般红发以及浅黑色肌肤的强壮年轻人。
──是黑暗领域人!
一瞬间忘记痛楚的亚丝娜用力吸了一口气。肌肤的颜色、只绑著皮带的上半身,这无疑是到刚才为止都还在交战的暗黑界拳斗士。
但是,为什么应该在贝库达支配下的人,会攻击同样被贝库达召唤过来的红色士兵呢?简直就像要帮助亚丝娜一样。
往下看的拳斗士只有一只眼睛。右眼残留著就像直接被刨开来般的惨烈伤痕,脸颊上还有一缕已经乾掉的红黑色血痕。
年轻人以独眼狠狠瞪了再次想进逼的众美国人一眼,然后高高举起右拳。
骨节突出的拳头上包著鲜红火焰。
「呜……啦啊啊啊啊!」
拳头随著撕裂绵帛的吼叫声往地面轰去。
随著「咕哇」一声出现火焰壁般的半圆形冲击波,毫不费力就把前方的士兵全都轰飞。
──好强大的威力!
亚丝娜不禁瞠目结舌。现在战斗的话,自己会输……
但是拳斗士默默地伸出手臂抓住亚丝娜的铠甲。强行让她站起来后,左眼就在近处凝视著她。
「……来交易吧。」
亚丝娜无法立刻理解年轻,但是带著深刻苦恼的声音所说的话究竟是什么意思。
「交……交易?」
「没错。那些岩山还有巨大的裂痕是你创造出来的吧?听好了……就算狭窄也没关系,在后面的裂痕上架一条稳固的桥。这样的话,在把那群红色士兵全部摧毁之前,四千名拳斗士都会和你们一起战斗。」
一起战斗──黑暗领域军吗?
真的可能发生这种事吗?暗黑界人,不对,这个世界的人类,应该会因为右眼的封印──code871而无法反抗上位者的命令才对。
亚丝娜一边这么想,一边再次把视线朝向拳斗士右眼的伤痕。
那道伤痕是他自行解除右眼封印的痕迹吗?他也像爱丽丝一样进化成突破界限的摇光了吗?
但是爱丽丝昨天晚上说过,持续抗拒code871的话,「右眼本身会爆裂且消失得无影无踪」。另一方面,拳斗士的伤痕与其说是从右眼内部破裂,看起来比较像是用手硬是把眼球挖出来一样。应该如何思考──判断这个年轻人所说的话才好呢?
亚丝娜感到犹豫时,耳朵就听见即使在这种极限状态中依然极度冷静的声音。
「那个人应该不会说谎。」
一边用极为纤细且相当有弹性的漆黑剑随手把红色士兵的头砍掉,一边做出这种发言的,正是灰色的整合骑士谢达?辛赛西斯?推鲁弗。
看向谢达的拳斗士,咧嘴露出充满自信──但是又带著点害羞的笑容,并且回应了一声「嗯」。
这个瞬间,亚丝娜就做出了决定。
──相信他吧。
这大概是最后一次使用史提西亚帐号的地形操作能力了吧。这样的话,不单纯把这股力量用在破坏上,拿来生成某些事物似乎也是不错的选择。
「……我知道了。我会在峡谷上架桥。」
右手离开被砍断的左手后,亚丝娜就朝天空高高举起珍珠色的细剑。
啦────
庄重的天使和声响彻现场,七彩极光降到荒野上。
光芒一直线往北突进,直到峡谷的对岸为止。接著是震耳欲聋的地鸣,大地开始震动。
悬崖两侧突然有岩柱突出。这些岩柱水平地延伸,在峡谷中央结合起来后,变成一座粗壮的桥。
「呜呜呜呜呜呜呜、啦啊啊啊啊啊啊啊!」
四千名拳斗士们发出的吼叫声以数倍声量盖过伴随地形变化出现的地鸣。
在独臂巨汉率领之下,精壮的斗士们争先恐后地开始急奔。
行使神力的代价朝著亚丝娜袭来,虽然一瞬间像要因为被灼热长枪贯穿脑袋般的头痛而昏过去,但亚丝娜最后还是重新握好细剑。
这时已经看不见应该站在人界守备军最前方打开一条血路的爱丽丝身影。现在只能相信她平安无事……以及拳斗士们真的会如红发年轻人所说的那样和守备军一起战斗,然后持续对抗红色士兵了。
──桐人,我现在就过去。
在心中呼唤著心爱的人后,疼痛就稍微缓和了。
***
大约一分钟前。
整合骑士爱丽丝已经不清楚自己究竟砍了多少前仆后继涌过来的红色士兵。
──这些家伙……根本是异常。
完全没有身为军队的纪律,嘴里叫唤著从未听过的言语,并且踢开同伴的尸骸不断地冲过来。简直就像完全不顾伙伴甚至是自己的生死一样。
如果这就是现实世界的人类。
那么的确就如亚丝娜所说的,外面绝对不是什么神的国度。
面对永无止尽的杀戮以及不停出现的敌人,就连爱丽丝的思绪也在不知不觉间变得迟钝了。
──够了。这根本不是战争。
希望早点冲散敌人的战线,从包围当中脱身。
「让开……给我让开啊啊啊!」
尖锐地这么叫完,就以金木樨之剑横扫而出。
敌人的脑袋与手臂接连飞上天空。
「system call!」
爱丽丝立刻咏唱神圣术的起句,生成十个热素。接著又用术式把它们融合成细长状,在左手上创造出火焰长枪。
「discharge!」
轰隆隆!
虽然不及迪索尔巴德的火焰炽焰弓,但灼热的火线还是笔直地贯穿敌军,轰飞将近十个人后在包围线上开出一个洞。
洞的后方──
看见了。黑色大地以及隆起的山丘。
一口气跑到那座山丘,使用能把从这鲜血淋漓的战场散发出来的庞大空间神圣力全部用尽的「反射凝聚光线」术式,一口气把红色步兵全部烧毁。
「让开啊啊啊啊!」
爱丽丝一边从喉咙迸出吼叫声,一边朝地面踢去。
「……大小姐!」
背后的骑士长贝尔库利发出尖锐的叫声。
但是接下来的一句「别莽撞」已经无法传到爱丽丝耳朵里了。
──快穿过去了。再一会儿就能突破人墙。
在没有停下脚步的情况下砍倒出现在前方的最后一个人,爱丽丝终于穿过敌人似乎永无止尽的包围网来到无人的荒野。
将酷使的爱剑收进剑鞘里,用力吸满不带鲜血味道的空气之后,她便全力奔驰了起来。
忽然间,周围变暗了。
一瞬间以为朝阳被云遮住。
下一刻,一阵猛烈的冲击打中爱丽丝的背部。当她注意到自己被紧急降落的飞龙从后面用脚抓住时,双脚的脚尖已经离开地面了。
爱丽丝立刻举起金木樨之剑,准备发动武装完全支配术。
但在她咏唱式句之前,视界就先变暗,接著全
身被足以把人冻僵般的寒气包围住。飞龙的骑手使用暗黑术──不对,不是这样。爱丽丝的意识本身被吸进无底深渊般的黑暗当中。
这是敌人的心念。和骑士长贝尔库利经过淬炼的钢铁般强韧心念,以及最高司祭亚多米尼史特蕾达烧尽万物的雷击般炽烈心念完全不同,那是能吞噬、捕捉一切事物的虚无心念……
浮现这样的念头之后,爱丽丝的意识就中断了。
***
对于皇帝贝库达,也就是加百列?米勒来说,这个局面完全是一场赌博。
但他还是确信只要让潜行到战场的数万美国人玩家包围人界守备军,「光之巫女」爱丽丝一定会为了再次使用那种大规模的雷射攻击,而单独或者带著少数人离开守备军。
加百列跨上暗黑骑士团准备的黑色飞龙,一边在战场的遥远高空盘旋,一边持续等待著。这是潜行到underworld之后,感觉最为漫长的一段时间。
但是终于有一道小小的黄金光芒穿过行军蚁群体般的包围网,开始朝著南边的丘陵地带移动。
「爱丽丝……爱丽西亚。」
加百列脸上浮现以他来说相当罕见的真心笑容,并这么呢喃著。
他甩了一下缰绳,命令飞龙下降。
加百列那虚无却又拥有压倒性强度的想像力,也就是心念,已经完全侵蚀高傲飞龙的ai,所以能够随心所欲地操纵它。飞龙叠起翅膀像箭一样紧急下降后,右腿的钩爪就一把抓住急奔的黄金骑士背部。
飞龙随即展开双翼并叫了一声,然后再次往高空飞去。
加百列的意识连一秒钟都没有朝向自己造成的惨烈战场。对他来说,黑暗领域军、人界守备军以及召唤过来的现实世界人都已经不关他的事了。
再来就只要专心朝南边距离目前所在位置最近的系统操纵台──「世界尽头的祭坛」飞翔就可以了。从该处把爱丽丝的灵魂排出到现实世界,然后自己也跟著登出。
稍微把视线往下移,就看到被飞龙的脚捕获而丧失意识的爱丽丝那随风飘扬的金发。
真想早点触碰她。真想尽情地享受她的身体与灵魂。
到系统操纵台的路途相当漫长。就算是飞龙个体的移动力都得花上数天吧。就趁著这段时间,享受爱丽丝还具备underworld肉体的模样也算别有一番乐趣。
加百列感觉甜美的冲动爬上背肌,嘴唇也再次上扬。
***
没想到──
会为了掠夺一名少女这个目的,就把五万黑暗领域军以及新召唤的三万名步兵全都浪费掉。
身为整合骑士团首领,同时是最长寿人界人的贝尔库利?辛赛西斯?汪,从感觉到皇帝贝库达虚无心念的那个瞬间开始,就认为自己一直著保持最大限度的警戒。但是结果就是爱丽丝整个人被绑走了,才知道自己完全没有看出贝库达的企图。
爱丽丝在距离数十梅尔远的地方被黑色飞龙的钩爪抓住的瞬间,贝尔库利就做出连自己也不知道究竟隔了多少年未曾出现的行动。
他从丹田发出真正的愤怒声:
「你这家伙,想对我的弟子做什么!」
空气倏然为之一震,周围甚至爆出白色电光。
但是捕获爱丽丝的皇帝贝库达却连头也不回,直接一直线往南方的天空上升而去。
贝尔库利用力握住爱剑「时穿剑」,准备朝著飞龙追去,但是爱丽丝用术式在敌人战线上开出的洞已经被填补起来,一大群深红色步兵一边吐出奇怪的骂声一边靠了过来。
「给我……」
在贝尔库利吼出「让开」之前,一道炫目白银光芒已经越过他的头顶。
那是边发出尖锐清澈的「叽哩叽哩叽哩」声边在空中飞翔的两枚飞刀。也就是整合骑士连利的神器「双翼刃」。
背后可以听见少年骑士尖锐的声音:
「release recolle!」
绽放出一瞬间的光芒后,飞刀在空中融合。变成十字飞翼的刀刃,一边超高速旋转著一边以自由自在的轨迹飞翔,把挡住去路的众敌兵全都砍倒。
「骑士长,请快点过去吧!」
贝尔库利保持背对著连利的姿势来回应他的叫声。
「抱歉!再来就交给你了!」
他迅速沉下腰部,右脚全力往地面踢去。
瞬间,穿著东方风服饰的骑士长就化成一道蓝色疾风。贝尔库利一口气突破在一大群敌人中再次打开的缝隙。他急奔的速度,远超过黑暗领域的拳斗士藉由长时间战舞才能锻炼出来的跑动速度。
皇帝贝库达抓走爱丽丝的飞龙,这时早已变成高空中渗出的一个小黑点。
贝尔库利一边奔驰,一边用左手贴在嘴角然后发出尖锐的哨声。
几秒钟后,银色飞龙就从前方的山丘飞起。那是贝尔库利的坐骑──星咬。
不过回应口哨的龙不只有一头而已。爱丽丝的坐骑雨缘,以及在东大门丧命的骑士艾尔多利耶的坐骑泷刳也跟在后面。
「你们……」
贝尔库利把原本想对后面两头龙发出的待机命令一口吞了回去。
滑过低空靠过来的星咬一个转向,把脚对著贝尔库利伸出去。
骑士长把左手放到钩爪上,接著一口气把自己拋上龙的背部。一跨到鞍上,就猛然挥下右手上的剑。
「冲吧!」
才刚叫完,星咬、雨缘与泷刳就同时拍动翅膀,飞上染了紫色的清晨天空。
三头龙组成了楔形队型来飞翔,而飞在遥远前方的黑龙脚下附近,一瞬间闪动了一下金黄色光芒。
***
四千名拳斗士一口气跑过亚丝娜生成的石桥,和好不容易存活下来的两百人左右的同伴会合之后,随即从人界军旁边经过,简直就像巨大的攻城槌一般猛烈地撞向敌军中央。
他们十人一组紧密地排成一横列,然后以完全一致的动作把右拳往后拉来摆出备战姿势。
「「「呜、啦!」」」
随著完全重叠在一起的吆喝声所挥出的十记正拳突刺,直接折断、轰裂了红色士兵的剑与铠甲。二十名以上的敌军在发出悲鸣的情况下,喷出血雾往后方飞去。
十个人施放完贯注全部斗气的突刺后,迅速往旁边退开让出空间,正后方的十个人立刻从缝隙冲出来组成紧密的横列。
「呜啦啦!」
这次变成以完全一致的动作击出前踢。再次有大量的敌人像遭到炮击般被轰飞。
「……好厉害。」
亚丝娜一边用昨晚刚背下来的治愈术指令治疗左臂的伤口,一边忍不住这么呢喃著。在旁边喝著水的谢达,侧脸上也渗出些许感到佩服的气息。
拳斗士们的轮值,与过去在sword art online刀剑神域里攻略组对上魔王时所实行的「切换」相当类似,但是更加地洗炼。几个由十人排成十列的百人集团,简直像工地用重机械般蹂躏敌人的模样,让看见的人忍不住觉得相当可怕。
「光是佩服我们会很困扰哟。直接往南贯穿敌阵之后该怎么做?就算是我们,也很难在这里歼灭那么大量的敌人。」
站在亚丝娜身边双手环抱胸前的红发族长,这时以严肃的表情这么说道。
光看往前的突进力的话,拳斗士队看起来确实是难逢敌手,但也已经出现被数倍的敌兵从侧面突击后阵型崩毁的集团。毕竟目前被召唤到这里来的美国玩家人数也还是超过两万人。
「…………南向突破敌阵之后,请直接一口气前进和敌人拉开距离。我会再次制造
峡谷来隔离敌人。」
亚丝娜以沙哑的声音这么回答。
真的办得到吗?刚才光是制造一座小小的桥就快要昏倒了。要是再次进行延伸到地平线为止的大规模地形操作的话,真的有可能被强制登出,一个搞不好甚至会对肉体的脑部造成物理性伤害……
亚丝娜用力咬住嘴唇来斩断一瞬间的犹豫。只能硬著头皮上了。召唤美国人玩家应该是皇帝贝库达最后的计策了吧。这样的话,只要击溃这条策略,就算亚丝娜在这时候脱离,他也没办法再对爱丽丝出手了才对。
就在这个时候,一名卫士从南边往停留在北端的亚丝娜与谢达跑过来。
「传令!传令──!」
似乎在移动中负伤而半边脸孔染血的卫士,在亚丝娜面前跪下后就用沙哑的声音大叫:
「来自于整合骑士连利大人的传令!整合骑士爱丽丝大人,被敌人总大将乘坐的飞龙绑走了!飞龙似乎直接朝著南方飞去……!」
「什…………」
亚丝娜说不出话来。
怎么会──难道说,这种状况是为了诱使爱丽丝独自离开人界军……!
「你说……皇帝飞走了?」
以奇妙的破碎声音回应的,不是亚丝娜也不是谢达,而是拳斗士的族长。唯一残留下来的左眼浮现异样光芒的他继续挤出声音。
「这么说来,刚才坐在飞龙上……不是只为了看热闹吗……喂,女人!」
年轻人以发出锐利光辉的独眼凝视亚丝娜,然后著急地逼问她。
「那个叫爱丽丝的就是『光之巫女』吧?皇帝为什么想要得到那个家伙?光之巫女落入皇帝手中的话,到底会发生什么事?」
「这个世界……将会毁灭。」
亚丝娜简短地回答。拳斗士的左眼因为惊愕而瞪大。
「暗神贝库达获得光之巫女爱丽丝并且到达『世界尽头的祭坛』时……这个世界,不论是人界还是黑暗领域,包含居住在这里的人们全将回归虚无。」
亚丝娜脑袋的角落意识到自己这时所说的话,带有极为浓厚的rpg游戏剧本的味道。
但这是无庸置疑的事实。获得爱丽丝的皇帝贝库达,也就是现实世界里强行突袭o turtle的队伍,毫无疑问地会把收纳underworld所有居民摇光的lightcube cluster完全破坏。
──啊啊,该怎么办才好?史提西亚帐号并没有附加飞行能力。该怎么做才能追上乘著飞龙的皇帝贝库达……
回答亚丝娜内心烦恼的,是站在旁边的灰色骑士谢达。把喝光的水袋挂回腰带上之后,有著沉稳容貌的女骑士便这么说道:
「飞龙无法永远飞行下去。连续飞行最多只能够撑半天。」
结果瞄了谢达一眼后立刻把脸转回来的拳斗士族长,啪一声用拳头击打手掌后大叫:
「这样的话,你们就只能咬紧牙关追上去了!」
「什么追上去……你……」
亚丝娜茫然看著敌将年轻的容貌。
「你是黑暗领域军的人吧?为什么会像这样站在我们这一边……」
结果敌将用鼻子哼了一声,接著丢出这么一句话:
「皇帝贝库达确实在我们十侯面前这么说了。他说自己想要的就只有光之巫女,只要能获得那个家伙,其他事情他就不管了。从捕获到巫女的那一刻起,皇帝的目的就达成了……也就是说,我们的任务也全部结束了。再来我们要做什么……就算是从皇帝手中把巫女夺回来还是帮助人界军都是我们的自由了吧!」
竟然有如此牵强附会的说法。
亚丝娜哑然看著拳斗士的脸。但是出现在他脸上的却是和气势发言相差甚远的悲壮决心。
拳斗士的左眼笔直看著亚丝娜,然后开口表示:
「……我……我们无法直接违抗皇帝。他具有压倒性的力量……因为他连手指都没动一根,就杀掉说不定比我还强的暗黑将军夏斯达。如果皇帝再次下达和你们战斗的命令,我也只能遵从──所以,我们拳斗士团就在这里挡住这些红色士兵。你们人界军去追皇帝吧。然后……把皇帝……把那个家伙……」
年轻人忽然不再说下去,脸孔则像是因为不存在的右眼产生疼痛而扭曲。
「帮忙告诉那个家伙,我们不是你的玩偶。」
刚好在这个时候,一声特别高亢的拳斗士喊声从战场南侧响起。前头的部队终于突破红色步兵团的包围,到达后方的荒野。
「很好……」
年轻族长右脚「滋当!」一声往下一踏,然后用惊人的声量命令:
「你们这些家伙,把那个突破口撑住!」
接著把视线拉回来亚丝娜身上,快速地说道:
「你们快点离开这里!我们没办法撑太久!」
亚丝娜用力吸了口气并点了点头。
──这个人也是人类。
就算是人工摇光,依然是拥有强韧、高傲灵魂的人类。明明对于冷血砍断一族横渡峡谷时的绳索,斩杀了百名以上族人的我们,应该也有想发泄的怨恨与憎恶。
「……谢谢。」
好不容易挤出这么一句话,亚丝娜就转过身子。
这时背后的整合骑士谢达对她搭话:
「我也留在这里。」
不知道为何已经有这种预感的亚丝娜,回过头来对著灰色女骑士轻轻笑了一下。
「我知道了。就麻烦你殿后了。」
***
伊斯卡恩默默地目送栗色头发的不可思议女骑士,以及剩下七百名左右的人界军跑过一族的斗士们维持东西战线来撑住的突破口。
接著把视线从土尘上移开,看向站在身边的灰色整合骑士。
「……真的没关系吗,女人?」
「已经说过我的名字了。」
被狠狠一瞪后,伊斯卡恩才耸耸肩重新说道:
「没关系吗,谢达?不知道能不能活著回去哟。」
瘦削的骑士耸肩让全新的铠甲发出「锵」一声。
「要干掉你的是我。不会让给那些家伙。」
「嘿,真敢说。」
这次伊斯卡恩真的发出快活的笑声。
想帮助无谓惨死的伙伴。原本只希望做到这一点的自己,现在却为了从红色军队手中守护人界军而赌上部族全体的命运,虽然这实在有点不可思议,但是胸中却吹起一股爽朗的风。
──嗯,这样的死法也不错啦。
如果是为了守护整个世界,在故乡的老爸和弟妹们应该也能理解吧。
「好啦──!你们这些家伙,打起精神来啊!」
立刻就有「呜啦啊!」的吼叫声回答他。
「组成圆阵!全面防御!把那些靠过来的蠢蛋全部轰烂!」
「冠军,真令人热血沸腾。」
无声回到背后固定位置的达巴,让沾满血的左拳发出喀叽喀叽的声音。
***
越过南边的山丘,撤退到补给队等待的森林里时,亚丝娜从少年骑士连利那里得知骑士长贝尔库利随著三匹飞龙一起去追踪皇帝贝库达了。
「……你认为能追得上吗?」
面对亚丝娜的问题,连利残留著稚气的脸上出现严肃的表情并回答:
「老实说,有点难判断。因为原则上飞龙是以同样的速度飞行,也必须在同样的时间休息……不过,皇帝贝库达的飞龙因为搬运爱丽丝大人,所以天命的消耗应该会增加一些才对。反过来骑士长阁下可以轮流骑乘三匹飞龙来减低它们的疲劳,所以应该能
慢慢拉近距离……」
事到如今,再来也只能祈求骑士长在贝库达到达世界尽头的祭坛之前追上他了。
但是,就算能顺利捕捉到皇帝──
骑士长贝尔库利单独一人真的能赢得了暗神贝库达吗?
没想到连袭击者都是用超级帐号登入的亚丝娜,没有听说贝库达被赋予了什么样的能力。但是,如果贝库达拥有和史提西亚的地形操纵同等的力量──那么就算是能够以一挡百的整合骑士长,要与他单挑应该也很难获胜吧。
当亚丝娜想到这里时,连利就用斩钉截铁的口气说:
「如果能追上,骑士长阁下一定会把爱丽丝大人救回来。因为那位大人是世界最强的剑士。」
「……嗯,说得也是。」
亚丝娜也坚定地点了点头。
到了这个时候,也只能相信对方了。不是才刚目击到underworld人的意志有多么坚强吗?
「这样的话,我们也全队往南前进吧。幸好前方好像是一大片平坦的土地。虽然追赶不上贝尔库利先生,但或许能帮上什么忙也说不定。」
「我知道了,亚丝娜大人。那么我立刻让他们进行出发的准备。」
连利加快奔跑的速度,抢先消失在森林当中。
亚丝娜一边目送他的背影离开,一边对著自己说道。
绝对要保护桐人,以及他想保护的爱丽丝和所有人界人。不论受到多少次伤害──不论得承受多大的痛楚。
***
这个时候──
现实世界里漂浮在太平洋上的海洋研究用自走式巨大人工母船「o turtle」的主控室里,袭击队伍中负责电子战的队员克里达正准备让新的第二波多达两万人的美国人玩家潜行到underworld里。
但座标却是追随加百列﹒米勒的现在位置,变更为比第一波的投入地点更往南十公里左右的地方。
2
「…………呜!」
瓦沙克?卡萨鲁斯随著锐利的呼吸声迅速撑起身子。
一边乱甩著绑成马尾的卷发一边快速确认周围。
发出钝重光芒的金属墙。施加了防滑树脂加工的地板。微暗当中朦胧浮现出来的无数萤幕与指示器。
接著认真地看了一会儿坐在眼前椅子上那名瘦削的平头男子后,瓦沙克才终于想起来这里是o turtle的主控室。
平头男──克里达用鼻子哼了一声后才用尖锐的声音说:
「哎呀呀,醒过来了吗?我还以为你的脑细胞都烧焦了呢。」
「……shut the fuck up.」
瓦沙克一边以呢喃声回应,一边低头看著自己的身体。目前是躺在铺于墙壁边的薄垫上,肚子上还随便盖著一件夹克。
像是不知道究竟是怎么回事般用力摇了摇头后,脑袋中央就传来刺痛感。他再次咒骂了一声,然后对房间另一侧坐成一圈打著牌的数名队员搭话道:
「喂,有没有人带了阿斯匹灵?」
结果满脸胡须的突击队员布里克默默在口袋里找了一会儿,然后丢了一个小小的塑胶瓶过来。瓦沙克单手接住后,扭开瓶盖就随手把药丸倒进嘴里并将其咬碎。
足以让舌头麻痹的苦味终于让他的一些记忆变得比较鲜明。
「对喔……我掉到无底的深渊里……」
一这么自言自语,克里达就带著满脸笑容对著他问:
「你在里面到底是怎么死的?竟然昏了整整八个小时。」
「八……八小时!」
感到惊愕的瓦沙克甚至忘了头痛直接跳起来。
瞪著左手腕上的g-shock手表,得知目前是日本标准时间上午六点三分。距离日本的神盾舰「长门」以及自卫队员冲进o turtle的期限大约剩下十二个小时。
不对,更重要的是──
昏过去八小时的话,在时间经过加速的underworld里应该已经过了漫长的岁月才对。人界对暗黑界的战争……以及捕获「爱丽丝」的任务究竟如何了呢?
但是,克里达像是看透瓦沙克的惊讶般,啧一声咂了一下舌头。
「少在那里瞪大眼睛了。放心吧,你在里面挂掉的时候,时间加速已经降到等倍了。」
「你……你说等倍?」
这样的话,那边的状况应该没什么太大的变化吧。不对,等一下,这也算是个大问题吧。
「喂,四眼田鸡,你到底懂不懂啊。再十二个小时,jsdf的海军就要冲进来喽!」
像是感到很厌烦般扫开瓦沙克用力晃动自己平头的手,克里达接著回答:
「那还用说吗~这全部都是米勒队长的指示啦。」
他接下来说明的「作战」,连身经百战的vrmmo玩家瓦沙克都感到惊讶。
指挥袭击小队的加百列?米勒在远离黑暗领域东部的帝宫黑曜岩城里的系统操纵台前,已经秘密地对现实世界的克里达留下指示。
他要克里达制作宣传无视法律规范的新暴力型vrmmo──当然指的是underworld──的封测宣传网站,并且准备好连线用的用户端程式。然后在七月七日凌晨十二点左右把加速倍率降到等倍,同时在全美国募集封测玩家。
「……靠这个被锁住的操纵台,只能知道队长和你的座标,以及个体的大略分布。所以这个作战是人界方的抵抗比预测来得强烈时的保险手段。」
克里达细长的手指在键盘上跳动,让underworld的全体地图显示在正面萤幕上。
锐角变圆的倒三角形世界地图上,东边的角落有两条红线开始延伸,逐渐往西方移动。
「这就是你和队长的移动履历。看好了,你这家伙在帝国东侧的大门附近乱绕,然后在这个地方丧命。」
一条红线在「东大门」稍微往南方一点的地方变成x号然后就中断了。
「但是队长现在越过你死亡的地点,继续往南方前进了。而且是把黑暗领域全军丢在北边,单独南进。至于这是什么情形嘛……」
「不是在追『爱丽丝』,就是已经抓住她了吧。」
瓦沙克发出沉吟声后,克里达也点点头并继续说明:
「原本的作战呢,是剩余时间剩下八小时,或者人界军全灭时就再次把加速倍率恢复成一千倍。光是这样,内部就已经过了一年。加速恢复的时候,潜行到里面的美国玩家就会因为延迟而全部被登出,不过只要战争能够获胜就没关系了。」
「这样的话,现在就恢复倍率如何啊?人界守备军已经没剩下多少兵力了。」
「事情没这么简单。你看看这个地方。」
克里达敲打键盘,扩大一部分地图。
分隔人界与暗黑界的东大门,从该处往南方数公里的地方,直向并排著平地、山丘与森林等地形。而森林里还潜伏著人界军……该处也就是瓦沙克死亡的地点。
但不知道什么时候,森林与平地之间出现了长达五十公里以上的东西向巨大峡谷。在峡谷周边蠢动的极小圆点集合体,分别以红、白、黑等三种颜色来显示。
「这个红色所表示的就是丢进underworld的美国人玩家集团。虽然减少了许多,但还剩下两万左右。然后有一半被红色包围的黑色集团就是黑暗领域军。大概有四千人左右。」
「喂……喂喂,怎么看红色都在袭击黑色吧。」
「因为在假的封测宣传里,只写了能够尽情残杀超真实的npc而已。从美国潜行的家伙,无法区别人界军与暗黑界军
第二十一章 觉醒 西历二〇二六年七月七日/人界历三八〇年十一月七日
1
「赶得……上吗……」
比嘉健甩著过度使用而紧绷的双臂这么呢喃。
短短不到一个小时的时间里,就成功把从日本的the seed网路突然送到o turtle来的约两千个帐号转移到underworld里。键盘的感触似乎还紧贴在双手的指尖上。
「一定能赶上的。」
神代凛子博士一边递出运动饮料一边以坚定的声音回答。
接过宝特瓶,以失去握力的右手辛苦地把瓶盖扭开后就大口喝了起来。即使流进嘴里的液体有些温热,还是确实地传递到身体的每一个角落。
喝完半瓶后呼一声吐出一口气,比嘉才无力地摇了摇头。
「真是的……我竟然这么粗心……」
从突然出现在rath六本木分部的两名自称莉法与诗乃的女高中生那里,得知袭击者们准备让现实世界的美国人vrmmo玩家潜行到underworld时,脑袋整整有五秒钟的时间停止思考。
但是听见察觉这一点的是结城明日奈手机所联结的既有型ai,比嘉也只能全面承认自己真的是毫无判断能力。
让自称是菊冈二佐朋友的两名高中生,从六本木的stl使用剩余的超级帐号潜行到underworld,之后又进行庞大的转移作业,好不容易才把两千名援军降落到结城明日奈目前所在的座标。
如果不能排除总数超过五万的美国人玩家,「爱丽丝」几乎可以确定会被敌人夺走。实际上,了解现况的菊冈二佐与中西一尉,确实检讨过以人力爬上o turtle外壁,然后直接破坏卫星天线的可能性。
但是想要前往外壁,就必须把上下隔开主轴的耐压隔板解锁长达数十分钟。要是被袭击者察觉这一点,很可能会招致连这间副控室都被对方压制的最糟结果。
因此菊冈与比嘉只能把一切托付给使用「创世三女神」帐号潜入underworld的三名女高中生,以及甘冒丧失帐号危险而志愿参加援军的日本vrmmo玩家。
从接受他们连线的时间点起,alicization计画的机密情报就已经有一半以上公诸于世了。
但是跟爱丽丝被袭击者们,以及应该在那些家伙背后操纵一切的美国军事工业复合体夺走,导致终将来临的无人兵器时代又被他们完全支配比起来……
这种事情已经算不了什么大问题了。
「没错……」
比嘉一边让身体重重沉进椅子里,一边以没人能听见的音量自言自语。
「爱丽丝已经不是一般用来控制uav的ai了。她是诞生在真正异世界里的新人类……你早就了解这一点了。对吧……桐谷小弟。」
他把视线从表示underworld南部状况的主视窗,移到角落显示桐谷和人摇光的萤幕上面。
微微摇动的放射光,中央的部分依然抱持著一片空荡荡的虚无。那是受伤后失去的主体……自我形象。
无法承受一直开著这个视窗,于是比嘉操纵滑鼠把视窗最小化。
在他击点左键之前,手指突然停了下来。
「嗯……?」
接著抬起圆眼镜,凝眼看著表示在视窗下方那个显示摇光活性的变动纪录。
短短四十五分钟前,至今为止没有任何变化的曲线图,刻划著唯一一个锐角。他急忙重新握好滑鼠,把纪录往左边拖动。结果回朔到十个小时前左右,还存在一个更大的锐角。
「凛……凛子学姊,过来一下。你可以看看这个吗?」
「别用那种称呼方式叫我。」
神代博士随著厌恶的声音把脸转向主萤幕。
「这是显示桐谷小弟摇光的萤幕吧?这个变动是什么?」
「应该是……显示他丧失的意识一瞬间有了活性,但是不应该发生这种不应该有的事才对。」
「你的日文太奇怪了吧──会不会从外部受到什么强烈的刺激?」
「但是,处理这种刺激的回路已经处于完全停止的状态了啊……嗯,这个时间是……」
比嘉击点锐角部分,让时间显示出来。但就算确认这个时间,也不知道此时underworld内部发生了什么事。
但就在这个时候──
「等一下。」
神代博士发出带著紧张感的声音。
「这个时间。这个……两者都是那些女孩们用stl潜行的时候吧?第一个锐角是明日奈小姐,第二个锐角是出现在六本木的诗乃小姐与莉法小姐……」
「咦,真的吗……呜哇,真的耶。」
比嘉也屏住了呼吸。曲线图刻划了两个锐角的时间,确实正是女高中生们刚刚降临到underworld的时候。
「咦,这是怎么回事……?单纯是显示『有熟悉的人出现,所以产生强烈反应』的情况吗?不对……桐谷小弟受到的,应该不是因为这种情绪上的理由就能恢复的伤害……一定有某种理由……某种物质、逻辑上的理由才对……」
从网状椅上起身后,比嘉就在操纵台前焦急地来回走著。或许是注意到他的气息,在稍远处椅子上真的已经累趴了的菊冈,以及瘫坐在墙壁边的众技术人员都用疑惑的视线看著他。
但是比嘉没有注意到他们,只是不停转动脑袋。
「自我……主体……自己规定的自我形象……某个地方存在其量子模式的备份……?不对,不可能啊……从来没拷贝过桐人小弟的摇光,就算拷贝了,也不可能做出从里面切割出自我形象并且写入的行为……能够和他的摇光连线的有效量子模式……在哪里……在哪里……」
「喂……喂,比嘉啊。」
叫了好几次比嘉的名字,他才终于抬起头来。
「什么事?」
「你之前就一直说的,主体的丧失,具体上是什么情形?」
「嗯……也就是呢……」
花了几秒钟来切换思考,比嘉才快速回答:
「『观察者、知觉者』……也就是心中的自己哟。以哲学来说,就是主体──客体问题。透过感觉所接受的,处理所有情报的主要处理程序。」
「哦……也就是说,你使用stl来统合唯物论与二元论喽。嗯,这不重要。我想说的是,所谓的主体和客体,真的能那么容易地分割开来吗?」
「……啥?」
这预料之外的发言,让比嘉不停眨著双眼。
菊冈和技术人员也持续闭著嘴巴,目前只有冷却扇低沉旋转声的房间里,流出神代博士沙哑的声音。
「知觉者、主体。被知觉者、客体。这只是表现事物之间关系的哲学概念,我不认为它们可以直接套用到我们每个人以摇光这种形式可视化的意识构造上。人类是社会性的动物,不是以唯一个人的形式存在于世上。自己心中的他人、他人心中的自己……你不觉得,这些在某种程度上都经由某种网路类型联结在一起吗?」
「他人……心中的……自己……」
转换成言语的瞬间,比嘉就自觉这个概念是属于自己最为忌讳的种类。
别人是怎么看待自己。和人比较起来又是如何。
神代凛子是怎么看自己的。
和茅场晶彦比较起来又如何呢。
──对喔……
──我连自己的脸都记不太清楚。如果要画自画像的话,大概会出现似是而非的成品吧。这是因为我一直避讳著自己──不论是外表和内在,就算再怎么挣扎都无法与茅场学长比较的狼狈模样。我心中的主体,不过是这种程度的东西罢了。
没错,收集周围的人心中的「比嘉健」并且合成起来的话,大概就能够完成相当高的重现度吧,我的主体不过就是这种程度的东西……
被摆了一道了,比嘉原本想露出混杂著自嘲的苦笑──
结果到这个时候才终于了解神代凛子发言的真意。
「……自我形象的备份。」
这么呢喃,然后瞬间抬起头来的时候,丢脸的自我厌恶感已经不知道消失到哪里去了。
「对喔……确实是有啊。有档案能够补完桐人小弟被轰飞的主体!就在他身边的人的摇光当中……!」
比嘉这么大叫,然后以快到极限的脚步左右走著。
「但是要抽出这些档案就需要stl……而且只有一个人的话重现度太单薄。至少要两个,不对,是三个……人…………」
比嘉用力吸了口气并且把它屏在胸口。
认识桐谷和人最深,灵魂里保存著详细印象的人物。那无疑就是结城明日奈了。而且她现在就躺在和人身边的stl里。
而六本木支部的stl里面,也还躺著两名应该与和人相当亲近的女孩子。
比嘉把视线朝向菊冈二佐,然后用沙哑的声音问道:
「菊老大。从六本木支部潜行的女孩子们……是与桐谷小弟有关的人吧?」
「……嗯,没错。」
菊冈也闪烁著黑框眼镜的镜片并点了点头。
「诗乃是在半年前的『死枪事件』里,和桐人一起解决问题的伙伴。而莉法则是桐人的妹妹喔。」
一瞬间的沉默之后,比嘉也让圆眼镜的镜片发出了光芒。
「……有了。有了哟,就是这个!没问题……桐人小弟的自我形象或许可以复原了!抽出应该保存在她们摇光内的桐人小弟的印象,然后和丧失领域联结起来的话……这有效档案就会融入桐谷小弟的摇光并且活性化,这样应该就能回复本来的主体了……」
在从身体深处涌起的热气驱动下,比嘉啪一声合起双手。
接著,一秒钟后──
这股热气就无声无息地被夺走,感觉身体逐渐变冷。
「啊……啊啊……不会吧……啊啊啊……」
「怎……怎么了,到底怎么回事啊,比嘉!」
把视线移往激动、快速地这么说道的凛子身上,比嘉像说梦话般呢喃著:
「能够进行这种操作的……就只有主控室而已呀……」
沉重的沉默再次像灰尘一样降落,累积在副控室的地板上。
这时发出深沉叹息的,是身为指挥官的菊冈。
「是啊……这是理所当然的事……哎呀,别这么沮丧嘛,比嘉。光是桐人小弟的治疗又出现光明就很值得高兴了。实际的操纵就等到状况结束,把那些家伙赶出o turtle之后再进行也……」
「这样……就太迟了……」
依然低著头的比嘉打断了菊冈的话。
「突击队从护卫舰『长门』攻进来,在主轴内部发生大规模战斗的话,副电源应该也会断掉吧。说不定主控室的设备也会遭到破坏。当然,桐谷小弟的stl就会关机,而他也会在意识不明的状态下从underworld登出。如此一来……恐怕桐人小弟就再也无法与stl连线了。因为现在的状态只是通过初期阶段而已……要治疗的话,无论如何都要在他和三个女孩子潜行于underworld时实行才可以。」
平淡地这么说著时,比嘉再次感觉到身体深处逐渐涌起某种决心。
这种时候,自己会怎么办。
如果是稍早之前,比嘉的主体应该会这么回答。我怎么可能有办法。又不是茅场学长。
但是,这并不是真正的自我形象。只不过是在逃避,替自己找藉口。
如果是我所知道的比嘉健,那个设计出stl与underworld的超级天才,一定会这么说才对。
「……菊老大,让我过去吧。」
「你说过去……是要去哪里?」
把身体整个转向身穿夏威夷衫绷起脸来的指挥官,比嘉用力吸了一口气之后才继续说:
「我不是想杀进被占领的主控室啦。听我说……现在旁边那间桐谷小弟所在的第二stl室和耐压隔板下面的主控室,是由贯穿o turtle主轴船尾侧的光纤导管所连接起来。然后呢,光纤线路上应该有一处检修用的电子连接器。从第二stl室入侵导管然后从梯子下去,把检修用电子连接器接到笔电上,就可以操纵桐谷小弟的stl了。」
听见比嘉的点子后,菊冈一瞬间像要表示「我怎么没想到」般瞪大黑框眼睛底下的双眼,但立刻就恢复严肃的表情并且反驳:
「但检修用电子连接器确实是在分隔我们与袭击者之间的耐压隔板外面。想要到达连接器,就必须暂时解锁现在封闭导管的隔板。从主控室旁边的第一stl室也可以到达导管,被发现解锁的话我们的作战就会被识破,也有可能会被从下方攻击。」
「关于这一点,就用诱饵作战来解决吧。」
「你说……诱饵?」
虽然菊冈的眼光变得更加锐利,但比嘉很快地摇了摇头。
「当然不是投入贵重的人力哟。解除隔板的封锁之后……就让那个从导管另一侧的人类用阶梯冲进去。」
「原来如此……是『一卫门』吗?幸好那保存在上轴的仓库里。哪个人帮忙去把那个搬过来。」
在菊冈的指示下,坐在墙边听他们说话的两名工作人员就小跑步离开房间。另一方面,神代博士则用很担心的表情开口说:
「等等……你们说要拿一卫门当诱饵,但那应该还只能缓缓上下楼梯而已。不可能做出吸引敌人注意之后,立刻跑回来的动作。」
一卫门,正式名称是「electroactive muscle operative mae1」,它是人工摇光搭载用人形机械身躯的实验机。由聚合物人工肌肉来驱动金属骨骼,也就是所谓的人形机械人。由于是实验机,因此并没有附加任何漂亮的外装,机械与钢丝完全外露,所以一点防弹性能都没有。
昨天,被比嘉拜托帮忙调整一卫门自律步行用平衡器的凛子,嘴里虽然不停地抱怨著但还是相当认真地进行工作,所以对于「一卫门诱饵作战」应该也有一些想法吧。当然比嘉本身也感到很可惜,但现在不是舍不得这些机材的时候了。
「……虽然对一卫门很不好意思,但也只能让它拚一下了。不过,外表看起来是那种模样,敌人说不定会害怕爆炸而不敢一下子就开火射击。」
「……说得也是……」
当他们进行这样的对话时,电动门便横向移开,接著一台大型台车发出滚动的声音被推了进来。以蹲坐的姿势被放在上面的,是粗犷的头部装载了三个镜头的高大机器人。
神代博士以复杂的表情眺望著一卫门,然后立刻转过头来。
「……嗯,这种外表确实能发挥很大的功效,应该能让对方觉得我们有什么不得了的计画吧……」
「至少没办法无视它吧。趁著敌人对应一卫门的期间,我就入侵光纤导管下部,然后从检修用电子连接器操作桐谷小弟的stl。问题是,这家伙能争取到几分钟的时间呢……」
听见比嘉这么说的菊冈,就以交叉的脚尖晃动著木屐并且说:
「没办法乾脆连『二卫门』都出动吗?」
「很可惜,那真的没办法。」
比嘉一边大动作耸著肩一边立刻这么回答。
「就机体性能来说,二卫门确实较佳,因为那家伙
是完全以人工摇光来控制作为前提,和一卫门不一样,没有搭载自律平衡器。以目前的状态,刚开始下楼梯就会跌倒了吧。」
「这样啊……」
把视线从点著头的指挥官身上往右移,就发现凛子不知为何以奇妙的表情看著地板的一点,但马上就又以回过神来的模样询问:
「但是比嘉,就算可以用这招来蒙混过隔板已经解锁,你被发现的危险性也不是完全消除了吧。还是带著护卫一起到光纤导管去比较好吧?」
「……不,现在这个时候,自卫官工作人员是相当重要的战力。何况能在那么狭窄的导管迅速移动的,就只有瘦小的我而已吧。我会快去快回啦。」
虽然以平常的口气这么回答,但想像具体的状况之后,心跳就有点加快。
如果被敌人发现,从导管下侧开枪的话,根本没地方可以逃。o turtle被袭击的时候,也是只听见枪声,甚至连敌人战斗员的模样都没看见。
──但是……
我……不对,应该说rath这整个组织都欠桐人小弟一个很大的人情。
比嘉健再次把这个想法刻划在脑袋里面。
虽说封锁了记忆,还是强迫他在现实世界里进行了三天,underworld内长达十年的潜行。可以说就是他给了人工摇光们重要的契机。突破界限的人工摇光「爱丽丝」之所以能诞生,绝对是因为和人从头到尾都与她有深厚关系的缘故。
加上之后虽说是为了治疗,但让他与解除限制的stl连线,结果导致他的摇光受到重大伤害。而且那是他为了保护爱丽丝而不断与支配underworld的组织苦战,因此失去许多伙伴所造成。这样的话,只要有机会能治疗他,不论要冒什么样的危险自己都得挑战才行。不然的话,会一辈子没有脸见他。
比嘉健把双手紧握成拳头,然后对菊冈点点头。
就在这个时候──
第四道声音在副控室里响起。
「那个~……我也和比嘉主任一起去……」
众人视线所集中的目标是,至今为止一直坐在墙边垫子上的其中一名rath技术人员。
个子与比嘉差不多矮小的他,把长长的头发在后脑勺绑成马尾。虽然提出这种相当有勇气的请求,却以有点僵硬的动作站起来,接著继续表示:
「我也是这样瘦巴巴的……不过,至少还能帮主任挡子弹吧……而且,至今为止一直保养导管等设备的,也都是我……」
比嘉认真地凝视这名以很难听清楚的声音说话的男性员工脸庞。
年纪比自己大许多,大概是三十五六岁左右吧。以搭乘o turtle好几个月的人员来说,皮肤算相当白。记忆中他确实是从大游戏开发公司离职后加入rath的人物。
战力上来说当然比不上自卫官,不过,有人能跟著自己内心就踏实多了。比嘉从椅子上站起来后,就对工作人员深深低下头来。
「……老实说,我也不太记得检修用电子连接器的位置在哪里了。那么就麻烦你跟我一起去吧,柳井先生。」
2
回归现实世界的加百列?米勒从stl二号机当中缓缓抬起眼睑。
正确来说不是回归,而是遭到预定之外的放逐。依然躺在软胶床上的加百列,品尝著嘴里那些许的惊讶味道。
没想到自己会在虚拟世界的一对一战斗中落败。而且对手不是人类而是ai。
败给那个骑士的理由是什么,加百列花了贵重的几秒钟来思考这个问题。
意志的强度?灵魂的羁绊?连结人与人的爱情力量……?
──太愚蠢了。
加百列的嘴角出现微微的冷笑。不论是在现实世界还是虚拟世界,如果有什么看不见的力量,那唯一就只有──引导自己的命运之力。
也就是说,失败是必然的结果。因为有这个必要。命运希望加百列不要用暗神贝库达这个借来的虚拟角色,而是用他自己的模样来战斗。要求他以正确的方法再次降临到那个世界里。
这样的话,只要那么做就可以了。
加百列结束思考,无声地从床垫上走下来。
看向另外一台stl,就意外地发现副官瓦沙克?卡萨鲁斯依然继续潜行著。原本以为他早已死亡并且登出,看来这个男人也又找到什么冀求的事物了吧。
──嗯,随他高兴吧。
耸耸肩后,加百列就打开通往隔壁主控室的房门。对著操纵台的平头队员抬起头来,对他发出毫无紧张感的声音:
「辛苦了,队长。哎呀,被干掉了呢。」
「状况呢?」
冷冷地这么一问,克里达就稍微改变表情,回覆了这样的报告。
「呃~按照指示依序投入从全美国找来的五万名玩家。目前虽然有半数已经损耗,但应该能达成歼灭人界军的目的。至于不确定的要素……就是rath方也采取同样的手段……战场上确认到来自日本的大规模连线。数量大概是两千左右,应该不是什么太大的问题才对。」
「唔……?」
加百列扬起单边眉毛,然后抬头看著主萤幕。
上面表示著显示underworld南部的地形图。从「东大门」一直线往南延伸,在x符号处中断的黑线,应该就是暗神贝库达,也就是加百列的移动纪录吧。虽然到达存在于世界南端的系统操纵台还有一半以上的距离,但爱丽丝现在应该还停留在x符号的地点才对。
而有一条粗大的白线像要追赶黑线般也跟著南下。这应该是人界军吧。现在紧密地聚在一起并且停止移动了。
由红色所表示的大军正准备击溃这些白色人界军。如果这就是美国人vrmmo玩家,那么在白色与红色之间像是防火墙般散开的蓝光──应该就是来自日本的两千名连线者了吧。
「这些日本人所使用的,是人界军的预设帐号吗?」
「我想应该是吧。怎么了吗?」
「没有……」
加百列一边把克里达递过来的宝特瓶矿泉水放到嘴上一边思考著。
日本的vrmmo中毒者们,真的有可能把一半的自己,不对,应该说把某种意义上比现实世界的自己更加重要的角色,直接转移到underworld里面来吗?
不,怎么可能呢。加百列再度浮现冷笑。
在半个月前左右参加的,vrmmo「gun gale online」日本伺服器的pvp大赛里,那些年轻人只拥有被加百列轻易全灭的实力,就算他们觉得有趣而连线到underworld,应该也不愿意冒任何丧失自己角色的危险吧。
简短回想起大赛的最后一幕时,虽然那个被必杀的裸绞缠住依然到最后都不放弃的蓝发女狙击手稍微闪过脑袋,但加百列立刻把思绪拉回来。
「──好,我也要再次潜行。把这个帐号转移到underworld去。」
在刚好放在系统操纵台上的纸片写上id与密码并交给克里达后,他就出现奇妙的表情。
「哎呀,队长也是吗?」
「也……的意思是?」
「没有啦,瓦沙克那个家伙也曾经因为死亡而回来。但不知道为什么,露出一脸很高兴的表情,又转移自己的帐号潜行回去了。」
「……哦?」
加百列看向掉落在克里达脚边的纸片。在应该是瓦沙克id的前头,可以看见并排的三个英文字母鲜明地浮现出来。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啊。」
「呵呵」,加百列很难得地从喉咙发出真正
的笑声。克里达则露出更为疑惑的表情,这时加百列拍了一下他的肩膀,然后说:
「不用在意。别看他那样,那个男人……应该也有自己的因缘要处理吧。那么,就拜托你了。」
在转身再次朝stl室前进的这段期间,加百列的嘴唇上依然一直挂著扭曲的笑容。
***
同一时刻,瓦沙克?卡萨鲁斯也在黑色斗篷底下咧嘴笑著,眺望著眼睛下方的战场。
站在遗迹参拜道路入口的神像头上,可以把美国人玩家与日本人玩家进行著血战的情况一览无遗。
不对,用正确的表现来说,应该是单方面的杀戮吧。
以参拜道路入口为中心,围成宽广半圆阵形的两千名日本人,在几乎没有损耗的情况下把杀到的红色步兵集团砍倒。虽然装备的性能与配合度也有很大的差异,但最重要的是后方支援体制的人数多寡。负伤的玩家立刻被运送到建构在参拜道路深处的阵地里,利用回复咒文来治愈伤势,然后又元气十足地冲回前线。
在存在和现实世界同等疼痛的underworld,他们高昂的士气确实令人佩服。不过真要说的话,多达两千名玩家转移自己的主要游戏角色到此参战这件事本身就是很大的奇迹了。
这种连加百列?米勒都认为不可能出现的状况──
瓦沙克?卡萨鲁斯却几乎完全预料到了。
可以从美国连线的话,日本方面也会有人界军这边的援军前来才对。而瓦沙克也看穿他们应该会利用转移角色来作为援军。
他从现在骁勇善战的日本人玩家当中,认出除了「闪光」亚丝娜之外的熟面孔后,就打从内心感到高兴。
因为原本已经放弃,认为再也无法体验到的那个死亡游戏,竟然会以另外一种形式再次出现在自己眼前。
不对,当然即使在这个世界死亡,现实世界里的玩家们也不会被夺走真正的生命。
但是underworld里,有那座浮游城当中不存在与存在的东西。
也就是──
存在著「痛苦」。
不存在「禁止犯罪指令」。
这样的话,应该可以大大地享受一番才对。或许可以获得更胜于亲手夺走生命的兴奋。
「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
再也忍不住的瓦沙克从斗篷底下发出隐密的笑声。
***
──没赶上吗?
诗乃无言地凝视著壮年剑士浑身是伤的尸骸,以及趴在上面哭泣的黄金女骑士。
骑士身边有两头巨大的飞龙像是同样感到悲伤般低垂著头。
为了赶上影响整个世界命运的「光之巫女」爱丽丝、掳走她的暗神贝库达,以及追赶两个人的骑士长贝尔库利,诗乃拚尽全力飞行。虽然发挥在alo里猛烈特训过的任意飞行技术,以系统允许下的极限速度朝著南方前进,但终于追上的时候战斗早已结束了。
不对──这时应该称赞的是贝尔库利的力量吧。
因为他不但追上贝库达不可能被赶上的飞龙,甚至还击毙了应该不可能死亡的超级帐号。
但是,这里有一件很非常不合情理的事情。
就是骑士长贝尔库利死后,他的灵魂将永远消失。但是同样死亡的暗神贝尔库利,灵魂却不是这样。
这时爱丽丝好不容易停止哭泣,不过还是虚脱般低著头,虽然诗乃必须告诉她危机不是这样就消失,但是却不知道如何开口。
珍贵的数分钟在沉默当中流失,结果先出声的是骑士爱丽丝。
诗乃不由得因为爱丽丝即使被泪水濡湿了脸颊,还是凄绝美丽的模样屏住呼吸,而爱丽丝则用宛如水面般的闪亮钴蓝色眼睛直视著她。樱桃色嘴唇微动,发出银铃般的声音:
「你也是……从现实世界来的吗?」
「嗯……」
诗乃点点头,好不容易才开口说:
「我叫诗乃。是亚丝娜和桐人的朋友。原本是为了从暗神贝库达手里救出你和贝尔库利先生……但很抱歉,没能赶上。」
爱丽丝对跪在留下激斗痕迹的岩山上低下头来的诗乃静静摇了摇头。
「不……是我太愚蠢了。全是没有警戒背后,像个小孩子一样被绑走的我不对。叔叔的……伟大的整合骑士长的性命,跟我这种人的生命明明根本无法相比。」
声音里带著的深切悔恨与自责,让诗乃顿时说不出话来。爱丽丝以拚命忍住泪水的表情,提出了另一个问题:
「目前的战况如何?」
「……亚丝娜和人界军,正想尽办法防堵著现实世界来的红色军队。」
「这样的话,我也回北方去吧。」
爱丽丝摇摇晃晃地站起身子,朝著其中一头飞龙走去,结果诗乃叫住了她。
「不行喔,爱丽丝小姐。你直接朝南方的『世界尽头的祭坛』前进。触碰祭坛上的操纵台……不对,触碰水晶板的话,现实世界那一边应该就会呼唤你。」
「为什么?皇帝贝库达已经死了吧。」
「……事情……不是这样的。」
接著诗乃便向爱丽丝说明了一切。现实世界的人,就算在underworld死亡,也不会真正失去生命。寄宿在皇帝贝库达身躯里的敌人,现在这个瞬间也很可能会得到新的身体再次袭来。
至于爱丽丝本人,就像是至今为止好不容易才压抑住的所有感情一口气爆炸一样,表现出剧烈愤怒的反应。
「你说叔叔他……不惜舍弃性命与他同归于尽的敌人竟然没死?只是暂时消失,之后又会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苏醒……你的意思是这样吗?」
黄金铠甲发出「喀锵」一声后,爱丽丝整个人逼近到诗乃身边。
「怎么……怎么可能有如此荒谬的事情……!这样……叔叔究竟是为什么……为了什么而必须牺牲性命呢!另一边根本不用赌命的对决,简直……简直就像一场闹剧嘛…………」
诗乃只能凝视著蓝色眼睛里再次涌出泪水。
在ggo和alo的战斗里,已经不知道死过多少次的我。而在这个世界也和暗神贝库达一样即使丧命也不会真正死亡的我──
──没有资格说些什么。
但是诗乃还是用力吸了口气,然后确实看著爱丽丝的双眸说:
「这样的话……爱丽丝小姐,你是说桐人的痛苦也是虚假的喽?」
瞬间,黄金骑士猛烈咽下气息。
「桐人也是现实世界的人喔。即使在这个世界丧生,也不会失去真正的生命。但是,他受的是真正的伤害。他感受的疼痛、受伤的灵魂全都是真货。」
又隔了一会儿,她的嘴唇便露出淡淡的笑容继续表示:
「……我喜欢桐人。非常喜欢。爱丽丝你也一样吧。其他还有许多喜欢他的人。这些人全都在担心桐人。拚命地祈求他能恢复健康。而且,嘴里虽然不说,内心也都想著『为什么桐人得牺牲到这种地步呢』。」
诗乃轻轻地把手放到爱丽丝双肩上,然后以清晰的声音说:
「桐人会受伤都是为了救你喔,爱丽丝。就为了这一点,他便努力到让自己变成那样。你真的要连他的心意都说是虚假的吗……?不,不只有桐人。骑士长先生也是一样。为了救你而这样浑身是伤,牺牲性命制造了这个机会,帮忙争取到让你从敌人手中逃脱的时间。」
诗乃没有立刻得到回答。
爱丽丝默默地凝视著贝尔库利躺在地上的尸骸好一阵子。
眼里再次落下斗大的泪水──接著黄金骑士用力闭起眼睛,像在忍耐什么
一样抬起脸来。直接以沙哑的声音发问:
「诗乃。我……我从『世界尽头的祭坛』到现实世界去之后,还能再次回到这个世界来吗?可以再次跟心爱的人们见面吗……?」
诗乃心中没有相关的知识可以确实回答爱丽丝迫切的问题。可以确定的,就只有爱丽丝落入敌人手上的话,整个underworld就会遭到破坏、消灭。
只要保护世界和爱丽丝,愿望就一定能实现。现在只能这么相信了。
所以诗乃缓缓点了点头。
「嗯。只要你……以及这整个地底世界平安无事的话。」
「……我知道了。这样的话,我就往南方前进吧。虽然不知道『世界尽头的祭坛』有什么在等著我……但如果这就是叔叔以及桐人的意志……」
爱丽丝轻轻扬起白色裙子跪了下去,温柔地抚摸了一下躺在地上的贝尔库利的头发,接著在他额头一吻。
当站起身时,女性骑士全身就散发出变了一个人般的气息。
「雨缘、泷刳。再努力一下喔。」
对两头飞龙这么搭完话,爱丽丝就把视线对著诗乃。
「诗乃小姐……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这次换我使用这条生命了。」
诗乃咧嘴对她露出微笑,接著又说道:
「我想暗神贝库达会在这里复活。我会尽可能打倒他……至少也要帮你争取到充足的时间。」
爱丽丝轻咬嘴唇,低下头来说:
「……拜托你了。我绝不会浪费你的心意。」
目送往南方飞去的两头飞龙离开之后,诗乃把挂在右肩上的长弓拿回手上。
据说袭击o turtle的很可能是由美国政府机关所支援的民间军事公司。而其中一名战斗人员寄宿在超级帐号04──暗神贝库达身上袭击了爱丽丝。
现实世界里只不过是一名高中生的诗乃,实在无法对抗这样的对手。
但如果是在这个地方。如果是虚拟世界的一对一战斗的话──
不论来者是谁自己都会获胜。
向自己做出如此坚定的誓言后,诗乃便等待著敌人再次潜行至此的瞬间。
***
从挥尽的右拳上,传来最后的骨头折断的清脆声响。
拳斗士团团长伊斯卡恩,把视线从护胸正中央被打穿后呈大字形倒在地上的敌人移开,无言地眺望著自己的右手。
在那里的已经不是能够打碎所有物体的钢铁拳头。有的只是粉碎的骨头、撕裂的肌肉,以及血液阻塞后肿起来的松垮皮囊。
左拳在稍早之前已经陷入同样的状态。双脚也已经沾满鲜血而且全是瘀青,不要说踢人了,根本连走路都不可能。
「……冠军,你战斗的模样真是威猛。」
副官达巴沙哑的声音让伊斯卡恩往后面瞄了一眼。
瘫坐在地面的巨汉,在失去双臂之后依然持续只以头锤与身体冲撞来战斗,脸庞与身上那多道的刀伤就是最佳证明。经常散发斗志与智慧光芒的双眼已变得朦胧,显示达巴的天命已经快要用罄了。
伊斯卡恩为了向勇士的灵魂表达敬意,举起碎裂的右拳回答:
「哎,这种死法,接下来在另一个世界遇见先代团长也不会丢脸了吧。」
他拖著脚来到副官身边,像崩塌般坐了下来。
超过两万人的红色军队,经过长时间的激战后已经减少到只剩下三千人左右。但代价就是拳斗士团也仅仅剩下三百人左右。而且所有人都是满身疮痍,已经无法顺利组成阵型,只能聚在一起等待被对方击溃的命运。
团团包围住他们的三千敌兵,之所以没有一气呵成发动最后的突击──
全是因为在伊斯卡恩与达巴视线前方,宛如战神般持续战斗著的一名骑士与一头飞龙的存在。
***
肉体与精神的消耗早已超过界限。
整合骑士谢达?辛赛西斯?推鲁弗即使在这种情况下,只要模糊的视界里出现敌人的影子,就还是会动著宛如铅块一样重的右臂,挥舞著黑百合之剑。
「咻」一声迟钝的风声。
极细的剑身刺进敌人铠甲的肩口。后座力让她从手腕到手肘都爆出像是被无数细针刺中般的痛楚。
「喝……啊啊啊啊啊啊!」
从喉咙里挤出完全不符合「无声」绰号的沙哑吼叫声。剑好不容易割开厚重装甲,把底下的肉体一直线撕裂。
从随著听不懂意思的咒骂倒下的敌兵身上抽出剑身后,谢达急遽喘著气。
如此疲惫困顿的理由,除了敌人似乎是无限的数量之外,还有刺中红色士兵们时的奇妙手感。
心念很难发生作用。明明武器和铠甲和谢达的神器比起来都是优先度远远不及的物品,但是在砍断之际都会有令人不快的抵抗感。敌人的攻击也有同样的感觉。明明尽是一些靠著蛮力所挥出的粗劣斩击,但不知道为什么就是很难看出动向。
简直就像在和影子战斗一样。宛如从远方把这些其实不在现场的人映照到这里的皮影戏军队。
和他们的战斗一点都不有趣。谢达自觉应该只为了斩杀而生的自己,对于杀害这些影子有强烈的厌恶感。
──为什么呢?
──不论对手是影子还是真人,甚至只是一般的石像,只要坚硬应该就能满足我才对。我明明是只知道斩杀的人偶……
极细剑身里带著最高等级优先度的神器,黑百合之剑。它是只为了切断而造出的道具,同时也是谢达自身的影射。停止斩杀的话,将会完全失去存在的意义。
谢达从暗黑界的古战场带回来了一朵黑百合,最高司祭亚多米尼史特蕾达改变它的分子结构后变成一把剑。然后把它下赐给谢达并这么说。
──这把剑是把刻划在你灵魂的诅咒变成实体后的成品。从性状遗传参数的变动中产生的,名为杀人冲动的诅咒。就用它持续不断地斩杀吧。或许……只有在那条充满鲜血的道路尽头,才存在解除你诅咒的关键。
那个时候,谢达不了解最高司祭这么说的意思。
谢达按照她所说的,在几乎等于无限的岁月当中不停地斩杀。而现在终于遇见了最棒的敌手。那是比至今为止透过剑刃接触的任何人、任何物体都要坚硬的一名拳斗士。
想再次和那个人一战。因为和他战斗的话,或许终于可以了解些什么。
只是在这个冲动的驱使下,谢达就和人界军分离而留在这座战场上。但是,看来已经无法再次和那名红发的拳斗士战斗了。
把仅剩下的一口水灌进喉咙,她便一边把空皮袋丢掉一边往后方瞄了一眼。
结果看见满身伤痕的拳斗士族长坐在远处的岩石上。左眼里不知为何浮现悲伤感情的他,也一直往谢达这边望过来。
胸口忽然感到一阵刺痛。
──这股疼痛是怎么回事?
──我明明想砍掉那个人。想再次体验那种能够烧尽一切般的战斗,也想斩断那比金刚石还要硬的拳头,明明只有这些才是我的愿望。但是我的胸口……为什么会像这样被揪紧呢……
哔叽。
右手忽然传出细微的声音。
谢达举起黑百合之剑,无言地望著它。彷佛吸尽所有光线般的漆黑剑身中央,出现了一道比蜘蛛丝还要细的裂痕。
啊啊……
原来如此。
谢达大大吸了口气,然后露出微笑。
现在所有的疑问都解开了。谢达终于领悟,亚多米尼史特蕾达所说的话的意思,以及所谓的诅咒究竟是什么了。
把视线移回沉重的地鸣上,就看见接下来的敌兵正举著粗犷的战锤往这边突进。
谢达以流畅的脚步回避敌人的初击,右手的剑跟著刺进红色铠甲中央。
最后的攻击简直没有一丝声音。像是滑入心脏一般,柔韧地结束敌人生命的黑百合之剑──从中段附近化作无数黑色花瓣,到最后都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就碎散开来。
谢达像是感到很惋惜般,把手中纷纷崩落的剑柄靠近嘴边并且呢喃:
「……长久以来,谢谢你了。」
一瞬间,似乎有清爽的花香飘荡在空气中。
长年跟在身边的骑龙宵呼,这时正在右侧以尾巴的一击轰溃敌兵。
灰色鳞片因为从无数伤口溢出的血而染红,爪子与牙齿也几乎都掉光了。热线早已吐尽,动作也缓慢到让人难以置信的地步。
确认敌人的突击暂时中断,谢达就走到爱龙身边,把右手顺著它的脖子抚摸著。
「也要谢谢你,宵呼。你累了吧……可以休息了。」
接著谢达和飞龙就互相帮助对方,朝著拳斗士团残存者聚在一起的低矮山丘前进。
依然坐在地上的拳斗士族长,举起肿得像是立刻要爆开的右手来迎接谢达。
「抱歉……让你把那么重要的剑弄断了……」
听见对方的道歉,谢达就摇了摇头回答:
「没关系。因为我终于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持续斩断所有东西了……」
谢达双脚一软就跪到地面,然后抬起双手,用十只手指静静夹住年轻斗士的脸。
「是为了寻找不想砍的东西。为了找到想守护的东西,我才会持续战斗。而那就是你。所以已经不需要那把剑了。」
一瞬间,从拳斗士瞪大的左眼中涌出透明的泪水,谢达则是有些惊讶地凝视著这一幕。
年轻人用力咬紧牙关,一边响著喉咙一边呢喃著:
「啊啊……可恶。真想跟你结婚生子。一定可以生出很强的小鬼。可以比前任还有我更强的最强拳斗士……」
「不行喔。我要让那个孩子成为骑士。」
两人简短地凝视对方,然后同时露出微笑。在露出温柔表情的巨汉守护下,谢达和伊斯卡恩一瞬间互相拥抱,接著并肩坐在一起。
三百名拳斗士和一名整合骑士以及一头飞龙,就这么默默地等待红色士兵一点一点地缩小包围网。
***
「这下看来是……大势已定了。」
亚丝娜听见同时回到后方阵地的克莱因这么说,就回答了一声「是啊」。
担任魔法职的日本人玩家,以刚学会的神圣术治愈出现几处负伤的两个人。虽然无法模仿正职的underworld人修道士那种利用心念来增幅效果的技术,但因为是把高等级角色转移过来,所以拥有相当高的术式行使权限,以需要的治愈力来说已经相当足够了。
「谢谢你来帮忙。」
对女性术师玩家道完谢,亚丝娜也同样对身边的克莱因这么表示。
「也要谢谢你,克莱因。不知道该怎么感谢你才好……」
克莱因看著说不出话来的亚丝娜,有些不好意思般摩擦著鼻子下方。
「喂喂,太见外了吧。我欠你和桐人那个家伙的人情,不是这点小事就能还完的吧……那家伙也在吧,人在哪里?」
亚丝娜静静对压低声音的克莱因点点头。
「嗯。战斗结束后就让你们见面。要视克莱因丢出平常那种无聊的冷笑话,他说不定会因为忍不住想吐嘈而醒过来呢。」
「啊~太过分了吧。」
即使以常见的开朗表情露出笑容,克莱因眼里还是带著深沉的担心。他也早就已经知道,桐人的灵魂受到重伤的事情了。
──啊啊,不过,说不定……
顺利解决一切事情,将敌人从o turtle里击退,在诗乃、莉法以及克莱因等前sao攻略组、朔夜与亚丽莎等alo组……以及爱丽丝、罗妮耶、索尔缇莉娜等人包围之下,桐人就真的会忍不住张开眼睛了。
为了能在那个瞬间用笑脸迎接他,现在必须得好好努力才行。
伤势一痊愈,亚丝娜就再次向术师玩家道谢然后站起来。
正如克莱因所说,战斗可以说大势已定。红色美国人玩家的数量已经减少到跟日本人差不多,像是丧失战意一般只是不停进行自暴自弃的突击。
但是,这座古代遗迹的战斗只不过是前哨战而已。
问题是被皇帝贝库达绑走的「光之巫女」爱丽丝。在骑士长贝尔库利以及诗乃想办法绊住他脚步的时候,必须追上皇帝并且把爱丽丝夺回来才行。到时就从转移组里面组织最精锐的队伍,然后借人界军的马全速南下。
只要能追得上,就算敌人使用的是超级帐号,也不可能敌得过集结日本顶尖玩家所组成的代表队。他们就是具有能让亚丝娜如此断言的压倒性力量。勇猛作战的剑士们,长剑、盾牌与铠甲反射阳光后发出七彩光辉的模样,简直就与北欧神话里的英灵战士一样……
拭去快要渗出的泪水,亚丝娜把视线从前线移到最后方去。
遗迹参拜道路入口附近,补给队的马车也从深处被拉出来,建构出即席的阵地。受伤的日本人被underworld人用术式治愈的模样,也让人有种无法用言语形容的神圣感。
「……没问题,一切都会顺利的……一定会。」
旁边的克莱因也强力地肯定亚丝娜的自言自语。
「是啊。那么,我们也再去努力一下吧。」
「嗯。」
点点头后就再次转向最前线的亚丝娜──
注意力被掠过视线角落的某样东西吸引,倏然停止动作。
──是什么呢。某种,又黑……又暗,像污渍般的……
让视线徘徊了一会儿的亚丝娜,终于找到了那个东西。
并排在参拜道路路口的巨大神像。
其右侧最前面的石像头上站著某个人。
因为逆光的缘故看不太清楚。像是从黑暗领域的红色天空中渗出一般的摇晃黑影。
是从战场逃走的美国人吗?还是自愿前去侦查的日本人?
疑惑的亚丝娜凝眼一看,就了解那道剪影之所以会诡异地摇晃,是因为罩著一件黑色短版斗篷的缘故。由于兜帽被深深拉下来,所以完全看不见对方的脸。
但是……
「克莱因啊,你不觉得……」
克莱因准备往前线跑去时,亚丝娜就一边拉著他的衣袖一边伸出左手。
「站在那里的那个人,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咦……?哎呀,竟然在那种地方看好戏。真是的,到底是谁啊……问我有没有见过嘛,穿著那种雨衣的话,脸……怎么……」
克莱因的声音突然中断了。
亚丝娜把视线移过去,就看见满是胡渣的脸已经苍白得跟纸一样了。
「喂喂,你是怎么了。你想起来了吗?那个人是谁?」
「不……不可能。不可能有这种事……我看见……亡灵了吗……?」
「亡……亡灵……?这是怎么回事?」
「因……因为,那件黑雨衣,不对,是皮革斗篷……是微笑棺木的……」
听到这个单字的瞬间──
亚丝娜也有脑袋中央逐渐变得像冰一样冷的感觉。
微笑棺木。正式名称ughing coffin」。从死亡游戏sao的中期到后期,一直在浮游城艾恩葛朗特里散布恐惧的最强杀人者公会。
「赤眼沙萨」与「johnny ck」等知名pker多隶属于该公会,他们对无数的一般玩家伸出毒手……最后在与攻略组玩家的共同讨伐队进行死斗后遭到毁灭。
那场战役之后,几乎所有微笑棺木的成员都不是战死就是被送进黑铁宫里,但是只有一个人成功脱逃了。不知道为什么突袭的基地当中看不到公会会长,那名不论是直接、间接都是在sao内杀了最多玩家的男人。而他的名字是──「poh」。
经常穿著黑色皮革斗篷,装备著切肉菜刀般大型刀具的杀人鬼,经过两年的时间后,在underworld当中低头看著亚丝娜与克莱因。
「…………不会吧。」
亚丝娜也只能用沙哑的声音这么呢喃。
那是幻觉。自己看见亡灵了。
消失。快消失啊。
但是在太阳热气底下摇晃的黑色剪影,就像是在嘲笑亚丝娜的愿望一般,缓缓地抬起右手。然后以调侃的动作轻轻左右挥了挥。
接下来的光景──
可以说是至今为止遭遇的最恐怖的恶梦。
黑色斗篷的身边,像渗出来一样出现了两三条新的人影。
接著神像背后邻接的巨大遗迹宫殿屋顶,就出现了一大群红色集团。左侧的宫殿屋顶上,一下子就涌出数十人规模的影子。
────不要啊。已经够了。
亚丝娜拚命地祈祷。她的心灵已经无法承受更多的绝望了。
但是……
新出现的红色军队,却像是永无止尽般不停涌出。一千、五千、一万人。
终于超过三万人时,亚丝娜就放弃掌握人数了。
不可能。
才刚让多达五万名美国人玩家伴随著痛苦登出underworld而已。应该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重新准备如此庞大的军队。而且也不可能是日本人。要是在日本以假网站诱导玩家前来underworld的话,克莱因他们一定会率先注意到才对。
这是幻觉。那全是用术式制造出来的,没有实体的影子。
不知不觉间,在前线和美国人玩家的战斗中几乎已经获胜的日本人玩家们也停下手回过头来。广大的战场上,垄罩在奇妙的寂静当中。
鼓噪鼓噪。鼓噪鼓噪。
完全掩盖宫殿屋顶的红色庞大军队所散发出来的鼓噪,彷佛不祥的风声般传到亚丝娜耳朵里。
无法立刻听出混杂、融合在一起的声音是什么语言。拚命竖起耳朵之后,才好不容易听出由几道较大的声音说出的句子。
……????????(保护我们的国家)
……??????(卑鄙的日本人)
……干掉你们。
那不是英文。也不是日文。
这个时候,旁边的克莱因以几不成声的声音呢喃著:
「啊啊……糟糕……这下糟了……那群大军的来源不是日本也不是美国……」
亚丝娜一边感觉冷汗从背后流下,一边听著他接下来的话。
「…………而是中国与韩国。」
3
首尔市钟路区清进洞的某间vr房,可能是因为附近的大学才刚放暑假的缘故吧,里面显得有些混杂。
完成入店手续,在饮料吧用纸杯装了可乐之后,赵月生就在包厢的总统座椅上躺下来,然后呼一声吐出长长一口气。
感觉最近时常叹气。理由他自己也清楚。今年二十岁,大学二年级的月生,到了明年就得休学进入军队服两年兵役。
因为只要三十岁之前入伍就可以,所以如果想延役的话也完全不成问题,但没有在就学中完成兵役的学生,在求职时将背负极为不利的条件。身边的学生们几乎都在二年级时休学并且入伍服役,父母亲也要自己这么做,所以也无处可逃了。
啜了一口碳酸不足的可乐后,再次叹了口气。
虽然也对没有体力的自己能否撑过严格的训练、会不会在部队里遭受霸凌感到有些不安,但最让人忧郁的是要被夺走现在的生活长达两年的时间。不过他所说的并非现实世界的生活。而是刚入学在朋友邀约下有了初次体验之后,就持续让月生著迷的虚拟世界──没有办法潜行到里面,对他来说可能比任何训练都要痛苦。
「…………部队里如果能有这个……」
这么呢喃完后,就拿起挂在桌子挂物架上面的完全潜行用机器──「amusphere」。因为是许多人利用的vr房里的备品,所以不论外装或者内装都相当老旧,但在月生眼里它还是发出像天使光环般的亮光。
三年前在日本──二〇二三年发售的这台机器,隔年就开始在全世界贩售,即使在原本线上游戏就相当兴盛的韩国也造成了很大的轰动。原本被称为「pc房」的网咖不断变成设有amusphere的「vr房」,年轻人们都为日本制或美国制的vrmm而著迷。
月生持续玩了一年半的「新罗帝国」,也是在韩国厂商将日本开发的「飞鸟帝国」本土化后发行的游戏。不只是将内容翻译过来,连街道、角色以及任务内容都修改成韩国古代的新罗王朝,开始营运之后一直保有最受欢迎游戏的地位。
另一方面,玩家之间也一直传出希望能有纯国产游戏登场的声音,也有不少企业准备利用完全免费的「the seed」程式套件来开发新vrmmo游戏。但是该程式套件本来就是日本制,而且也有不连线到建构在日本的庞大「the seed连结体」就无法发挥所有机能的问题,但是现在日本的vrmmo又几乎都阻绝来自韩国与中国的连线。因此一直很难有品质能与「新罗」等输入游戏并驾齐驱的新作,韩国人玩家目前持续处于欲望无法得到满足的状态当中。
──看来在入伍之前玩到国产游戏的愿望是无法实现了……
把这样的思考随著再次的叹气屏除在外,月生重重倒到座椅的椅背上后,就将amusphere戴到头上。
「……开始连线!」
说出唯一全世界共通的声音指令,接著闭上眼睛。
穿越七彩放射光,输入vr房的使用者id与密码,降落到个别捷径工具空间的月生,立刻准备击点新罗帝国的图像。
但是在那之前,就注意到浮现在黑暗空间右侧的sns视窗,正以猛烈的速度卷动。看来是追踪的数百个帐号,全都持续在回推同一个消息。
「…………怎么了?」
觉得奇怪的他把捷径工具组移到左边,将sns移到正面。点了一下消息并且加以扩大。接著发出声音念出显示在上面的推特。
「嗯……韩国、美国、中国的民间志愿者共同创立的全新vrmmo封测伺服器……现在被日本玩家骇入,封测玩家正遭到攻击……!有这种事?」
老实说,内容有点让人难以相信。但是推特尾端附上了似乎是影片的url,于是月生就在半信半疑的情况下点击网址。
播放视窗打开,下一刻──
「前卫,突击!」
传出大声量的勇猛叫声。对于经常观看日本动画的月生来说,光听声响就立刻了解那是日文了。
画面上,身穿银色装备,看起来像日本人的玩家们,正在袭击全身是暗红色装备的玩家,然后不断把他们干掉。每当发出光芒的剑挥动就会有大量鲜血飞溅,接著是英文的咒骂声与悲鸣响彻现场。
由于完全没有对残酷表现加上限制,所以这是封测伺服器不会错了。正如推特上所写的,日本人玩家看起来正单方面虐杀美国人玩家。
经过三十秒,动画结束之后,月
生有好一阵子都处于茫然状态当中。
说到「伺服器攻击」,一般都是增加负荷来让营运停止,或者是窜改网站,还是第一次听说……直接潜入vr世界,对封测玩家进行实际攻击的例子。如果相信动画内容的话,情况应该正如消息当中所描述,但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有种不对劲的感觉。
没错……影像里装备性能与能力值都占上风的日本人玩家几乎是单方面驱逐著美国人玩家。但是飘荡著拚命气氛的,并非遭到攻击的美国人,而是发动攻击的日本人。伺服器攻击明明是相当常见的恶搞,看起来却像真正的……赌上性命的战斗……
这时候,响起「哔啵」这种尖锐的铃声,让吓了一跳的月生抬起头来。
注意到月生上线的「新罗」内公会的伙伴,向他提出语音聊天的要求。按下允诺键后就出现新视窗,一道迫切的声音呼唤著月生的角色名称。
「喂,moon phase,你看到那条推特了吗?」
「嗯……嗯嗯,刚才看到了……」
「那你怎么还这么悠闲,快点下载用户端程式啊!」
「用……用户端程式?」
急忙把视线移回sns上,让推特接下来的消息显示出来。
上面写著──为了营救遭到日本人卑劣攻击的封测玩家,现在徵求韩国的vrmmo志愿者。希望愿意提供帮助者下载连线用用户端程式,并且安装到amusphere里面。
「……这个吗……──桓雄,你觉得这是真的吗?」
「那还用说吗,你没看到刚才的动画吗?在跟你说话的这段期间,我们的同胞也正被杀害啊!」
「我是看了……但是,那个动画……」
月生虽然准备说明刚才内心不对劲的感觉,但马上就被打断了。
「别管那么多了,快点安装吧!明完和heli都潜行进去了,我也在那边等你喔!」
结束语音聊天后,捷径工具空间就被寂静所包围。
虽然还有许多无法接受的部分,但公会伙伴好像几乎都参加了,所以要是这样无视到底的话,之后不知道会遭受什么样的批评。潜行进去看看应该就能获得更多情报吧──而且,仔细一想就觉得,也有可能这场骚动全都是那款新游戏的突发性活动。这样的话,不去参加的话就亏大了。
下定决心的月生点击下载键,接著将用户端程式安装到amusphere里后,捷径工具组就出现新的图标。点击只在红色且没有图案的背景并排著「help us」几个黑字的图标,月生的意识就被吸进另一个世界里去了。
***
克里达即使把来自中国与韩国的大量连线引导至underworld,也依然处于半信半疑状态。
按照瓦沙克?卡萨鲁斯再次潜行前的指示,也在位于日本西北方的两个国家里撒下大量的underworld连线用用户端程式,但是在作业当中有好几次都感到怀疑。
──因为,日本人和韩国人不是都一样吗?
在美国,有许多人不知道日本与韩国的国土没有邻接。也有人认为它们都是中国的一部分。克里达虽然没有那么夸张,但一直认为三国是相当友好的国家。不像eu的国家之间那样有错综复杂的关系。
所以克里达完全无法理解瓦沙克留下来的指示。
由于没有时间制作新的假网站,所以便利用sns来扩散情报。一开始的推特,内容是「由美中韩的志愿者共同创立的私人vrmmo伺服器遭到日本攻击!」。
接著又在推特上加了「想独占the seed连结体的日本人玩家骇入伺服器,擅自产生强力的角色来攻击美国、中国与韩国封测玩家。伺服器里还没有疼痛缓和装置与伦理规范,因此同胞们正随著剧烈的痛苦遭受虐杀」的说明,然后又上传撷取自underworld之内的战斗影片。
映照出来的,其实是人界的骑士与士兵击退美国人玩家的画面,但underworld人也是说日文。影片似乎造成相当大的冲击,回推数以猛烈的速度增加,美国玩家下载用户端程式的速度根本完全无法比较。
哑然的克里达心里想著。
──这种情况,简直就好像日本和中国?韩国的vrmmo玩家的感情不好嘛。
***
──看起来,甚至可以说彼此之间互相憎恨呢。
以过去率领杀人公会「微笑棺木」时的角色──「poh」再次潜行到underworld的瓦沙克?卡萨鲁斯,黑色兜帽底下的脸庞咧嘴浮现出笑容。
他高举起右手,用韩文对著背后红色玩家们大叫:
「──给那些入侵者好看!好好地痛宰他们,让他们再也不敢对我们的同胞出手!」
应该不下五万人的庞大集团,随即以两种语言爆出愤怒的咆哮。在他们眼里,遭到日本人玩家杀害的美国人集团,应该都变成同国籍的封测玩家了。
瓦沙克忍受发出哄笑的冲动,猛烈地挥落右手。
发出「沙啊啊啊啊啊!」的雪崩般声响,深红的庞大军队朝著眼睛下方的日本人跳下去。
──来吧,互相残杀吧。丑恶地、狼狈地、滑稽地跳舞给我看。
***
「……来了。」
诗乃在嘴里这么呢喃。
终于可以看见黑色虚线如丝线般往这里延伸。
这个时间点已经把「歼灭光线」装填到最大威力,希望能在敌人实体化之后就立刻把他轰飞。这样的话,应该就无法防御与回避才对。
但是,现在应该做的是帮忙争取时间。如果敌人可以无限生成高等帐号的话,立刻让他死亡根本没有意义。
先让对方与自己进入持久战,然后确认敌人的对应。如果露出珍惜生命的模样,就能判断是只可使用一次的宝贵帐号。那个时候再全力攻击,让他再也不能用同一个帐号登入就行了。
但是,万一是量产型的帐号,就不能直接把他杀掉。必须尽可能把战斗延长下去,帮爱丽丝争取移动到「世界尽头的祭坛」的时间。
因此诗乃没有拉动弓弦,只是在空中盘旋等待著敌人完成实体化。
黑色符号线条降落到几分钟前骑士长贝尔库利的遗体所躺著的地点。
整合骑士爱丽丝把骑士长的遗体放在另一头飞龙的鞍上。据说是要把他托付给在人界等待著的女性整合骑士。
一询问「是情敌吗?」,爱丽丝就稍微露出微笑来这么回答。她说:「我的情敌是你。」
────真是的。
听她这么说,可就没办法随便登出这个世界了。在桐人清醒的那个瞬间来临前,无论如何都要留在这个世界里。
诗乃再次把决心刻划在胸口,持续凝视著岩山。
黑线和平坦的顶端中心部接触,逐渐形成黏液质的水滩。
它有著宛如通往地狱的无底洞般浓厚、深沉的颜色。
线条最后被水滩吸进去,然后──
噗通。
表面扬起小小波纹,下一刻,一只右手无声地伸出。看见细长的五根手指头在空中蠢动,诗乃背后就闪过一道类似恶寒的战栗。
忍受著现在立刻把他烧尽的冲动,诗乃静候敌人完成实体化。
左手也接著右手之后流畅地出现,抓住了水滩的边缘。
发出潮湿水声的情况下,出现了男人的头部。
──意外的是,那是脸部没什么特徵的虚拟角色。至少不是什么俊男的感觉。头上顶著紧贴著般的短金发,另外还有细细的鼻梁与单薄的嘴唇,虽然是白人族群的外
表,但莫名给人平淡的印象。
这真的是那个原本操纵暗神贝库达这个超级帐号的人重新出现的姿态吗……当诗乃感到疑惑的时候──
上半身从水滩里爬出来的男人,那蓝色玻璃珠般的眼睛就到处乱动,接著捕捉到上空的诗乃。
诗乃瞬间觉得奇怪。
好像在哪里看过那双眼睛。宛如反射一切,然后又可以将一切吸收进去般,没有任何感情的眼睛。
看见诗乃的那双眼睛稍微瞪大。接著嘴唇露出有些扭曲的微笑。
不会错。我曾经看过。我知道这双眼睛……这副脸孔。而且还是最近才在某个地方──
诗乃茫然往下看的前方,水滩在男人一口气爬出来时发出「噗通」一声黏稠的声音。
外表看起来也有点奇怪。可能是至今为止的装备自动转移过来吧,身上完全看不到华丽的金属铠甲。在上下半身同样是深灰色的服装上套著皮革背心,脚上则穿了双军靴。看来简直就像现实世界里的士兵所穿的战斗服。武器则是左腰上的长剑与右腰上的十字弓。
即使男人完全脱离,黑水滩也没有消失。惊人的是那滩水竟然从地面剥离,像是生物般蠢动著。不对,实际上就是生物。剥离的部分细细地往外伸长,化成羽翼急速拍打翅膀。
那是和鸟与飞龙完全不同的奇怪模样。如脸盆般平坦的身体前部,黏著四颗圆滚滚的眼球。左右两边则是蝙蝠般的翅膀,然后后面还有一条宛若蛇一般的尾巴。
谜样的有翼生物,载著身穿战斗服的男人拍打翅膀离陆后,就上升到跟诗乃同样的高度。
生物就在距离诗乃正面三十公尺处的位置盘旋,而该生物背上的男人则再次露出浅笑。
不知道有什么打算,只见他把空著的双手往前伸出。认为他可能是要使用咒文还是某种手段的诗乃摆出戒备的姿势,但并不是这样。男人把双手弯成抓住诗乃脖子般的形状后,就做出勒紧的动作。
瞬间,诗乃终于想起来了。从她的嘴唇里发出沙哑的声音。
「…………subtilizer…………」
不会错的。那个男人是在短短两周前举行的gun gale online的pvp大赛,「第四届bullet of bullets」决赛里,从诗乃背后以裸绞干掉她的美国人玩家。
但是,为什么那个男人会在这里?
诗乃忘记架起弓箭,只是持续因为愕然而瞪大双眼。
***
金字塔形的自走式人工母船o turtle中央部,是被高强度钛合金制的坚固主轴所贯穿。
高达百公尺的圆筒状轴体最底部,存在著被复数防护墙保护的主机、压水式反应炉。其上方则是被占据的主控室以及第一stl室。
underworld,甚至可以说是alicization计画中枢的lightcube cluster就摆设在更上方的位置。到此为止就是下轴的部分。
轴体在cluster上方被水平延伸的耐压隔板阻隔开来。被称为上轴的隔板上侧,设置了巨大冷却设备、rath工作人员前来避难的副控室,以及桐谷和人与结城明日奈使用中的第二stl室。
七月七日上午九点。一架人形机器人开始自行从设置在上轴船首侧的阶梯往下走。它是rath开发出来的实验机「一卫门」。三名武装的自卫官像是守护著脚步蹒跚的它一样跟在后面。
同一时间,两名矮小的人类正以僵硬的动作,从设置在轴体船尾侧光纤导管内的梯子往下爬。
──没有密室恐惧症、惧高症与黑暗恐惧症真是太好了。
比嘉健虽然试著这么鼓励自己,但是也有种在这种极限的状况之下,有没有恐惧症根本无所谓的感觉。
因为在橘色的紧急照明灯照耀之下的导管,一直往正下方延伸了长达四十公尺。要是被汗濡湿的手一滑,或是发抖的脚没有踩稳的话,将会与遥远下方封闭导管的耐压隔板猛烈撞击,品尝到让人高兴不起来的感觉。
早知道是这样的话,就应该让柳井研究员先往下爬。这样至少可以不用一直在直向洞穴里看著正下方。
──说起来呢,明明表示要帮忙挡子弹,结果到了这里就说「你先请吧」,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比嘉以有些怨恨的思绪,往上瞄了一眼攀在数公尺上方梯子上的柳井。
但是看见他白皙的脸变得更苍白,以拚死的表情紧握著梯子的模样后也就没办法抱怨了。其实光是自愿参加这个危险任务就相当了不起,另外插在柳井先生皮带上的自动手枪也多少让人觉得胆子大了一些。
再次把视线往下移的同时,左耳的耳麦就传来冷静的声音:
「怎么样啊,比嘉。有没有问题?」
声音是来自从头上的舱口把头伸进导管里注视著两个人的神代博士。
比嘉以沙哑的声音对嘴角的麦克风呢喃:
「嗯……嗯嗯,还可以。应该再五分钟左右就可以下到耐压隔板的地方了。」
「了解。等你们那边准备好,就会对一卫门小组做出闯入的指示。比嘉你们要在敌人的注意力被一卫门吸引过去并且开始攻击时才能打开隔板喔。」
「了解。呜哇喔,开始有种『不可能的任务』的感觉了。」
「拜托把任务变可能吧。我有种underworld内部状况的变化,也与桐人小弟的复活有很大关系的感觉……抱歉,柳井先生,那个孩子就拜托你了。」
听见神代博士后半段发言的对象?柳井研究员以沙哑的声音回答了声「了解!」,比嘉就露出了苦笑。
──那个孩子吗?
比嘉摇了摇头,用曾几何时已不再流汗的手掌紧握住钢铁梯子。
一往正下方看去,发现不知不觉间隔板已经相当靠近了。
***
克里达茫然望著从中国、韩国潜行过来的玩家在萤幕上形成巨大云朵蠢动的模样,这时突然响起的警报让他瞬间跳了起来。
「怎么了……!」
急忙环视操纵台周围,就注意到右侧副萤幕上有一颗红色警示灯正在闪烁。
「喔哇……耐压隔板的封锁被解除了!谁……谁去看一下通道!」
才刚叫完,高大的突击队员汉斯就抓起突击步枪,以脱兔般的动作跑了出去。
「喂,我才刚拿了一手好牌啊,可恶!」
抱怨了一声,把凑成同色的扑克牌丢到地上的大胡子布里克也从后面追了上去。
难道装备的火力占绝对劣势的rath,竟然自暴自弃地发动了神风攻击?还是有什么计策……?
克里达也离开操纵台,往主控室的门靠去。现在电梯的电源已经关掉,真发生什么事情的话应该是从楼梯吧。汉斯与布里克似乎也做出这样的判断,所以可以听见用力踢著金属踏板的脚步声。
脚步声忽然中断,接著响起粗豪的吼叫。
「woah!」
「are you kidding?」
然后是步枪的连续射击声。
***
比嘉已经感觉到透过光纤导管传来「喀哒哒哒哒」的自动步枪清脆射击声。
现在主轴的另一边,可怜的一卫门全身的肌肉筋膜与钛金属骨骼应该都被开了不少洞。但是,电池与控制系统都装设在背部,所以就算被击中也还能行动一阵子才对。
「可以了!打开耐压隔板的舱门!」
在耳麦响起神代博士声音的同时,比嘉就灌注全身的力道,旋转阻隔导管的耐压舱门上面的
后记
很感谢您阅读《sword art online刀剑神域17 alicization awakening》。
(请注意:接下来将会透露一大堆剧情!)
从上一集「eploding」开始就让大家等待了许久,真的非常抱歉。本集的副标题「awakening」是「觉醒」的意思,因此大家可能会认为「我们从第15集开始就一直沉睡的桐人先生终于要醒过来了吗!」,但很抱歉的是因为各种原因,只能在「醒来了吗……?还在睡吗……?」的情境之下等待下一集揭晓。其实我也很想收录到「第二十一章 觉醒」结束,但这样的话就会变成本集的分量相当厚,而接下来的第18集相当薄这种极不平衡的构成,于是只能在百般不愿意的情况下在此收尾。虽然不能说是「相对地」,但下一集不会让大家等太久,将依「下一本」再「下一本」的顺序出现在大家面前,还请各位再稍待片刻……!
接下来要稍微提一下本集的内容。在加百列、瓦沙克、克里达邪恶的计画之下,美国、韩国与中国的vrmmo玩家大举攻入地底世界,与人界军和日本人玩家展开连番激战,我大约十年前左右在网路版写到这部分情节时,是存在「如果能成为让大家重新思考当时网路游戏世界排斥外国人玩家的风气」……这样的意图。但是长期以来都对自己描写的能力不足,导致反而只煽动了敌忾心这样的结果感到很愧疚。
在作为电击文库版加写与修改时,曾经想过把这些情节整个变更,但是又觉得这样也算是在逃避……结果,大致上的情节还是没有什么改变。面对从progressive就暗中开始活跃的「煽动pker」瓦沙克/poh所产生的恶意,桐人将会带来什么样的结局呢,关于这一点也请大家静待到下一集就能了解了。
sao系列从网路的一隅诞生到现在是第十五年了,虽然有真的持续了很长一段时间的感慨,但接下来还会藉由剧场版、游戏以及其他许多的企画来扩展sao世界,所以请各位今后也要陪著我继续走下去。最后还是要谢谢帮冲进地底世界的莉法与诗乃绘制凛然又美丽插画的abec老师,以及以编辑身分开始全新挑战的责任编辑三木先生!
二〇一六年三月某日 川原 砾
很感谢您阅读《sword art online刀剑神域17 alicization awakeni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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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上一集「eploding」开始就让大家等待了许久,真的非常抱歉。本集的副标题「awakening」是「觉醒」的意思,因此大家可能会认为「我们从第15集开始就一直沉睡的桐人先生终于要醒过来了吗!」,但很抱歉的是因为各种原因,只能在「醒来了吗……?还在睡吗……?」的情境之下等待下一集揭晓。其实我也很想收录到「第二十一章 觉醒」结束,但这样的话就会变成本集的分量相当厚,而接下来的第18集相当薄这种极不平衡的构成,于是只能在百般不愿意的情况下在此收尾。虽然不能说是「相对地」,但下一集不会让大家等太久,将依「下一本」再「下一本」的顺序出现在大家面前,还请各位再稍待片刻……!
接下来要稍微提一下本集的内容。在加百列、瓦沙克、克里达邪恶的计画之下,美国、韩国与中国的vrmmo玩家大举攻入地底世界,与人界军和日本人玩家展开连番激战,我大约十年前左右在网路版写到这部分情节时,是存在「如果能成为让大家重新思考当时网路游戏世界排斥外国人玩家的风气」……这样的意图。但是长期以来都对自己描写的能力不足,导致反而只煽动了敌忾心这样的结果感到很愧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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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觉醒(承前)
台版 转自 轻之国度
图源:linpop
录入:naztar(lkid:wdr550)
修图:naztar(lkid:wdr550)
西元二〇二六年七月七日/人界历三八〇年十一月七日
6
「只有……你……!绝对……无法原谅…………」
咚喀!
钝重的声音响起,第二把剑贯穿克莱因的身体。
让人不敢相信到现在竟然还没乾枯的眼泪,不断从亚丝娜双眼溢出。
即使被深深钉在地上,克莱因还是用右手扒著地面,而黑色斗篷的煽动者──前杀人公会「微笑棺木」的首领poh则很厌烦般低头看著他。
「唉~看不下去了。明明杂兵就像个杂兵一样闪一边去就可以了,就是喜欢强出头才会落得这种下场哟。」
他摊开双手摇了摇头,然后用亚丝娜听不懂的言语对站在克莱因背后的红色骑士玩家们做出某种指示。一名玩家点点头,然后挥动新的剑。
当闪闪发亮的第三把剑要将克莱因应该仅剩下一点的hp轰飞的时候──
「???(住手啊)────!」
从后方人墙猛然冲出的一名红色骑士,随著应该是韩文的吼叫,以自己的剑挡下了准备对克莱因挥落的剑。
***
──不会吧……为什么这么痛。
赵月生/moon phase依然躺在地上,忍耐著被黑色斗篷男砍中的背部所带来的疼痛。
月生使用的amusphere,应该只会产生微弱的痛觉才对。实际上,在玩了很长一段时间的「新罗帝国」里,就算被巨大的龙咬碎虚拟角色的头颅,也只会感到近似麻痹的冲击。
但现在月生却感受到宛如被喷火器炙烤般的强烈疼痛。
不对,在现实世界受到同样的伤害时,疼痛应该不只是这样而已。黑色斗篷男那把像厚实中式菜刀的凶恶武器,挥动的速度连自认已经可以算老鸟玩家的月生都无法反应。在现实世界里受到那种攻击的话,恐怕不是立刻死亡,就是会承受无法保持意识的剧痛,所以这股痛楚怎么说都只是虚拟的拟似感觉。
但是,即使知道这一点,难以承受的感觉依然难以承受。月生几乎想放弃眼前的状况,然后立刻登出游戏。
不过月生即使在黑土上狼狈地缩起身体,也还是持续承受著痛楚。
这是因为,他无论如何都无法接受眼前发生的事情。
日本的骇客「攻击」了中国、韩国的志愿者共同开发的新作vrmm封测伺服器,在游戏世界里杀害众开发者。为了阻止日本人野蛮的行为,希望大家一起战斗。
月生等韩国人玩家与中国人玩家,是回应sns里这样的呼吁而潜行到这个vrmmo里。然后实际上也目击了日本人玩家集团攻击、歼灭了应该是美国人的集团。
但是──那真的是符合呼吁的发信者所说明的光景吗?
月生眼里看起来,反而是日本人这边比较拚命,遭到攻击的美国人还比较像是在玩游戏。这个印象即使在多达数万名韩国人、中国人玩家的「救援」下扭转战局,众日本人几乎都无力化的现在也没有改变。就算装备遭到破坏,在hp快要耗尽之前,也还拚命地想……没错,不是破坏而是保护某样东西。
月生在被黑斗篷男砍中之前,日本人集团里有一名能够说标准韩文的女性玩家曾经说出这样的诉求。
──你们都被骗了!这个伺服器是属于日本企业,而且我们不是骇客而是正规的连线者。你们被假情报所骗,来到这里阻碍开发。
自称朱涅的女性玩家,声音和表情里带有某种强烈打动月生的东西。于是费尽千辛万苦在混战中靠近她,提出「有办法证明你所说的话吗」的询问,而朱涅的伙伴正准备用日文回答他的问题时,月生就受到黑斗篷男的斩击然后站不起来了。
之后的发展快得令人眼花撩乱,而且是某一边占尽优势。日本人玩家们被深红军队击倒,一大半的人hp全损而强制登出,存活下来的不到两百人也被夺走武器并集中在一个地方。
这时原本以为再次出现在最前列的黑斗篷男将提出胜利宣言,但是他却有了奇妙的行动。
从应该是日本人玩家支援部队的一群人里,有一名坐在轮椅上,怀中抱著两把剑的黑衣玩家被带出来,接著黑斗篷男就不断用日文对他搭话。
月生心里产生「这下子越来越奇怪了」的感觉。
在虚拟世界──vrmmo里坐轮椅究竟是怎么回事?
月生所玩的「新罗帝国」里要是受到脚部缺损伤害,或者是被施加异常状态时就会出现无法自由步行的情况,但使用魔法或药物,甚至等时间经过之后就会完全回复。如果无法行走的时间长到需要坐轮椅的话,那已经不能算是游戏的惩罚了。
而且那名黑衣年轻人,意识似乎也有某种障碍。对于黑斗篷男的呼唤没有任何反应,只能任由对方晃动自己的身体。甚至让人觉得他如果不是npc,就是玩家没有连线的空壳虚拟角色。
最后黑斗篷男像是再也受不了一样,把脚放在轮椅的银轮上无情地把它踢倒。瞬间,月生忘记背部的疼痛屏住了呼吸,周围的韩国人们也发出搞不清楚状况的迷惑声音。
倒在地面的年轻人,这时候才终于有了自发性的反应。
原本相当宝贝地抱著两把剑的他,这时对白剑伸出了左手。月生到了这个时候,才发现他的右边肩口底下都是空的。
但是他的手还是无法碰到剑。因为先捡起剑的黑色斗篷男,像是要欺负小孩子般把剑拿到比较高的地方。在地上爬的年轻人拚命地想把剑拿回来。结果黑斗篷男就一把抓住他的左臂,粗暴地把他拉起来。嘴里大叫著某些话,然后用右手甩了年轻人的脸颊两三个巴掌。
忽然间,新的叫声响彻现场。
被抓住的日本人玩家其中之一,身穿武士般铠甲,头上绑著头巾的男人,试著想抓住黑斗篷男。
但是下一刻就有韩国人的剑从背后挥落,深深地刺进武士的身体里。明明应该承受著比月生更加严重的剧痛,他却还想要前进,这时候第二把剑阻止了他。
黑斗篷男对被钉在地上的男武士露出扭曲的笑容。然后用韩文对红骑士们下达命令。
「这家伙碍手碍脚的。干掉他。」
其中一名点头的红骑士举起第三把剑。
实在没办法再这样默默地看下去了。虽然没办法证明朱涅所说的话是事实,但至少很厌恶黑斗篷男踢翻轮椅这样的行为,反而是武士男拚命的行动,让人强烈感觉到他想要保护伙伴的意志。
月生对于日本这个国家也没有什么好感。先不管过去的历史问题与领土问题,他们那种封闭、轻蔑的态度,简直就像只有他们才是东亚最先进的国家一样。明明对欧美国家开放了the seed连结体,却阻断韩国、中国的连线就是最好的证明。
────但是。
日本这一整个国家,并不能等于生活于其中的每一个日本人。vrmmo之前的电脑游戏里,数量虽然不多但还是有几款设立国际伺服器的游戏,在那里虽然对于某些日本人玩家有过不愉快的回忆,但是当然也有和气融融地一起玩游戏的经验。
月生现在对黑斗篷男抱持著厌恶感,心里想要相信朱涅和那个武士男。和因为是日本人或韩国人无关。单纯是听见心里有一道声音大叫著应该这么做。
采取动作的瞬间,再次有令人头晕目眩的剧痛从背部贯穿头部,但他还是咬紧牙根站了起来。拔出长
剑,胸口吸满空气──
「…………住手啊(???)────!」
以最大的音量这么怒吼之后,月生就往地面踢去。
系统给予的红骑士虚拟角色能力值相当平均,跟平常在新罗帝国使用的速度型角色「moon phase」相比动作还是比较沉重。但不知道是什么能力的作用,只有这一刻月生以疾风般的速度飞奔过荒野,然后勉强用自己的剑挡下想夺走男武士性命的剑。
「你这家伙……想做什么!」
眼前的红骑士用带著惊讶,以及怒气加倍的韩文怒吼。如果是中国人的话就无法沟通了,于是月生为了不浪费这小小的幸运而拚命试著说服对方。
「我才想问你都不觉得奇怪吗?战斗已经结束了!但是为什么还要做这种近似私刑的行为?」
听见他这么说的同国人一瞬间被逼得沉默了下来,把视线移到脚底下的武士男以及应该倒在月生后方的轮椅年轻人身上。面甲底下的双眼像产生动摇一样不停眨著。随著战斗的狂热冷却下来,他应该也开始感觉到疑惑了吧。与月生互抵的剑慢慢放松了力道。
但是,在月生再次开口之前,就从包围现场的人墙当中飞出一道锐利的声音。
「叛徒(???)!」
「干掉那个家伙!」
像是被同胞们的怒气从背后推动一样,眼前的红骑士再次握紧长剑。
但接下来听见的,却是出乎意料之外的发言。
「等等!听听这家伙要说什么!」
「那个斗篷男确实做得太过火了!」
一看之下,人墙各处的韩国人玩家之间也开始议论纷纷。这样的火种瞬间扩散开来,让玩家分成把活下来的日本人全杀掉的强硬派与等听完说明也不迟的稳健派,两派人马产生了激烈的争吵。而这样的对立也传播到中国人身上,可以听见不懂意思的怒吼在荒野上此起彼落。
唯一的指挥官要如何收拾这种状况呢?
这么想的月生一转过头去──
站在倒在地上的独臂年轻人旁边的黑斗篷男,这时正用指尖转动著厚实的菜刀型匕首,兜帽深处的嘴产生了极大的扭曲。
花了一点时间才理解那不是愤怒,而是压抑著哄笑的表情。这时月生的背部出现足以抵销疼痛的冷颤。
黑色斗篷男绝对与什么中韩美共同开发的游戏没有什么关系。说起来是不是有这种游戏存在也很可疑。虽然内容不明,但只是让各国玩家在这个存在真实鲜血与痛苦的战场上战斗……不对,应该说是自相残杀。这就是他唯一的目的。
「…………恶魔(??)…………」
月生听见自己嘴里流露出这样的沙哑声音。
***
瓦沙克?卡萨鲁斯是出生于属于旧金山贫民窟的田德隆地区,他的母亲是西班牙裔而父亲则是日本人。
在美国,受理出生证明的单位会拒绝明显将对孩子造成损害的名字。所以母亲才会用瓦沙克这个名字来取代戴维尔或者撒旦。公务员不清楚那是被称为「地狱王子」的冷门恶魔而直接受理了申请。
母亲会给自己小孩取恶魔的名字大概都只有一个理由。也就是孩子是在不期望的情况下出生──说得极端一点就是根本憎恨这个小孩。
虽然不清楚也不想知道父母亲是如何相遇,但是用简洁的表现来说,似乎是「金钱上的交易」。怀孕是计画之外的状况,母亲原本希望堕胎,但是在父亲的命令下生下瓦沙克。这么说来,父亲是想要这个小孩喽?实际上也不是这样,他只是偶尔来检查小孩的健康状态,连带个玩具来当成礼物都没有。他赋予瓦沙克的大概就只有会说日文这样的能力吧。
瓦沙克到了十五岁才知道,父亲为什么不让母亲堕胎,甚至还付出了最低限度的养育费。
父亲的家庭里有罹患先天性肾功能不全的小孩,瓦沙克被命令成为他的捐肾者。瓦沙克根本无法拒绝。但是他也提出了一个条件。他表示希望在父亲的祖国日本过生活。完成捐肾任务之后瓦沙克对父亲来说就没有存在价值,所以钱不知道可以领到什么时候。继续留在贫民窟里也只能想到成为贩毒者的未来,既然这样就乾脆离开这个国家,在新天地重新来过。
父亲接受条件,用护照与机票交换了瓦沙克左边的肾脏。瓦沙克没有和母亲道别就来到日本,但是在那里等待他的是更加残酷的命运。
日本在法律上对于跨国领养有复杂的手续与严格的审查,而且就算顺利领养了,也无法给予六岁以上的小孩子居留资格。因此打从一开始,瓦沙克就只有在黑社会里生活一途了。
瓦沙克被韩国系的犯罪组织收容,接著组织便给予会说英文、西班牙文、日文的瓦沙克伪造的身分证明,并且教育他成为暗杀者。
在到二十岁为止的五年里完成九次「工作」的瓦沙克,第十次任务的执行方法却与之前完全不同。
那是在虚拟世界里杀掉现实世界完全无法接近的对象。
一开始听见指示时完全摸不著头脑,在听过几天前发生的「sao事件」概要之后才终于了解是怎么一回事。被卷入事件当中的目标,目前是在警备森严的自宅里受到照顾所以绝对不会出门。交给死亡游戏的话也不知得等到哪一天才会死亡,甚至也有没死便脱离的可能性。但是潜行到同一款游戏里,然后把对象的hp归零的话,现实世界的nervgear就会帮忙把他干掉。
但是这个办法还是有三个很大的问题。
首先是暗杀者瓦沙克在游戏被完全攻略之前也无法登出,以及在游戏内死亡的话现实世界也会丧生,还有瓦沙克自身不能直接攻击目标。因为只要取得谁攻击了谁的纪录,就会变成暗杀的证据了。
面对这困难至极的任务,组织提出了极为惊人的报酬金额。瓦沙克虽然认为顺利完成任务组织也不太可能支付这笔酬劳,但说起来他根本也没有拒绝的权利。
尚未使用的nervgear几乎都被警察没收了,但组织不知道从哪里弄来了一台。再来就只要有sao游戏软体以及主动潜行至死亡游戏的意志,不论是警察或者开发公司都没有阻止他登入的手段。最后而且是预料之外的难关是角色名称,没有玩过电视游戏的瓦沙克实在不知道该取什么名字,最后才决定取与母亲所赋予的本名相关的「poh」。
首次体验到的真正虚拟世界,让瓦沙克的人格产生变化,或者应该说是解放了。周围的日本人玩家让他想起忘记好几年的父亲以及其家人,这时他才自觉究竟有多么憎恨他们──以及所有的东亚人。
因为是工作所以要解决目标。但也要尽量多杀一点目标之外的玩家。
如此下定决心的瓦沙克,组织了sao最大的杀人公会「微笑棺木」,除了原本的目标之外也夺走了大量玩家的性命。最后对于领导过于庞大的公会感到厌烦,就让公会与攻略组互斗来毁灭他们,当他正准备主动杀害视为最大、最棒的猎物「闪光」与「黑衣剑士」时,游戏就被完全攻略了。
从死亡游戏回归现实世界的瓦沙克最初感觉到不是喜悦,而是虚脱与失望。虽然知道再也无法回到那个梦一般的世界,还是为了追求同样的体验而回到美国。杀害不愿意支付酬劳的组织老大,夺走金钱并且回到美国后,就潜入以圣地牙哥为据点的民间军事公司cyber operation部门。
在以该州士兵与海军为对象的vr战斗训练里,充分发挥出sao内锻炼出来的技术后,瓦沙克立刻被提拔为教官,但即使获得过去完全无法比拟的安定生活,他的内心还是没有充实感。
再一次。想再一次回到那
个世界。那个一切全是数位档案,因此人类才会展露本性的,充满谎言的真实世界。
持续抱持著这个愿望的他,竟然在名为underworld的这个真实到吓人的虚拟世界里,能够再次与「闪光」与「黑衣剑士」重逢,这应该不是奇迹而是命运了吧。
现在精神似乎因为某种理由而变调,但只要把周围的玩家全部都干掉的话,剑士一定会醒过来才对。正因为黑衣剑士是这种男人,才会比瓦沙克──poh过去遇见的任何人都还要吸引他。甚至有只要能亲手杀了这个男人,之后要他自杀也无所谓的想法。
首先让用假情报骗到underworld来的中国人与韩国人玩家互相残杀然后陷入血海当中。原本就不认为这种临时想出来的谎言能够维持太久。已经有不少人觉得状况不对劲,和依然燃烧著爱国心的家伙争论起来了。当紧张达到界限的瞬间,只要稍微散布一些火花就可以了。
刚才给了他一击的男人,此时毫不死心地在稍远处试著说服同胞。只要砍掉那个男人的头,大叫干掉所有胆小鬼的话,血气方刚的爱国者们很容易就会拔出剑来了吧。
「等著吧……我马上就让你醒过来……」
瓦沙克如此对以空虚表情倒在地上的黑色剑士这么呢喃著。现在才注意到年轻人的侧脸有点像肾脏移植手术前一瞬间稍微瞄到的同父异母哥哥,结果瓦沙克胸口立刻产生锐利的疼痛。
首先在这个世界里干掉「黑衣剑士」与「闪光」让他们登出之后,自己也会登出。然后找出应该在o turtle某处的两个人,带著最大的爱情再次把他们杀掉。
光是想像那个瞬间,在十五岁时肾脏被夺走之后,左侧腹就一直没有消失的疼痛似乎就缓和了一些。
瓦沙克在兜帽深处露出微笑,再次对躺在脚边的年轻人呢喃:
「你再继续睡的话,大家都会死哟。拜托你,快点醒来吧。」
瓦沙克一边用右手玩著爱刀「杀友菜刀」,一边缓缓走了起来。
***
喀沙。
灵魂失去力量的亚丝娜耳里,听见某个人鞋底踏著乾燥地面的声音。
喀沙、喀沙。宛如机械般无机质,但又像跳舞般有节奏感的声音。那是过去在目前已经消失的浮游城里听过许多次的死神脚步声。
一抬起脸,就看见黑色斗篷剪影从躺在距离二十公尺左右的桐人身旁往这边走过来。
不对,他的目标不是亚丝娜。是右侧被两把剑贯穿的克莱因。应该是想亲自动手了结那个似乎只靠气力来远离死地的武士吧。
一瞬间这么想的亚丝娜,立刻产生也不是这样的直觉。
倒在地上的克莱因附近,有两名红色铠甲的骑士正用听不懂的韩文激烈争辩著。她这时候才发现,包围日本人玩家残活者与underworld人部队的数万名庞大军队,也正四处产生激烈的对立。
应该是发现poh谎言的玩家正在指责依然相信他所言的玩家吧。这样下去,只要一有什么风吹草动,憎恨的连锁反应就会扩及到中韩联合军的玩家身上。而poh应该是要阻止……
────不对。
不对。不对。
那个男人是想亲自点燃逐渐在战场上扩散开来的新对立吧。
就像过去主动密告自己建立的杀人公会「微笑棺木」的基地所在,好让攻略组与其上演一场血腥讨伐战时一样。
实在不懂让自己的人马减少一半后他能获得些什么。但可以确信的是,一定有什么极为恶劣的事情会发生。
poh悠然往前走著,用韩文做出某些指示。
抓住克莱因的两个人,像是甩开一瞬间的犹豫般抓住另一个人,夺走了对方双臂的自由。
黑色斗篷的死神,重新握好厚实的菜刀后发出「啪嚓」一声。
这是为了亲自处刑「背叛者」,然后把他的首级高举起来,藉此煽动目前仍相信自己的中韩玩家攻击自己的伙伴。
不能允许这种事情发生。虽说为了守护underworld人这个最终目的,实在不应该阻止红骑士们的自相残杀,但他们就算减半了也还有一万名以上。而且到时他们内心还会滚动比现在更深沉的愤怒与敌意,而这些负面感情应该都会朝著日本人与underworld人而来吧。
更何况,被poh煽动而快要被杀死的半数中韩玩家,已经逐渐发现这个世界的真实……也就是说他们是相信日本人玩家发言的人们。绝对不能舍弃这样的一群人。
必须展开行动。必须站起来挥剑阻止poh的处刑才行。
但是手脚都已经没有力气。每次呼吸,全身的无数伤痕都会产生猛烈的疼痛来削弱自己的气力。
…………不行…………站不起来了。
依然跪在乾燥地面的亚丝娜,这时软弱地呼出一口气。
缓缓地缩起背部。骯脏、凌乱的头发从肩膀滑落,遮住她的视线。
听著死神快要接近的脚步声,准备闭上渗出眼泪的双眼────
就在这个时候……
不要紧的。
亚丝娜的话,一定站得起来。
耳边响起某个人细微但坚定的声音。
某个人的手温柔但强力地环绕亚丝娜的双肩。
温暖的光芒──流入身体以及心灵当中。清爽的风吹散了全身的痛楚。
来,站起来吧,亚丝娜。
为了守护重要的事物。
亚丝娜的右手动了一下,然后在地面爬著,抓住掉落在地上的东西。
创世神的细剑「灿烂之光」的剑柄。
一抬起脸来,就看见黑斗篷死神正高高举起发出血般红光的菜刀。被抓住的红骑士像是因为过于恐惧而全身僵住。周围的喧嚣暂时停止,无数的视线集中在毫无慈悲心的刀刃上。
屏住呼吸、咬紧牙根,聚集残存的所有力量……
亚丝娜用力往地面踢去。
「呜……啊啊啊啊啊啊────!」
随著吐血般的吼叫将右手的细剑往后拉。锐利的尖端迸出白色闪光。这是过去使用过几千、几万次的基本技,剑技「线性攻击」。
poh以惊人的反应注意到亚丝娜的奇袭。
「哦……」
一边发出这样的声音上半身一边往后仰。亚丝娜拚命将右手朝著远去的兜帽深处的黑暗刺去。
有了些许手感。一搓黑色卷发飞向天空,浅黑色肌肤上飞溅出几滴血液。
──被躲开了!
不论是在underworld还是艾恩葛朗特,发动剑技后都会出现大空档。亚丝娜顿时陷入剎那且致命的僵硬状态中,poh的菜刀已经发出风切声朝著她的身体袭来。
但亚丝娜同时也把精神集中在poh脚边。
地面上稍微绽放出七彩光芒然后消失。亚丝娜利用创世神史提西亚的力量,在poh作为中心轴的脚底下生成了几公分的凸起。
虽然只是些微的地形操纵,但头部已经被闪电般的疼痛所贯穿。付出这样的代价之后,黑色死神的身体便失去平衡,菜刀只能在亚丝娜的服饰上留下大大的裂痕。
「咕……呜!」
从僵硬中解放出来的亚丝娜,再次将细剑往后拉。
「呜喔!」
猛烈翻转斗篷的poh,把菜刀重新举到正上方。
神速的突刺技与刚强的斩击技剧烈碰撞,撒出纯白与深红相交的火光。
亚丝娜用尽所有的力气,一边把交叉的剑刃推回去,一边以沙哑的声音问道:
「你到底……
想要什么?」
poh在兜帽底下露出来的嘴角无声上扬,然后发出刺耳的声音:
「那还用说吗?就是那个『黑色』的家伙啊……从在艾恩葛朗特的第五层第一次想杀他却无法成功时,我想要的就只有那个家伙而已。」
「……为什么这么憎恨桐人。他对你做了什么吗?」
「憎恨……?」
像感到很遗憾般重复了一遍,接著poh就把脸稍微移近,然后呢喃著:
「还以为你会了解我有多爱那个家伙呢。在这个一切都是狗屁的世界里,那家伙是唯一可以无条件信任的男人。不论我怎么让他痛苦都不会崩溃,怎么引诱都不会堕落,不论何时都可以给我希望和喜悦。所以……无法允许那家伙在没有我的地方变成那种模样。我一定会让那个家伙醒过来。只要能办到这一点,不论要杀掉谁或者几千……几万人都无所谓。」
从死神嘴里说出来的恐怖发言,变成黑色瘴气缠绕到亚丝娜身上,想要夺走她的斗志。
「你说希望……?喜悦……?你所做的事情,让桐人多么……多么…………!」
虽然拚命想要反驳对方,但是互抵的菜刀与细剑的交叉点,这时一边爆出火花一边渐渐往亚丝娜的方向靠近。
不对──亚丝娜的斗志没有一丝动摇。poh握在右手上的杀友菜刀,就像生物般一边震动一边增加自己的厚度。
poh应该也注意到亚丝娜的惊愕了吧,兜帽深处的黑暗咧嘴笑了起来。
「我也终于了解这个世界的准则了哟。这个地方呢,流出的血和失去的生命直接就会变成能源。就像『光之巫女』发射雷射烧杀黑暗领域军时那样。」
亚丝娜也在潜行之前,接受过关于成为underworld根干的系统说明。那也就是「空间资源」,但基本上不是要咏唱复杂的术式,就是得装备具有吸收资源能力的武具。就算杀友菜刀的大型化是空间资源的作用,但是poh嘴里并没有咏唱指令,菜刀应该也是sao时代的角色档案转移过来,所以应该没有能够在underworld吸收资源的能力才对。
但poh就像看出亚丝娜的思考一样,继续开口说道:
「这把『杀友菜刀』呢,在艾恩葛朗特里是杀掉怪物性能就会变差,越是斩杀玩家……人类性能就提升越多。嗯,似乎砍掉庞大数量的mob后诅咒就会解开,然后进化为名字类似的刀子,不过我当然对那种事情没有兴趣。重点是,原本吸收人命而变强的性能在这个underworld也能发挥机能。你们所杀掉的美国人部队,以及中韩联合军杀掉的日本人部队,生命都环绕在这座战场上。接下来让中韩两国的家伙自相残杀的话,就会溢出更多的生命。」
在死神呢喃的这段期间,杀友菜刀也不停发出「叽叽、叽叽」的吼声并持续巨大化。亚丝娜身为gm装备的「灿烂之光」也像是承受不住压力般发出摩擦声。所有的背景音都逐渐远去,耳朵里只能听见自己的呼吸与心脏的鼓动。
简直就像连魔刀的主人都逐渐增高一般,poh一边对亚丝娜施加压力一边这么说:
「吸收完所有的生命后,我就杀光这个世界的所有人工摇光。不只有在后面发抖的那些家伙哟……包含所有暗黑界的怪物以及人界的人类。虽然不知道有几万人,但到那个时候,那家伙应该就会醒了吧。如果他是我相信的那个『黑衣剑士』的话。」
冷风吹动黑色皮革斗篷,让黑暗深处的双眸一瞬间露出来。那是带著晦暗红光的眼睛。
他是恶魔。不是人类。是真正的恶魔。
这就是那个叫作poh的男人的本性。不论是在艾恩葛朗特戴著的「开朗煽动者」的假面具,还是在这个战场戴著的「严厉指挥官」的假面具,全都只是虚伪的身分。真正的他是要折磨、虐待人类,只追求杀戮的冷酷复仇者……
亚丝娜的膝盖失去了力量。细剑再次发出摩擦声,菜刀的刀刃靠近她的喉头。
「放心吧,我不会杀掉你。只会让你不能再继续阻挠我而已。因为得让你看见……那个家伙醒过来,然后死在我手里的那一幕才行啊。」
杀友菜刀已经巨大化成将近原本两倍的大小。灿烂之光发出尖锐清澈的悲鸣,剑身出现些许裂痕。
右膝整个跪到了地上的亚丝娜,视界被从兜帽里流出来的漆黑雾气遮住。黑暗当中,只有厚厚的钢铁刀刃与深红眼睛发出闪亮的光芒。
在筋疲力竭之前,某个人的小手……
再次推了亚丝娜的背一把。
别担心。
我一直都在你身边。
亚丝娜胸口的中央迸发蓝色清澈光芒,撕裂了她眼前的黑暗。
从自己映照在杀友菜刀的身影背后,看见了扩展开来的纯白羽翼。
所有的声音一起回归,让她听见伙伴们混杂在战场喧嚣当中的声音。
「亚丝娜!加油啊,亚丝娜!」
「亚丝娜小姐!亚丝娜小姐────!」
「站起来,亚丝娜!」
「亚丝娜────!」
莉兹贝特。西莉卡。艾基尔。克莱因。
不只有伙伴们而已。残活下来的朔夜与亚丽莎等alo组、朱涅等沉睡骑士、人界守备军的骑士连利与缇洁、罗妮耶、索尔缇莉娜等许多卫士与修道士的声音都传到亚丝娜耳里。
──谢谢大家。
──谢谢你,有纪。
──我还能战斗。大家的心给了我力量。
「…………不会输…………我绝对不会输给……像你这种只懂得憎恨的人!」
这么大叫的瞬间,亚丝娜全身就迸发出白色波动,把poh的身体整个推了回去。
亚丝娜一边站起身,一边把右手的细剑全力往后拉。从剑身迸发多重让人联想到百里香花朵的淡紫色闪光,把世界染成同样的颜色。
「唔……!」
对准想要踩稳脚步的死神那出现大空档的身体。
亚丝娜发动从「绝剑」有纪那里取得的原创剑技。
从右上开始五次的超高速突刺技,斜斜地刻划下五颗亮点。
从左上开始的五次突刺与刚才的轨迹交叉,又打通了五颗光点。
「咕啊……」
即使混杂著鲜血吐出空气,poh手上巨大的菜刀依然带著深红的光辉。如果被他反击的大技直接轰在身上,剩下不多的hp一定会完全归零。
但是亚丝娜的攻击还没有结束。
「呜喔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把剩下来的所有能量都集中在细剑前端,朝著交叉的轨迹中心施放出最后──同时也是最大的一击。
十一连击oss,「圣母圣咏」。
近似流星的紫色光辉贯穿了poh的胸口。
黑色斗篷的死神高高飞上天空,落到遥远的地面后发出沉重的声音。
用尽所有精神力的亚丝娜,再次单膝跪地,在心中再次呼唤。
──谢谢你,有纪。
已经听不见回答了。说不定打从一开始,就不过是从亚丝娜记忆当中产生出来的虚幻之手与声音。不过就算是这样,在这个一切都是由记忆构成的世界,那也绝对不是虚假的存在。
没错──本来这个underworld应该无法使用oss圣母圣咏才对。即使比嘉和菊冈随著the seed一起导入了旧sao的剑技,但继承了圣母圣咏的是alo里的水精灵亚丝娜。没有把角色转移过来而是使用史提西亚帐号的亚丝娜,身上应该没有附随这个档案。
但是oss还是伴随著
特效光线正确地发动了。如果这就是想像的力量,那么暂时从亚丝娜记忆当中苏醒的有纪鼓励了亚丝娜也就是无庸置疑的真实。因为回忆永远不会消失。
poh的虚拟角色依然横躺在地面。但是被gm装备使出的十一连击轰中,实在不可能存活。和其他玩家不一样,他使用的应该是stl,所以就算死了也不会立刻四散,而是会像人界人与暗黑界人一样,尸体暂时留在现场吧。
靠著细剑支撑才好不容易站起来的亚丝娜,这时回过头去确认克莱因的情况。腹部虽然仍被剑贯穿,但是逮住他的三名玩家都离开他身边,和帮忙去阻止处刑的第四名骑士一起以哑然的表情望著亚丝娜。
虽然想尽快赶到桐人身边,但还是应该先把剑从克莱因身上拔起来并为他疗伤,当亚丝娜准备走过去的这个时候──
就感觉到地面微微地震动。
亚丝娜屏住呼吸,再次回头。
依然倒在地上的poh一动也不动。但是握在他右手上的杀友菜刀却绽放出红黑相混的异样光芒。仔细一看就能发现,战场的空气以菜刀为中心形成了缓慢的漩涡。
「糟糕……它在吸收神圣力!」
如此大叫的,是站在人界部队前方的索尔缇莉娜卫士长。
亚丝娜咬紧牙根,为了破坏魔刀而准备往前跑。
但是比她快了一步,黑衣死神简直像被浮上天空的杀友菜刀拖动般撑起了身体。
斗篷前面的部分出现极大的破损,让他包裹在紧身皮革服装里的身体露了出来。被oss最后一击轰中的胸口开了一个大洞,从该处可以看见后面的风景。
看见poh即使心脏整个被轰飞还是能站起来的模样,underworld人便发出惊恐的声音。连认为这里是普通vrmmo世界的中国、韩国人们都产生剧烈的骚动。
恐怕是杀友菜刀吸收大量空间资源,并且将其转换成poh的hp吧。即使做出这样的推测,亚丝娜全身还是不停地发抖。
poh是使用stl潜行。
这样的话,应该会承受与现实世界相同等级的痛楚。亚丝娜被长枪贯穿侧腹部时就已经尝到几乎让她昏过去的痛楚了,实在很难想像胸口中央被开了个大洞会有什么样的疼痛。
但是死神滴著血的嘴唇露出无声的笑容──然后以几乎震动整个战场的巨大声音吼叫著:
「同胞们啊!这就是日本人的本性!把软弱的背叛者……还有骯脏的日本人全都干掉吧!」
明明说的是韩文,亚丝娜却不知道为什么能听得懂意思。
从poh高举的杀友菜刀上迸发出红黑色气息,一直扩散到荒野的尽头。
喔喔喔喔……
喔喔喔喔喔喔喔喔!
中韩玩家的半数同样举起剑来,发出狰狞的吼叫声。
他们开始攻击试著想说服自己的稳健派……其中一部分也准备袭击残存的日本人玩家以及underworld人部队,而亚丝娜没有任何阻止他们的手段。
突然被人从背后推了一把,亚丝娜整个人倒到地上。满是伤痕的细剑离开右手,滚落到乾燥的土上。
遥远的前方,黑发年轻人拚命对著亚丝娜伸出了左手。
「…………桐人。」
亚丝娜这么呢喃,跟著也一边对爱人伸出右手,一边等待最后一刻来临。
7
明明只是在教室里稍微打了个盹,感觉却像是作了很长的一个梦。
一个快乐、痛苦又悲伤的梦。走在无人走廊上的我虽然试著回想内容,但是却怎么样都想不起来。
放弃继续回想之后,在楼梯口换上鞋子。
离开校门后,冰冷乾燥的秋风就吹动有点太长的浏海。
把书包背在左肩上,双手插进学生裤的口袋里,接著我便微微低著头往前走。
同校的学生正在前方热闹地谈笑著。为了阻绝这些充满梦想与希望、恋爱与友情的对话,我把音乐播放器的耳机深深插进双耳里,然后缩起背部走在回家路上。
途中在便利商店检查所有本周发售的游戏情报志,大约一个月后「sword art online刀剑神域」就要开始正式营运,我当然选择购买介绍相关特辑页数最多的杂志。顺便在网路游戏用的电子货币帐号里储值了一些点数。
如果有信用卡的话就能省掉这个手续了,虽然之前曾经不经意地询问过母亲,但立刻就得到升上大学之前都别想的回答。说起来,每个月都给不是亲生小孩的我零用钱就已经很让人感谢了,所以对她的判断也没有什么不服。
差不多该废止现金,完全电子货币化了吧……我一边这么想,一边走出自动门来到店外。
结果就注意到进入店里时还不存在的五人集团蹲坐在停车场角落。应该是我集中精神在杂志上时来店的吧,回响著粗野笑声的他们周围,散落著点心面包与零食的包装袋。
从制服看来是跟我同一所国中的学生,我当然无视他们而准备离开,就在这个时候──
集团的一个人拚了命地把视线对准我。
这名如果不是穿著学生服,几乎会被误认为小学生的娇小男学生,虽然和我不同班但是却认识──不对,应该说到某个时期为止都还是朋友。
他也参加了暑假时举行的sword art online刀剑神域的封测。
全国只有一千人能通过的窄门,同一所国中的同一个学年竟然就有两个人被抽中,这已经可以说是奇迹了。所以连完全没有社交性的我,在听见传闻之后都主动前去和他接触。
和他的交流是在暑假快要开始之前,然后暑假──正确来说是sao封测结束的同时就终止了。封测时在虚拟游戏世界里三天就组一次队,然后彼此相处得也还算不错,第二学期开始后隔了一个多月才在学校见面的瞬间,我那古怪的个性──对于近在眼前,自己应该很熟的人产生「这家伙真正的身分究竟为何」的怪癖又出现了。
感觉活生生的人类对象里,有某个不认识的人。一出现这种想法,就没办法真心和对方来往。因为有时候连对双亲与妹妹都是这样了。
他似乎是在十月开始的sao正式营运时,以及在现实世界的学校里都想继续跟我当朋友,但最后就察觉到我的态度而远离我。之后就再也没有说过话。
这样的他,为什么会和看起来和他不会扯上关系的学生们一起泡在便利商店的停车场呢?
理由从他求助般的眼神,以及身边布丁般发色的男学生丢过来的话就能相当清楚了。
「你这家伙,看什么看啊。」
剩下来的三个人立刻皱眉并噘起嘴来发出「啊啊~?」以及「怎么?」的威吓声音。
也就是说他被班上的「小混混」集团给盯上,不是被勒索就是被逼著跑腿吧。然后现在用视线跟我求助。
其实我只要说一声「一起回去吧」就可以了。但我的嘴巴无论如何就是没办法动。
从像被糨糊黏住的喉咙里挤出来的就只有……
「…………没什么。」
这样沙哑的呢喃声。然后我就舍弃一个月前的朋友,再次开始往前走。他虽然没说什么,但我的眼角可以看见他稚嫩的脸庞已经因为快要哭出来而扭曲。
迅速走出便利商店的用地后,我边缩著背垂头丧气地走在染上一片夕阳颜色的道路上。脑袋里什么都没想,只是看著柏油路面一直走、一直走。
背后的夕阳以惊人的速度下沉,街道立刻被紫色黑暗所笼罩。应该相当熟悉的放学道路,感觉却像完全陌生的场所。没有人车通过的路上
,只有我的脚步声响起。
啪哒、啪哒、啪哒……嚓喀、嚓喀、嚓喀。
「咦…………」
我忽然停下脚步。不知不觉间,脚底下的柏油路面已经变成浓密的短草。放学路上有这种未经过铺设的路段吗?我一边这么想一边抬起头来。
结果映入我眼帘的不是埼玉县川越市的生活圈道路,而是贯穿深邃森林的陌生小径。
稍微环视了一下周围后也看了看自己的身体。
原本穿在身上的黑色学生服消失,变成蓝色紧身短上衣与皮甲。双手戴著露出手指的皮革手套,脚上则是附有金属铆钉的短靴。而背上取代侧背书包的则是一把虽然比较短,但相当沉重的剑。
「这里是哪里…………?」
虽然如此呢喃,但没有回答的声音。我耸耸肩,开始在森林小径里走了起来。
不到一分钟,我的记忆就不断遭到刺激。老树那枝节扭曲的模样、脚底下草地的感触。这里是浮游城艾恩葛朗特第一层「起始的城镇」的西北方那片广大的森林里。这样的话,继续前进应该就能抵达霍鲁卡村。
快点到村庄里去投宿吧。现在只想快点钻进被窝。只想什么都不想地再次睡一觉。
我专心走在朦胧月光下形成一片蓝色的森林深处。
忽然间,感觉前方可以听见细微的叫声。
一瞬间停下脚步,然后再次往前走。树林在前方右侧中断,蓝色月光照耀著小径。再次听见某个人发出的悲鸣。此外还有怪物宛如摩擦声的低吼。
畏畏缩缩地往前进,靠近树林中断处。然后偷偷地窥探大树的后方。
那里是一块宛如圆形舞台的宽敞空地。在蓝白光线照耀下,有著奇怪的皮影戏蠢动著。
五六只让人联想到巨大猪笼草的植物型怪物,锐利的触手正不停地蠕动著。被包围的是跟我有著同样打扮的年轻男性。虽然拚命挥舞著剑,但怪物的触手砍断后立刻就又再生,根本是没完没了。
男人的侧脸让我发现自己认识这个人。
为了收集那种植物型怪物掉下来的道具而合作,和我组成了小队。名字确实是……柯贝尔。但他为什么会被如此大量的怪物包围住呢?
不论理由是什么,既然是伙伴就得帮助他才行。
虽然这么想,但这次我的脚又不能动了。就像在地面落地生根一样,连一步都无法前进。
脚被从后面袭击过来的触手扫中,柯贝尔就跌到草地上。怪物们一边开合著长有人类般牙齿的嘴一边朝柯贝尔逼近。
脸上露出绝望表情的柯贝尔对我伸出左手。
但他的身影立刻就被怪物群覆盖住,不一会儿就随著细微的破碎声升起一道蓝光。
「啊啊………………」
以沙哑的声音发出呻吟后,我就像在便利商店前舍弃朋友时那样深深低下头。
只看著脚下的野草,摇摇晃晃地站起身子。然后改变身体的方向,开始走在小径上。月夜的森林当中只有我的脚步声响著。
沙喀、沙喀、沙喀…………喀滋、喀滋、喀滋。
我忽然停下脚步。曾几何时,脚边的短草已经变成泛蓝的石块。
一抬起脸来,发现现场已经不是艾恩葛朗特第一层的森林,而是不知名的微暗通道。应该是迷宫区的某个地方……但从外表看不出是哪一层的迷宫区。总之还是只能先前进了。
在几乎没有意识到全身装备与背上的剑已经全都改变的情况下,默默地走在一直线的通道上。像要追逐墙上油灯映照出的自身影子般,只是一直、一直走著。艾恩葛朗特的迷宫区最大也只有直径三百公尺左右,应该不可能有这么长的直线通道,但我没有停下脚步也没有回头,只是一直动著自己的脚。
忽然间,感觉从前方传来细微的声音。
那不是悲鸣,而是很高兴的叫声。而且是复数的欢呼声。
那些声音令人感到有些怀念。我稍微加快脚步,往声音的源头赶去。
最后在前方左侧的墙壁上,看见透露出温暖黄光的四角形入口。我拚命动著不知道为什么相当沉重的脚来到了入口。
从通道往里面一看,发现该处是较为宽敞的房间。深处的墙边,有四名玩家正背对著我。
没有看见长相,也立刻知道他们是谁了。
戴著奇妙帽子,头发乱翘的枪使是笹丸。
高挑的持盾锤使是铁雄。
戴著针织帽的娇小短刀使是德加。
最后装备短枪的短发女孩是…………幸。
他们都是跟我同一个公会的成员。在会长启太去交涉购买公会小屋期间,为了赚取家具费用而来到这个迷宫区。
太好了……大家都平安无事吗?
不知道为什么这么想的我,正准备对伙伴们搭话,结果这次又无法开口。脚也像黏在地板上一样无法动弹。
呆立现场的我,视线前方的四个人正弯下上半身。他们窥看的是放在墙壁边的大宝箱。当注意到这一点的瞬间,我的背部就闪过一道恶寒。
职业是盗贼的德加,正得意洋洋地著手解除著宝箱的陷阱。
────不行啊。快住手。不要啊。
虽然在心里这么大叫了好几次,但是却发不出声音。即使想冲进房间里,脚也无法动弹。
德加迅速打开宝箱的盖子。
下一刻,刺耳的警报声响起,隐藏在墙壁左右两边的门打开。从里面冲出无数渴望鲜血的怪物。
「啊……啊…………!」
从我的喉咙里发出沙哑、破碎的悲鸣。
这就是我唯一能做的事了。连一根手指都动不了,只能在旁边看著伙伴们被怪物包围住。
最先死亡的是笹丸。接著是德加,再来是铁雄变成蓝色粒子四处飞散,剩下自己一个人的幸回头看著我。
渗出悲伤微笑的嘴唇轻轻动了起来。
下一个瞬间,怪物的武器与钩爪无情地落下,她纤细的身躯包裹在蓝光当中。
「……………………!」
在发出无声尖叫的我面前,幸也变成无数玻璃碎片四处飞散。
几十只怪物也像融化在空气中一般消失,房间笼罩在黑暗当中。
好不容易能移动身体的我当场跪了下去。
已经够了。我不想再走了,也不想再看了。
蹲在冰冷的地板上,塞住双耳用力闭上眼睛。但记忆却变成冰水一样,不断涌上来吞没了我。
在钢铁浮游城里长达两年的战斗生活。
朝著精灵国度前进的无尽天空。
黄昏的荒野上交错飞翔的鲜红子弹。
不愿再想起来。也不想知道接下来的事情。
虽然拚命如此祈求著,但记忆的洪流却还是不断朝我涌至。
突然被从现实世界切离。
在被深邃森林包围的空地醒过来。
像被斧头的声音引导般往前走,来到一棵参天巨树的根部,我遇见了他。
和哥布林的战斗。被砍倒的大树。
朝著世界中央前进的漫长旅途。在学院勤于修练的两年。
不论何时,他都在我身边。露出那种平稳的笑容。
和他在一起的话,不论什么事都办得到。
并肩奔上大理石高塔,不断地打倒强敌。
然后终于到达塔顶,
与世界的支配者交战,
经过漫长艰苦的战斗,
他把自己的……
性命────
「呜……呜啊啊啊啊啊啊────!」
我用
双手抱住头,放声大叫。
是我。我的没用、愚蠢、软弱杀害了他。流了不能流的血,失去了不应该失去的生命。
这个拥有虚拟生命的我应该死掉才对。我和他应尽的任务互换,应该没有任何问题才对。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大叫并且痛苦挣扎的我,用手摸索著应该在背后的剑。为了拿它刺自己的心脏、抹自己的脖子。
但是指尖却碰不到任何东西。原本以为是掉了而在周围搜索,但只看到无尽的黑色黏稠液体。
我用双手撕裂黑色上衣的胸口部分。
弯成钩爪般的右手指尖插到骨瘦嶙峋的胸部中央。
皮肤裂开,肌肉被扯裂,但却几乎感觉不到疼痛。我持续用双手贯穿自己的胸口。
为了把心脏挖出来捏碎。
这是我为了他……以及至今为止我所背叛、舍弃的人所能做的最后的……──
「桐人……」
突然有人叫了我的名字。
我停下手来,抬起空虚的视线。
黑暗后方,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站著一名栗色头发的少女。
棕色的眼睛含著泪水一直紧盯著我看。
「桐人……」
右侧随著新响起的声音又出现一个人,那是一名戴著眼镜的少女。镜片底下的眼睛同样闪烁著泪光。
「哥哥……」
接著又出现一个人。
黑发笔直切齐的少女,从大大的眼睛不断流下泪水。
三名少女的意志与感情变成光芒迸发出来,流入我的体内。
如阳光般的温暖治愈我的伤口,溶化了我的悲伤。
────但是。
但是……啊啊,但是。
我怎么可能拥有获得这种饶恕的资格呢。
「抱歉。」
我听见从自己的嘴里掉出这样的话。
「对不起,亚丝娜。对不起,诗乃。对不起,小直。我已经站不起来了。已经无法战斗了。对不起…………」
接著我准备用力把从胸口挖出来的心脏捏碎。
***
「为什么……为什么呢,桐人!」
比嘉健拚命保持持续随著右肩枪伤流出的血液一起远去的意识,用沙哑的声音这么大叫。
为了填补桐谷和人受伤的人工摇光,已经从接续结城明日奈、朝田诗乃、桐谷直叶的三台soul trantor流入庞大的泛用视觉化档案。连至今为止已经进行过无数次实验的比嘉,也对可以称为奇迹的庞大档案量感到惊愕不已。
但是手机萤幕上显示和人人工摇光活性的3d图表,却在机能回复线之前停住了。
「就算这样……还是不够吗…………」
比嘉这么呻吟著。
桐谷和人快要回复的「主体」──self-image,这样下去将无法回到现实,只与折磨著他的痛苦回忆连结,然后无法从该处回来。等待著他的是不断重复的恶梦。这样的话,甚至可以断言一直处于机能停止状态还幸福多了。
至少再一个人。
再一个与和人有深切的羁绊,储蓄了强烈印象的人存在的话!
但是据菊冈诚二郎所说,目前接续的三名少女,似乎就是世界上最了解、最爱桐谷和人的人了。而且不论是rath六本木分部还是o turtle里,都没有可以使用的stl了。
「可恶……可恶啊……」
比嘉咬紧牙根,握紧右拳想要敲打隔板的壁面。
但立刻就又松开握紧的手。
「…………这个连线…………是什么…………?」
比嘉茫然这么呢喃,并把被血与汗弄脏的眼镜靠近机器。
之前都没注意到,不过他现在才发现显示桐谷和人人工摇光状态的视窗上,除了少女们从stl连接过来的三条线之外,还有另外一条──从下部画面之外延伸过来的,颜色极淡的灰色线条。
像被吸引过去一样,以右手食指按了一下触控面板,然后在上面击点。
画面整个拉近,显示出灰线源自何处。
「从……从main visualizer来的!为什么…………?」
忘了自己身受重伤的比嘉大叫了起来。
main visualizer是位于收纳underworld人灵魂的lightcube cluster中心部的巨大资料库。
那里保存的不过是构成underworld的地形、建筑物、道具等物体,应该不存在任何人类的灵魂才对。
但是──
「物体……身为物体的记忆……」
比嘉一边全速运转著脑袋,一边无意识地说著话。
「摇光们的记忆与underworld的物体,档案形式是相同的……这样的话,某个人把自己的意识、思念烙印在某种物体上的话……那个物体就可能有拟似摇光的……机能…………吗?」
即使自己做出这样的推测,比嘉还是感到半信半疑。如果可以办到这种事的话,在underworld就可以光靠持有者的意志之力来控制无生命的物体了。
但他也认为,这条单薄的接续线就是唯一的希望了。
会发生什么事呢──比嘉无法推测事态是会就此好转,或者是更加恶化,但他还是下定决心,打开了main visualizer通往和人所在stl的线路。
***
「桐人。」
在心脏快被破坏之前──
一道新的声音呼唤我的名字。一道坚强、温暖,像能包容一切的声音。
「桐人。」
慢慢、慢慢抬起头来的我看见的是……
他用双脚确实站在一瞬间前都还是一片无尽黑暗的地点。
蓝色服装上没有一丝污渍。乱翘的亚麻色头发即使在黑暗当中也发出耀眼光泽,嘴唇则是露出平稳的微笑。
深绿色的眼睛就跟平常一样,充满了温柔且坚强的光芒。
我的双手离开不知不觉间已痊愈的胸口,朝他伸出双手,站起身子。
从发抖的嘴唇里,悄悄落下呼唤他名字的低沉声音。
「……尤吉欧。」
然后又叫了一次。
「你还活著吗,尤吉欧?」
我的好友兼最棒的伙伴尤吉欧他──
笑容里参杂了一些哀伤,接著静静地摇了摇头。
「这是你心中关于我的回忆。以及我留下来的记忆碎片。」
「回……忆…………」
「没错。你忘记了吗?那个时候,我们不是有过这样的确信了吗?回忆……」
尤吉欧摊开右手按在自己的胸口。
「……就在这里。」
我也像照镜子一样做出同样的动作,然后接著说道:
「永远都在这里。」
尤吉欧听了便露出微笑,这时他身边的亚丝娜往前走出来并表示:
「我们的心随时都跟桐人连结在一起。」
从另一侧走出来的诗乃晃动绑在脸庞旁边的头发点了点头。
「不论相隔多远……就算有一天终究要别离。」
从她旁边跳出来的直叶,以充满元气的声音接著说:
「回忆和心意会永远连接在一起。没错吧?」
我的双眼终于开始流下滚烫的透明液体。
我往前踏出一步,拚命地回望著我永远的挚友的眼睛。
「可以吗……尤吉欧?我可以再次…
…往前走吗?」
回答来得相当快速且坚定。
「那是当然了,桐人。许多人都在等你呢。那么……一起走吧,无论到什么地方,我都会跟你在一起。」
彼此伸出来的手互碰。这时亚丝娜、诗乃以及直叶的手也叠了上来。
瞬间,眼前的四个人变成白色的光之波动,然后流入我的体内。
紧接著────
8
带有红色装甲的靴子,往亚丝娜朝桐人伸出的右手踏下。
往上一看,就发现面甲深处的双眼燃烧剧烈憎恨的红骑士,正高举双手反握的长剑。
长剑随著刺耳骂声往下刺。
虽然已经没有任何战力,但至少不能闭上眼睛,这么想的亚丝娜凝视著即将贯穿自己胸膛的钢铁。
锵。
硬质的金属声。橘色的火花。
骑士的剑像是被无色透明的剑刃弹开一样,在空中直接往回弹。
「呜……?」
发出困惑声音的骑士再次把剑往下挥落。但是也再次爆出火花,剑依然无法砍中亚丝娜。
第三次、第四次依然是一样的结果。
然后就没有第五次攻击了。往亚丝娜这边跑过来的索尔缇莉娜,藉由大型剑剑柄的回弹用剑技「激流」把红骑士整个弹开。
索尔缇莉娜一边帮助亚丝娜起身,一边用无法隐藏住惊讶的声音问道:
「刚才的『心念之太刀』……是亚丝娜小姐使出的吗?」
「心念……?」
首次听见的名词让亚丝娜轻轻摇了摇头。
「不,不是我喔。」
「那么……是连利先生吗……」
索尔缇莉娜边说边回过头,亚丝娜虽然追著她的视线,但身负重伤的少年骑士正为了迎击接近的红骑士大军而对部队做出指示,实在不像有多余的心力能够保护亚丝娜。
但现在与其探索刚才那种现象的理由,倒不如尽量多救一些underworld人还比较重要。
藉由索尔缇莉娜的手站起来的亚丝娜,奋力鼓起快要见底的气力,开始确认周围的状况。
接著就感觉有新的绝望变成黑色冰水潜入内心。
超过两万名的中国、韩国人玩家,这时已经有八成以上陷入同室操戈的状态。不过主战派在士气上似乎占压倒性上风。到处可以看见虚拟角色消灭的蓝色特效光柱升起,而且每当出现光柱就会响起狰狞的吼叫声。
而且一部分主战派──人数依然超过两千名以上的部队,逐渐接近聚集在一处的日本人玩家与人界守备军。日本人们几乎没有战斗能力,以整合骑士连利为首的underworld人也已经满身疮痍。即使具有神圣术与剑技这些优势,看起来还是不可能击退他们。
已经无话可说,只能倚靠在索尔缇莉娜手臂上的亚丝娜,耳朵里……
传来了poh伴随著数重回音的哄笑声。
躺在地上的桐人身边,胸口开了个大洞的死神高举起握住巨大化杀友菜刀的右手以及整个摊开的左手,仰著上半身大笑著。上空不知不觉间出现黑云构成的巨大漩涡,在战场上放射出的生命资源就像龙卷风一样降下并且被吸收进poh的身体里面。
正确来说,吸收资源的是他右手上的魔刀。只要能破坏那把刀,供给到主人身上的能源也会断绝,失去心脏的死神应该会立刻死亡。
但事态已经来到光是打倒敌人指挥官还是无法收拾的地步。被poh煽动的言词与邪恶气息操弄的主战派,即使指挥官退场,也只会将其当成增添愤怒的柴火,战斗会一直持续到把日本人以及underworld人都杀光为止吧。
怎么办?
该怎么办────
在焦躁与绝望的煎熬下垂头丧气的亚丝娜,忽然注意到某种不可思议的现象。
到刚才为止还是黑色砂石整个外露的地面,现在全飘荡著淡淡的白雾。
它们像白色丝绢做成的缎带一样起伏著,通过亚丝娜他们脚边,并且在后方扩散开来。鼻孔同时还能闻到一股清爽的甜香。
这是……蔷薇的香味…………?
亚丝娜与索尔缇莉娜的视线随著雾气缎带移动。
当看见雾气源头的瞬间,两人就一起从嘴唇里吐出细微的气息。
「啊啊…………」
然后再一次。
「啊啊。」
雾气的源头是躺在距离她们数十公尺外的一名瘦削青年。
正确来说,应该是握在他左手上那把泛蓝的白色长剑。虽然剑身从中折断,但整体包裹在雾气当中,看起来简直就像发出淡淡光芒一样。
「桐人……」
在亚丝娜以颤抖声音呼唤最心爱的人名字的同时。
「那个心念……是桐人的……」
索尔缇莉娜也像是感慨良多般这么呢喃著。
白雾不知不觉间已经来到包围四周的中韩联合军脚底下并且继续扩张。战斗中的他们似乎没有发现,但是膝盖以下的部分已经逐渐被纯白的缎带吞没了。
这时持续笑著的poh才终于也注意到这个异变。
他先是凝视著脚底,接著像弹起来一样看著背后的桐人。高挑的身体一瞬间强烈震动,右手的杀友菜刀转了一圈后啪叽一声重新握好,并且大步走了过去。
一步。两步。
但是他没有踏出第三步。
一道像是呢喃,又像是咏唱……但相当明确的声音响彻整座战场。
enhance armament!
亚丝娜脑袋中响起的确实是桐人的声音,但感觉好像还有另一道从未听过的声音重叠在一起。
下一个瞬间。
规模难以估计的──可以说足以匹敌史提西亚神地形操作的超级现象笼罩住整座战场。
从白色烟雾当中伸出蓝色透明的冰藤蔓,缠绕住两万名以上的中国人、韩国人玩家以及poh的身体。外表看起来明明相当纤细,好像用手指一碰就会折断,但是进行激烈战斗中的玩家们简直像被施加了时间停止魔法一样瞬间停止动作。
短暂的寂静之后,虽然传出惊讶与愤怒的声音,但这些声音也立刻减少了。被冰藤蔓卷住的玩家角色迅速被白色冰霜覆盖,不到几秒钟的时间就冻结住了。
亚丝娜瞄了一眼背后前来帮助克莱因的红骑士,结果他也变成了冰雕。但似乎感觉不到痛苦,面甲底下的双眼安稳地闭著。不造成疼痛与艰苦,只是封住行动的技巧──
再次回过头,就看到poh也被冻成雪白。亚丝娜看著索尔缇莉娜的脸,然后对她点了点头。
「谢谢你,莉娜小姐……我不要紧了。」
女性卫士长的手静静离开后,亚丝娜就踩著覆盖地面的冰霜,拚命往桐人身边赶去。除了背后的索尔缇莉娜之外,另一名从人界军中跑出来的少女卫士罗妮耶也追了上来。
左手握住断剑的桐人,依然趴著倒在地上。但亚丝娜已经知道。
现在这个瞬间,桐人的心正要苏醒过来。触碰他的手并抱紧他,然后呼唤他名字的话,他一定会回来。一定、一定会的。
仅仅十几公尺的距离,就像天涯海角那么远。短暂的十几秒,宛如永远那么漫长。但是,每当拚命动著疲惫不堪的双脚,心爱的人身影就一点、一点地变大。看啊,还差一点点,手就能碰到──
亚丝娜全力伸出去的右手,正要碰到怀念黑发的那个剎那。
传出了刺激鼓膜的尖锐破碎声。
立刻把脸往右边转去的亚丝娜看见的是……
把白霜与冰藤蔓撕碎,猛力往前踏出一步的死神身影。
黑色斗篷的下襬像恶魔翅膀般飘动,接著poh便用破锣般的声音大叫:
「我等好久了……!来,让我们跳舞吧…………桐人!」
就亚丝娜所知,即使经过sao时期也是第一次叫出这个名字的poh,一边举起右手的杀友菜刀,一边像只怪鸟一样跳了起来。
缠绕著红黑色死亡气息,厚到令人害怕的刀刃从天而降。瞄准的不是桐人,而是亚丝娜等人。
「糟糕……!」
迅速来到前面的索尔缇莉娜,把全是伤痕的长剑举到头上,准备迎接死神的这一击。
但是,巨大化到将近原本三倍的魔刀,刀刃根本不用互碰,光靠缠绕在上面的气息就把索尔缇莉娜的剑粉碎成两半。
卫士长因为冲击而往后倒。亚丝娜与罗妮耶死命从背后支撑著她。
致命的斩击迫近在地面缩成一团的三个人──
锵────!
剧烈的冲击声出现,亚丝娜等人跌坐到地上。
但是菜刀的刀刃没有击中她们。像是在空中与透明障壁猛烈撞击般震动著。就跟刚才从红骑士手中保护了亚丝娜的现象一样。
亚丝娜这次真的感觉到了。被温暖、可靠、怀念的两条臂膀守护著的感觉。
障壁的前方,可以看见某种发出细微光芒的物体。金色光粒在空中描绘出来的那个是,五根手指头完全摊开的──右手。
可以听见「嚓哩」的细微声音。
亚丝娜像被吸引过去般看向左边。
面朝下躺在地上的桐人,用左手把从中折断的白剑插在地面上。
然后以它为支撑,瘦削的身体慢慢、慢慢地爬了起来。
黑色上衣没有内容物的右袖随风飘扬。不对,不是这样。它逐渐膨胀起来,朝著前方──支撑住障壁的虚幻右手靠近。
袖口与虚幻的右手接触的瞬间。
黄金光辉炸裂,将障壁后方卷动的红黑色气息冲散。障壁直接猛烈撞击poh的身体,让他整个人被弹到后面。
光芒变淡时,亚丝娜眼里看见的是完全取回实体的右手。视线随著还有些纤细的手臂往上移,通过肩膀后──亚丝娜就看见了。
随著微风摇曳的稍长浏海。露除平稳笑容的嘴唇。以及在同样高度回望著她的两颗黑色眼睛。
嘴唇动了起来,那个声音呼唤了女孩的名字:
「我回来了,亚丝娜。」
泪水不断从双眼落下,无法抑制喉咙里面泄漏出又细又尖锐的呜咽。亚丝娜在胸前紧握双手,拚命将满溢出的心情化为声音。
「…………欢迎回来,桐人。」
接著索尔缇莉娜与罗妮耶也同时呼唤:
「桐人……」「桐人学长。」
也微笑著对两人深深点头后,桐人便把视线移回正面。侧脸上又出现严肃的表情。
被弹飞十公尺以上的poh,正再次以像是感觉不到重力般的动作缓缓站起来。
开始全面自相残杀的中国与韩国玩家虽然已经全部被冰藤蔓缠住并且冻结,所以应该不会出现新的空间资源才对,但上空的黑云仍像生物般卷动,而poh的菜刀则持续吸收著它们。看来不破坏那把魔刀,就无法阻止这名死神。
比poh晚一些站起身的桐人,一瞬间脚步踉跄,但立刻就稳住了。亚丝娜拚命抑制想冲过去支撑他身体的冲动。因为她自己也没有能够好好走路的力量了,随便闯过去只会碍手碍脚罢了。现在要相信桐人。只要专心相信他,应该就能成为力量。
桐人举起再生的右手,掉落在远处的漆黑长剑就自己离鞘,无声地浮起并来到他的掌中。
虽然形状和过去的爱剑「阐释者」形状不同,左手上的白剑也从中折断,但拿著黑白双剑的模样,正是从相遇那天起就守护、引导亚丝娜,并且给予她力量战斗的「黑衣剑士」。
左手上的白剑持续放射出钻石星尘般的光芒与森森寒气。虽然现在应该也维持著瞬间冻结两万名以上玩家的超绝技巧,但桐人平静的侧脸却丝毫没有这种感觉。简直就像有人靠在他身边赋予他力量一样。
poh兜帽深处发出红光的双眸紧盯垂著两把剑,缓缓走过来的桐人。像是要表示欢迎般摊开双手,露出胸口的大洞开口说:
「……终于醒过来了吗?有多久没像这样看著你的脸说话了呢……」
死神宛如生锈金属互相摩擦的声音,让桐人以彷佛艾恩葛朗特时代那种飘然中带著冷冽的声音回应:
「谁知道,我忘了。但可以确定的是,这已经是最后了。」
poh吹了一声口哨。
「不错喔……你真是太棒了,桐人。来吧,让我们继续……在艾恩葛朗特被中断的那场秀吧。」
光靠一只右手,就轻松举起胀大三倍以上,已经像是开山刀一样的杀友菜刀。上空的黑云卷动得更加激烈,厚厚的铁块上爬著红黑色闪电。
对峙的桐人也笔直地举起黑色长剑。
但是,剑在到达顶点的瞬间,瘦削的身体像是无法承受武器的重量般再次晃动了一下。
亚丝娜已经理解,这个underworld不只是the seed规格的vrmmo世界而已。所有物体全是「泛用视觉化记忆」──也就等于是记忆本身,而且可以藉由印象加以干涉。
据整合骑士爱丽丝所说,桐人在这个时间遭到加速的世界里,已经有将近半年的时间处于心神丧失状态。虽然不清楚这段期间是不是有记忆,但他应该理解自己一直沉睡著才对。恐怕是「自己衰弱了」这样的印象让桐人的肉体实际上弱化了吧。
不对,或许不只是这样。
rath的比嘉健是这么说明桐人的主体──self-image被破坏的理由。
──桐人他似乎有好几名协力者,也就是说他应该有伙伴。在和教会的战争当中,他的伙伴几乎全都死亡,结果就是成功打开联络我们的线路时,就产生强烈的自责感。换句话说,也就是自己攻击自己的摇光。刚好这个时候,那群全身黑的家伙又切断电源缆线,因为短路而发生的过电流让stl的输出瞬间上升。结果桐人小弟他自我破坏的冲动变成现实……让他的「自我」非活性化。
虽然不是立刻就能理解的内容,但总之就是桐人在这个世界失去了重要的人。因为太过于悲伤,让他的心灵坏掉了。亚丝娜已经知道那个人的名字。与爱丽丝、罗妮耶、索尔缇莉娜在帐篷里聊到天亮的那一夜,曾数次听过那个名字。也就是上级修剑士尤吉欧。
桐人虽然不知道因为什么奇迹而取回自己的心,但是依然无法接受与尤吉欧的别离。无法痊愈的悲伤,在心灵……以及肉体上留下了阴影。
──桐人。
亚丝娜一边凝视著架起黑剑的站姿,一边在心里呼唤著。
──现在的我……无法想像你究竟经历了如何辛苦、悲伤的事情。但只有这一点是我能确信的。
──你重要的朋友,现在也还活在你心中。就像有纪还活在我心里一样。这些回忆一定会给你力量。给你再次拿起剑来战斗的力量。
亚丝娜的思念像是变成声音传达了出去一样──
桐人右手依然举著黑剑,左手则是举起折断的白剑来贴在自己胸口。
可能是认为这个动作是空档吧,poh开始有所行动。
高挑的身体轻轻往前倾,就像在充满瓦砾的地面上滑行一样,瞬间跑过十公尺的距离。以像是感觉不到重量般的流畅动作,挥落厚厚的巨大开山刀。
第二十二章 决战
西元二〇二六年七月七日/人界历三八〇年十一月七日
1
「damn!」
o turtle袭击小队里,负责情报战的队员克里达,一边死盯著操纵台正面的大型萤幕一边发出简短的骂声。
最多时到达三万的红点聚合体,正从中心往外侧急速地消灭。
这也就是说,藉由瓦沙克的密技投入到underworld的中国以及韩国vrmmo玩家们,都被某种手段歼灭而自动登出了。
红色圆环的中心部分,以蓝色显示的人界军以及白色的日本人部队合起来还残存了一千名左右。这是没办法无视的庞大数量,而且如果这千人还拥有击破三万中韩联合军的力量,那就更危险了。
「……瓦沙克那个笨蛋在搞什么……」
克里达一边咂著舌头,一边凝视著萤幕的一点。
距离日本人部队相当近的地方,唯一留著一个发出强烈光芒的红点。那是从隔壁的stl室里,转移自身帐号潜行到里面的瓦沙克。明明就在敌人旁边,但是不要说战斗了,甚至没有移动的样子。
是变成俘虏之类的而无法动弹了吗?还是说,他还拥有独自解决数千名敌军的秘策呢──
克里达压抑住立刻冲到stl室,把瓦沙克打醒并且抓住他衣领拚命摇晃的冲动。
在对于underworld的管理者权限被锁住的现状中,也没办法重置帐号。也就是说,强行让瓦沙克登出时,他就再也不能使用现在这个帐号了。目前能办得到的,就只有分离于the seed program之外的时间加速倍率的操作了,但要进行这种操作必须非常慎重地看准时机。
用力深呼吸了一下后,克里达就调降了萤幕上地图的倍率。
underworld的南方深处,可以看到现在依然以高速移动中的红点。那正是袭击小队的队长,加百列?米勒。
现在应该思考的是,人界军有多少机率可以追上已经捕获爱丽丝,或者正在追赶她当中的米勒队长。
从美国、中国、韩国送入大量玩家的结果,让人界军的南进受到相当大的阻碍。目前米勒队长在内部的距离已经领先了数百英里。如果是喷射战斗机的话,这就是一眨眼就能到达的距离,但underworld实在不太可能有那种东西。最多也只存在有翼生物的个体吧。
──不可能追得上。
克里达经过三秒漫长思考后做出这个决定。
他看了一下左手腕上的手表。现在是七月七日的上午九点四十分。
距离自卫队的突击队预定从护卫舰冲进来的下午六点还有八小时二十分。米勒队长留下来的指示,是剩下八小时──也就是上午十点时重新开始加速,但从外部投入的部队已经全灭的现在,维持等倍的时间也没有意义了。
这样的话,现在就应该再次把underworld的时间加速一千倍,争取米勒队长捕获爱丽丝的时间才对吧。
「没办法了……瓦沙克,在那里再支持一下啊。」
对主战场上目前仍一动也不动的红点这么搭话完,克里达就为了操纵人工摇光加速倍率而把右手朝著控制杆伸去。
抬头看著主萤幕上与控制杆连动的倍率显示器时,视线忽然停在旁边的刻度上。
现在显示器的指针是在最下方的x1的地方。从该处开始每x100刻度便有所区隔,接著到x1000时便画了条红线加以区分。
实际上刻度还继续往上,在x1200处再次分隔开来。看来这就是活生生的人类使用stl潜行时的安全界线了。
但倍率显示器还能继续往上升,最后在x5000的地方才停下来。没有人类潜行──也就是世界的居民全都是人工摇光的话,内部时间可以加速到这个地步。
时间加速倍率是操作操纵台上的物理控制杆,然后按下旁边附有开合护套的按钮来决定。克里达小心翼翼地不去碰到按钮,然后缓缓把像是船舶与飞机的油门控制杆那样的横握式控制杆缓缓往上推。
萤幕上的显示器流畅地上升,旁边的数位数字急促跳动。
到了x1000时,就忽然产生抵抗感。
用力推之后控制杆便继续移动,到了x1200时再次停止。接下来无论再怎么用力都没有移动的迹象了。
「唔…………」
这种情况刺激了克里达的好奇心,让他开始观察金属制的大型控制杆。
结果马上发现决定按钮旁边有一处发出银色光辉的钥匙孔。
「原来如此。」
他一边用一根手指搔著平头一边咧嘴笑了起来。
安全上限是一千两百倍的话,实际的危险领域应该还要再上面一点才对。为了预防内部时间到了最后关头的情况,先试著解除安全装置似乎也是不错的选择。
连同椅子整个转过去的克里达,对著刚回到主控室的其他队员啪叽一声弹了一下手指。
「你们里面有没有开锁达人啊?」
***
──实在太柔软……也太香了……
无疑是这几个月来,最为香甜的睡眠了。因此比嘉健到最后都抵抗著在耳边拚命要叫醒自己的某道声音。
「……喂,比嘉!听我说啊!快点睁开眼睛!」
──不过这也太拚命了吧。简直就像我快要死了一样。
──怎么说也太夸张了一点。又不是被刺中,还是被枪打中……了……
「────呜哇!」
意识清醒的瞬间记忆也同时复苏,比嘉一边发出悲鸣一边睁开双眼。
结果在他眼前的是,黑框眼镜正在发光的三十多岁男性脸庞。
「呜喔哇!」
比嘉再次大叫。
虽然反射性想往后飞退,但是身体却不听使唤。相对地,右肩出现剧痛,让比嘉第三次发出怪声。
──对了。
我在光纤导管里被那个男人用枪打中了。
虽然流了很多血却不管它,以操作stl为优先。虽然把三个女孩子的摇光输出直接连结到桐谷小弟的stl却还是无法让他觉醒……之后好像又发生了什么事……
「……桐……桐人小弟他……」
比嘉一边远离眼镜男从至近距离看著自己的脸一边这么询问。
回答他的是一道带有清爽感的女性声音。
「桐谷小弟摇光的活性已经完全恢复了。甚至还过于好动了呢。」
「这……这样啊……」
比嘉混杂著叹气这么呢喃著。
self-image从那种状态中回复,只能说是奇迹了。而自己在经过那样的出血量后还能活著,也是货真价实的奇迹──
他一边这么想,一边再次确认自己身处的状态。
目前正躺在副控室的地板上。上半身赤裸,右肩上缠著绷带。左臂上有输血用的导管。
而眼镜男也就是菊冈诚二郎在自己身体左侧。右侧可以看到脱下白袍的神代凛子博士直接坐在地板上。导管前方是拥有护士资格的安岐夏树二等陆曹正在交换血袋。一定是她帮忙处理了自己的伤势。
比嘉把视线移回来后,至今为止一直保持沉默的菊冈才深深叹了口气并说:
「真是的……说过多少遍别乱来了……──不对,没有发现技术人员里面有间谍应该是我的责任…………」
菊冈的浏海显得凌乱,眼镜镜片上也留有汗水滴落的痕迹。仔细一看才发现凛子也浑身大汗,看来是他们两人帮比嘉急救。这样的话,半梦半醒间那种舒服的感触
,就是那个时候……
────嗯?
是哪个人进行人工呼吸,哪个人进行心脏按摩呢?
比嘉忍不住想这么问,但紧要关头还是闭上嘴巴。世界上还是有那种不应该追究的事实。
相对地,他提出比这件事重要好几倍的问题。
「underworld……爱丽丝她怎么了?」
结果菊冈一边轻碰比嘉的左肩并回答:
「从美国、中国、韩国连线的玩家们全都登出了──而且,中韩的玩家合起来将近三万人,但是也全部都离开了……」
「咦……中国和韩国也来了吗!而且不是援军……而是敌人?」
忍不住想跳起来,结果就因为从右肩贯穿脑门的剧痛而呻吟。安岐二曹立刻发出斥责声。
「不能太乱来!子弹虽然贯穿过去,但刚才好不容易才止血的。」
「知……知道了……」
比嘉放松身体后,凛子就告诉他状况。
「──关于中国和韩国,似乎是使用sns,巧妙地煽动线上游戏玩家的不满与对立后把他们诱导到游戏里。」
「是这样……啊……」
比嘉轻轻叹息。之所以会参加这个alicization计画,是存在……为了服兵役中在伊拉克遭遇炸弹恐怖攻击而死的韩国人朋友这样的动机。但虽说是袭击者干的好事,还是出现让日韩游戏玩家的对立感情更为恶化这种非出于本意的情况。
无意识中摇了摇头,再次因为疼痛而绷起脸后,比嘉就又提出新的问题:
「中韩两国来了多少人?」
「最多似乎到达三万人。从日本过来援助的两千名玩家几乎全灭了。」
菊冈一瞬间闭起眼睛,然后继续说道:
「那个时间点,中韩玩家都还残留著两万人以上,幸好这时桐人觉醒,一瞬间就把他们给……」
「咦,你说什么?」
比嘉忍不住打断指挥官的话。
「桐人一个人……而且是一瞬间就把多达两万人的大军无力化了?不可能吧,underworld里没有武器以及指令能进行如此大规模且高威力的攻击。应该……是这样啦……」
说到这里时,比嘉才终于清晰地想起在光纤导管被柳井击中前后的对话。
须乡伸之的前部下柳井,除了是袭击者们的间谍之外,同时也深深为名为「亚多米尼史特蕾达」的人工摇光著迷。到底是什么样的经历,让事态发展成这个样子呢?
而且,和桐谷和人的stl接触的「第四个人」──main visualizer内异常的摇光。虽然那个,不对,应该说他或她成为和人复活的关键,不过实在没想到不具有主体的一般物体,虽然只是拟似,却能发挥出人类意识的机能。
「……那个……菊老大…………」
比嘉感受著大量失血之外带来的寒气,对指挥官呢喃道。
「我们……说不定……创造出很恐怖的……」
就在这个时候──
由埋藏在副控室的扩音器里发出的警报声响彻整个房间。
那正是比嘉所设定的,通知时间加速倍率产生变动的声音。
***
灰色的云以极快的速度流过我和亚丝娜周围。头上血一般的天空,以及眼睛下方漆黑的荒野不断往前延伸。
人界虽然宽广,但是能够使用空中飞行术的,就只有最高司祭大人而已──整合骑士爱丽丝曾经这么说过。而那名最高司祭亚多米尼史特蕾达,以及与她「成对」的贤者卡迪娜尔都已经离开underworld,所以根本没有办法得知飞行术的术式究竟为何。所以我能像这样在黑暗领域的空中飞行完全不是术式的效果,而是藉由想像力来直接操作事象……也就是整合骑士们所说的「心念」的力量。
自从离开卢利特村后,卡迪娜尔的使魔夏洛特就一直守护著我,这时耳朵深处又响起那只大蜘蛛说过的话。
──所有的法术都只不过是道具,用来引导、调整「心念」??也就是你所说的意念。在这个时刻,你不需要任何咒语或媒介。
──来,擦乾眼泪,站起来吧。然后感受花朵们的祈祷。
──感受这个世界的真理。
与亚多米尼史特蕾达在公理教会中央圣堂最上层战斗,接著陷入自闭状态之后,到几十分钟前恢复正常的这段期间,我似乎和这个世界的「真理」有了极为深厚的联系。
可以明确地感觉到飘荡在周围空间的神圣力,而且不需要术式就能很容易地把它们转变成素因。刚才恢复克莱因和莉兹贝特他们的天命时虽然咏唱了术式,但应该光靠想像就能达到同样的效果了吧。
现在除了用风速包裹我和亚丝娜的身体来消除空气摩擦之外,也像喷射引擎一样不断在后方引爆风素来飞行。虽然比飞龙的速度快了好几倍,但至少也要五分钟左右才能追上搭乘雨缘在遥远南方飞行的爱丽丝。
有太多的话、道歉以及感谢想利用这段时间对亚丝娜说。但我再怎么努力,都无法直视携手飞翔在我右侧的亚丝娜。
理由是──
觉醒之后,全能感随著全身血液变成光一般变淡之后,最近的记忆迅速地经过整理并且在脑袋里鲜明化的缘故。
问题是,昨天深夜的光景。
横躺著被放在帐篷中央的我周围,亚丝娜、爱丽丝、罗妮耶与索尔缇莉娜学姊坐成一圈,所有人说著关于我的回忆……正确来说是轮番暴露我种种恶行的一幕,除了活地狱之外还有什么词可以形容呢?
──桐人学长经常偷跑出学院买一大堆跳鹿亭的蜂蜜派或者向日葵屋的树果饼乾,然后分给我跟缇洁喔。
──话说回来,我毕业的时候,那家伙送给我应该只开在西国的赛菲利雅花。他说是花了一整年的时间让花发芽。
罗妮耶与索尔缇莉娜发表这样的轶事之后……
──在攀爬中央圣堂外墙时,桐人从口袋里拿出包子来分给我一半喔。因为他忽然就用热素加热,差点就把包子给烧焦了。
──初次见面时,他就给我涂了奶油的黑面包。还有就是蓝莓塔、超巨大瑞士卷之类的,我们真的一起吃过许多食物呢……
结果爱丽丝与亚丝娜不知道为什么也用食物相关情节与她们对抗。之后就是永无止尽的我做了什么说了什么的发表大会…………
「呜……」
一边高速飞行,我一边就忍不住双手抱头叫了出来。
「哇呀────!」
这个瞬间我集中的意识产生波动,风素的生成与解放就停了下来。强烈的风阻立刻击打全身,让我陷入呈圆锥状坠落的状况当中。
呢喃著「糟糕」的我先让长大衣下襬变换成巨大翅膀的形状来恢复稳定。但根本没有放心的时间……
「……哇啊啊啊啊啊!」
亚丝娜从上空随著悲鸣掉落下来,所以我便极力摊开双臂一把将她接住。
千钧一发之际成功接住了她后,就在至近距离与她瞪大的栗色眼睛四眼相对。要道歉的话只有现在了。
「亚丝娜,不是那样的!」
──虽然这不是谢罪而是藉口,但已经无法回头了。
「我和莉娜学姊、爱丽丝以及罗妮耶真的没什么!我向史提西亚神发誓,真~~~~的什么都没有喔!」
听见我拚命辩解后,亚丝娜脸上──
绽放出温暖的微笑。以纤细的双手夹住我的脸颊,以有点傻眼又有点怀念的声音说:
「……桐人,你真的一点都没变呢。说是在这里努
力了两年,还以为……会稍微变得成熟一点…………」
突然间,从亚丝娜的双眼流下透明的泪滴。她的嘴唇微微震动,然后挤出沙哑的声音。
「太好了……是桐人……一点都没变……是我的桐人……」
这些话直达我内心深处,感觉有某种热腾腾的物体涌了上来,但我拚命在喉头把它挡住并回答:
「……我就是我。怎么可能会变呢。」
「因为……你就像是神明一样啊。一瞬间就冻结住那样的大军……而且一次就让两百人完全回复……再加上,还能在空中飞行……」
听见她这么说,我也只能露出苦笑。
「只是对这个世界的结构比较熟悉而已。飞行的话,亚丝娜习惯之后一定马上能办得到喔。」
「……办不到也没关系。」
「咦?」
「想像这样让你抱著我飞。」
亚丝娜以笑中带泪的表情这么说完,就把双臂绕到我背后紧紧抱住我。我也用力回抱她,并再次开口说:
「真的……很谢谢你,亚丝娜。即使自己浑身是伤,也要保护underworld的人民……那一定很痛吧……」
两年前,我在尽头山脉被队长哥布林砍中时,就首次了解这个世界里疼痛的真实度了。只是左肩的肉稍微被刨开的伤势,就足以令我痛到差点站不起来。
但是亚丝娜却正面与poh带来的大军战斗,即使全身都是令人惨不忍睹的伤口也还是撑到最后。没有亚丝娜的奋斗,缇洁与罗妮耶等人界军一定早就全灭了吧。
「不……那不只是我的功劳。」
听见我这么说的亚丝娜,静静地动著互贴在一起的脸颊。
「小诗诗、莉法、莉兹、西莉卡、克莱因先生、艾基尔先生……还有沉睡骑士与alo的众人也都相当努力。整合骑士连利先生、人界军的卫士先生们、索尔缇莉娜小姐、罗妮耶小姐、缇洁小姐也……」
说到这里,亚丝娜才像发现什么般绷紧身体。
我在听她继续说下去前,就察觉到她出现这种反应的理由了。
「……对了,桐人!骑士长先生……贝尔库利先生独自去追敌人的皇帝……」
「…………」
我先默默点点头,接著缓缓摇了摇头。
这是因为我已经察觉,到最后都没有机会直接与其交谈的最古老整合骑士,贝尔库利?辛赛西斯?汪的巨大剑气早已不存在于地上的缘故。
和他在这场战争开始之前,只曾经以想像力之刃──「心念之太刀」互相交过一次手。在慢慢苏醒的记忆当中,感觉贝尔库利在那个时候就已经预感自己会死亡了。
他选择了守护爱丽丝的战役,作为自己长达三百年人生的终点。
了解我动作的意思,亚丝娜的双臂就更加用力,并发出细微的啜泣。但立刻就压抑住呜咽,对著我问道:
「……爱丽丝小姐她……平安无事吗……?」
「嗯,还没被抓住。马上就要到达黑暗领域南方的尽头……第三个系统操纵台了。但是,有一股巨大的气正在追赶爱丽丝……」
「这样啊……那么为了贝尔库利先生,我们一定得保护爱丽丝才行。」
亚丝娜静静离开的脸庞虽然被泪水濡湿,但却充满坚定的决心。我也慢慢对她回点了一下头。这时亚丝娜的眼里出现些许犹豫。
「但是,现在……暂时,再当一阵子只属于我的桐人吧。」
随著呢喃靠近的嘴唇,贴上了我的嘴唇。
异世界的红色天空底下,黑色翅膀一边缓缓拍动,我和亚丝娜一边交换了一个长长的吻。
这个瞬间,我终于想起为什么两年半前我会在这个世界醒过来的原因。
现实世界的六月最后一个星期一。
送亚丝娜回家的路上,我被「死枪事件」的第三名主犯,也就是红色公会「微笑棺木」的干部,强尼?布莱克袭击了。记忆在被对方用枪型高压注射器注射肌肉松弛药剂的画面就为之中断。我应该是陷入呼吸停止状态,脑部受到某种伤害,为了治疗我才会使用stl与underworld吧。
不知道是什么样的因果,混在袭击o turtle那群人里的微笑棺木首领poh,现在也变成基家斯西达小型化般的树固定在黑暗领域的地面上了。再次开始时间加速的话,在从外部强制切断连线之前,虽然不知道他会度过几天甚至是几个星期眼不能见、耳不能闻的状态,但应该会对他的精神造成不少伤害才对。说不定就跟这半年来的我一样。虽然觉得很残酷,但却不认为做得太过火了。
因为那个男人,想要杀害亚丝娜……以及我所重视的人们。
经过存在几乎要融合在一起,而且令人晕眩的几秒钟,我和亚丝娜的嘴唇才分开。
「让人想起那个时候……」
亚丝娜说到这里,忽然就闭起嘴巴。我立刻就了解她出现这种反应的理由。
她应该是想起死亡游戏sao被完全攻略之后,以崩坏的浮游城作为背景,我们两个人在夕阳底下的那个吻吧。没错,那正是离别的吻。
我露出微笑,像是要扫除她的不安般坚定地说:
「那我们走吧。打倒皇帝贝库达,救出爱丽丝,大家一起回到现实世界……」
在我把话说完之前。
脑袋里就直接响起一道迫切的声音。
「桐人!桐谷小弟!听得见吗?桐人!」
这低沉沙哑的声音是──
「咦……你是菊冈先生?没有系统操纵台是怎么……」
「没有时间说明这件事了!事情不好了!时间加速倍率……那些家伙把的限制给……」
***
布里克涨红长满胡子的脸,把两根细铁丝插进钥匙孔里挖著,而克里达则是带著些许不安看著他。
虽然随著「开锁就交给我」的威风发言自告奋勇,但只能说不愧是时间加速的安全机关,和一般的喇叭锁果然不同。布里克指尖的动作越来越粗暴,不停丢出来的咒骂声,音量也逐渐上升。
站在布里克身后的汉斯,一边看著左手腕的数位手表一边很高兴地说:
「好的,经过三分钟喽~再过两分钟就输五十美金哟~」
「少啰嗦,给我闭嘴!有两分钟的话……够我把它打开,然后去夏威夷游个一圈再……回来了……」
当细电线在钥匙孔里转动的声音已经不像开锁而是破坏行为时,克里达就准备插嘴说「还是算了」。但两人一旦开始打赌,在分出胜负之前就没人能阻止了。
「好了,还有一分钟~差不多该把钱包准备好喽~」
「holly shit!」
布里克忽然随著叫唤声站起来,把截断的铁丝丢到地板上。
克里达才刚放心地想著「终于放弃了吗」……
胡子脸涨成红黑色的战斗员,默默地从腰间的枪套里拔出巨大的手枪,然后把枪口对准钥匙孔。
「喂喂,等…………」
轰然巨响。接著又是一枪。
在除了他以外的所有人茫然注视下,布里克把手枪放回枪套里,先是看著汉斯,然后看向克里达耸了耸肩。
「打开啦。」
克里达在张大嘴巴的情况下,望著控制面板上出现的直径两英吋左右的大洞。
黑暗的深处爆出两三次火花,下一刻,在倾斜状态下停住的控制杆缓缓地开始倾斜。动了五英吋左右就随著「喀咚」的细微声音停住了。确认萤幕后,发现大大地显示著比原本克里达想设定的一千两百倍多了
一点──当然不可能是这样,显示的是上限的x5000。
「……五……五千…………」
当克里达反射性在脑袋里计算现实世界的一秒钟在underworld是几分钟时──再次传出钝重的金属声。
应该在界限值停住的控制杆,又继续往底下倾斜。
「不……不会吧…………」
如此呢喃的克里达眼前,萤幕上的数位数字超过5000──甚至超过了10000……
──不对,还不要紧。只要不触碰开始实行的按钮,倍率就不会实际产生变动。还可以静静地把控制杆移回来,让一切就像没发生过一样。
「喂……别碰啊!谁都不准碰喔!」
克里达以沙哑的声音这么叫唤,以手势要汉斯与布里克远离操纵台。
接著蹑手蹑脚地靠近控制杆,静静地把右手伸出去。
砰。
在克里达的手碰到控制杆之前,传出了这道细微的爆炸声。
眼前红色实行按钮的透明护套整个被轰飞了。
设置在主控室正面整片墙壁上的巨大萤幕变成鲜红色,从扩音器里传出刺耳的警铃。萤幕随即显示剩下十五分钟的倒数,并且开始以目不暇给的速度减少。
***
听见时间加速机能再次被操作的警报声,比嘉瞬间忍不住想要起身,但脸随即因为剧痛而扭曲。
「比嘉!我说过不能乱来……」
神代博士跑过来,把手贴在比嘉背后,下一个瞬间──
副控室的主萤幕一口气变成红色。
「怎……怎么了?」
这么大叫的是菊冈。藉著凛子的手撑起上半身的比嘉,从冲到操纵台前的指挥官身后拚命定眼凝神。
极粗黑体字所表示的,是设置在时间加速机能上多达三段的限制全都被解除,整个underworld经过十五分钟倒数之后就要进入界限加速阶段的讯息。
「什………………」
代替说不出话来只能喘息的比嘉,神代博士发出锐利的质问:
「界限加速是怎么回事?的倍率上限不是一千两百倍吗?」
「……那是现实世界的人类潜行到里面时的界限……只有人工摇光的话,五千倍才是上限……」
比嘉几乎是自动地这么回答完,博士修长的眼睛便瞪大了。
「五千!这也就是说……这边的一秒,内部大约是八十分……十八秒就是一整天了吗!」
虽然是令人佩服的心算能力,但比嘉和菊冈还是面面相觑并以生硬的动作摇了摇头。
「咦……哪里不对?」
「一千两百倍是考虑到现实世界人类的『灵魂的寿命』所决定的安全上限……五千倍是从外部可以观察underworld的上限……两者都不是硬体面的界限……」
比嘉拚命把话从乾渴到快要烧起来般的喉咙里挤出来。神代博士支撑他背后的手震动了一下。
「这……这样的话……硬体面的上限……究竟是……」
「正如你所知,underworld是由光子所建构并且演算。其传输速度,理论上在main visualizer内部是无限……也就是说,界限是搭载在下级伺服器的系统结构所规定……」
「好了,快点说!到底是几倍!」
比嘉把视线从萤幕移到凛子脸上,然后开口说:
「界限加速阶段……fal倍率是略微超过五百万倍。六本木分部那两台由卫星线路的stl无法对应这样的速度,应该会自动断线……但对于在o turtle内部使用stl的桐谷小弟与明日奈小姐来说……」
现实世界的一分钟──就等于underworld的十年。
应该是瞬间完成这样的心算了吧,凛子瞪大到极限的双眼,看起来像是产生轻微的痉挛一样。
「怎……怎么会这样……得快点……快点把明日奈小姐与桐谷小弟从stl里救出来!」
博士正准备起身,就换成比嘉按住她的手臂。
「不行呀,凛子小姐!已经进入初期加速阶段,硬是把人从机器里拖出来的话,摇光会有所缺损的!」
「那就快点开始断线的处置!」
「你觉得我刚才为什么要特地爬下光纤导管!只有从主控室才能进行stl的操纵啊!」
比嘉也用拔高的声音这么大叫完后,就看著操控台前的指挥官。
菊冈似乎也已经察觉比嘉想说什么了。
「……菊老大。我再到下面去一次。」
听见这句话的瞬间,安岐二曹就以担心的表情想开口说些什么,但立刻又闭上嘴巴。然后只是走过来呢喃了一句「我把导管拔掉了」。
指挥官也以苦涩的表情点头并且说:
「知道了。我也去吧。我自认还有背著你爬下梯子的体力。」
「万……万万不可,二佐!」
这么大叫的,是担任护卫小队队长的中西一尉。脸色大变的他,用力踏著靴子来到前面。
「太危险了,这个任务就由我……」
「不,还得让你们负起防卫楼梯的任务。因为还得再次打开隔板……而且无法使用一卫门,二卫门又没办法动。」
这句话让所有人瞄了一眼副控室的左边角落。
由大衣架般固定框架所支撑的人型剪影并不是真正的人类。而是比嘉作为alicization计画的一部分所研究、开发的人型机械身躯,electroactive muscle operative mae二号机,通称「二卫门」。与在之前的隔板开启作战里被用来当成诱饵并且遭到破坏的一号机相比,外表之所以苗条许多,是因为这架二卫门原本就是开发成lightcube搭载型。
当然现在头部的插口没有任何东西,在这种状态下就算打开电源它也不会动。也就是说,没办法像一卫门那样成为自行走动的盾牌。
把视线从没有灵魂的机器人上拉回来的菊冈,以前所未见的严肃表情对中西下达指示,不对,应该说是命令。
「以危险的程度来说,应该是和敌人交战的你们比较高才对。但还是得让你们去执行。」
听见指挥官的话,中西便收下颚并简短地行了个礼。
「了解了!」
比嘉一边听著自卫官们的对话,一边畏畏缩缩地举起右手。虽然还是感到疼痛,但指尖确实能够活动。
表示在萤幕上的,距离进入界限加速阶段的倒数还剩下十分钟左右。
但是无论再怎么计算,现在再次打开隔板,爬下那长长的梯子,从连接器进行断线操作都需要三十分钟。
这二十分钟的差距,underworld经过的时间──已经是两百年。
那是远超过人类灵魂一百五十年寿命的岁月。
而且在那之前,现实世界的人……实在不太可能承受在underworld内部度过这种等同于无限的岁月……
underworld内部…………
「对……对喔!」
比嘉这么大叫,然后对著菊冈挥舞著刚拔下输血用导管的左手。
「菊……菊老大!刚才操作stl的时候,我已经确保了与桐人小弟的通讯频道!请用c12号线路呼叫他!」
「但是……该说些什么……」
「要他从内部脱离啊!在十分钟内到达系统操纵台,不然就是hp归零,stl就会自动开始断线处理了!但是,进入界限阶段后操纵台就会失去机能,要是死掉就
更糟糕了!将会在阻断所有感觉的状态下度过两百年……只有这一点要特别警告他!」
***
「你…………」
你说两百年?
我在紧要关头把快要冲出口的话吞了回去。
眼前的亚丝娜这时候露出了诧异的表情。因为她听不见菊冈的声音。
「听好了桐人,还有十分钟!这段时间里到达操纵台,然后自行登出!如果实在办不到,还有主动让hp归零这个方法……但这是充满不确定的要素而且相当危险,理由是……」
因为可能得在拟似死亡的状态下度过两百年的时间。
了解这一点的我,随即打断菊冈的话直接问道:
「我知道了,我会想办法从操纵台登出!当然也会把爱丽丝带出去,你们就先做好准备吧!」
「……拜托了。不过,这个时候,跟带出爱丽丝相比,还是以你们两个人的登出为优先。听好了,就算登出后可以消除记忆,两百年这样的时间还是远超过人类的灵魂寿命!可以正常回复意识的可能性……趋近于零……」
听见菊冈带著苦涩情感的声音──
我只是静静地回应:
「别担心。我们一定会回去的。还有,菊冈先生。半年前……不对,很抱歉昨天晚上对你说了那么过分的话。」
「没有啦……我们原本就应该被责难。为了在这边挨你的揍,我会先准备好ok绷……比嘉似乎准备好了,我也差不多该走了。」
「嗯。那么十分钟后见了,菊冈先生。」
接著通讯便被切断。
我让大衣下襬不停拍打好在空中浮游著,并且一直凝视著怀里的亚丝娜。
「……桐人,菊冈先生跟你联络了吗?有什么……严重的事情吗?」
我缓缓摇摇头,然后回答:
「没有……十分钟后将再次开始加速,他要我们尽快赶回去。」
亚丝娜眨了眨眼睛,轻轻微笑并点了点头。
「说得也是,一直耗在这里,对爱丽丝小姐也不好意思。来,我们快点去救她吧!」
「嗯。我要继续飞了。」
我紧抱住亚丝娜,再次大量生成风素。立刻有绿光涌起,包裹住我们两个人。
捕捉到一直往南方天空前进的爱丽丝,以及追著她的巨大异质气息──我便往前飞去。
2
要被追上了。
在雨缘的鞍上往后看的爱丽丝轻咬住嘴唇。
飘浮在天空的不祥黑点,确实比五分钟前还要大。并不是敌人的速度加快,而是雨缘与泷刳的力量终于逐渐耗竭了。
因为它们完全没有休息就持续飞行,所以这也是理所当然──或许应该说,能拚到这种地步已经是奇迹了。不到半天的时间,就移动了从央都圣托利亚到尽头山脉,也就是数倍于人界半径的距离。两头龙明显是猛烈地消耗天命来硬撑著持续飞行。
但是,这样的话为什么那个追踪者不会筋疲力竭呢?
以利用晶素的远视术确认,发现他是搭乘在与飞龙迥异的奇怪生物背上。那只能用长著翅膀的圆盘来形容的生物,不论是在人界还是黑暗领域都从未见过。
和桐人一样从「现实世界」来的那名叫作诗乃的弓使曾经说过。追踪者除了是黑暗领域的皇帝暗神贝库达之外,真实身分是和桐人与诗乃处于敌对立场的现实世界人。
皇帝贝库达一度败于骑士长贝尔库利的舍身之剑──应该是神器时穿剑的记忆解放术之下。但是又获得新的生命再次降临此地来追赶爱丽丝。
对于这像是在嘲笑贝尔库利的死亡一般的「苏生」,爱丽丝心中燃烧著一股绝对无法消失的怒火。
但是,爱丽丝在独自飞行期间,终于找到自己应该做的事情了。
如果敌人在这个世界是不死之身──
那就到现实世界去干掉他。
为了做到这一点,无论如何都要抵达「世界尽头的祭坛」。
把视线移回前方,就稍微看见红色天空的遥远彼方,耸立著规模难以想像的断崖绝壁。那是创世神话里流传下来的「世界尽头之壁」。和飞龙能够飞越的人界山脉不同,据说这包围黑暗领域的断崖拥有无限的高度。
绝壁前方,几乎与飞翔著的爱丽丝同样高度的地方──
飘浮著一座小小的岛屿。
无法推测到底是什么样的力量,让那座尖底杯般形状的岛屿浮游在空中。
定眼凝神后,就能看见平坦的上面中央部位似乎有某种人工的构造物。那应该就是目标的「世界尽头的祭坛」了吧。除了是这个世界的出口之外,也是通往现实世界的入口。
虽然距离不到十基洛尔,但很可惜的是在爱丽丝快要到达浮游岛之前,背后的皇帝贝库达应该就会先追上她了吧。
爱丽丝缓缓吸了口气并呼出来。
右手轻抚爱龙的脖子,对其下达命令:
「雨缘还有泷刳,谢谢你们。到这里就可以了,降到地上去吧。」
两头龙以微弱的声音叫了一声,然后同时进入螺旋下降状态。
眼睛下方的地形在稍早前已经变成暗灰色的沙漠。在像是神明厌于创造一般,无限延伸的苍茫沙海上拖了一道长长的轨迹后,两头龙有一半像是倒下般著陆了。
巨躯躺在地上的雨缘从喉咙深处发出「呼噜噜噜噜」的沙哑声音,而爱丽丝则是立刻从它背上跳下来。在腰间的皮革袋子里摸索,取出仅剩的灵药小瓶子。
把一半蓝色液体倒入雨缘半开的嘴里,接著把剩下来的一半一滴不剩地倒入旁边雨缘的哥哥嘴里。就算是公理教会制的灵药,也不足以治愈飞龙庞大的天命,但至少可以恢复它们离陆一次的体力吧。
爱丽丝以左右手温柔地搔著两只龙长著柔软毛发的下颚。
「雨缘、泷刳。」
刚这么呼唤,双眼就自然涌出泪水。爱丽丝拚命忍住,又继续说道:
「要在这里分别了。这是最后的命令……飞到人界,回归西域的龙之巢穴,然后雨缘找个丈夫、泷刳找个太太。生出许多小龙,然后把它们养育为强壮的孩子。要是将来能够再让骑士搭乘的,极为强壮的孩子。」
雨缘忽然抬起头来舔著爱丽丝的脸颊。
泷刳则是用鼻头磨蹭她的右腰,然后闻著挂在那里的艾尔多利耶的神器──霜鳞鞭。
两头龙将头部移开的同时,爱丽丝便严厉地命令著:
「那么,快走吧!不要回头,笔直地往前飞!」
咕噜噜噜!
两头龙同时昂首,高声鸣叫了起来。
一让巨大身躯站起身就再也不回头,笔直地开始朝西方助跑。
大大摊开的羽翼捕捉沙漠的风,让巨躯轻轻飘浮。
兄妹龙在羽翼边缘几乎互碰的距离下用力拍动翅膀,一口气提升了高度。
就在这个时候──
雨缘长长的脖子转了过来。
爱龙那水晶般美丽的眼睛笔直地看著爱丽丝。眼睛边缘累积著大量水光,在发出光芒后于空中飘散。
「雨……缘……?」
在爱丽丝的呢喃尚未结束时──
把头转回去的飞龙以及它的哥哥,身体就一起右转,以锐角转换方向。
它们发出轰天的凶猛咆哮,不是往西而是朝著北方天空一直线上升。目标是那个已经接近到能清楚看见的黑色追踪者。
「不行……不行啊!雨缘,不行────!」
爱丽丝发出尖叫并跑了起来。
但沙漠的细沙却绊住她的靴子。
跌倒后用手撑住身体的爱丽丝,视线前方可以看见雨缘与泷刳朝著不死敌人等待著的高空猛冲。
银色鳞片在红色阳光照耀下发出火焰一般的光辉。
并排著尖牙的下颚打开到极限。
兄妹龙在追踪者一进入射程范围时就发射了作为最强武器的热线。贯穿天空的纯白光芒,看起来简直就像两头飞龙燃烧著自己的生命一样。
搭在古怪生物背上的敌人,即使看见迫近的超高温火焰,也完全没有改变飞行轨道。
他随意伸出左手,打开五根指头。
不可能挡得住。飞龙的热线除了整合骑士的武装完全支配术,以及高阶术者的集团多重术式外就是这个世界拥有最高优先度的攻击了。而且现在还有两条热线。在这样的短时间内,不可能咏唱与其对抗的防御术。
爱丽丝如此推测,或者可以说如此希望。
但是。
就在传出尖锐共鸣声的两条热线快要吞噬敌人并且将其烧尽之前。出现了超越爱丽丝理解能力的奇怪现象。
以追踪者的左手为中心,浓厚的黑暗一边旋转一边往外扩散。
周围的空间就像是掉进黑暗里一样整个产生扭曲。就连飞龙那应该藏著惊人威力的热线也不例外。直线轨道画出弧形,然后直接被男人的左手吸进去──
两条热线只是撒出些许光芒,没有闪光或者爆炸就被黑暗吞没了。
爱丽丝确实看见了,飞在任何术式与剑技都无法抵达的高度,目前只是黑点的敌人嘴角露出了浅笑。
下一刻。
从盘踞在男人左手上的黑暗里,随著磨碎砂石般的刺耳声音迸出几道漆黑的闪电。
像是吞没两头龙的热线,变成己身力量后发射出来的攻击,无情地贯穿了飞翔在空中的雨缘与泷刳的翅膀与四肢。两头龙的巨大身躯瞬间一晃,接著比红色天空更浓的鲜血就喷洒在空中。
「啊……啊…………」
爱丽丝喘著气,把双手举向天空大叫:
「雨缘────!快逃啊!已经够了,快逃啊────!」
悲鸣应该确实传到两头龙的耳里了才对。但是两头飞龙却像听见爱丽丝的声音后更加奋力作战般拍打双翼,然后再次往前突进。
它们张大了嘴巴。从牙齿的缝隙当中升起晃动的热气,并且有白光不规则地闪烁。
滋啪!
热线再次燃烧天空。
男人这次也同样张开黑暗之盾来吸收火焰。
明明知道会出现跟刚才一样的反击,两头龙却果敢地继续突击。在从下颚持续发射光线的情况下,猛然拍动双翼朝著敌人撞了过去。
从穿透两头龙身躯的伤口上飞散的鲜血变成了火焰。银鳞不断剥离,变成光粒后在空中飞舞。
两头龙的存在本身逐渐转变成光素。
燃烧生命持续发射的热线盈满黑色漩涡,开始让其陷入饱和状态。或许是难耐狂暴的热气吧,这时男人的左手也冒出了白烟。
但是──就在这个时候。
敌人全身包裹在蓝黑色薄纱当中。从左手发射出来的虚无漩涡也增强力量,紧接著,从中央放射出的黑色闪电把白色热线推了回去。
冲突的黑白力量在双方中间抗衡了短短一秒钟就轻松遭到逆转。
无数的黑色闪电冲向像是筋疲力尽般减缓拍动翅膀力道的雨缘与泷刳──
「雨缘!雨缘──────!」
就在爱丽丝的嘶喊随著眼泪在沙漠的空气中扩散开来的这个瞬间。
星星降落了。
两道闪亮的光芒以惊人的速度从红色天空落下。
其中一道光芒直接往地面而来。
而另一道则是稳稳地停在两头飞龙与追踪者中间。光芒瞬间飞散,显露出隐藏在内侧的物体。
那是人类。
也是一名剑士。
略长的黑发与同样漆黑的大衣正随风飘扬。背上交叉装备著黑白两把长剑。双臂在胸前交叉,泰然自若地凝视著迫近的黑色轰雷。
磅!啪滋!
闪电随著这样的冲击声击中剑士。不对,正确来说是没有碰到就被弹开了。在双臂环抱胸前笔直站在空中的剑士前面,雷电被透明的障壁挡住,威力只能空虚地往外扩散。
爱丽丝屏住呼吸,双眼瞪大到极点。
黑衣剑士回过头,看著地上的爱丽丝。
还残留一些少年稚嫩感的脸颊绽放微笑,黑色眼睛里带著坚定的光芒。爱丽丝感觉胸口深处爆出火花,这股热气瞬间扩散开来,让她的心燃起一把熊熊的烈火。
爱丽丝一边意识到从双眼流下新的泪水,一边呢喃著:
「桐……人…………」
从长达半年的沉睡中苏醒的剑士,露出坚强但带著点羞涩的笑容点点头,接著反转身体笔直地举起右手。
他的右手前方,濒死的两头龙正用最后的力量拍打著翅膀。两翼的边缘以及长尾巴的末端已经像是融化在光线里一样逐渐消失了。
雨缘看见在卢利特村郊外小屋一起生活了半年的桐人,便发出「咕噜噜」的细微叫声。
桐人也向它回点了一下头,然后闭上眼睛。
忽然间,七彩的膜包覆住两头飞龙。看起来简直就像被巨大肥皂泡给包起来一样。但是两头飞龙没有感到恐惧,只是叠起翅膀弯曲脖子,并且缩起身体。
七彩球体缓缓降到爱丽丝头上。
忘记呼吸只是看著头上的爱丽丝,视线前方发生不可思议的现象。
雨缘与泷刳缠绕著七彩光芒的巨大身躯开始迅速变小。不对,与其说是变小,倒不如说变年轻、稚嫩了。
锐利钩爪变得圆润。厚厚的银鳞变成柔软的羽毛。尾巴与脖子都变短,变小的翅膀则被棉毛覆盖。
当两头飞龙轻轻落在爱丽丝张开的双臂里时,身体已经不到五十限了。被白中泛蓝的毛皮覆盖的泷刳,似乎正闭著眼睛陷入沉睡当中。
而雨缘则恢复成爱丽丝首次在中央圣堂遇见它时的模样,像是泛绿棉毛球体般的幼龙抬头笔直地看著爱丽丝,张开并排著宛若珍珠颗粒般牙齿的嘴简短叫了一声。
「啾噜。」
「雨……缘……」
顺著爱丽丝脸颊落下来的泪水,在飞龙的羽毛上弹起来后显得闪闪发亮。
下一刻,包裹两头幼龙的七彩光芒就一口气增加强度。传递到爱丽丝手臂上的感触,从柔软的羽毛变成了光滑的硬壳。眨了好几次眼睛后,存在手臂里的幼龙已经变成两颗大蛋了。
银白色的蛋逐渐变小,最后变成能并排在手掌里的尺寸时,七彩光芒才终于消失。
爱丽丝静静地把两颗小蛋靠到脸颊上,然后大略推测这种现象的意义。判断雨缘与泷刳的天命因为数值过于庞大而无法用术式完全恢复的桐人,直接把天命上限缩到最小──也就是还原成龙蛋来让它们免于消灭。
连现在已经是世界最高等级神圣术师的爱丽丝,都无法想像要组成什么样的术式才能有这样的效果。但是却没有任何不安。将来还能再遇见这两头龙,只有这样的确信温暖地在胸口扩散开来。
双手温柔地包覆两颗蛋后,爱丽丝再次抬头看向天空。
「谢谢……还有欢迎回来,桐人。」
她以交织著泪水的声音这么呢喃。
虽然声音不可能传达到遥远的高空,但黑衣的人影却确实点了点头,然后再次露出微笑。
爱丽丝耳边听见怀念的声音。
──我才要说让你担心了那么久呢。谢谢你,爱丽丝。
──接下
来就在现实世界里见面吧。
然后桐人就缓缓改变身体的方向,与缠绕著黑暗的追踪者相对。
或许是无法承受两者互相抗衡的心念吧,虚空中断断续续地爆出火花。
「……桐人……」
──就算是你,也无法用寻常的攻击打倒这个敌人。
如此担心的爱丽丝咬紧嘴唇。
忽然间,从后面不远处传出声音。
「爱丽丝小姐,不用担心喔。」
一回过头,站在那里的是身上包裹著珍珠色装备的现实世界人少女。
「亚丝娜……」
长长茶色头发随风飘荡的亚丝娜露出微笑,接著触碰爱丽丝的背部。
「相信桐人吧。我们得赶往世界尽头的祭坛。」
「嗯……嗯嗯……」
虽然点著头,但现在要这么做并不是件简单的事。
爱丽丝转向正南方,往上看著屹立在远方地平线上的「世界尽头之壁」,以及飘浮在其前方的白色浮游岛。
「……世界尽头的祭坛应该在那座浮游岛上。但已经无法搭乘飞龙了,要怎么到达那么高的地方……」
「别担心,交给我吧。」
亚丝娜一点完头,就从腰间拔出华丽的细剑。
然后把剑笔直地对准远方的浮游岛,并且伏下长睫毛。
突然间,昨夜暗黑界军奇袭时也曾听过的天使重唱,也就是「啦──────」高声响彻整个空间。
七彩光芒由天空一直线降落到灰色的沙漠。
随著沉重的声音,从眼前的沙子里浮起白色石板。
轰、轰轰轰!
不断有声音传出,石板增加高度之后就出现一块又一块地不断出现,
短短十几秒的时间,屏住呼吸的爱丽丝眼前出现一条大理石阶梯,通往遥远空中的那座浮游岛。
结束地形操作,把剑放下来的亚丝娜立刻跪到了沙地上。
「亚……亚丝娜……!」
「我……不要紧。快点吧……距离祭坛关闭只剩下八分钟左右了……」
关闭──?
爱丽丝无法立刻理解她说的话是什么意思,但在询问前就被用力抓住右手。
被站起来开始爬上白色石梯的亚丝娜拖住手,爱丽丝也跟著跑了起来。跑著的爱丽丝只再回过头一次,往上看著在后方天空中与追踪者对峙的黑衣剑士。
──桐人。我还有很多想对你说以及想问你的事情。
──所以你一定要赢。获胜之后,再次回到我面前。
***
连接灰色沙漠的大理石漂浮阶梯,以及在上面用飞行般速度往上冲的两名少女剑士,这具象徵性的景象宛如诗一般,美到足以让人叹息。
我把这副光景烙印在脑海里,然后在心底深处呢喃著。
──爱丽丝、亚丝娜。
──到这里……要跟你们分离了。
之所以没有告诉亚丝娜接下来的时间加速将到达五百万倍,以及如果在那之前没有登出就得在这个世界度过两百年时光当然是有理由的。
因为知道这些事情的话,不论是亚丝娜还是爱丽丝都一定会选择跟我一起战斗。即使那样会造成在时限前无法离开也一样。
我在察觉追逐爱丽丝的敌人有著什么样气息的瞬间,立刻因为那种异质而感到战栗。
不对,气息这种形容不适合用在他身上。存在我眼前的只有一片虚无。吞噬所有情报,连一丝光线都逃不过的黑洞。
要在时限前击败这样的对手,三个人一起平安登出的可能性相当低。这样的话,我行动的优先顺序就很自然地决定了。
也就是确实地让亚丝娜与爱丽丝登出underworld。
除此之外,就没有任何优先事项。
我仔细地把宛如一幅画的美丽光景刻划在记忆里,然后改变脸的方向,看著在正面盘旋的敌人。
终于相遇的「那个」,是我的认知完全无法理解的存在。
那是一个男人。这一点应该没有错才对。
但也只能知道这一点而已。
如果脸孔的模样是自行设定的虚拟角色,那应该是意图表现出「白人男性平均的容貌」吧。虽然端正,但没有任何具特徵的要素。只能用白皮肤、蓝眼睛、金头发来形容。
以白种人来说,他的体格也相当普通。不胖也不瘦的身体,包裹在像是军队夹克般的服装底下。这么说这个男人是军人吗,好像也不一定。因为夹克上下的黑色与灰色迷彩图样,就宛如某种黏液一般不停地动著。而且左腰上还装备著应该是神器级的长剑。
在移动中已经从亚丝娜那里听说过,这个男人是袭击o turtle的特种部队成员。这样的话,应该是被企图夺取人工摇光相关技术的组织或企业用钱雇来的佣兵。但是从稍远处以玻璃般双眸看著我的男人,看起来实在不像会追求那种现实的利益。不对,说起来他根本就不像个人类。
结束大约一秒钟的思考与观察,我便开口表示:
「……你是什么人?」
我立刻得到回答。男人以平滑,但是带有某种金属质的声音说道:
「寻求、盗取以及掠夺者。」
这个瞬间,缠在男人全身的蓝黑色黑暗气息就增加了蠕动的速度。可以感觉到从他背后吹起的微风。空气……不对,构成世界的情报正被黑暗吸收进去。
「你在寻求什么?」
「灵魂。」
在进行问答之间,吸引力也逐渐增加。不只是这个世界的情报,感觉连我的意识都被那虚无的重力给吸过去了。
这时男人的嘴角忽然出现些许表情。那是和感情无关的,极为稀薄的笑容。
「我才想问你是什么人呢。为什么会在这里?有什么权力站在我面前?」
你问──我是什么人吗?
降临到underworld的勇者?──怎么可能。
守护人界的骑士?──也不对。
感觉每当脑袋里否定的言词浮现,我的内心就有东西被吸出、夺走。但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无法停止思考。
完全攻略死亡游戏sao的英雄?──不对。
最强的vrmmo玩家?──不对。
「黑衣剑士」?「二刀流」?──不对、不对。
这些全都不是我自己希望的存在。
这样的话,我到底是什么人……?
就在意识变得模糊的瞬间。
感觉某道怀念的声音在呼唤我的名字。
我迅速抬起不知道何时低下的头,报出了被呼唤的名号。
「我是桐人。剑士桐人。」
啪叽!
爆出白色火花,把想要缠到我身体上的黑暗触手切断。我的思考立刻恢复鲜明。
──刚才的现象究竟是怎么回事?
难道说这个男人,可以直接藉由两台stl干涉我的意识?
我一边加强想像力的障壁,一边凝视著男人的眼睛。结果在那里的只有虚无。以及能够吸取人心的无底黑暗。
「……你叫什么名字?」
我在下意识中开口这么询问。
男人考虑了一下就报上姓名。
「加百列。我的名字是加百列?米勒。」
我直觉那不是角色名称或者昵称,而是男人的本名。
因为他的容貌改变了短短几秒钟。眼神变得锐利,带著像冰一样的冷酷。嘴唇略为闭紧,脸颊也显得消瘦。
一恢复成原本那种自行设定的脸孔,从男人
全身喷出的黑暗气息也同时一口气增加了厚度。
这个时候,我才终于注意到男人从肩口以下的右臂都消失了。至今为止像手臂一样蠢动的不定形黑暗,慢慢延伸出去握住左腰的剑。
拔出来时发出潮湿声音的剑,并没有实体的剑身。
只有虚无的黑暗,宛如黑色火焰般形成长一公尺左右的剑身。简直是不可能存在的存在。
男人随著奇怪的震动声甩著由影子手臂握住的暗之剑。
我稍微拉开一些距离后同时拔出背后的双剑。左手握住蓝蔷薇之剑,右手则持夜空之剑。
如果要比黑暗的颜色,那么从基家斯西达的树梢上砍下来的夜空之剑也不会逊色。但它的剑身会像黑水晶般反射光线,而男人的剑却像是只有该处的空间被隔离一般黑暗。等级应该不只像poh的杀友菜刀一样能吸取资源而已。
但是,即使面对这深不见底的对手,我也不可能退后。因为在亚丝娜与爱丽丝爬上高数百公尺的阶梯之前,我必须要挡住这名敌人。
「──要上了,加百列!」
我故意喊出敌人的名字,接著拍动大衣下襬变成的翅膀。
一口气提升高度,然后把双剑在身体前交叉。
「gee all element!」
把周围空间全都想像成输出装置,各自生成了数十个所有属性的素因后,我便随著紧急降落把它们同时发射出去。
「discharge!」
火焰箭、冰枪、风刃以及其他几种色彩奔驰过天空。
我像要追上术式一般,举起左右手的剑。
加百列?米勒完全没有任何要回避的模样。
依然带著浅笑的他,只是当场摊开双手。
八色光线刺进缠绕著蓝色黑暗的身体。
不错过他上半身稍微晃动的机会,我用右手的剑扫向男人的胴体,左手的剑则贯穿他的胸膛。黏液质的黑暗飞散,擦过我的皮肤后留下了寒气。
我直接飞翔拉开距离,并且迅速转身。
结果视线捕捉到的是──
把不定形流出的黑暗慢慢拖回来,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转过身的加百列。包裹身体的夹克上没有任何伤口。
果然如此。
这个男人的属性是能够吸收斩击、突刺、火焰、冻结、旋风、水弹、钢矢、晶刃、光线以及暗咒。
交错的瞬间,被虚无之刃抚过的右肩,大衣的布料与肉体就像被刨开般消灭,鲜血也随之四溅。
***
加百列?米勒稍微确认了一下从纯白色空中阶梯往上爬的「光之巫女」爱丽丝以及另一名少女的身影,计算两个人到达系统操纵台的剩余时间还有五分钟。
这样的话,就不能浪费时间与这个唐突出现的阻挠者战斗了。立刻将其无力化,然后赶往浮游岛才是合乎逻辑的判断吧。但加百列却对这名新出现的敌人有了一点兴趣,所以一直滞留在现场的空中。
乍看之下只是很普通的孩子。
和刚才的战斗中同归于尽的壮年剑士比起来,完全感觉不到压迫感。应该和「诗乃」一样,是帮助rath的日本人vrmmo玩家,但从压迫感这点来看,他甚至比不上那名少女。
因为黑发年轻人几乎没有散发任何类似斗气的东西。
虽然在问他是什么人的瞬间稍微吸取到一些意识,但那个回路也立刻被阻断了。之后简直就像包著透明的壳一样持续弹开加百列的精神触手。和品尝不到心灵的对手战斗,可以说一点趣味都没有。
这样的话还是应该立刻排除,前去追赶爱丽丝,加百列曾经出现这样的念头。
但是看见年轻人让长大衣下襬变成翅膀状,而且同时能够操纵各种属性的魔法后就稍微改变了想法。因为他感觉对方很熟悉这个世界。
捕获爱丽丝,带著stl技术逃到第三国之后,还有建构完全符合自身喜好,只属于自己的虚拟世界这样的作业必须进行。为了有效率地完成这些作业,先行夺走年轻人拥有的操作技术也是不错的选择。
为了办到这一点,必须先打破他想像力的壳才行。
加百列露出浅笑,以日文对黑衣少年搭话道:
「给你三分钟。你就好好让我享受一番吧。」
***
「……真是大方啊。」
我用指尖抚摸右肩的伤口来治愈伤势并且这么呢喃。
但是加百列?米勒之所以这么有自信,是因为他确实有这样的实力。再怎么说他对全属性的攻击都是无敌的存在。
──不对,唯一只有一个应该有用的攻击。把他右臂轰飞的,一定是先到现场的诗乃。利用想像力创造出她的爱枪黑卡蒂2,然后射穿了男人的手吧。也就是说,「枪击」属性的攻击,就连加百列也无法吸收才对。
理由应该和那个家伙怎么说也是做军用外套打扮有关吧。因为现实世界的经验而熟知反资材狙击枪的威力,因此自己被击中时才无法用意志力来抵销受到的伤害吧。
但是,只有能像手脚般操纵爱枪的诗乃,才能够完成在这个underworld让枪械实体化的至难任务。我实在无法办到这种事,就算能创造出一把手枪,也不可能有什么威力。
也就是说,我必须找出除了枪击属性之外还能让那个奇怪男人产生受伤印象的攻击手段。
那也就是要了解加百列这个人。我得识破他是如何生活、有什么愿望,以及为了什么待在这里。
稳稳摆出左右双剑后,我的嘴角就露出笑容。
「好吧,我会让你享受一番的。」
***
那份自信到底是来自何处?
可以确定他长期登入underworld,相当习惯这个世界的系统,但也不过是个小孩子游戏玩家。明明才刚让他知道以夸张动作摆出的两把剑,以及华丽的魔法攻击全都没用而已,为什么还能露出那种大剌剌的笑容呢?
加百列一面对少年丝毫没有畏惧的态度感到不快一面这么想著,最后做出只是虚张声势来拖时间的结论。
知道即使在这个世界死亡,现实世界的肉体也不会有任何伤害,才能够像这样满不在乎。再加上一心只想著把战斗拖到应该是他伙伴的少女成功带走爱丽丝而已。
不过是个愚蠢的小孩子。陪他三分钟还嫌太长了点。
握紧以意志力创造出来的右手,缓缓挥舞空虚之刃──加百列在自身搭乘的有翼生物背上随手刺出长剑。
这只怪物和剑与石弓一样,是「subtilizer」所拥有的飞行用喷射背包转移到这个世界时,被转换成最符合此地的模样。虽说可以按照自己的意思来控制,但只是双脚站在上面还是欠缺安定感。还是像那个少年一样,把它变成翅膀比较合理。
背部被刺穿的怪物只发出「叽」一声简短的悲鸣,立刻就被虚无吸进去了。加百列把透过剑流入右臂的档案移动到背后,然后集中自己的意识。
与少年一样的黑色羽翼,随著「啪沙」的声音从肩胛骨附近伸出来。但那不是蝙蝠般的皮膜型,而是覆盖著锐利羽毛的猛禽翅膀。这种形状的翅膀才符合拥有天使之名的自己。
「……偷走一个了。」
加百列一边把虚无之剑对准年轻人一边这么呢喃。
***
我原本想在接下来的攻击时,一举攻陷敌人搭乘的圆盘型飞行生物,被对方先采取对策后判断力一瞬间降低了。
不错过这个机会的加百列,黑色猛禽翅膀一拍后就滑进剑的攻击范围内。
没有准
备动作就使出的突刺技,速度确实惊人。原本认为他在剑技方面应该是外行人,结果完全不是这么回事。我以交叉成十字状的两把剑,像是从下方往上捞般抵挡攻击。
叽啾!
随著这种异样的声音,蓝黑色的暗之剑在我的鼻子前方停下来。
蓝蔷薇之剑与夜空之剑发出猛烈的摩擦声。虽然好不容易才没受到侵蚀,但感觉就好像与虚无互抵一样。很容易就能想像得出剑正承受巨大的负荷。
但是,不往后跳来回避,特别采用十字格挡也是我的作战计画。我不反抗加百列的暗之剑强硬往下砍的力道,身体往右侧后用尽浑身力量使出一记上段踢。
「啦啊!」
拖著橘色光芒弹上来的脚尖,随著喊叫声捕捉到对方尖锐的下巴。黑暗啪一声飞散,加百列的上半身往后仰。
──如何啊?
翅膀用力拍打空气,往后冲刺来取得距离的我确认著敌人的模样。就算无法跟枪击一样,但「打击」的话──如果那家伙真是特种部队的士兵,当然会受过格斗术的训练,就有可能会产生受伤的意识。
头部倏然移回的加百列,表面上看起来却是毫发无伤。
由下巴飞溅出去的黑暗,立刻凝聚起来再生出光滑的皮肤。敌人一边用左手抚摸该处,一边咧嘴笑著说:
「原来如此。不过很可惜,那样的大技是电视节目用来吸引目光的产物。真正的格斗技呢……」
咻!
空气发出这样的声音,话说到一半的加百列就以全身只能看见黑色影像的速度冲过来。我反射性用蓝蔷薇之剑弹开从左上挥落的剑,同时以夜空之剑反击。剑刃陷入敌人肩口,然后随著被高浓度黏液包裹住般的手感再也无法动弹。
这时有滑溜的物体缠上我整个伸出去的右臂。加百列的左臂就像粗大的蛇一样卷上来,立刻就固定住我的关节──
随著「喀叽」这种刺耳的声音,立刻有电流般的剧痛冲上我的脑门。
「咕啊……」
在近距离窥看我发出呻吟的脸,加百列发出了呢喃:
「──应该是这样才对。」
下一刻,猛烈的攻势就开始了。
虚无之剑以超高速发出像是永远不会停止般的连续技。虽然想要只用左手的剑挡开这些攻击,但穿越防御的一击却浅浅地刨走身体的各个地方。根本没有时间集中意识来回复被折断的右臂。
「呜……喔……」
忍不住发出呻吟声的我,为了拉开距离而用力拍打翅膀。
一面全力往后冲刺,左手手指一面爬上用尽全力才能握住剑的右臂上。
当白光快要聚集起来的那个时候。
加百列迅速举起左手,把五根手指弯曲成钩爪状,接著又一口气张开。
十条以上的漆黑闪电呈放射状往外扩散,途中以锐角转折朝著我袭来。
我咬紧牙根,展开想像力障壁。这正是刚才袭击爱丽丝那两头飞龙的技巧,当时弹开闪电的我拥有绝对的自信,现在集中力有一半分散到治疗手臂上──这样的意识本身,让盾的强度减弱──
身体的数个地方产生钝重的震动。
贯穿障壁的三条黑暗光线,穿透我的身体与双脚。在感到疼痛之前,就先有猛烈的寒气窜遍全身。一看之下,被贯穿的地方已经缠绕著蓝黑色虚无,想要吞噬我的存在。
「呜……!」
我再次呻吟,深深吸了口气后放声大叫。好不容易把虚无轰飞,但是却从新的伤口飞溅出大量的鲜血。
「哈哈哈……」
对著乾笑声抬起头,就发现加百列?米勒扭曲空虚的相貌笑了起来。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不,这不是笑声。即使嘴唇上扬,眼角也几乎没有动,玻璃球般的眼睛只是卷动著更强烈的饥渴。
加百列缓缓在身体前方交叉双臂,展现蓄力般的动作。
黑色气息产生沉重的震动。像火焰般剧烈晃动并逐渐增加厚度。
「喝──────!」
双臂随著强烈的吼叫大大地张开。
随著「滋」一声,新的两片黑翼从原本就有的翅膀上伸出并且完全摊开。接著下侧又长出另一对翅膀。
总计六片的巨大羽翼依序从上往下拍动,加百列慢慢地增加高度。其头上出现漆黑的光环,迷彩服失去形体,转变成蠢动的薄布。
曾几何时,他的双眼也变得不像人类。眼窝里只是充满蓝黑色光芒。
简直就像──死亡天使。
狩猎、夺走人类灵魂的无上存在。对于拥有这种self-image的人,到底什么样的攻击才有效呢。
我把视线从恐惧实体化后的模样移开,确认亚丝娜与爱丽丝牵手从空中阶梯往上跑的模样。现在终于才过半分钟而已。到达浮游岛应该还要两分,不对,是三分钟吧。
只不过我已经没有自信能争取到这么多的时间了。
***
这是什么样的全能感。
窜遍全身的力量那过于强烈的感觉,让加百列忍不住发出第三次哄笑。
这就是这个世界的想像力──借用壮年剑士所说的话,也就是「心念」的力量吗?
终于获得和回溯时间斩杀加百列的那名剑士,以及变身为龙卷风巨人的暗黑将军相同……不对,是胜过于他们的力量了。至今为止,加百列都认为他们的技能是来自于未知的系统指令,但并非如此。重点是能不能相信自己拥有坚强的实力。能够注意到这一点,全是托这名黑发小孩在自己面前演练这种技巧的福。
──就当是感谢他,再给他一分钟的时间吧。
加百列大大地摊开六片羽翼,并且高举起暗之剑。
一分钟里,把小鬼的肉体切碎,抽出他的灵魂来吞噬殆尽。这都是为了让我获得更强大的力量。
全身缠绕著蓝紫色电光的加百列进入突击态势。
***
我抬头看著敌人那甚至已经不是人类的模样。
已经想不出任何能让那个男人感到恐惧、威胁的存在了。应该被诗乃轰飞的右臂,也像是要证明连枪击都没有用般,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已经完全再生。
总归一句话,就是我的决心不足。
自己并没有太看轻加百列?米勒。那异样的气质,确实值得付出最大的警戒。但是正因为这样,我可能从这场战斗开始之前,就已经放弃胜利了。因为只要争取到时间──也就是只要把战斗拖到让爱丽丝与亚丝娜登出,我和敌人都会被困在长达两百年的时间牢笼里,再也无法回归现实世界了。
啊啊……是这样吗?
说不定我甚至希望能有这样的结果?
超越艾恩葛朗特的真正异世界。茅场晶彦希望创造的理想乡。underworld正适合用这个名字来称呼。
我被囚禁在死亡游戏sao的两年里,经常自问是不是真的想要脱离该处。之所以带著犹豫也还是以攻略组一员的身分持续在最前线作战,是因为大概能预想到那个世界的生活也有无法撼动的期限。也就是躺在医院病床上,只靠点滴维持生命的肉体,终究会超过衰弱的界限。
但时间经过加速的underworld就没有这层顾虑。倍率五百万倍的话就更不用说了,完全不用考虑现实的肉体会怎么样。我在灵魂寿终正寝之前,都能一直停留在这个异世界。真的可以断言,自己在下意识当中没有这样的想法吗?
其结果就是──
完全没有考虑……
直叶、妈妈、爸爸。
结
第二十三章 回归
西元二〇二六年七月七日/人界历三八〇年十一月七日
1
神代凛子坐在副控室的操纵席上,凝视著设置在操纵台正面偏左的小小玻璃窗。
玻璃窗上部的液晶面板,有著「ejeg……」的红色文字闪烁著。
压缩空气泄出的低沉声音传入耳朵。
最后玻璃窗后面出现一个小小的黑色四角形物体。液晶的显示也变成「plete」。
凛子伸出发抖的手,打开玻璃窗取出该物体。
那是坚固的金属盒子。一边长六公分左右的立方体出乎意料地沉重。没有任何接缝,呈现密闭状态的立方体其中一面刻著六位数号码,并且设有细微的连线用连接器。
封闭在里面的是「爱丽丝」的灵魂。
从设置在o turtle主轴中央部的lightcube cluster,把按照系统命令所排出的唯一一个cube封入保护盒里,经过长长的气送管后运送到这里。
这同时也是从underworld这个内部世界来到现实世界这个外部世界的旅行。
凛子一瞬间因为被莫名的感慨袭上心头而说不出话,但立刻回过神来,在捧著盒子的情况下对著麦克风叫道:
「明日奈小姐,爱丽丝的排出已经完成了!只剩下你和桐谷小弟了,快一点喔!」
看著主萤幕染上红色的倒数计时,凛子又继续大叫:
「距离开始界限加速阶段只剩下三十秒!快点登出啊!」
一瞬间的沉默。
最后从扩音器传来出乎意料的回应。
「对不起,凛子小姐。」
「咦……?为……为什么道歉……?」
「对不起。我……要留在这里。至今为止真的很谢谢你。我绝对不会忘了凛子小姐为我做的事情。」
结城明日奈从扩音器里传出的声音,平稳、温柔而且充满坚定的决心。
「爱丽丝就拜托你们了。她是个很温柔的人。不但拥有大爱,也受到许多人的喜爱。为了许多因为爱丽丝而消失的灵魂……以及为了桐人,请绝对不要让她被利用在军事上。」
说不出话的凛子,耳朵听见明日奈最后所说的话。
「也帮我跟大家说对不起……谢谢……还有再见了……」
接下来,倒数就归零了。
***
沉重的机器低吼随著漫长的警报声,在狭窄的光纤导管里发出回响。
七月七日,上午十点。十五分钟的倒数结束,墙壁后面的冷却系统开始全力运转。几台大型风扇拚命地吸出支持著underworld的机械群所产生的庞大废热。现在从海上眺望o turtle的话,金字塔顶端的部分应该可以看见摇晃的热气吧。
「…………开始了……」
比嘉健低声呢喃著。
「嗯。」
如此简短回应的是背著比嘉爬下细长梯子的菊冈诚二郎。
两个人在判断无法避免进入界限加速阶段的时间点就立刻开始准备,再次潜入检修用光纤导管里,但光是用背带固定比嘉负伤的身体就浪费了八分钟的时间。
虽然菊冈持续以几乎要喷汗的速度爬下梯子,但是到达耐压隔板之前,underworld的界限加速阶段就已经开始了。
比嘉以祈祷般的心情按下对讲机的按钮,呼叫著副控室里的神代博士。
「凛子小姐……情况怎么样了?」
噪音之后虽然有线路接通的声音,但是传过来的却是凝重的沉默。
「……凛子小姐?」
「……抱歉。顺利收到爱丽丝的lightcube了。但是……」
神代博士以压抑的声音继续说完发生的事情。
比嘉屏住呼吸,用力闭上双眼。
「……我知道了。我这边也会全力以赴。之后会联络你打开隔板出入口的时机。」
切断线路后,比嘉细长地吐出累积在肺部的空气。
应该是从对话察觉到了吧,菊冈没有开口询问状况。只是默默地运作著满是肌肉的背部。
「……菊老大……」
几秒钟后,比嘉终于挤出呢喃声,把神代博士的话传达给指挥官知道。
***
克里达默默地眺望著新出现在主萤幕上的视窗,以及显示在上面的讯息。
简短的文字列告诉他,一个lightcube被从cluster里排出并且送到耐压隔板另一侧的副控室去了。
这也就表示,「爱丽丝」已经落入rath的手中。
换言之,在underworld内部发现爱丽丝并加以夺取这个长达十小时以上的作战已经完全失败。瓦沙克与米勒队长亲自潜行,率领暗黑界的军队入侵人界,展开了媲美好莱坞电影的炽烈战争,甚至把数万名美国、中国以及韩国网路游戏玩家拖进来战斗的努力也全都付诸流水。
搔著平头,用鼻子发出简短的哼声后,克里达就切换了思绪。
距离护卫舰突击过来还剩下八个多小时的时间,是不是有物理上重新夺取爱丽丝的可能性呢?
没有办法从这一边破坏坚固至极的复合素材耐压隔板。不过,如果又像刚才一样由rath主动打开隔板的话就另当别论了。
说起来,他们刚才为什么要打开隔板呢?真的认为只靠一台丑陋的机器人和几发烟雾弹,就能够压制我们吗?
如果那只是佯攻呢……?打开隔板还有其他目的的话,那究竟是什么呢?
克里达转过头,对著再次打起牌的队员们搭话道:
「喂,刚才从上面冲进来的机器人,身体上没有设置炸弹之类的东西吗?」
结果,高大的汉斯一边捻著胡须一边回答:
「当然仔细确认过喽,上面没有任何固定的武装。可能是想拿来当成防弹盾牌,但把它打成蜂窝后就无法动弹,跟在后面的那些士兵也很快就撤退了哟~」
「这样啊……──顺便一提,自卫队的那些家伙不叫作士兵,应该称作队员喔。」
加上毫不重要的冷知识后,克里达就把椅子的方向转回来。
那架机器人造成的骚动果然有只是佯攻的可能性。但是就算使用烟雾弹,在那么狭窄的阶梯,要在汉斯与布里克他们没注意到的情况下擦身而过也是不可能的事情。
这样的话──
他拿起放在桌上的平板电脑,显示出o turtle的船内构造图。
「嗯……这是主轴,然后隔板从这里横切过去……这就是机器人冲进来的阶梯吧……」
这个时候,显示在萤幕上的倒数归零,传出了尖锐的警铃声。underworld的时间加速再次开始了。而且还因为头脑发达的布里克破坏了控制杆,倍率提升到难以置信的地步。
但现在underworld有什么下场都不重要了。爱丽丝回收作战既然失败,瓦沙克与米勒队长应该都在潜行中「死亡」了才对,目前隔壁房间应该正在进行登出的处理。
这样的话,在米勒队长回来之前,应该要先找出接下来的作战选择才对。
克里达扩大、卷动复杂的构造图,最后终于注意到了。
「哦,这里也有一个小小的出入口……这是什么,光纤导管……?」
***
把状况传达给比嘉健的凛子,一边叹著郁闷的气一边把身体靠在网状椅上。
结城明日奈为了不可能在加速开始前离开的桐谷和人,自己也留在underworld的决心实在太年轻,太直率,而
且──美丽到令人觉得尊贵。
总是会忍不住想起来。
过去爱过的男人,把凛子留在现实世界后消失在电脑空间里面这件事。
如果那个时候有机会和他一起离开的话,自己会怎么做呢?会选择和他一样,用stl的原型机烧毁脑部,只留下意识备份这条路吗?
「晶彦先生……你…………」
凛子闭上眼睛,以极细微的声音这么呢喃。
只有由浮游城艾恩葛朗特,以及关在里面的一万名玩家所创造出的「真正的异世界」,才是他……茅场晶彦的希望。
但是,在长达两年的浮游城生活中,他发现了什么,又知道了什么呢?就是这个「什么」,让他改变了想法。
也就是前方还有更多、更多的发展。
他发现sao不是终点,只不过是起点而已。正因为这样,他才会在长野被原生林包围的山庄里,进行著nervgear的高密度化,最后完成杀害自身的原型机。
被托付了开发档案的凛子,藉此设计了医疗用高精度完全潜行机器「medicuboid」。
而rath与比嘉健则根据成为medicuboid实验一号机的测试者,也就是一名少女所提供的,长达三年的庞大档案完成了stl。
也就是说从另一方面来看,underworld这个究极的异世界,可以说是以茅场晶彦的梦想为基础所诞生的结果。
这样的话,underworld完成之后,茅场的愿望就算全部达成了吗?
不,应该不是这样。
因为他所留下来的另一个种子──「the seed」程式套件这块零片,依然不知道要放在拼图的哪一个位置。
确实可以说,正因为the seed规格的vrmmo经过标准化,面对来自海外的攻击时,日本人玩家才能藉由转移帐号与之对抗。
但是,就连茅场也不可能在几年前就预测到会有这样的事态。根据转移机能的救援,怎么说都只是附属效果。
这样的话,他的目的究竟是什么?为什么需要把多数的vr世界,以共同规格互相联结起来呢……
操纵台上面,放著装有爱丽丝lightcube收纳盒的硬铝制保管箱。
虽然身为光量子逻辑闸结晶体的lightcube是非挥发性,但内藏在收纳盒里的逻辑闸驱动回路需要电力,所以放在箱子里的状态下爱丽丝的灵魂将无法活动。
凛子在右手触碰著银色箱子的情况下,看向伫立在副控室左边角落的人型剪影──机械身躯「二卫门」。
如果说在那个机器人的头部插槽安装上爱丽丝的lightcube收纳盒,那二卫门就能变成爱丽丝的身体,让她可以行动和说话才对。
实行这个想像,试著和爱丽丝进行对话──凛子轻轻摇头,赶走这一瞬间的冲动。在和人与明日奈处于危机状况的现在,实在不是做这种事情的时候,何况虽然和一卫门相比已经苗条多了,但在这个没有任何女性模样的二卫门里醒过来的话,爱丽丝也会大受打击吧。
中断短暂的默想,右手从硬铝箱移开的那个时候──
「神代博士。」
背后有人这么搭话,于是凛子急忙回过头。
站在那里的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回到副控室的中西一尉。
「再次开放隔板出入口的准备已经完成了。随时都可以开始。」
「啊……好的。谢谢你。」
凛子一边回答,一边确认萤幕上的时间显示。进入界限加速阶段到现在已经过了一分钟以上。内部的时间是……十年。
真是难以相信。桐谷和人与结城明日奈的「灵魂年龄」,已经超过凛子了。
即使是一分一秒也好,必须要尽快让两个人登出才行。只要能在耗尽灵魂寿命之前离开的话,就可以把界限加速阶段开始之后的记忆全部消除掉。但是,能够办到这一点的剩余时间,理论上来说已经不到十二分钟了。
──比嘉、菊冈先生。
──快点啊!
凛子咬紧嘴唇并这么祈求著。
***
菊冈二佐的喉咙,像是很痛苦般喘息著。如瀑布般的汗水让衬衫变色,也濡湿了比嘉的衣服。
比嘉数次把「接下来我自己爬下去」这句话给吞回去。
被柳井的子弹贯穿的右肩,即使吃下到达剂量极限的止痛药也还是感到钝重的疼痛,大量的失血也让身体变得跟铅块一样沉重。甚至快要无法支撑自己的体重。
「不过话又说回来了──」,比嘉心里这么想。
面对这样的事态,老实说没想到菊冈二佐会拚命到这种地步。
alicization计画的最终目的,也就是突破界限的人工摇光「a.l.i.c.e.」已经落入己方手中。再来就只要解析爱丽丝的构造,找出她跟其他人工摇光的不同之处,就能实现量产真正bottom-up型人工智慧的计画。在即将来临的无人兵器时代,日本可以确立独自的技术基盘,脱离美国军事系统的支配,设立rath的目的可以说已经达成了。
这应该就是菊冈诚二郎这个人长久以来的愿望才对。
即使外派到总务省也要插手sao事件,以及创作「克里斯海特」这个角色来持续与vrmmo玩家交流都是为了这个目的。
所以以菊冈的行动优先顺位来说,似乎比较可能选择持续封锁耐压隔板,在神盾舰突击之前死守爱丽丝的lightcube。即使这样会使得被留在underworld的桐谷和人与结城明日奈的人工摇光崩坏也在所不惜。甚至不介意软禁应该会强烈反对这么做的神代博士。
「……你觉得……很意外……吗?」
菊冈忽然间在急促的喘息下这么说道,比嘉忍不住就发出「呜咿」这种奇怪的声音。
「没……没有啦,那个……怎么说呢,是觉得不太符合菊冈先生的个性啦……」
「一点都没错……」
菊冈一边全力爬下终于只剩下几公尺的梯子一边发出短笑声。
「但是……话先说在前面。这也是……经过计算的行动……哟。」
「这……这样啊。」
「我这个人……总是会思考最糟糕的情况。现在……还是让敌人觉得,还有机会重新夺走爱丽丝……比较好。」
「最……最糟糕……吗?」
真的有比敌人注意到这条光纤导管,在耐压隔板开放当中从下方进行攻击更糟糕的情况吗?
但是在比嘉继续推测下去之前,菊冈的靴底终于到达了钛合金的出入口。
比嘉代替停止动作,不停急促呼吸的指挥官按下对讲机的通话键。
「凛子小姐,我们到了!请解除隔板的封锁!」
***
「唔喔……真的打开了!」
克里达往上看著显示在主萤幕上的耐压隔板开放警告并这么大叫。
到底是为了什么呢?
这无论怎么想都划不来。在获得爱丽丝的现在,还有什么理由可以让rath故意松懈自己的防御呢?
但是现在没有时间想这么多了。克里达转过椅子,对队员们下达指示。
「嗯……啊~只要布里克一个人留下来,汉斯你们全都到阶梯那里去!尽量射击,确保隔板的操纵权!」
「你说的倒是简单……」
汉斯即使不停咂舌,也还是扛起了突击步枪。十几名队员也跟著他动作。
「喂……喂喂,那我要做什么?」
面对像感到不服气般噘起嘴的布里克,克里达啪叽一声打了个响指。
「还有其他工作要交给你啦。是相当适合你高超技术的重要任务哟。」
克里达嘴里这么说,内心却完全想著另一回事。还是尽可能让这个头脑简单的家伙待在自己看得到的地方比较好。
「听好了,我和你要去检查这条光纤导管。我认为这里才是敌人真正的目的。」
「哦……噢,原来如此。就是得这样才行啊。」
咧嘴笑起来的布里克,随即发出夸张的声音检查著突击步枪的弹匣,而克里达则是压抑下叹息并拍打著他的背部。
跟著汉斯他们从主控室来到船内通道,在快要往另一个方向跑去之前,克里达瞄了一眼深处的门──也就是第一stl室。
──话说回来,瓦沙克那个家伙,怎么这么慢还没登出?不会还在里面悠闲地抽著菸吧。
虽然想著还是该去确认一下,但这时布里克已经在通道上跑了起来。在没办法的情况下,克里达也从后面追了上去。
短短几分钟就到达目标地点。乍看之下,只是沿著主轴内壁延伸的通道。但是根据构造图,左侧墙上的小出入口后方,应该设置有通往主轴上部的光纤导管才对。当然导管也被坚固的隔板所阻绝,但如果推测正确的话──
以被汗濡湿的手握住旋转式的开合把手,接著往左旋转。
拉开沉重金属门的克里达首先看见的是,在昏暗橘色灯光照耀下的一条高不到一公尺,深大约两公尺左右的隧道。尽头处垂直往上延伸的隧道壁上,设置了一条简单的梯子。
而阶梯的正下方,有某种布一般的块状物──
「……唔喔!」
注意到该物体是什么的瞬间,克里达便整个人往后仰,后脑杓就撞上背后布里克的下巴。但他没有意识到疼痛与巨汉的咒骂声,只是瞪大了自己的双眼。
布料,不对,衣服里面有东西。某个人像是折起瘦削的身体般蹲在那个地方。推开克里达的布里克虽然举起步枪,但是立刻低声指出:
「已经死喽。」
的确,蹲在那里的男人颈椎已经扭曲成不自然的角度。把脸绷到极限的克里达,畏畏缩缩地把身体移进隧道,确认著死者的长相。
「咦……这家伙不就是那个吗?rath里的情报提供者……被发现是间谍后遭到处刑了吗?但也不用以这种方式杀人吧……」
心不甘情不愿地触碰男人的肌肤,就有一股微温传递过来。从温度来看,死亡时间应该是第一次开放隔板时。也就是说首次的开放,是因为这个男人想要逃到主轴的下部喽?然后梯子没踩稳就掉下来摔死了?
如果是这样的话,隔板为什么再次开放了呢?
虽然想要确认光纤导管上部的隔板出入口,然而这样就非得把尸体拖出来不可。但自己实在不想付出这么大的牺牲。
从隧道里后退,来到通道之后就对布里克做出指示:
「你帮忙确认一下导管上面的情况吧。」
满脸胡须的巨汉用鼻子哼了一声,把身体移进隧道后,就用力把间谍的尸体拖出来。接著再次回到隧道,扭曲上半身窥看尽头的垂直导管。
喂喂从头部进去真的没问题吗,正当连克里达这个外行人都这么想的瞬间──
「shit!」
大叫的同时,布里克也拿起突击步枪来射击。
黄色闪光烙印在克里达视网膜上,两种不同的射击声敲打著他的鼓膜。
吞下悲鸣往后飞退的克里达眼前,布里克的巨大身躯就像被透明的榔头击中般在隧道的地板上反弹。
「唔喔!怎么了?」
克里达尖叫,一屁股跌坐在通道上。布里克倒在短短十秒前间谍尸体蹲著的地点而且一动也不动。不用看扩散在地板上的鲜血,也能知道他跟间谍有了相同的命运。光纤导管的上部有rath的战斗员,布里克就是被那家伙击中了。
──那么,现在该怎么办呢?
冷汗如瀑布般流下的克里达思考了起来。
要回收布里克右手上的突击步枪,和导管上部的敌人互相射击来为他报仇?怎么可能呢!我只是个电脑阿宅,工作是思考战术与敲打键盘而已。
克里达半爬著朝主控室退避,内心又继续思考著。
至少这样就可以知道rath那边有积极进攻的意图了。但是,战力明显是我方占优势。一旦发生战斗,对方当然也会出现牺牲者吧。搞不好上轴会被完全占领,爱丽丝也会再度被夺走不是吗?
rath的指挥官想到有比这还要「糟糕」的情况了吗?他是觉得我们有把整台o turtle轰掉的火力吗?明明手边的c4炸弹连一片耐压隔板都轰不开啊……
火力…………
克里达忽然猛烈吸了一口气。滚落在通道后方的两具尸体,已经从他的意识里消失了。
确实有。
唯一有一个把o turtle整个破坏,让爱丽丝的lightcube与rath工作人员一起葬身海底的方法。
客户的命令是判断无法获得爱丽丝时,就把她完全破坏掉。但是为了完成这个目的,真的可以把这台巨大的自走式人工母船以及几十名船员牵连进去吗?
自己无法做出如此恐怖的决定。一定会一辈子深受恶梦所苦。
克里达站起来,为了寻求指挥官的判断而往主控室跑去。
***
「菊……菊老大!你没事吧,菊老大!」
比嘉以压抑的声音这么询问。从光纤导管最下部出现的敌人,至少发射了三发步枪的子弹才对。
没有任何回答。背著比嘉,右手在梯子上,左手握住手枪的菊冈二佐,像是把肩膀贴在墙壁上一样垂著头。
──不会吧,喂,别这样啊。今后还有必须仰赖你的地方啊。
「菊……」
菊冈先生────!
当他准备这么大叫的时候,二佐就剧烈咳嗽了起来。
「咳咳……呜咿,哎呀……伤脑筋。看来穿防弹背心是正确的选择……」
「那……那还用说吗!你是真的只想穿夏威夷衫就过来吗……」
比嘉「呼~」一声放心地松了口气,再次低头看著菊冈的背部。
「那么,你没有受伤吧?」
「唔姆,似乎只有一发子弹击中背心。倒是你没事吧?刚才好像有不少跳弹。」
「嗯……嗯嗯。身体和机器都没被打中。」
「那就继续赶路吧。检修用连接器就在前面了。」
在再次往下爬的菊冈背上晃动著,比嘉也再次在内心呢喃著「真是令人意外」。
至今为止都认为菊冈二佐绝对是不擅长肉体技能的类型,但盘踞在背上的肌肉就像钢铁一样,而且刚才的射击──即使处于挂在梯子上,只靠一只左手往正下方射击的恶劣条件下,双连击发射出去的两发子弹还是正确贯穿了敌人的喉咙与胸口。
──真是的,认识这个大叔这么久了,还是摸不清他的底啊。
比嘉轻轻摇了摇头,为了联结进入视界当中的检修用连接器而从口袋里拉出缆线。
***
从通道跑回来的克里达,一边听著从楼梯那边传来的步枪连射声一边冲进主控室。
房间里看不见米勒队长与瓦沙克的身影。还没从stl里出来吗?明明时间加速开始到现在已经过了五分钟以上了。
克里达还在犹豫是不是该对他们说明想到的点子。因为他确信只要一提出来,他们两个人一定会立刻表示加
以实行。他们是只要能完成任务,根本不在乎平民会牺牲性命的那种类型。
在没有做出结论的情况下,克里达迅速地打开第一stl室的门。
「米勒队长!爱丽丝被敌人给…………」
接下来应该说的话,卡在喉咙深处就停住了。
前方横躺在stl一号机软胶床上,额头上方覆盖在机器底下的加百列?米勒的脸上,浮现从来没有看见过的表情。
不对,克里达至今为止,不论是在什么人身上都没看过那样的表情。
蓝色双眼瞪大到像是要跳出来一样。嘴巴则宛如颞颚关节松脱了般张大,而且还斜斜地扭曲著。整个吐出来的舌头,看起来就像另外一种生物。
「队……队……长……?」
克里达一边喘息,膝盖一边剧烈发抖。他确信现在米勒队长快要突出的眼睛要是动起来的话,自己一定会发出悲鸣。
花了几秒钟才好不容易让呼吸平稳下来,接著克里达就畏畏缩缩地伸出右手,触摸从床上垂下来的左手手腕。
没有脉搏。
而且肌肤就像冰一样冷。突击小队的指挥官加百列?米勒队长,身体上明明完全没有伤口,却已经丧命了。
克里达拚命压抑从胃部涌上来的物体,以沙哑的声音大叫:
「瓦沙克……快点起来!队长他……死……死……」
以发抖的脚绕过软胶床,让深处的二号机进入视界当中。
结果这次克里达真的发出尖锐的悲鸣。
副队长瓦沙克?卡萨鲁斯乍看之下是安稳地睡著。眼睛闭著的脸上没有表情,双手也笔直地在身体旁边伸直。
但是──
原本如此乌黑的波浪状长发。
现在已经变得像超过百岁老人那样的乾燥白发。
已经没有心情去确认瓦沙克的脉搏,克里达慢慢地往后退。应该只信奉理性与操纵台的骇客克里达,这时却认真的相信不快点离开这个房间的话,自己也会跟这两个人有同样的下场。
他背对开著的大门连滚带爬地跑出去,顺便用右脚把门关上。
克里达不停地深呼吸,然后拚命重整自己的思绪。
没有办法调查队长与瓦沙克发生了什么事,而且自己也不想知道。能够推测得出来的,大概就是在underworld有了什么遭遇,结果让两个人的摇光被破坏殆尽。
总而言之,作战失败了。指挥官既然已经死亡,就无法做出要不要把爱丽丝连同这艘船一起破坏掉的决定。继续留在这里也没有意义了。
克里达从操纵台上一把抓起通讯器,发出沙哑的声音说道:
「汉斯……回来吧。布里克、瓦沙克和队长都死了。」
几十秒后,队上最有男人味的队员冲回主控室,接著脸上就浮现锐利刀子一般的表情。
「你说布里克死了?为什么?」
「在……在光纤导管那里,被敌人从上面击中……」
汉斯刚听见克里达这么说,就举著步枪准备往外冲,而克里达则拚命阻止了他。
「住手!爱丽丝的lightcube被夺走了。继续战斗下去也没有意义……」
汉斯沉默了一阵子。突然发出猛烈的声音揍了墙壁一拳,接著快步朝克里达逼近。
「……不对,应该还有命令没有完成。无法夺取就将其破坏。你应该有什么点子吧。」
被汉斯震动修剪得相当整齐的胡须往前逼近的模样震摄,克里达微微点了点头。
「嗯……嗯,也不是没有啦……不对,不行。没有队长的情况下,无法做出那种判断。」
「快点说。给我说!」
如此大叫的汉斯,把突击步枪的枪口抵在克里达的喉头上。在被glowgen雇用之前似乎长年与布里克组成搭档的佣兵那种杀气腾腾的视线,克里达根本无法抵抗。
「是……引擎啦……」
「引擎?这艘船的吗?」
「没错……这艘大船的主引擎是核子反应炉……」
2
经过十分钟。
神代凛子边紧握住被汗濡湿的双手,边凝视著无情刻划上去的数位数字。
界限加速阶段开始之后,underworld内经过的时间已经是──一百年。
已经无法想像桐谷和人与结城明日奈是如何体验这种感受。唯一可以确定的是,两人摇光的记忆保持容量已经快到界限了。
根据比嘉的预测,人类的灵魂大约在累积一百五十年份的记忆时就无法正常发挥作用,并且会开始崩坏。当然,这不是经过实验的结果。实际的界限可能更晚──或者更早就来临了。
现在只能祈祷在灵魂自我崩坏之前,就完成登出的处理。只要能办到这一点,就还残留著让两人恢复原状的希望。
──比嘉、菊冈先生,拜托了。
祈祷的凛子没有注意到,从楼下传来的细微枪击声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中断。告诉她这件事的,是跑回副控室的中西一尉。
「博士!敌人开始从o turtle撤退了!」
「撤……撤退?」
感到哑然的凛子抬起脸来重复了一遍。
为什么会在这个时间点?隔板再次开放的现在,对袭击者们来说不是获得爱丽丝的最后机会吗?对方放弃得实在太快了。距离护卫舰「长门」展开突击也还剩下八小时的时间。
凛子敲打键盘叫出呼叫出显示舰内各处状况的状态视窗,并对著一尉问道:
「战斗中有人受伤了?」
「是……轻伤两名、重伤一名,目前正在治疗当中,不过应该没有生命危险。」
「这样啊……」
凛子轻呼出屏住的气息。稍微把视线移过去,就看见中西画出刚毅线条的脸颊骨附近贴了大大的ok绷,而且微微渗出血来。他自己应该就是轻伤者之一吧。
为了不白费他们的奋战,一定要救出那两名年轻人才行。
至少敌人开始撤退也算是个好消息。视线追著状态视窗,凛子确认袭击者们突击时使用的,o turtle船底的水中船坞正在开门当中。
「那些家伙还是用潜水艇来离开。只不过,这也太匆忙……」
就在凛子皱起眉毛的瞬间──
与之前完全不同的震动摇晃著主轴全体。
「咻嗯嗯──」这种冷风般的低吼声传遍整艘巨大的自走式人工母船。桌上的原子笔随即滚落到地板上。
「怎……怎么了?发生什么事?」
「这是……啊啊……难道那些家伙……!」
中西一尉发出呻吟般的叫声。
「这震动,是来自于主机的全力运转,博士!」
「主……机?」
「主引擎……也就是轴体底部的压水式反应炉。」
取代愕然瞪大双眼的凛子冲向操纵台的一尉,以生疏的手势操纵著状态视窗。不断有新视窗打开,其中之一浮现不清晰的影像。
「可恶!控制棒全都收起来了!那些家伙竟然做出这种事!」
凛子以沙哑的声音向「磅」一声敲了一下操纵台的一尉问道:
「但是,应该有安全装置吧……?」
「那是当然。在炉心到达临界状态之前,控制棒就会自动插入来停止核分裂。但是……这里,请看这个。」
一尉的手指指著表示在萤幕上的核子反应炉收纳室即时影像的一部分。虽然混杂在红光里看不太清楚,但是涂成黄色的大型机械的某个部分,似乎贴了一个小小的白色物体。
「这应该是c4……塑胶炸弹。这种大小应该无法同时炸破安全壳与压力槽,但这个地方的正下方有为了把控制棒组件插入炉心的电动crd……也就是驱动装置。如果这里被破坏的话,控制棒就会无法自由落下……」
「就没办法……停止核分裂了?那会怎么样……?」
「首先一次冷却水会产生水蒸汽爆炸,并且破坏压力槽……最糟糕的情况,熔解的炉心将突破安全壳与船底掉入海面,造成更大量的水蒸汽,到时候整个轴体都会被轰飞吧。不论是主控室、lightcube cluster以及这个副控室都难以幸免。」
「什…………」
凛子忍不住低头看著脚边的地板。这片坚固的金属地板遭到穿透,超高温的气温会往上喷起──?
变成那样的话,好不容易撑到现在都没出现牺牲者的rath人员、与stl连线当中的和人与明日奈,以及收纳在lightcube cluster里多达十几万的人工摇光们都将瞬间灰飞烟灭……
「我去把c4拆掉。」
中西一尉忽然低声这么说道。
「那些家伙设定的爆炸时间应该足以让潜水艇充分离开o turtle才对。至少还有五分种吧……这样应该还十分充裕。」
「但……但是,中西先生。引擎室里的温度已经……」
「别担心,那跟温度比较高的三温暖差不多啦。冲过去把雷管拔掉可以说是小事一桩。」
──那是确实穿上防护衣的情况吧。但已经没有时间做这种准备了。
凛子没办法说出这句话。因为朝著门口走去的一尉,宽广的背部已散发出钢铁般的决心。
但是……
在黑色皮革军靴快要到达自动门之前。
至今为止在这个房间里都没听过的声音,忽然传进凛子的耳朵。中西迅速把手伸向右腰上枪套的同时,视线也往房间的左侧看去。
随著「呜咿咿咿嗯」的金属质马达驱动声,从固定框架上踏出右脚的是──
由金属与塑胶所制作的机械身躯,二卫门。
凛子与中西只能茫然凝视著头部的扫描器部分发出红光,缓缓朝这里靠近的人型机械。
它应该不能动啊。
设计者比嘉不是说过了吗?和塞了大量步行用平衡器的一卫门不同,二卫门打从一开始就设计为搭载人工摇光的类型,不插入lightcube的话它连一步都没办法走。而从cluster取出来的唯一一个人工摇光爱丽丝,目前依然收纳在桌上的箱子里。二卫门头上的插槽应该是空的才对。
「为……为什么,试验二号机会……」
发出惊愕声音的中西,从枪套拔出手枪摆出射击姿势。但看都不看他一眼,笔直地朝凛子靠近的二卫门,在距离两公尺左右的地方停下来后,不知道设置在头部什么地方的扩音器就发出带有一点电子声响的声音:
「让我去吧。」
那道声音是……
从二卫门身躯飘出来的汽油味道微微刺激著鼻子。
来到o turtle的当天晚上,在船舱的床上所作的梦里,凛子就听见同样的声音,闻到同样的气味了。
她以发抖的脚站起来,一边走向二卫门,一边用沙哑的声音问道:
「………是……晶彦先生吗…………?」
发出朦胧光线的扫描器,简直像在眨眼一样闪烁著,接著机器人更轻轻点头。
宛如被吸引过去般跨出最后一步的凛子,以发抖的双手静静地触摸著铝制外装。机器人随著马达声举起的双手,触碰著凛子的背部。
「凛子,抱歉这么久以来都让你孤单一个人。」
就算是电子合成的声音,还是可以听出那确实是神代凛子唯一心爱的男人──茅场晶彦的声音。
「你怎么……会在这里?」
凛子用应该早已忘记的老家口音这么呢喃著。眼泪从双眼溢出,让二卫门扫描器的光线变得模糊。
「没时间了。所以我只说重要的事情。凛子,能遇见你我真的很幸福。你是唯一让我和现实世界联结的存在。可以的话……今后也想请你继续联结我的梦想……也就是目前仍有所隔阂的两个世界……」
「嗯……那是当然了……当然没问题。」
凛子不停点著头,一直凝视著她的机械脸庞露出淡淡的微笑。
移开身体的机器人,以顺畅的重心移动改变方向,用几乎跟跑步一样的速度从副控室来到通道。
凛子下意识准备从后面追上去时,电动门就在眼前关上了。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并且用力咬紧牙根。现在不能离开这个房间。自己被托付确认各处状况的任务了。
相对地,凛子抬头看著引擎室的影像,并且紧握胸前的盒式项炼坠。可以听见露出茫然表情的中西一尉,以类似叹息的声音呢喃著:「为什么到现在才……」
确实至今为止已经出现过许多危机。不过凛子感觉能够理解茅场在这个时间点舍弃观察者身分的理由。
「……不是为了underworld。那个人没有介入模拟的意思。之所以现在才现身,是为了要保护桐谷小弟和明日奈小姐……」
***
当比嘉健听见从光纤导管下方涌至的涡轮沉重低吼声时,终于了解菊冈所担心的「最糟糕的情况」究竟是什么了。
「菊……菊老大,那些家伙把核子反应炉给……」
比嘉的呻吟声被毅然的指示给打断了。
「我知道。现在只要把所有精神集中在关闭stl上就可以了。」
「好……好的。但是……」
终于到达检修用面板前面,比嘉一边再次把光纤连接器插进去,一边感觉全身渗出冷汗。
假如核子反应炉失控的话,这个作业就没有意义了。甚至连underworld、爱丽丝的lightcube都会被高温的蒸汽与强烈的放射线破坏殆尽。同时也有许多人将会丧命。
但是要让核子反应炉爆炸也不是那么简单的一件事。手枪等武器无法击破覆盖炉心的双重金属容器,控制系统也加装了多重防御措施。就算硬是持续让引擎处于全力运转状态,安全装置也会立刻启动,控制棒应该会降下来停止核分裂。
这个时候,菊冈以平常那种悠闲的口气对比嘉问道:
「那个……比嘉啊。接下来你自己一个人能处理吗?」
「嗯……嗯嗯。把背带固定在梯子上的话,就能继续作业……但……但是,菊老大,你不会是要到下面去……」
「没有啦,只是稍微去看一下情况而已。我不会乱来,马上就回来了。」
说完后,菊冈迅速解开固定两个人的背带,把复数的尼龙带子穿过梯子后再次固定带扣。确定比嘉的身体能保持稳定,就往下爬了几格。
「那接下来就交给你了,比嘉。」
黑框眼睛底下的细长眼睛露出了笑意。
「请……请小心点喔!因为那些家伙说不定还有人没有离开!」
听见比嘉的声音,菊冈便以伸出右手大拇指这种不适合他的动作来回应,接著就以极快的速度爬下梯子。
来到最下部的横向洞穴,慎重地往深处窥探后才让身体滑进去。
比嘉是在菊冈的身影完全消失之后才注意到这一点。
右手一边敲打笔电的键盘,一边用左手想调整陷入腹部的背带位置时,就感觉到一股黏滑的触感。吓了一跳而低头往下看,就发现橘色紧急照明底下的手掌被黑色液体濡湿了。
一看就能
够知道,这是不属于比嘉的血液。
***
虽然到几分钟前都还被袭击者所占据的下轴,其船内监视摄影机几乎被破坏殆尽了,但收纳核子反应炉的动力室区域倒是平安无事。
凛子往上看著将摄影机影像放大的主萤幕,用双手包裹住盒式项炼坠并等待著。
她左手边的中西一尉,放在操纵台上的双手则紧紧握著。从防卫线上撤回来的警备人员与技术人员,目前在两人背后以各自的姿势献上自己的祈祷。
凛子请求众人至少撤退到船首的舰桥。但是却没有一个人离开主轴。
这里所有人都把一切献给无法见光的伪装企业rath的研究开发工作了。各自把梦想、愿望托付给真正bottom-up型人工智慧一定能开拓出来的新时代。
凛子至今为止都认为自己对这艘船来说只不过是暂时的访客。菊冈诚二郎这名简直看不出真心的人,感觉自己实在没办法赞同他的目的。
但是凛子也是命中注定要来到rath。这时她终于了解这一点。
人工摇光绝对不是可以局限于无人兵器搭载用ai这个狭窄研究目的的存在。
同样的,underworld也不是一般的社会发展模拟程式。
它们是巨大典范转移的起始。
让只会逐渐闭塞的现实世界产生变革的另一个现实。把年轻人想要脱离既存体制的意志,以及目不可视的力量具实化的世界。
──这正是你的目标吧,晶彦先生。
你在浮游城的两年里注意、发现到的就是他们无限的可能性。以及发出眩目光芒的心灵之光。
不论有什么样的理由,把一万名人类关进电子监牢,造成其中四千人死亡这件人类史上最大的犯罪都不值得原谅。以结果来说,算是帮忙了这场犯罪的凛子,其罪过也永远无法洗清。
但是,现在……只有现在希望能允许自己许愿。
──拜托你,晶彦先生。保护大家……还有世界吧。
像是要回应凛子的祈祷般,萤幕上的远距离影像终于有动静了。
收纳著最新压水式反应炉的引擎室,银色的躯体出现在通往该处的狭窄走廊上。
这时电池的电力可能已经开始降低了吧,机器人的脚步显得钝重。宛如要与自身的重量战斗一般,发出「喀锵」的巨大声音来前进著。
凛子无法想像模拟茅场思考的程式,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就潜伏在那具身躯里面。但唯一可以确定的是,寄宿在二号机记忆体里的,应该是唯一的原创程式。所有的知性,都无法承受自己是复数存在的拷贝之一这样的认知。
面对引擎室的高热,实验躯体那应该没有经过什么耐热处理的电子系统能够撑到什么地步。虽然只要把雷管拔掉就能阻止塑胶炸弹爆炸,但二卫门的记忆体要是遭到破坏,那个瞬间茅场的意识就会消灭了。
拜托,一定要顺利解除炸弹,再次回到我身边──如此祈求的凛子用力咬住自己的嘴唇。
茅场晶彦应该有了在此消失的觉悟。
过去甚至烧毁肉体的脑部来留下思考复制的他,现在终于完成目的,找到可以牺牲自己性命的地方了。
关节部的驱动器发出「呜咿」的低沉声响。
金属脚掌「滋嚓」一声踩在地板上。
靠著拚命但是稳定的脚步,金属躯体终于来到引擎室的门前。
它伸出右手,僵硬地操作著开关面板。指示器变成绿色,厚重的合金门往内侧打开──
这个时候。
从扩音器迸出尖锐的步枪连射声。二卫门以双臂保护著身体,踩著生硬的脚步往后退。
穿著黑色战斗服的一名士兵,一边大叫著什么一边从打开的门后方冲出来。
那无疑是袭击者的成员之一。不像之前那样,戴著头盔与护目镜来遮住脸孔。长相温和且留著些许胡须的男人,即使从监视摄影机的粗糙影像里,也能看出他脸上露出极凶狠的表情。
「什……还有一个人留下来吗!为什么?他是想死吗……?」
感到愕然的中西一尉发出呻吟。
男人毫不留情地以子弹招呼摆出防御姿势的二号机。
火花四溅,铝制外装开了好几个孔。各处的神经缆线遭到撕裂,从聚合物人工肌肉的汽缸飞溅出润滑液。
「住……住手啊!」
凛子忍不住发出悲鸣。但是画面内的敌人士兵,以激烈口气的英文再次叫喊著什么,然后第三次扣下扳机。机器人脚步踉跄,开始一步、一步退后。
「不行!二号机的外装撑不住的!」
虽然绝对来不及,但中西一尉还是拿著手枪准备冲出去。
一瞬间。
从扩音器里持续传出新的枪声。
第三道人影由靠近通道这一边冲出来并且疯狂开枪。敌兵的身体往右边剧烈晃动。从正后方的持续射击,一发都没误射机器躯体。到底是什么人拥有如此高超的射击技术──
忘记呼吸只是瞪大眼睛的凛子,视线前方的敌兵终于从胸口溅出鲜血,像被弹开一样倒到地上一动也不动了。
紧接著,救援者也在通道中段缓缓跪下──
然后身体侧向躺了下去。凛子以发抖的手操作滑鼠,把摄影机的镜头拉近。
挂在额头的浏海。歪斜的黑框眼镜。嘴角似乎带著些许笑容。
「菊……菊冈先生!」
「二佐……!」
凛子与中西同时叫了起来。
这次自卫官真的以连滚带爬的速度冲出房间。几名警备人员也跟著他离开。凛子已经无法阻止他们了。
相对地,一名技术人员冲到操纵台前。连续敲打键盘后,显示出应该是属于二号机的状态列表。
「左臂输出为零。右臂,百分之六十五。左脚右脚同为百分之七十。电池残量,百分之三十。没问题,还可以动!」
像是听见工作人员的狂吼一样,二号机再次开始前进。
滋、嚓。滋、嚓。撕裂的缆线随著僵硬的步行飞溅出火花。
破烂的躯体穿越大门的瞬间,凛子就把摄影机切换成引擎室内部的影像。
第二道的耐热门,是藉由大型拉杆进行物理封锁。二号机的右手抓住拉杆,准备往下压。结果手肘的驱动器空转,飞溅出大量火花。
「拜托啊……」
凛子这么呢喃的同时,副控室的各个地方也都传出声援的声音。
「加油啊,二卫门!」
「就是那里,再用力一点!」
喀、咚。
拉杆随著沉重的声音被压了下去。
厚重的金属门立刻像被内部的压力推开一样打开了。透过萤幕也能看见猛烈的热气往外喷出。
二号机身体一个踉跄。从背部垂下的粗大缆线产生更为激烈的火光。
「啊……啊啊,糟糕!」
其中一名技术人员忽然大叫。
「什么……发生什么事了?」
「电池缆线受到损伤!那里断掉的话,提供给全体的电力就会停止……躯体就完全不能动了……」
凛子与其他工作人员全都说不出话来。
寄宿在二号机里的茅场,这时应该也注意到这个严重的伤害了吧。只见他用右肘压住晃动的缆线,再次开始缓缓往前走。
终于到达的引擎室内部,持续全力运转的核子反应炉由于无法排出高热,目前已经是活生生的人类无法承受的高温状态。
不久之后安全装置就要发生作用,控制棒将自动插入来停止核分裂了才对
。
但是,如果塑胶炸弹在那之前就爆炸,把控制棒的驱动装置破坏掉的话,由核燃料中放射出的大量中子,将持续让铀原子产生连锁分裂,最后到达无法控制的临界状态。
熔毁的炉心将让一次冷却水产生水蒸气爆发而破坏压力槽,炉心在重力吸引下将贯穿安全壳与船底到达海面──
凛子的脑海闪过o turtle被贯穿后喷出白烟的影像。
她闭上眼睛,再次祈祷著。
「拜托了……晶彦先生……!」
众人也立刻在后面重新发出加油声。像是被这些声音推动一般,二号机逐渐朝核子反应炉靠近。
凛子切换到最后的摄影机。
这个瞬间,扩音器传出巨大的噪音。萤幕的影像被紧急照明染成红色。
拨开热气,拖著一只脚往前进的二号机,与贴在安全壳上面的塑胶炸弹之间只剩下五六公尺左右的距离了。
机器人的右手朝著雷管举起。身体各处毫无间断地飞溅出火花,外装的碎片也持续掉落到地面。
「加油……加油……加油啊……!」
此时副控室里只充满了这句话。凛子也握紧双拳,以沙哑的声音嘶吼著。
还有四公尺。
三公尺。
两公尺。
突然间,二号机背部迸出类似爆炸般的火光。
断裂、下垂的黑色缆线简直就跟爆出来的内脏没有两样。
头部的所有扫描器都失去光芒。右臂缓缓沉了下去。
两脚膝盖倏然弯曲──
二号机完全沉默了。
主萤幕上并排在一起晃动的各部位输出图表,这时全往下暴跌,陷入一片黑暗当中。
技术工作人员以呢喃般的声音宣告:
「……所有输出……都消失了……」
──我不相信奇迹。
过去的岁月里,在死亡游戏sao比预定还早上许多被完全攻略,所有玩家得到解放的那一天,在山庄里的床上醒过来的茅场晶彦这么对凛子说。
他的眼睛充满平稳的光芒,被杂乱胡须围住的嘴角则露出些许笑容。
──但是呢,至出生到现在,我今天首次看见了奇迹。
──被我的剑贯穿,hp应该完全归零的他,简直像要抗拒系统一般拒绝自身的消灭……然后动著右手,把剑刺进我的胸口。
──我说不定只是一直渴望著那一瞬间到来……
「……晶彦先生!」
凛子没有注意到握紧盒式项炼坠的右手已经滴血,只是大叫著:
「你是『神圣剑』希兹克利夫吧!是『黑衣剑士』桐人小弟最大的敌手吧!这样的话,你至少也得……展现个奇迹给我看看啊!」
闪烁。
闪烁闪烁。
闪烁的红光来自二号机头部的测距扫描器。
外露的肌肉汽缸轻微地震动。
完全变黑的状态视窗下端,出现稍微晃动著的紫色光芒──
显示四肢与体干输出的图表一口气全往上升。各个关节的驱动器边飞溅火花边开始运转。
「二……二号机再次开始起动!」
在工作人员以近似悲鸣的声音吼叫的同时,满身疮痍的机械躯体也再次站了起来。
凛子的双眼溢出泪水。
「上啊啊啊啊──!」
「前进吧──!」
副控室的所有人这么大叫著。
像流血般滴著油的右脚往前一步。
一边拖著受到剧烈损伤的左脚,一边高举起右手。
一步。再一步。
电池部分产生小爆炸。躯体晃动了一下。但继续往前一步。
伸到界限的右手,指尖碰到贴在安全壳上面的塑胶炸弹。
拇指与食指夹住插在里面的电气式雷管。
手腕、手肘、肩膀的关节像是濒临死亡一样爆散火光,二号机把ic计时器也就是雷管拔除,并高举著右手。
闪光让画面陷入一片苍白。
被炸裂的雷管轰掉右手手指的二号机,身体缓缓往左侧倾倒──
就像线断掉一样,坍落到地板上。扫描器的光线闪烁,在消失的同时,输出图表也再次陷入一片黑暗。
好一阵子没有任何人说话。
几秒钟后,涌出的巨大欢呼声晃动著副控室。
***
涡轮发动机如寒风般的低吼逐渐变弱、变远。
比嘉把屏住的气大大地呼出来。持续毁灭性全力运转的核子反应炉,输出功率终于开始降低了。
以左手袖口擦拭额头的汗水,透过脏污的眼镜凝视著笔电的萤幕。
两台stl的关机处理,终于完成了八成左右的程序。从界限加速阶段开始到现在的经过时间,已经超过十七分钟。等于在underworld已经过了一百六十年。
这庞大的时间已经超过比嘉所预测的摇光寿命界限。只考虑理论的话,桐谷和人和结城明日奈的灵魂,很有可能已经自行崩坏了。
但比嘉已经承认,其实自己对于underworld以及摇光可以说什么都不知道。设计、构筑、起动的人确实是他。但那个由人工灵魂们孕育的异世界,看来已经发展到rath的所有技术人员都无法想像的高度了。
而现在最了解这个世界的现实世界人,无疑就是桐谷和人了。只不过是一名十七岁高中生的他,适应了在没有任何事前知识下就被丢进去的underworld,并且在里头得到进化,发挥出超过四个超级帐号的力量。
那不是和人这个人类先天上被赋予的能力。
原本rath所有工作人员都认为人工摇光不过是实验用的程式,只有桐谷和人打从一开始就认为他们和自己一样是人类。以面对人类的态度与他们接触、战斗,并守护与爱著他们。
所以underworld人──在那里的人们才会选择他作为守护者。
如果是这样,或许会有什么连比嘉也想不到的奇迹,让他们撑过这长达两百年的时间。
──我没说错吧,桐人。
──现在我终于了解,菊冈二佐为什么会如此希望你提供帮助了。同时也了解今后也需要你的力量。
──所以……
「……拜托,一定要回来啊。」
比嘉一边这么呢喃,一边静静凝视著关机处理最后百分之几的程序逐渐完成。
***
副控室里只剩下凛子一个人。
因为所有其他的工作人员都为了救助菊冈二佐,以及恢复主控室的控制权而冲出去了。
凛子其实也很想冲进核子反应炉收纳室,确保倒在地板上的二号机,以及茅场晶彦应该停留在其物理记忆体里的思考模拟程式。但现在还无法离开自己负责的区域。在比嘉完成stl的关机处理时,自己必须去确认睡在隔壁的桐谷和人与结城明日奈的状态。
凛子相信两个人一定会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醒过来。
想让他们用手握住爱丽丝的lightcube,然后对他们说,这是你们守护住的喔。
然后,也想告诉他们有人在现实世界保护了underworld。过去幽禁他们,让他们战斗以及痛苦的茅场晶彦,运作著电池缆线断裂的机械身体,守护了lightcube cluster以及整艘o turtle。
无法要两个人原谅他。
茅场晶彦杀害了四千名年轻人的罪过绝对无法弥补。
但是,无论如何都想要让和人与明日奈
了解茅场留下来的意志,以及他的目标。
双手放在收纳爱丽丝lightcube的硬铝箱上,并且闭著眼睛的凛子,耳朵听见从对讲机里传出比嘉的声音。
「……凛子小姐,距离两人的登出处理结束还有六十秒。」
「了解,我立刻请人过去接他们。」
「拜托了。看来我实在没办法自己一个人爬上这条梯子……还有,菊老大到下面去看情况,现在不知道怎么样了?他好像受伤了哟。」
凛子无法立刻回答他。虽然中西一尉前往救助在通往引擎室的通道上与敌兵互相射击,并且倒地的菊冈二佐已经是三四分钟前的事情,但现在还没收到他的联络。
不过那个菊冈不可能在目的尚未达成前就倒下。那个男人总是维持著深不见底的悠然态度,而且不论如何艰苦的环境都能一脸轻松地克服。
「……嗯,二佐刚才真的非常活跃。就跟好莱坞的动作电影差不多。」
「呜哇~真不像他……剩下三十秒。」
「我移动到stl室吧。有什么事情就跟我联络。以上。」
凛子切断通讯,在把硬铝箱抱在胸前的情况下,离开操纵台前面往隔壁走去。
碰到电动门之前,就从室内的扩音器,接到前往下方的工作人员传上来的回报。
回传的不是来自中西一尉,或者前往主控室的技术人员。而是为了慎重起见而前往温度开始下降的核子反应炉收纳室,拆除塑胶炸弹本体的警备人员。
「这里是引擎室!博士……听得见吗,神代博士!」
凛子压著瞬间加速的心脏,切换对讲机的频道后大叫:
「嗯,听得见!怎么样了呢?」
「那……那个……虽然顺利拆除c4,但是……不见了。」
「不见了……什么东西不见了……?」
「二号机。引擎室里到处都看不到二号机的躯体!」
***
在便宜的数位手表上设定的闹钟发出细微电子音。
蹲在小型潜水艇(asds)的兵员输送区块,竖起耳朵倾听外部声音的克里达,确认等了几秒钟也没听见巨大人工母船的临死悲鸣后,就吐出一口颤抖的气息。
连他自己也不清楚那是放心,或者是沮丧的一口气。
唯一可以确定的是,设置在o turtle核子反应炉上的c4炸弹因为某种原因而没有爆炸,因此控制棒驱动装置也没被破坏,也没有造成炉心熔毁。
如果留在o turtle引擎室的汉斯平安无事,那么就算引爆装置发生故障也能够自行引爆,所以那个男人应该也被排除掉了吧。
应该只以赚钱为目的的佣兵,明知道绝对会丧命还是没搭上asds可以说是意料之外。虽然得知搭档布里克死亡的时候模样就有点奇怪了,但真的没想到他们的感情好到愿意死在同一个地方。
「……嗯,应该有许多不为人知的事情啦……」
克里达一边把手表恢复成显示时间,一边用谁也听不见的声音呢喃著。
没错──比汉斯他们先死的米勒队长与瓦沙克,应该也有除了金钱之外的动机与内情吧。就是那些纠葛害死了他们。
真要说的话,克里达以及搭乘潜水艇的其他队员,也将因为这次的作战以完全失败的结果告终而陷入巨大的麻烦里。身为雇主的民间警备公司glowgends,是暗地里承接与nsa或者cia有关的骯脏工作而成长的企业,对于舍弃现场工作人员这种事应该是毫不犹豫才对。回到本土并且登陆的瞬间,也有可能所有人都遭到灭口。
克里达用肌肤颜色的防水胶带,把偷偷从o turtle带出来的micro记忆卡贴在胸口中央,作为保护自己的保险手段。
虽然不知道这种东西能够抵抗到什么地步,但至少被杀时能够从头部一枪就被解决掉,跟瓦沙克与米勒队长那种恐怖的死法比起来也算好多了。
「真是累死人了……」
用鼻子哼了一声的克里达,心不甘情不愿地把视线移向堆在输送区块最后面的两个尸袋。米勒队长那恐怖的死亡模样又在脑海里复苏,使他忍不住发抖──就在这个时候。
「…………嗯?两个?」
虽然皱起眉头,凝眼看著昏暗的船尾,但怎么看堆在那里的尸袋都还是只有两个。但是这样数量不合。不管自愿留下来的汉斯,袭击小队应该出现米勒队长、瓦沙克以及布里克等三名牺牲者。
「……喂,夏克。」
用手肘戳了一下在附近啃著代餐棒的队员。
「怎么了?」
「是你的小队去回收尸体的吧?为什么少了一具?」
「啥?只有通道上的布里克和stl室的米勒队长而已吧,其他还有谁死了?」
「不是吧……stl室里还有另一个人……」
「那里就只有队长的尸体而已喔。真是的,那张脸很像会在梦里出现。」
「………………」
克里达茫然收回右手,环视著输送区块。
蹲坐在狭窄空间,同样露出疲惫表情的队员是九个人。其中看不见副队长瓦沙克?卡萨鲁斯的人影。
克里达在stl室里确实确认了米勒队长的死亡,但瓦沙克就只有目视而已。但肌肤上完全没有血气,头发也变成灰色的那种状态,实在不像是仍存活著。何况如果活著的话,为什么没有搭上这艘潜水艇呢?
脑袋拒绝思考接下去的事情,克里达只能默默抱住双脚膝盖。
数十分钟后,在asds回到海狼级核动力攻击潜艇「吉米?卡特」的甲板之前,原本相当多话的骇客都没有开过口。
***
界限加速阶段开始经过十九分四十秒后──
设置在o turtle第二stl室里的soul trantor三号机与四号机完成了关机处理。
晚了大约三分钟,时间加速也停止下来,舰内随著冷却系统的减速而恢复寂静。
藉由神代凛子博士与安岐夏树二曹之手从stl里解放出来的少年与少女,桐谷和人与结城明日奈──却没有清醒过来。
明显可以看出摇光的活性降低到极限,两人的精神活动几乎全部消失了。
但凛子还是握住两人的手,边流著眼泪边持续呼唤著他们。
陷入深沉睡眠的和人与明日奈,嘴唇上带著浅浅的笑容。
3
喀滋。
……喀滋。
到了我的面前,声音停住了。
然后某个人呼唤了我的名字。
「……桐人。」
那是平稳、清澈,原本以为再也无法听见的声音。
「你还是一样,只有自己一个人的时候就是个爱哭鬼……你的所有事情,我都了解喔。」
我缓缓抬起被泪水濡湿的脸庞。
双手放在身后,微微歪著头的亚丝娜带著微笑站在那里。
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所以我只能一直、一直往上看著亚丝娜的脸,以及那令人怀念的深棕色眼睛。
凉风轻轻吹过,在我们之间翩翩飞舞的蝴蝶乘著这阵风消失在蓝天里。
目送它们离开的亚丝娜,把视线移回来并静静地伸出右手。
感觉触碰的话,就会像幻影一样消失。但是从雪白手掌传递过来的微温,宣告著我心爱的人确实就在那个地方。
亚丝娜早就知道这个世界马上要被封闭。只有经过无尽的时间洪流之后,才能再次回到现实世界。
所以,她才为了我留下来。为了
如果立场相反的话,应该也会做出相同选择的我而留下。
我也伸出手,紧紧握住亚丝娜的小手。
在那只手的支撑下站起身,再次从近距离凝视著那双美丽的眼睛。
果然说不出话来。
但也感觉不需要多说什么。所以我只是把纤细的身体拉过来紧紧抱住。
轻轻把头靠在我胸前的亚丝娜,像呢喃般说道:
「……回到另一边时,可能会挨爱丽丝的骂吧。」
我的脑袋里浮现那个好强的黄金骑士,蓝色眼睛里露出火花般的光辉来斥骂我们的模样,结果就轻笑了起来。
「别担心。只要我们确实记得。一秒都不忘记和爱丽丝一起度过的时间就好了。」
「……嗯。说得也是。只要我们一直不忘记爱丽丝……莉兹、克莱因、艾基尔先生、西莉卡……以及结衣的话,就不用担心了吧。」
我们松开拥抱,互相点头,同时看向无人的神殿。
停止所有机能的「世界尽头的祭坛」,在世界尽头柔和的日照下静静沉睡著。
我们转过身子,再次牵起手,开始在大理石的小径上跑了起来。
在各色花朵间前进了一阵子后,来到浮游岛的北边边缘。
染成深蓝的天空底下,世界在眼前无限往前延伸。
亚丝娜看著我问道:
「嗳,我们要在这个世界度过多久的时间?」
我沉默了一阵子后才说出真相。
「听说最短也有两百年。」
「哦~」
亚丝娜点了一下头,脸上露出一直以来都没有改变的灿烂笑容。
「和你在一起的话,就算一千年都不算长喔…………那么,我们走吧,桐人。」
「……嗯。走吧,亚丝娜。还有许多事情必须去做。这个世界才刚诞生而已呢。」
接著我们就牵著对方的手,张开翅膀,朝著无限苍穹跨出了第一步。
终幕 西元二〇二六年八月
1
一道影子在所有光线都无法到达的海底缓缓爬著。
外表看起来是一只扁平的大螃蟹。但是只有六只脚,像是蜘蛛一样从腹部拖著绳子,而且全身覆盖在涂装成钝重灰色的金属耐压壳底下。
连结日本与美国的跨太平洋海底光纤电缆「faster」。其保养用深海作业机器人,正是这只金属蟹的真正身分。
螃蟹自从三年前被配置在海底保养总站后,就从来没有出过任务,只是一直处于沉睡状态。但是这一天终于接到起动命令,它动著润滑脂快要固化的关节,离开安居的住家。
不过螃蟹完全不知道,发出命令的并非它所属的企业。遵从这出处不明的非正式命令,螃蟹在身后拖著fasetr的修补用光缆,持续笔直地朝北方前进。
呼唤著螃蟹的是周期性发出的人工音声。它每隔一分钟就会停下来,以内藏的声纳确认音源位置,然后再次前进。
不知道重复多少次这样的过程。
螃蟹确信自己终于来到指定的座标,于是点亮了装设在身体前部的灯。
从白色光圈中浮现出来的是──
躺在深海底下的银色人型机械。
铝合金的简易外装上开了好几个惨不忍睹的孔洞。从各个部位露出的缆线因为烧焦而断裂,左臂从中间左右变成碎片,头部则因为无法承受水压而有一半被压扁。
而稍微抬起来的右手握住的是,与螃蟹腹部同样的深海铺设用电缆。缆线笔直往上方延伸并消失在黑暗当中,看不见联结到什么地方。
螃蟹眺望著与自己算是同类的机器人一阵子。
但是它当然没有抱持任何的感慨或是恐惧,只是遵照命令伸出机械手,固定住人型机器人右手抓住的缆线前端。
另一条机械手从内藏在己身腹部的缆线卷盘里,拉出从海底铺设过来的长长光缆前端。
接著螃蟹就在眼前把两条缆线的连接器紧紧按压在一起。
这样子,被赋予的命令就全部完成了。
它简直就像完全不关心人型机器人所握住的缆线连接著什么地方一样。
交互运动六只脚反转庞大的身躯,接著金属制螃蟹就为了再次回归长眠而朝著海底保养总站走去。
背后只有完全损坏的人型机器人的残骸被遗留在那里。
它的右手,现在依然紧紧握住仔细被绝缘体包裹住的光纤缆线。
2
二〇二六年八月一日星期六,下午两点。
昨天晚上台风经过关东地方后,整个转变成清澈蓝天的这个日子──
不分国内外的众多媒体挤满了港区的六本木hills arena,引颈期盼著那个时间的到来。
电视的情报节目以及网路的直播串流都已经开始播放记者招待会现场。记者与评论员兴奋的声音与会场的噪音重叠在一起。
有识之士们的发言大多偏向否定的一方。
「……所以说,不论多接近实物,假货还是永远不会变成真货啦。就跟中世纪的炼金术一样。铜和铁不论经过什么样的冶炼,也绝对不会变成金子!」
「但是老师,根据事前的新闻稿,对方是说成功重现了人类的脑部构造……」
「我就说那是不可能的了!听好了,我们的脑里有上百亿的脑细胞。你觉得机械或者电脑程式能够重现这些细胞吗?你真的这么认为?」
「真是的……看都没看过,就说得好像多懂一样。」
如此咒骂的是把领带凌乱地扯松,从白天就拿著一杯琴通宁的克莱因。
店面位于台东区御徒町巷弄里的咖啡厅兼酒吧「dicey cafe」店内,目前已经被大量的客人挤得水泄不通。甚至楼下不用挂出包场的牌子,也不会有客人想要进来了。
诗乃、莉法、莉兹贝特、西莉卡与克莱因并肩坐在店长艾基尔面前的吧台。四张桌子也被朔夜、亚丽莎、尤金等alo领主群,朱涅与淳等沉睡骑士,辛卡、由莉耶尔、纱夏等前sao玩家给填满。
每个人手上都拿著啤酒、调酒或者无酒精饮料,专心看著设置在深处墙壁上的大型电视。
莉兹贝特以混杂著叹息的声音回答依然继续抱怨著的克莱因。
「这也没办法啊。因为就连实际亲眼看过的我,到现在也还觉得没办法相信,那些人是人工智能,那个世界是伺服器里的虚拟世界。」
旁边的诗乃也一边摸著眼镜的镜框一边呢喃:
「真的是这样。空气的味道与地面的质感之类的,搞不好比现实世界还要真实呢。」
莉法一发出「嗯嗯」的声音并点著头,西莉卡就露出苦笑说著:
「那是,嗯……叫作stl对吧?用那个潜行的诗乃小姐与莉法小姐的特权喔。对使用amusphere的我们来说,至少场地与物体都是普通的多边形。」
「但是,underworld人不是一般的npc,这一点应该没有人有异议吧?」
就在艾基尔做出这样的结论时──
主播从电视里传出的声音忽然带著紧张感。
「啊,看来发表会要开始了!那么我们把画面从媒体中心交回给现场转播!」
店内笼罩在一片寂静当中。
数十名vrmmo玩家们大口吞著口水,专心看著相机闪光灯闪烁的记者会现场影像。他们都不愿错过过去他们拚命保护的人物,终于要出现在社会大众面前的这个瞬间。
首先出现在挤满广大会场的电视摄影机与照相机前面的,是穿著沉稳裤装,看起来将近三十岁的女性。脸上略施薄粉的她,把长发绑在头部后面。
在并排数十只麦克风的讲台前停下脚步的女性面前,放置著「海洋资源探查研究机构 神代凛子博士」这样的名牌。虽然因为洪水般的闪光灯而眯起眼睛,但博士还是用果断的态度点点头,并开口表示:
「谢谢各位在百忙之中抽空来到这里,今天本机构将要发表应该是世界上首见的真正人工泛用智慧的诞生。」
忽然就切入主题的发言,让会场产生一阵骚动。
博士一脸稀松平常地举起左手,指著舞台的左手边说:
「那么,就让我介绍……『爱丽丝』。」
在充满期待与怀疑的视线当中,从银色舞台面板阴影处现出身影的是──
有著闪烁金色光芒的长发、赛雪的白色肌肤。修长手脚与纤细身体包裹在深蓝色外套底下的一名少女。
在几乎让直播影像完全反白的闪光灯洗礼之下,少女不要说行礼了,她看都不看记者席一眼,只是以昂首阔步的模样往前走。连续响起的快门声与骚动声,把配合少女步行传出的轻微马达声音完全盖过去。
以顺畅的脚步横跨舞台,来到神代博士身边后停下脚步。
这时少女终于把身体转了过来。飘扬的金发在聚光灯下发出眩目光芒。
默默往下看著记者席的少女,眼睛是极为清澈的蓝色。
她那无法说是西洋人还是东洋人,带著某种凄绝的美貌,让会场慢慢地静了下来。
会场里所有人,以及看著转播的无数观众,都直觉那不是活生生的人类所能拥有的容貌。她无疑是由人类的手所创造出来的物品──以矽胶皮肤覆盖金属骨骼的机器人。而型态类似的女性机器人,在各地的主题游乐园与活动会场也都能看见。
但是,除了刚才那极为顺畅的步行以及完美的姿势控制之外,还要加上从金发少女身上散发出的某种气息,都给予众人类难以言喻的冲击,让他们不由得陷入漫长的沉默当中。
这说不定是蕴藏在蓝色眼睛深处的深邃光辉所造成。那是一般光学镜头里绝对看不见的智慧光芒。
当记者席终于完全沉默下来之后,少女脸上就露出些许笑容,然后做出奇妙的动作。
先水平举起轻轻握拳的右手再将其触碰胸口,微微张开的左手像是靠在透明剑柄上一样贴著左腰行了个礼。
接著迅速把双手移回上半身,将披在肩上的金发扫到背后,少女便打开粉红色嘴唇。
清冽中飘荡著甘醇的乾净声音,从会场的扩音器与无数电视当中流出。
「现实世界的各位,初次见面。我的名字是爱丽丝。爱丽丝?辛赛西斯?萨提。」
「那……那是我们学校的制服!」
西莉卡这么大叫。她把双眼瞪大到极限,比较著自己身上与画面内爱丽丝所穿的外套。
「好像是她本人这么要求的。」
旁边的莉兹贝特抓住制服的缎带并这么说。
「她说想穿和前来救援人界守备军的众人一样的骑士团服装。第一志愿好像是跟另一边一样的纯金铠甲。」
「就算是rath,也没办法准备那样的服装吧。」
莉法的发言引起和睦的笑声。
电视画面上,爱丽丝与神代博士正要坐到讲台后面的椅子上。爱丽丝前面也自动升起写著「a.l.i.c.e. 2026─爱丽丝?辛赛西斯?萨提」的名牌。
「……不过话又说回来,这重现度也太恐怖了吧。虽然在underworld只和她说过几句话,但是透过画面完全看不出有什么不同……」
当诗乃呢喃到这里时,画面里的神代博士就轻咳了一声,然后开口发言:
「那么,虽然有点不符惯例,但我想先从现场提问开始。」
这样的流程似乎已经事先告知过媒体,所以记者席上立刻有无数的手举起来。
一开始被指名的是某大报社的男性记者。
「嗯……我先从最基本的问题开始。爱丽丝……小姐和既存由程式控制的机器人有什么样的差异呢?」
回答的人是神代博士。
「这次的记者会,爱丽丝的物理外表并不是重要的问题。寄宿在她的脑……我在这里将其称为脑,也就是收纳在头盖内的光子脑的意识,并非能换置成二进制码的程式,而是和我们人类脑部本质上相同的存在。这就是她和既存的机器人绝对的差异。」
「哦……那么,是不是可以用简单易懂的形式,展现给我们以及电视机前面的观众朋友看呢……」
神代博士轻轻皱起眉头。
「相信各位手边的资料都能看到图灵测试的结果了。」
「不,我说的不是数字。比如说……是不是可以打开脑袋……头盖,让我们直接看看内部被称为光子脑的物体。」
一瞬间露出哑然表情的博士,准备以严厉的神色反驳对方前,爱丽丝就先开口这么回答:
「嗯,没问题喔。」
自然地露出灿烂的笑容,接著继续说道:
「但是在那之前,可不可以也请您先证明自己不是机器人呢?」
「咦……?我……我当然是人类了……要我证明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做。」
「很简单。我是想请您打开头盖,让我看看您的脑。」
「呜……呜哇啊,爱丽丝生气了~」
莉法缩起肩膀窃笑著。
聚集在dicey cafe的玩家们,早已得到在alfheim online里和爱丽丝交流的机会。因此很清楚她刚毅且严厉的个性。
当然,爱丽丝是在alo开了新的帐号,所以虚拟角色的外表与现在的她稍微有点不同。但即使如此,她还是凭著只能说像超人般凌厉的恐怖剑技,以及天生的──也就是真正骑士才拥有的高傲自尊,让许多玩家敬畏且著迷。
画面里的记者以不高兴的样子坐回位子上,然后接下来的提问者站起身子。
「嗯……想请问神代博士。有一部分劳动工会已经不断提出,担心高度的人工智慧将让失业率更加提升的发言了……」
「这样的担心是杞人忧天。本机构没有任何提供真正的ai作为单纯劳动力的意图。」
博士坚决否定的发言,让女性记者一瞬间含糊其辞,但立刻就带著更强烈的企图心继续询问:
「但是,财经界似乎反而对高度人工智慧有相当高的期待。产业用机器人相关企业的股价全都上升,关于这一点您有什么看法?」
「很可惜,真正的ai……正如资料所显示的,本机构称呼其为『人工摇光』,他们并非短期间内能够大量生产的存在。他们和我们一样是以婴儿的型态诞生,在双亲与兄弟姊妹的陪伴下,从小孩子成长为大人并且获得独一无二的个性。我认为不能把这样的智慧植入产业机器人当中,强迫他们从事劳动工作。」
会场沉默了一阵子。
最后女性记者以僵硬的声音问道:
「也就是说,博士……认为应该要承认ai的人权喽?」
「我也知道这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得到结论的题目。」
神代博士的声音始终保持相当平稳,但是声音里头听得出她那不可动摇的坚定意志。
「但是,我们人类不应该重复过去的错误。只有这一点我非常肯定……很久以前,被称为列强的多数先进国家,竞相把落后国家变成殖民地,把该国的人们当成商品买卖并强迫他们从事劳动工作。结果遗留下来的怨恨,在即使过了一两百年的现在,依然持续给国际社会带来相当大的阴影。现在这个瞬间,就算我说希望承认人工摇光们是人类并且赋予他们人权,应该大部分的人都会觉得不对劲吧。但是经过一百或者两百年后,我们应该能理所当然般和他们生活在同一个社会,并且毫无隔阂地交流,甚至是结婚共同组织家庭。这就是我的确信。这样的话,到达这个状况的过程里,需要像过去那样付出许多鲜血与悲伤吗?希望把谁都不愿意想起,必须加以封印的历史再次加写在人类史上吗?」
「但是博士!」
女性记者忘我般大叫了起来。
「他们的存在和我们人类实在有太大的差异!要怎么样才能把没有体温的机械身躯认为是跟我们一样的人类呢?」
「刚才我已经说过,爱丽丝物理上的身体并非她存在的本质。」
神代博士以冷静的口气回答。
「确实她拥有和我们材质以及构造都不同的身体。但那是仅限于这个世界而已。我们早已拥有能承认人类与人工摇光完全是同样存在的地点。」
「您说的地点……是哪里呢?」
「虚拟世界。现在我们的生活有相当的比例,逐渐转移到由作为泛用vr空间规格的『the seed程式套件』生成的虚拟空间里。今天这场记者会,隶属于各种媒体的诸位原本希望以vr的方式来举行,是在本机构的要求下才在现实世界举办。这是因为希望一开始就让各位了解人工摇光与我们的差异。但是在虚拟世界就不是这样了。爱丽丝等人工摇光的光子脑,对于the seed规格的vr空间具有完全的适合性。」
会场再次产生巨大的骚动。
ai可以潜行到虚拟空间──许多记者都理解这也就是表示,在那一边将会搞不清楚对方究竟是人类还是ai。
第三名提问者代替说不出话而坐回位子上的女记者站起来。戴著淡色太阳眼镜,身穿潇洒夹克的男性,是相当知名的自由新闻工作者。
「首先要确认的是,请恕我孤陋寡闻没有听过海洋资源探查研究机构这个名字,但这是文科
省的独立行政法人吧?也就是说,你们投入研究开发的资金是日本国民支付的税金。这样的话,作为开发成果的那个……人工摇光,不就应该是属于国民所有吗?就算是真正的ai,是否该利用在产业机器人上也不是由你们机构,而是要由全国人民来决定吧?」
至今为止回答问题时都毫无滞碍的神代博士,嘴角首次稍微绷紧。
当她把脸靠近麦克风时,就被从隔壁伸过来的白皙的手制止。那是来自保持漫长沉默的爱丽丝。
拥有机械身体的少女,晃著金发点了点头,然后开口表示:
「我承认也接受你们现实世界人是我们的创造者。也很感谢你们让我们能够诞生。但是,过去和我出生在同一个世界里的人曾经这么说过──如果现实世界也是被创造出来的世界呢?如果其外侧也存在更高阶的创造者呢?」
钴蓝眼睛的深处,闪烁著闪电一般的光芒。
爱丽丝凝视著被她气势震摄而往后退的自由记者以及众多媒体相关人员,然后缓缓站了起来。
她挺起胸膛,双手在胸前重叠的模样,即使身上穿著制服也还是让人想起她本来骑士的身影。世界首次出现的真正ai微微伏下眉毛,以带著透明感的清澈声音继续表示:
「如果说有一天,你们的创造者现身,命令你们成为奴隶的话,你们会有什么反应?是双手撑地宣示忠诚,然后乞求对方的慈悲吗?」
这时爱丽丝放松严厉的目光,嘴唇露出微笑。
「……我已经和许多现实世界人有过交流。他们鼓励只身处于不知名世界的我,让我打起了精神。教会我许多事情,也带我到很多地方去。我很喜欢他们。而且不只是这样……我甚至爱著一名现实世界人。只要想到现在无法见面的那个人……连这个钢铁制的胸口都像要裂开一样……」
爱丽丝说到这里就先停住,一瞬间闭上眼睛并低下头。
虽然应该不存在这种机能,但许多人还是觉得有水滴滑落她雪白的脸颊。
她立刻就抬起金色睫毛,以平稳的视线笔直贯穿全场。
黄金的女性骑士,以柔软的动作举起右手说:
「……我拥有对你们现实世界人伸出的右手。但是,没有跪在地上的膝盖与平伏的额头。这是因为我也是人类。」
3
比嘉健从距离记者会现场不远的rath六本木分部看著记者会的状况。
o turtle袭击事件时被枪击的右肩,现在伤口终于开始愈合,石膏也已经拆掉。但是手枪子弹贯穿的伤痕还清晰地残留著。虽然再次接受整形手术就能把它消掉,但比嘉想就这样让它留下来。
电视从记者会的实况切换成摄影棚画面,主播开始说明起这个「重大事件」。
「……这个名为海洋资源探查研究机构的组织,据说是在自走式人工母船『o turtle』内进行深海探查用自主潜水艇的研究,但是与刚才大力报导的袭击占领事件的关联也相当受到瞩目。」
解说者深深点了个头后做出了评论。
「嗯,根据其中一种说法,袭击的目的是为了夺取这个人工智慧。在仍未特定出犯罪集团的现状之下,很难断定真相是否如此……」
「另外,虽然当时新锐护卫舰『长门』停泊在邻近海域,但为什么二十四小时之间都没有前往救援的问题也浮上台面。防卫大臣在国会接受质询时表示是以人质的安全为最优先考量,但实际上,警备人员也出现牺牲者了……」
这时画面转换,映照出一个男人的照片。
一丝不苟地穿著自卫队第1种军礼服,整个往下拉的帽子底下,黑色赛璐珞镜框的眼镜遮住了他的表情。
照片旁边出现字幕。
「在袭击事件里丧生的菊冈诚二郎先生」──
比嘉随著长长的叹息挤出接下来的话。
「没想到……你会成为事件里唯一的一名牺牲者呢。菊老大……」
结果站在旁边的人物就一边摇头一边做出回应。
「哎呀,真的是这样……」
身上的打扮是球鞋加上棉质七分裤,以及图案不讨喜的衬衫。除了剪得相当短的头发外,还有从耳朵一直留到下巴的淡淡胡须。脸上则戴著反射镜片的太阳眼镜。
从胸前口袋拿出装有便宜水果糖的容器,轻轻把一颗糖丢进嘴里的怪人,咧嘴笑了一下后又继续说道:
「但是,这是最好的方法喽,比嘉。反正那样下去的话,我也只能被迫辞职,一个搞不好还可能真的消失在世界上,而且就是因为袭击事件里出现牺牲者这样的压力,才能把国内的妨碍者逼到那种地步。嗯,实在没想到幕后的最大黑手会是防卫事务次官这样大人物就是了。」
「美国的武器制造商好像给了次官不少钱哟。但是……先不管这个了……」
比嘉把视线移回电视上,一边耸肩一边问道:
「真的没关系吗,像这样大肆宣传人工摇光的存在?这样rath的最终目标,也就是无人兵器搭载计画就完全失败了喔,菊老大。」
「没关系啦。主要是让美国知道我们能够办到这一点就可以了。」
虽然侧腹部被袭击者的突击步枪发射出来的子弹连同防弹背心贯穿过去,但内脏幸运地没有受到损伤,所以比比嘉恢复得还要快的rath指挥官菊冈诚二郎咧嘴露出了笑容。
「这样那边的兵器制造商,也无法打著共同开发的招牌,强迫我们公开技术了吧。因为我们已经完美地完成了人工摇光。看过这场记者会之后,他们也只能死心了吧。哎呀,真是的……爱丽丝美丽的程度已经超越人类了吧……」
往上看著爱丽丝再度出现在电视上的影像,菊冈太阳眼镜底下的细长眼睛就像看见什么眩目的东西一样眨了起来。
「是啊……真的是alicization计画的结晶……」
虽然两个人同时沉默下来,但比嘉还在脑袋的角落继续思考著。
话说回来──rath作为实现目标的「人工高适应型智慧自律存在」,取头一个字母就变成了「a.l.i.c.e.」,而身为其完成型的那名少女,在underworld的成长过程中也被赋予爱丽丝这个名字,结果真的只是奇迹似的偶然吗?
如果不是偶然,那么又存在什么样的理由呢?是像那个柳井那样,某个rath工作人员在极隐密的情况下干涉内部造成的结果?或者是……工作人员之外,唯一一名登入underworld的他所造成……
比嘉停下思绪回过头去,看向并排在宽敞房间深处的两台stl。
短短两个月前,进行三天连续潜行时也使用过同样的机器,而现在他──桐谷和人就躺在这样的机器里面。
左臂上插著点滴用导管。胸口贴著心电图萤幕用的电极。眼睛紧闭著的那张脸,在被搬送到o turtle之后长达三个星期的昏睡当中,似乎变得更为瘦削了。
但是睡著时的表情极为安稳。嘴角看起来甚至散发出一种满足感。
而在他身边陷入沉睡的一名少女──结城明日奈也有同样的表情。
比嘉他们持续藉由stl来常时萤幕监控两人摇光的活性。
不是所有的反应都从他们的脑部消失了。如果摇光自行完全崩坏的话,应该连呼吸都会停止才对。但是,精神活动已经降低到极限,回复的希望也逐渐地消失。
这也是理所当然的事。和人与明日奈在界限加速阶段停止之前,已经实际体验过两百年这样的漫长时间。对于只活了短短二十六年的比嘉来说,很难想像那究竟有多么漫长。即使
时间大大地超过摇光理论上的寿命,心脏依然在跳动就已经可以说是奇迹了。
两人被移送到六本木后,比嘉与神代博士立刻就向监护人进行说明与谢罪。除了rath其实是由一部分的自卫官,以及国防相关制造商的技术人员志愿者所构成的真相之外,他们几乎说出了所有的事实。
桐谷和人的双亲虽然流下眼泪,但是没有乱了方寸。应该与已经从他的妹妹那里听过大致上的情况也有关系吧。问题是结城明日奈的父亲。
怎么说也是那个超大企业rct的前任董事长。怒发冲冠的他似乎立刻就要提出告诉,但出乎意料的是由明日奈的母亲阻止了他。
明日奈身为大学教授的母亲,一边抚摸女儿的头发一边这么说。
──我相信自己的女儿。她绝对不会做出没跟我们说一声就消失的举动。她一定会元气十足地回归。所以老公,你也再稍等一下吧。
现在两人的父母亲应该也看著记者招待会吧。看著他们的孩子拚命保护下来的,新人类的模样。
在爱丽丝她──人工摇光抬头挺胸在现实世界跨出第一步的这个值得纪念的日子里,不能沾染上任何悲伤的气氛。
所以,拜托了……醒过来吧,桐人小弟。亚丝娜小姐。
比嘉低头祈祷时,菊冈突然用手肘戳著他。
「喂,比嘉。」
「……菊老大,怎么了吗?我正在集中精神耶。」
「我说比嘉啊。你看……你看那个。」
「记者会的话,已经差不多结束了吧。记者的问题也几乎都在预料的范围之内……」
边这么呢喃边抬起头的比嘉,发现菊冈握住水果糖容器的手不是指著实况画面而是指著右侧的副萤幕。
显示在上面的两个视窗,是两台stl的即时监控情报。
黑色背景当中浮现两个朦胧的白色圆环。其一动也不动的朦胧光芒,正代表沉睡少男少女的灵魂残光……
跳动。
从光环的一部分凸出极端微小的锐角,然后立刻消失。
比嘉眼镜底下的眼睛猛烈眨著,喉咙堵塞而不停喘气。
***
广大的记者会场再次响起神代博士的声音。
「……应该需要很长、很长一段时间吧。但是不必急著做出结论。希望能和今后应该会经过新程序而诞生的人工摇光们,透过虚拟世界进行交流,感受以及思考。这就是本机构唯一希望观看这次转播的诸位所能做的一件事。」
结束演说后博士就坐回位子上,但是没有任何掌声。
记者们脸上依然笼罩著浓厚的迷惑之色。
立刻就有下一个提问者举手并且站起来。
「博士,关于危险性您有什么样的想法呢?也就是,您能肯定ai们绝对不会有灭绝我们人类好支配这个地球的想法吗?」
神代博士像压抑住叹息一样回答:
「只有一种情况之下,才会出现这种可能性。就是我们想要灭绝他们的时候。」
「但是,从以前就有很多的小说和电影……」
当对方想继续问下去的时候,原本坐在椅子上的爱丽丝忽然迅速站起来。提问者被她的气势逼得往后缩。
瞪大蓝色眼睛,像在听远方的声音般竖起耳朵,视线也在虚空中徘徊的爱丽丝,几秒后就做出这样的简短发言。
「我有急事。请恕我先行离开。」
翻动长长的金发,以机械身体所能达到的最大速度,一眨眼就消失在舞台旁边了。
记者们以及电视机前的无数观众都顿时说不出话来。
急事──爱丽丝是这么说,但是还有比这场记者会更重要的事情吗?
独自留在讲台上的神代博士,这时也不禁露出惊讶的模样,最后像是想起什么事情一样改变了表情。没有任何记者注意到,她用力吸了口气又吐出来的嘴角,一瞬间闪过了一丝微笑。
***
不是看错。
同时发生在和人与明日奈摇光上的脉搏,虽然是十秒间隔这种缓慢的周期,但是尖端的高度确实持续增加。
「菊……菊老大!」
比嘉一边喘气,一边重新转向背后的stl。
两人的睡脸没有变化。
不对──
在比嘉凝视著的这段期间,两人的脸颊也一点一点地恢复血色了。心脏的跳动逐渐变强。监控装置也显示两人的体温正一点一点上升当中。
真的可以有所期待吗?两人将因为某种奇迹而觉醒──不对,应该说从灵魂的死亡复生。
之后的十分钟里,对于比嘉来说,就像界限加速阶段的时候那么漫长。
召集分部内有空的工作人员,让他们进行各种准备的期间,比嘉也频频抬头确认两人的摇光已经逐渐接近正常状态。不这么做的话,感觉跳动著的七彩放射光就会像幻影一样消失无踪了。
当什么口服电解质液啦营养补给果冻啦,只要想得到的都准备好了,只剩下等待的那个时候──
入口的电动门横移,出现了完全意想不到的身影。吓了一大跳的比嘉与菊冈同声大叫:
「爱……爱丽丝?」
应该在六本木hills举行世纪记者会的金发少女,让全身的驱动器发出巨响并往两台stl跑过去。
「桐人!……亚丝娜!」
以稍微带著电子声响的声音呼唤两人的名字,然后跪到软胶床旁边。
比嘉以瞪大的眼睛,畏畏缩缩地看向墙上的电视。画面已经切换回摄影棚,主播正急著对记者会主角突然消失这件事情发表评论。
「…………嗯,神代博士应该会想办法解决吧。」
菊冈以紧绷的笑脸这么呢喃,然后关掉电视。
现在确实不是管什么记者会的时候了。比嘉确认过和人与明日奈的状态之后,就从后方凝视著在两人身旁一直祈祷著的爱丽丝。
爱丽丝是在lightcube收纳盒内呈休眠状态的情况下,被从o turtle运送到rath六本木分部。接著把爱丽丝搭载在将二号机(二卫门)配合她的外型加以修改过的机器躯体三号机内,再让她在现实世界醒过来。
正如她在记者会现场所说的,突然被丢到未知异世界的冲击确实相当大。之所以能在短短三个星期里就适应产生剧烈变化的环境,绝对是只靠著一颗坚定的决心。也就是──为了再次和桐人以及亚丝娜相见。
现在,这个时刻终于要来了。
爱丽丝的双手随著细微的马达声抬起,包裹住躺在软胶床上桐人的右手。
和人骨瘦如柴的手指轻轻动了一下。
伏下的睫毛也不停震动。
嘴唇微微张开──合起──又张开──
眼睑慢慢、慢慢地抬起来。
反射集中照明的黑眼珠里,目前还看不见意识的光芒。快点,快点说些什么啊,比嘉内心这么祈求著。
张开的嘴唇里,泄漏出宛如叹息的呼吸声。最后那道声音又加上了声带的震动。
「…………it…………will…………」
比嘉的背部闪过比冰块还要冷的战栗。那种声音,和崩坏之前的摇光复制体所发出的奇怪叫声有点类似……
不对。
「……be……all……right。」
接下去是不同的声音。
和人他是说「it will be allright」。不会错的。
笼罩在一片寂静当中的室内,这时传出另一道平稳的声音。
「sure。
」
这么回答的是在旁边的stl里微微张开眼睛的明日奈。
两人互望著对方,轻轻点了点头。
接著把脸往反方向移去的和人,就对握住自己右手的爱丽丝露出微笑。
「……嗨,爱丽丝。好久不见了。」
「…………桐人……亚丝娜……」
爱丽丝以呢喃声呼唤两人的名字,同样一边微笑,一边不断用力眨著眼睛。简直就像在懊恼没有流眼泪的机能一样。
和人以充满慈爱的眼神看著这样的爱丽丝并且说:
「爱丽丝。你的妹妹赛鲁卡选择了处于deep freeze状态来等待你回去。现在依然在中央圣堂第八十层那座山丘上沉睡著。」
「…………!」
听见比嘉无法理解的话后,爱丽丝的身体产生巨震,金发立刻从肩膀上滑落盖住了她的表情。
这时和人把手放到忍不住将脸埋进床单的爱丽丝背后──
然后首次和菊冈以及比嘉对上眼。
这个瞬间,比嘉的精神深处有种不可思议的感觉爆开来。那不是感动,也不是有兴趣。这是……畏惧?
两百年。
经过等于无限岁月的灵魂。
面对整个人僵住的比嘉,和人开口说道:
「来吧,比嘉先生。把我和亚丝娜的记忆删除。我们的任务已经结束了。」
4
我忽然睁开了眼睛。
像平常一样,被些许困惑感侵袭。这里是哪里,现在是什么时候──就是这样的困惑。
但是,这种不对劲的感觉似乎也随著时间慢慢变淡了。这也就表示,过去就像流水一样一去不回头了吧。真是令人悲伤、寂寞的一件事。
依然躺在床上的我,往上看著墙上的时钟。
下午四点。结束午餐之后的复健并冲完澡后,我大概睡了一个半小时左右。
病房里,透过白色窗帘射进来的斜阳,在房里形成了清晰的明暗对比。竖起耳朵,就能听见从远方某处传过来的蝉鸣。以及各种机械与人类所制造出来的都市喧嚣。
深深吸了一口充满阳光与消毒药水味的空气,慢慢将其吐出,然后我就下了床。
横跨不算宽敞的病房,移动到朝南的窗户旁。双手把窗帘全部拉开。
对强烈的夕阳眯起眼睛,漫无目的地眺望著眼睛下方一整片巨大的都市。消费庞大的资源,持续进行复杂且激烈活动的现实世界。我所诞生的世界。
除了「我回来了」的感慨之外,也有种想回到那个世界的念头。总有一天,这种望乡的念头也会消失吧。
呆立在窗边的我,耳朵听见轻轻的敲门声。转过头并且回应了一声「请进」,门就横移让后面的访客现出身影。
栗色长发绑成双马尾。身上穿著白色针织衫,以及带著夏季气息的冰蓝色百褶裙。高跟凉鞋也同样是白色。
那阳光粒子残留在上面般的站姿,让我忍不住眨起双眼。
三天前,比我早一步出院的亚丝娜,一边挥舞右手上的一小束花朵一边露出灿烂笑容。
「抱歉,稍微晚了一点。」
「没关系,我也才刚起床。」
回报以笑容后,我就轻轻抱著走进病房的亚丝娜。
结果,亚丝娜的左手就快速摸著我的手臂与背部。
「嗯……大概恢复标准桐人的九成了吧。有好好吃饭吗?」
「有吃啊,还拚命吃呢。没办法,怎么说也是在床上躺了整整两个月。」
我随著苦笑把身体移开并耸耸肩。
「倒是我出院的日期也确定了喔。他们说是大后天。」
「真的吗!」
表情瞬间一亮的亚丝娜,一边走向边柜上的花瓶一边继续说:
「那么,就盛大地庆祝你复原吧。先在alo里,然后现实世界也庆祝一下。」
迅速更换花瓶里的水,清除枯萎的花朵,再加上两朵带来的淡紫色蔷薇并且把花瓶放回边柜上。
凝视著似乎拚命想努力接近纯蓝色的蔷薇一阵子后,我就回应了一句「说得也是」。
在床上坐下来后,亚丝娜也来到旁边轻轻坐下。
乡愁再次袭上心头。但已经没有像刚才那种猛烈刺中胸口的疼痛感了。
这时亚丝娜把身体靠过来,在抱住她的肩头后,我便让意识在记忆的远方徘徊著。
那一天──
我和亚丝娜被留在进入界限加速阶段的underworld之后,就从开满花朵的「世界尽头的祭坛」起飞,越过漆黑的沙漠与红色奇岩群,首先和停留在古代遗迹战场上的人界守备军会合。
克莱因、艾基尔以及莉兹贝特等从现实世界来的援军已经不在那里。在开始加速的同时,他们就全都自动登出了。
我安抚哭惨了的缇洁与罗妮耶后,索尔缇莉娜学姊就把我介绍给年轻整合骑士连利认识。我和他一起重新编组部队,顺著往北方延伸的道路回到「东大门」。
在那里与留在当地的整合骑士团副团长法那提欧、骑士迪索尔巴德,以及见习骑士费赛尔、里涅尔完成充满紧张感的再次相遇,我就从初次见面的整合骑士谢达那里,收到了暗黑界军临时司令官,拳斗士团团长伊斯卡恩这名人物的讯息。
暗黑界军将先回归遥远东方的帝城,与残活的将军们一起结束战后处理,一个月后希望能和人界军展开和谈。目送自愿担任大使的谢达坐著灰色飞龙朝东方飞去之后,人界守备军的所有部队就踏上回到中央圣堂的归途。
沿途的乡镇与村庄的居民,不知道为什么已经得知战争结束,和平再次降临的消息,所以全都以盛大的欢呼迎接守备军。
回到圣托利亚之后,就是每天忙得头昏眼花的日子。
被帮忙贝尔库利死亡后成为最高等骑士的法那提欧、重建公理教会与补偿在战争中牺牲的卫士的家族,以及压抑趁著战后纷乱情势想要扩大权限的四皇帝家与大贵族等事情忙得团团转,一瞬间就过了一个月──
再次到东大门遗迹参加和谈会议时,我和亚丝娜就在那里邂逅了正式成为暗黑界军总司令官的伊斯卡恩。
比我年轻一些,有一头火焰般红发的战士,当场就对我这么说。
──你这家伙就是「绿色剑士莉法」的哥哥吗?听说你干掉皇帝贝库达。
──我不是在怀疑你。不过让我试你一下吧。
于是我和伊斯卡恩不知道为什么就在会议场里互相用力揍了对方的脸颊一拳,接著他就像能够认同般点点头,然后开口对我宣告。
……你这家伙确实比皇帝还有我都要强。所以,虽然很不爽但我就承认吧……你就是最初的…………了…………
到那边附近,我的记忆就忽然中断了。
接下来的场景,已经是在stl的软胶床上醒来的我,以及rath的比嘉健对我说著:「顺利删除记忆了。」
根据神代凛子博士所说,我和亚丝娜从和谈成立那天开始,就在underworld持续活动了远超过摇光容量界限的两百年时光。但我完全想不起来在这段漫长的岁月里做了些什么事,也不知道是如何回避摇光的崩坏。很恐怖的是,在rath六本木分部醒过来后,我连和比嘉、菊冈两个人进行过的对话都完全忘记了。
而亚丝娜似乎也跟我一样。
但她却带著跟平常一样的温柔笑容这么说道。
──既然是桐人,那一定是管了许多麻烦的事情,然后从各个地方的女孩子身边逃走吧。
听她这么说,就不会强行要回想起当时
的事情,但终究还是无法消除那种痛切的寂寥感。
这是因为,现在这个瞬间应该也持续以等倍时间运作当中的underworld里,法那提欧与连利等整合骑士、伊斯卡恩等暗黑界诸侯,以及罗妮耶、缇洁、索尔缇莉娜学姊以及阿滋利卡老师等人,都已经不在人世了……
忽然间,亚丝娜像是看透我的内心般呢喃著:
「别担心。就算记忆消失了,回忆也不会消失哟。」
──没错,桐人。不要哭……stay cool。
那道熟悉的细微声音又在我耳朵深处回响著。
没错。回忆不只保存在大脑皮层当中。它们会确实刻划在扩散到全身细胞的摇光网路里。
我眨眼甩落快要渗出的泪水,一边抚摸亚丝娜的头发一边回应:
「嗯。将来……一定还能碰面。」
充满安稳与静谧的时间持续了几分钟。
落在雪白墙壁上的落日,色调逐渐变得浓厚。有时还会看见归巢鸟儿们的影子迅速横越墙壁。
打破沉默的是再次响起的敲门声。
我轻轻歪了一下脖子。这个时间点应该没有人会来面会才对,在没办法的情况下,我只能把手从亚丝娜肩上移开并回答:
「请进。」
门咻一声横移的同时,就响起那道怀念又令人恨得牙痒痒的声音。
「哎呀哎呀,终于要出院了吗,桐人!这一定得好好庆祝一下……哎呀,糟糕,看来我是当了电灯泡了?」
我夹杂著叹息这么回答:
「……菊冈先生,我就不追究您为什么会知道安岐小姐才刚告诉我的出院时间了。」
前总务省假想课职员,同时也是前二等陆佐兼伪装企业rath前指挥官的菊冈诚二郎,以跟前几些日子那种恶心图案完全不同的打扮溜进我的病房里。
明明是盛夏时节却正经地穿著高级西装,甚至还打了领带。仔细地把短发抹平,戴著无框纤细眼镜的脸上没有浮现任何汗水。
熟悉的轻挑笑容以及右手上那个便宜的纸袋,完全毁了这种不论从哪个角度看,都像是外资企业菁英商务人员的模样。
菊冈一边轻举起那个纸袋一边说道:
「这是小礼物。因为得增强桐人的体力才行啊,原本犹豫了老半天该带什么东西,结果凛子博士以恐怖的表情说绝对只要买市贩的商品就好。但是,要恢复元气的话,最好的就是发酵食品了,这一点是绝对无法让步的,所以我带了一大堆来喽。首先是琵琶湖的鲋寿司,现在抓不到似五郎鲋鱼,所以想买也很难买到哟。再来是冲绳的豆腐糕,这最适合拿来当泡盛古酒的下酒菜了。然后最棒的是这个起司,先说这可不是一般的起司哟,是直接从法国进口,足以让爱哭小孩安静下来的洗皮起司中的逸品,伊泊斯起司哟!每天用酒清洗并且经过长期熟成,表面就会不断繁殖超棒的微生物,然后散发出令人受不了的芳香……」
「冰箱在那边。」
我迅速打断以陶醉表情连珠炮般说出一大串话的菊冈,直接指著病房的角落这么说。
「咦?你说什么?」
「谢谢您的小礼物。然后冰箱在那边。」
「咦咦~打开来啊。」
「这个房间的窗户是封死的啊!您觉得在这里打开来会有什么结果?」
纸袋里已经隐约飘出芳香,亚丝娜则是带著微妙的表情一点一点地往后退。
「我觉得是很棒的味道啊……──还有,说过很多遍了,跟我讲话不用这么客气。被桐人用『您』称呼总觉得浑身不对劲。」
悠闲地说著无关痛痒的话并把礼物放进冰箱里后,菊冈就坐到给客人用的椅子上。
他立刻就恢复平常的那种笑容,把双手指尖在交叉的膝盖上合起来。
「哎呀,不过真的是太好了。现在想起来,桐人你从六月底被『死枪事件』的共犯袭击而受伤之后,肉体就一直处于昏睡状态吧。短短一周的复健就能变得这么有精神,只能说不愧是年轻人哪。」
「啊~……嗯……本来应该说真的给您添麻烦了……」
双臂交叉在胸前的我以沉吟声这么表示。
在袭击者事件里陷入心肺停止状态的我之所以能回复到这种地步,完全是多亏有stl的摇光活化治疗。但是这个男人为了这么做而用伪装救护车把我从被搬送过去的医院里运出来,接著以直升机把我空运到在远方伊豆诸岛海域中的o turtle里。
我了解他们无法采取正规手段的苦衷。因为我的stl治疗一刻都无法延迟,rath也是无法让人得知存在的秘密组织。我反而应该要全面感谢菊冈为了救我而甘冒如此大的风险。
──但是。
「…………菊冈先生。我第二次潜行到underworld时,记忆并没有被封锁就直接在人界的北部边境醒过来,这真的是意料之外的事故吗?」
「那是当然了。」
菊冈收敛了一些笑容并点点头。
「那个时间点,把现实世界的你直接丢进underworld也没有意义。因为模拟会遭到污染。不过实际上你也帮忙把早已被柳井污染了的世界修正回来了……」
「没想到会有须乡的部下潜入rath里面……」
我瞄了一眼站在旁边的亚丝娜。
亚丝娜露出跟刚才不同的厌恶感,一边用手掌轻轻摩擦上臂一边呢喃:
「想到在那个蛞蝓男待著的房间隔壁潜行了好几个小时,我就全身起鸡皮疙瘩。而且还用枪射了比嘉先生……原本希望能抓住他,让他招供自己的犯罪然后接受制裁……」
「不过,那种死亡方式说不定反而比较幸运哟。」
菊冈静静地这么回答。
「如果柳井按照计画和袭击者们会合,然后一起逃到美国,我也不认为委托者nsa和glowgen defense systems会遵守口头上的约定。反而会不择手段让他说出所有stl与人工摇光的知识,再随手把他处理掉。美国军事企业的黑暗面,不是一个人所能与之抗衡的。」
「菊冈先生表面上已经死亡也是因为这个理由吗?」
「是啊。」
嘴里明明这么说,实际上却持续独自挑战巨大敌人的男人,这时咧嘴笑著并摊开双手。
看见那种毫不执著的动作,亚丝娜以担心的表情这么说:
「……今后有什么打算呢?rath的官方负责人已经委任给凛子博士,现在也不太能出现在六本木分部了吧?」
「不用担心,我还有很多事情要做。目前会倾全力在o turtle与underworld的保全上。」
突然提及最想得知的情报,我忍不住就探出身体。
「对,就是这个。underworld今后会怎么样呢……?」
「……情势实在不怎么乐观。」
菊冈一边交替修长的脚一边往窗外看去。
「o turtle目前直接停泊、封锁在伊豆群岛的海域上。船内只留下几名保养、警备核子反应炉的工作人员。周边海域有护卫舰进行严密的监视……听起来是很棒,说起来就是保留当中。政府也无法做出决定。」
「保留……?」
「老实说,政府应该很想立刻解散rath,不对,是海洋资源探查研究机构,然后把人工摇光相关技术纳入自己的管理之下。因为只要大量生产,就能无限获得超低价的劳动力。就连亚洲的大规模工厂也完全比不上。只不过,这么做的话,就会连那个袭击事件的真相都摊在阳光下。事
件背后的黑手是美国nsa与军事企业,而且收黑钱让神盾舰待机长达二十四小时的还是现任防卫事务次官,这可是天大的丑闻。这些钱有一 部分也流入执政党议员的口袋里。那些家伙和国内的兵器制造大厂都有勾结。这些事情全被暴露出来的话,政权的根基将会产生动摇。」
嘴里讲起来虽然气势十足,但是菊冈的表情却充满忧虑。
「只是……产生动摇?」
「没错,就是这一点。虽然会动摇,但还不至于翻盘……政府的执政党终究会做出舍弃事务次官与几名议员的决议。同时rath也会遭到解体,相关技术全被财阀系的大企业拿走。爱丽丝遭到接收,o turtle里的lightcube cluster也无可避免会被格式化……」
「怎……怎么这样!」
亚丝娜发出尖锐的叫声。深棕色的眼睛瞬时闪烁愤怒的火花。
我一边用指尖触碰她的手臂,一边催促菊冈继续说下去。
「你应该有避免这种事态发生的对策了吧?」
「与其说是对策……倒不如说是希望吧。」
菊冈的嘴角难得出现直率的笑容。
「希望是政府内部正在讨价还价时,形成对我们有利的社会舆论……也就只能这样了。总而言之,就是承认人工摇光人权这样的方向。为了实现这个目标,必须尽量让更多现实世界的人有更长的时间可以跟人工摇光们进行交流。而这正好就是the seed连结体的存在意义。」
「……说得……也是。」
「但是,要办到这一点的最大前提,是拥有能让underworld人连线到the seed连结体的大流量缆线。o turtle使用的卫星缆线目前已经被政府切断。我接下来将以恢复缆线为目标。前天的记者会里,已经抢先做出对策了。现在暂时应该有点时间才对。」
「缆线吗……」
我也稍微瞄了窗外那一整片橘色的天空。
夕阳照耀的天空背后,有无数的通讯卫星在各自的轨道上飞翔。但是,应该只有少数的卫星能够应付与underworld通信的传输量。不用思考也能知道,菊冈的计画可以说是难如登天。
但是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就已经不是一介高中生的我可以插手的了。只能相信并且把事情托付给他了。
我把视线移回来后,就往前走出一步并低下头说:
「菊冈先生……拜托你。请保护underworld吧。」
「不用你说我也会这么做喔。」
菊冈也站起来,咧嘴笑著回应。
「对我来说,underworld现在已经是赌上人生的梦想了。」
菊冈诚二郎前二佐只留下迷惑人心的纸袋,接著就跟来时一样,宛如一阵风一般飘走了。
亚丝娜「呼」一声轻吐一口气并说:
「发言和态度都相当正经而且可靠……但总是让人觉得有什么隐情,这也算是菊冈先生的天性吧……」
「当然一定有两三重的隐情吧。」
我发出简短的笑声,然后坐到床上。
「嘴里虽然这么说,但是我想菊冈先生还没有放弃喔。像是让自卫队配备搭载人工摇光的国产型战斗机这样的事情。」
「咦……咦咦!」
「当然,他不会再做强制编入没有自由意志的ai这种事情了。但是,让underworld人自愿就职又如何呢?说起来整合骑士和暗黑骑士本来就是天生的战士了。」
「啊……对喔……嗯……」
亚丝娜像是在思考些什么时,我也同时模糊地运转著思绪。
菊冈诚二郎真正的目的。那应该是现在的我终究无法想像出来的内容吧。不局限于政治或是国防的框架,说不定是跟茅场晶彦同样远大的某种目的……
「啊,糟糕!已经这么晚了!」
「嗯?会客时间还没……」
「不是啦,就是今天啊。alo的九种族共同会议!」
「啊……对喔。」
我也「啪」一声合起双手。
关于上个月的o turtle袭击事件。
为了对抗敌人指挥官poh使出的,投入大量国外vrmmo玩家的策略,日本国内约有两千名vrmmo玩家藉由转移角色来进行视死如归的救援。结果只存活了几百人,其他几乎都全灭了。
今天是为了向这些可以说是参加「义勇军」的玩家报告事实,所以才举行了盛大的会议。我和亚丝娜因为是最主要的当事者,所以当然一定得参加。
「嗯……没时间回家再登入了。」
有点故意地这么呢喃完后,亚丝娜就从带来的托特包里,拿出刚好能装在里面的一组amusphere。
「没办法了,我也从这里潜行吧。」
「…………」
我眨了眨眼睛,忍不住就吐嘈她说:
「……那个,亚丝娜小姐,怎么看你都是一开始就打算这么做了……」
「才不是呢,是为了以防万一。别在意这种小事了!」
一瞬间噘起嘴唇,接著就露出灿烂笑容,像是要趴在我身上般倒到床上。
虽然想著安岐小姐来量体温时就糟糕了,但我还是用手背绕过她纤细的腰部,用力把她抱了过来。
一片寂静当中,只有我们两个人的鼻息声。
被留在underworld的我和亚丝娜,已经无法得知究竟是用什么方法度过那远远超过摇光界限的两百年时光。
或许是像最高司祭亚多米尼史特蕾达那样以长时间的睡眠来度过,又或许是藉由从内部操作stl来持续整理自己的记忆。但是,只有这一点是我可以断言的。就是因为有亚丝娜在我身边,我才能在保持住自我的情况下回到这个世界。
透过贴在一起的肌肤,感觉似乎可以听见亚丝娜的声音。
──不论到什么样的世界。不论经过多少时间。
──我都会一直跟你在一起……
「……嗯,是啊。」
我直接出声这么呢喃,微笑著抚摸亚丝娜的头发之后,才静静地把amusphere戴到她小小的头上。
帮她扣上安全扣环后,自己也同样戴上amusphere。
交换了一个眼神,微微互相点头之后,我们两个就同时咏唱指令:
「开始连线。」
5
「爸爸──!」
我用双手接住一登入到alo里,就迅速飞扑过来的娇小人影。
将其高高举起后抱到胸前,对方就像猫咪一样用喉咙发出「呜呜~」的模糊声音,用脸颊在我身上磨蹭。
除了是我和亚丝娜的女儿之外,同时也是top-down型「强大ai」的结衣,从一个星期前被允许使用amusphere后就每天见面。但是感觉她撒娇的强度却有渐增的趋势。
不过我当然没有任何斥责她的意思。怎么说结衣她也追踪了失去踪影的我、预测袭击o turtle的家伙会利用他国的vrmmo玩家并想出对抗方法,可以说是立下了汗马功劳。
撒娇了一阵子后可能是满足了吧,手臂里穿著白色洋装的她融化在光线中消失,接著以掌上型精灵的模样出现。她震动透明的翅膀飞上天空,在我左肩固定位置上轻轻坐下。
我再次环视了一下自家──alo内新生艾恩葛朗特第22层的圆木屋。
明明也是每天晚上都来到这里,涌上心头的怀念感却丝毫没有变淡的感觉。
说不定是因
为,这里和在underworld卢利特村近郊与爱丽丝共同生活半年的那间小屋也有点类似的关系。当时我几乎都处于心神丧失状态,所以记忆不甚清楚,但感觉平稳日子的感触现在依然残留在心中。
那个时候,爱丽丝那每天拿食物来给我们的妹妹赛鲁卡,为了能再次和爱丽丝相遇而选择了把自己长期冻结起来。记忆被消除之前的我,似乎只把这件事传达给爱丽丝知道。
之后爱丽丝虽然嘴巴上没说,但内心就一直期待著能回到underworld的日子到来。我也想早日实现她这个愿望。但是,目前仍不存在能与被封锁在伊豆群岛海域中的o turtle连线的缆线。我们就只能静待菊冈的计画成功的那一天了。
简短叹了口气后我就切换思考,在结衣仍然坐在肩膀上的情况下回过头去。
结果就和彷佛看穿我所有感概而露出微笑的亚丝娜四目相对。接著便和有著一头浅蓝色头发的她携手走出家门。
阿尔普海姆现在是夜幕逐渐变淡的时刻。我们摊开翅膀接受开始从外围射入的曙光并轻轻飞起。
世界树根部,超大巨蛋前的广场上,这时已经集结了相当多的玩家。
在其中一角发现熟悉的身影,我们便迅速下降。
「太慢了吧,桐人!」
面对克莱因一落地就朝著我伸出来的拳头,我也用拳头轻轻和其互碰了一下。
图案依然让人讨厌的头巾下,刀使的脸庞上露出不怀好意的笑容,然后用调侃的口气说:
「这里没办法瞬间移动,所以要提早一点过来啊,勇者大人。」
「那不是瞬间移动而是超高速飞行啦。」
「都一样啦!」
对方用力拍打我的背部。
双手抱胸站在克莱因身边的艾基尔,也对著我伸出巨大的拳头。碰了一下来跟他打完招呼后,对方长满胡子的脸庞也咧嘴露出笑容并追加了攻击。
「习惯那种超级性能的帐号之后,这边的身手不会变迟钝了吧?会议之后,可以跟你稍微过过招喔。」
「呜咕……」
我不由得心头一惊。现在在alo里战斗的话,可能会忘记无法使用心念攻击与素因生成,光是靠喊叫就想把对方的剑弹开。
「……我……我才想好好展现一下在underworld锻炼出来的技巧呢,你就好好期待吧。」
先虚张声势一下后把头转往旁边,就看到长马尾在朝阳下闪闪发亮的莉法以及肩膀上挂著巨大长弓的诗乃也露出笑容。于是就依序和她们击掌当成打招呼。
在觉醒之后当然也跟她们见过好几次面了。
从莉法──直叶那里听见救助半兽人族长利鲁匹林,并和他一起作战的经过。说了声「真的很努力呢」并抚摸她的头,她就皱起脸哭得泪若雨下,那种样子和「绿色剑士」让黑暗领域将兵留下强烈印象的鬼神般战斗模样实在很难凑得起来。但是,我同时也非常了解她拥有这样的实力。因为直叶和半途而废的我不同,可是持续专心一致地在剑道上迈进的真正剑士。
半兽人一族在和谈会议的会场,做出将永远等待称呼他们为人类的绿色剑士再次降临的宣言。这样的意志在经过两百年的现在,一定也毫无改变地流传下来。
诗乃以平淡的语气对我诉说和加百列?米勒的单打独斗,表明了那个男人正是在第四届bullet of bullets里击倒诗乃的「subtilizer」本人。她还说被加百列的心念攻击麻痹,意识差点就要被吸走时,是护身符救了她。
虽然她无论如何都不告诉我究竟是什么护身符,不过我也把和加百列决战的经过,以及现实世界里那个男人遭遇的末路告诉诗乃。
虽然袭击者们以潜水艇撤退之后,第一stl室里就看不见加百列,以及另一名敌人微笑棺木首领poh的身影,但是从stl的纪录就能了解一定程度的事实。
首先加百列?米勒和我战斗之后,摇光的大部分就因为被灌入过于大量的情报而消失。之后心脏也停止,可以确定已经死亡。
至于poh好像就比较复杂了。那家伙在界限加速阶段开始后,也在内部时间的十年里保持著精神活动。之后摇光的活性逐渐低落,经过三十年左右知性活动似乎就完全消失了。
虽然这是很恐怖的想像,但我在从poh手里赢得胜利后,为了防止那家伙再次登入就把他虚拟角色的组成转换为普通的树木,然后直接丢在那里不管。也就是说那家伙在除了皮肤感觉之外的输入全部被断绝的情况下度过了数十年。比嘉表示他的摇光崩坏是理所当然的事,就算肉体还活著也一定已经变成废人。
虽然是间接性,但他的性命无庸置疑是被我夺走。但是,虽然承受著罪过,我却不觉得后悔。因为我认为这是亵渎了同样被我杀死的最高司祭亚多米尼史特蕾达,以及许多为了信念而殉命的underworld人。
和诗乃、莉法打完招呼之后,就依序与站在她们旁边的莉兹贝特与西莉卡握手。
「听说帮忙说服日本玩家的是莉兹?我也好想听你的演讲。」
我一这么说,莉兹贝特就害羞得哈哈笑起来。
「才不是什么演讲呢,太夸张了啦。那个时候我只是专心地……」
「真的很精彩喔,是让人热血沸腾的演讲呢!」
西莉卡一插话进来,莉兹贝特就用力拉著她的三角耳朵。
「也要谢谢西莉卡哟。」
我一笑著低下头,娇小的训兽师就露出虎牙腼腆地笑著。
「嗯……那么,请给我奖励吧。」
话才刚说完,就用力抱住了我。连坐在她右肩上的浅蓝色小龙毕娜都边发出「啾!」的叫声边飞到我头上来。
「啊,喂喂!你在做什么!」
莉兹贝特这次换成用力拉扯西莉卡的尾巴。结果「噗啾!」这样奇妙的悲鸣,立刻就引起周围的一阵笑声。
环视现场才发现,不知不觉间周围已经出现好几道人墙了。
领主朔夜以及麾下的风精灵玩家们。亚丽莎?露与众猫妖族。尤金所率领的火精灵族。另外也能看见朱涅与小淳等沉睡骑士成员的身影。
──我回来了。
自从在rath六本木分部醒过来,这是我这种感觉最为强烈的瞬间。
并非这样就一切都有了完美结局。underworld的未来完全不明朗,如何改善与美中韩vrmmo玩家之间更加恶化的关系等等,还有一大堆尚未解决的问题。
这时莉兹贝特像要与西莉卡对抗般挂在我的右臂上,我则是小声对她问道:
「……可以取回在underworld失去的道具吗?」
「啊……嗯……」
总是充满元气的脸稍微变得暗沉。
为了救援而从alo与ggo等许多the seed世界转移到underworld的玩家们,幸好没有因为死亡而失去帐号,可以再次转移回原本的vrmmo里。
但很遗憾的是,在战场上被破坏或者夺走的武器和防具就无法恢复。那些全是无法轻易入手的稀有道具,现在莉兹贝特等人正请求各个vrmmo的营运公司是否可以想办法取回档案。
「……几乎所有的营运公司,都维持转移帐号后遗失道具必须自行负责的态度。但是,只要档案还留在underworld的伺服器就有恢复的可能性,目前正请rath的比嘉先生加以确认。不过,好像还是得等到缆线再次连接上去就是了……」
「这样啊……但是,我想比嘉先生应该会想出办
法才对。还有……中国和韩国的玩家他们怎么样了……?」
「非常困难。」
莉兹贝特的表情变得更阴沉了。
「因为是非常激烈的战斗……──但是,也出现关系会变成那么糟糕,我们也有不对之处的意见了。因为日本这边也阻断所有海外与the seed连结体之间的连线。所以为了制造重新开始对话的契机,现在出现开放alo这样的话题。今天应该也会讨论到这个议题喔。」
「这样确实不错。墙壁虽然会让关系恶化,但开放就不会了……」
如此回答的我,脑袋里浮现数百年来分隔underworld人与暗黑界的尽头山脉那雄伟的模样。
眺望著阿尔普海姆朦胧的地平线一阵子后,我就把视线移到世界树的根部。大理石的大门整个打开,玩家们依序进入内部的巨蛋当中。
「那么,我们也进去吧。」
当我催促周围的伙伴,准备迈开脚步的时候──
突然间,出现了有来自alo外语音来电的图示在视界里闪烁。
「咦,有电话?抱歉,你们先走吧。」
亚丝娜他们点点头后就开始移动,我则稍微往反方向走了几步,然后触碰图示。
「喂喂?」
这时传出来的是令人怀念的那道声音。
「……桐人。是我……爱丽丝。」
「爱丽丝!嗨……好久不见。我听说你今天也会来参加阿尔普海姆的会议……」
「这个嘛……真的很抱歉。我在这边出席的会议,似乎还没有要结束……也请帮我跟大家说声对不起。」
「……这样啊。」
我点点头,轻皱起眉头。
爱丽丝身为世界首次出现的人工泛用智慧,为了让现实世界人对她的存在留下印象,每天都过著出席各种欢迎会与派对的忙碌生活。虽然神代博士道过歉,她本人也理解这是无可奈何的事情,但是对一名高傲的骑士来说,被人当成观赏物总不是什么值得高兴的事。
「我知道了,我会好好跟大家解释。爱丽丝也别太勉强自己。不愿意的事情就直说没关系。」
「……我是一名骑士。无论发生什么事,都会尽自己的义务。」
就连毅然的说话语气,也让人觉得不像过去那么充满精神了。但是,现在的我能为她做的事情真的非常稀少。
「那么桐人……有机会再见了。」
「嗯……那下次见喽。」
如此回答完,我便等待著她挂断电话。
但是经过一阵子的沉默之后,再次听见了细微的声音。
「桐人……我……好像快枯萎了。」
在我回答这道声音之前,语音来电就被切断了。
6
比嘉健东想西想犹豫了将近一个小时左右。
膝盖上放著一台老旧的键盘。自己到底该不该按下右端不停被摩擦而变得光滑的输入键呢。
位于东五反田,大约四坪大小的自宅公寓里,塞满了从学生时期就累积到现在的机械类物品。旧式空调无法处理这些机械排出的废热,让室内显得潮湿又闷热。为了尽量减少热源,所以连灯都没有开,垄罩在黑暗里的空间只能看见四处有红、绿以及蓝色led灯不规则地闪烁著。
蹲坐在和室椅子上的比嘉正面,放置于暖炉桌上的32吋萤幕正放射出朦胧的光芒。电脑的桌面画面没有任何动静。只是显示著没有任何图案的空虚视窗画面。
比嘉一边叹了不知道第几十次的气,一边把背靠到椅子上。生锈的框架立刻发出「叽叽」的摩擦声。
由于只对rath技术人员说了要回家拿换洗的衣服,再过三十分钟左右就得回到六本木分部去了。神代博士代替表面上已经死亡的菊冈二佐,每天都忙于对外业务,所以现在比嘉就是alicization计画实质上的负责人。
但是,要是被知道利用这个身分偷偷从分部带出某个东西的话,一定会遭到斥责──不对,是一定会被降级吧。
那个东西现在就坐镇在暖炉桌右侧,连接在复杂奇怪的装置上。手制框架里塞了一大堆基盘、配线的那个装置,绝对是这个房间里最为高价且精密的物品。那是除了被封锁的o turtle之外,就只有爱丽丝的机械身躯里才存在的,lightcube用的介面。
连结著的物体是一边长六公分的金属制容器。
比嘉凝视著立方体冷冽的光泽并呢喃著:
「……不可能顺利运转吧。」
食指从输入键上空缩了回去。
「一定马上就会崩坏吧。因为我和菊老大的复制都是这样。人类被保存在lightcube的灵魂,绝对无法承受自己是复制品这样的认识。就算……就算是……」
比嘉没有继续说下去,用力吸了一口气并将其憋在胸口──
再次往前伸的指尖按下了输入键。
程式开始运作。full tower机壳里大型风扇的旋转声变强了。
显示在萤幕上的黑色视窗中央,浮现宛如星星诞生一般的七彩放射光。
无数的尖峰锐利、力道十足地贯穿黑暗。它们摇晃、震动并发出光芒。
最后,从设置在萤幕两侧的扩音器里,静静地传出熟悉的声音。
「…………在那里的应该是比嘉先生吧?」
比嘉吞了一大口口水,以沙哑的声音回答:
「是……是啊。」
「我没被删除掉吗?正确来说……应该是被复制了吧。」
「怎么……怎么可能删除掉呢!」
比嘉像是要为自己的行为辩解一样,压低声音大叫了起来。
「你是第一个撑过两百年时光的摇光啊!不对……是人类史上活了最长一段时间的人了!怎么可以把你删除掉呢……你说对吧,桐人小弟!」
感觉两手渗出大量汗水的比嘉呼唤著对方的名字。
萤幕上部显示起动后经过多少时间的数位数字正不停地改变。三十二秒……三十三秒。
桐谷和人的──撑过underworld长达两百年的界限加速阶段并且刚觉醒后的摇光复制,已经知道自己是经过复制的存在。
至今为止的实验里,从得知这一点开始,复制的言行就会失去冷静并陷入恐慌,发出奇怪的叫声然后全部崩坏。比嘉咬紧牙根,等待著扩音器传出的回应。
几秒钟后──
「……我早就预料到会有这种事情了……」
类似呢喃般平静的发言。
「……比嘉先生。你只复制了我的摇光吗?」
「嗯……是啊。在记忆消除操作当中,还得要瞒过菊冈二佐与神代博士的目光来进行复制作业,所以最多就只能复制你的摇光……」
「这样啊…………」
再次沉默一段时间后,被封锁在lightcube里的复制意识还是以极平稳的声音说道:
「我曾和王妃……和亚丝娜说过。如果出现这种情况该怎么办。亚丝娜表示,如果被复制的只有自己一个人,那就立刻请求把复制删除。如果两个人都被复制下来的话,就把所剩不多的时间用在融合现实世界与地底世界上……」
「那么……只有你一个人的话呢?那时候该怎么办?」
像是被勾起兴趣而如此询问的比嘉──
对回答的话产生了深沉的战栗。
「那个时候,我会只为了地底世界而战斗。因为我……是那个世界的守护者。」
「战……战斗……?」
「地底世界目前处于非
序幕3
星界历五八二年
「这里是蓝玫瑰73。确认脱离大气圈。转移至星间巡航速度。」
整合机士丝缇卡?休特里涅对嘴边的传声器如此宣告后,就用左手把操纵杆往前倒。
机龙白银的身躯开始震动。完全张开的双翼发出淡淡的蓝色光芒。从宽广范围收集宇宙空间稀薄的资源,并将其送进驱动机关。
封锁在机关心脏部的永久热素发出尖锐的吼声产生反应,长长尾翼两侧的主喷射孔吐出了白色火焰。接著是身体被用力按到操纵席上的感觉。在行星大气层里无法体验到的强烈加速,让丝缇卡忍不住浮现笑容。
「蓝玫瑰74,了解了。」
从传声器传出简短的回应。稍微瞄了一眼右侧的副影像盘,就看到二号机的喷焰也发出盛大的光芒,从斜后方追赶上来。
与丝缇卡同时叙任之后,就成为搭档的整合机士罗兰涅?阿拉贝鲁正是二号机的搭乘者。她平常就是个不多话的女孩子,在操纵机龙的时候则更为冷漠。
但是,喜欢飙速的个性却比丝缇卡还要严重。丝缇卡一边露出苦笑,一边稍微提醒对方。
「太快喽,罗兰。」
「是你太慢了,丝缇。」
心里冒出「你说什么」的想法。
虽然地底世界宇宙军必须严守纪律,但就算是魔鬼教官也无法注意到大气层外的情形。而且到达目的地伴星亚多米娜是长达三小时的旅程。出现些许误差也是理所当然的事。
丝缇卡又将操纵杆往下压了一格,把并排在旁边的二号机稍微拋在后方,便咧嘴笑著把身体靠在椅背上。
往上的视线被嵌在狭窄操纵室天花板上的精致浮雕吸引过去。
那是垂直并排的黑白两把剑。以及围绕著它们的蓝色蔷薇与橙色的金木樨花朵。这是目前存在逐渐变成传说的「星王」的纹章。
自从星王与星王妃离开主星卡尔迪娜的王宫中央圣堂,已经过了三十年的岁月。
被任命为整合机士四年,仍然只有十五岁的丝缇卡与罗兰涅,当然没有直接谒见过他们。但两人的成长过程当中,已经各自从同为机士的母亲那里听过关于他们的轶闻。而母亲们也同样是从她们的母亲那里听闻许多的故事。
休特里涅家与阿拉贝鲁家,在长达两百年的星王治世中,拥有从近卫机士开始──当时似乎是称为「骑士」──就一直侍奉星王的历史。
七代前的祖先,骑士缇洁?休特里涅以及罗妮耶?阿拉贝鲁拥护尚位即位的星王,在与卡尔迪娜第一大陆里有权有势的四皇帝家的战斗中立下战功。废止了专横无理的皇帝与大贵族的权力,解放所有在私人领地里遭到虐待的人民。
星王之后开发出最初的机龙,超越了包围大陆且一直耸立到大气圈为止的「世界尽头之壁」。
耐著性子与在未开化之地肆虐的太古神兽交涉,有时与其一对一决斗并获胜,然后不断开拓肥沃的殖民地,将其给予当时因为歧视而被称为「亚人族」的哥布林族与半兽人族,让他们建立起自己的国家。
最后踏破卡尔迪娜全星的王,注意力便转向无限的宇宙。
经过不断改良的机龙,终于得以脱离大气层。
在索鲁斯周围找出与卡尔迪娜成对的行星,将其命名为亚多米娜。
开拓使用大型星间航行用机龙的定期航路,在亚多米娜建立第一座移民都市后不久,就被推举为地底世界的首任星王。
在拥有永远的天命,完全不会老化的王与王妃统治下,两颗行星将会永远维持繁荣──原本所有人都这么相信,但两人却在某个时间点随著一个预言步下王座进入长眠当中。到了三十年前,终于没有再次出现在人民面前而一起离开了这个世界。
之后政治便由军队与市民代表所形成的议会来决定。在已经没有敌人存在的现在,地上军与宇宙军的规模虽然逐渐缩小,但是遵从星王的预言,机士的训练依然保持著相当严格的传统。
星王留下的预言是这样的。
──总有一天,异世界「现实世界」的门将会再次打开。
──那个时候,将会为两个世界带来巨大的变革。
虽然丝缇卡觉得这些话没有什么真实感,但异世界的门打开之后,据说地底世界是否能继续存在都会变得不确定的时代就会降临。预言表示不能只期望融合与友爱,也必须持续磨练能贯彻骄傲与独立的力量,否则人、巨人、哥布林、半兽人、食人鬼等人类五族将会遭遇比两百年前「异界战争」还要凄惨的悲剧。
但是丝缇卡并不觉得害怕。
不论到什么样的世界或者是什么样的时代来临,自己只要有机龙的翅膀就能够勇猛地作战。
──因为我是光荣的整合机士团的一员啊,我们可是拥有从遥远创世时代流传至今的传统。
在内心如此呢喃,并且再次看向天花板的纹章──
就在下一刻。
正面主影像盘下部出现鲜红光辉,文字与警告音同时宣告著感应到异常规模的素因集合体。
「什……什么?」
才刚边叫边跳起来,传声器就同时响起罗兰涅紧张的声音。
「蓝玫瑰74,探查到有暗素系超大型生物接近!素因密度……两万七千!」
「是神话级宇宙兽…………『深渊之恐惧(abyssal horror)』…………」
当她用神圣语呢喃著生物的名字时,主影像盘上那一整片星海的右端,就已经映照出宛如墨水滴落般的漆黑虚无。
被赋予深渊之恐惧这个专有名称的生物,即使是在经过确认的宇宙兽当中也是最为凶恶的一头。球状身体上长出多达十二根的长大触手伸长之后,全长最大可超过两百梅尔。尺寸足足是单座战斗机龙的二十倍。
而它巨大的身躯是纯粹由高密度的暗素所构成,几乎所有的属性攻击都没有用。但被称为最凶恶其实是因为其他的理由。
深渊之恐惧与其他众多的神兽不同,完全拒绝与人类进行沟通。简直就像单纯由破坏与杀戮的冲动所构成一样,只要发现在星间航行的机龙就会一直线冲过来,然后将其啃噬殆尽。
连过去总是以敬意来对待神兽们的星王,在承受前往亚多米娜星的民间大型机龙遭到破坏的悲剧后,似乎也曾试著要消灭这头宇宙兽。但是据说一个人就可超越一支军队的王,过去也无法完全歼灭深渊之恐惧。
根据之后的观察,那只宇宙兽是维持一定的速度与轨道巡回于两颗行星之间,苦思许久之后,才做出所有机龙只能在避免与其接触的时间点才允许进行星间航行的决定。
当然,丝缇卡与罗兰涅也选择了宇宙兽应该在遥远亚多米娜星背面飞行的时日才由卡尔迪娜星起飞。
──但是。
「为什么……出现的时间太快了……」
发抖的双手依然放在操纵杆上的丝缇卡这么呢喃著。
但立刻就重新打起精神,以尖锐的声音对著传声器大叫:
「左回旋一百八十度,之后全速脱离!退避到卡尔迪娜大气圈当中!」
「了解!」
如此回答的罗兰涅,声音里也带著紧张。
丝缇卡一边让机龙往左边回旋,一边用力拉起操纵杆。从姿势控制喷射孔迸发长长的白色火焰,身体则被几乎无法呼吸的重量推到座位上。影像盘上的群星划出弧形后往右下方流去。
结束回旋时,主影像盘上就全部是短短数十分钟前才刚离陆的行星卡尔迪娜所发出的蓝光。明明看起来像是伸手可及,实际上却是远得令人绝望。
以祈祷的心
情发动最大加速。永久热素发出近似悲鸣的咆哮。
但是,速度计的指针却在界限值的第五格之前就停了下来。由于深渊之恐惧从超宽广范围里夺走资源,让机龙翅膀上的资源收集器无法发挥原本的性能。
副影像盘的后方视界里,宇宙兽一片漆黑的身影明显比变得刚才更大了。已经可以看见不停蠢动著的触手。
当中特别长的两根触手前端,开始积蓄起朦胧的蓝紫色光芒。
「丝缇,那家伙进入攻击态势了!」
丝缇卡立刻回应了二号机传来的声音。
「我也看到了!在后方张开光素障壁!」
边说边用左手敲打并排在控制盘上的一颗按钮。机龙腰部的装甲随著「轰、轰」的声音打开。丝缇卡吸了一大口气并且集中意识──
「system call!gee luminous element!」
一这么大叫,就透过紧握住的操纵杆内部的传达路径,从机龙两边的腰部朝宇宙发射出十个光素。
这些光素立刻遵照丝缇卡的意志变形,形成了圆形的障壁。
下一刻。
宇宙兽的触手就像投球一样丢出了带著眩目蓝紫色光芒的球体。
随著撕裂金属一般的共鸣声,暗色的攻击弹贯穿了宇宙。
短短三秒钟左右就与光素障壁接触──
「……呀啊啊啊!」
袭击机龙的猛烈震动,让丝缇卡忍不住发出悲鸣。同一时间,传声器里也能听见罗兰涅的叫声。
两颗攻击弹轻易地把丝缇卡生成的障壁像纸一样撕裂,深深地刨开了机体的背面装甲。
各种仪器一瞬间染上红色。资源传达路径也发生异常,加速变得更加迟钝。
透过副影像盘,丝缇卡确实感觉到只是不定形黑暗的深渊之恐惧咧嘴笑了起来。
看向侧面影像,就能发现二号机的单翼也遭到破坏,速度大大地降低。
「罗兰!罗兰!」
大叫著呼唤对方后,幸好可以听见沙哑的回应。
「……不要紧,我没事。但是……这孩子已经没办法飞了……」
「……只能脱离到机体外了。想办法光靠机士服的喷射器到达卡尔迪娜……」
「不可能啦!不对……应该说我不想这么做!不可能丢下这个孩子自己走!」
听见罗兰涅的吼叫后──
丝缇卡无法做出任何回应。
对于机士来说,机龙不单单只是钢铁的人工物。而是心灵相通且独一无二的伙伴。就像远古时期整合骑士们所骑乘的飞龙一样。
「…………没错。说得也是。」
丝缇卡这么呢喃,用双手静静包裹住操纵杆。
大大吸了口气后,露出微笑来呢喃著:
「那么就一起战斗到最后吧……再次回旋,之后以主炮全力攻击。这样可以吧,罗兰?」
「……了解。」
最后的通讯还是跟平常一样,只有冷冷的一句话。
依然带著微笑的丝缇卡缓缓拉起操纵杆,让受伤的爱龙再次一百八十度旋转。
主影像盘上充满了迫近的巨大宇宙兽。蠢动著的长大触手上已经积蓄了多达八个攻击弹。
喔喔喔喔喔喔────…………
深渊之恐惧发出吼声。或许是哄笑声也说不定。
──至少死前要给它一点颜色瞧瞧。尽量让那家伙隔久一点之后才能再次袭击这条航路。
有所觉悟后,丝缇卡就把操纵杆上部的红色按键按下一半。
装备在机龙前端的主炮喀嚓一声打开。原本这时候应该要生成最有效属性的素因,但是对于实体单薄的深渊之恐惧来说,就连相反属性的光素也无法给它太大的损伤。
这样的话,就以最擅长的冻素进行攻击吧,这么想的丝缇卡开始咏唱术式。
机龙的下颚出现清澈的蓝色光辉。
稍微瞄了一下旁边,就看见二号机的主炮发出红色光芒。看来罗兰涅选择了热素攻击。
接近到仅仅一千梅尔距离的宇宙兽,摊开做好攻击准备的八根触手。
丝缇卡用力吸气,准备叫出发射命令。
但是──
「等……等等,丝缇!那是……?」
右耳被罗兰涅惊愕的声音贯穿。
事到如今还有什么好说……当丝缇卡这么想的时候。
她也看见了。
有星星降了下来。
一道白色眩目的光芒以惊人速度从主影像盘正上方接近。
一瞬间浮现「机龙?」的想法。但是立刻就加以否定。以这样的距离来说,光芒实在太小了。大概是两梅尔以下,几乎只有一个人类的大小……
不对。
那就是人类。
之所以看起来像星星,是因为呈球形的光素障壁所发出的光芒。其内侧可以清楚地看见呈人形的黑影。
人影在距离两架机龙大约一百梅尔的前方停了下来。
深渊之恐惧几乎是同时随著巨大的咆哮发射八颗光弹。
在被「活生生的人为什么出现在极低温的宇宙空间」这样的惊讶袭击之前,丝缇卡就大叫了出来:
「在做什么啊!快点逃走!」
但是那个人却丝毫没有动静。
长大衣的下襬翻飞当中,果敢地双手抱胸,静止在空间的一点。
那么薄的防护墙,在深渊之恐惧的攻击弹面前就跟一张薄纸一样没有用。丝缇卡似乎看见了与发出低吼袭来的光弹之一触碰的瞬间,人影就血肉四溅的幻影。
「快逃啊────!」
「快点逃!」
和罗兰涅同时再次放声大叫。
八颗每颗直径应该有三梅尔的蓝紫色光弹,全随著金属质的低吼飞过来。
然后就像是与透明的墙壁猛烈对撞般停在空中,接著往各个方向弹开。
宇宙产生了震动。
丝缇卡瞪大的双眼里所看见的无数星群,像是水面的波纹一样晃动著。下一刻,来到她身边的冲击波,让机龙巨大的身躯也跟著震动。
不知道该说什么的丝缇卡,注意到影像盘右端的小仪器,指针一瞬间举到最上方。
「骗人……怎……怎么可能……」
丝缇卡甚至没有看过被称为「心念计」的仪器往上移动两成的模样。耳朵里听见罗兰涅带著敬畏的声音。
「……真不敢相信……这样的心念强度……简直就像整个宇宙都在晃动……」
但眼前的事实却是无庸置疑。
小小的人类,没有使用素因障壁,就用心念──古老的整合骑士的秘奥义──把宇宙兽的攻击弹开确实不容否认。
喔……喔喔喔喔喔喔────…………
远方的深渊之恐惧发出怒吼。
那是愤怒还是恐惧的声音呢?
或许是了解使用暗素弹的攻击发挥不了效果吧,宇宙兽把无数的触手伸到前方并且开始突进。
与其对峙的小小人影,把摊开的双臂伸到背后,一口气拔出装备在该处的两把长剑。
「该不会……想用剑战斗吧?」
丝缇卡忍不住探出身子,双手撑在影像盘上。
深渊之恐惧的全长可是超过两百梅尔。而且它的身躯是没有实体的暗素聚集之后所构成。长度不到一梅尔的金属剑刃不可能对付得了它。
但是,谜样的剑士以轻松的动作把左手的白剑对准巨兽。
接著叫了一声。
即使处于空虚的宇宙空间,以及隔著机龙
厚重的装甲,丝缇卡都能听见剑士清澈的声音。
「release recolle!」
强烈的光芒在主影像盘上烙印下一片雪白。
立刻回复的影像中央,可以看见从剑士举起的剑刃上迸发出几条蓝白色光芒朝著深渊之恐惧杀去。
和宇宙兽的巨大身躯相比,那些光芒就跟丝线一样细,但是被其贯穿与缠上之后,巨兽的突进速度就明显降低了。自由自在蠢动著的十二根触手也急速变得僵硬。简直就像被冰冻住一样。
但不可能有这种事情。深渊之恐惧是适应宇宙这种极低温环境的生物。不可能创造出比宇宙空间的温度还要低的寒气。
丝缇卡这样的惊愕,立刻就被耳边来自于罗兰涅的呢喃声给赶跑了。
「那是……那个技巧难道是『武装完全支配术』……不对,是『记忆解放术』……?」
「咦……那只有最上级的机士才能使用啊!」
「但是……只有那个术式才……」
断断续续的通话被宇宙兽第三次响起的怒吼给打断。
喔……喔喔喔喔喔喔嗯嗯嗯嗯!
突然间,被束缚住的巨体震动起来并伸出三根新的触手。这些触手变成漆黑的大枪,朝著谜之剑士刺去。
但是这次剑士依然以悠闲的动作举起右手的剑。
然后再次开口叫道:
「release……recolle!」
迸发出来的是比宇宙兽的触手更深、更重且更稠密的黑暗。
长度超过五十梅尔的惊人巨大暗刃,迎击了三根触手。
双方接触的瞬间,再次产生似乎让整个空间扭曲的冲击波,机龙也随之晃动。蓝紫色电光在虚空中爬动,让影像盘映照出眩目光线。
丝缇卡自身的惊讶已经到达笔墨难以形容的地步。
竟然能同时复数发动仅仅七名最上级整合机士才能使用的秘奥义。而且深渊之恐惧的全力攻击连驱逐型机龙的编队都无法与其对抗,但是那名剑士却独自挡了下来。
就连待在圣托利亚的双亲,都不可能相信会有这样的剑士存在。
但是──
真正值得惊讶的光景还在后面等著她。
「丝缇!又有……一名剑士!」
急速让视线四处巡梭后,就看见一道新的人影从刚才谜样二刀流剑士出现的方向降下来。
新出现的人影更加娇小。即使透过光素障壁,也能看见对方摇曳的长发与裙子。右手上拿著似乎十分脆弱的细剑。
女性剑士右手笔直往上举起──
然后以顺畅的动作往前方挥落。
丝缇卡看见漆黑的宇宙里出现一条七彩极光并美丽地摇晃著。同一时间,也响起宛如无数歌手一起唱和般的不可思议声音。
啦──────
心念计的指针在上端不停震动。
一颗星星……
巨大到不可思议的陨石不知道从哪里出现,缠绕著火焰横越过头顶。
早在几十年前,连结卡尔迪娜与亚多米娜的航路上,所有的小行星就都已经被破坏掉了。但是让机龙全体产生晃动的重量感不可能是幻觉。
可能是注意到朝自己突进的巨大岩石了吧,深渊之恐惧发出了吼声。
它又生长两根新的触手,像要挡下星星一样挥舞著它们。
发生冲突时没有任何声音。
炽烈燃烧的陨石前端,瞬间就把宇宙兽的触手分解掉。
接著轻易地陷入巨躯的中心──
一击就把暗素凝聚而成的巨兽粉碎了。
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
临死前的吼叫与陨石的爆炸声重叠在一起,传遍了整个宇宙。资源由纯白变成鲜红再变成紫色的大解放,深深烙印在丝缇卡眼底。
「把……那只…………怪物……打倒了…………?」
以颤抖的声音这么呢喃。
但是──
「啊……还没……还没完!」
平常总是比丝缇卡稍微冷静一点的二号机搭乘员率先注意到那个现象。
原本以为深渊之恐惧四处爆散的碎片会被爆炸给全部烧毁,但这个时候却开始动了起来。
每一块只有数十限,和原本的巨体比起来根本不成比例的细微暗素块,一边像一群苍蝇般不规则地蠢动著一边逃走。
根据纪录,过去星王也曾把那头恶兽逼到这种地步。
但终究无法消灭变成数千块碎片逃走的深渊之恐惧,结果逃到宇宙尽头的巨兽还是养好了伤,然后再次袭击航路。
这样的话,就只是再重复一遍那个传说而已。
「不行……不能让它逃走!得把那些家伙全部烧毁才行!」
丝缇卡忍不住这么大叫。
但二刀流剑士与细剑士似乎无法立刻有所行动。也难怪他们会这样,怎么说也是发动了那么巨大的心念。
深渊之恐惧的碎片群简直像在嘲笑他们般划出扭曲的轨道,然后逐渐飞去。
────这时候。
苍蝇群忽然出现了混乱。
展现出分散且不知道该逃往何方的不规则动作。
丝缇卡屏住呼吸,用指尖触碰主影像盘,放大了一部分的影像。
结果看见黄金色的光芒。
她又继续放大简直就像小型的索鲁斯般绽放纯粹光芒的某种物体。
「…………人…………」
是第三名剑士。
宛若液态黄金般的头发。同为黄金色的装甲。纯白裙子。坚定望著敌人的眼睛是天空蓝。
…………我认识她。
「我……认识这名剑士……不对,是骑士。」
丝缇卡呢喃著。立刻可以听见罗兰涅「我也是」的回答。
这名黄金骑士,与装饰在中央圣堂第五十层王座房间那幅巨大肖像画一模一样。那是在许久之前的异界战争当中立下许多战功,却据说在战时消失的史上最强整合骑士之一。名字确实是叫作──
「……爱丽丝……大人……?」
简直就像听见她们的声音一样,骑士的右手动了起来。
她以顺畅的动作拔出左腰间的长剑。
黄橙色剑身反射索鲁斯的光芒,让它带有惊人的亮光。宇宙兽的众多碎片,像是感到害怕一样失去秩序,开始往各个方向落荒而逃。
骑士把长剑摆到身体前方。
接著从她嘴里叫出的声音,让人联想到吹遍宇宙的风。机龙的心念计也随著细微的爆炸声损毁了。
「release recolle!」
剑发出更为强烈的闪光。
剑身随著「锵!」的金属声分裂成无数的细片。
骑士缓缓动著留在右手上的剑柄。
细片们彷佛被风吹散的花瓣般「沙……」一声在虚空中扩散开来。
化成黄金的流星雨一口气往外飞翔。
每道小小的光芒都以让人害怕的准确度贯穿宇宙兽四处逃窜的碎片。被贯穿的暗素块,随即遭到金色光辉烧尽并且蒸发。
「…………好厉害……」
丝缇卡嘴里只能这么呢喃。
就算整合机士团的所有机龙并排并且一起发射主炮,也无法发挥出如此的准度与威力。
地底世界最凶恶的宇宙兽且深为大众所惧怕的深渊之恐惧,当其最后的碎片遭到黄金箭贯穿的瞬间,就发出至今为止最为诡异的吼叫声。
叽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喔喔喔喔喔…………
声音
消失之后,宇宙兽终于完全消灭了。
丝缇卡茫然注视著黄金流星聚集到骑士手边,再次变回一把长剑的模样。
就算黄金骑士真的是远古的整合骑士爱丽丝,那么剩下来的两个人到底是谁呢?
影像盘里面,把剑收回剑鞘里的黄金骑士,迅速飞过宇宙空间朝著黑衣剑士与珍珠色服装的剑士靠近。
三人简短地对话之后,就一起把身体转向丝缇卡她们。
看不清楚他们的脸。但可以知道三个人的嘴角都挂著微笑。
这时二刀流剑士把白色与黑色长剑放回背上,接著轻轻挥动右手。
这个瞬间──
丝缇卡胸口极为深沉之处,就被莫名的巨大感情所贯穿。
那是几乎让人无法呼吸的切身之痛。
「啊……啊啊……」
罗兰涅在耳旁悄然响起的声音与呼出的气息重叠在一起。
「丝缇。我知道那个人。」
「嗯,罗拉。我……我也是喔。」
丝缇卡点了两三次头。
不是像王座房间的肖像画那样,作为知识的记忆。跟那种认识不同。
是心脏、指尖、灵魂都确实记得。
忽然间,甘甜蜂蜜派的香味刺激著鼻子。
风儿吹过草原的凉爽。太阳光平稳降下时的温暖。
远方传来的细微笑声。
丝缇卡忘我地戴上气密头罩,接著拉下操纵席右侧的把手。
保温的空气「噗咻」一声排出。保护机龙操纵席的装甲板打开,星海在头顶扩散开来。二号机也同样打开搭乘口。
从操纵席站起身的丝缇卡,以自己的眼睛凝视著一起站在大约三十梅尔外持续挥著手的三名剑士。
不对。
还有一个人──
丝缇卡红叶色的眼睛,确实捕捉到晃动著出现在眼前的第四名剑士。
站在黑衣剑士的左手边,露出平稳笑容的一名青年。他虚幻、透明,如同热气般晃动著的身影就像一移开视线的瞬间就会消失一样。
有著亚麻色头发的青年,对著丝缇卡缓慢且大大地点点头。
丝缇卡的双眼溢出泪水。
温暖的泪滴顺著脸颊不停在气密头罩中落下。
最后青年的身影,像是融化在从卡尔迪娜背后出现的索鲁斯光芒里一样消失了。
同一时间,年轻的整合机士也了解了。
这正是──这个瞬间正是星王预言里所记载的新时代的揭幕。
他们是来自过去,前来打开未来之门的使者。
从这个时候开始,世界将产生变化。
异界的门开启,新时代的潮流将随著轰然巨响涌至。
那绝对不是乐园即将到来的宣告。无法想像的变革与激动的时代将会降临地底世界吧。
但是丝缇卡并不感到害怕。
这是因为────
心中感到如此地雀跃啊。
因为早就渴望这场邂逅到足以撼动灵魂的地步。
眨眼将眼泪甩落之后,丝缇卡笔直地看著前方。
依然站著的她,用指尖静静地把操纵杆往前倒。
机龙受伤的机翼出现些许蓝色光辉。
永久热素吐气,产生微小的推力移动机体。
和旁边的罗兰涅一瞬间交换了一下眼神,然后互相用力点头。
在地底世界出生的少女,整合机士丝缇卡?休特里涅让机龙缓缓地飞翔。
朝著在远方挥手的,虽然不认识,但是令人怀念的剑士们。
朝著下一个时代的大门。
同时也朝著未来而去。
后记
很感谢您阅读sword art online刀剑神域第18集〈alicizationsting〉。同时也由衷地感谢您从第9集开始就陪著我,一直到长达十集的「alicization篇」结束。
虽然与第1集的后记重复了,不过要再提一次,这部sword art online刀剑神域(以下简称sao)是二〇〇一年秋天左右,为了参加第9届的电击小说大奖而开始创作的故事。在二〇〇二年春天的截稿日之前虽然完成了初稿,但因为大幅超过当时规定的页数,也不知从何删减起于是便放弃参赛。
也就是说,开始创作sao时存在我脑袋里头的就只有所谓的〈艾恩葛朗特篇〉──说得更详细一点就是在第75层死亡游戏被完全攻略之前的短短几个星期的故事。但是之后我开设了网页,把sao作为网路小说来刊载,结果很幸运地获得许多读者「想看后续」的声音。在夹杂著外传的情况下,持续连载了第二部〈妖精之舞篇〉、第三部〈幽灵子弹篇〉(网路时代是〈死枪篇〉),我记得第四部〈alicization篇〉是在二〇〇五年一月开始连载。
到了现在这个时候,已经想不起来为什么会离开一路写来的vrmmo故事,踏入bottom-up ai与无人兵器、量子意识理论以及模拟现实等规模庞大的题目。只记得虽然好几次碰到瓶颈,还是忘我地持续写下去。
alicization篇是在二〇〇八年七月结束网路连载。
几乎在同一时期,我也在小说投稿网站连载名为《超绝加速超频连线者》的作品,然后在事隔六年之后以该作品来再次挑战了第15届的电击小说大奖,幸运得奖后把《超频连线者》改名为《加速世界》,并且正式出道成为商业作家。把这个通知刊载在自家网页上之后,看见通知的责任编辑三木一马先生便传了想看看「sao」的电子邮件给我。
整理好花了八年时间写成的sao系列原稿后寄出,而三木先生趁著编辑业务的空档时间,只花了一个星期就把它们看完,到现在我都还很清楚地记得他跟我说「这部作品也在电击文库出版吧」的那个时候。
当时三木先生也说了「希望以刊行到alicization篇的结局为目标」。老实说,我那个时候觉得这根本是难以实现的梦想。网路版sao的文字数量换算成文库的话将多达十五集以上,就算一年出版三集,也要五年里都持续获得读者的支持才能达到这个目标。
不要说要把alicization篇刊载完毕了,我甚至连自己能不能当那么久的作家都没有自信。但是在三木先生充满热情的书籍制作、三木先生帮忙说服的abec老师那端正且充满魄力的插画,当然还有许多读者的爱护之下,电击文库版sao不断地出版,从第1集的发售日开始过了大约七年的二〇一六年八月,alicization篇就像这样为各位献上了完结篇。
实际上,电击文库版sao增加了许多内容,这本第18集──加上《progressive》的话就是第二十二本了。如果要再加上其他系列就是第四十五本,出道至今已经七年半,从创作sao这个故事开始到现在这大约十五年的岁月,有时感觉起来相当漫长,但有时却又有种稍纵即逝的感觉。
像这样写著完结篇的后记时,闪过胸口的是我为什么会写sao,以及alicization这样模糊的提问。
因为喜欢网路游戏以及死亡游戏的缘故……我想一开始大概就只有这样。虽然不知道如果按照当初的预定,以艾恩葛朗特篇参加电击大奖的话会有什么结果,但也很有可能只是把艾恩葛朗特篇按段落刊载在hp上就结束了。因为十五年前的我想写的,就只有并肩坐在黄昏当中,眺望著艾恩葛朗特崩坏的桐人与亚丝娜,以及回到现实世界后为了寻找亚丝娜而开始往前走的桐人而已。
但是没有在那里搁下笔,继续创作了妖精之舞篇、幽灵子弹篇、alicization篇的原动力,除了访问hp的读者们的鼓励之外,或许还要加上与故事……一起欢笑、哭泣、战斗过来的角色们的存在吧。在桐人与亚丝娜等人寻求新世界、新冒险而持续奔驰的背影领导下,我才能一直写到今天……这就是我的想法。
现在停下敲打键盘的手并且闭上眼睛,感觉就能看见桐人他们持续朝著彼方的亮光奔跑的背影。他们的旅程尚未结束,不论是以alo为首的the seed连结体、遭到封印的地底世界还是现实世界,都还有许多冒险在等著他们吧。
我当然还是想继续跟他们一起追寻新的故事。但在面对那过于宽广且不确定的未来蓝图的同时,内心也不由得感到犹豫。在跨足接下去的世界之前,想先好好地思考、感觉alicization这个漫长的故事究竟给桐人、亚丝娜、爱丽丝等人以及我留下些什么。这就是我现在的想法。
sao系列持续到现在的这段期间里,真的受到许多人的照顾。
负责漫画化的中村贮子老师、南十字星老师、叶月翼老师、猫猫猫老师、比村奇石老师、山田孝太郎老师、木谷椎老师。
经手动画系列的伊藤智彦监督、负责角色设计的足立慎吾先生与川上哲也先生,动作作画监督的鹿间贵裕先生,以a-1 pictures为首的许多工作人员、制作人岩上敦宏先生、大泽信博先生、柏田真一郎先生、加藤淳先生、丹羽将己先生。担任桐人声优的松冈祯丞先生、亚丝娜的声优户松遥小姐、莉法的声优竹达彩奈小姐、诗乃的声优沢城みゆき小姐以及其他诸位声优。帮忙演唱主题曲的lisa小姐、蓝井エイル小姐、春奈るな小姐。音响监督的岩浪美和先生、音响效果的今野康之先生,负责音乐的梶浦由纪小姐。
帮忙制作许多游戏的二见鹰介先生、河合泰一先生。帮忙炒热广播与活动气氛的鹫崎健先生。
责任编辑的三木一马先生与土屋智之先生。帮忙绘制迷你地图的来栖达也先生。绘制了许多精彩插画来点缀故事的abec老师。
接著最后要由衷地感谢跟著故事一直来到这里的所有读者。
真的很谢谢各位。今后也要请大家继续支持sao系列。
二〇一六年七月某日 川原 砾
很感谢您阅读sword art online刀剑神域第18集〈alicizationsting〉。同时也由衷地感谢您从第9集开始就陪著我,一直到长达十集的「alicization篇」结束。
虽然与第1集的后记重复了,不过要再提一次,这部sword art online刀剑神域(以下简称sao)是二〇〇一年秋天左右,为了参加第9届的电击小说大奖而开始创作的故事。在二〇〇二年春天的截稿日之前虽然完成了初稿,但因为大幅超过当时规定的页数,也不知从何删减起于是便放弃参赛。
也就是说,开始创作sao时存在我脑袋里头的就只有所谓的〈艾恩葛朗特篇〉──说得更详细一点就是在第75层死亡游戏被完全攻略之前的短短几个星期的故事。但是之后我开设了网页,把sao作为网路小说来刊载,结果很幸运地获得许多读者「想看后续」的声音。在夹杂著外传的情况下,持续连载了第二部〈妖精之舞篇〉、第三部〈幽灵子弹篇〉(网路时代是〈死枪篇〉),我记得第四部〈alicization篇〉是在二〇〇五年一月开始连载。
到了现在这个时候,已经想不起来为什么会离开一路写来的vrmmo故事,踏入bottom-up ai与无人兵器、量子意识理论以及模拟现实等规模庞大的题目。只记得虽然好几次碰到瓶颈,还是忘我地持续写下去。
alicization篇是在二〇〇八年七月结束网路连载。
几乎在同一时期,我也在小说投稿网站连载名为《超绝加速超频连线者》的作品,然后在事隔六年之后以该作品来再次挑战了第15届的电击小说大奖,幸运得奖后把《超频连线者》改名为《加速世界》,并且正式出道成为商业作家。把这个通知刊载在自家网页上之后,看见通知的责任编辑三木一马先生便传了想看看「sao」的电子邮件给我。
整理好花了八年时间写成的sao系列原稿后寄出,而三木先生趁著编辑业务的空档时间,只花了一个星期就把它们看完,到现在我都还很清楚地记得他跟我说「这部作品也在电击文库出版吧」的那个时候。
当时三木先生也说了「希望以刊行到alicization篇的结局为目标」。老实说,我那个时候觉得这根本是难以实现的梦想。网路版sao的文字数量换算成文库的话将多达十五集以上,就算一年出版三集,也要五年里都持续获得读者的支持才能达到这个目标。
不要说要把alicization篇刊载完毕了,我甚至连自己能不能当那么久的作家都没有自信。但是在三木先生充满热情的书籍制作、三木先生帮忙说服的abec老师那端正且充满魄力的插画,当然还有许多读者的爱护之下,电击文库版sao不断地出版,从第1集的发售日开始过了大约七年的二〇一六年八月,alicization篇就像这样为各位献上了完结篇。
实际上,电击文库版sao增加了许多内容,这本第18集──加上《progressive》的话就是第二十二本了。如果要再加上其他系列就是第四十五本,出道至今已经七年半,从创作sao这个故事开始到现在这大约十五年的岁月,有时感觉起来相当漫长,但有时却又有种稍纵即逝的感觉。
像这样写著完结篇的后记时,闪过胸口的是我为什么会写sao,以及alicization这样模糊的提问。
因为喜欢网路游戏以及死亡游戏的缘故……我想一开始大概就只有这样。虽然不知道如果按照当初的预定,以艾恩葛朗特篇参加电击大奖的话会有什么结果,但也很有可能只是把艾恩葛朗特篇按段落刊载在hp上就结束了。因为十五年前的我想写的,就只有并肩坐在黄昏当中,眺望著艾恩葛朗特崩坏的桐人与亚丝娜,以及回到现实世界后为了寻找亚丝娜而开始往前走的桐人而已。
但是没有在那里搁下笔,继续创作了妖精之舞篇、幽灵子弹篇、alicization篇的原动力,除了访问hp的读者们的鼓励之外,或许还要加上与故事……一起欢笑、哭泣、战斗过来的角色们的存在吧。在桐人与亚丝娜等人寻求新世界、新冒险而持续奔驰的背影领导下,我才能一直写到今天……这就是我的想法。
现在停下敲打键盘的手并且闭上眼睛,感觉就能看见桐人他们持续朝著彼方的亮光奔跑的背影。他们的旅程尚未结束,不论是以alo为首的the seed连结体、遭到封印的地底世界还是现实世界,都还有许多冒险在等著他们吧。
我当然还是想继续跟他们一起追寻新的故事。但在面对那过于宽广且不确定的未来蓝图的同时,内心也不由得感到犹豫。在跨足接下去的世界之前,想先好好地思考、感觉alicization这个漫长的故事究竟给桐人、亚丝娜、爱丽丝等人以及我留下些什么。这就是我现在的想法。
sao系列持续到现在的这段期间里,真的受到许多人的照顾。
负责漫画化的中村贮子老师、南十字星老师、叶月翼老师、猫猫猫老师、比村奇石老师、山田孝太郎老师、木谷椎老师。
经手动画系列的伊藤智彦监督、负责角色设计的足立慎吾先生与川上哲也先生,动作作画监督的鹿间贵裕先生,以a-1 pictures为首的许多工作人员、制作人岩上敦宏先生、大泽信博先生、柏田真一郎先生、加藤淳先生、丹羽将己先生。担任桐人声优的松冈祯丞先生、亚丝娜的声优户松遥小姐、莉法的声优竹达彩奈小姐、诗乃的声优沢城みゆき小姐以及其他诸位声优。帮忙演唱主题曲的lisa小姐、蓝井エイル小姐、春奈るな小姐。音响监督的岩浪美和先生、音响效果的今野康之先生,负责音乐的梶浦由纪小姐。
帮忙制作许多游戏的二见鹰介先生、河合泰一先生。帮忙炒热广播与活动气氛的鹫崎健先生。
责任编辑的三木一马先生与土屋智之先生。帮忙绘制迷你地图的来栖达也先生。绘制了许多精彩插画来点缀故事的abec老师。
接著最后要由衷地感谢跟著故事一直来到这里的所有读者。
真的很谢谢各位。今后也要请大家继续支持sao系列。
二〇一六年七月某日 川原 砾
很感谢您阅读sword art online刀剑神域第18集〈alicizationsting〉。同时也由衷地感谢您从第9集开始就陪著我,一直到长达十集的「alicization篇」结束。
虽然与第1集的后记重复了,不过要再提一次,这部sword art online刀剑神域(以下简称sao)是二〇〇一年秋天左右,为了参加第9届的电击小说大奖而开始创作的故事。在二〇〇二年春天的截稿日之前虽然完成了初稿,但因为大幅超过当时规定的页数,也不知从何删减起于是便放弃参赛。
也就是说,开始创作sao时存在我脑袋里头的就只有所谓的〈艾恩葛朗特篇〉──说得更详细一点就是在第75层死亡游戏被完全攻略之前的短短几个星期的故事。但是之后我开设了网页,把sao作为网路小说来刊载,结果很幸运地获得许多读者「想看后续」的声音。在夹杂著外传的情况下,持续连载了第二部〈妖精之舞篇〉、第三部〈幽灵子弹篇〉(网路时代是〈死枪篇〉),我记得第四部〈alicization篇〉是在二〇〇五年一月开始连载。
到了现在这个时候,已经想不起来为什么会离开一路写来的vrmmo故事,踏入bottom-up ai与无人兵器、量子意识理论以及模拟现实等规模庞大的题目。只记得虽然好几次碰到瓶颈,还是忘我地持续写下去。
alicization篇是在二〇〇八年七月结束网路连载。
几乎在同一时期,我也在小说投稿网站连载名为《超绝加速超频连线者》的作品,然后在事隔六年之后以该作品来再次挑战了第15届的电击小说大奖,幸运得奖后把《超频连线者》改名为《加速世界》,并且正式出道成为商业作家。把这个通知刊载在自家网页上之后,看见通知的责任编辑三木一马先生便传了想看看「sao」的电子邮件给我。
整理好花了八年时间写成的sao系列原稿后寄出,而三木先生趁著编辑业务的空档时间,只花了一个星期就把它们看完,到现在我都还很清楚地记得他跟我说「这部作品也在电击文库出版吧」的那个时候。
当时三木先生也说了「希望以刊行到alicization篇的结局为目标」。老实说,我那个时候觉得这根本是难以实现的梦想。网路版sao的文字数量换算成文库的话将多达十五集以上,就算一年出版三集,也要五年里都持续获得读者的支持才能达到这个目标。
不要说要把alicization篇刊载完毕了,我甚至连自己能不能当那么久的作家都没有自信。但是在三木先生充满热情的书籍制作、三木先生帮忙说服的abec老师那端正且充满魄力的插画,当然还有许多读者的爱护之下,电击文库版sao不断地出版,从第1集的发售日开始过了大约七年的二〇一六年八月,alicization篇就像这样为各位献上了完结篇。
实际上,电击文库版sao增加了许多内容,这本第18集──加上《progressive》的话就是第二十二本了。如果要再加上其他系列就是第四十五本,出道至今已经七年半,从创作sao这个故事开始到现在这大约十五年的岁月,有时感觉起来相当漫长,但有时却又有种稍纵即逝的感觉。
像这样写著完结篇的后记时,闪过胸口的是我为什么会写sao,以及alicization这样模糊的提问。
因为喜欢网路游戏以及死亡游戏的缘故……我想一开始大概就只有这样。虽然不知道如果按照当初的预定,以艾恩葛朗特篇参加电击大奖的话会有什么结果,但也很有可能只是把艾恩葛朗特篇按段落刊载在hp上就结束了。因为十五年前的我想写的,就只有并肩坐在黄昏当中,眺望著艾恩葛朗特崩坏的桐人与亚丝娜,以及回到现实世界后为了寻找亚丝娜而开始往前走的桐人而已。
但是没有在那里搁下笔,继续创作了妖精之舞篇、幽灵子弹篇、alicization篇的原动力,除了访问hp的读者们的鼓励之外,或许还要加上与故事……一起欢笑、哭泣、战斗过来的角色们的存在吧。在桐人与亚丝娜等人寻求新世界、新冒险而持续奔驰的背影领导下,我才能一直写到今天……这就是我的想法。
现在停下敲打键盘的手并且闭上眼睛,感觉就能看见桐人他们持续朝著彼方的亮光奔跑的背影。他们的旅程尚未结束,不论是以alo为首的the seed连结体、遭到封印的地底世界还是现实世界,都还有许多冒险在等著他们吧。
我当然还是想继续跟他们一起追寻新的故事。但在面对那过于宽广且不确定的未来蓝图的同时,内心也不由得感到犹豫。在跨足接下去的世界之前,想先好好地思考、感觉alicization这个漫长的故事究竟给桐人、亚丝娜、爱丽丝等人以及我留下些什么。这就是我现在的想法。
sao系列持续到现在的这段期间里,真的受到许多人的照顾。
负责漫画化的中村贮子老师、南十字星老师、叶月翼老师、猫猫猫老师、比村奇石老师、山田孝太郎老师、木谷椎老师。
经手动画系列的伊藤智彦监督、负责角色设计的足立慎吾先生与川上哲也先生,动作作画监督的鹿间贵裕先生,以a-1 pictures为首的许多工作人员、制作人岩上敦宏先生、大泽信博先生、柏田真一郎先生、加藤淳先生、丹羽将己先生。担任桐人声优的松冈祯丞先生、亚丝娜的声优户松遥小姐、莉法的声优竹达彩奈小姐、诗乃的声优沢城みゆき小姐以及其他诸位声优。帮忙演唱主题曲的lisa小姐、蓝井エイル小姐、春奈るな小姐。音响监督的岩浪美和先生、音响效果的今野康之先生,负责音乐的梶浦由纪小姐。
帮忙制作许多游戏的二见鹰介先生、河合泰一先生。帮忙炒热广播与活动气氛的鹫崎健先生。
责任编辑的三木一马先生与土屋智之先生。帮忙绘制迷你地图的来栖达也先生。绘制了许多精彩插画来点缀故事的abec老师。
接著最后要由衷地感谢跟著故事一直来到这里的所有读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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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〇一六年七月某日 川原 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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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与第1集的后记重复了,不过要再提一次,这部sword art online刀剑神域(以下简称sao)是二〇〇一年秋天左右,为了参加第9届的电击小说大奖而开始创作的故事。在二〇〇二年春天的截稿日之前虽然完成了初稿,但因为大幅超过当时规定的页数,也不知从何删减起于是便放弃参赛。
也就是说,开始创作sao时存在我脑袋里头的就只有所谓的〈艾恩葛朗特篇〉──说得更详细一点就是在第75层死亡游戏被完全攻略之前的短短几个星期的故事。但是之后我开设了网页,把sao作为网路小说来刊载,结果很幸运地获得许多读者「想看后续」的声音。在夹杂著外传的情况下,持续连载了第二部〈妖精之舞篇〉、第三部〈幽灵子弹篇〉(网路时代是〈死枪篇〉),我记得第四部〈alicization篇〉是在二〇〇五年一月开始连载。
到了现在这个时候,已经想不起来为什么会离开一路写来的vrmmo故事,踏入bottom-up ai与无人兵器、量子意识理论以及模拟现实等规模庞大的题目。只记得虽然好几次碰到瓶颈,还是忘我地持续写下去。
alicization篇是在二〇〇八年七月结束网路连载。
几乎在同一时期,我也在小说投稿网站连载名为《超绝加速超频连线者》的作品,然后在事隔六年之后以该作品来再次挑战了第15届的电击小说大奖,幸运得奖后把《超频连线者》改名为《加速世界》,并且正式出道成为商业作家。把这个通知刊载在自家网页上之后,看见通知的责任编辑三木一马先生便传了想看看「sao」的电子邮件给我。
整理好花了八年时间写成的sao系列原稿后寄出,而三木先生趁著编辑业务的空档时间,只花了一个星期就把它们看完,到现在我都还很清楚地记得他跟我说「这部作品也在电击文库出版吧」的那个时候。
当时三木先生也说了「希望以刊行到alicization篇的结局为目标」。老实说,我那个时候觉得这根本是难以实现的梦想。网路版sao的文字数量换算成文库的话将多达十五集以上,就算一年出版三集,也要五年里都持续获得读者的支持才能达到这个目标。
不要说要把alicization篇刊载完毕了,我甚至连自己能不能当那么久的作家都没有自信。但是在三木先生充满热情的书籍制作、三木先生帮忙说服的abec老师那端正且充满魄力的插画,当然还有许多读者的爱护之下,电击文库版sao不断地出版,从第1集的发售日开始过了大约七年的二〇一六年八月,alicization篇就像这样为各位献上了完结篇。
实际上,电击文库版sao增加了许多内容,这本第18集──加上《progressive》的话就是第二十二本了。如果要再加上其他系列就是第四十五本,出道至今已经七年半,从创作sao这个故事开始到现在这大约十五年的岁月,有时感觉起来相当漫长,但有时却又有种稍纵即逝的感觉。
像这样写著完结篇的后记时,闪过胸口的是我为什么会写sao,以及alicization这样模糊的提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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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没有在那里搁下笔,继续创作了妖精之舞篇、幽灵子弹篇、alicization篇的原动力,除了访问hp的读者们的鼓励之外,或许还要加上与故事……一起欢笑、哭泣、战斗过来的角色们的存在吧。在桐人与亚丝娜等人寻求新世界、新冒险而持续奔驰的背影领导下,我才能一直写到今天……这就是我的想法。
现在停下敲打键盘的手并且闭上眼睛,感觉就能看见桐人他们持续朝著彼方的亮光奔跑的背影。他们的旅程尚未结束,不论是以alo为首的the seed连结体、遭到封印的地底世界还是现实世界,都还有许多冒险在等著他们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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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手动画系列的伊藤智彦监督、负责角色设计的足立慎吾先生与川上哲也先生,动作作画监督的鹿间贵裕先生,以a-1 pictures为首的许多工作人员、制作人岩上敦宏先生、大泽信博先生、柏田真一郎先生、加藤淳先生、丹羽将己先生。担任桐人声优的松冈祯丞先生、亚丝娜的声优户松遥小姐、莉法的声优竹达彩奈小姐、诗乃的声优沢城みゆき小姐以及其他诸位声优。帮忙演唱主题曲的lisa小姐、蓝井エイル小姐、春奈るな小姐。音响监督的岩浪美和先生、音响效果的今野康之先生,负责音乐的梶浦由纪小姐。
帮忙制作许多游戏的二见鹰介先生、河合泰一先生。帮忙炒热广播与活动气氛的鹫崎健先生。
责任编辑的三木一马先生与土屋智之先生。帮忙绘制迷你地图的来栖达也先生。绘制了许多精彩插画来点缀故事的abec老师。
接著最后要由衷地感谢跟著故事一直来到这里的所有读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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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与第1集的后记重复了,不过要再提一次,这部sword art online刀剑神域(以下简称sao)是二〇〇一年秋天左右,为了参加第9届的电击小说大奖而开始创作的故事。在二〇〇二年春天的截稿日之前虽然完成了初稿,但因为大幅超过当时规定的页数,也不知从何删减起于是便放弃参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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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现在这个时候,已经想不起来为什么会离开一路写来的vrmmo故事,踏入bottom-up ai与无人兵器、量子意识理论以及模拟现实等规模庞大的题目。只记得虽然好几次碰到瓶颈,还是忘我地持续写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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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乎在同一时期,我也在小说投稿网站连载名为《超绝加速超频连线者》的作品,然后在事隔六年之后以该作品来再次挑战了第15届的电击小说大奖,幸运得奖后把《超频连线者》改名为《加速世界》,并且正式出道成为商业作家。把这个通知刊载在自家网页上之后,看见通知的责任编辑三木一马先生便传了想看看「sao」的电子邮件给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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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没有在那里搁下笔,继续创作了妖精之舞篇、幽灵子弹篇、alicization篇的原动力,除了访问hp的读者们的鼓励之外,或许还要加上与故事……一起欢笑、哭泣、战斗过来的角色们的存在吧。在桐人与亚丝娜等人寻求新世界、新冒险而持续奔驰的背影领导下,我才能一直写到今天……这就是我的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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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当然还是想继续跟他们一起追寻新的故事。但在面对那过于宽广且不确定的未来蓝图的同时,内心也不由得感到犹豫。在跨足接下去的世界之前,想先好好地思考、感觉alicization这个漫长的故事究竟给桐人、亚丝娜、爱丽丝等人以及我留下些什么。这就是我现在的想法。
sao系列持续到现在的这段期间里,真的受到许多人的照顾。
负责漫画化的中村贮子老师、南十字星老师、叶月翼老师、猫猫猫老师、比村奇石老师、山田孝太郎老师、木谷椎老师。
经手动画系列的伊藤智彦监督、负责角色设计的足立慎吾先生与川上哲也先生,动作作画监督的鹿间贵裕先生,以a-1 pictures为首的许多工作人员、制作人岩上敦宏先生、大泽信博先生、柏田真一郎先生、加藤淳先生、丹羽将己先生。担任桐人声优的松冈祯丞先生、亚丝娜的声优户松遥小姐、莉法的声优竹达彩奈小姐、诗乃的声优沢城みゆき小姐以及其他诸位声优。帮忙演唱主题曲的lisa小姐、蓝井エイル小姐、春奈るな小姐。音响监督的岩浪美和先生、音响效果的今野康之先生,负责音乐的梶浦由纪小姐。
帮忙制作许多游戏的二见鹰介先生、河合泰一先生。帮忙炒热广播与活动气氛的鹫崎健先生。
责任编辑的三木一马先生与土屋智之先生。帮忙绘制迷你地图的来栖达也先生。绘制了许多精彩插画来点缀故事的abec老师。
接著最后要由衷地感谢跟著故事一直来到这里的所有读者。
真的很谢谢各位。今后也要请大家继续支持sao系列。
二〇一六年七月某日 川原 砾
很感谢您阅读sword art online刀剑神域第18集〈alicizationsting〉。同时也由衷地感谢您从第9集开始就陪著我,一直到长达十集的「alicization篇」结束。
虽然与第1集的后记重复了,不过要再提一次,这部sword art online刀剑神域(以下简称sao)是二〇〇一年秋天左右,为了参加第9届的电击小说大奖而开始创作的故事。在二〇〇二年春天的截稿日之前虽然完成了初稿,但因为大幅超过当时规定的页数,也不知从何删减起于是便放弃参赛。
也就是说,开始创作sao时存在我脑袋里头的就只有所谓的〈艾恩葛朗特篇〉──说得更详细一点就是在第75层死亡游戏被完全攻略之前的短短几个星期的故事。但是之后我开设了网页,把sao作为网路小说来刊载,结果很幸运地获得许多读者「想看后续」的声音。在夹杂著外传的情况下,持续连载了第二部〈妖精之舞篇〉、第三部〈幽灵子弹篇〉(网路时代是〈死枪篇〉),我记得第四部〈alicization篇〉是在二〇〇五年一月开始连载。
到了现在这个时候,已经想不起来为什么会离开一路写来的vrmmo故事,踏入bottom-up ai与无人兵器、量子意识理论以及模拟现实等规模庞大的题目。只记得虽然好几次碰到瓶颈,还是忘我地持续写下去。
alicization篇是在二〇〇八年七月结束网路连载。
几乎在同一时期,我也在小说投稿网站连载名为《超绝加速超频连线者》的作品,然后在事隔六年之后以该作品来再次挑战了第15届的电击小说大奖,幸运得奖后把《超频连线者》改名为《加速世界》,并且正式出道成为商业作家。把这个通知刊载在自家网页上之后,看见通知的责任编辑三木一马先生便传了想看看「sao」的电子邮件给我。
整理好花了八年时间写成的sao系列原稿后寄出,而三木先生趁著编辑业务的空档时间,只花了一个星期就把它们看完,到现在我都还很清楚地记得他跟我说「这部作品也在电击文库出版吧」的那个时候。
当时三木先生也说了「希望以刊行到alicization篇的结局为目标」。老实说,我那个时候觉得这根本是难以实现的梦想。网路版sao的文字数量换算成文库的话将多达十五集以上,就算一年出版三集,也要五年里都持续获得读者的支持才能达到这个目标。
不要说要把alicization篇刊载完毕了,我甚至连自己能不能当那么久的作家都没有自信。但是在三木先生充满热情的书籍制作、三木先生帮忙说服的abec老师那端正且充满魄力的插画,当然还有许多读者的爱护之下,电击文库版sao不断地出版,从第1集的发售日开始过了大约七年的二〇一六年八月,alicization篇就像这样为各位献上了完结篇。
实际上,电击文库版sao增加了许多内容,这本第18集──加上《progressive》的话就是第二十二本了。如果要再加上其他系列就是第四十五本,出道至今已经七年半,从创作sao这个故事开始到现在这大约十五年的岁月,有时感觉起来相当漫长,但有时却又有种稍纵即逝的感觉。
像这样写著完结篇的后记时,闪过胸口的是我为什么会写sao,以及alicization这样模糊的提问。
因为喜欢网路游戏以及死亡游戏的缘故……我想一开始大概就只有这样。虽然不知道如果按照当初的预定,以艾恩葛朗特篇参加电击大奖的话会有什么结果,但也很有可能只是把艾恩葛朗特篇按段落刊载在hp上就结束了。因为十五年前的我想写的,就只有并肩坐在黄昏当中,眺望著艾恩葛朗特崩坏的桐人与亚丝娜,以及回到现实世界后为了寻找亚丝娜而开始往前走的桐人而已。
但是没有在那里搁下笔,继续创作了妖精之舞篇、幽灵子弹篇、alicization篇的原动力,除了访问hp的读者们的鼓励之外,或许还要加上与故事……一起欢笑、哭泣、战斗过来的角色们的存在吧。在桐人与亚丝娜等人寻求新世界、新冒险而持续奔驰的背影领导下,我才能一直写到今天……这就是我的想法。
现在停下敲打键盘的手并且闭上眼睛,感觉就能看见桐人他们持续朝著彼方的亮光奔跑的背影。他们的旅程尚未结束,不论是以alo为首的the seed连结体、遭到封印的地底世界还是现实世界,都还有许多冒险在等著他们吧。
我当然还是想继续跟他们一起追寻新的故事。但在面对那过于宽广且不确定的未来蓝图的同时,内心也不由得感到犹豫。在跨足接下去的世界之前,想先好好地思考、感觉alicization这个漫长的故事究竟给桐人、亚丝娜、爱丽丝等人以及我留下些什么。这就是我现在的想法。
sao系列持续到现在的这段期间里,真的受到许多人的照顾。
负责漫画化的中村贮子老师、南十字星老师、叶月翼老师、猫猫猫老师、比村奇石老师、山田孝太郎老师、木谷椎老师。
经手动画系列的伊藤智彦监督、负责角色设计的足立慎吾先生与川上哲也先生,动作作画监督的鹿间贵裕先生,以a-1 pictures为首的许多工作人员、制作人岩上敦宏先生、大泽信博先生、柏田真一郎先生、加藤淳先生、丹羽将己先生。担任桐人声优的松冈祯丞先生、亚丝娜的声优户松遥小姐、莉法的声优竹达彩奈小姐、诗乃的声优沢城みゆき小姐以及其他诸位声优。帮忙演唱主题曲的lisa小姐、蓝井エイル小姐、春奈るな小姐。音响监督的岩浪美和先生、音响效果的今野康之先生,负责音乐的梶浦由纪小姐。
帮忙制作许多游戏的二见鹰介先生、河合泰一先生。帮忙炒热广播与活动气氛的鹫崎健先生。
责任编辑的三木一马先生与土屋智之先生。帮忙绘制迷你地图的来栖达也先生。绘制了许多精彩插画来点缀故事的abec老师。
接著最后要由衷地感谢跟著故事一直来到这里的所有读者。
真的很谢谢各位。今后也要请大家继续支持sao系列。
二〇一六年七月某日 川原 砾
很感谢您阅读sword art online刀剑神域第18集〈alicizationsting〉。同时也由衷地感谢您从第9集开始就陪著我,一直到长达十集的「alicization篇」结束。
虽然与第1集的后记重复了,不过要再提一次,这部sword art online刀剑神域(以下简称sao)是二〇〇一年秋天左右,为了参加第9届的电击小说大奖而开始创作的故事。在二〇〇二年春天的截稿日之前虽然完成了初稿,但因为大幅超过当时规定的页数,也不知从何删减起于是便放弃参赛。
也就是说,开始创作sao时存在我脑袋里头的就只有所谓的〈艾恩葛朗特篇〉──说得更详细一点就是在第75层死亡游戏被完全攻略之前的短短几个星期的故事。但是之后我开设了网页,把sao作为网路小说来刊载,结果很幸运地获得许多读者「想看后续」的声音。在夹杂著外传的情况下,持续连载了第二部〈妖精之舞篇〉、第三部〈幽灵子弹篇〉(网路时代是〈死枪篇〉),我记得第四部〈alicization篇〉是在二〇〇五年一月开始连载。
到了现在这个时候,已经想不起来为什么会离开一路写来的vrmmo故事,踏入bottom-up ai与无人兵器、量子意识理论以及模拟现实等规模庞大的题目。只记得虽然好几次碰到瓶颈,还是忘我地持续写下去。
alicization篇是在二〇〇八年七月结束网路连载。
几乎在同一时期,我也在小说投稿网站连载名为《超绝加速超频连线者》的作品,然后在事隔六年之后以该作品来再次挑战了第15届的电击小说大奖,幸运得奖后把《超频连线者》改名为《加速世界》,并且正式出道成为商业作家。把这个通知刊载在自家网页上之后,看见通知的责任编辑三木一马先生便传了想看看「sao」的电子邮件给我。
整理好花了八年时间写成的sao系列原稿后寄出,而三木先生趁著编辑业务的空档时间,只花了一个星期就把它们看完,到现在我都还很清楚地记得他跟我说「这部作品也在电击文库出版吧」的那个时候。
当时三木先生也说了「希望以刊行到alicization篇的结局为目标」。老实说,我那个时候觉得这根本是难以实现的梦想。网路版sao的文字数量换算成文库的话将多达十五集以上,就算一年出版三集,也要五年里都持续获得读者的支持才能达到这个目标。
不要说要把alicization篇刊载完毕了,我甚至连自己能不能当那么久的作家都没有自信。但是在三木先生充满热情的书籍制作、三木先生帮忙说服的abec老师那端正且充满魄力的插画,当然还有许多读者的爱护之下,电击文库版sao不断地出版,从第1集的发售日开始过了大约七年的二〇一六年八月,alicization篇就像这样为各位献上了完结篇。
实际上,电击文库版sao增加了许多内容,这本第18集──加上《progressive》的话就是第二十二本了。如果要再加上其他系列就是第四十五本,出道至今已经七年半,从创作sao这个故事开始到现在这大约十五年的岁月,有时感觉起来相当漫长,但有时却又有种稍纵即逝的感觉。
像这样写著完结篇的后记时,闪过胸口的是我为什么会写sao,以及alicization这样模糊的提问。
因为喜欢网路游戏以及死亡游戏的缘故……我想一开始大概就只有这样。虽然不知道如果按照当初的预定,以艾恩葛朗特篇参加电击大奖的话会有什么结果,但也很有可能只是把艾恩葛朗特篇按段落刊载在hp上就结束了。因为十五年前的我想写的,就只有并肩坐在黄昏当中,眺望著艾恩葛朗特崩坏的桐人与亚丝娜,以及回到现实世界后为了寻找亚丝娜而开始往前走的桐人而已。
但是没有在那里搁下笔,继续创作了妖精之舞篇、幽灵子弹篇、alicization篇的原动力,除了访问hp的读者们的鼓励之外,或许还要加上与故事……一起欢笑、哭泣、战斗过来的角色们的存在吧。在桐人与亚丝娜等人寻求新世界、新冒险而持续奔驰的背影领导下,我才能一直写到今天……这就是我的想法。
现在停下敲打键盘的手并且闭上眼睛,感觉就能看见桐人他们持续朝著彼方的亮光奔跑的背影。他们的旅程尚未结束,不论是以alo为首的the seed连结体、遭到封印的地底世界还是现实世界,都还有许多冒险在等著他们吧。
我当然还是想继续跟他们一起追寻新的故事。但在面对那过于宽广且不确定的未来蓝图的同时,内心也不由得感到犹豫。在跨足接下去的世界之前,想先好好地思考、感觉alicization这个漫长的故事究竟给桐人、亚丝娜、爱丽丝等人以及我留下些什么。这就是我现在的想法。
sao系列持续到现在的这段期间里,真的受到许多人的照顾。
负责漫画化的中村贮子老师、南十字星老师、叶月翼老师、猫猫猫老师、比村奇石老师、山田孝太郎老师、木谷椎老师。
经手动画系列的伊藤智彦监督、负责角色设计的足立慎吾先生与川上哲也先生,动作作画监督的鹿间贵裕先生,以a-1 pictures为首的许多工作人员、制作人岩上敦宏先生、大泽信博先生、柏田真一郎先生、加藤淳先生、丹羽将己先生。担任桐人声优的松冈祯丞先生、亚丝娜的声优户松遥小姐、莉法的声优竹达彩奈小姐、诗乃的声优沢城みゆき小姐以及其他诸位声优。帮忙演唱主题曲的lisa小姐、蓝井エイル小姐、春奈るな小姐。音响监督的岩浪美和先生、音响效果的今野康之先生,负责音乐的梶浦由纪小姐。
帮忙制作许多游戏的二见鹰介先生、河合泰一先生。帮忙炒热广播与活动气氛的鹫崎健先生。
责任编辑的三木一马先生与土屋智之先生。帮忙绘制迷你地图的来栖达也先生。绘制了许多精彩插画来点缀故事的abec老师。
接著最后要由衷地感谢跟著故事一直来到这里的所有读者。
真的很谢谢各位。今后也要请大家继续支持sao系列。
二〇一六年七月某日 川原 砾
序
台版 转自 轻之国度
图源:linpop
录入:naztar(lkid:wdr550)
修图:naztar(lkid:wdr550)
白色圆柱不断连绵的回廊上,回响著两道脚步声。
跑在前面的是装备著灰色轻装铠甲与细长长剑,略长的深褐色长发在空中飞扬的少女。她身后则有一只全身被软绵绵的淡黄色胎毛包裹著的幼龙,一边晃动长尾巴一边追了上去。尚未长出角来的龙头,位于比少女稍高一些的位置。
少女的名字是罗妮耶?阿拉贝鲁。幼龙的名字则叫作月驱。
这是幅宛如童话,美丽到令人发出微笑的光景。很难想像得到,当中的少女和幼龙之后会成长为地底世界最大战力的「整合骑士」。
但是实际上,即使是现在这个时间点,剑与术式的能力超越罗妮耶的人在全世界也已经不超过一百个。那场恐怖的「异界战争」,以及之后的「四帝国之大乱」,少女总是待在最前线战斗,因此成为史上第一名因为实战的功勋被叙任为整合骑士见习生的人物。
只不过──
少女今后将更加精进,最后终于开花结果的剑技,恐怕再也没有在战场上发挥的机会了。
这是因为,地底世界在经历长达三百年的战乱后终于获得了完全的和平。
人界人、暗黑界人、哥布林、半兽人、食人鬼、巨人族等六种族缔结了永久的和平条约。压榨一般人民的四皇帝家与上级爵士的特权也全取消了。商人的货物马车往来于依然崩坏的东大门,央都圣托利亚到处都可以看见来自暗黑界的观光客。过去分隔两个世界的恐惧与毫不关心,这时已经像阳光底下的残雪一般融化得无影无踪。
晃动腰间应该再也不会沾染敌人鲜血的剑,少女和幼龙就这样跑过在圆柱遮挡下形成条纹状的和煦阳光。
两道奔跑的脚步声逐渐远去,最后完全消失。
不知道从何处出现的蝴蝶,像要享受再次降临的寂静般在回廊上飞舞著。
台版 转自 轻之国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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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色圆柱不断连绵的回廊上,回响著两道脚步声。
跑在前面的是装备著灰色轻装铠甲与细长长剑,略长的深褐色长发在空中飞扬的少女。她身后则有一只全身被软绵绵的淡黄色胎毛包裹著的幼龙,一边晃动长尾巴一边追了上去。尚未长出角来的龙头,位于比少女稍高一些的位置。
少女的名字是罗妮耶?阿拉贝鲁。幼龙的名字则叫作月驱。
这是幅宛如童话,美丽到令人发出微笑的光景。很难想像得到,当中的少女和幼龙之后会成长为地底世界最大战力的「整合骑士」。
但是实际上,即使是现在这个时间点,剑与术式的能力超越罗妮耶的人在全世界也已经不超过一百个。那场恐怖的「异界战争」,以及之后的「四帝国之大乱」,少女总是待在最前线战斗,因此成为史上第一名因为实战的功勋被叙任为整合骑士见习生的人物。
只不过──
少女今后将更加精进,最后终于开花结果的剑技,恐怕再也没有在战场上发挥的机会了。
这是因为,地底世界在经历长达三百年的战乱后终于获得了完全的和平。
人界人、暗黑界人、哥布林、半兽人、食人鬼、巨人族等六种族缔结了永久的和平条约。压榨一般人民的四皇帝家与上级爵士的特权也全取消了。商人的货物马车往来于依然崩坏的东大门,央都圣托利亚到处都可以看见来自暗黑界的观光客。过去分隔两个世界的恐惧与毫不关心,这时已经像阳光底下的残雪一般融化得无影无踪。
晃动腰间应该再也不会沾染敌人鲜血的剑,少女和幼龙就这样跑过在圆柱遮挡下形成条纹状的和煦阳光。
两道奔跑的脚步声逐渐远去,最后完全消失。
不知道从何处出现的蝴蝶,像要享受再次降临的寂静般在回廊上飞舞著。
台版 转自 轻之国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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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色圆柱不断连绵的回廊上,回响著两道脚步声。
跑在前面的是装备著灰色轻装铠甲与细长长剑,略长的深褐色长发在空中飞扬的少女。她身后则有一只全身被软绵绵的淡黄色胎毛包裹著的幼龙,一边晃动长尾巴一边追了上去。尚未长出角来的龙头,位于比少女稍高一些的位置。
少女的名字是罗妮耶?阿拉贝鲁。幼龙的名字则叫作月驱。
这是幅宛如童话,美丽到令人发出微笑的光景。很难想像得到,当中的少女和幼龙之后会成长为地底世界最大战力的「整合骑士」。
但是实际上,即使是现在这个时间点,剑与术式的能力超越罗妮耶的人在全世界也已经不超过一百个。那场恐怖的「异界战争」,以及之后的「四帝国之大乱」,少女总是待在最前线战斗,因此成为史上第一名因为实战的功勋被叙任为整合骑士见习生的人物。
只不过──
少女今后将更加精进,最后终于开花结果的剑技,恐怕再也没有在战场上发挥的机会了。
这是因为,地底世界在经历长达三百年的战乱后终于获得了完全的和平。
人界人、暗黑界人、哥布林、半兽人、食人鬼、巨人族等六种族缔结了永久的和平条约。压榨一般人民的四皇帝家与上级爵士的特权也全取消了。商人的货物马车往来于依然崩坏的东大门,央都圣托利亚到处都可以看见来自暗黑界的观光客。过去分隔两个世界的恐惧与毫不关心,这时已经像阳光底下的残雪一般融化得无影无踪。
晃动腰间应该再也不会沾染敌人鲜血的剑,少女和幼龙就这样跑过在圆柱遮挡下形成条纹状的和煦阳光。
两道奔跑的脚步声逐渐远去,最后完全消失。
不知道从何处出现的蝴蝶,像要享受再次降临的寂静般在回廊上飞舞著。
台版 转自 轻之国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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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色圆柱不断连绵的回廊上,回响著两道脚步声。
跑在前面的是装备著灰色轻装铠甲与细长长剑,略长的深褐色长发在空中飞扬的少女。她身后则有一只全身被软绵绵的淡黄色胎毛包裹著的幼龙,一边晃动长尾巴一边追了上去。尚未长出角来的龙头,位于比少女稍高一些的位置。
少女的名字是罗妮耶?阿拉贝鲁。幼龙的名字则叫作月驱。
这是幅宛如童话,美丽到令人发出微笑的光景。很难想像得到,当中的少女和幼龙之后会成长为地底世界最大战力的「整合骑士」。
但是实际上,即使是现在这个时间点,剑与术式的能力超越罗妮耶的人在全世界也已经不超过一百个。那场恐怖的「异界战争」,以及之后的「四帝国之大乱」,少女总是待在最前线战斗,因此成为史上第一名因为实战的功勋被叙任为整合骑士见习生的人物。
只不过──
少女今后将更加精进,最后终于开花结果的剑技,恐怕再也没有在战场上发挥的机会了。
这是因为,地底世界在经历长达三百年的战乱后终于获得了完全的和平。
人界人、暗黑界人、哥布林、半兽人、食人鬼、巨人族等六种族缔结了永久的和平条约。压榨一般人民的四皇帝家与上级爵士的特权也全取消了。商人的货物马车往来于依然崩坏的东大门,央都圣托利亚到处都可以看见来自暗黑界的观光客。过去分隔两个世界的恐惧与毫不关心,这时已经像阳光底下的残雪一般融化得无影无踪。
晃动腰间应该再也不会沾染敌人鲜血的剑,少女和幼龙就这样跑过在圆柱遮挡下形成条纹状的和煦阳光。
两道奔跑的脚步声逐渐远去,最后完全消失。
不知道从何处出现的蝴蝶,像要享受再次降临的寂静般在回廊上飞舞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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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色圆柱不断连绵的回廊上,回响著两道脚步声。
跑在前面的是装备著灰色轻装铠甲与细长长剑,略长的深褐色长发在空中飞扬的少女。她身后则有一只全身被软绵绵的淡黄色胎毛包裹著的幼龙,一边晃动长尾巴一边追了上去。尚未长出角来的龙头,位于比少女稍高一些的位置。
少女的名字是罗妮耶?阿拉贝鲁。幼龙的名字则叫作月驱。
这是幅宛如童话,美丽到令人发出微笑的光景。很难想像得到,当中的少女和幼龙之后会成长为地底世界最大战力的「整合骑士」。
但是实际上,即使是现在这个时间点,剑与术式的能力超越罗妮耶的人在全世界也已经不超过一百个。那场恐怖的「异界战争」,以及之后的「四帝国之大乱」,少女总是待在最前线战斗,因此成为史上第一名因为实战的功勋被叙任为整合骑士见习生的人物。
只不过──
少女今后将更加精进,最后终于开花结果的剑技,恐怕再也没有在战场上发挥的机会了。
这是因为,地底世界在经历长达三百年的战乱后终于获得了完全的和平。
人界人、暗黑界人、哥布林、半兽人、食人鬼、巨人族等六种族缔结了永久的和平条约。压榨一般人民的四皇帝家与上级爵士的特权也全取消了。商人的货物马车往来于依然崩坏的东大门,央都圣托利亚到处都可以看见来自暗黑界的观光客。过去分隔两个世界的恐惧与毫不关心,这时已经像阳光底下的残雪一般融化得无影无踪。
晃动腰间应该再也不会沾染敌人鲜血的剑,少女和幼龙就这样跑过在圆柱遮挡下形成条纹状的和煦阳光。
两道奔跑的脚步声逐渐远去,最后完全消失。
不知道从何处出现的蝴蝶,像要享受再次降临的寂静般在回廊上飞舞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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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色圆柱不断连绵的回廊上,回响著两道脚步声。
跑在前面的是装备著灰色轻装铠甲与细长长剑,略长的深褐色长发在空中飞扬的少女。她身后则有一只全身被软绵绵的淡黄色胎毛包裹著的幼龙,一边晃动长尾巴一边追了上去。尚未长出角来的龙头,位于比少女稍高一些的位置。
少女的名字是罗妮耶?阿拉贝鲁。幼龙的名字则叫作月驱。
这是幅宛如童话,美丽到令人发出微笑的光景。很难想像得到,当中的少女和幼龙之后会成长为地底世界最大战力的「整合骑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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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不过──
少女今后将更加精进,最后终于开花结果的剑技,恐怕再也没有在战场上发挥的机会了。
这是因为,地底世界在经历长达三百年的战乱后终于获得了完全的和平。
人界人、暗黑界人、哥布林、半兽人、食人鬼、巨人族等六种族缔结了永久的和平条约。压榨一般人民的四皇帝家与上级爵士的特权也全取消了。商人的货物马车往来于依然崩坏的东大门,央都圣托利亚到处都可以看见来自暗黑界的观光客。过去分隔两个世界的恐惧与毫不关心,这时已经像阳光底下的残雪一般融化得无影无踪。
晃动腰间应该再也不会沾染敌人鲜血的剑,少女和幼龙就这样跑过在圆柱遮挡下形成条纹状的和煦阳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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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女的名字是罗妮耶?阿拉贝鲁。幼龙的名字则叫作月驱。
这是幅宛如童话,美丽到令人发出微笑的光景。很难想像得到,当中的少女和幼龙之后会成长为地底世界最大战力的「整合骑士」。
但是实际上,即使是现在这个时间点,剑与术式的能力超越罗妮耶的人在全世界也已经不超过一百个。那场恐怖的「异界战争」,以及之后的「四帝国之大乱」,少女总是待在最前线战斗,因此成为史上第一名因为实战的功勋被叙任为整合骑士见习生的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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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女今后将更加精进,最后终于开花结果的剑技,恐怕再也没有在战场上发挥的机会了。
这是因为,地底世界在经历长达三百年的战乱后终于获得了完全的和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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跑在前面的是装备著灰色轻装铠甲与细长长剑,略长的深褐色长发在空中飞扬的少女。她身后则有一只全身被软绵绵的淡黄色胎毛包裹著的幼龙,一边晃动长尾巴一边追了上去。尚未长出角来的龙头,位于比少女稍高一些的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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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幅宛如童话,美丽到令人发出微笑的光景。很难想像得到,当中的少女和幼龙之后会成长为地底世界最大战力的「整合骑士」。
但是实际上,即使是现在这个时间点,剑与术式的能力超越罗妮耶的人在全世界也已经不超过一百个。那场恐怖的「异界战争」,以及之后的「四帝国之大乱」,少女总是待在最前线战斗,因此成为史上第一名因为实战的功勋被叙任为整合骑士见习生的人物。
只不过──
少女今后将更加精进,最后终于开花结果的剑技,恐怕再也没有在战场上发挥的机会了。
这是因为,地底世界在经历长达三百年的战乱后终于获得了完全的和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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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女的名字是罗妮耶?阿拉贝鲁。幼龙的名字则叫作月驱。
这是幅宛如童话,美丽到令人发出微笑的光景。很难想像得到,当中的少女和幼龙之后会成长为地底世界最大战力的「整合骑士」。
但是实际上,即使是现在这个时间点,剑与术式的能力超越罗妮耶的人在全世界也已经不超过一百个。那场恐怖的「异界战争」,以及之后的「四帝国之大乱」,少女总是待在最前线战斗,因此成为史上第一名因为实战的功勋被叙任为整合骑士见习生的人物。
只不过──
少女今后将更加精进,最后终于开花结果的剑技,恐怕再也没有在战场上发挥的机会了。
这是因为,地底世界在经历长达三百年的战乱后终于获得了完全的和平。
人界人、暗黑界人、哥布林、半兽人、食人鬼、巨人族等六种族缔结了永久的和平条约。压榨一般人民的四皇帝家与上级爵士的特权也全取消了。商人的货物马车往来于依然崩坏的东大门,央都圣托利亚到处都可以看见来自暗黑界的观光客。过去分隔两个世界的恐惧与毫不关心,这时已经像阳光底下的残雪一般融化得无影无踪。
晃动腰间应该再也不会沾染敌人鲜血的剑,少女和幼龙就这样跑过在圆柱遮挡下形成条纹状的和煦阳光。
两道奔跑的脚步声逐渐远去,最后完全消失。
不知道从何处出现的蝴蝶,像要享受再次降临的寂静般在回廊上飞舞著。
第一章
「罗妮耶,这边这边!」
垫起脚尖往声音来源看去,就看见人墙后面有火焰般的红发正在不停跳跃。
于是罗妮耶便一边说著「抱歉抱歉」,一边从拥挤的中央圣堂术师与职员们之中走过。有几个人似乎感到很碍事般转过头来,结果一看见跟在罗妮耶身后的月驱,就以惊讶的表情让出路来。
好不容易来到人群最前方,罗妮耶才松了一口气。
「真是的,太慢了!要开始了哟!」
罗妮耶最后又向鼓起脸颊的红发好友道歉。
「对不起,因为在犹豫该穿什么衣服……」
「说是犹豫……结果还不是穿了跟平常一样的衣服。」
露出傻眼表情的少女名为缇洁?休特里涅。和罗妮耶一样是整合骑士见习生。这时她与头发相似的枫红色眼睛熠熠生辉,纤细的身体上则包裹著可爱图案的上衣与蓝色裙子。腰上虽然挂著红皮剑鞘,但是连它看起来都像是搭配服装的装饰品。
果然还是应该披上上周所买的南帝国制披肩,罗妮耶懊悔地这么想著并移动视线,就看见缇洁养育的幼龙霜咲正在她身后和月驱摩擦鼻梁,同时更后方还有一名青年脸上露出平稳的笑容。
虽然外表不像青年比较像是少年,但皮带上挂著存在感强烈的长剑,以及中央弯曲的两把飞刀。长剑的优先度看起来固然相当优秀,但飞刀则根本是超乎想像。这看起来像纸一样薄的武器,是世界上屈指可数的「神器」级武器。
罗妮耶水平举起右拳将其贴在胸前,左手则放在剑柄上,以正式的骑士礼向青年打招呼。
「早安,连利大人。」
结果两只飞龙后方的整合骑士连利?辛赛西斯?推尼赛门就露出苦笑同时回答:
「早安啊,罗妮耶小姐……难得今天是祭典,不用这么拘谨喔。」
「……算是祭典吗?」
罗妮耶忍不住歪起脖子。今天──人界历三八二年二月十七日,在历法上只是平日。不论是几年前发布的「人界基本法」还是正在进行修改作业的「禁忌目录」,都没有庆祝本日的任何记述。
但环视周围之后,就发现广大的中央圣堂正面广场因为挤满了观众而显得热闹非凡,就像是所有的职员都挤到这里了一样。大家一只手上都拿著饮料或者轻食,同时发出吵杂的声音。
而且平时紧闭的中央圣堂正门,今天似乎也为了央都的市民而开放。临时设置在正门内侧左右两边的站立席,也已经挤了一看就知道超过一千名以上的观众。
「……嗯,这的确就跟祭典一样了。也没办法呢,学长……代表剑士大人想做什么的时候,都会造成这种情形。」
缇洁以有些傻眼的表情这么说完,罗妮耶便点头同意她的发言。
「是啊……希望今天别弄坏圣堂了……」
三人一起将视线移过去的前方──
有一个很难形容的庞大物体放置在该处。
纯白石板地面的正面广场中央,可以看见以黄色细绳隔出了一个一边一百梅尔左右的正方形空间,而在这个空间正中央发出咻咻怪声的物体,以简洁的表现来形容就是「金属制的龙型雕像」。
但从透明玻璃所制成的尖形头部上方,就能知道它并非一般摆饰。特别平坦的胴体,左右两边附加了短翼,从大大膨胀的臀部延伸出来的不是双脚,而是两根圆筒。至于尾巴则根本不存在。
全长应该有五梅尔的物体,可以看见筒子往正下方直立,而且还有细微橙色火焰从臀部喷出,老实说还真不知道那究竟是什么东西。
……唯一可以确定的是,有种非常不祥的预感。
在内心如此呢喃的罗妮耶,把视线从金属制飞龙身上移开,改为凝视站在其附近的三道人影。
结果其中一人──栗色长发随著微风飞扬,珍珠色裙子的左腰上挂著细剑的年轻女性剑士,像是感觉到罗妮耶的视线般回过头来。她立刻露出微笑,举起右手来用力朝罗妮耶招手。
「嘿,快过去吧。」
由于缇洁咧嘴笑著戳罗妮耶的背部,她在犹豫了一会儿之后,便下定决心来跨过眼前的黄色绳子。这时月驱当然也从后面跟了上去。
意识到观众的视线集中在自己身上的罗妮耶,在把脖子缩到极限的情况下小跑步横越广场。一在女性剑士面前站定,就伸直了指尖再次行了骑士礼。
「早安,副代表大人。」
「早安,罗尼耶小姐。今天就像是祭典一样,可以放轻松一点没关系喔。」
让人著迷的美丽脸庞上绽放出轻柔微笑这么说道,罗妮耶听见后便放松肩膀的力道回答:
「……好的,亚丝娜大人。」
「不是一直告诉你,不用加『大人』两个字吗?」
对方虽然噘起嘴唇,但这一点自己实在办不到。
对于全民来说,站在眼前的这名外表看起来比罗妮耶年长一些的女性──人界统一会议副代表剑士亚丝娜,在某方面来说算是比代表剑士本人更受到尊敬的存在。因为人界的所有居民都相信,她就是创世神话的三女神之一,「创世神史提西亚」的转世。
她虽然顽固地拒绝承认自己是神明,但罗妮耶在之前的异界战争里,亲眼在至近距离目击了亚丝娜一挥剑就让大地出现巨大裂痕的场景。看见那一幕之后,就无法考虑省略「大人」两个字了。
虽说在骑士团规则里记载上「不准称呼大人」的话就只能遵守,但在那之前自己绝不妥协,罗妮耶带著这样的意志用力左右摇了摇头后,亚丝娜也只能苦笑著转换话题。
「话说回来,罗妮耶小姐。你最擅长的神圣术是热素系对吧?」
「是……是的。」
即使感到困惑还是点了点头,而亚丝娜则是立刻把脸靠过去小声地说:
「那有件事情想要拜托你。希望你与装在那里面的热素交感,如果快要失控的话就赶快告诉我。」
「咦……咦……?里面装了热素?」
罗妮耶无法立刻理解对方的意思,只能边眨眼边动著脸庞。
她抬头看著高高直立的金属制飞龙后,接著又望向站在旁边似乎在争吵的两名男性。
「……听好了,桐仔。就算计算上热素密封罐的天命可以承受产生的热度,那也是要在冻素能充分供应的情况下!你这家伙不擅长冻素术,只要有一瞬间来不及生成素因,密封罐马上就会爆炸喔!」
一名留著漂亮胡须,外表看起来五十多岁的男性嚷著意义不明但听起来相当危险的台词。这名罗妮耶也相当熟悉的人物名字叫作萨多雷,他是央都圣托利亚技术数一数二的金属工艺师。长年在老街经营商店的他,在发生「四帝国之大乱」时协助骑士团,之后更因此而就任中央圣堂的工厂长。
遭到萨多雷工匠严厉批评后,像个小孩子一样鼓起脸颊的是──
拥有黑发黑眼,外表看起来极为普通的一名青年。
身上穿著长袖上衣与裤子连在一起的奇妙灰色服装。腰间看不见武器之类的东西。戴著茶色皮手套的双手在脑袋后方交叉,以有些不耐烦的表情对老人这么回话:
「是是是,关于这件事,我已经听到耳朵快冒出暴躁虫了。话说老师,可不可以不要再叫我『桐仔』了?」
「哼,免谈。从三年前你拿著硬到不像话的树枝来到我工作室,我为了把它磨成剑而磨损六块黑炼岩磨刀石起,我就决定永远要叫你桐仔了。」
「……啧,就说没有那口剑的话,这个世界现在可就惨了……」
嘴里不停抱怨的青年,突然转过身来看向罗妮耶。
一看见从初次相遇开始似乎就没有改变,残留著某种淘气男孩气息的脸上浮现大大笑容的瞬间,罗妮耶内心深处就整个揪紧。
她拚命不让心情表露出来并低下头说:
「早安,桐人学长。」
其实这时候也想加上「大人」两个字,但是这名对象真的在正式文件上提出了「大人禁止令」。所以在没办法的情况下,现在也还是像两人仍是学生时一样,称呼对方为「学长」。
过去是北圣托利亚帝立修剑学院的上级修剑士,目前就任人界统一会议代表剑士的青年桐人,笑著举起右手来回答:
「嗨,罗妮耶!你好啊,月驱!」
罗妮耶身后的幼龙发出咕噜噜的巨大鸣叫声,同时拍动小小羽翼飞扑到桐人身上,然后毫无顾忌地舔著他的脸颊。看见这种模样的罗妮耶忍不住露出微笑,然后也对旁边的萨多雷工厂长打招呼。
「早安,老师。」
「喔喔,你早啊,罗妮耶小妹。」
罗妮耶迅速靠近脸上瞬间转变为柔和笑容的老人,然后小声问道:
「那……那个……刚才您说的热素密封罐是什么东西呢?」
「就是字面上所表示的东西。来,你看看那边『机龙』试验一号机的屁股。」
「机……龙?」
罗妮耶立刻理解,这不曾听过的名词正是耸立在眼前这只金属制飞龙的称呼。
虽然将没有生命的人工物称为龙多少有种不太对劲的感觉,但再次眺望之后,就发现臀部膨胀成椭圆形的部分似乎正发出「咻咻」的奇妙声音。
「那里面装了两个由西方产的亚达曼德钢所制造的容器,然后每个容器里都封入了十个左右的热素。」
「咦……咦咦?」
一听到对方这么说,罗妮耶便吓得整个人往后仰。
在神圣术源头的八种属性素因当中,热素是最神经质的存在。和能在空中保持一阵子的冻素与风素不同,生成后放著不管的话瞬间就会发出光与热然后消失不见。唤出热素的话,在加工或者解放之前绝对不能松懈精神,这是想成为术师的孩子一开始时都会学到的最基本知识。
「怎……怎么可能……就算是耐热性相当高的亚达曼德钢,在触碰到多达十个热素的情况下放著不管的话,不久后总是会熔化并且爆炸吧……?」
「这就是得下工夫的地方了。由于幽鲁顿大蜈蚣的耐冻结性相当高,我便用它的壳制造管线并且设置在容器外侧。这管线和冻素密封罐相连,能从该处供给冷气来防止热素罐融解,这就是大致上的构造了。」
「…………呃,哦…………」
虽然听见下了工夫,但对于罗妮耶来说,热素与冻素是神之秘迹,也就是神圣术的源头,可以说是与锻造金属、加工甲壳等工艺技术最无缘的存在。她从未思考过把这两者组合起来会出现什么样的结果。
「……这……这样真的能成功吗……」
茫然如此呢喃完,萨多雷老师就轻轻摊开强壮的双臂。
「这个嘛,我也不知道。」
「咦咦?」
「搭乘的不是我而是桐仔啊。」
「咦咦咦~~!」
搭乘──这到底是什么意思呢?
畏畏缩缩地移动脸庞,往上朝著坐镇于该处的「机龙」前端看去。
结果发现由透明玻璃所组合而成的尖形头部里,设置了怎么看都是椅子的东西。椅子周围爬著扭曲的金属管,还附著了几个小小的圆盘。圆盘中央加装了细长的针,长针与奇妙的声音同步且细微地震动著。
「…………不……不会是……有人要坐在那里,然后……解放热素……从臀部的筒子喷出火焰…………」
「没错,就是要像飞龙那样飞行。」
这么回答的是曾几何时已经站在旁边的桐人。
而他身边的月驱正嗅著「机龙」的金属翼的气味,然后像是不太喜欢般用鼻子哼了一声。
「太……太……太鲁莽了啦,学长!」
罗尼耶拉著桐人身上奇妙服装的袖子并拚命大叫。
「如……如果多达二十个的热素失控的话,这东西会整个爆炸喔!改……改用风素吧,就像中央圣堂的升降盘那样。」
「呃~那是因为升降洞密闭著,才能利用风素的压力上下移动。想在空无一物的天空中飞行,就只能靠热素的爆发力……」
桐人这时咧嘴一笑,并环视周围。
「而且,已经聚集了这么多观众。现在才说要中止的话,会引发第二次央都大乱哟。」
「不……不就是学长把他们找来的吗!」
今天中央圣堂正面广场之所以会聚集这么多人,完全是因为桐人本人广为宣传「圣堂工厂将举行公开实验」的缘故。
在和平降临的地底世界里,现在已经是最大骚动源头的人界代表剑士阁下如果又要搞出什么花样来的话,上次已经大大享受过「北方洞窟之守护龙再生实验」的职员与市民当然会争先恐后地跑来看热闹。
那个时候,桐人与复生的白龙之间进行的问答再有一丝错误的话,就不只是圣堂的盆栽结冻就能了事了。知道这一点的罗妮耶,身体不由得晃了一下。
从背后支撑住她的,是站在后面的副代表剑士。似乎和桐人有著长年深厚交情的亚丝娜,这时候以像是达观又像是放弃挣扎的表情说:
「罗妮耶小姐,来不及了。事到如今也只能让他做了。」
「怎……怎么这样…………不对…………也只能如此了…………」
改变想法的她,把本来想左右摇动的头换成上下移动。在这几年里,罗妮耶也切身体认到桐人要是有了什么点子,「就只能让他放手去做」的道理。
罗妮耶心想至少要尽全力避免最惨的情况发生,于是便把精神集中在那个叫什么「机龙」的心脏部位。
虽说被叙任为整合骑士见习生,但罗妮耶仍未到达能自由操纵骑士奥义「心念」的领域。即使没办法像桐人或者上位骑士那样,藉由心念将术式缩短到极限来行使神圣术,最近也能够感受到生成的素因处于什么样的状态当中了。
正如萨多雷工匠所说的,机龙内部密封著许多热素。但热素们绝对不可能乖乖待在里面。它们不高兴地抖动身体,只要一找到机会就准备把周围的壳轰飞。
在素因的阶段就已经如此暴躁,一旦解放的话会出现什么情形……想到这里就背脊发凉,但事到如今也只能默默地注视事情的发展了。
「……那个,我已经先和热素交感了,亚丝娜大人。目前似乎仍在正常的控制范围……」
轻声这么宣告完,身边的亚丝娜也压低著声音回答:
「谢谢,那就直接保持著回路吧。」
「好……好的。」
当罗妮耶准备点头时,桐人就在远处大声说道:
「好,那就开始吧!亚丝娜,请你帮忙倒数!」
「为……为什么是我!」
「以前要冲进魔王的房间时,不都是你负责倒数的吗!」
桐人意义不明的台词让亚丝娜无奈地摇摇头,然后举起右手来咏唱神圣术的起句。
「system call!」
接著便顺畅地组成由风素与晶素所构成的「广域扩音术」。她在心念方面也还在发展途中,但在术式的掌握与应用上已经连圣堂的众高位术师都望尘莫及了。
漏斗状卷动的空气中央出现了玻璃薄膜,亚丝娜则朝著该处发出通透的声音。
「各位观众,让大家久等了!现在准备进行中央圣堂工厂的『机龙?试验一
号机』飞翔实验!」
扩大的声音响彻整座广场,站在细绳后方的圣堂职员们,以及挤满正门内侧观众席的央都市民们全都一起发出欢呼声。这时如果抬头看向耸立在北方的中央圣堂,就能看见整合骑士们的铠甲在地上三十楼左右的大型露台上闪闪发亮。
在拍手与欢呼声当中,桐人朝著观众挥了挥手,然后开始爬上架在机龙上的梯子。他一转眼就到达头部,打开一部分透明玻璃之后便滑进内侧。
坐到朝向天空的椅子上,以皮带固定住身体。戴上挂在脖子上那特别巨大的眼镜,对地面上的萨多雷老师竖起左手的大拇指。
萨多雷老人退到罗妮耶与亚丝娜站的地方后,又用身体动作指示她们继续后退了二十梅尔以上。罗妮耶小心翼翼地保持与热素的交感状态,同时慎重地拉开距离。
「那么,开始读秒!各位,请跟我一起倒数!」
亚丝娜以相当熟练的态度对观众这么呼吁。接著高高举起双手,伸直十只手指。
「开始喽,十!九!八!」
大约有一千人左右的声音唱和著亚丝娜边弯下手指边大叫的数字。稍微瞄了一眼,就看到缇洁与连利也笑著一起倒数。
罗妮耶这时也抱紧月驱的脖子,与众人一起大喊:
「七!六!五!」
热素们的震动突然开始增强,桐人开始用心念直接控制它们了。
桐人强大至极的心念力,在以素因作为媒介的情况下流入进行交感的罗妮耶体内。
她的内心深处也再次被揪紧。
──只有这份心意绝对不能表露出去。
──必须让它静静沉睡在心里,直到将来有一天以桐人学长的随侍练士的身分用尽天命为止。
在不让站在身边的亚丝娜察觉到的情况下,罗妮耶用力眨了眨温度略为上升的双眼,同时拚命发出声音。
「四!三!二!」
「咻───嗡」,机龙的低吼声逐渐增强。发出一缕银光的巨躯产生强烈震动,从底部筒子露出的光芒由红变橙,然后再变成黄色。
「一!……零!」
唱和声晃动广场地面的同时,也能稍微听见桐人的叫声。
「discharge!」
这是解放素因的式句。
下一刻,二十个热素蕴藏著的力量就一起炸裂。
机龙下部随著盛大的冲击声喷出白色闪亮的火焰。火焰将几乎拥有无限天命的大理石地板烧成鲜红色,同时卷起一大片白烟。观众们产生剧烈的骚动。
从白烟当中──
金属飞龙化作银箭一直线飞了出去。
罗妮耶至今为止从未听过的尖锐声响传遍整片天空。机龙拖著从两管筒子发射出来的长大火焰,高高地飞向天际。
罗妮耶举起的双手手掌深刻地感受到解放的热素有多么强大。本来不论是什么素材的容器,天命都会因为超高热而一瞬间全损,整只机龙也会因此而大爆炸。但是埋在密封罐里的细管不断送进超低温的冻素来抑制容器的热度。结果热素的爆炸力就只从喷射筒的一个方向射出,让巨大机龙笔直地飞行。
现在地底世界的历史上,第一次有人类乘坐飞龙之外的物体飞翔于天空当中。
「…………好厉害……」
罗妮耶的双眼因为跟刚才不同的理由而渗出眼泪。
有些模糊的视线前方,银色机龙已经上升到快要超越中央圣堂的高度。
如果机龙只停留在地上的一个地方,周围的空间神圣力就会因为不停生成的冻素而瞬间枯竭吧,但以高速来移动的话,神圣力的供给应该能在些微之差的情况下赶上才对。这么一来,那只人造的龙──或许就能上升到飞龙无法抵达的高度。
想到这里的瞬间,罗妮耶就注意到人界代表剑士的真正企图。
桐人的目的不只是让那个物体飞行──说不定是想藉由那只机龙,越过不论任何生物都无法通过的「世界尽头之壁」……
但是,当她思考到这里的瞬间。
罗妮耶就感觉到众热素开始膨胀的气息。
密封罐开始扭曲,并且因为高热而融化。虽然不清楚理由,但应该要降低密封罐温度的冻素来不及供给了。
「亚……亚丝娜大人!热素──」
当她说到这里时,传出了「砰啵」的刺耳声,接著可以看见从其中一管喷射筒冒出黑烟。
紧接著,机龙便开始不停地垂直旋转。前进路线也偏往南方。而路线的前方就是──
中央圣堂九十五楼附近的墙壁。
「要……要撞上去了!」
罗妮耶双手紧握在胸前大叫,观众们也发出巨大的悲鸣。
亚丝娜「锵!」一声拔出腰间的细剑。
举世罕见的美丽剑身发出索鲁斯的七彩光芒,接著亚丝娜便将它笔直指向圣堂。
「……嘿咻!」
亚丝娜发出有些不符合神明身分的喊叫声,同时将细剑剑尖往左边移动。
巨大的中央圣堂就像是被剑尖拖动一样,第九十五层以上的部分发出沉重的声音并且往西侧移动。
冒著黑烟的机龙通过这一瞬间出现的空间。
遥远的南方天空中绽放炫目光芒。
接著「磅」一声剧烈地爆炸。
虽然随著机龙的上升消费了一些,但多达二十个的热素同时解放后的威力还是非同小可。
通常,一根手指只能控制一个素因,不论再怎么高位的术者最多就只能同时生成十个素因。据闻过去执掌公理教会的元老长甚至用上了脚趾来产生二十个素因,而过世的最高司祭亚多米尼史特蕾达似乎连头发都能拿来当成终端,所以能操纵将近一百个素因,不过罗妮耶当然没有亲眼看过那种场面。
就连身为骑士的罗妮耶都这样了,挤在中央圣堂的市民们有多么惊讶就不用说了。当足以撼动天地的巨响跟在可以称为第二个索鲁斯的橘色闪光之后传到地面上时,几乎所有观众都用双手覆盖住头部并发出悲鸣。
不过怎么说都只是无加工的热素在上空爆炸而已,虽然引起相当夸张的现象,但所有的损害终究无法波及距离数百公尺的地面。
畏畏缩缩抬起头来的观众,视线前方可以看见一整片浓密的黑烟,掩盖住再次回到原位的中央圣堂最上部。
两个月前这个广场同样发射过庆祝新年用的烟火,而刚才规模比烟火大出数倍的爆炸,会对乘坐在钢铁飞龙上的代表剑士造成什么样的伤害呢──所有人一定都浮现这样的想法。当然罗妮耶也不例外,只见她依然在胸前紧握双手并瞪大了双眼。
「桐……」
桐人学长!
当罗妮耶想放声这么大叫的前一刻,身边的亚丝娜就轻拍她的肩膀表示:
「不用担心。」
传出这道毫无动摇的沉稳声音时,也有一道小小的影子迅速从黑烟底下冒出来。
那是一个人。形成机龙躯体的所有物质都蒸发掉,变成空间神圣力后往外扩散,但一边旋转一边往下掉落的人物,身上的灰色服装却连一处都没有烧焦。
人影突然摊开双臂。
袖子部分的布料就像融化了一样往后方流去,变成单薄的翅膀状后从肩膀往外延伸。
类似飞龙的翅膀拍动了两三下之后,掉落的速度就开始减缓,最后完全静止。
应该随著最高司祭死亡而失传的飞行术。不对,正确来说那不是术式。而是藉由心念来把衣服的布料变成真正的翅膀,改写「世界常理」让自己成为能够在空中飞行的生物。
目前除了他之外就没
有其他人类能办到这件事。抬头往上看的观众全都产生骚动,不久后骚动又变成巨大的欢呼声与拍手声。
当初的目的「机龙飞行实验」虽然有一半以上失败了,但桐人还是带著笑容缓缓降落下来。罗妮耶这时也一边抬头往上看一边拚命拍动双手。不论经过多久,桐人直接实行破天荒的点子,然后引起惊人结果的行为都完全没有改变。
罗妮耶注意到自己脸上明明露出笑容,却再次从双眼渗出了液体。
用力眨眼甩落液体之后,就在内心深处暗暗祈祷。
可以的话,希望这样的日子能永远持续下去。
第二章
中央圣堂五十楼,被称为「灵光大回廊」的大厅,现在成了「人界统一会议」的会议场。
过去只铺设了满满光亮大理石的地板中央,放置了一张由古老白金橡树切割而成的巨大圆桌,周围放了二十张椅子。
坐在其中一张椅子上缩起脖子的正是桐人。站在他面前的高大男性,这时发出打雷般的巨大声响。
「今天我一定要把话说个清楚,代表剑士阁下!」
「…………是。」
「你不会已经忘记曾经对你的剑发誓『这次绝对不会弄坏任何东西』了吧!」
「………………是的。」
宛如教师一样斥责著人界最强剑士的,是一名身穿厚重红铜色铠甲的骑士。有著一张刚毅脸庞的他,留著一头短发,锐利的双眼则是火焰的颜色。他的名字叫迪索尔巴德?辛赛西斯?赛门,是最古老的整合骑士之一。
「如果不是亚丝娜大人展现了神力,现在圣堂的九十五楼以上早就烧成焦黑了!就算是无人的楼层,具备历史与传统的『白色巨塔』要是变成『黑炭巨塔』的话,央都的人民不知道会多么伤心!说起来,代表剑士阁下对于自己的立场究竟肩负多巨大的责任实在太没有自觉了!术式与道具的开发,只要交给以它们为天职的术师以及铁匠就可以了!」
稍远处坐在桌子上的纤细骑士打断迪索尔巴德似乎永远不会停止的说教。
「差不多该结束了,迪索尔巴德。代表剑士阁下已经萎缩到像是阳光底下的水栗虫一样了。」
这道带著笑意的娇艳声音,是来自一名身穿镜子般光亮铠甲,背上披著波浪状黑发的女性骑士。她的左腰上挂著一把白银剑柄的细长长剑,右臂则抱著一名人界罕见的蓝发幼儿。
「是,不过骑士长……」
「骂得太过火的话,代表阁下再次离家出走我们也会很困扰。毕竟下个月就要举行与暗黑界的联合会议了。」
被称为骑士长的女性是法那提欧?辛赛西斯?滋,这时她宛如盛开花朵般的华奢美貌绽放出笑容。从她缓缓摇动沉睡幼儿的模样,实在看不出是身居第二任整合骑士团长的要职,同时拥有世界最高等级剑术的人物。
移动到沮丧地垂著头的桐人面前,法那提欧便嫣然一笑并且表示:
「所以呢,这段期间要乖一点喔,小朋友。」
结果轻轻抬起脸来的桐人,脸上则浮现大大的苦笑。
「跟『代表阁下』比起来,被用『小朋友』称呼恐怖多了。」
「呵呵,会害怕不是因为心里有鬼的缘故?」
法那提欧送出秋波的前方,站著双手环抱在胸前的副代表剑士亚丝娜。她脸上虽然也挂著笑容,但感觉眼角似乎微微地抽动著。
接著法那提欧又把视线移向站在圆桌远方一根柱子旁边的罗妮耶身上,然后浮现不知道是什么意思的恶作剧笑容。但立刻又把脸转回来,拍了拍桐人的肩膀。
「嗯,这次没有造成实际的损害,就不再继续责备你了。不过呢,在晚饭之前都要好好地完成自己的工作喔。」
「…………遵命。」
桐人像是放弃挣扎般点点头后,法那提欧便抓住他的肩膀,把他连同椅子一起转向圆桌,接著再次看向罗妮耶并招了招手。少女快步走过去后,法那提欧便把抱著的幼儿递给她。
「抱歉,罗妮耶。可以麻烦你帮忙照顾一下贝尔切吗?最近要是让他自己一个人玩的话,都会弄坏很多东西。」
「好……好的,我很乐意!」
听见回答后,骑士长就把熟睡的幼儿放到罗妮耶伸出的双臂上。下一刻,少女便对手臂上承受的的重量感到惊讶。身为整合骑士见习生的罗妮耶,如果是人界军的制式武器,就算单手挥舞长达两梅尔的大剑也不成问题,但小孩子又给人与武器完全不同的重量感。
以双臂确实地把幼儿抱紧在胸前时,一岁的贝尔切小朋友就发出模糊的呢喃声,不过立刻就又陷入安稳的睡眠当中。罗妮耶向法那提欧行了个礼后就退回墙边。在那里等待著的月驱,随即伸长鼻子兴致勃勃地嗅著贝尔切的味道。
圆桌前面,桐人、亚丝娜、法那提欧、迪索尔巴德、过去被称为修道士的神圣术师团团长,以及圣堂各局处的首长们都各自空著适当的间隔坐了下来,然后马上开始会议。
「首先是前几天报告过的,尽头山脉南侧洞窟的再开通事宜……」
「就算可以重新挖通洞窟,要在南方密林地带建设城市也得花上许多时间……」
由于今天不是正式的评议会,所以见习生罗妮耶并没有到场的义务。实际上,她的搭档缇洁就因为要研究不擅长的术式而窝在大图书室里。
但是,罗妮耶有事情想偷偷询问桐人。看见上午的飞行实验时,忽然浮现的想像究竟是真是假实在很令人在意。由于只要视线稍微离开桐人,他就可能跑到圣堂的某处──甚至是圣托利亚的商店街,夸张一点时还可能飞到人界的某个城镇或村庄去,所以罗妮耶打算这场会议一结束就迅速抓住他。
进行心念的修行时,曾经单脚立于细长铁柱顶端好几个小时,所以背靠在柱子上等待会议结束根本算不了什么。幼龙月驱在性格上也比缇洁的霜咲乖巧,因此应该不会等腻了就开始咬起柱子来才对。
持续站立在该处侧耳倾听热络的议论时,怀中的幼儿突然打了个很可爱的喷嚏。
虽然不至于醒过来,但觉得他可能会冷的罗妮耶随即横向移动了几步,让他直接照射从高处窗户射进来的索鲁斯光芒。看起来很柔软的蓝色头发立刻闪闪发亮,日光同时也落在幼儿圆滚滚的脸颊上,那种无垢的美感让罗妮耶一瞬间屏住了呼吸。
…………婴儿吗……
露出微笑的同时也在心中这么呢喃。
这个时候,意识也徘徊在上个月回到央都北部的老家时,很难说是愉快的回忆当中。
阿拉贝鲁家是代代都继承旧贵族制度中最下级,也就是六等爵士的门第。
生活绝对算不上富裕。不像上级贵族那样拥有私人领地,收入就只有父亲担任帝国卫士队小队长的薪水,以及微薄的爵士津贴。每个月不用工作就能收入庞大税收的一等、二等爵士家就不用说了,甚至远远不及在圣托利亚中心部开设大店面的商家。
即使如此,在开朗且家事万能的母亲、严格但温柔的父亲以及淘气的弟弟包围下,还是过著快乐的日子。
唯一让人感到忧郁的是,父亲老家的四等爵士家偶尔会举行的派对。父亲排行老四,祖父在罗妮耶还是婴儿时就回归天界了,而继承家业的长男──也就是罗妮耶的伯父一家全是势利眼的贵族,所以很讨人厌。穿著华丽的伯母以刻意的表情称赞罗尼耶母亲身上老旧的礼服时,实在令人讨厌到了极点,所以她经常会闹别扭表示不想去参加派对。
但是经过四大帝国的大乱以及其镇压行动之后,贵族制度有了很大的改革。私人领地全部获得解放,贵族的等级也遭到废止。爵士津贴虽然在一定期限内还残留著,但这根本是杯水车薪,因此所有贵族都得在重新编成的「人界军」里任职才行。
对于历史悠久的大爵士家族而言,这是等同于天崩地裂的变异,但罗妮耶却认为这样才终于回归到应该有的模样。因为只靠家世就能获得将军、参谋等职位的时代已经结束,只有具备剑术、智力以及经验与见识者才能够担任要职。
也就是说,现在所有爵家的地位都是处于平等状态。
不过还是有少数例外。
也就是罗妮耶与缇洁两个人的老家──阿拉贝鲁家与休特里涅家,因为圣托利亚所有的贵族当中,
只有她们两个人被晋升为整合骑士见习生。
上个月,罗妮耶晋升为骑士见习生后首次回到老家。隔了一年才再见面的父母与弟弟都很健康,尤其目前为北圣托利亚修剑学院学生的弟弟不是兴奋地想要挥舞罗妮耶的剑──却连剑都拔不出──就是找她比腕力──却连半限都推不动──真的引起很大的骚动。父亲询问在中央圣堂生活的各种事情,而母亲的料理还是那么地美味,可以说是相当欢乐的一夜。
隔天一大早,父亲的三名兄长与其家人就来到家里,而且还带来出乎意料的礼物。
也就是罗妮耶的亲事。
罗妮耶将来应该会正式叙任的整合骑士,在旧时代是公理教会的守护者,也是受到全人界压倒性畏惧与尊崇的存在。即使教会蜕变为「人界统一会议」的现在,这样的情感也没有变化。不对,应该说由于许多整合骑士在异界战争里殒命,反而让他们的英雄性更为增加。
如果能让这样的骑士成为媳妇,那个家庭的地位与收入就能一口气上升──伯父与伯母似乎是这么认为。有适婚年龄的家庭就推荐自己的儿子。没有的家庭就推荐近亲家的继承人。数量多到甚至让罗尼耶感到佩服的身家调查书宛如小山堆在她面前,接著这些亲戚便开始发表长篇大论。
──就算是整合骑士见习生,女人最大的天职还是生儿育女。听说连整合骑士团长本人都生了个婴儿。这样应该不会有你不能生育的法律才对。跟你推荐我们家的儿子,不对是我们家的,不对不对我们家的才好……
桐人过去曾在暗地里对罗妮耶与缇洁这么说过。
支配旧公理教会的最高司祭,从所有帝国聚集剑技与术力优秀者,将他们晋升为整合骑士。但实际上这些骑士过去的记忆都被「合成秘仪」这个禁忌的术式抽出,然后以自己是从神界被召唤至此的虚假记忆代替。
这当然是恐怖的行为──但在骑士团营运的合理化这一点上可以说是相当漂亮的手腕,在伯父伯母面前的罗妮耶不由得这么想。
压抑下使用烟幕术式来逃走的心情,罗妮耶拚命说明就算娶了整合骑士当媳妇,爵士津贴也不会增加,更不会获得领地。但伯父等人却完全不相信,最后甚至说出罗妮耶一定每天在中央圣堂过著奢侈生活的话来,父亲也因此而气得把他们赶回去,罗妮耶终于得以逃离生天。
但是──
嘴里说著「谢谢你,爸爸」的罗妮耶,内心忍不住就思考了起来。
父亲虽然说了「跟你真正想嫁的人结婚就好」,但内心一定也想早点看见孙子。不对,在那之前,父母亲一定对女儿进入整合骑士团这件事抱持著不安。如果没有发生战争,罗妮耶应该会顺利从修剑学院毕业,然后让某个爵家的次男或三男入赘来继承阿拉贝鲁家。
所以双亲很明显希望罗妮耶能好好地结婚生子。
可以的话,罗妮耶也很想实现双亲的愿望,让他们能够安心。
但是罗妮耶在离开老家回到中央圣堂的路上,就只能在内心深处不停地向他们道歉。
──爸爸、妈妈,真的很抱歉。我这一生大概,不对,是一定不会结婚,也不会生小孩了。
──这是因为,那个人永远不会知道我的思慕。
手臂里的小婴儿贝尔切醒了过来,发出细微的哭声打断了罗妮耶的思绪。
罗妮耶急忙以僵硬的手势静静地摇动婴儿。但他却完全没有停止哭泣的意思。
「好了,乖乖、乖乖喔。」
虽然尽力安抚,但幼儿的脸却越来越红,最后扭曲起来,准备进入大哭状态──
在那之前,从前方伸过来的手就轻轻抓住婴儿服并且往上抬。
「这点摇晃没办法满足这孩子喔。」
站在那里的是身为母亲的骑士长法那提欧。光滑黑发所点缀的美貌上,露出了充满慈爱的笑容。
「来~好高好高。」
话刚说完,就把贝尔切小朋友往上方丢去。虽然看起来是很轻松的动作,但怎么说都是最强整合骑士的臂力。
幼儿一边旋转,一边持续朝著「灵光大回廊」高到不像话的天花板飞去。
「什……法那……危……危险……!」
罗妮耶发出奇妙的叫声僵在现场。小婴儿在快要碰到天花板的神界图时才终于停止上升,换成一直线往下掉落。
最后再次掉进母亲的双手当中。下一刻,婴儿就发出「呀呀」的欢喜笑声。
「真是的,将来不知道该怎么办。罗妮耶,谢谢你帮忙照顾他。今后可能还会麻烦你。」
以满面笑容这么说完,法那提欧就朝出口走去。会议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结束,迪索尔巴德与各局处长也跟在后面。
「……这也跟养育的方式有关吧……」
听见这么一句呢喃声后就转过头去,发现桐人以一半傻眼一半畏惧的表情站在那里。他身边的亚丝娜也露出极为微妙的笑容。
「不……不过,将来总是会成为骑士然后骑乘飞龙,所以现在先熟悉高处……也不是件坏事吧。」
「谢达小姐的婴儿也是一样……将来真的很让人担心……不对,是很让人期待啦。」
桐人用力摇摇头,接著把双手扠在腰间。
「今天的工作也结束了,我去看一下二号机的情况……」
「咦……咦咦!下一代的机体已经完成了吗?」
「这次的很猛哟。热素引擎【engine】与推进器【thruster】之间还有风素压缩机【pressor】,而且涡轮【turbo】竟然……」
「我说桐人,讲求出力【power】之前还是先想办法解决安全性的问题吧!」
罗妮耶好不容易才举起手来,在两人跟其他人比起来混杂了较多神圣语的对话当中凑了一脚。
「那……那个……抱歉,桐人学长……」
「嗯?」
「那个,我有话……应该说,我有事情想问你……」
桐人眨了眨黑色眼睛,然后立刻微笑著点头表示:
「嗯嗯,没问题哟。虽然还有点早,不过我们就去喝杯茶吧。亚丝娜你呢?」
视线移过去后,副代表剑士就发出「嗯……」的声音。
「我虽然也很想去,但等一下就得到大图书室去上神圣术的课程了。」
「这样啊。第二代的司书也不好惹啊。还是不要翘课比较好……」
「人家只有对打混的学生才会这么严厉。」
对著背部抖动了一下的桐人报以微笑后,亚丝娜就退一步来看著罗妮耶。
「那就晚餐时再见喽。罗妮耶小姐,要特别注意桐人,别让他吃太多零食。」
「知……知道了!」
对低下头的罗妮耶,以及呢喃著「我是小孩子吗」的桐人轻轻挥挥手,亚丝娜就留下七彩反射光飒爽地离去。目送她的背影消失在南侧大门后,桐人才转头过来说:
「那么,我们……就到久违的八十楼附近去看看吧。罗妮耶,我想吃雪桃蛋糕耶……」
「好的,我到厨房去准备好后就过去。」
「我要两……不对是三块左右!那我先过去喽!」
不给罗妮耶插嘴的机会,桐人咻一声就消失在通往升降洞的北门后面。
旁边的月驱这时已经打起瞌睡,用手轻抚它脖子的罗妮耶小声地表示:
「……看来还是把整个蛋糕都拿过去比较好。」
在十楼的大厨房里,请人将一整个放了满满纯白糖渍雪桃的蛋糕──虽然被料理长瞪了──以及茶壶一起放进篮子里后,罗妮耶就前往中央圣堂的
八十楼。
搭上自动升降盘后,高度一口气往上升。过去这个装置似乎是由人直接手动操纵,原本负责操纵的少女也随著自动化而从天职中获得解放,听说目前因为卓越的风素术技巧受到赏识而在工厂里找到新的工作。
中央圣堂第八十楼有「云上庭园」的别称,虽然是在屋内却有一整片花田。银色的霜百合花朵群生的广大草地中央,一块平缓往上隆起的山丘顶端,可以看见黑衣的人界代表剑士站在那里。
山丘中央种植了一棵金木樨小树,右手贴在树上的桐人伫立在该处,罗妮耶一靠近就转过头来对她露出微笑。
「嗨,辛苦了。」
「不,这也是随侍练士的职责。」
报以轻笑之后,罗妮耶就迅速摊开布料。接著从篮子里取出盘子,对著像小孩子般眼睛闪闪发亮的桐人递出切得相当大块的蛋糕。切完自己与月驱的份之后,又把茶倒进两个茶杯当中并且说了声「请」。
「我开动了!」
才刚大叫完,桐人就像要跟飞龙竞争一样开始动起嘴巴。看著他这种模样,罗妮耶就意识到胸口深处有温暖的感觉慢慢扩散开来。
最近只要像这样和桐人待在一起,除了产生幸福感之外也会忍不住想著:「如果有冻结时间的神圣术就好了……」、「如果能永远停留在这一瞬间该有多好」。
但是当然没有任何术式能够操纵时间。时间不会倒转、停止,只会不断朝著未来流动。
正因为时间是这样的存在,这个世界才能跨越最大的危机,像这样获得完全的和平。罗妮耶有一天也会成为正式的整合骑士,跨坐在长大的月驱背上翱翔于天空中吧。内心当然也期待著那一天来临。但同时也忍不住希望时间能够停止。
「……妮耶。罗妮耶?」
桐人的声音让陷入沉思的罗妮耶瞬间抬起头来。
「啊,抱……抱歉!要再来一块吗?」
「没……没有啦,虽然确实想再来一块……不是啦!」
嘴里虽然这么说,桐人还是把空盘子递出来并微微歪著脖子问:
「你好像说有事情想问我吧?」
「啊……」
好不容易想起自己的发言,罗妮耶这才急忙开口表示:
「对不起!确实是如此……那个,是关于学长所制作的那只铁龙……『机龙』的事情。」
桐人大口咬下从罗妮耶那里接到的第二块蛋糕,同时点了点头。
「嗯。」
「那个,我有种想法……不对,应该说有点在意……」
忍不住左顾右盼了一下后,罗妮耶才压低声音问道:
「……学长是不是想用那只机龙……来飞越『尽头之壁』呢……?」
下一刻,桐人就发出「呜咕」的奇怪声音,然后左手捶打胸部右手在空中乱抓。罗妮耶急忙让他握住茶杯,他便一口气把茶喝尽,然后长长呼出一口气。
接著这名黑发青年,脸上就浮现与相遇不久时没有两样的淘气笑容。
「……不愧是随侍练士小姐。什么事情都瞒不住你。」
「咦,那……那真的是……」
「嗯,是啊。」
这时罗妮耶只能茫然望著若无其事般点点头,轻轻搓著脸颊附近的桐人。
尽头之壁。那是用来称呼包围由人界与暗黑界所构成的地底世界,等于拥有无限高度的绝壁。
罗妮耶也曾经亲眼见过那面从圣托利亚望去就像是溶入蓝色天空般,完全感觉不出存在的墙壁。跟随桐人去拜访暗黑界北边的山岳哥布林族领土时,因为注意到地平线的彼方有略为模糊的断崖而屏住了呼吸。
根据哥布林们所说,那不是一面土墙,而是由超硬度的矿物所构成。别说是凿出洞穴或阶梯了,就连要开个小洞都极为困难,在三百年的历史当中,尝试攀登者似乎全都落得摔死的下场。
巨人族与食人鬼族也有同样的逸闻,也就是说目前生活在暗黑界的所有种族,都认为这面墙壁是绝对无法侵犯,正如它的名字般是用来宣告「世界尽头」的境界。
──原本应该是这样才对。
「嗯……嗯,那个……」
虽然早就稍微预测到这个事实,但对方如此乾脆就承认还是让人先大吃一惊,接著罗妮耶便拚命重整思绪。她啜了一口茶后,才好不容易做出完整的结论。
「……那个……也就是说,学长应该已经试过用自己的飞行术来飞越那道墙了吧?」
「嗯。」
点完头的桐人立刻又摇了摇头。
「试了一下就放弃了。风素飞行术就不用说了,连用心念创造出来的翅膀都完全飞不过去。靠近一定程度以上的高度后,重力好像就会无限增加……」
双手环抱胸前并靠在金木樨树干上的桐人,有一半像是在对自己说明般断断续续说著:
「……但是,在界限到达点往正上方投掷小刀后,小刀就飞到相当高的地方。这就表示,并非拒绝所有物体入侵。我想大概是选择性拒绝被分类为人类的单位。就算长了翅膀,我的单位id还是不会改变……如此一来,之后就只能赌赌看把我完全密闭在某种可以移动的壳里面,然后系统全面认定这个整体是非生物物体的可能性了……」
快要听不懂对方在说什么的罗妮耶畏畏缩缩地举起手。
「那么,这就表示虽然肉体无法越过墙壁,但搭乘在那只金属龙上面就或许能成功喽?」
「嗯……?」
这时才终于抬起头的桐人,眨了好几次眼睛后才用力点点头。
「啊,抱歉。嗯,你说得没错。其实我已经试过以术式或者心意让皮革或者纸做的飞机……不对,是龙飞行了。不过还是行不通……我自己操纵的话,好像就被认定跟衣服或者铠甲一样。必须靠龙自身的力量来飞行。但为了要承受热素的高温,就只能够用金属来制造,而要有足以让那种重量飞行的力量,使用的热素数量也会跟著增加,完全陷入恶性循环当中了……」
「哦哦……真的很困难呢……」
不由得跟桐人一样陷入沉思的罗妮耶忽然回过神来。
「等等,我的问题不是这个!我想问的是……」
「嗯,什么?」
「为什么必须越过尽头之壁呢!我担任学长的随侍也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了,也不是不能理解学长有墙壁就想要加以征服的心情……但我认为……现在还有许多更重要的事情……」
虽然一口气就说了一大串话,但现在才感觉到自己好像在对学长说教,于是便缩起了脖子。当罗妮耶感到惶恐时,桐人则是轻拍了一下她的肩膀。
「谢谢你,罗妮耶。老是让你替我担心,真的很不好意思。」
看见对方的笑容,心脏突然开始急促跳动。罗妮耶为了不让对方察觉到这一点而拚命抑制自己。桐人似乎没有注意到罗妮耶内心的变化,只是把双手交叉在脑袋后方并将视线往上看。
「…………但是,我认为越过那道墙才是目前地底世界最优先的课题喔。」
「咦……这是怎么回事呢?」
罗妮耶突然听见这样的发言,忍不住就瞪大了眼睛,但还是勉强自己点了点头。
只不过,真正让人惊讶的,是桐人接下来所说的话。
「──这样下去,终有一天会再次发生战争。」
「…………!怎……怎么会呢……好不容易才迎来和平的时代啊……」
像喘息一般这么说完,桐人就以严肃的表情摇了摇头。
「很可惜的是,这样的日子可能持续不了太久……东大门崩坏,两个世
界开始交流,从暗黑界来了许多观光客对吧。他们现在还能享受珍奇的风景与食物。但不久之后就会发现两个世界决定性的差异。」
「差异……?」
「嗯。人界的大地实在太过丰饶,而暗黑界实在太贫瘠了。罗妮耶也看见那种红色天空与焦炭般的地面了吧……唯有首都黑曜岩城周边的地力还算丰富,结果支配该处的终究不是亚人而是人族。这样下去,哥布林族、半兽人与巨人之间的不满又会一点一点确实地累积……我和亚丝娜虽然拚命试著要绿化亚人族的领土,但还是无法成功。空间资源……神圣力的供给可以说少到令人绝望。」
罗妮耶安静、专心地听著桐人所说的话。
──暗黑界那种荒凉的景象确实深深烙印在她脑海里。但至今为止都认为本来就应该是这样。完全没有出现过改变这种情况的想法。
「……学长……我……」
桐人的黑色眼睛看向发出呢喃的罗妮耶,接著露出温柔的微笑。
「抱歉,我不是在责备罗妮耶。这是没办法的事,因为地底世界打从一开始就被设计成这样了。目的只是为了让贫瘠的黑暗界与丰饶的人界发生战争。然后战争实际发生,也付出了许多牺牲,最后终于避免最糟糕的结局。为了在那场战争里失去的生命,绝对不能重复同样的悲剧了。」
「但……但是,那该怎么做才好……」
「答案只有一个。亚人族需要引以为傲的国家,而不是被赶到暗黑界边境才不得已开拓出来的领土。那会是一个不需要被称为『亚人』的,真正的国家。」
「真正的……国家。」
虽然好不容易才能跟上桐人所说的话,但不知道为什么,感觉瞬间就能够理解这句话的意思了。
罗妮耶自己亲眼所见的,就只有山岳哥布林族的领土。从东大门往东北方一直前进后所到达的丘陵地带就是他们的国家。地表连小麦都种不出来,河川里也没有鱼栖息,可以说是名符其实的荒野。
再加上,前前任族长哈卡西与他的儿子前任族长柯索吉相继殒命,好不容易才刚推举出新的族长,部族的复兴是迟迟没有进展。如果黑暗领域还是只遵从「力量铁则」的旧时代,立刻就会被巨人或半兽人族,甚至是平地哥布林族给灭族了。
随著桐人访问他们土地的罗妮耶,因为病人被放置在简陋稻草床上,饥饿的孩子们持续虚弱哭泣著的光景而说不出话来。即使藉由人界搬运过来的大量支援物资而得以避免最糟糕的状况,但这还是无法解决根本的问题。那样的土地本来就无法支撑多产的哥布林族人口。
但是罗妮耶至今为止都没有去想过「今后的事情」。不对,应该说是强迫自己去忘记,哥布林的小孩子们不断从自己手中抢过不甚美味,只是能保存许久的硬面包并专心啃著的模样。
在那之后,人界应该也持续运送物资到该处才对。她告诉自己这样不就好了吗,对于生长在人界,虽然地位不高但怎么说也是贵族,过著衣食无缺生活所产生的愧疚感视而不见。
但是现在从桐人口中听见「真正的国家」这几个字,罗妮耶便不得不产生强烈的意识。那样的荒野,实在很难称为国家──不对,甚至连领土都称不上。那是流刑地。生活本身就是一种刑罚的土地。
「…………学长……我…………我……」
罗妮耶深深低下头,叉子掉到吃了一半的蛋糕盘子上,然后以沙哑的声音这么呢喃。
──贵族必须承担特权以上的重大义务。不论何时都必须为了无力者而战的义务,以神圣语来说就是「noble obligation」。
两年前,当罗妮耶什么都不懂时,如此教导她的就是眼前的桐人。
──但是,曾几何时自己已经忘了这一点……不对。其实是我没把哥布林族当成跟自己一样的人类。即使觉得他们的境遇很可怜,心里的某个地方还是告诉自己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慢慢渗出的眼泪掉了一滴到白色盘子上。旁边的月驱很担心般以喉咙发出「咕噜噜噜」的声音,这时桐人从前方伸过来的手用力抚摸罗妮耶的头部。
「抱歉,罗妮耶。我早就知道提这件事情的话会伤害到你。」
桐人以特别平稳的声音这么呢喃著。
「……但是,你不用这样责备自己。现在人界能够运送支援物资到暗黑界,全是因为停止了皇帝与大贵族们的浪费,而且人界也急速地完成复兴的缘故。如果没有罗妮耶等人的努力,这两者就绝对无法实现,所以罗妮耶已经替他们尽力了。」
「是……这样吗?」
「当然喽。在那之后我还有再到山岳哥布林的国家去,那些小孩子都还记得你送面包给他们的事情呢。」
再次有与刚才意义不太一样的泪水溢出,顺著脸颊滑下来。桐人这时候以简朴的手帕帮忙擦拭眼泪。
罗妮耶拚死压抑著冲进眼前胸膛,把脸压在上面尽情哭泣的冲动。她就在垂著头的情况下强迫自己止住泪水,然后抬起脸来露出些许笑容。
「……谢谢你,学长。已经不要紧了……抱歉,话说到一半就哭了起来。」
「我从初等练士的时候就知道罗妮耶是爱哭鬼喽。」
即使噘起嘴来瞪向微笑著这么说的桐人,罗妮耶也还是得继续承受内心深处的疼痛。
把痛楚随著茶吞下,眨眼将最后的泪水甩落,罗妮耶就再次开口说:
「……嗯,我大概了解学长在想什么了。哥布林与半兽人们,也需要跟人界同样丰饶、美丽的国家。既然地底世界已经没有这样的地点,那就只能从『尽头之壁』外面去找了。因此一定得靠那只机龙越过那道墙才行……是这样对吧。」
「没错……虽然越过墙之后也是困难重重……」
罗妮耶以有些顾忌的态度询问深深点头的桐人。
「……但是,真的有墙壁后面的世界吗?如果那面墙壁是永无止尽地往前延伸呢……?」
「这我也想过了。但是……如果那道墙真的是这个世界的尽头,感觉根本就没必要用到墙壁。只要用不可入侵的定址空间……就是一片虚无即可。」
「虚无……是像看不见,也无法进入的空间那样吗?」
「没错。但尽头之壁是实际存在的绝壁。非常高又极为坚硬。如果这么做的理由,是为了不让世界的居民面对无法理解的事象……那么真正的『世界的尽头』,在到达那里的时候可能就不再是『尽头』……一切全得看main visualizer有多少余地与余力……」
当罗妮耶因为话题再次飞跃到自己无法理解的领域而皱起眉头,桐人就很不好意思般搔著自己的头。
「抱歉抱歉,一和罗妮耶说话,就把脑袋里的想法直接说出来了。嗯,这个嘛……应该说世界本来就没有什么『尽头』了。」
「没有尽头……?」
这又是罗妮耶不甚熟悉的概念。
对于在北圣托利亚出生长大的罗妮耶而言,将城市区分为扇形的巨大城壁──「不朽之壁」就是最初的尽头。之后学到墙壁后方还有广大的诺兰卡鲁斯北帝国,而且和其他三个帝国合起来形成圆形的人界。
到了八岁进入幼年学校,才学习到包围人界的「尽头山脉」,以及远方令人恐惧的黑暗领域。但教师也没有教导暗黑界具体的地势──现在回想起来,甚至会怀疑教师有没有相关知识──到了和缇洁一起志愿参加人界守备军前往东大门,才知道也有包围该处的无限绝壁,也就是「世界尽头之壁」的存在。
也就是说,罗妮耶了解的世界一直都有「尽头」存在。就算越过那个境界,
也一定会出现下一道墙壁。而她相信总有一天会到达一个绝对无法超越的真正世界尽头。
「……那么,也就是说……尽头之壁后面,也有像人界或暗黑界这样的……草地、森林或者荒野无限往前延伸喽?」
以不确定的口气这么问完,桐人就发出「嗯……」的沉吟声。
「怎么说明才好呢……──对了,你过来一下。」
桐人站起身子并对罗妮耶伸出手。在心跳加速的情况下握住桐人的手后,桐人就把罗妮耶拉起来,带著她到开在云上庭园外围部的小窗子前面。
「来,你看那个。」
黑衣的右手所指的是,浮在蓝色逐渐变浓的东方天空中那朦胧的白色半圆──月亮【露那利亚】。罗妮耶与月驱就按照指示,抬头看著成为幼龙名字来源的巨大星星。结果桐人就说出极为理所当然的事情。
「很圆吧。」
「是……是的。确实很圆。」
即使心想「到底要说什么」,罗妮耶还是点了点头。
「那个月亮也不是平面的圆盘,而是圆滚滚的球体。所以只有照到太阳光的部分看起来特别明亮,也才会像那样有阴晴圆缺。这些知识……圣托利亚的学校应该也教过吧?」
面对不太有自信般进行确认的桐人,罗妮耶在露出苦笑的同时也再次轻轻点了一下头。
「那是当然了。幼年学校教导我们……那黄金宝珠是露那利亚神的宝座,飘浮在天空后面的神界。」
「这样啊。啊~嗯……其实就我的推测,包含人界与暗黑界在内的这个世界,其实应该也和那个一样是球形。」
「咦……咦咦!球体?」
罗妮耶忍不住大叫了起来。突然感觉脚底下不牢靠,不由得用力踏稳双脚。身边的月驱像要表示说这是什么蠢话一般,用鼻子对著桐人发出「噗噜噜」的鼻息。
桐人之后花了五分钟的时间,教导罗妮耶世界──他说那叫作行星──的球形构造。这当然不是那么容易接受的概念,不过听完之后终于让罗妮耶想通了一件事。
中央圣堂第九十五楼「晓星望楼」的外围部分是完全对著天空敞开,站在其边缘,就能看见远方的地平线画出平缓向上的弧形。
如果世界真的是球形,或许──看起来就会是那种形状,但即使脑袋试著要去理解,还是没有任何真实感,罗妮耶只能茫然凝视著飘浮在空中的月亮。
忽然间,嘴唇里掉出自己也意想不到的话。
「如果这个世界也和那个月亮一样是球体……月亮上也会有草原、森林和城市,也有人居住在上面吗?」
「咦……」
对于桐人来说,这似乎是意料之外的问题,黑发剑士用力眨了一下眼睛后,立刻露出柔和的目光。
「……或许吧。根据与月亮之间的距离来看,那不是什么小卫星,可能是同样尺寸的行星……嗯,哪天实际去看看就知道了。」
让罗妮耶感到意外的是,自己竟没有对这以极为轻松的口气随口说出的话感到太惊讶。反而有种这个人当然会说出这种话的预感。
所以罗妮耶只是微笑著,然后往桐人靠近一限的短短距离,接著小声呢喃:
「身为前辈的随侍练士,那个时候我一定也要一起去。」
「那就得造一台超大的机龙了。」
接著两个人与一只飞龙,有好一阵子就这样往上看著遥远空中的半圆。
第三章
突发性茶会结束,把餐具还给厨房后,罗妮耶就一直思考著桐人所说的话。
不是尽头之壁的另一侧、世界是球形或者到月亮去旅行等事情。而是一开始出现的话题,亦即关于「再次引发战争的可能性」一事。
罗妮耶也觉得,人界的丰饶确实可能让亚人族持续累积不满。但老实说,实在难以相信那会与实际的战争──也就是再度的武力侵略有所关连。
这是因为,现在暗黑界也缔结了「五族和平条约」,而且这件事情应该已经对所有种族彻底宣导过了才对。和人界相比,他们的法律确实比较原始,不过里面明订了禁止杀人与掠夺的行为。
数百年来,暗黑界居民只遵守力量强大者可支配一切的「力量铁则」,这样的强行改革对他们来说确实像是天崩地裂一般,所以过渡期间似乎留下不伤害性命的话可以自由决斗的缓冲规则。但发动战争的话,就不可能还有多余的心思去注意不伤害到性命。
而就算是暗黑界的居民,应该也和人界人一样具有「无法违背法律」这样的灵魂封印才对。就是因为这样,之前的战争明明才刚结束不到几年,人界就已经能够接受来自暗黑界的观光客了……
「……罗妮耶。你在听吗,罗妮耶?」
右肩被戳了好几下后,罗妮耶才猛然抬起头。
原本应该在中央圣堂四楼的大修练场角落努力进行心念的修行,但不知不觉间就陷入了沉思。今天的课题是「端坐无想」,这和「素因交感」与「铁柱孤立」的修行不同,实在是很容易被杂念缠身的一种练习。
不过身边的搭档似乎不只是杂念缠身,甚至还想挑战闲聊这样的行为。罗妮耶瞄了一眼在修练场中央指导下位骑士们剑技的师父──今天是「炽焰弓」迪索尔巴德─目前的情况之后,才小声地对好友道歉。
「对不起,刚才在发呆。」
说完后才发现自己在这种状况下道歉好像也不太对,不过红发搭档已经鼓起脸颊来呢喃著:
「什么嘛,完全没在听吗?我是说……有事情想找你商量。」
「找我商量?」
罗妮耶微微歪起脖子,把视线移向隔壁。
交情从修剑学院时代就开始的骑士见习生缇洁?休特里涅,这时脸上转变成极为严肃的表情并点了点头。
「嗯…………那个,有人……对我提出要求了。」
「咦,比试吗?别真的去和人决斗啊!」
反射性轻声这么叫完,缇洁红叶色的眼睛就瞪著罗妮耶,同时迅速做出否定。
「才不是哩!完全相反……不是决斗……不知道该不该说是求婚……就是……」
不知道搭档到底在说什么,罗妮耶愣了几秒钟之后,才了解她所说的意思。
之后罗妮耶必须挤出所有的心念,才能抑制住想放声大叫「咦~~~~!」的心情。她以用力吸一口气来取代大叫,然后将其憋在胸口再细细长长地呼出。
再次吸了口空气之后,罗妮耶才畏畏缩缩地问:
「…………你的意思是……要结婚了……?」
结果缇洁的视线就落在前方地面,然后轻轻点点头。
原本「对象是谁」这个理所当然的问题就要脱口而出,但罗妮耶却在最后一刻把它吞了回去。现在可能对缇洁求婚的男性就只有一个人而已。那就是上位整合骑士,「双翼刃」连利?辛赛西斯?推尼赛门。
从异界战争的时候,他对缇洁的心意就相当明显了。与其说意外,倒不如说这个求婚来得未免太迟。
罗妮耶一边在脑海里描绘著那个总是挂著低调微笑的娇小男性骑士,一边准备向对方说「恭喜你」。
但缇洁就像是要阻止她这么做一样,迅速地摇了摇头。
「……我还没决定要怎么回答他。」
这样的呢喃让罗妮耶眨了眨眼睛。
「咦……为什么……?你又不讨厌,不对,应该说你喜欢连利大人吧?不是经常跟他待在一起吗……」
畏畏缩缩地问完,总是元气十足的缇洁就把头垂得更低,脸上也渗出绝不适合她的哀戚表情。
「我是喜欢他。但我自己也知道喜欢他的理由。那是因为……连利大人他某些地方有点像学长。」
「…………!」
罗妮耶猛烈吸了一口气。
缇洁所说的「学长」,指的当然不是代表剑士桐人。在修剑学院担任初等练士时,就像罗妮耶是担任桐人的随侍练士一样,缇洁也跟在一名高年级生的身边。罗妮耶很清楚,缇洁打从心底仰慕那名在沉稳态度与柔和微笑深处,潜藏著不输给桐人之意志与剑术的他。
但是,他已经不在了。
罗妮耶相信红发好友已经克服了这份悲伤。觉得她已经把各种宝石般的回忆慎重地收进内心深处,然后再次开始往前走。
但从红色睫毛顺著脸颊滴落的透明水滴,宣告她的想法完全错误。
「缇洁……」
呼唤好友名字的罗妮耶,用力咬了一下嘴唇后,下定决心站了起来。接著对不停在修练场中央发出指示的迪索尔巴德大叫:
「师父阁下!骑士休特里涅因为身体不适,请让她结束今日的修练吧!」
短发的魁梧大汉虽然发射过来宛如钢箭般的视线,幸好最后还是默默点头。罗妮耶迅速让缇洁站起来,让她在不被看见脸庞的情况下行了个礼后就离开修练场。
罗妮耶直接抱著缇洁的肩,快步走下大楼梯,朝著圣堂后院的一大片蔷薇园前进。经过据说原本是狱卒的巨汉园丁身边时对他稍微点头打了招呼,然后就胡乱在迷宫状的通道里前进,来到没有任何人影的深处后找了张小小的长椅子坐下来。
二月的蔷薇园里,即使最早开花的品种也才终于结出坚固的花蕾而已,目前只能看到小片的叶子与长满尖刺的蔓藤在寒风中颤抖。
缇洁以湿濡的红叶色眼睛茫然眺望著它们,最后终于呢喃了一句:
「…………和连利大人在一起的话,总有一天能把他变成回忆,我是这么相信……不对,应该说这么希望的。」
「缇洁…………」
静静把手贴在她的背上,对方就放松身体倒下来,把头靠在罗妮耶肩膀。
「但是呢……回过神来才发现,我一直在连利大人的笑容、言语以及动作当中寻找与学长相似的地方……连利大人也知道我忘不了学长。他说即使是这样也没关系。他就是在知道这一点的情况下向我求婚。我真的很高兴……虽然很高兴……」
长长的睫毛上再次堆满泪水并且滴落。这次不再只是一滴,而是不断地涌出,在两人简朴的修练衣上留下水渍。
「虽然很高兴,但我其实不想忘记。打从心底深处想一直和学长的回忆在一起。就是因为知道了这一点……所以我……」
缇洁以发抖的喉咙大大吸了一口气,接著用力把脸挤到罗妮耶胸口,放声大叫著:
「我好想……好想跟尤吉欧学长见面……!」
当好友哭得全身颤抖时,罗妮耶便全力抱住她的背部。
罗妮耶眼里也渗出滚烫的液体。
两个人在修剑学院担任随侍练士只有短短一个月左右的时间。但对两个人来说,在那里的邂逅就是命运。也是一生当中只会出现一次的奇迹。
从很久以前就发誓自己要为这样的奇迹奉献一切,再也不会爱上其他人。因此也希望缇洁能找到新的幸福──但现在罗妮耶才终于理解,那只是自己极为一厢情愿的希望。
这是因为和罗妮耶不同,缇洁已经再也无法见到自己思慕的人了。缇洁没办法碰到他的
手,也没办法和他说话,甚至连在远方默默凝视著他都办不到。
罗妮耶想不到用来安慰发出悲痛呜咽的好友的言词。只能用不停摩擦摸她的背部,抚摸她的头发来取而代之。
当夕阳的颜色悄悄染上蔷薇园时,缇洁的眼泪才终于止住。
像是把所有感情都挤乾了一样,红发好友在把头靠在罗妮耶肩膀上的情况下,茫然仰望著下沉的索鲁斯。
「…………对不起。谢谢你。」
由于最后缇洁以沙哑的声音这么呢喃,罗妮耶便轻轻摇摇头。
「别这么说……我才要向你道歉呢,缇洁。我……完全没有注意到你的心情。只是擅自希望你跟连利大人能够幸福……」
「没关系。因为我自己也有点这么希望。」
缇洁用力吸了一口气之后,以恢复几分元气的声音表示:
「我去拜托连利大人,请他再等一下。虽然就算花时间可能也没什么帮助……但我有一种预感。」
「预感……?」
「嗯。从看见桐人学长制造的那只『机龙』开始……就觉得今后会发生什么事情,同时会产生某种改变。」
缇洁的话也让罗妮耶突然想起那一瞬间的事情。
在蓝天作为背景之下,不断往上升的银色光芒。抬头看著那道光时,强烈到无可复加的兴奋感。那样的光景,确实会让人有种将产生某种巨大变革的预感。
「…………是啊。我也有这种感觉。」
罗妮耶这么呢喃完,缇洁也缓缓点了点头。
两名少女骑士就这样在石造椅子上坐了好一阵子。几分钟后,缇洁就趁五点的钟声响起时站起身子,瞄了罗妮耶一眼,接著说出出人意表的发言。
「那罗妮耶你又如何呢?」
「咦……什……什么如何?」
红叶色眼睛眨了一下,脸上甚至浮现淡淡的微笑──
「有没有让桐人学长知道你的心意了?」
「怎……怎么可能做出那种事呢!」
忍不住这么大叫之后,罗妮耶才缩起肩膀,剧烈摇著头说:
「我怎么会……不可能这么做吧。我只要维持现状就好了。」
「如果是担心我的话,真的没有那种必要喔。」
缇洁一脸认真地这么说,而罗妮耶则是再次对她传达了否定之意。
「不是那样,真的没关系。因为……学长的身边已经有亚丝娜大人在了。而且还有不知道何时会回到这个世界的爱丽丝大人、人界守备军的赛鲁鲁特将军……说不定就连法那提欧大人都……」
「罗妮耶你也真是的。」
缇洁像是很傻眼般在对方面前叹了口气。
「桐人学长又不是跟什么人结婚了。而且现在学长比皇帝还要伟大,按照帝国基本法,应该可以娶三个……或是四个老婆吧……?」
「我……我说啊,学长不可能会这么做吧。」
忍不住再度发出叫声的罗妮耶,为了掩饰变得滚烫的脸庞而迅速站起来。
「真的不用管我的事情!缇洁只要考虑自己的事就可以了!」
做出坚定的宣言后就转向后方。
好友又故意叹了一口要让人听见的气,然后才站起来走到罗妮耶身边。
「嗯,桐人学长本人目前应该不可能提到这种事情吧…………罗妮耶,差不多该回去了。霜咲它们的肚子饿了。」
「嗯嗯。我也正想这么说,不过……」
这时罗妮耶望著左右两边的树墙并这么说:
「……缇洁,你知道怎么回去吗?」
「……刚才在哭的我怎么可能知道呢。」
两人面面相觑,然后在巨大蔷薇迷宫深处再次一起叹了一口气。
当天晚上。
即使躺在中央圣堂二十二楼自己房间的床上,罗妮耶也一直没办法入睡。
──都是缇洁说出那种奇怪的话。
对隔著厚厚石墙的隔壁房间传送怨恨的念头。不过立刻就反省自己,因为她知道缇洁一定也会度过一个难以入眠的夜晚。
因为缇洁今天有生以来首次受到男性的求婚。
──不知道是在中央圣堂的哪个地方喔?对方不知道说了些什么?
这样的想像,立刻往完全不同的方向发展。
──如果,假设……万一桐人学长向我求婚的话。那个人会选择什么样的地方呢?是中央圣堂九十五楼的「晓星望楼」吗……还是充满回忆的修剑学院后院呢……不对,说不定会使用飞行术式,在云朵上方求婚呢……
罗妮耶大大吸了口气,猛力把棉被盖到头上来打断思绪。
接著对自己说,连这样的想像都不准出现。唯一可以期望的就只有一件事。也就是现在这种安稳的日子可以持续下去。除此之外就不能有任何愿望了。
转过身子来把脸埋在枕头里之后,低调的睡眠精灵终于到访,悄悄地阖上罗妮耶的眼睑。
第四章
隔天,二月十八日。
很遗憾的是,罗妮耶在午餐的座位上得知了连唯一的愿望都产生了动摇的事件。
脸色苍白冲进来的下位骑士,朝桐人跪下之后,所喊的内容是──
山岳哥布林族的观光客,于央都圣托利亚杀害了一名圣托利亚市民。
这时就连人界代表剑士,以及胆子应该比他更大的副代表都一起瞪大眼睛,猛烈地吸了一口气。
桐人接著暂时闭上眼睛,然后立刻放下刀叉站了起来。
「亚丝娜还有法那堤欧小姐,拜托你们掌握人界守备军与卫士队的指挥权。只要进行通常任务,这次的事件不要让他们有任何特别的对应──那个哥布林族现在在哪里?」
后半段是对前来传令的下位骑士所提出的问题。还残留著少年面貌的骑士,在保持跪姿的情况下回答:
「是,目前已经被收监于南圣托利亚卫士厅!」
「了解,传令辛苦你了!」
话才刚说完,桐人就翻动黑衣衣襬开始大步往前走。这时罗妮耶终于从惊愕当中恢复过来,急忙站起身子的她,从大圆桌另一侧大叫:
「我……我也一起去,代表阁下!」
结果桐人一瞬间露出考虑的表情,不过立刻就点头说:
「那就拜托你了。我要抄一下捷径,应该没关系吧?」
「什……什么?咦咦……」
跑过来的罗妮耶皱起了眉头。中央圣堂位于圆形的央都中心,跑下圣堂的大阶梯后从南门出去就已经是旧萨查库罗伊斯帝国的首都南圣托利亚市了。卫士厅房舍等重要设施,应该都在从中央圣堂延伸出来贯穿城市的大路上才对,也就是说到达目的地只有一条直线道路,哪里还有什么捷径……
桐人这时以行动来回答罗妮耶的问题。他以毫不犹豫的脚步走向东侧的露台而不是大厅南方的大门。
跟在后面的罗尼耶,从中央圣堂二十楼左右的高度眺望著外面,内心产生「咦?不会吧」的想法。
这个时候桐人的左臂已经随著「失礼了」的声音绕过罗妮耶的身体。在心跳还来不及加速之前──
就有「哔嗡!」的异质声音响起,让视界被绿色光线包围。
下一刻,感觉身体轻轻浮起的罗妮耶差点叫了出来,但两个人立即以猛烈的速度往天空飞去。
中央圣堂转眼就已经在远方。广大的央都市街离自己越来越近。这已经不能用快来形容。明明应该比飞龙所能达到的最大飞行速度还快了好几倍,却几乎感觉不到风压。似乎是加工风素来形成薄膜包裹住身体,藉此消除空气阻力,而且还从后方连续解放风素来获得巨大的推进力。
这就是目前全地底世界只有桐人能使用的「风素飞行术」──当理解到这一点时,两个人已经如疾风般降落到地面上。
再次传出不可思议的声响,接著色彩又回到视界当中。甩开袭来的晕眩感睁开眼睛之后,眼前就有一栋巨大的─当然远远不及中央圣堂──石造建筑物。切割红色砂岩,带有颗粒质感的墙壁毫无疑问是南圣托利亚特有的产物。
两名穿著整齐厚重铠甲的卫兵就站在石梯上方的正面出入口值勤。应该是目击到唐突出现的罗妮耶与桐人了吧,毫不掩饰警戒心的卫兵直接举起大型斧枪,而桐人则是一直线朝他们跑过去。
「什么人!」
卫兵询问著来者身分并且喀锵一声交叉起斧枪,这时罗妮耶从桐人身后拚命挤出最具威严的声音大叫:
「我们是人界统一会议的人!」
让卫兵们的视线能看见刻在短披风扣子上的整合骑士团纹章。因为还是见习生,所以没有原本应该刻在下部的编号,幸好它还是充分发挥了效用。卫兵们像是弹起来一样摆出立正的姿势,同时以斧枪的金属箍高声敲打地面。
桐人一口气跑过两人中间,罗妮耶则跟在他身后。
虽然实在有点太迟了,但罗妮耶到了这个时候才发现,人界统一会议代表剑士身上不要说是剑或者纹章了,甚至连件披风都没有。身上的服装就只有简朴的黑色麻质上衣,以及同样是黑色的厚实棉裤。这身打扮的话,很难责怪看不出他是代表剑士的两名卫兵。
不过桐人直接就穿越以疑惑眼神看著这边的卫士厅职员之间,一直线往地下的楼层前进。简直就像早就知道引发问题的哥布林被关在什么地方一样。
不对,实际上哥布林确实关在那里。因为跑完一半石梯时,罗妮耶耳里已经能听见那极具特徵的尖锐叫声。
「……没做!俺什么都没做!什么都没看见!」
「别说谎了,这个臭亚人!」
浑厚的怒吼声之后是钝重的声响。
卫士厅地下二楼是由乌亮铁栏杆所隔成的牢狱。只不过,当两人经过时大部分牢房的地板都积了薄薄一层灰尘,看来已经许多年没有使用。而这本来就是理所当然,因为人界原则上不会出现犯罪者,至今为止──最多也只有极少数无法完全记住禁忌目录、帝国基本法等庞大法条,「结果不小心犯下微罪者」出现。
通道的尽头可能是用来侦讯用的场所吧,那是一间没有铁栏杆的大房间。微暗的房间中央放著一张简陋的木桌,趴在桌子上的无疑就是一名年轻的山岳哥布林族。
强壮的卫士正从后面按住他矮小的身躯。而正面则站著一名身穿队长制服的男性,手里正高高举起一把已经出鞘的长剑。
「等我砍断你一只手,再看看你能不能继续说出这种卑鄙的谎言!」
剑身反射蜡烛的亮光。
──快住手!
罗妮耶原本想这么大叫,但抢在她之前──
就传出「锵!」一声尖锐的声音,队长的剑就像被透明剑刃打中一样爆出火花,接著从队长手中被轰飞到深处的墙边。
桐人使用了整合骑士的秘奥义「心念之太刀」。全力奔跑并弹飞队长手中长剑的黑衣青年,直接冲进侦讯室里大叫:
「到此为止!现在开始,这件事情就移交给人界统一会议来处理了!」
「什么……」
队长原本茫然望著自己被轰飞的剑,转过头来看见桐人后就气得满脸通红。当他震动修剪得相当整齐的胡子,准备大声叫唤的时候,眼睛就看见了罗妮耶的肩章。
他的表情再度激烈变化,同时失去了血色。队长与其部下迅速单膝跪地,他们低头的对象是罗妮耶而不是桐人。
实际上,圣托利亚人民对自己展现这种反应的机会确实增加了许多。但还是完全没办法习惯。因为罗妮耶在一年三个月前还只不过是一介学生。异界战争时志愿参加人界守备军,之后便忘我地挥动手中的长剑,不知不觉间就被任命为骑士见习生,所以完全没有所谓骑士的觉悟与品格。
这个人明明只要好好地打扮一下,就不会如此被人轻视了啊,内心如此想的罗妮耶一直注视著桐人的举止。
外表看起来就跟央都一般居民没有两样的青年,首先向缩起身体来不停发抖的山岳哥布林族年轻人点点头来让对方安心,接著又以沉稳的声音问道:
「你叫什么名字?」
哥布林带著黄色的眼睛猛烈眨了一眨,最后才细声回答:
「…………欧罗伊。」
「欧罗伊吗?从你的装饰羽毛来看,应该是锯齿丘的乌波利一族吧?」
哥布林摇晃从绑在额头的皮带伸出来的蓝色与黄色羽毛轻轻点了点头。
「这样啊,我的名字叫桐人。目前担任人界统一会议的代表。」
下一刻,依然低著头的两名卫士背部为之一震,名为欧罗伊的年轻人则瞪大
眼睛叫著:
「桐人……俺知道这个名字!是和乌波利比赛采集暴躁虫并且获胜的白伊武姆!」
──罗妮耶虽然在内心傻眼地想著「这个人到底在做什么」,但当然没有表露在脸上。桐人则是以稀松平常的表情点点头说:
「那时候获得的百人长奖牌我还留著哟。听好了,欧罗伊。接下来我会按照顺序,先听这边的卫士,然后听你说事情的经过。不会光凭讲话的内容就处罚你,所以你就冷静地把发生的事情说一遍。」
在桐人催促下站起身子的卫士队长,以敬畏中带著些许愤恨的表情说出以下的内容。
──本日上午十一点三十分左右,南圣托利亚四街的卫士值勤所里,接到市民「卡鲁路的旅馆里有亚人拿著武器作乱」的通报。赶到现场后,发现哥布林族拿著沾血的短剑站在旅馆二楼走廊上,而深处的房间有一名人类男性流血倒地。男性为旅馆的清洁人员,心脏被刺了一刀后天命已经完全消灭。从状况判断是哥布林族持短剑杀害了男人,立刻就把他带到卫士厅并且开始侦讯──
山岳哥布林族的欧罗伊则对这样的内容做出以下的说明。
──欧罗伊是在三天前和同族的五名年轻人一起来到圣托利亚观光旅行。同伴们吃完早餐后就到街上去了,欧罗伊因为肚子不舒服而在旅馆的房间里睡觉。中午之前有人敲了房门,所以就来到外面,结果没看到人影,只有一把短剑掉在走廊上。捡起短剑后注意到上面有血迹,正在望著它时士兵就从楼梯上来,在搞不清楚情况时就被抓住了。
「……俺什么都没做……也没看见发生什么事了……」
当欧罗伊如此对话题做出总结时,队长似乎再也忍不住般大叫:
「够了,不是要你别再说谎了吗!那把短剑不是人界的东西!只有亚人才会用那种粗劣的武器!」
「不……不对!那把剑虽然很像但真的不是!哥布林的剑都会在柄头加上氏族的纹章!那把剑没有,根本是假货!」
欧罗伊以尖锐的声音这么反驳之后,队长就更加气愤,立刻想要吼回去。结果桐人以右手制止他并说:
「调查一下就能知道了。队长先生,那把短剑目前在什么地方?」
「……是,目前保管在一楼的武器库当中。」
「抱歉,可以给我看一下吗?」
结果队长就对部下使了个眼色。年轻卫士就像弹起来般冲了出去,让众人等了整整五分钟后,没有留胡子的年轻人才顶著铁青的脸庞回来报告。
「…………找不到。」
「你在说什么蠢话!」
队长以盛气凌人的态度如此大吼,卫士则把脖子缩到极限并重复了一遍:
「我说找不到。武器库并没有保管那把用来犯罪的短剑。」
两个小时后。
回到中央圣堂──这次是用马车──的桐人,随即招集人界统一会议的众成员并且向他们说明状况。一起到卫士厅去的罗妮耶,也特别允许她一起坐在圆桌前。
五十楼主会议场目前笼罩在寂静当中,而最先打破这份寂静的正是副代表亚丝娜。
「……那个山岳哥布林族的欧罗伊现在在哪里?」
「噢,从卫士厅把他带到这里,先让他住进四楼的空房间了。门口派了人警戒,所以实际上算是软禁……」
面对皱眉的桐人,亚丝娜也以阴郁的表情回应:
「在事件解决之前,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这时骑士迪索尔巴德低沉的声音从圆桌的另一边响起。
「看来两位都确信那个哥布林没有犯下杀人罪?」
「──嗯,我是这么认为。」
点头的桐人,在桌上交叉起双手的手指静静地继续表示:
「由黑暗领域到人界的观光旅行是统一会议为了双方世界的交流所进行的事业。穿越『东大门』时,每个观光客都有义务要确认禁止事项。虽然只是简单的规则册子,但上面确实以暗黑界总司令官的名义,明示著禁止强盗、伤害、杀人等犯罪。也就是说,应该被暗黑界『力量铁则』束缚的欧罗伊,如果突破禁忌杀害旅馆清洁人员的话……」
「右眼就一定会破裂。」
把话题接续下去的是骑士长法那提欧。
坐在圆桌前的众人,暂时沉默下来感受著这句话。
生活在地底世界的所有居民,不论是人类还是亚人,都一定会被施加「code871」这个术式。这是想违背任何法律或规则时,右眼便会剧烈疼痛,实际做出违反行为时眼球就会爆裂并消失得无影无踪的恐怖术式。
说起来,一般人甚至连违背法律这样的想法都不会出现。过去罗妮耶自身也遭遇过好几次「禁忌目录」与「帝国基本法」不合理的地方,但从未有违反它们的念头。地底世界长达三百年的历史当中,出现这种想法、实际行动并且达到右眼遭破坏这个阶段者,经过确认的仅仅只有三人──加上自己刨出右眼者是四人──而已。
而山岳哥布林族的年轻人欧罗伊双眼仍完好如初。这一点罗妮耶也亲眼确认过了。
「但是……」
以有些顾忌的声音这么说道的是整合骑士连利。
向缇洁求婚,目前仍在等候回音的年轻骑士,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样,在额头飘荡沉郁之色的情况下继续表示:
「杀人行为对欧罗伊之外的万民来说也是最大的禁忌。就连我们这些几乎对所有法律都拥有超越权的整合骑士,也没办法让无辜的人民天命全损。也就是说……如果是除了欧罗伊之外的某个人杀了清洁人员,那么那个人……」
「──已经突破了右眼的封印。」
桐人这么呢喃完,嘴角就渗出苦涩的笑容。
「真是讽刺。如果是过去存在的『自动化元老机关』,现在应该就能检测出犯人了。」
结果亚丝娜立刻摇头说:
「不能倚靠那种非人道的机构。」
自动化元老机关是由人界会议的前身──公理教会所营运,将数十名高位术师的天命以及自我意识冻结,命令他们不断远距离搜寻违背法律者,也就是由人类所构成的监视装置。战争后,虽然解除了束缚「元老」们的术式,但他们的自我还是没有回复,几天之后所有人都在睡梦中过世了。
应该是想起那些元老了吧,桐人叹了一口沉重的气并回答:
「嗯,我知道。而且……我总有种不对劲的感觉。」
「你的意思是?」
黑色眼睛望向提问的法那提欧。
「怎么说呢……过去突破右眼封印的三个人,都不是为了想杀谁才这么做。是因为坚决对抗不合理的强烈意志而突破封印。这样的话,对于犯人来说,被害者就是非杀不可的绝对恶之象徵了。」
桐人瞄了一眼桌上的资料才又继续说:
「但是,被杀害的这名叫作桠赞的清洁人员,在能调查到的范围内,并不是会和人结怨的人物。长年在大贵族的私人领地种植小麦,去年得到解放后就到旅馆来工作,对于来自黑暗领域的客人也一视同仁地亲切以待。被逮捕的欧罗伊也说感觉桠赞很亲切。」
「这就表示……该名桠赞先生,不可能出现对人行使不合理权力的状况喽?」
桐人坚定地点点头来回答亚丝娜的问题。
「大致上是这样没错。而且……还有凶器消失了的问题……」
在卫士厅的地下监牢里,接到被认为用来杀害桠赞的短剑从武器库当中消失的报告,桐人立刻以人界统一会议的名义,直接质问了厅舍内所有的卫士。但是没有人承认自己把剑拿出来。卫士
厅是由人界军所管理,而人界军又是受到统一会议指挥,所以应该没有卫士敢违抗命令才对。也就是说,杀人的短剑被从旅馆送到卫士厅并且收入武器库之后,就被外界的某个人偷走──或者自动消灭了。
「关于这件事,有没有人有什么意见?」
桐人环视圆桌并这么问完,迪索尔巴德立刻发言表示:
「我听说是粗制的铸造武器,会不会使用一次后天命就几乎用尽……然后在保管时全损了呢?」
「嗯……怎么说也是金属武器,真是天命全损的话也不会完全消灭,感觉暂时还会有些铁屑存在才对……」
「唔……的确如此。」
看见双手抱胸发出沉吟的巨汉,罗妮耶脑袋里突然浮现一个想法。
她悄悄地看著圆桌左右两边,确定没有人要继续发言后,才畏畏缩缩地举起手来。
「哦,罗妮耶,请说吧?」
「是……是的。那个……师父,不对,是迪索尔巴德大人在箭筒里的箭用完时,会用术式加以补充吧?」
一问之下,弓箭手就重重地点点头。
「嗯,不过优先度会比使用真正钢铁的箭差上好几倍。」
「就跟那些箭一样……用来作为凶器的短剑……说不定也是由钢素所生成的『暂时性武器』……」
罗妮耶提出的想法,让主会议场暂时陷入一片沉默当中。
结果打破沉默的不是桐人的声音,而是他的动作。他随意将右手移到桌子上,同时眯起眼睛。
手掌底下迅速出现三道银色光点。别说是术式了,桐人连起句都省略掉就生成出钢素。它们立刻融合为一,一边发出亮光一边改变形状。锐利伸出的一端开始弯曲,另一侧则收缩为细长形。
掉到圆桌上发出「喀咚」一声的,是哥布林族喜欢使用的单刃短剑,罗妮耶过去也看过这样的武器许多次。不论是厚实的剑身还是随便削出的剑柄都充满深沉的存在感──但和真货比起来还是能看出一些差异。
首先是表面的质感太过光滑。而且真货是用染色皮革卷起来的剑柄,也变成跟剑身合为一体的金属制。识货的人一看,两者之间的差异可以说是一目了然。
桐人用手指夹起自己制作的短剑说道:
「就连相当熟悉哥布林族短剑的我,最多也只能做出这种程度的成品。但是,杀人的凶器仿真到连欧罗伊都会看错……如此一来,那应该是相当高位的术士花了很长一段时间来生成。」
话说到最后就与「叮」一声清脆金属声重叠在一起。原来是桐人以极简单的心念击打了短剑。但光是这样,「暂时性武器」的天命就全损,像玻璃般粉碎之后就撒出光粒消失无踪。最后甚至连碎片都没有留下。
「……如此一来就是相当严重的问题了。」
骑士长法那提欧晃动波浪状黑发低声呢喃。
「目前圣托利亚的所有高位神圣术士不是隶属人界军……就是在这个统一会议的指挥之下。是从底下出现了反叛者……还是……」
──黑暗领域的暗黑术师干的好事。
在场所有人都沉思著她省略掉的这句话。
如果暗黑术师入侵圣托利亚,又因为某种谋略而杀害了无辜的一般人民,那就是比哥布林族欧罗伊因为突发的冲动而杀害桠赞还严重好几倍的事态。藉由前往人界观光以及与暗黑界的通商等交流事业才好不容易消除成见的两个世界,甚至很可能再次引发战争。
「等等……这么说来,这就是对方的目的吗……?」
桐人以沙哑的声音这么呢喃,但立刻又摇头以坚定的口气说:
「一切都还只是我们的臆测。在进行调查的同时,也要把这件事情对市民的影响减少到最小的程度。即使无法抑制谣言扩散出去,也绝对要防止因为谣言而诱发的第二、第三起事件……亚丝娜,人界军那边如何了?」
听见问题后,副代表立刻轻轻点头。
「已经拜托莉娜……不对,赛鲁鲁特将军,不要从事通常任务之外的治安维持活动。将军也很爽快地答应……但是,旧大贵族的派阀果然还是有应该把所有黑暗领域旅行者全部抓起来的强硬论调出现。因为用了统一会议的名义提出命令书,所以暂时把他们压了下来……」
亚丝娜一瞬间闭上嘴,栗色眼睛浮现强烈光芒后才继续说道:
「……不过,如果再次发生同样的事件,命令书将会引起对于统一会议压倒性的不满与不信任吧。然后如果我是在背后操纵这起事件的黑幕,我就一定会继续引起下一个事件。」
「嗯,我也会这么做。」
桐人在交杂著叹息之下如此回应,接著像要做出总结般轻轻拍了一下手。
「──那么,统一会议将做出以下四点对应。第一,由官方发表尚未特定出事件犯人的声明。第二,对于桠赞的遗族提供充分的说明与补偿。第三,以最大动员态势来调查本事件。第四……尽快与暗黑界的指导者进行协议。其他还有什么意见吗?」
法那提欧立刻举手,以带著疑惑的声音如此指出。
「说是尽快……距离下一次与暗黑界方面的会谈也还有将近一个月的时间。意思是要提早日期吗?」
「不。」
桐人立刻摇头,很轻松地这么说道:
「我到黑曜岩城去跟伊斯卡恩见面。」
会议结束时,索鲁斯已经逐渐没入西方的棱线。
罗妮耶急忙跑到圣堂西侧的飞龙厩舍,对著帮忙照顾月驱的缇洁用力挥手。
「抱歉,这么晚才回来!」
一听见她的声音,淡黄色幼龙就迅速从草地上抬起头,发出「咕噜噜」的叫声跑了过来。罗妮耶抱住它软绵绵的身体,一边搔著它的下巴一边再次对缇洁说:
「谢谢你,缇洁。这份人情……将来会在精神上报答你……」
「连说的话都越来越像桐人学长了。」
摇了一下头就站起来的红发好友,随即正色问道:
「那么……会议怎么样了?」
并肩坐到设置在厩舍墙边的板凳上后,罗妮耶便概略说了临时会议的内容。
以严肃表情听完内容的缇洁,最后呢喃了这么一句。
「不知为何……有种不祥的预感……」
「是啊……目前骑士们似乎都认为人界人无法杀害他人……」
「不过也有钻法律和规则的盲点,然后随自己高兴扭曲它们的家伙……」
实际上,之前的「四帝国之大乱」,就是当时的皇帝们发出敕令,断定新组织起来的人界统一会议是对旧公理教会的反叛军所引起。法律一旦遭到扭曲,其拘束力便极为强烈,为了镇压蜂起的四帝国近卫军,就只有打败诺兰卡鲁斯、威斯达拉斯、伊斯塔巴利耶斯、萨查库罗伊斯等四名皇帝,要他们废弃敕令这个方法。由于罗妮耶与缇洁当时冲进北圣托利亚帝城,顺势直接与皇帝库鲁加?诺兰卡鲁斯六世交手,所以亲身体验过他膨胀到难以想像的自我。
两个人忍不住同时摩擦上臂,然后缇洁才像要转换心情般表示:
「嗯,既然这样,那我就再帮你照顾一下月驱吧。」
「咦?为什么?」
一以惊讶的表情回望,好友就微笑著说出吓死人不偿命的话来。
「因为,你一定会和桐人学长到黑曜岩城去吧?」
第五章
从人界的央都圣托利亚到暗黑界的首都黑曜岩城,其实有三千基洛尔以上的距离。
骑乘一天能飞一千基洛尔的飞龙也得花上三天。马车的话要一个月,徒步则需要再加倍的时间。过去发生异界战争时,暗黑界军将领皇帝贝库达使用了暗黑术师的秘药与秘术,让五万大军只花了五天的时间就从黑曜岩城移动到东大门,之后经过验证,那种秘药是会让喝下的人类、亚人与兽类的天命最大值减少一些,但永远不会再复原的恐怖产品。人族因为骑马与使用马车而没有饮用该种药品,但徒步移动的亚人族现在仍处于天命减少状态,而圣托利亚的神圣术师们正努力想找出解毒方法。
罗妮耶认为,由于这次的紧急事态而急遽决定访问黑曜岩城的人界代表剑士桐人当然会乘坐飞龙。因为从中央圣堂移动到南圣托利亚卫士厅的风素飞行术会消费大量空间神圣力,在地力阳力稀薄的黑暗领域没办法长时间安定地使用。
但他没有自己的骑龙,所以需要同乘迪索尔巴德或者连利的龙。两人骑乘已经会加重飞龙的体力消耗了,实在没办法开口希望对方能带自己去──所以罗妮耶在被缇洁怂恿之前就放弃了。
罗妮耶心想至少帮忙做好旅行的准备,而从飞龙厩舍来到代表剑士起居室所在的圣堂第三十楼时,迎面而来的亚丝娜就以带著担心与放弃挣扎的表情告诉她「桐人他在工厂喔」。
在与副代表剑士共有著不安的情况下再次跑过长长的距离,来到中央圣堂后方──过去是监牢的地点──就随著宽敞的斜路往下前进,最后窥探打开著的大门内部。
内部是深三十梅尔左右的大空间,左右两旁的墙边有五六名年轻铁匠与工匠正以铁锤发出气势十足的敲打声。而中央在无数光素灯照耀之下,可以看见某种巨大人工物坐镇于该处。
那是与前几天大爆炸的一号机极为相似的金属制飞龙,也就是所谓的「机龙」,桐人与工厂长萨多雷师傅热烈地交换意见……或许应该说是互相怒吼。
「到底要我说几次啊,桐仔!这家伙还在调整当中,它没办法全力飞行这点道理,你应该也能理解吧!」
「老师,你不用担心啦。这次不是垂直上升,只有横向飞行而已。只要换上能乘著风的大型机翼就没问题了!」
「什么没问题!我听说了喔,你要去的地方是暗黑界的首都吧!有哪个家伙会在还没有经过正式飞行实验的情况下就突然进行来回六千基洛尔的飞行啊!」
「没问题啦,这家伙的热素密封罐比一号机坚固一倍,机体也经过老师呕心沥血地打磨。就算飞一万基洛尔也不会出什么毛病对吧?」
「我……我的施工当然没有那么容易坏……不对不对,不能这样!每次被你怂恿,都会发展成比遭到沼泽马蝇叮中屁股还麻烦的事态!」
听著两个人的对话,罗妮耶就感觉自己的脸庞逐渐失去血色。桐人要搭乘的不是飞龙也不是马车,他是想驾驶这只机龙二号机飞到黑曜岩城去。罗妮耶脑海里再度浮现前几天的大惨剧,用力甩甩头后就急忙往两人的方向跑去。
「不……不行啦,桐人学长!萨多雷工厂长说得没错,如果有什么万一该怎么办!」
「哎呀,罗妮耶。太靠近的话衣服会沾到油哟。」
把罗妮耶的左手拉离机龙五十限之后,桐人先是轻笑了几声,才正色开口表示:
「嗯,真有什么万一的话,我会想办法靠自己的力量飞行。骑士们都很忙碌,也没办法麻烦他们送我去黑曜岩城,骑马的话又得花一个月的时间……感觉状况应该比我们所想像的还要紧急,不尽快赶到暗黑界传达状况并且警告他们的话,可能就会来不及了……」
「…………但是学长,还是有其他危险啊。」
往前靠近一步的罗妮耶拚命想说服桐人。
「杀害清洁员桠赞先生,并且试图把罪推给山岳哥布林的某个人没有受到禁忌目录束缚。这样的话,也有可能危害离开圣托利亚的桐人学长……不对,说不定这次的事件,就是为了让学长前往黑曜岩城所设下的陷阱!」
「噢……原来如此,确实有这种可能……」
一脸认真地呢喃完,桐人便像在思考什么般闭上了嘴。
这时打破沉默的,是萨多雷老人盛大的叹息声。
「唉……好不容易才出现一个或许能够和暗黑界打铁匠交流知识与技术的作梦般世界,老头子我也不想变回过去那样啊。」
「哦……连老师这样的达人,都还有要学的东西吗?」
桐人的问题让萨多雷捋著灰色胡须,绷著脸表示:
「哼,那还用说吗?守备军从战场上带回属于暗黑骑士的剑和铠甲,全都是相当优秀的作品。说起来,连他们所使用的钢,都是我不曾见过的种类……在知道矿石和制法之前,我是不会死的。」
萨多雷以残留著无数伤痕的大手拍了一下银色机龙闪亮的外壳,接著又说道:
「……桐仔,热素的压力计只能到八成喔。还有,快点决定压力的单位。」
「哦,不愧是老师!压力的话……嗯,一平方限的面积上加了一基洛姆的重量……」
「请……请等一下!」
罗妮耶急忙打断两个人的对话。
「机龙的安全性也就算了,学长被人盯上的危险性并没有消失喔!身为随侍的我,实在无法接受学长独自前往暗黑界……」
边说边抬头看向机龙头部的罗妮耶,忽然注意到某件事,于是便闭上嘴巴。
包围金属制椅子──好像叫作「操纵席」──的玻璃部分,比一号机还要长上许多。定眼凝神一看之下,发现操纵席的后面似乎还设置了另一张椅子。
「…………那个,学长……」
「……什……什么事?」
「这只二号机,该不会可以坐两个人吧?」
「呜……嗯,是啊。虽然一号机因为冻素来不及供给而爆炸了,不过早就料到可能会出现那种情形……这家伙是设计成让两个人来生成冻素,不过正如我刚才所说,水平飞行的话自己一个人就能供给充足的冷却力……」
有种不祥预感的桐人说明的速度越来越快,罗妮耶则是直接用乾咳打断了他。
「我知道了,学长。就以加派护卫来对应暗杀的危险吧。」
「护……护卫?」
「但正如学长所说的,诸位上位骑士都相当忙碌,所以这个任务就交由我这个骑士见习生来负责吧!」
「咦……咦咦?」
「而且我一起去的话,也可以帮忙监视热素密封罐!」
「咦咦咦咦~~!」
在吓得人仰马翻的桐人想说什么之前,罗妮耶就把右拳贴在胸前,左手按在剑柄上行了正式的骑士礼,擅自做出接受命令的宣言。
萨多雷老师在露出狼狈表情的桐人身边愉快地哈哈大笑起来。
「看来是桐仔输啦,不过罗妮耶小妹还真是变坚强了呢。」
罗妮耶虽然好不容易从桐人那里获得同行的许可,但接下来才真正要开始辛苦。
她当然是第一次造访暗黑界的首都黑曜岩城,也没有桐人的随行人员只有自己一人这样的经验。完全不知道该准备些什么才好的她,从工厂冲回二十二楼自己房间后,就把大量衣服以及其他一些杂物排在床上,同时发出「嗯嗯」的沉吟声──
突然听见有人敲门,认为应该是缇洁的罗妮耶大声说了句「来喽!」并朝门口跑去。
「太好了,我刚好想拜托你帮忙准备行李……」
这么说著同时拉开门后,发现站在门后面的并非红发的搭档,而是穿
著珍珠色骑士服,垂著栗色长发的美貌女性剑士。
「亚……亚丝娜大人!」
亚丝娜以纤细的右手制止了急忙想行礼的罗妮耶,然后露出平稳的微笑。
「抱歉在这么忙的时候来打扰你,罗妮耶小姐。希望你跟我到一个地方去……」
「是……是的,谨听您的吩咐。」
点完头之后,罗妮耶来到走廊上跟在亚丝娜身后往前走。
如果这里是北圣托利亚修剑学院,而前来找自己的又是学姊的话,就有可能出现在校舍后方被数名学生包围起来,然后被警告「你这家伙最近是不是太嚣张了?」的情形,但中央圣堂当然不可能发生这种事。
但是,罗妮耶单方面对亚丝娜感到有些愧疚也是不争的事实。并非因为对方是人界统一会议的副代表剑士,也不是因为她是从地底世界之外来到此地的异世界人。而是因为极为个人,同时无法向任何人表明的理由──
亚丝娜是在一年三个月前,异界战争正炽热进行时降临到地底世界。
罗妮耶与缇洁所参加的人界军诱饵部队,遭到皇帝贝库达所率领的暗黑界军猛烈追杀,为了尽诱饵的义务而被逼入几乎快全灭的状况。罗妮耶自身也迎击了潜入人界军大本营后方的暗黑骑士,但手中长剑瞬间就被击落,因此而有了死亡的觉悟──这时候亚丝娜便出现了。
亚丝娜浮游在漆黑夜空当中,浑身散发清圣光辉的模样,就跟阿拉贝鲁家代代相传的绘画,或者修剑学院壁画上所描绘的创世神史提西亚一模一样。亚丝娜举起散发彩色光芒的细剑,在地面制造出巨大的洞穴,将准备杀害罗妮耶的黑暗骑士放逐到地底当中。目击如此神威的罗妮耶,深信亚丝娜就是史提西亚神本尊。
之后虽然知道亚丝娜和桐人一样──再加上与罗妮耶战斗的暗黑骑士与皇帝贝库达──都是「现实世界人」,但战争结束一年以上的现在,罗妮耶对于亚丝娜的感谢与尊敬之意还是完全没有变淡。
但是像这样两个人独处时,罗妮耶胸口就会感到些许疼痛。
那是因为亚丝娜目前已经被大家公认是「桐人的特别的人」。亚丝娜之所以降临到地底世界,完全是因为想要救助当时心神丧失的桐人。
在日照下的窗边闲聊时、用餐的位子上把小盐罐递过去时,甚至是斥责代表剑士的胡闹时,罗妮耶都能强烈感受到桐人与亚丝娜之间深厚的爱情。
自己不曾想过要介入两人之间。总有一天……而且是不远的将来,两人就会举行结婚仪式了吧,那个时候希望自己能够由衷地祝福他们。
但是…………但是。感觉不论经过多少时间,内心深处的刺痛感似乎都不会消失…………
罗妮耶在走过通道,步下楼梯期间也一直陷入沉思当中,当亚丝娜在前面停下脚步时,罗妮耶差点就撞上她的背部。
好不容易避开撞击的罗妮耶,环视周围才发现这里是中央圣堂三楼的大武器库门前。
有著索鲁斯神与提拉利亚神浮雕的大门,过去只有元老长、骑士长以及最高司祭才能开启。目前只要在门旁边台子上的名簿签名,任何人都能够到里面去参观,不过当然不允许把里面的武器拿出来。
最近央都开始使用由雪白麻纤维制造出来的「麻纸」来代替羊皮纸,亚丝娜就以同样是新开发的填充墨水式铜制笔在麻纸签名簿上签名,然后毫不犹豫地把门推开进入武器库。由于已经是傍晚,所以看不见其他参观者,只有沉静的黑暗迎接两个人。
亚丝娜双手贴在入口旁边的玻璃管上,开始咏唱神圣术的式句。
「system call. gee luminous element.」
在管子里生成十个光素后,就伸出一根手指来生成风素。然后利用其压力,让十个光素在张贴于墙壁上的管子里移动,照耀了整个大武器库。
和麻纸与铜笔相同,这种「光素管」与工厂里的光素灯都是由桐人与亚丝娜开发出来。和火把与油灯不同,不但没有火灾的危险,白色光线也相当安定,即使封闭在玻璃管里面,光素也会一点一点与玻璃产生反应然后消灭,所以需要能使用神圣术的人定期补充。在拥有许多术师的中央圣堂已经可以把油灯全部替换掉,但目前似乎仍无法普及到圣托利亚的街道上。
在多达十个光素的照耀下,整座大武器库变得金碧辉煌,连不是第一次来到这里的罗妮耶都轻轻屏住呼吸。
与修剑学院大修练场差不多大的地板上整齐地排列著各式各样的铠甲,高处的墙上则挂著无数大大小小的剑、枪以及斧头等武器。里面似乎也有授予整合骑士的神器级武具,但仍是见习生的罗妮耶尚无法分辨出来。
「……景色还是如此惊人。」
罗妮耶刚发出感叹的声音,亚丝娜就点著头说:
「是啊。不过,其实已经有许多武器交给莉娜小姐,不对,是赛鲁鲁特将军的人界军使用了喔。桐人好像想把它们全部卖掉,然后把资金拿来支援人界的边境部与暗黑界,不过听说果然遭到迪索尔巴德先生的反对。」
「嗯……嗯,真是个困难的问题……」
只能做出这种回答的罗妮耶悄悄垂下肩膀。
亲眼见到山岳哥布林族那些饥饿儿童的罗妮耶,自认为相当了解支援暗黑界的重要性。但耳朵深处还残留著桐人「这样下去,终有一天会再次发生战争」的发言。
如果,那样的事情真的成为现实……希望生活在北圣托利亚的家人与学院的学生们、中央圣堂的众骑士与术师,当然还有缇洁都能够平安无事,所以忍不住就会觉得应该留下能够成为贵重战力的这些武器。
当罗妮耶这么呆立在现场时,亚丝娜就拍了一下她的肩膀,像是要改变气氛般以淘气的表情说:
「那么,整合骑士见习生罗妮耶?阿拉贝鲁阁下,你的武器装备权限到几级了?」
「咦……咦咦?为……为什么亚丝娜大人要问这种事……」
「先告诉我就对了。」
一旦被人界第二伟大的剑士盯著脸看,也只能照著她的话去做了。话说回来,最近真的都没确认呢,如果下降了怎么办……这么想著的罗妮耶以左手在空中画出印记,然后轻敲自己的右手。
随著淡淡光彩出现的「史提西亚之窗」,会表现那个人究极的本质──桐人是用「个人资讯」这种称呼方式──所以除了紧急时之外尽量不窥看他人的视窗才符合礼仪。这时罗妮耶以神圣语对遵守这一点而往后退了一步的亚丝娜传达标记在「object trol authority」栏位的数字。
「嗯,是……39。」
「哇,真厉害,已经和拥有编号的骑士差不多了呢。」
露出满脸微笑的亚丝娜呢喃著「那样的话……」并移动到深处的墙边。不断让陈列在该处的无数不同颜色与意匠的单手剑显示出视窗,选出四把剑后就一只手各拿两把,然后把它们并排在附近的作业台上。
「这几把是优先度38与39的剑。罗妮耶小姐,你选一把喜欢的吧。」
亚丝娜出乎意料的发言,让罗妮耶好一阵子说不出话来。
优先度39的武器虽然尚未到达神器的领域,但也足以进入名剑、魔剑的范畴了。实际上,并排在作业台上的四把剑全都施加了流丽的作工,精心打造的剑身颜色虽然各有千秋,但全都发出镜子般的光辉。就连直接隶属于法那提欧团长的「四旋剑」都还只有使用制式剑,骑士见习生又怎么可以持有如此的名剑。
「亚……亚丝娜大人,我不能这么做!」
看见罗妮耶同时摇动双手和脖子,亚丝娜
就发出窃笑声说:
「那个动作有点像桐人呢。」
「咦……是……是这样吗……」
「呵呵,不用客气喔,罗妮耶小姐。我已经获得法那提欧小姐的许可,最重要的是你本身也是在那场战争中拚战到最后的勇者啊。」
「…………没这回事……」
这次罗妮耶换成垂下脖子来再次摇了摇头。
「……我只是被亚丝娜大人、连利大人、许多卫士以及从现实世界前来救援的剑士们保护了……就连那个黑骑士对桐人学长做出那么残忍的事情时,我都没办法做任何抵抗。」
「绝对没这种事。」
亚丝娜轻轻走过去后,就温柔地把双手绕过罗妮耶背部。罗妮耶虽然因为惶恐而吓得浑身僵硬,但紧张的心情立刻就被香甜清爽的茉莉花香与微热的体温给融化了。
「桐人无法动弹时,完全是靠罗妮耶小姐、缇洁小姐以及爱丽丝来保护他。对我来说,你们才是真正的英雄……我都不知道该如何感谢你才好了……」
对方的话让罗妮耶忍不住浮现淡淡的泪水,同时呢喃著:
「爱丽丝大人……不知道过得怎么样了……」
隔了几秒钟后,亚丝娜才坚定地回答:
「她在现实世界一定过得很好。因为她可是连结两个世界的希望啊……将来一定、一定能再跟她见面的……」
抱著罗妮耶的双臂一瞬间灌注了力量,身体离开之后,亚丝娜再次露出了微笑。
「好了,快选把剑吧。这不只是为了你,也是为了保护桐人的武器。」
听对方这么说,就无法继续拒绝好意了。
罗妮耶再次凝视著亚丝娜所选的几把剑。四把全是单手用直剑,剑柄与剑身都略为纤细,可以知道不只是优先度,亚丝娜也替罗妮耶选择了适合她体格的剑。
最近藉由桐人一点一滴的解析所知道的是,优先度超过30的上位武器防具或者装饰品,除了显示在史提西亚之窗的天命值之外,似乎还拥有所谓「隐藏性能值」的力量。比如携带在身边对于各种的属性攻击或者毒、疲劳、诅咒等的抵抗力就会上升,或者是能帮助生成特定的素因,甚至有提升天命的回复速度、夜视等特殊能力,最后还听说发现了受到犬只喜爱这样的奇妙效果。
另外还判定出目前已经死亡的最高司祭亚多米尼史特蕾达赐予整合骑士们的神器,隐藏著能让各人擅长的神圣术更加强化的性能,由此可知亚多米尼史特蕾达可以看见比史提西亚之窗更加详细的武器情报与各个骑士的能力。根据桐人表示……目前中央圣堂的高位术师们正为了实现「掌握隐藏性能的神圣术」而努力,但应该还需要很长一段时间吧。
现在并列于罗妮耶眼前的四把剑,应该也各自具备不同的隐藏性能,但从外表完全看不出来。每一把都装备到身上并试著使用所有属性的神圣术,或者在中央圣堂外围跑一圈后调查天命回复速度的话,或许能有点模糊的感觉,但明天早上就要出发的罗妮耶实在没有多余的时间尝试这些实验。
当她不知该以何基准来做选择只能呆立在现场时,就感觉有细微的声音从记忆深处浮现。
……我以前也觉得这把剑太重,别说挥舞了甚至连拿起来都相当辛苦呢。
一边保养剑身白中泛蓝的美丽长剑一边这么说道的,正是缇洁担任随侍练士的尤吉欧上级修剑士。他身边的桐人上级修剑士则是无声地笑著并且擦著自己的黑剑,附近的桌子上刚泡好的咖啡尔茶与刚出炉的蜂蜜派正散发出香气。那令人怀念不已的光景,已经是将近两年前的事情了。
当初,缇洁与罗妮耶还只是刚进入北圣托利亚修剑学院就读的初等练士。刚好入学成绩相当好,所以成为一百二十名新生中只选出十二个人的随侍练士,由于获得优先度15的白金橡制木剑却无法随心所欲地操纵,于是便询问指导生们使用重剑的方法。
尤吉欧的外表瘦削且纤细,却能轻松拿起远比钢铁制双手用大剑还沉重的「蓝蔷薇之剑」,这时他开口继续说道:
「理论上来说,剑士的装备权限超越武器优先度的话,剑过于沉重的感觉就会消失。但我认为剑与剑士之间的关系,不是纯粹只能用那样的数字来表示。就算是优先度比自己的权限低上许多的武器,粗鲁地使用或者平常根本不怎么握它的话,紧要关头它也不会回应主人的意志。以前的我之所以无法挥动这把剑,不是因为权限不足,而是因为对剑的爱情不够……我是这么认为的。」
「对剑的……爱情。」
初次听见这句话时,罗妮耶与缇洁都感到困惑。
两个人虽然都是出身于最下级贵族的六等爵士家,但父母亲都希望自己的孩子能叙任为不必害怕上级贵族裁决权的四等爵士,所以在修练剑技的费用上是毫不吝啬。木剑在激烈的训练中折断的话,不但不会生气还会高兴地立刻购买新木剑来替换。对于两个人来说,剑是实现梦想……实现的不是自己而是双亲梦想的道具,同时也是把两个人束缚在既定未来上的枷锁。所以听到要对剑倾注爱情,也无法立刻了解对方的意思。
尤吉欧对这样的两个人露出温柔的微笑,对她们表示:
「不只是剑喔。衣服、鞋子和餐具……就连用神圣术生成的一粒素因,只要心和它连结在一起就一定能得到回应。我想人应该也一样。」
结果到目前为止都静静听著的桐人,就停下擦「夜空之剑」──当时只叫它作「黑色家伙」──的手,在脸上淘气笑容更加灿烂的情况下说:
「没错,我和尤吉欧的心也连结在一起。所以就算吃了尤吉欧的派,你也会笑著原谅我吧。」
「很可惜,当你吃了我的派的那一瞬间,我和你的连结就断了喔,桐人。」
听到这样的对话,罗妮耶她们忍不住就笑了出来。一边笑著,一边感觉似乎能够理解尤吉欧所说的话。
从那天起,两人就在舍监的许可下每天把白金橡的木剑从修练场拿回房间,然后像要治愈它在训练中出现的伤痕般,小心翼翼地擦拭著。两个人没有花多长的时间,就能够自由地挥动木剑了。
当时很希望学院辛苦但很快乐的日子能够永远持续下去。但短短一个半月后,尤吉欧和桐人就为了拯救缇洁和罗妮耶而以蓝蔷薇之剑与夜空之剑砍了其他上级修剑士,于是被带到公理教会去。两个人之后就从地下监牢逃走并且挑战公理教会,不断打败世界最强的整合骑士们,最后甚至连人界的支配者最高司祭亚多米尼史特蕾达都打倒了。但尤吉欧也在那场战斗中丧命,再也无法复生。
想起缇洁痛哭著表示想与尤吉欧学长见面的声音,罗妮耶就再次忍著慢慢渗出的泪水,同时下意识中伸出右手。
不是剑士挑选配剑。而是由剑来选择主人。不论什么剑,只要灌注爱情,让自己的心与其连结,就一定会回应自己才对。
罗妮耶的手就像被吸过去般,抓住从左边数来第三把──有著与桐人头发极为相似的黑色皮革剑柄,白银剑锷与柄头绽放出柔和光泽的长剑。全新的皮革剑柄给人有点坚硬的感触,但灌注爱情来保养的话,手掌应该就能熟悉它才对。
吸了一口气并且吐出之后,罗妮耶静静地把剑拿起来。
好重。沉甸甸的高密度存在感,从手指到手腕,再通过手肘、肩膀来到身体中心。
但那并非令人不快的沉重。自己有预感,只要像身为初等练士时所使用的白金橡木剑,和自己一起撑过两次战争的人界军制式剑那样,灌注爱情来使用它的话,总有一天能自由操纵它。
右手握著剑柄,左手放在剑身上感受剑的存在之后,就听见一道
沉稳的声音问:
「……决定要这把剑了吗?」
罗妮耶坚定地点点头来回答亚丝娜的问题。
副代表剑士把其他三把剑收回剑鞘里,重新挂回墙上的挂钩之后,才绕过作业台站到罗妮耶左侧。
「剑名就由罗妮耶小姐自己取吧。决定之后到管理部去,请他们登录到骑士团的装备清册上。」
「好……好的。」
由于是首次持有必须登录剑名的宝剑,罗妮耶多少有些困惑,但认为那也是持有者的义务后就点头答应了。过去最高司祭亚多米尼史特蕾达似乎会随意制造、破坏,赐予以及回收神器,但现在中央圣堂内的武器、防具与装饰品等已经全部登录在清册上确实地加以管理。
亚丝娜微笑著对罗妮耶回点了一下头,接著把视线移向罗妮耶的左腰。
「那把剑你有何打算?要还给人界军的话,可以明天送回给司令部。」
「咦,啊……这个嘛……」
这出乎意料的提议,让罗妮耶不由得开始吞吞吐吐。
平常总是挂在左腰的制式剑,所有权虽然属于罗妮耶──打开史提西亚之窗,就能看见表示持有者的神圣文字「p」──但按照人界守备军的军规,这终究只是借贷物。当更新武器而不需要原本的武器时,就必须还给军队。
这把剑的剑柄皮革与剑鞘都保持素材原本的深茶色,虽是没有任何精细作工的实用外型,不过是使用了南方特产的库罗伊斯钢,优先度高达25的好剑。制作费也绝对不便宜,由于罗妮耶相当勤于保养,目前也残留著许多天命。
而且本来一年前被任命为骑士见习生的时候就应该更换成骑士团的制式剑,但当时每个人都相当忙碌,事情也就延迟了。另外罗妮耶与缇洁也相当喜爱自己的剑,所以就这样一直使用著。
但现在副代表剑士已经下赐了新的配剑,所以是该做个了断的时候了──只不过……
「………………」
当她右手握著新剑,左手触碰著制式剑的剑柄时,亚丝娜就点头表示:
「我能了解你的心情。我当初也不愿放弃一开始使用的爱剑,让桐人相当困扰。」
「咦……」
罗妮耶惊讶地直盯著副代表的脸看。
「亚丝娜大人也是……?那是在现实世界的事情吗……?」
「嗯……有点不太一样。很久以前,我和桐人在不是现实世界也不是地底世界的地方一起战斗。正确来说……是桐人教了什么都不懂的我如何战斗。」
「像神明一样强的亚丝娜大人也有那种时候吗……」
「那是当然啦,不过我不是神明,跟罗妮耶小姐一样是人类……只是个普通女孩子。」
发出轻笑声的亚丝娜,脸庞却美得不像普通人类,一瞬间眯起眼睛的罗妮耶又问道:
「那个……亚丝娜大人最后怎么处理一开始使用的剑呢?」
结果亚丝娜就像在怀念那把剑的触感般低头看了一下右手手掌,才抬起头来回答:
「在桐人的建议下,把剑融成了铸块……就是变回金属条,然后作为新剑的素材。他说这么一来就能继承剑的灵魂……那个人对于剑倒是有些感伤的部分。」
「呵呵呵……真的很像桐人学长。」
两人窃笑了一阵子后,亚丝娜才呢喃了一句「但是……」。
「刚才的经历没办法帮到罗妮耶小姐吧……也不能把人界军的剑熔掉,而且你已经拿到新剑了……」
「……不,听了刚才的经验后我已经下定决心了。我要将这把剑还给人界军。」
把新剑放回作业台之后,就从剑带的扣环把制式剑连同剑鞘拿下来,以双手递给亚丝娜。
「真的没关系吗……?我想拜托莉娜小姐的话,应该就能继续持有它才对……」
「不,真的没关系。从很早之前就知道这把剑对我来说已经太轻了……我想接下来一定还会有人需要它才对。」
「我知道了,那我明天就把它送还给人界军司令部。」
小心翼翼地接过制式剑后,亚丝娜就把它挂在自己的腰部右侧。就算人界军的制式剑相当轻,加上左腰上的神器「灿烂之光」后应该也有相当的重量,但当她踩著完全感觉不到重量般的脚步回到作业台另一侧后,就把放在该处的黑色皮革上加了银饰的剑鞘递过去。
低头行礼并且把剑鞘接过来的罗妮耶,把剑收回剑鞘之后就以扣环扣到剑带上。当全身感觉到新的重量时,亚丝娜突然挺直背杆,笔直地凝视著罗妮耶说:
「……罗妮耶小姐。桐人就拜托你了。」
「啊……好……好的!」
虽然有点结巴,最后还是确实地回答,罗妮耶接著又行了个骑士礼。
「整合骑士见习生罗妮耶?阿拉贝鲁,将赌上自己的性命来保护代表剑士阁下!」
对罗妮耶回了正式的骑士礼后,亚丝娜就露出轻柔的微笑。
「不要赌上自己的性命。两个人能平安无事地回来当然是最好,不过桐人如果要你快逃的话就要确实地逃走哟。」
感觉到这句话里头包含的情感波动,犹豫著是不是该放下双手的罗妮耶还是开口问道:
「……那个,亚丝娜大人其实是想自己与代表剑士同行吧……」
「是有那么一点啦。」
虽然是带著开玩笑口气的回答,但那应该就是亚丝娜的真心话吧。但副代表剑士轻轻摇头之后,就在罗妮耶开口之前抢先继续说著:
「现在我跟桐人没办法两个人都离开圣托利亚。每天必须决议的案件都堆得像山一样高,而且旧上级贵族对于人界统一议会的不满一时三刻也不会消失……」
「……真的很抱歉……」
一反射性低下头来,亚丝娜就先眨了几下双眼,然后才笑著摇头说:
「罗妮耶小姐完全没有必要道歉喔。」
「但是……我也是贵族出身,在成为桐人学长的随侍之前,对于人界的贵族制度从未有过任何的质疑……」
「但是,罗妮耶小姐和缇洁小姐的父亲一直在卫士队与行政府里从事重要的工作吧?和强迫私人领地里的领民从事重劳力工作,自己每天游山玩水的大贵族完全不同。」
「…………」
罗妮耶保持著沉默,这次则是带著谢意再度低下头来。
旧帝城目前依然耸立在跟中央圣堂有些距离的山丘上,里头仍设置著帝国行政府与帝国卫士厅本部,父亲与战争前一样担任卫士队的小队长。
但过去居于卫士队之上的近卫骑士团却完全遭到解体,卫士厅的大部分机能也移交到索尔缇莉娜?赛鲁鲁特将军率领的人界守备军手上。将来残留在四帝国的卫士队也将全部统合为守备军,而且也计画缩小军队的规模。虽然对暗黑界威胁已经消失的现在来说,这也是理所当然的事,但罗妮耶也不知道那个时候父亲是不是还能保留原来的职位。
就算更换部队内部的配置或者转调为行政职,个性一板一眼的父亲一定也会确实尽自己的义务。罗妮耶也认为……父亲和因为私人领地解放令而丧失庞大不劳而获的收入,即使在行政府与人界军工作,也耍脾气不肯尽忠职守的大贵族不同。
但是父亲,以及罗妮耶本身的心中说不定都还残留著「自己是贵族,和一般平民不同」的意识。只要祖先代代流传下来的阶级意识没有消失,罗妮耶与阿拉贝鲁家的人们在本质上就跟那些上级贵族没有两样。
「亚丝娜大人,乾脆……」
罗妮耶好不容易才把快要脱口而出的话给吞了回去。
乾脆把贵族制
度整个废除吧,不要只是废止爵士等级而已。
虽然这么想,但那不是以成为整合骑士这个人界最高位阶为目标的自己应该说的话。而自己绝对不愿意舍弃想成为骑士的心情。获得光荣的骑士编号、白银铠甲以及飞龙,一辈子在桐人手底下工作……这就是罗妮耶唯一的梦想。
面对歪著脖子催促她继续说下去的亚丝娜,罗妮耶只是轻轻摇头回答:
「没有啦……那个,如果可以的话,能不能也让缇洁选择跟这把差不多等级的剑……?因为她也一直使用人界军的剑……」
「嗯,我本来就有这种打算,所以也取得让缇洁小姐选择武器的许可了。」
「那太好了,谢谢你。」
忍不住浮现「希望缇洁也能藉此甩开过去束缚……」的想法,但罗妮耶随又想著「自己也没有资格说这种话」。
两人离开光素照明开始变淡的武器库时,晚上七点的钟声正好响起。
在帐面签上离去时刻的亚丝娜,表示要前往二楼的庶务部就走下大楼梯。再次变成独自一人的罗妮耶,往上透过武器库正面的大窗户看著略泛紫色的夜空,接著呼出一口气。
只就读短短半年的修剑学院,规则是必须在七点之前吃完晚餐,没有正当理由就迟到的话,当天晚上就得饿肚子。但中央圣堂当然没有这种规定,十楼的大食堂开放到晚间九点,在那之前随时都能吃到热腾腾的料理,九点之后食堂旁边的大厨房也会放置做好的轻食。
今天到处奔波,而且发生了许多事情,理论上肚子应该已经饿了,但不知道为什么就是不想立刻去用餐,于是罗妮耶就先回到自己的房间。
平常如果要回到中央圣堂二十二楼自己的房间都是搭自动升降盘,但今天则为了早点习惯新剑的重量而选择了爬大楼梯。
将近两年前,从地下监牢逃走的桐人与尤吉欧,似乎就是一边和整合骑士战斗一边从这条楼梯一路爬到五十楼。虽然完全没有留下剧烈战斗的痕迹,但罗妮耶就带著想追逐当时那两个人的心情拚命往上爬,最后在呼吸有点急促的情况下到达二十二楼。
自己的房间在通道略为前方的右侧,由于仍是见习生所以是和缇洁同居的两人房,不过目前室内看不见搭档的身影。心想她应该是去用餐的罗妮耶,随即穿越共用的客厅进入自己的寝室。
不知道是什么样的偶然,两间寝室共用一个客厅的构造与过去桐人和尤吉欧生活起居的上级修剑士宿舍完全相同,寝室的部分则是这边宽敞许多。在进入修剑学院就读之前,度过孩提时期的老家房间更是不到这里的一半,对于罗妮耶来说,过于宽敞会让人有点心慌,所以花了一些时间凑齐了自己喜欢的家具,更换好几次摆设之后,现在已经是个相当舒适的空间。
进入房间往右转的墙壁深处是面对东圣托利亚的大窗户,左手边是床铺与衣橱,右手边则是一张小桌子。而窗户另一边的墙壁上则设置了跟武器库一样的挂勾。走向该处,解下腰间的剑静静挂上去之后,黑色皮革剑鞘就顺利融入具备许多暗茶色家具的室内。
「我会好好想一个适合你的名字。」
对著剑这么呢喃完,罗妮耶就脱下灰色轻装铠甲,把它套到挂勾右手边的铠甲架上。虽然很想直接让一口气变轻的身体直接躺到床上,但还是忍耐了下来。为了明天的长途旅行,必须确实打包行李才可以。
桐人表示行李最多只能带一个骑士团配给的中型包包,所以需要严格挑选。以今年十七岁的女孩子来说,当然希望尽可能多带一些替换的衣物,但这次不是一般旅行,而是以护卫的身分与桐人同行,所以应该以医药品与术式媒体为优先。首先调查手边的媒体,不足的部分得到管理部去进行补充,不过在那之前──
「…………先去洗澡吧……」
呢喃完,罗妮耶就准备了替换的贴身衣物并离开房间。
中央圣堂的二十楼到三十楼是居住区,每一层都准备了浴室,罗妮耶和缇洁平时都是在这里入浴。但偶尔……尤其是在长时间离开中央圣堂的前一天,无论如何都会想到那里去。
走过环状通道来到楼层最北边的升降洞。把带著刻度的把手对准最上方的九十楼并且按下金属钮后,填充于升降盘下部密封罐的风素就解放需要的量,让罗妮耶一口气往上升。
数十秒后,升降盘缓缓减低速度,最后稳稳固定下来,接著罗妮耶就打开金属门。
一来到外面就有一条短短的通路由正面往左右两边延伸。而分歧点前方有一块纯白的布从天花板垂下来,不可思议的是那块布上还以劲道强弱明显的字体写了大大的黑色「汤」字。
这垂挂的布是在桐人代表剑士的要求下挂上去,字似乎也是他亲自提笔所写,不过没有人知道究竟有何目的。听说唯一可能知道意思的亚丝娜副代表也只是浮现傻眼的笑容,同时一直保持著沉默。
因为每次走上这条通道都会浮现的疑问歪起脖子,抬起下半部裁剪成诗签状的「汤」字布帘钻过底下后就来到分歧点。结果左右立刻又出现同样意匠的布帘。
右侧挂著的蓝色布帘上以白色文字写著「男」。左侧胭脂色的布上则写著「女」。
这边表示的意思就能够理解──为什么要写在布上依然是谜团──于是罗妮耶就钻过写著「女」的布帘进到里面去。通路转往右方,前方不远处就是一间比较宽广的房间。
将庞大架子当成隔墙来使用的房间内并非无人,三名女性术师罩著一件东方风的薄衫,坐在墙边的藤椅上擦拭著湿濡的头发。她们一注意到罗妮耶就准备起身,罗妮耶急忙以双手阻止了她们。
女性们虽然将已经抬起的腰部缓缓放下,但还是各自礼貌地低下头来向罗妮耶打招呼。
「晚安,骑士大人。」「您好,骑士大人。」
「晚安。」
罗妮耶也确实弯下腰来向对方打招呼,然后立刻往房间的相反方向前进。进入架子的遮蔽处才松了一口气。虽然不是最近才成为骑士见习生,但实在没办法习惯年长的同性以尊敬的态度对待自己。可以确定的是,自己即使正式叙任为骑士,也一辈子没办法表现出像法那提欧团长那样威风凛凛的态度。
迅速脱下衣服,把带来的替换衣物一起放到架上的篮子里后,罗妮耶就用白色毛巾挡住身体前方,推开深处的玻璃门。
下一刻,纯白水蒸气便涌了过来,罗妮耶急忙往前跨出一步并关上门。
水蒸气散去,出现在后面的是不论看多少次都令人著迷的光景。
使用了中央圣堂九十楼一半面积的广大空间。地板与柱子都是纯白的大理石制,南面与东面的墙壁是一片大玻璃,由该处可以将央都圣托利亚的夜景一览无遗。光是这样就已经比旧帝城的皇座房间还要奢华,但真正惊人的是把楼梯状逐渐往下的地面填满的大量热水。
南北向细长的房间深约四十梅尔,宽度则是二十五梅尔左右。周围通道的幅度是二梅尔,从该处到地板的深度是一梅尔,所以大致上可以算出热水的总量是八百七十四立方梅尔,以液体的单位「利尔」来表示的话,就是八十七万四千利尔这样的庞大数字。而且这里与隔著大理石墙的西侧──也就是写著「男」字布帘的另一侧是完全左右对称的构造,所以整体的热水量还要乘以二。
这个地点,正是桐人所说的「中央圣堂最奢侈设施」的大浴场。
异界战争前仅仅只有三十名整合骑士能使用这个地方,中央也没有墙壁存在,似乎经常发生只有一个人泡在比现在加倍宽敞的浴池中这样的情形。不过随著组织重整,大浴场也开放给中央圣堂的所有术师与职员使用,同时也分为
男性用与女性用的浴池。
目前也大约有二十人左右正在入浴当中,由于浴池就像湖泊一样宽敞,所以完全没有拥挤的印象。但罗妮耶还是走向人较少的东南方角落,缓缓让脚尖沉进透明的热水当中。一开始虽然觉得烫,不过立刻就能习惯,于是走下阶梯状的大理石,坐在最后一阶楼梯上。
让脖子以下浸到热水里之后,在居住区一般大小的浴池里绝对尝不到的开放感就让脑袋深处一阵酥麻,让罗尼耶忍不住就发出了声音。
「哈呼…………」
「哎呀,大浴室真的很棒吧。」
「就是说啊……」
忍不住点头后才猛然睁开眼睛。不知不觉间已经有人坐在左手边。
蔓延在水面的蒸气中断,该名人物露出脸来的瞬间,罗妮耶就再次整个人往后仰。
来者有著湿濡发尖贴在后颈的短茶色头发,以及圆滚滚的淡蓝色眼睛。那宛如小孩子般纤细的身躯就坐在比罗妮耶高一阶的楼梯上──应该说外表看起来原本就是十岁左右的少女,但内在绝对不像外表这样天真无邪。
「晚……晚安,费赛尔大人。」
像待在脱衣室那些术师一样以僵硬的口气打过招呼后,少女就用指尖弹著水面如此回应:
「不用加大人两个字啦。罗妮耶的年纪比我大啊。」
「但……但是,费赛尔大人是正骑士……」
「唔~感觉这样的对话已经重复一百多次了。」
让伸直的身体浮在水面上,双脚啪嚓啪嚓踢著水的少女,名字叫作费赛尔?辛赛西斯?推尼奈。
异界战争的时候还是「具备编号的见习生」这种特殊的地位,之后顺利晋升为货真价实的整合骑士。拥有配合体格制作的白银铠甲与名为「闲割」的飞龙,最近主要是在人界各处飞翔来执行侦察任务。
「费赛尔大人,最近好一阵子没看见你了,是又去出任务了吗?」
听见罗妮耶的问题,费赛尔就把嘴沉进热水里并点点头。
「嗯,西帝国的近卫骑士团残党最近有奇怪的举动,所以我过去查探。应该说里涅尔还在那边,只有我先回来报告和补给。」
「那真是辛苦你了……西帝国的阿鲁达列斯?威斯达拉斯五世,是四皇帝中唯一一名没有发现遗骸的吧……和这件事情有关吗?」
「嗯~西帝城因为法那提欧大姊姊的记忆解放术整个烧毁了。虽然不认为已经是老爷爷的西皇帝能在那场爆炸中活下来,但可能有些家伙想营造出他还活著的假象。」
边让水面浮出泡泡边说出的话,实在不像来自于十岁的孩子,但已经无法确认费赛尔的年纪是不是符合她的外表。在中央圣堂出生的她和搭档里涅尔?辛赛西斯?推尼耶特虽然没接受「合成秘仪」,但听说最高司祭亚多米尼史特蕾达任命两个人为整合骑士见习生时,不知道为什么已经实施了原本应该等到天命到达最大值才会行使的天命冻结术。也就是说,两个人会维持这种岁数的外表──应该说不会再成长了。
只要想到这一点,罗妮耶不知道为什么就有想紧紧抱住费赛尔的心情,不过从未加以实行。除了对方是身分高于自己的正骑士之外,还有一部分是因为听过见习生却拥有编号的原因是杀了之前这个编号的骑士、以毒剑麻痹桐人与尤吉欧想割下他们的头、异界战争时两个人歼灭了大半侵入人界守备军后阵的哥布林部队等等恐怖的传闻。像这样直接说话的话实在没有什么恐怖的地方,但绝对是必须经常带著敬意与其相处的对象。
「对了,罗妮耶。」
忽然被叫到名字的罗妮耶在热水里挺直了背杆。
「是……是的。」
「我听说了哟~」
依然漂浮在水面的费赛尔咧嘴露出笑容。
「你要跟随桐人到黑曜岩城去啊?」
「咦,这个嘛……」
桐人与罗妮耶前往黑曜岩城也算是秘密任务,但是认为隐瞒中央圣堂最厉害的情报员也没有用,于是她便点了点头。
「……是的,确实如此。」
「礼物的话,带给我暗黑术师公会的秘药组合就可以了~」
「…………我……我尽量想办法……」
「啊哈哈,开玩笑的啦。」
露出与年龄相符的无邪笑容后,费赛尔就坐到高一层的阶梯上,然后将视线朝向玻璃窗外面。
跟著她看往相同方向,就发现东圣托利亚市街区的灯火宛如星星般在黑暗底部闪烁著。在传统木造建筑较多的东圣托利亚里,使用的不是油灯而是纸糊或者薄板制的灯笼,所以街头的亮光带著某种柔和的色泽。
距离这些亮光远达七百五十基洛尔的前方耸立著「东大门」,暗黑界的首都黑曜岩城又距离该处两千基洛尔以上。在修剑学院里学习到,这名字是以古代神圣语来表示「黑曜石之都」的意思,不过似乎就连教师都不清楚由来。
虽说亲眼所见应该就能了解,不过当她事到如今才被「说起来自己真的要到那种尽头之地吗」的感概囚禁时──
「到那边去的话……」
费赛尔就丢出这样的呢喃,于是罗妮耶就把视线移回年幼的前辈骑士身上。
「什么……?」
「嗯……战争已经结束了,或许只是我想太多……」
附近没有其他人,而且迅速从墙壁出水口落下的热水声应该会让任何人都听不见她们之间的谈话,但费赛尔还是把脸靠过去并一脸严肃地轻声表示:
「在黑曜岩城要睁大眼睛,仔细地注意四周哟。」
「好……好的……」
「就算缔结了『五族和平条约』,暗黑界依然受到『力量铁则』所支配。目前那边最强的是融合派的伊斯卡恩总司令官,另外谢达大人也在那里,表面上来看抑制力是相当充足……但即使是被禁忌目录与人界基本法等条款重重束缚的这边,也还有从条文中找出漏洞,或者按照自己高兴来解释条文的恶劣家伙。暗黑界是遵从比禁忌或法律还要暧昧的『铁则』,所以躲藏著更恶劣的家伙也不是什么不可思议的事。」
听见费尔赛的话,罗妮耶就被热水温度稍微下降了般的感觉袭击。当她的身体忍不住抖动了一下时,费赛尔就伸出右手来拍拍她的头。
「抱歉抱歉,不是故意要吓你的。」
「不会,没关系的。我会把这些提醒牢牢记在心中。」
「嗯,罗妮耶回来的时候,我们的任务应该也结束了,到时候约缇洁一起来举行慰劳会吧。」
「好的,请务必让我们参加!」
罗妮耶点完头,费赛尔就露出灿烂笑容站起身来。
「那我先出去了~」
罗妮耶再次对轻轻挥了挥右手,就啪哒啪哒踩著大理石地板离开的少女骑士低下头。
费赛尔的骑士编号是二十九号,三十号是「金木樨之骑士」爱丽丝,不过她在异界战争快结束时前往现实世界去了,三十一号「霜鳞鞭」艾尔多利耶则为了保护爱丽丝而殒命。两个人的编号目前都退休了,所以如果罗妮耶和缇洁被任命为正骑士,一个将会是三十二号,另一个则是三十三号。
自己确实迫不及待地希望那一天到来,但同时也不由得感到呼吸困难,这一定是因为自己尚未做出觉悟的缘故。像连利那样的上位骑士就不用说了,现在的罗妮耶不论是剑技、术力与心灵的强度,都远远不及外表像小孩子的费赛尔与里涅尔。
一步一脚印。
即使速度缓慢,也要一步步前进。每天毫不松懈地锻炼,真挚地持续学习,总有一天能抵达目标的地点。
「…………罗妮耶?
辛赛西斯?萨提斯里…………」
不知不觉地呢喃完这个名字之后,罗妮耶才急忙环视周围。明明没有被任何人听见,却因为过于可耻而连头都潜进热水里,在无法呼吸之前都不停地咕嘟咕嘟吐著水泡。
第六章
隔天二月十九日的拂晓。
中央圣堂用地内,西边角落的巨大飞龙厩舍里,罗妮耶专心地抚摸著爱龙月驱的脖子。
年纪仍小的月驱以喉咙发出「咕噜噜噜……」的声音眯起眼睛,不过这除了舒服之外,有一半纯粹是因为还想睡的缘故吧。不只是幼龙,连靠在银制栏杆上的缇洁也晃动红发打著瞌睡。昨晚明明想早点睡却一直无法入眠的罗妮耶,就让缇洁陪著自己在客厅里闲聊著各种话题。
明明每天在一起将近两年的时间了,很不可思议的是依然有聊不完的话题,不过好朋友就是这样吧。桐人与尤吉欧在离开北边的卢利特村,一路旅行到央都,进入修剑学院就读并且成为上级修剑士为止应该也花了好几年的时间,但两个人总是很开心地聊天,或者是因为剑技而发生论战,有时甚至连沉默都能很舒服般共享。
现在缇洁正站在人生重要的分歧点上,不论她是接受或者拒绝骑士连利的求婚,都希望她能一直是自己最好的朋友。
「……那么月驱,我要出发了。要好好听缇洁的话,做个乖孩子喔。」
罗妮耶一站起来,幼龙就抬起脖子来发出「啾噜」的回答声。
和终于清醒了的缇洁一起移动到圣堂后方的工厂,就看到机龙二号机已经被拖到地面的石头地板上。
不像一号机一样垂直耸立,而是和在仓库里一样以三只脚水平放在地面上。仔细一看之下,脚的前端并不像真正的飞龙那样长了钩爪,而是安装了车轮。
头部附近可以看见桐人、亚丝娜、法那提欧以及萨多雷工厂长的身影,此外还有另一名年纪与自己差不多,身穿工厂作业服的女性侧身站著,把手贴在机体上咏唱著神圣术。注意到那是生成风素的式句后,罗妮耶就把脸靠向在身边帮忙拿包包的搭档。
「缇洁,那个女孩子不会就是……」
「啊,嗯,是啊。就是升降盘自动化之前操纵它的女孩子。」
「这样啊……长得很可爱呢。」
「我也这么认为,不过听说那个女孩子跟迪索尔巴德先生一样长命喔。」
「这……这样啊……」
在稍远处停下脚步进行这样的对话时,桐人就注意到她们的存在并朝她们挥手。
「喂,罗妮耶、缇洁,这边这边。」
「啊……好的,学长早安!」「学长早安!」
两人一边打招呼一边走过去。
虽然天空仍然阴暗,但在室外看见的机龙二号机却比想像中还要巨大。不只有两个操纵席,左右两边的翅膀也像真正的飞龙那么长,臀部的喷射口也相当大。全长比一号机增加了四成,也就是七梅尔左右。
一想到「要搭乘这东西吗」就忍不住紧张了起来,但由于是自己提出的要求,所以也无法退缩了。原本罗妮耶的脑袋就快要想起一号机最后的下场,强行把记忆压回去后,就在桐人与亚丝娜面前稍微低下头来。
「抱歉,我来迟了。」
「没有啦,还有十分钟才到五点喔。」
明明四点半的钟声已经响过一阵子,却能够断言现在时刻的桐人,视线瞄了一眼罗妮耶左腰上的新剑,然后微笑著说:
「罗妮耶,护卫的工作就拜托你了。」
「好……好的!」
罗妮耶差点就说出「竭尽生命也在所不惜」,这时又想起亚丝娜昨天晚上的话。结果脱口而出的是……
「我……我会加油!」
这种像小孩子一般的发言,让桐人与亚丝娜也再次笑著点了点头。
罗妮耶也和法那提欧与萨多雷打完招呼,就从缇洁那里接过行李。中型包包里面塞满了物资与衣物所以相当沉重,当罗妮耶想著「究竟要把它放在机龙的什么地方……」时──
「桐人先生,风素的填充结束了。」
就听见背后传来这样的声音,于是罗妮耶与缇洁便同时回过头去。声音的主人是之前负责操纵升降盘的少女,她那跟工厂的作业服比起来,更适合教会的修道服,甚至是贵族礼服的梦幻美貌,让人忍不住看得痴了。
「谢谢你,艾莉。真是帮了我一个大忙。」
听见桐人的慰劳后,名为艾莉的少女表情没有任何变化就行了个礼,接著便退到萨多雷身边。
下一刻,圣堂的钟就演奏出上午五点的优美旋律,而桐人则是用力拍著手说:
「那差不多该出发了!罗妮耶,行李交给我吧。」
把包包递给伸过来的手后,桐人就打开机龙侧面的一扇小门,把包包塞进放行李的空间内。看他完成这个工作,罗妮耶与缇洁才紧抱了一下对方。两个人之间根本不需要开口,罗妮耶「那我去去就来」的意识,以及缇洁「要平安回来喔」的意识瞬间在两人之间交换。
移开身体,凝视著好友的脸庞再次点了一下头后,罗妮耶就移动到桐人等待著的机龙前端部。桐人催促她爬上从地面延伸到头部为止的梯子,战战兢兢地照著做后,就看见前后并排著两张椅子的椭圆形小房间。
由于前方椅子的椅背倒了下来,所以罗妮耶解开腰间的长剑后才把身体塞进后面的椅子上。虽然是在金属框架上铺上皮革的简朴椅子,但使用了大量极富柔软性的珍贵大赤角牛皮格,所以坐起来还算舒适。
桐人随后就爬上梯子,把椅背调整回原来的角度并坐进前方的椅子。萨多雷动手把梯子移走,桐人转动手边的把手放下玻璃制顶罩,喀嚓一声关紧。
心脏突然开始急速跳动的罗妮耶吞了一大口口水。
虽然月驱因为年纪还小而不会飞行,不过也同乘过几次连利的风缝、费赛尔的闲割以及里涅尔的鄙消。最初的一两次果然很害怕,但破风飞翔的快感立刻就盖过恐惧。虽然自认为对于空中飞行没有恐惧感,但想到搭乘的是大部分由金属制成的龙,而且并非坐在背上而是关在内部来飞行,不对劲的感觉就变得比期待更加强烈。说起来,它根本没有能拍动的翅膀,起飞的时候也就算了,到时候该如何回到地面呢?
罗妮耶再次忍不住想起一号机爆炸的光景,身体抖动了一下后才突然发现某件事。
「那……那个,桐人学长。」
「嗯?怎么了?」
前座的代表剑士传来悠闲的声音,罗妮耶则是用上半身靠近对方问道:
「这只龙也跟之前的一样,是解放热素来飞行吧?」
「是啊。」
「这么一大清早,要是跟之前一样发出巨大音量来飞行于天空,将会吓到央都的人民,引起一阵大骚动吧……?」
「应该会吧……」
点了一下头后,桐人才又做出有点难以理解的发言。
「但是,这里的跑道本来就不够长,所以没办法水平起飞。所以很可惜的是,二号机的起飞与降落都得作点弊才行。」
「作……作弊……的意思是……」
听见这个问题,桐人的侧脸只是咧嘴露出笑容而没有直接回答,接著便紧握设置在椅子前方的两根金属棒。他的手开始出现淡淡光芒,罗妮耶则是屏住了呼吸。
那不是素因的光芒。桐人与世界的常理直接连结的意志力,变成了肉眼可视的亮光。也就是心念的光辉。
钢铁机龙宛如生物一样开始震动。下一刻,身体产生一口气被抬起来的感觉。
罗妮耶急忙透过玻璃顶盖看向外面。灰色石头地板,以及用力挥手的缇洁与亚丝娜等人的身影逐渐远去。桐人以心念的力量,让整只巨大机龙往上升。
心想「这确实很作弊」的罗妮耶也朝地上挥了挥手。送行的人们随著上升速度增加而越变越小。最后白色晨霭遮住了他
们,工厂北侧的一大片蔷薇园与圣堂的白墙进入视界当中。
放下手并把脸望向前方,就看见黎明前的深蓝色天空无限延伸。微微染上暗红色的地平线,美丽到让罗妮耶说不出话来。
到达与中央圣堂九十楼大浴场同样的高度时,机龙就停止上升开始水平前进。彷佛滑过水面般的加速与飞龙强力的振翅完全不同。除了低吼的破风声之外什么都听不见。这样的话,只要不抬头一直看著黎明的天空,圣托利亚的市民应该就不会注意到了吧。
担心的事情才刚解决一件,脑袋就又浮现另一件隐忧。
「……桐人学长,只用心念就移动这么大的物体真的没关系吗?」
对前座如此询问之后,就对不知道是否会扰乱桐人的集中而慌了手脚,但对方立刻用跟平常没有两样的口气回答:
「嗯,暂时没有问题。不过要用这个力量飞离人界实在有点累人……」
「是……是这样啊……」
罗妮耶再次对人界代表剑士难以估算的意志力感到惊叹。
身为骑士见习生的罗妮耶也进行著心念的修行,不只是单脚持续站立在细长柱子上的「铁柱孤立」,或者在空中产生素因并以意志力维持的「素因交感」等实践型修行,就连只坐在地板上集中精神的「端坐无想」都一直无法进到下一个阶段。
只不过,就连法那提欧与迪索尔巴德这样的上位骑士,都把移动短剑般物体的「心念之臂」、挥出透明斩击的「心念之剑」当成奥义了,所以桐人能自由让搭载两个人的巨大机龙飞翔的心念实在是超乎规格。
「……连学长如此强大的心念力量,都无法超越『尽头之壁』吗……」
罗妮耶一这么呢喃,桐人就带著苦笑点头说:
「或许是修行不足的关系……但是,只有我能越过『墙壁』根本没有意义。将来不是推出大型机龙的定期航班,就是制作圣堂升降盘那样的构造,让黑暗领域的……不对,是地底世界的所有居民都能自由往来才行。」
要在连高多少梅尔都不知道的「尽头之壁」上安装升降盘,罗妮耶一边再次对桐人这样的想法感到茫然,一边眺望著窗外。
不知不觉间,机龙已经穿越东圣托利亚的市街区,眼下那一大片田野与草原上还残留著前阵子刚下过的雪。目前还是相当单调的景象,但到了三月开始撒下小麦的种子时,大地就会覆盖上一片新绿了吧。
想像了一阵子那样的光景后,罗妮耶才再次开口提问:
「那个,学长……没有必要强行越过『尽头之壁』,只要让黑暗领域的人们搬到人界来就可以了吧?人界还有许多未开拓的土地,我想应该能创造出不少田地与村庄才对……」
这次换成桐人没有立刻回答她的问题。
最后才听见他自言自语般的呢喃声。
「如果所有人界的居民,都跟罗妮耶有同样想法的话……」
「嗯……这是什么意思……?」
「没有啦……嗯,应该这么说吧。我们推测现在人界的总人口大概有八万两千人左右。最近的报告当中,暗黑界的人口似乎也接近这个数字。人界的面积大约是一百七十七万平方基洛尔,其一半以上是未开发的森林与原野,所以正如罗妮耶所说的,人口就算增加一倍以上土地也能够负荷……我是这么认为啦。」
桐人说到这里,罗妮耶就因为主题之外的部分感到惊讶。
「咦……暗黑界的总人口有八万人是真的吗?这样异界战争的时候,皇帝贝库达从这些人口里编制了多达五万名的军队吗……?」
「应该是这样……法那提欧小姐说过,暗黑界只要能战斗者就是士兵,不过这样真的很过分。但这一定是黑暗领域的贫瘠大地所形成的习俗。那里是不战斗夺取资源就无法活下去的世界。」
这时候话题暂时中断,桐人把身体靠到椅背上。或许是意识一瞬间中断了吧,机龙稍微晃动了一下,但立刻就恢复稳定。
「……和暗黑界相同,人界的人们也有花了三百年所建构起来的集体意识。也就是,暗黑界的居民是恐怖的怪物,会越过尽头山脉来攫取小孩与家畜。虽然开始交流事业,往来于两个世界之间的观光客与商人一点一点增加了,但人们的意识没有那么容易改变。即使以新的法律或禁忌加以束缚,还是无法消除本能上的恐惧与欲望……」
他带著深沉忧虑的声音,让罗妮耶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才好。
桐人虽然拥有让铁龙飘浮的心念力,甚至打败最高司祭亚多米尼史特蕾达与暗黑界皇帝贝库达,但他绝对不是神明。只是出生于不同世界,跟罗妮耶他们一样会烦恼、迷惑与痛苦挣扎的一个人类。
不论受了多少伤都还是站起来,从消灭的危机当中拯救地底世界的桐人,其功绩没有受到正式的赞扬,同时现在也依然为了这个世界而奋斗。他目前正致力于融合人界与暗黑界这个过去从未有人成功的远大目标,虽然想助他一臂之力,但罗妮耶光是想像这条路有多凶险就已经耗尽心神,实在没办法提供任何建议。
虽然一头热地跟著他过来,但自己的同行说不定根本没有意义……当这么想的罗妮耶正要感到沮丧时,桐人就像感觉到她的心情一样开口说:
「不过有罗妮耶跟我一起来真是太好了。因为那边的小孩子初次和我碰面时都会感到害怕。」
「咦……是这样吗?」
「好像有各种谣言自己扩散了出去……唉,发生了那么大的战争,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啦……」
轻声呼出一口气后,桐人就像要转换心情一样以清晰的声音说:
「好了,已经离开圣托利亚,差不多该从心念飞行切换成素因飞行喽。」
「好……好的!」
用力点点头之后,罗妮耶才对前座问道:
「那个,我该做什么……?」
「这个嘛,像一号机试飞时那样与素因保持交感状态,快发生什么问题时就告诉我。」
「了解了!」
听见罗妮耶的回答,桐人就竖起右手拇指打了个信号,然后双手重新握好两根金属棒。接著咏唱起神圣术的式句:
「system call, gee thermal element.」
桐人的双手发出红光,不断在似乎是中空的金属棒内部生成热素。这些热素在心念操纵下在管子里移动,到达机龙中央部分的密封罐。
就算是代表剑士,要同时以心念控制巨大机龙与微少的素因似乎也不是件容易的事,机龙再次晃动了起来。罗妮耶没有想太多就探出身子把手放在桐人的双肩上。
虽然没办法咏唱式句,但感觉空间神圣力在周围卷动的流向稍微稳定了下来。机龙的晃动止歇,十个热素确实地进入密封罐当中。
「谢谢你,罗妮耶。」
桐人轻轻拍了拍罗妮耶的右手,缓缓吸了口气才呢喃著:
「discharge。」
密封罐中的热素全得到解放,接著产生巨大的火焰。
火焰因为自身的压力而从罐子喷往机龙后部。在途中与起飞前填充在其他罐子里的风素混合、压缩,宛如飞龙所吐出的火焰般,形成一直线奔流从最后方的喷射口迸出。
罗尼耶全身都因为强烈的加速而紧贴在椅子上,同时感到呼吸困难。
飘浮在窗外的云立刻往后方流去。只比速度的话,桐人以风素飞行术从中央圣堂飞到南圣托利亚卫士厅时应该比较快,但这只机龙现在几乎没有受到心念的控制。这也就是说,高位的术者经过训练之后,说不定就能像桐人一样让它飞行了。
跟
挑战「尽头之壁」比起来,说不定这件事情还比较重要……罗妮耶一瞬间有这样的想法,但充满狭窄空间的巨大噪音随即把这样的灵感赶跑。她拚命紧握著椅子的框架,放声大叫著:
「学……学长!这只机龙,目前是以多快的速度飞行?」
「嗯~这个嘛……」
桐人以感觉不出紧张的声音回答:
「整合骑士的飞龙,最高速度大概是时速一百二十基洛尔,硬是要其长途飞行的话,八十基洛尔左右就是上限了吧。不过,这家伙现在的时速应该有两百五十基洛尔吧……」
「咦……比……比飞龙快了两倍吗?」
「使出全力的话,我想能够到达三百基洛尔喔。但萨多雷老爹都说最多只能用八成力。」
这么说著的桐人,手同时指向并排在椅子前方的几个圆盘之一。装设在上面的指针,的确在快抵达刻度上限的地方不停地震动。
「一……一个小时就能飞三百基洛尔……」
无法具体想像自己所呢喃的速度,罗妮耶只能不停地摇头。
好不容易能理解的是,机龙继续这样飞行的话,半天就能抵达位于遥远尽头之地──远在三千基洛尔之外的黑曜岩城。同时也理解没有人能对以这种速度在这种高度飞行的机龙出手。
罗妮耶再次浮现「我跟过来真的有意义吗……」的想法,同时任由身体随著好不容易才习惯的震动摇晃。
越过尽头山脉,持续在黑暗领域的红色天空飞行了大约十五小时。
途中虽然休息了两次,但是当屁股与背部终于开始疼痛时,桐人就用手指著前方。
「看见喽。」
从桐人身后定眼一看,就发现早已沉入黑暗当中的大地彼方有了一些亮光。一开始只是微弱的小点,随著距离越来越靠近而变化成无数的光亮聚合体。
「那就是……暗黑界的首都,黑曜岩城……」
以沙哑的声音呢喃完,罗妮耶便询问代表剑士。
「……桐人学长曾经去过那里吗?」
「嗯,只去过一次。而且是非公开的访问,所以几乎没有参观到城里与外面的街道。」
「这次可能也差不多吧……」
或许是觉得罗妮耶的口气听起来有点遗憾吧,桐人转过头来咧嘴笑著说:
「错了,这次不但非公开,我甚至没跟伊斯卡恩联络喔。不过这样反而比较有搞头吧。」
「搞……搞头……?」
罗妮耶深刻地感觉到每次和桐人一起行动就经常会出现的「不祥预感」,同时再次看向窗外。
机龙的速度虽然已经降到一半以下,但已经可以判别前方街道亮光的形状了。
与划分整齐的圣托利亚市街区不同,无数的亮光没有任何规则性,聚集在一起后形成宛如上弦月的形状。光亮后方则可以看到黑色岩山彷佛长枪般耸立于该处。
之所以连山上都有许多照明,完全是因为那正是皇帝贝库达所居住的黑曜岩城。耗费庞大的岁月将巨大岩山挖成城堡的形状,其雄伟的外观似乎与公理教会的中央圣堂不分轩轾──但在这样的黑暗当中只能看得见轮廓。
「剩下十公里左右吧……好,差不多该切换成心念飞行然后降落了。」
桐人的话让罗妮耶惊讶地反问:
「咦,在这么远的地方就要降落了吗?」
「嗯,搭著这家伙突然就降落在城里的话,一定会引起大骚动……」
如此回答的桐人,同时握著似乎名为「操纵杆」的金属棒,以心念控制逐渐减弱密封罐内燃烧的热素。充塞小房间(这个的正式名称似乎是「驾驶舱」)的巨大噪音逐渐远离,最后完全消失。
桐人的心念随即强力撑起失去推进力后开始下降的机龙。虽然休息时已经经历过降落的流程,但罗妮耶依然感到紧张,握住椅子框架的双手也灌注了力量。
回到圣托利亚之后,拜托学长也在后面的座位安装可以抓住的金属棒吧……内心这么想著的罗妮耶,同时承受著与中央圣堂升降盘不同的阶段性降落感。最后机龙随著轻微的冲击静止下来,桐人在前座伸了个大大的懒腰并表示:
「辛苦了,罗妮耶。从这里开始用人力飞行喔。」
即使双臂抱著两把剑、大型与小型包包各一,以及罗妮耶这个大型行李,桐人还是以风素飞行术瞬间飞过十基洛尔的距离。在空间神圣力稀薄的暗黑界,能维持稳定飞行的最长距离似乎就是十基洛尔。
在飞行中当然会紧贴著桐人,虽然一开始确实心跳加速,但是被手臂夹在身侧的姿势完全就是像行李一样,因此也扼杀了许多脸红心跳的感觉。
再次著地时,两人已经来到通往黑曜岩城外城镇的宽广街道上。从石头地板像经过打磨般平滑来看,就能知道白天一定有许多人类、亚人以及马车往来于此,但应该超过晚上十点的现在,当然没有任何人影。
平常罗妮耶也差不多是在这个时间点就寝,所以脚一碰到地面的瞬间,加上长途跋涉的疲劳后变得更为强烈的睡意就袭上心头,但她还是用力甩甩头撑了下来。护卫的任务接下来才要正式开始──
内心虽然这么想。
「那我们赶快找住的地方吧。」
桐人却一边把夜空之剑挂到左腰上一边这么说道,于是罗妮耶只能不断眨眼来回应他。
「咦……不……不是要到城里去吗?」
「现在城门一定已经关了,而且伊斯卡恩他们应该也睡了吧。这种时间偷闯进去的话,如果被卫兵发现,一定会被认为是暗杀者喔。」
「……确实如此……」
为了对应杀害在南圣托利亚的旅馆担任清洁员的桠赞,并且想把这个罪过推给山岳哥布林族年轻人欧罗伊的谜之杀人犯而远路迢迢横越地底世界,要是自身反而被误认为暗杀者的话可不是开玩笑的。
「我知道了。不过,我们两个一看就是人界人,真的有旅馆会毫不怀疑就……」
在说出「让我们投宿」之前,桐人就把手伸进自己的皮袋,取出某样小小的物体。藉著街上微弱的照明定眼一看,似乎是装了软膏的连盖小瓶子。
「那么罗妮耶,失礼了……」
嘴里这么说著的桐人打开小瓶子的瓶盖,用手指挖出内容物。当罗妮耶不清楚对方要做什么而把脸靠过去看的瞬间──
「嘿呀!」
桐人的手就迅速靠近,在罗妮耶脸上涂了某种黏黏的东西,让她忍不住发出悲鸣。罗妮耶因为过于惊讶而整个人僵住,结果桐人就以双手把黏黏的东西涂满她整张脸。从脸颊到额头、耳朵,甚至连下巴都涂过一遍,桐人才退后一步,认真地盯著罗妮耶的脸看并点了点头。
「嗯,很不错。」
「…………这……这是在做什么啊……」
虽然用右手手指擦了一下自己的脸颊,但黏糊糊的感触已经消失,指尖也没有沾到任何东西。桐人只露出满意的笑容而没有直接回答,再次从小瓶子里挖出软膏状物体后,换成涂抹自己的脸孔。他和在诺兰卡鲁斯出生的罗妮耶与缇洁相比肤色算比较深,但以人界人来说算普通的白色肌肤立刻染上了黑色。
短短几秒钟,桐人的脸已经变成让人联想到咖啡尔茶的颜色。这样就像萨查库罗伊斯人,不对,是像暗黑界人了……想到这里,罗妮耶才终于了解是怎么一回事。
「啊……这……这是要变装成暗黑界人吗?」
「没错。我和罗妮耶的发色都很深,现在又是冬天,我想只要改变颜色应该就看不出来了吧。」
听见对方这么说,事到如今才注意到自己脸上也涂了
色的罗妮耶,再次用双手按住脸颊。看见这种动作的桐人,就在带著笑容的情况下说著「别担心,还满适合你哟」,罗妮耶感觉手掌底下的脸颊瞬间变得火热。
「学……学长,这能洗得掉吧?」
为了掩饰害羞而以稍微尖锐的声音这么问,桐人就露出慌张的神色并点了点头。
「那……那是当然了。药师库特可尼说经过八个小时就会自动消失了。」
「自动……不知道材料是什么喔?」
「感觉还是不要知道比较好哟。」
唯唯诺诺地回答完,桐人就再次伸手把罗妮耶凌乱的头发整理好,接著把视线朝向东方。
圣托利亚的话,与市街的境界处会有大门与卫兵屯驻所,但黑曜岩城外的城镇似乎没有这些设施,街道两侧逐渐增加的建筑物直接就连接著市街区。而且也看不见卫兵的身影。
「……我想应该没问题才对,但万一被人询问身分……对了,就说是从法鲁帝拉来这里找工作的夫……不对,就说是兄妹吧。」
桐人的话让罗妮耶好不容易把双手从脸颊上移开,然后询问生疏的单字。
「那个,法鲁帝拉是……?」
「是暗黑界人的城市,位在距离这里三十基洛尔左右的西南方。」
其实想知道的是兄妹之前差点脱口而出的「夫」字接下来是什么,但罗妮耶还是拚命忍下来并点了点头。
「我知道了。那我们走吧,学长。」
戴上外套的头巾后,就从放在石头地板上的包包上面拿起尚未决定剑名的长剑挂在腰间。接著手又朝包包伸去,但桐人已经快一步将它拿起来。
「啊……学长,行李我自己拿就可以了……」
「不行不行,现在的设定是兄妹哟。哥哥都会帮妹妹拿行李吧。」
再次露出微笑后,桐人就用右手提著罗妮耶的包包,然后把自己的皮革袋子挂在左肩,开始大步往前走。没办法的罗妮耶只能从后面追上去,然后烦恼著进入街道之后应该怎么称呼桐人才好。
在深夜的街道上走了一阵子,周围就慢慢变亮,同时与人族和亚人族擦身而过的机会也增加,使得罗妮耶同时感到放心与紧张。
首次见到的黑曜岩城外城镇,所有建筑物几乎都是由泛黑的石材制成,而且很少看见树木与池塘,跟圣托利亚相比给人一种郁闷的印象。但是挂在家家户户墙壁上或者路旁柱子上的油灯,即使在深夜也发出红、黄或者紫色的光芒,散发出某种祭典般的气氛。
「那个油灯烧的不知道是什么喔?」
桐人立刻回答了罗妮耶的问题。
「在附近的山里所采集的矿石,好像拳头左右的大小就可以连续烧十天。」
「这样啊,那可真是方便。」
「拿到人界去应该可以卖到很高的价钱,但这东西真的很难处理。不浸在水里的话就会开始自燃,所以长距离的搬运相当困难……」
一边进行这样的对话一边在路上走著,不久后前方就传来热闹的气息。该处是较为宽敞的广场,外围部分可以看到几处摊贩,许多男人围著并排在中央的桌子喝酒用餐。
浅黑色肌肤的人族大概占了一半,虽然也有不少半兽人与哥布林,但是都不坐在同一张桌子前面。即使在应该缔结了五族和平条约的暗黑界,种族之间的龃龉依然没有消失吗……当罗妮耶这么想时,似乎看透她脑袋的桐人就开口说:
「光是像那样在同一个地方喝酒就已经是很大的变化了。你看,那群看起来像拳斗士的家伙与半兽人一伙,不就坐在相邻的桌子讲著话吗?」
「啊,真的耶……好像也在乾杯……」
明明是二月,强壮的上半身却几乎是裸体的拳斗士,嘴里不知道嚷著什么并伸出木制酒杯,坐在旁边的半兽人也以自己的酒杯用力碰过去。罗妮耶在广场入口处凝视著这样的光景,同时有点像自言自语般呢喃著:
「异界战争的时候,半兽人军前来营救了几乎快全灭的拳斗士团……听说半兽人族把率领他们的『绿色剑士』当成神明来膜拜。」
罗妮耶虽然没有实际与其见面,但知道随著战争结束而消失无踪的「绿色剑士莉法」,是桐人从现实世界过来的妹妹。
桐人涂成浅黑色的脸一瞬间因为难过而扭曲,但立刻就恢复成平时的表情并点了点头。
「是啊……之所以能那么快与暗黑界缔结和平,绝对是托莉法的福。所以我们一定得守护这样的和平。」
「……是的。」
罗妮耶这么回答,这时候她也意识到,平时努力要自己忘记的根源性不安像是细浪般重新浮现出来。下一刻,桐人就拍了一下她的背部。
「那么,虽然有点晚了,但我们也来吃晚餐吧。我已经吃腻乾粮啦。」
「咦……要……要在这里用餐吗?」
「因为摊贩传出那么香的味道啊……如果这时候还能忍耐的话,我也不会每天挨法那提欧小姐与迪索尔巴德先生那么多骂了。」
说完这听起来似是而非的道理后,桐人就重新拿好行李踏入广场。
罗妮耶只能无奈地跟上去,结果确实相当香的味道就钻进鼻子里,促使她想起还空著肚子。外围部分共有六家摊贩,乍看之下根本不知道是在卖什么食物。
这种时候,罗妮耶通常会因为不知如何选择而犹豫不决,受不了的缇洁则是果断地做出决定……照惯例是如此,但红发搭档目前不在身边。这样的话,就只能靠代表剑士阁下的决断力了,结果侧眼观察对方的状况,便发现他正喃喃自语著「那种串烧肉看起来很好吃……不过已经这么晚了,还是选那边的汤面吧……不对不对,另一边的馒头似乎也很不错……」。
话说回来,桐人学长也是会犹豫个老半天,然后才由尤吉欧学长做决定呢……微笑了一下之后,忽然注意到某件事的罗妮耶就伸手拉了拉桐人的外套。
「那个,学长。在购买食物之前,想先问一下你有这边的货币吗?」
「…………」
桐人看著罗妮耶的脸,表情从惊愕阶段性地演变成绝望。
人界流通的货币有代表一千席亚的金币、一百席亚的银币、十席亚的铜币,以及一席亚的铁币。正确来说还有代表一万席亚的白金币存在,但只有行政府以及大商店在进行交易时才会使用,所以与一般人民以及下级贵族无缘。
对罗妮耶来说,从懂事起一提到金钱指的就是席亚货币,但刻有公理教会纹章与史提西亚神侧脸的货币当然不可能在黑暗领域使用。因为黑暗领域一定有自己通用的货币。
似乎终于发现这个事实的桐人,沮丧地垂下肩膀表示:
「……圣堂里根本不会用到钱,所以完全忘记这件事了……」
「听……听你这么说,就是连席亚都没有带……喽……?」
桐人露出学生挨老师骂时的表情来点点头。
面对这样的他,罗妮耶也不知该如何反应才好,只能紧盯著代表剑士的脸看。
罗妮耶总是戴在身上的剑带背面,缝了一枚一千席亚金币来以防万一,但在这个城市依然无法使用。这时候她又想到新的问题,于是再次对桐人问道:
「那个,说不定我们连旅馆都没办法住喔……?」
「唔,嗯,确实是这样没错。」
代表剑士不知为何以带著威严的口气如此肯定,而罗妮耶则是在至近距离对他叹了口气。
「在身无分文的情况下投宿,到时候学长打算怎么付帐呢?」
「这个嘛,就是从道具栏里自动扣款……」
唯唯诺诺地说完莫名其妙的
发言,桐人就以到这个时候都还不死心的表情到处望著摊贩,最后抬头看向贯穿夜空般耸立著的巨城。
「没办法了,只能祈祷伊斯卡恩还没睡,直接潜入黑曜岩城喽……」
──说被当成暗杀者可不得了的不就是学长吗!
当罗妮耶认为应该把这样的思考说出口而吸了一大口气的时候──
忽然有一道巨大人影出现在位于广场角落头凑在一起窃窃私语的两个人上方。
「……!」
罗妮耶压住反射性想伸往左腰上长剑的手抬起头来。站在眼前的是身高应该有一梅尔九十限的巨汉。
裸露的上半身、强壮的肌肉、打了铆钉的皮带,以及赤铜色肌肤上无数的旧伤痕都是拳斗士的证明。可能是喝了不少酒吧,一头乱发底下的脸庞已经发出像矿石油灯的红光。
「嘿,小哥。没有钱吃饭吗?」
至少从声音里感觉不到敌意,于是罗妮耶也稍微解除警戒。另一方面,桐人则是维持丢脸的表情点点头,然后以听起来肚子很饿的声音──可能不是演技而是真实的心情──回答道:
「是……是啊,正是如此。和妹妹从法鲁帝拉来这里找工作,结果盘缠在路上用尽了。」
「哦,从法鲁帝拉来的吗?我的老爹也是那里出身的哟。」
听见巨汉的话,罗妮耶就想到己方只知道那个城市的名字,要是聊到相关的回忆可就糟糕了,而她也因此流下了冷汗。不过幸好没有出现那样的发展,拳斗士只是用宛如戴著皮革手套的厚实巨大右手用力拍著桐人的肩膀,同时豪爽地表示:
「好吧,看在同乡的份上,由我来请客吧。」
「等……等等,我没有这种意思……」
果然还是会不好意思吧,桐人虽然打算拒绝,但拳斗士却推著他的背部来到广场深处。罗妮耶也只能追上无奈地动著脚的桐人。
拳斗士带两个人来到六间里最小且微暗的摊贩。只知道以老旧长柄锅杓搅动著大锅子的店长,是长长浏海盖住大部分容貌的人族男性。从摊贩屋檐上垂下来的褪色布条角落,以特别小的字写著「黑曜岩城卤味」,看来那就是料理的名称了。
「这家店是这个广场最好吃的。嗯,虽然伙伴没有人赞同就是了!」
酒醉的拳斗士哈哈大笑,桐人则露出抽搐的表情准备后退。
「那……那个,大叔,我有种不祥的预感……」
「第一次来的家伙大都会这么说啦。嗯,就当被我骗了试一次看看吧。嘿,老板,给我三份。」
拳斗士从吊在皮带上的小袋子里抓出三枚铜币,丢在泛黑的长板子上。如果货币价值与人界相同,那谜之黑曜岩城卤味就是一份十席亚,以路边摊的轻食来说算相当便宜。
店长没有回答,只在长板子上排了三个木碗,然后以长柄杓倒进大量锅子的内容物,最后再放上同样的木匙。依然沉默的店长收下铜币,然后再度回归搅拌作业。
不知道是习惯了还是喝醉了,拳斗士完全不在意店长冷淡到了极点的对应,两手各拿起一个碗,把它们递到桐人与罗妮耶面前。事到如今也没有拒绝这个选项,两人同时说了声「谢谢」并把碗接过来。
碗里面装的是只能用茶色黏稠汤液来表现的某种东西。虽然其他还有各种食材,但汤汁几乎是不透明,所以光从外表根本看不出到底卤了什么食物。
拳斗士拿起自己的碗后就催促著另外两个人,于是和桐人并坐在空桌前的罗妮耶在做出觉悟后就握紧了汤匙。
捞起一小匙宛如连续煮了三天的炖肉般极为浓稠的液体,呼呼吹了两口气后就把它含进嘴里。一瞬间浮现「好辣!」的想法,但立刻就又感觉到酸味,酝酿出复杂的浓度与苦味后,又在口腔内回甘了一下才消失。
「…………桐人学长,这算是什么味道……?」
罗尼耶小声这么问,同样吃了一口的桐人则以复杂的表情凝视著木匙并且呢喃:
「不会错……这确实是『卤』的味道,很不可思议的是也不至于无法下咽,应该说还觉得有点美味……」
「咦……学长之前吃过这种东西吗?」
这时才终于回过神来的桐人,看向罗妮耶后就用力摇了摇头。
「啊,没……没有啦,我没吃过……只是以前住的地方,有家店贩卖跟这个很像的料理。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连店长都很像,不过这不重要……我知道的『卤味』,是酸甜苦辣互相打架而根本无法入口的食物。不过这个黑曜岩城卤味不知道该说是洗炼还是熟成,总之就是有种难以言喻的醇厚……」
「哦哦,小哥。你吃得出来吗!」
很快就把碗内三成的食材吞下肚的拳斗士用力拍著桐人的背。
「听说这个料理呢,是从帝都黑曜岩城落成之后,两百年来不断添加食材与汤汁每天持续炖煮而成哟。我想连人界也不会有这种料理吧,嘎哈哈!」
「应……应该是吧……」
桐人以微妙的表情点点头,他身边的罗妮耶则忍不住发出惊讶的声音。
「咦咦,两……两百年……!为……为什么料理的天命能维持那么久?就算是寒冬,汤品和炖煮类料理最多也只能保存五天就会坏掉了……」
「这是因为那边的老板很厉害啊。」
简直就像自己是店长的亲戚一般,拳斗士骄傲地拍打著厚实的胸膛。
「老板每天一步都不会离开他的摊子,为了不让锅底变冷或者烧焦,持续调整著小火的强度。据说只要像这样一直炖煮,锅子内的食材的天命就不会减少哟。当然他自己的伙食也是一天三餐都吃这个……我认为能够办到这一点的厨师,全暗黑界,不对,是全地底世界也只有这个老板了。」
「每……每一天吗……」
感到哑然的罗妮耶还是把视线移向话题中的摊贩。冷漠的店长依然持续低头搅拌著锅子,然后也还是看不见他的长相。
「……这就是说,那位店长的天命已经冻结,目前活了两百年以上了吗?」
或许是罗妮耶的问题让拳斗士首次注意到这个可能性吧,他一脸认真地不停交互看著碗与摊子,然后才摇著头说:
「怎么可能,又不是传闻中那个人界的最高司祭。一定是代代相传下来吧。」
「说……说得也是喔。」
点完头后,罗妮耶就捞起重重坐镇在碗中央的某种块状物,畏畏缩缩地把它放进口中。轻轻一咬后,那应该属于某种鸟类的肉块就整个融化,浓厚的甜味也在嘴里散开。就算是复杂又奇怪的调味,习惯后就会让人上瘾──似乎出现了这样的感觉。
或许是比罗妮耶还早习惯吧,以很快的速度将碗内清空的桐人,满足地呼出一口气。
「啊~真是人间美味……这么说应该一点也不夸张……」
挺直背杆之后,就朝坐在对面的拳斗士深深低下头来。
「好心的大叔,多谢你的招待。我绝不会忘记你的恩情。」
「哎呀,这算不了什么。」
早就吃完卤味的拳斗士,喝醉的脸上绽放出笑容点了点头。
「在这里找到好工作,哪一天能够尽情吃黑曜岩城卤味时,就换你请我了……虽然很想这么说……」
他以厚实的手掌擦了擦脸,然后消除笑容继续表示:
「……你们兄妹要在现在的黑曜岩城找到工作,可能会有点困难啊,小哥。」
「咦……是这样吗?街上即使这么晚了还是很热闹,给人一种充满活力的感觉啊……」
「表面上看起来是这样。但那单纯只是居民增加了……而且这种情况应该不
会持续太久……」
夹杂著叹息这么说道的拳斗士,从经过附近的哥布林酒贩那里买了看起来很可疑的小瓶子。呷了一口就绷著脸递给桐人。
桐人虽然一瞬间露出犹豫的表情,但还是把它接过来,喝下一大口的瞬间就猛烈地咳嗽。拿回瓶子的拳斗士,咧嘴笑了一下后才继续说明。
「这是最近才在街头附近住下来的平地哥布林所酿的酒。虽然味道很糟,但很便宜,所以销路还不错。结果街上的酒店就因为受到影响而业绩一落千丈,商工公会似乎对这种情形很不满哟。如果是在战争之前,公会的私兵部队早就袭击哥布林的部落把他们都杀了,但现在有五族和平条约……」
「……也就是说,人族的工作被移居到黑曜岩城的亚人族抢走了……?」
「不只是亚人的缘故,现在也增加了不少人族……就是像小哥你们这样的人啊。」
耸耸肩回答完桐人的问题,拳斗士就往上瞄了一眼黑暗的天空。
「如果是从法鲁帝拉来到这里,应该不用我说就知道了吧……这个暗黑界,不论哪个地方土地都很贫瘠。人类和亚人从以前就一直为饥渴所苦。说起来终结『铁血时代』的大战,也是为了争夺湖泊所引起……」
对于暗黑界历史不甚了解的罗妮耶与桐人只能默默点点头。拳斗士呷了一口便宜的酒,接著又断断续续地说著:
「……我们的祖先为什么会在这样的暗黑界苟延残喘到现在,其实都是因为那个传说。就是有一天人界的门会打开,我们就能够移居到彷佛梦一般的丰饶土地。」
一听见他这么说,罗妮耶的身体就不由得僵住了,但拳斗士似乎没有注意到她的反应。
「……就小哥和你妹妹的岁数来看,应该没有从过军吧,一年多之前皇帝贝库达苏醒并且进攻人界时,真的得到很热烈的回响。大家都认为,传说的时刻终于来了……但是──人界的整合骑士是比传闻还要恐怖的怪物……而且呢,想不到还出现了来自于异世界的军队。在搞不清楚状况时皇帝就被人界的什么剑士给干掉,战争也就结束了……」
罗妮耶一侧眼看著那个「什么剑士」本人,对方就露出比品尝黑曜岩城卤味时还要微妙的表情,而且额头也渗出冷汗。完全不清楚眼前这名年轻人真实身分的拳斗士,这时用手撑著脸颊然后再次开口:
「……如果战争持续下去的话,这次暗黑界的五族可能会全部灭亡。所以我对与人界的和平条约没有怨言,但有一天能获得丰饶土地……这样的希望化为泡影也是事实。就是因为这样,哥布林、半兽人和人族的年轻人流入黑曜岩城……他们觉得在这里的话,应该可以过稍微好一点的生活。但是就算帝都再广大,也不可能有无限的工作机会。人族的话或许还能得到骑士团的雇用……不过小哥和你的妹妹都有点太瘦小了……」
看见拳斗士望著两人的醉眼像是很想睡般眨了眨,似乎认为是时候离开的桐人就再次低下头来。
「大叔,真的很谢谢你。黑曜岩城卤味真的很好吃……有一天一定会报答你的恩惠。」
「嗯……你们两个要加油啊……」
说完这句话,拳斗士就完全进入睡眠状态,两个人就为了不吵醒他而悄悄站起身子。
环视一下广场,就发现哥布林与半兽人的团体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离开,拳斗士集团也只剩下醉倒的几个人。几乎所有的摊贩都开始准备收摊,只有黑曜岩城卤味的店长依然不断搅动著锅子。看来他在那边起居的传闻好像是真的。
「……好了,我们也来找住宿的旅馆吧。」
大大伸了个懒腰的桐人一这么呢喃,罗妮耶就急忙向他问道:
「但是住宿的费用该怎么办?我想应该不会再出现帮忙付帐的人了。」
「哎呀,会有办法的啦。」
露出别有含意的笑容后桐人就往广场的东侧出口前进,这时罗妮耶也只能跟上去。
越接近城镇中心矿石灯的数量就越多,而且也更加热闹。
但是听过拳斗士所说的话之后,就感觉五颜六色的照明是对贫瘠大地的微弱抵抗,而人们的吵闹则是逐渐累积的不满所造成的反动。
以将怀里的小刀卖给路旁露天摊贩这种意外稳当的手段解决身无分文的问题,桐人更顺便从店长那里问出便宜旅馆的所在位置,然后再次开始移动。跟平常比起来,代表剑士的话似乎少了一些,这时罗妮耶虽然压低了声音,还是尽量以开朗的口气对著他搭话。
「这边的货币叫作『珼库』啊。一珼库的价值可能和人界的一席亚差不多吧?」
「咦……?啊,噢,应该是吧。也就是说,黑曜岩城卤味一份十珼库真的很便宜……」
「学长,我看你是还想吃吧?」
「不愧是前随侍剑士,什么事情都瞒不过你。」
以好不容易打起精神来的表情把手轻放到罗妮耶头上后,又用那只手指著前方右侧的建筑物。
「刚才露天摊贩的大叔所推荐的旅馆好像就是那里。」
泛黑的石壁上,突出一块和人界的旅馆同样以神圣文字写著「i、n、n」的铸铁看板。看见看板之后,罗妮耶胸口的模糊问题就起了一阵涟漪,但在把它化为文字说出口前就又消失不见了。
「……?怎么了,罗妮耶?」
她迅速对露出狐疑表情的桐人摇摇头。
「没有,没什么事。」
「这样啊……今天真的很累人,我们早点休息吧。」
这么说完,桐人就重新拿好大小两件行李,朝看板底下的门走了过去。
时间虽然已经接近午夜,幸好旅馆仍在营业当中。店主是四十多岁的人族女性,虽然以极不信任的眼神巡梭了桐人与罗妮耶的脸数十秒钟,不过对于两人是从法鲁帝拉到此找工作的兄妹一事似乎没有怀疑。
但桐人似乎没预料到这个虚假的设定还是造成了新的问题。女店主丢下一句「兄妹住同一间房就可以了吧!」后就不再听他们说什么──而且是确实收下两人份一晚一百珼库的住宿费之后──就强行把两人带到二楼的一间房间前面。
「早上十点的钟声响起前要退房!浴室的火已经关了,想洗澡的话就到前面的澡堂去。跟他们说是我们这边的客人就会给你们折扣!」
说完一连串让人无从判断是吝啬还是亲切的发言后,女店主就走下楼梯消失了。
罗妮耶茫然站在现场好一阵子,桐人才以有些尴尬的声音对她说:
「那个……抱歉喔,罗妮耶。都是我一定要住便宜旅馆才会变成这样……」
「别……别这么说,这不是学长的错……」
「我在外面随便找地方睡,罗妮耶你就睡房间吧。」
「随……随便是……」
「像哪间房子的屋檐下或者公园之类的,我自己一个人随便都能找到地方。你今天就好好休息吧。我明天早上再过来。」
桐人留下这些话后就准备从窗户爬出去,罗妮耶则是急忙拉住他的外套。
「不……不行啦,学长!外面这么冷,你要是学那些拳斗士的话一定会感冒的!」
环视房间后,发现简陋的床铺之外还放了一张双人沙发。虽然连罗妮耶躺上去之后脚都会稍微露出一点,但也不至于无法入睡。
「我就睡在那张沙发上,就请学长睡床吧。」
「咦,等……等等……但是禁忌目录或者帝国基本法里,没有禁止未婚男女睡在同一间房之类的条款吗?」
「才没有呢。禁止的只有接……接吻……还有…………」
「咦,还有什么?」
这
时桐人以疑惑的表情将耳朵靠过来,罗妮耶立刻紧抓住他的双肩,用力把他推往床铺的方向。
「不、不论有什么法规,学长可是人界代表剑士,而且我虽然是见习生但怎么说也是整合骑士,所以都跟我们没关系!」
「呜……呜哇!」
脚在地板上滑了一跤的桐人,一屁股跌坐在床上。外套的绳子立刻被解开并且脱掉,靴子也被从脚上拉下来,不由分说就被安排到床上躺好。
罗妮耶把棉被往上拉到对方脖子底部,轻轻拍了拍胸口附近,这时代表剑士就带著苦笑说道:
「……罗妮耶,你好像妈妈一样。」
「啊……对……对不起,因为小时候母亲总是这样对我。」
「这样啊……有机会也想跟罗妮耶的父母亲见个面……」
由于桐人边看著天花板边做出这样的发言,罗妮耶就想起上个月回老家时发生的事情。虽然也顺势快想起亲戚找来谈相亲的种种经过,但最后还是把它们硬推了回去。
「……嗯,我爸妈一定会很高兴。」
罗妮耶心里想著「最高兴的应该会是弟弟」这么回答,桐人就轻笑了一下并闭上眼睛。短短几秒后就听见了稳定的鼻息声传出来。虽然一直露出轻松的表情,但从人界操纵机龙飞过三千基洛尔远路迢迢来到这里应该让他相当疲劳吧。
对于桐人乖乖睡在床上感到安心的罗妮耶,自己也脱下外套,花了点时间──用在里面倒水这样的方法──把矿石灯熄灭。
坐到墙边的沙发,把脱下来的靴子确实在地板上摆整齐才躺上去。正如自己的预料,脚尖果然稍微凸出了一点,但是以使用大量上等西域产羊毛所织成的外套代替毛毯盖到身体上后就不必担心寒冷。
罗妮耶虽然立刻感觉到睡意,但还是顽强抵抗,藉由从窗户照射进来的街灯凝视著桐人的侧脸。
如果学长真的来家里会怎么样呢……当罗妮耶暂时享受著这样的想像时,忽然就注意到某件事。
桐人的家人,应该不可能只有妹妹「绿色剑士莉法」吧。她回归的现实世界里,应该也有双亲,甚至其他兄弟姊妹与友人存在才对。但至今为止桐人都不曾提过自己的家族成员。
会有……「想回去」的想法吗?
怎么可能没有。就连老家同在圣托利亚的罗妮耶,都经常会想跟父母亲与弟弟见面了。
但是罗妮耶没有勇气对桐人提出这个问题。有机会就想回去……要是听见他这么说,自己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才好。说起来,自己甚至连有没有回到现实世界的方法都不知道。
那到底是什么样的地方呢?
只要是曾在异界战争里作战过的地底世界人,对只知道名字的现实世界人,应该都没有亲切感而是感到恐惧与厌恶。这一点就连罗妮耶也不例外。只要想到是击溃人界守备军和暗黑界军的那群恐怖红骑士所居住的世界,感觉手脚就会因为恐惧而开始发冷。
但是另一方面,现实世界也是桐人、亚丝娜,以及异界战争时前来救援人界军的那些剑士们的故乡。
地底世界也有好人与坏人之分,或许现实世界也是一样吧。但现在还没办法有「希望门再次打开」的想法。
到那边的世界旅行的整合骑士爱丽丝不知道看见、感觉到什么呢?不知道将来是不是有机会再见到她,听她诉说在另一个世界的经验呢……
当罗妮耶思考到这里时,跟看见旅馆看板时同样的奇妙感觉再次让内心产生动摇,但终究抵不过眼睑的重量,就这样在异乡之地陷入睡眠当中。
第七章
被稳重的钟声吵醒后,就透过薄薄的窗帘发现窗外已经是一片明亮的白色。
罗妮耶眨了好几次眼睛,揉了揉眼头撑起上半身。接著把用来代替毛毯的外套裹在身体上,以睡傻了的眼神环视著房间。
结果在沙发正面床铺上熟睡的黑发剑士立刻就映入眼帘。应该是过了八小时的缘故吧,软膏的效果消失而恢复成白色的睡脸意外地稚嫩,罗妮耶看了忍不住露出微笑。
这时候终于浮现与桐人在同一间房里过了一夜──当然不同床──的意识,在睡意消失的同时脸也变得火热。用因为没有盖到外套而冰冷的双手覆盖住脸颊,深呼吸后好不容易恢复冷静的罗妮耶立刻迅速站起来。
虽然桐人仍然睡著但罗妮耶还是移动到床旁边,静静摇晃著他的肩膀。
「学长,请起床。已经八点喽。」
当对桐人这么搭话时,罗妮耶就发现从昨天晚上开始就听了好几遍的时钟旋律,竟然跟中央圣堂的钟声完全相同。
到底是什么理由,让人界公理教会所设置的钟,与距离如此遥远的暗黑界首都的钟声演奏出同样的旋律呢……正当罗妮耶想到这里,桐人就发出模糊的言词并准备钻到毛毯底下。
「嗯……再让我睡一下…………」
「啊,不能再睡了啦!」
虽然急忙拉住毛毯,但桐人已经用双手抓住边缘,像个赖床的小孩子一样迟迟不肯出来。
「再五分钟……不对让我睡三分钟就可以了啦,尤吉欧……」
听见这个名字,罗妮耶就稍微屏住了呼吸。放开毛毯的手贴在嘴边退后一步。
身为桐人好友的上级修剑士尤吉欧,在跟最高司祭亚多米尼史特蕾达的战斗中丧命到现在已经过了将近两年。但是对于桐人来说,与尤吉欧共同度过的日子仍未成为过去。而缇洁也是一样。
她蹑手蹑脚走回沙发前面,再次坐下。
和桐人在同一个房间里起居的副代表剑士亚丝娜,知道桐人的心里……他所隐藏的深切悲伤吗?是知道了之后,依然总是在桐人身边露出平稳、温柔的笑容吗……
回到圣托利亚之后,好好地跟亚丝娜聊一聊吧。罗妮耶当然无法表明一直隐藏在内心的爱意,但两个人想帮助桐人的心情应该一样才对。
想到这里,桐人竟然真的如梦话所说的,在大概快三分钟时摇摇晃晃地撑起身子,以闭了一半以上的双眼环视著房间。
一发现罗妮耶,就「呼哇~~」一声打了个大大的呵欠,才对她说「早安啊,罗妮耶」。
「是……是的,早安,桐人学长。」
「抱歉,我睡过头了……现在几点?」
「刚才八点的钟声响了。」
「这样啊,退房……不对,应该赶得上结帐时间。」
桐人再次压抑下较短的呵欠,从床上起身。移动到窗边就用力拉开灰色窗帘。
「哦,罗妮耶,你来看看。可以看得见城堡哟。」
「真的吗?」
离开沙发移动到桐人身边,就发现窗户正面偏右侧,杂乱街道的远方确实可以清晰地看见高耸入天际的漆黑巨城。
就像是要撕裂黑暗领域比人界红上许多的朝霞般耸立于该处的模样,给人远比留下一半自然岩石纹理的中央圣堂粗犷的印象,但那种模样也反而酝酿出一种美感。应该是第二度到访的桐人,也像是要发出感叹般呼出一口长长的气。
「……和最高司祭亚多米尼史特蕾达以超常力量建筑起来的中央圣堂不同,那座城是以人力雕琢岩山而成。」
桐人的话让罗妮耶忍不住发出叹息。
「不知道花了几个月……不对,是几年的时间喔?」
「听说花了一百年以上──好了,差不多该出发喽。再拖拖拉拉就要到中午了。」
「真是的,学长才是赖床的人吧!」
以恶作剧孩子的笑容把罗妮耶的指责带过之后,桐人就开始整理起行李。
重新涂好咖啡尔茶色的软膏,付清住宿费后来到外面,就看到朝阳将矿石灯光芒消失的街道染成鲜红色。
从旅馆到黑曜岩城足足有五基尔以上的距离,但在享受著异国风景的情况下前进,就让人不觉得路途有多遥远。
越靠近城堡道路就越宽敞,左右两旁的建筑物也更加华丽。但是路上的行人却不断减少,尤其完全看不见亚人族。
不久后在前方出现暗黑界水量最为丰沛的河川与雄伟的石桥。过桥后是一扇大门,再往前是逐渐朝上的坡道,通往尖锐到异常的黑曜石岩山──帝宫黑曜岩城。
罗妮耶小声问著在桥头停下脚步的桐人。
「……那么学长,你想到该如何进城了吗?」
结果代表剑士就微微歪著涂成浅黑的脸庞。
「嗯……就算扮成暗黑界人,还是没办法直接进入城里吧……不过直接飞到城堡顶端的话,又很容易被卫兵发现……」
「也就是还没想到喽……」
桐人赶紧否定了罗妮耶的话。
「没……没有啦。我还有最后一招!」
这么叫完,桐人就拉著罗妮耶的手从河岸边的小径往左前进。由于这样一定会距离通往城堡的桥越来越远,想到他该不会是要游过河川,爬上全是岩石的山丘入侵城堡的罗妮耶立刻慌了手脚。
但桐人在河岸变得稍微宽广处就停下了脚步,随即把两个包包放在地上并抬头看著黑曜岩城。
漆黑的岩山底部直径大概有三百梅尔左右,但高度将近有直径的两倍,所以与其说是山脉倒不如说是高塔。面对街道的大部分都雕刻成城堡的模样,壮丽的圆柱与大窗户在朝阳之下闪闪发亮,后方则几乎保持岩山原本的模样,只有应该是飞龙起降场的宽敞露台整个往外凸出。
桐人忽然抬起右手,笔直地对准城堡上部。摊开的五指简直就像在找什么一样微微动著。
「那个,学长……你到底想做什……」
危险的预感一点一点涌上心头,让罗妮耶开口这么向对方搭话。但桐人没有回答,又花了五秒钟的时间高举著右手,然后忽然像了解什么了一般点了点头。
他把原本摊开的右手手指摆成手刀状。直接往正上方高高举起,左脚往后拉并沉下腰部。
看见像剑一样摆著的右手绽放微弱的震动音且被淡淡的白光包围,让罗妮耶瞪大了双眼。
桐人没有咏唱任何式句。这样的话,这就是直接影响「世界常理」的整合骑士秘奥义──心念之技了。但不知道他究竟集中了多少的力量,竟然连眼睛通常看不见的心念都发出光芒与声音。
「…………呼!」
桐人的右手随著简短的吼叫声,以猛烈的速度往下挥落。
白光宛若骑士连利的神器「双翼刃」般变成刀刃发射出去,瞬时飞过一基洛尔以上的距离,命中黑曜岩城最上部附近小型露台的扶手。罗妮耶经过锻炼的视力,确实地看见被刀刃击中的扶手掉下了小小的黑曜岩碎片。
「等等……学……学学学长,你在做什么啊!你弄坏城堡了啦!」
虽然心念之刃能飞过一基洛尔的距离也很令人惊讶,但超越惊讶的慌乱让罗妮耶不停拉著桐人的黑外套,但桐人只是轻轻站起身子,用跟平常一样的轻松口气回答:
「那点小损伤,只要在糨糊里加点碳粉就能够补回去了……应该啦。倒是你看那边。」
由于桐人再次举起右手,于是罗妮耶就看往他指的方向。结果就看见一道小小的人影冲到被「心念之刃」击中的露台上。在这种距离之下实在无法看清容貌,但从那纤细的身体来看应该是人族才对
。一注意到扶手的伤痕,对方就从露台上探出身子眺望著下方。
就算距离一基洛尔以上,桐人和罗妮耶所站的开阔河边也没有任何可以隐藏身形的物体。露台上的人影眼光停留在两人身上……出现这种感觉的瞬间──
人影就迅速把右手贴在嘴上。
当从城堡后侧凸出的大型起降台上出现灰色飞龙的身影并展翅飞翔,罗妮耶才发现对方吹响了指笛。
飞龙绕过城堡侧面往上方飞行,到了刚才被击中的露台附近便停留在空中。人影迅速跳到飞龙背上,笔直朝著罗妮耶他们所在的河岸前进。
「糟……糟糟糟糟糟糕了啦学长!完全被对方发现了!」
「速度真快,实力果然是一流。」
「不是悠闲待在这里的时候了!得快点逃走……!」
当罗妮耶用力拉著桐人外套时,桐人就抓住她的手臂,反而让她站在自己面前。当他们这么做时,飞龙已经朝著两人猛然降落。
罗妮耶想著「事到如今只有尽护卫的责任了!」,抓住刚获得的长剑剑柄短短三秒钟后。
来到上空的灰色飞龙就猛力拍打翅膀来紧急煞车,然后骑手轻飘飘地从它背上跳下来。只见对方以漂亮的身法无声地降落到全是石头的河岸边。由于罩著跟罗妮耶他们一样的兜帽外套,所以看不见长相。
虽然没有带剑,但是能操纵飞龙就应该是上位的暗黑骑士。站在桐人面前的罗妮耶,为了以防万一而紧绷神经,让自己保持在随时可以拔剑的状态。
──但是。
晚了骑手一会儿才发出巨大声响落地的灰色飞龙,伸长脖子先闻了闻罗妮耶,接著又闻起桐人的气味。下一刻,就从喉咙发出「呼噜噜噜……」的声音并且以凸出的嘴巴侧面摩擦桐人的头部。
「咦…………?」
罗妮耶哑然望著眼前的光景。听说暗黑界的飞龙与人界的飞龙同样非常骄傲,是十分难以驯服的种族。不可能对首次见面的人展现如此亲近的态度……当罗妮耶想到这里时,就注意到包裹在灰色鳞片下的飞龙身体上留著无数枪伤。
「啊……难……难道……」
在罗妮耶把话说完之前,桐人以经先用双手摩擦著飞龙的下巴并对它搭话:
「真乖,好久不见了,宵呼。你还好吗?」
罗妮耶不可能忘了这个名字。那是异界战争时,即使面对红骑士大军依然奋战到底的,传说中的飞龙。它不是黑暗领域的暗黑骑士,而是人界整合骑士的骑龙。主人也是传说般存在的「无声」骑士──
「……不……不会是,谢达大人……吧?」
罗妮耶把视线移回罩著兜帽的骑士身上,畏畏缩缩地这么问,结果骑士就用双手脱下兜帽回答:
「桐人……罗妮耶,你们在这里做什么?」
谢达?辛赛西斯?推鲁弗。
目前的整合骑士团里,资历仅次于法那提欧与迪索尔巴德的上位骑士,也是传闻其剑术足以匹敌前任团长贝尔库利?辛赛西斯?汪的高手。
据说没有最高司祭亲自赐与的神器「黑百合之剑」砍不断的东西,在异界战争当中首先面对拳斗士主力部队,接著则是对红骑士大军发挥出万夫莫敌的实力。但是战争结束的现在,她离开了中央圣堂,以人界全权大使的身分留在黑曜岩城里。
也就是说,她正是桐人与罗妮耶首先应该接触的第一人选──不过桐人到底是如何把她找来这里的呢?桐人用心念之刃击中城堡,注意到这一点而冲出来的人就是谢达,很难想像这是碰运气的作战刚好顺利成功所带来的结果。
这时罗妮耶压抑下质问桐人的心情,吞著口水注视著两个人之间的对话。
「谢达小姐,抱歉让你受到惊吓了。因为只能想到这个把你找出来的方法……」
同样把兜帽放下来的桐人搔著头这么道完歉,谢达冷静的美丽容貌上就渗出一些苦笑并点了点头。
「的确吓了一跳。当我注意到有人从河的另一边施放心念之刃到这里来时,还以为是贝尔库利团长复生了呢。」
她依然是用不像女性的简洁口气来说话,不过字数已经比以前多了一些,感觉声音也比以前还要温柔。
「……但是,你怎么知道我在那个房间?」
桐人耸耸肩来回答谢达的问题。
「应该说……从那里传出最吓人的气息吧。」
结果这次换谢达露出有点不满的表情来做出同样的动作。
「……自认为已经阻断剑气了,竟然还被从那么远的地方察觉,看来我的修行还不够。」
从这样的对话里,罗妮耶终于了解桐人不是随便找个地方施放心念之刃。在右手发光前那个摊开五根手指的动作,应该就是在寻找谢达的气息吧。那当然是罗妮耶无法模仿的奥义,但是──
「那个,学长。明明有那么厉害的招式,就不用像小孩子一样,做出丢小石头到朋友家窗户把人叫出来的行为吧……」
忍不住这么插嘴后,转过头来的桐人就咧嘴笑著说:
「哦,罗妮耶,你曾经被男孩子用这种方式叫出去过吗?」
「我……我没说是我啊!」
「那么,难道是把人叫出来的……」
「怎……怎么可能呢!」
拚命否定之后,谢达就露出平淡但明确的微笑看著罗妮耶。
「长途旅行一定很累了吧,罗妮耶。到城里来休息一下吧。」
右手做出讯号,宵呼就压低身体。虽然没有装上龙鞍,但也因为这样才能挤下三个人。
以前面是罗妮耶,后面是桐人,正中央是谢达的排列跨上龙背,这身经百战的飞龙就毫不在意两把神器级长剑与三名人类的重量,在河岸边助跑后轻轻起飞。
用力拍动翅膀后高度一口气提升,朝著黑曜岩城前进。虽然卫兵们都察觉到了,但应该全都清楚那是全权大使的飞龙,所以没有引起什么骚动。
两分钟左右就飞到刚才那个露台的宵呼,让三人下来之后,就叫了一声并回到起降场。等飞龙巨大的身影消失,罗妮耶就走向黑曜石扶手,检查刚才被桐人以心念之刃砍中的地方。果然如同她所担心的,该处已经出现一个深达一限以上的伤痕。
这一定会挨骂啦……当她不由得移开视线,看向正面景色的瞬间,就忘了一秒钟前的担心忍不住叫了出来。
「呜哇啊……好壮观……!」
下方可以眺望整个帝宫黑曜岩城。和呈放射状仔细做出划分的央都圣托利亚完全不同,杂乱又毫无秩序的街道,反而让人感觉到旺盛的生命力。
「那边附近,街头的地面本身就堆叠了好几层呢……啊,那是斗技场吗,真是巨大啊,学长!」
罗妮耶著迷地用手指著该处,就听见谢达的声音从背后传过来。
「其他还有许多值得一看的地方,有时间的话可以去观光一下……虽然很想这么说……」
谢达把视线从转过头的罗妮耶身上移开,改以锐利的眼神看著桐人。
「但你们不是偷偷跑到这里来玩的吧?圣托利亚发生什么事了?」
「你说得没错。」
桐人点完头后就挺直了背杆。
「全权大使谢达阁下,请立刻帮我们引见伊斯卡恩总司令官。」
以暗黑界来说,露台深处的房间算充满明亮与柔和的色彩。墙壁与天花板涂了淡粉红色,窗帘是淡黄色,绒毯则是浅绿色。在大暖炉里烧得红通通的不是柴火而是矿石,室内温暖到穿著外套甚至会流汗的程度。
如果这里是谢达小姐私人的寝室,那么她的喜好就有点出人意
表……罗妮耶才刚这么想,就了解房间的主人并不是谢达。
暖炉的对面放置了长一梅尔左右的小床,走到床旁边的谢达,侧脸露出了让人感到惊讶的温柔笑容。
谢达默默对呆立在该处的罗妮耶与桐人招手。蹑手蹑脚靠过去往床上窥探,就看见盖著纯白棉被的小婴儿正在沉睡。
大概是出生三个月左右吧,暗红色头发像绵毛一样柔软,鼻子、嘴巴以及在头部两侧轻握著的双手都小到不可思议。
虽然听过传闻,不过在这里的这个婴儿,应该就是整合骑士谢达与拳斗士团长伊斯卡恩的小孩了。没记错的话应该是女孩子……心里这么想的罗妮耶,就以极其细微的声音对婴儿的母亲问道:
「……她叫什么名字?」
「莉洁妲。」
以有些自傲的态度如此回答的谢达,瞄了桐人一眼后又加上一句:
「开头的字是取自于绿色剑士莉法。」
「这样啊……我都不知道有这件事。」
这么呢喃著的桐人,这时一边凝视著熟睡的婴儿一边露出微笑。
持续了二十秒左右的平稳寂静,最后被走廊那边开门的声音,以及拖得极长的装可爱声音给打破了。
「小莉洁,好喝的牛奶时间到了哟~~……」
走进房间的是双手拿著盆子的年轻男性。以简朴的银环套住燃烧一般的赤金色卷发,明明是冬天上半身却只罩著一件薄薄的麻衣。下半身也是短裤加上凉鞋的打扮,不过从肩膀到手臂那露在外面的强壮肌肉与无数伤痕,以及被刨出般瞎掉的右眼,都显示出他是一名身经百战的勇士。
但这时年轻男性的脸上,却露出比桐人吃到蜂蜜派时还幸福好几倍的松懈笑容,而这也让目击到这一幕的罗妮耶哑然张开了嘴巴。
下一刻,单眼男性也注意到站在床边的罗妮耶与桐人,结果脸上的笑容便逐渐消失。粗大的眉毛狐疑地皱起,视线在谢达与两人之间来回巡梭。
在男人想说什么之前,桐人就抢先一步举起右手来打招呼。
「嗨,伊斯卡恩,好久不见。」
结果暗黑界军总司令官兼拳斗士团长伊斯卡恩左眼就瞪大到快要弹出来的地步。
「你……你这家伙,是……是桐人吗!脸为什么是那种颜色……不对,你在这里做什么啊?下一次的会议是三月吧?」
「没有啦,因为有点急事。抱歉忽然就跑过来了。」
「那……那是没关系啦…………不对,等一下、等一下。」
伊斯卡恩的眉间出现了深谷。谢达以顺畅的动作从丈夫的双手上抢下盆子。
拳斗士长似乎连这点都没注意到,只是发出低沉的呻吟。
「桐人,你……你这家伙听见我刚才说的话了吧……?」
「刚才?啊啊……你是说好喝的牛奶那个吗?哎呀,伊斯卡恩也完全变成爸爸了呢,哈哈哈……」
「什么哈哈哈!既然让你听见了,只能说声抱歉,没办法让你平安无事地回去了。就用这一击把你的记忆轰飞!」
刚大声叫完,伊斯卡恩就握紧右手。强壮的拳头上开始出现火焰般的淡红色光芒。
「等等,学……学学学学长……」
当罗妮耶无法立刻判断护卫应该采取什么行动而慌了手脚时,桐人就举起一只手要她退下。桐人站到伊斯卡恩正面后,对他伸出左手手掌。
「好,来吧!」
「呜啦啦啊!」
伊斯卡恩随著吼叫往地板踢去。在空中画出红色轨迹之后,拳头就以罗妮耶眼睛捕捉不到的速度挥出,命中了桐人的手掌。
宛如爆炸一般的冲击声响起,窗帘与装饰的布料产生剧烈晃动。这一击明显带有恐怖的威力,但桐人在上半身后仰的情况下踏稳脚步,单手就挡下了伊斯卡恩的拳头。
拳斗士团长与人界代表剑士在右手与左手互碰的情况下静止了一阵子,最后抬起头来的伊斯卡恩咧嘴笑了起来。
「看来你的技术没有退步嘛,桐人。」
「你也是啊,伊斯卡恩。」
拿著盆子的谢达,这时在互相朝对方露出恶心笑容的两个男人身边傻眼地摇了摇头。担心刚才的巨大声响会吵醒婴儿的罗妮耶,靠近婴儿床后往该处看去,结果莉洁妲似乎没有注意到这场大骚动,还是很幸福般沉睡著,只能说她真不愧是最强骑士与最强拳斗士的小孩。
伊恩卡恩把听见巨响后冲过来的卫兵推回门外之后,顺便要他们拿来两张椅子,然后连同原本就有的一张一起排在窗户边。这时候不要说卫兵了,就连桐人与罗妮耶都觉得奇怪,但总司令官只说了一句「之后会说明先不用管那么多」,卫兵也就接受了。这不知道该说是「力量铁则」的效果,还是伊斯卡恩的人望呢?
卫兵离开之后九点的钟声正好响起,婴儿就像听见起床的讯号般睁开了眼睛开始哇哇大哭。谢达把她从婴儿床上抱起来,坐在其中一张椅子上后,开始用人界也有的,加工菲宝树果实后制成的奶瓶让婴儿喝奶。
菲宝树的果实成熟之后,就会变成像玻璃瓶那样半透明而且中空,此外像是乳头般凸出的蒂头还具备适中的弹力与透水性,据说是大地之神提拉利亚为了婴儿所创造出来的植物。但知道现实世界存在之后,罗妮耶就忍不住会觉得真的是这样吗──实际上不是提拉利亚神而是现实世界人所创的吧。专心望著咕嘟咕嘟喝著奶的莉洁妲时,谢达就抬起头来这么说:
「要喂喂看吗?」
「可以吗?」
「当然了。」
罗妮耶以左臂抱住递过来的婴儿。右手接过奶瓶并靠近婴儿嘴边。
莉洁妲那与母亲相像的灰色眼睛一瞬间看了罗妮耶一眼,随即重新开始喝起奶来。在中央圣堂时也像这样喂过几次贝尔切喝奶,不过可能莉洁妲是女孩子吧,抱起来的感觉相当不同。
「虽然想用纯母乳来养大她,但拳斗士团似乎有秘传的调配奶。」
或许是听见谢达说的话了,在小桌子另一边与桐人互相报告近况的伊斯卡斯随即看著这边说:
「没错,喝了它就不会感冒,骨头也会变硬,将会成为一个强壮的孩子。」
即使在人界,泛用神圣语──亦即像「curtain」或「table」等一般人民也广为使用的神圣语─的「milk」,指的也是在用体温温热牛乳或羊乳并且加入几种药效成分的婴儿专用代用乳。添加的成分会由各家庭与地域代代流传下来,从这方面来看确实可以说是「秘传的调配」。正如谢达所说的,经常能听见人家说母乳是最营养的食品,而且实际上也可能真是如此,但没有菲宝果实的奶瓶与调配奶的话,繁忙的农家与商家要养育小孩就会比现在辛苦好几倍。
不论如何,莉洁妲本人似乎对拳斗士团秘传的调配奶没有任何不满,瞬间就把它全部喝光并打了个小小的嗝。由于莉洁妲还是一脸睡意浓厚的模样,谢达就从罗妮耶那里把她接过来,让她到床上睡觉。
马上回来的谢达,坐到椅子上的瞬间,就从母亲变成骑士的脸庞开口说:
「那么,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点完头的桐人,随即开始说起两天前南圣托利亚所发生的杀人事件。
伊斯卡恩与谢达静静地听著,当提及被当成犯人的是山岳哥布林族的欧罗伊那个瞬间,两个人就一起稍微屏住呼吸。但还是没有开口,一直听到桐人与罗妮耶以「机龙」飞离人界,昨天晚上抵达黑曜岩城为止。
「……原来如此……那真的给你们添了很大的麻烦……」
听见总司令官的慰劳,代表剑士就轻轻摇摇头。
「没有啦,我们这边才应该先派遣传令过来才对……只不过等消息传到这里再等待你们回答,就已经到下个月了。」
现在圣托利亚与黑曜岩城之间的联络,是经由十个城镇与碉堡的骑马传令。一趟得花上长达两个星期的时间。而且还有传令遭到栖息在暗黑界的多种大型魔兽袭击的危险。
「说得也是……如果能找到那个母骷髅就好了……」
伊斯卡恩交杂著叹息这么说道,桐人也以阴郁的表情点头,于是罗妮耶便眨著眼睛开口询问:
「那个,母骷颅……是什么东西?」
「噢,我也是战争之后才知道。异界战争的时候,皇帝贝库达使用一种神器来对伊斯卡恩等十侯下达命令。整套神器有一个母骷颅头与十个子骷颅头,只要对母骷颅说话,声音就能一瞬间传达到远方的子骷颅处。」
桐人的说明让罗妮耶忍不住瞪大眼睛。
「一……一瞬间……?有那种东西的话,就不需要信件与快马了吧。」
「的确不需要啦……嗯,不过只能从母骷颅对子骷颅单方通话,所以只有一套的话根本无法对话。」
「不过,战争之后母骷颅与几个子骷颅就失踪了,现在再说这些也于事无补。」
唉一声叹了口气之后,伊斯卡恩又用力摇摇头。
「目前的问题是在人界犯下的杀人罪。不可能发生这种事情才对……到人界去观光的家伙,都带著暗黑界五族会议,以及我这个暗黑界军总司令官签名的,严禁强盗、打架与杀人的书面文件。我每一张都亲自签名……只要『力量铁则』还存在,暗黑界能无视这个命令的就只有一个人而已。」
当罗妮耶想著「那个人当然就是伊斯卡恩自己」的瞬间,谢达就插嘴说:
「两个人。」
「…………只有两个人而已。」
看见绷著脸做出订正的伊斯卡恩,桐人的嘴角就露出浅笑,不过立刻就又恢复成严肃的表情说道:
「嗯,我也这么认为。实际上,欧罗伊用来杀害人界人清洁员的短剑就从武器库里消失了。那恐怕是由钢素所生成的『暂时性武器』……注意到这一点的不是我而是罗妮耶就是了。」
「哦,你那边也培养了不少优秀的弟子嘛。」
「也……也不算是弟子啦……」
当桐人歪起头时,罗妮耶也差点就要思考起现在的自己算是桐人的什么,但最后还是紧急切换思绪,举起手来发言道:
「那个,我在那之后也稍微想了一下……杀人用的凶器可以说是真实地重现了山岳哥布林族的短剑,逼真的程度甚至足以让欧罗伊先生一瞬间看错。所以我们便推测事件会不会跟暗黑术师有关……但是……」
罗妮耶暂时闭上嘴,依序看著谢达与伊斯卡恩后才鼓起勇气提出问题。
「……在这之前,想先问一下暗黑术师公会目前情况如何……?」
夫妇稍微交换了一下视线,伊斯卡恩才在乾咳一声后回答:
「这件事情,我本来打算在接下来的会议上报告……很丢脸的是,连我们都无法把握术师公会的现况。」
「这是怎么回事……?」
桐人皱起眉头。
「上一任总长蒂伊?艾?耶尔被绿色剑士砍死,之后由名为凯伊?由?维伊的女术师继承。但是就算由我这个暗黑术的外行人来看,那家伙也是魄力不足。」
谢达也同意伊斯卡恩的话。
「我的术力都高于她喔。」
「然后,我暗中调查之后,发现蒂伊还在世时,凯伊在公会内的排名不过是第十名。也就是说,在她之上的家伙全都失踪了。」
「……暗黑术师们在『东大门』之战里战死了将近两千人吧?不会是参加了那边的部队吧?」
伊斯卡恩绷著脸否定了桐人提出的看法。
「我不这么认为……那些家伙对于活下来的执念媲美魔兽。就拿蒂伊来说好了,如果她不和绿色剑士战斗,现在应该还活著。那群家伙没有居上位的十个人全部战死的伟大情操。」
伊斯卡恩把视线移回罗妮耶身上,为说明做出总结。
「……所以呢,现在加入五族会议的暗黑术师公会,说不定只是个空壳。真正有实力的术师有可能躲在某个巢穴当中。那些家伙可能与人界所发生的事件有关……但是──你是叫罗妮耶吧?你应该不这么想吧?」
「是的。那个,虽然没有完全加以否定的根据……但我觉得很奇怪。如果黑幕是躲藏起来的暗黑术师公会,其实就不用特别以钢素制造暂时性武器,因为她们有机会能获得真正的哥布林族短剑……」
「……确实是这样。对于哥布林来说,刻有氏族纹章的短剑也算是重要物品,但终究是铸造的量产品。看是要偷盗还是收购,应该马上就能弄到一两把才对。」
伊斯卡恩这么呢喃完,桐人也点头表示同意。
「如果真正犯人的目的,是要把罪行推到欧罗伊身上藉此来提高人界与暗黑界的对立,那准备真正的短剑应该更有效果……──没办法做到这一点,就表示真正的犯人可能是人界内部的某个人喽……?」
「如果是这样,就会诞生更大的谜团。」
谢达眯起细长的眼睛指出问题点。
「人界人受到比暗黑界人更加严格的法律束缚。杀人明显违反了禁忌目录。也就是说,杀了清洁员的如果是人界人,就表示那个家伙就能够无视禁忌目录。」
罗妮耶与桐人同时默默点头。
事件发生之后,在与法那提欧等人商量时也曾经指出过这一点。就连不受禁忌目录束缚的整合骑士,都不能在独断下夺走清洁员桠赞这种无罪市民的所有天命。
关于这个部分我们也还想不透,桐人把这句话混在叹息当中缓缓摇了摇头。伊斯卡恩也默默点头,好一阵子露出沉思的表情,最后则像是要转换现场的气氛般以粗犷的双手用力一拍。
「──好吧,总之了解目前的状况了。我必须遗憾地说,我们这边先暂停前往人界的观光事业好像比较好……」
「嗯……目前虽然阻止情报在圣托利亚扩散出去,但如果出现第二、第三起事件,就连统一会议也无法抑制。我打算暂时先关闭东大门,然后尽快让停留在圣托利亚的观光客回国。」
像是打从心底感到遗憾般这么说完,桐人就用更加沉重的口气继续表示:
「……还有,关于目前请他暂时居住在中央圣堂的山岳哥布林欧罗伊……只有他没办法马上回国。因为他说不定还知道些什么,而且或许有什么让他遭到陷害的理由存在──欧罗伊是锯齿丘的乌波利一族。很抱歉……」
「嗯,我会派使者到乌波利那里去说明状况。」
点完头后,伊斯卡恩的独眼就瞄了一下窗外,然后再次看向桐人。
「──我们到人界去的观光客这样处置就没问题了,但从人界来的商队该怎么办?我记得还有一队停留在黑曜岩城哟。」
「嗯……怎么办才好呢……」
桐人双手抱胸同时发出沉吟。
交流事业除了接受从暗黑界访问人界的观光客之外,也开始从人界派遣商队来到暗黑界。目前仍只有实验的规模,处于以几台马车的交易品来试探买卖市场的阶段,暗黑界除了照明用的发光石之外还有许多人界十分罕见的珍品,所以闻到广大商机的大商人们似乎都申请了派遣商队的许可。
「……如果事件的黑幕是组织性的势力,这座黑曜岩城里也有他们的同党的话,就可能发生清洁员事件的相反版本……也就是人界的商人杀害暗黑界居民的事件。但是,商队都有
人界军经验老道的卫士与神圣术师护卫,而且也有禁止商人随便在外行走的规则,我想……应该不会那么容易出事。」
谢达也点头同意桐人的看法。
「我也认为没有必要立刻连贸易事业都中止。商队会运来许多人界贵重的药品与媒体,所以比想像中受欢迎……为了慎重起见,我会派自己的弟子跟著停留在黑曜岩城的商队。」
「弟……弟子……?谢达小姐是单身赴任……不对,应该说是独自来到这里的吧……?」
桐人浅黑色的脸上浮现惊讶的表情,而伊斯卡斯则是用交杂著忧虑与骄傲的脸庞回答:
「关于这件事嘛,谢达她现在不但是全权大使,还兼任暗黑骑士团的客座师父呢。」
「什……什么叫客座师父……?」
「谢达去视察骑士团的时候,年轻的队长找她比试,她就用借来的剑……而且还不是真剑,是只用剑鞘就痛扁了对方一顿。现在她甚至在骑士团的总本部拥有自己的道场哟。」
「虽然弟子只有不到十个人,但每个都很有天分。」
「是……是这样啊……」
当桐人露出无话可说的表情时,谢达就一脸认真地加了这么一句:
「也希望你务必到道场来帮忙训练我的徒弟们。」
「不……不行啦,我根本没有好好修练过传统流派的剑术……」
桐人连同椅子一起慢慢往后退,伊斯卡恩则是伸出手来紧抓住他的肩膀。
「那真是太好了,骑士团之后也到拳斗士团的修练场来吧。还有很多家伙怀疑你的实力,趁这个机会把『力量铁则』轰到他们脑袋里。」
「不……不用了啦,我是想成为文官的人!」
……唉,这是绝对无法逃走的情境。
看著慌张的桐人,罗妮耶内心有了这种深刻的体会。
桐人与罗尼耶借了谢达与伊斯卡恩专用的浴室,洗去长途旅行的风尘与脸上涂料后,就被带到同一层楼的客房里。这时已通知过城内所有人,突然前来访问的两人是人界的紧急大使。
由于没有透露桐人正是人界代表剑士本人,所以负责带路的卫兵原本以有些怀疑的眼神看著做轻装打扮而一点都不像使者的他们,但看见挂在两人腰上的剑后就改变了态度。看来黑暗界神器级的武器果然比人界还要稀少。
在相邻的两间客房里稍做休息,正午开始与伊斯卡恩、谢达夫妻共进午餐。下午以大型马车送两个人到城市中心部的暗黑骑士团本部与拳斗士团修练场,桐人差点真的要被迫跟担任团长助理的独臂巨汉拳斗士比试,但拚命以「必须保持低调!」做挡箭牌,才在千钧一发之际逃过一劫。
之后虽然又视察了中央市场与大斗技场,但当然不能把时间全用在游山玩水上。桐人与伊斯卡恩一有时间就讨论这次的事件与交流事业,身为护卫的罗妮耶也持续警戒著周围。只不过,上位整合骑士「无声」的谢达也跟他们同行,所以就算发生什么事情,应该也没有罗妮耶出场的机会就是了──
想到这里,才终于注意到一件事。谢达她乘坐宵呼紧急降落时,以及在视察这个市街区时,腰间都没有配剑。
在回归城堡的马车当中,坐在长椅子上的罗妮耶稍微把身体移向谢达对她搭话:
「那个,谢达大人。你都不带剑吗……?」
结果骑士一瞬间像是很怀念般眯起双眼然后点了点头。
「嗯,对我来说『黑百合之剑』就是最初与最后的爱剑。」
「…………」
罗妮耶还无法推量出整合骑士失去心灵相通的神器代表什么意义。当罗妮耶说不出话来时,谢达就用指尖轻触她的手露出淡淡的微笑。
「现在的我不是『无声』而是『无剑』的骑士。能够变成这样,我觉得很高兴……偶尔会因为想起黑百合而感到寂寞就是了。」
「是……这样啊……」
──这个人已经位于自己无法想像的高度了。
当她再次深刻体认到见习骑士的自己与上位整合骑士在境界上有多大的差距时,谢达就说出超乎意料的问题。
「你刚拿到那把剑吗?」
「是……是的,正是如此。还没决定剑名呢。」
罗妮耶点点头,静静抚摸著白银剑锷。
「这样啊,目前和你的联系还相当稀薄,不过它是一把很好的剑。要好好珍惜它……虽然战争结束了,但骑士终其一生都在战斗。」
「──是!」
罗妮耶以清晰的声音这么回答,结果坐在前面的桐人与伊斯卡恩就吓了一跳回过头来。
最后马车以穿越市街区,渡过大桥、通过城门这样的正规路线回到黑曜岩城里。
高五百梅尔,虽然不及中央圣堂也还是有五十层楼的黑曜岩城,里面不具备中央圣堂那样的自动升降盘。也就是说,想到上层就只能一直爬楼梯,据说这也是对抗贼人的手段。
四个人没有休息就一口气爬上伊斯卡恩夫妇所居住的四十九楼。夫妇和桐人都是脸不红气不喘,罗妮耶到达之后则是有些呼吸急促,连在这种地方都能发现自己的修行仍然不足。
罗妮耶深呼吸来调整气息,之后向等待自己的三个人道谢,接著注意到大楼梯还继续往上延伸。
「那个……谢达大人,这上面有什么呢?」
结果是由总司令官代替全权大使来回答这个问题。
「位于五十楼的是皇座的房间。我也只进去过一两次而已。」
「哦……皇座也就是皇帝的座位喽?」
这次换成桐人这么询问,伊斯卡恩则绷起脸点了点头。
「是啊,一年又几个月前皇帝贝库达就是降临到这上面的楼层。」
「可……可以上去参观一下吗……?」
面对兴致勃勃的桐人,伊斯卡恩只能轻轻摊开双手。
「当然没问题……虽然很想这么说,但五十楼的房门自从贝库达死亡,也就是被你杀死的瞬间就被『封印之锁炼』给封闭了,那个东西根本切不断。传说从五十楼可以看见尽头山脉与东大门,我也想再进去看看啊……」
听见拳斗士的抱怨,过去被人誉为「没有她砍不断的东西」的整合骑士也点点头。
「我也借了宝物库的剑尝试过了,铁炼确实砍不断。如果是黑百合之剑,应该一剑就能砍断了。」
「……这样啊…………」
从桐人的声音里感受到强烈「想以夜空之剑挑战看看!」的想法,罗妮耶立刻快速拉了两下他右边的袖子。桐人似乎也感觉到罗妮耶「绝对不行!」的思考,只能以遗憾的眼神看了一下楼梯上方,然后就点头表示知道了。
「这样啊,那只能放弃参观了。」
「虽然不能到上面去,不过晚餐我已经准备了各种珍奇的食物,你就好好期待吧。」
「那的确很令人期待。」
或许是认为对话已经结束了吧,谢达直接后退一步。
「我去喂莉洁妲喝奶。晚餐时再见了。」
「哎呀,那我也要去。因为我今天还没看过她呢。」
挥手目送瞬间变成父母亲脸庞的两个人离开,桐人又再次抬头看了通往最上层的阶梯。罗妮耶默默摇了摇头,他才苦笑著表示:
「我知道啦……好了,我们也回房间去吧。」
第八章
晚宴的席间,虽然只有伊斯卡恩、谢达、桐人、罗妮耶与莉洁妲等五个人参加,但气氛相当温暖热闹,简直就像在北圣托利亚的老家吃晚餐那么令人高兴。
面对伊斯卡恩有一半是在恶作剧心作祟的情况下端上来的「七色蜥蜴串烧」、「酥炸火花菇」等各种奇怪珍味,桐人则以匹夫之勇加以挑战并不断发出怪声,结果每次都惹得莉洁妲呵呵大笑。看见掌上明珠如此高兴,谢达与伊斯卡恩也露出幸福的微笑。
在重新感觉小婴儿以及家人真是太棒了的情况下结束晚餐,罗妮耶洗完今天的第二次澡后就回到配给的客房里。
跟中央圣堂的大浴场比起来,这里的浴室当然小了许多,但只要想到这里几乎是高五百梅尔的巨城最顶端,就会觉得一整天都能有新鲜的热水简直就是奇迹。看起来不像中央圣堂那样利用了神圣术,到底是如何把如此大量的热水运到上面来,罗妮耶虽然感到不可思议,不过似乎是过去只是普通岩山时山顶附近就有温水涌出,被加工为城堡之后也把这条水脉用在调理、浴室以及暖气上。
跟昨天晚上的便宜旅馆比起来房间可以说相当温暖,床铺也十分柔软,换上对方准备好的睡衣后,罗妮耶就在听见九点的钟声前就想睡了。明天一早就要踏上返回人界的归途,所以还是早点休息比较好,但不知为何就是舍不得一天就这么结束,结果便躺在床上凝视著北侧的墙壁。
现在墙壁另一侧的桐人应该也准备睡觉了吧。还是已经睡著了呢?从央都出发之后,已经有四十个小时以上一直待在一起了,感觉好像还没有说到任何重要的事情。
当然最重要的还是护卫的任务,自己绝对不是为了聊天才提出同行的要求──即使如此,罗妮耶还是拚命压抑下从床上起身,静静敲响隔壁房门的冲动。
桐人已经有亚丝娜这个心仪的对象。亚丝娜与桐人一样是现实世界的人,而且像史提西亚神一样美,对待每个人都是那么地温柔,但只要一拔剑就又比任何人都强。异界战争的时候,罗妮耶只能够躲在马车里面发抖,身负重伤而浑身是血的亚丝娜还是舍命保护桐人到最后。自己怎么可能有资格跟这样的人争抢呢?
这份心意绝对不能说出口。
连头都钻到高级毛毯底下的罗妮耶用力闭上眼睛。不过睡意一旦退去,就很难再回来了。
即使如此,可能还是因为长途旅行的疲劳吧,忘了熄灭矿石灯就直接睡著的罗妮耶,在听见细微的叫声后醒了过来。
窗外仍是一片黑暗。依体感来看应该是深夜两三点吧。依然躺在床上的她竖起耳朵,然后觉得是在作梦而再次闭上眼睛。就在这个时候,这次确实从门后面传来迫切的声音。接著是复数慌张的脚步声。
罗妮耶在穿著睡衣的情况下起床,把耳朵贴在门上。当应该属于卫兵的脚步声往楼梯的方向远去之后就悄悄打开门,刚好隔壁的桐人也在这个时候探出脸来。
少女小跑步靠近睡眼惺忪的代表剑士。
「学长……这是什么骚动?」
「谁知道……卫兵好像都跑到楼下去了……」
眨了几次眼睛后才终于完全醒过来的桐人,把罩在身上的外套披到罗妮耶肩上说:
「我们也过去看看吧。」
「咦……咦咦?真的没关系吗?」
「说不定可以帮上忙。」
肩膀被轻拍后,罗妮耶也只能点头同意了。
「但是,看起来像会碍事的话就要马上回来喔!」
罗妮耶急忙从桐人立刻跑起来的背后这么搭话,从后面追了上去。
跑下阶梯,来到四十八楼的同时,喊叫声就变得比刚才更加清晰。
「退下!」的声音无疑是来自于伊斯卡恩。两人互相点点头,从宽敞的走廊往南方跑去。
在尽头处右转后,就看见前方有大大的两片门板。那应该是很重要的设施吧,加了银饰的黑曜石大门整个敞开,可以听见里面不停传出卫兵们充满恐惧与厌恶的叫声。
桐人与罗妮耶一口气跑过二十梅尔左右的走廊,直接冲进房里。
下一刻,左右两边立刻有无数的光芒闪烁,让他们一瞬间感到目眩。站在通道前方的十几名卫兵,手中所持的矿石灯所发出的光芒,在充满宽敞房间的无数武器、防具、宝石与摆饰等物品上形成反射。这里绝对就是黑曜岩城的武器库,不对,应该说是宝物库了。
「该死的怪物……!」
卫兵们的前方再次传来伊斯卡恩的声音。原本停下脚步的桐人,轻轻飞越拔剑的卫兵形成的人墙消失在另一侧。罗妮耶在没办法的情况下,只能维持睡衣罩著外套的打扮短短助跑后朝著地板踢去。
桐人与亚丝娜所习得的艾恩葛朗特流剑术,除了连续剑技这样的特徵之外也重视疾驰与跳跃,所以罗妮耶也每天进行这方面的修练。托平时所下工夫的福,这时总算成功飞越一整群卫兵,虽然从背后传来了男人们的惊叫声,但她根本没办法意识到这件事。
穿著睡衣的伊斯卡恩与谢达就并肩站在数梅尔前方,而他们面前则有两个黑色的物体存在。
只能用怪物来形容那两个物体了。整体的外型与亚人类似,但脖子与手臂却特别长,像是某种鱼类的头部前端,往内长了无数利牙的圆形嘴巴正急促地收缩著。前端变细的头部两侧各自排著四颗眼睛,背上长有薄薄皮膜形成的翅膀,长尾巴则从腰间软软地垂下。
「那是……米尼翁!」
桐人一这么大叫,谢达与伊斯卡恩就朝这边看过来。
「抱歉,把你吵醒了吗?不过,我们内部的纷争可不能波及客人!那种怪物,看我一拳干掉它!」
伊斯卡恩握住的拳头开始出现火焰般光芒。但并肩站在一起的谢达迅速伸出右手制止了丈夫。
「米尼翁的血有毒。不能用肉体攻击。」
「但是……」
伊斯卡恩发出沉吟时,两只米尼翁就像理解两人对话的内容般,从嘴里「噗咻、噗咻」地吐出空气。
虽然这是第一次直接见到实物,但罗妮耶也算具备米尼翁的相关知识。那是黑暗领域的暗黑术师所操纵的人造生物,敌方在异界战争刚开始时的「大门之战」中投入了大量米尼翁,但全被骑士长贝尔库利的神器「时穿剑」使出武装完全支配术歼灭了。由于人界军完全没有受到伤害,所以只觉得它们像是较庞大的蝙蝠,实物却远比蝙蝠恐怖多了。身高将近两梅尔的怪物,长长的手臂前端发出乌光的钩爪就像小刀一样又长又利。
而且它们对各种属性的术式与突刺、打击都有很强的抵抗力,最为有效的似乎是利刃所发出的斩击,但伊斯卡恩就不用说了,连谢达都没有携带长剑。早知道这样就从房间里带剑过来了,感到懊悔的罗妮耶这时也是手无寸铁。
「总司令阁下,请交给我们吧!」
后方的一名卫兵这么大叫,但伊斯卡斯却顽固地不肯退下。
相对的米尼翁似乎也接到某种命令,只是发出咻咻的威吓声而没有发动攻击的模样。怪物左右两边倒了几个架子,宝石与装饰品散落了一地,看来也不是要抢夺这些宝物。
说起来这两只怪物是如何在不被许多卫兵察觉的情况下入侵这接近最上层的宝物库呢……想到这里,罗妮耶才终于发现某件事。因为它们背上有巨大的翅膀,根本不用老老实实地爬楼梯。它们是趁著夜色飞到此地,然后从窗户入侵。定眼凝神一看之下,发现米尼翁后方远处的窗户已经连整个金属框都被破坏掉了。
能够办到这一点,就表示……就表示──
当罗妮耶脑袋中心爆出宛若强烈火花般的思考时,旁边的桐
人也猛然吸了一口气。
「两个人都躲开!」
在大叫的同时就伸出右手。摊开的手掌周围开始出现蓝白色耀眼光点──一口气就生成了三十个左右的冻素。
看见这一幕的谢达与伊斯卡恩立刻往后飞退。桐人马上发射冻素,然后在两只米尼翁周围全部加以解放。一般来说,单纯解放冻素的话其威力将往广范围扩散,但现在冻气就像被高等术式控制住一样只缠绕在米尼翁身边,让它们的黑色巨躯冻成雪白。
「叽沙啊啊啊!」
米尼翁摆动长长的脖子大叫了起来,但随即连前端的嘴巴都结冻,完全停止了动作。威力虽然惊人,但是由黏土制成的米尼翁对与火焰与冻气有很强的抵抗力。即使暂时冻结了它们,天命应该也不会受到太严重的损害──
但桐人当然也考虑到这件事了。依然伸出右手的他迅速做出指示:
「两位快趁现在!」
「好耶!」
伊斯卡恩放声大叫并朝地板踢去,谢达也跟在他后面。
「呜啦啊啊!」
伊斯卡恩随著喊叫挥出的拳头,打穿右侧米尼翁的胴体。下一刻,谢达的手刀垂直划过左侧的米尼翁。
隔了几秒钟,右边的米尼翁变成无数碎片爆炸开来,左侧的米尼翁断成两半往左右两边滚落。由于两只都还处于完全冻结状态,所以有毒的血液一滴都没有流出来。
背后的众卫兵发出欢呼声,转过头来的伊斯卡恩露出难以置信又感叹般的笑容表示:
「看来你这家伙比传闻中还要乱来啊,桐人。我听说再怎么高等的术师,一只手最多也只能产生五个素因……」
「闲话之后再说吧,伊斯卡恩!」
桐人打断对方对自己的称赞,这时他的声音带著比刚才指示夫妻时更加强烈的紧张感。
「米尼翁没有抢夺这里的宝物也没有攻击我们。施放它们的术者,目的一定是佯攻与拖时间!」
听见他这么说的瞬间,罗妮耶刚才脑袋里的灵光就变成具体的担心,而谢达的脸也同时变得铁青。
「不会吧……」
刚以细微的声音呢喃完,她就猛然跑了起来。像风一般穿过罗尼耶、桐人以及卫兵们之间,直接冲出宝物库。
「我们也赶过去!」
桐人大叫著,然后拉著伊斯卡恩身上类似人界东帝国的睡衣开始往前跑。
「你……你说什么,佯攻……?」
拳斗士光著脚踩过光亮的黑曜石地板发出狐疑声,桐人则是用沙哑的口气这么告诉他。
「我想术者的真正目的,应该是比宝物更重要的东西。」
「更重要……」
伊斯卡恩重复了一遍,接著独眼就瞪大到像是要弹出来一般。罗妮耶感觉能听见他赤金色头发整个倒竖的声音。
「莉洁妲。」
低声呢喃完掌上明珠的名字之后,拳斗士的双脚就带著淡红色光芒。
「喀!」一声被踩踏的地板,随即出现蜘蛛网般的裂痕。这脱离常轨的加速立刻拉开与两个人之间的距离,晚了先出发的谢达几秒钟抵达楼梯后,立刻一次跳过四五阶楼梯往上猛冲。桐人则以滑行般的脚步紧跟在他身后。
罗妮耶也一边抵抗著快让全身麻痹的战栗一边拚命往前跑。爬完阶梯冲进四十九楼的走廊时,已经看不见三个人的身影,只能听见脚步声。
继续追著他们往前跑,经过一开始被带过去的小孩房前面,前往尽头应该是夫妻寝室的房间。
一冲进打开的门内,鼻子就闻到异样的臭味。
只有一盏小型矿石灯作为光源的宽敞房间显得有些阴暗,但还是能清楚地看见粉碎的大窗户,以及窗户前方扩散开来的血渍,还有倒在该处的两名卫兵。
两名卫兵就浸泡在应该是属于米尼翁的腥臭血渍当中。两人虽然还有呼吸,但是很痛苦地喘息著,不知道是因为受伤还是中毒的缘故。房里除了卫兵之外就只有伊斯卡恩的身影。
「古德、凯伊霍尔,发生什么事了!」
其中一名卫兵伸手阻止了边叫边靠过去的伊斯卡恩。
「司令官阁下,不能碰到这东西……」
另一名卫兵因为比疼痛更加严重的懊悔而扭曲著脸孔,这么报告著。
「两位到楼下去不久,就传出窗户破掉的声音……进到里面一看,就发现黑色的怪物……虽然好不容易将其击退,但房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了暗黑术师,就是那个家伙对我和古德施加了晕眩之术……」
第二名卫兵说到这里就开始不停喘气,而第一名卫兵就接著继续说明。
「我们被怪物的毒血泼中而无法动弹。术师就从床上抱起莉洁妲大人,乘著怪物飞往窗外……我就只看到这里……」
「…………这样啊……」
点著头的伊斯卡恩用力咬紧牙根。
往房间的右侧一看,可以发现墙边有应该是夫妻使用的双人床,而其深处还放置了一张给小孩子用的婴儿床。莉洁妲一定是白天时在日照良好的婴儿房度过,晚上则在这里与双亲一起睡觉。
出生才三个月,那么可爱的小婴儿被掳走了。无法接受这过于恐怖的事实,罗妮耶只能呆立在该处,这时谢达与桐人从破窗外面的露台进入房内。
「……没有找到。暗素探索术也没有反应。」
谢达小声如此呢喃,桐人也轻轻摇了摇头。
「我也没有感应到……」
很懊悔般这么说完,就把视线移向倒在地上的两名卫兵身上。他抬起右手,跟在宝物库里一样生成素因。但这次生成的不是冻素,而是发出白色光芒的光素。数量大概是十个左右,他又将这些素因分成一半,然后让它们分别触碰一名卫兵的身体。
温暖的光辉包围两人,累积在地板上的黑色液体简直像被这些光芒蒸发一样消失了大部分。卫兵们以不可思议的表情抚摸自己的身体开始深呼吸,然后突然像弹起来一样站起身子,对著谢达与伊斯卡恩深深低下头。
「司令官阁下、全权大使阁下,没能尽到自己的责任真的非常抱歉!」
「既然无论如何都应该守护的莉洁妲大人被夺走,我们也只能以性命来……」
伊斯卡恩同时用力抓住嘴里这么大叫的两个人肩膀。
「就算这么做莉洁妲也不会回来。更重要的是,为了夺回我的女儿,请你们助我一臂之力吧。」
即使内心千头万绪,拳斗士依然以压抑的声音对两人这么说,同时也让两人抬起上半身。
「首先想问的是冲入这里的暗黑术师外表是什么样子。看见那家伙的脸了吗?听见声音了吗?」
「是的……」
首先回答的是名为古德的高挑卫兵。
「对方把漆黑的头巾整个拉下来,所以看不见脸孔……声音也听不太出是男是女……」
「这样啊……」
当伊斯卡恩咬紧嘴唇,桐人就接在后面开口表示:
「那个术师从窗户逃走距离我们冲进房里,大概多久的时间?」
这次是由较肥胖的凯伊霍尔来回答问题。
「三……不对,最多也只有两分钟左右……」
「两分钟……?」
露出疑惑表情的桐人,随即朝著窗外的夜空看去。谢达也皱眉呢喃著:
「乘坐负伤的米尼翁,短短两分钟就能消失吗……?」
根据从大图书室司书的暗黑术讲义里所获得的知识,米尼翁的飞行速度与人类奔跑时差不多。这里是高五百梅尔的上空,不论朝哪个方向飞行都不可能在短短两分钟内完全消失,
但对方是暗黑术师的话,也有可能是使用了隐身术之类的术式。不论如何,桐人与谢达都无法发现的话,罗妮耶就更不可能找得到了。
罗妮耶在无力感的袭击之下横越地板,朝婴儿床靠近。
呈箱子状的床铺上当然是空无一人,只留下可爱的奶嘴、小熊与飞龙的布偶,这时她又被胸口遭到撕裂般的感觉袭击。
当罗妮耶准备错开视线的时候──
就注意到某种奇怪的东西掉落在飞龙布偶上方,于是就伸出手来。
那是卷起来以红线绑住的羊皮纸。怎么看都不像婴儿的玩具。
「那个……床上……留了这个……」
伊斯卡恩以闪电般的速度把她递出来的羊皮纸抢走。
以指尖轻松将看起来很强韧的绳子扯断并摊开羊皮纸。伊斯卡恩瞪大了左眼,从喉咙发出沙哑的声音后,踩著踉跄的脚步坐到了床上。
谢达从他手上取走羊皮纸。骑士脸上也出现惊愕的表情,在紧闭起嘴唇之后把羊皮纸递给桐人。
罗妮耶站到接过纸的桐人身边,一起看著上面黑色的文字。
「二之月二十一日日落之前,以暗杀暗黑界军总司令官未遂的罪名在大斗技场公开处刑人界统一会议的代表剑士,并且把他的首级送回人界。不照办的话,黑曜岩城就会接到无罪婴孩的头颅。」
「…………怎么……这样。」
罗妮耶发出喘息声不断摇头。二十一日也就是今天。距离处刑期限的日落,最多也只剩下十三、十四小时而已。
首先想到的是,伊斯卡恩与谢达不可能做出这种事。
但马上又想到事关两人心爱女儿的性命。对现在的两人来说,还有比这更重要的东西吗?
罗妮耶在下意识中移动左手来触碰左腰。但是该处没有长剑。和桐人一样依然放在寝室里面。
而且就算带了剑……然后万一伊斯卡恩他们也真的遵从绑匪的胁迫,自己真的能和他们战斗吗?桐人和罗妮耶逃走的话,莉洁妲就会丧命。
自己绝对不愿意舍弃那么纯洁的小婴儿。但身为护卫的自己,也绝对不能让桐人遭到处刑这种事情发生。
在未曾有过的纠葛笼罩下,罗妮耶只能呆立在现场。虽然想看拿著羊皮纸的桐人有什么表情,脖子却无法转动。
「那个……阁下……」
和同僚一起站在墙壁边的卫兵古德,这时发出有些顾忌的声音。应该是对羊皮纸的内容感到在意吧,不过伊斯卡恩缓缓举起右手来指著门的方向。
「古德、凯伊霍尔,你们守著走廊,别让任何人进来。」
「是……」
结束暗黑界式的敬礼后,两名卫兵就朝门口走去。但途中凯伊霍尔就停止步回过头来说:
「那个,还有一件事情想报告……」
四个人迅速把视线移过去,这名矮胖的卫兵把原本就短的脖子缩得更短继续说:
「其实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只是暗黑术师和怪物从窗户出去之后,就听到某种奇妙的声音。」
「……什么样的声音?」
听见谢达的问题后,凯伊霍尔像在思索该如何回答般开合嘴巴好几次才答道:
「怎么说呢,就像石臼那样的摩擦声……」
「你说石臼……?」
即使对这座城堡相当熟悉的伊斯卡恩,似乎也搞不清楚声音来自何处。凯伊霍克再次敬礼,然后和古德一起离开房间并把门关上。
充满沉重沉默的寝室,最后响起了桐人的声音。
「……抱歉,伊斯卡恩、谢达小姐。莉洁妲被掳走都是我的错……」
「……你在说什么啊,这不是你的责任。」
目前应该处于坐立难安心境的伊斯卡恩,维持瘫坐在床上的姿势否定了桐人的话。
「有错的应该是疏于莉洁的护卫,又完全被佯攻给骗了的我。不过……这样听起来或许有点像藉口,但暗黑术师的米尼翁应该无法飞到这种高度才对。能够飞到这里的就只有暗黑骑士团的龙骑士,但那群家伙除了后面的起降台之外就禁止接近其他地方。所以就一直认为不可能会有从窗户入侵的贼人……」
在膝盖上紧握的双手开始发出骨头摩擦声。走向丈夫的谢达,静静地把自己的手放在他的手上。
「但说起来,招致这种事态的还是我。」
右手依然拿著威胁信的桐人再次这么说。
「罗妮耶已经注意到人界发生的杀人事件,有可能是要引我到黑曜岩城的陷阱。但我却判断只要在一天内移动到黑曜岩城,应该就能赶上任何阴谋。现在看来,掳走莉洁妲的家伙是技高一筹……那些家伙在人界和暗黑界都有同党,而且拥有比机龙更快速的联络方法。」
「机……机龙?使用那个的话,一天就能从圣托利亚来到黑曜岩城吗?」
桐人点头肯定了谢达的问题。
「嗯……之后会好好展示给你看。但现在还是莉洁妲的事情要紧……」
桐人看向羊皮纸,以更加低沉的声音继续说:
「……这些家伙的目的,恐怕是要人界与暗黑界再次对立。无视要求的话,一定会实行威胁吧。我接下来会尽全力夺回莉洁妲……但是,如果找不到的时候,就把我……」
「别说了!」
伊斯卡恩猛然打断桐人应该是要说出「就把我处刑吧」的发言。
桐人和亚丝娜以前曾经向罗妮耶说明过,两个人从现实世界移动到地底世界的构造。
两个人是躺在现实世界里名为「stl」的神器里,只有灵魂来到地底世界。因此就算在地底世界天命全损,两人也不会死亡。灵魂将回到现实世界,然后在那边醒过来。
现在桐人应该就是想著这件事吧。只不过,一旦回归现实世界,大概就再也无法回到地底世界来了──两个人都是这么说的。这对罗妮耶来说就跟桐人死亡了没有两样。当然,对于与桐人相遇,共度时光的所有人来说也是一样。人界……不对,应该说地底世界仍然需要他。
虽然无法将暴风般卷动的思考与感情化诸言语,但罗妮耶往桐人靠近一步后,就紧抓住他黑色上衣的衣角。
看见她这个动作的谢达,嘴角微微露出了笑容。谢达像是要让罗妮耶放心般对她点点头,然后以压抑的声音说道:
「我先到北街区的暗黑术师公会本部去听他们怎么说。虽然闯进这个房间的无疑是不属于现今公会的流浪术师,但改造过米尼翁的话或许可以从这条线索找到人。」
「知道了……那我也一起去。只有谢达一个人的话,那些术师可能会含糊其辞。」
伊斯卡恩迅速站起来,从床铺的顶盖拿起银环戴到额头上。谢达同时脱下睡衣开始换装,而罗妮耶则急忙把视线错开。
至于桐人则是再次把视线移到破裂的窗户外面。他轻咬嘴唇,似乎在思考著什么,等夫妻换完装的同时他便转过头来说:
「掳走莉洁妲的术师与米尼翁,有没有可能从其他楼层再次回到城里面?」
绷著脸的伊斯卡恩发出低声沉吟。
「唔唔……这个时间,窗户应该全部锁上了,如果从外面破窗闯入的话,各层楼的卫兵应该会发现才对。但是……如果城内有奸细的话,也有可能会从里面打开窗户。」
点头的谢达,又以俐落的口气补充道:
「我让所有卫兵把城内全部搜索一遍。」
「我和罗妮耶可以帮忙搜索吗?」
伊斯卡恩毫不犹豫地答应了桐人的请求。
「拜托了,米尼翁出现的话就需要你的力量。这个你拿去。」
打开床铺天盖的小抽屉,由里面取出一个银色首饰来轻轻丢过去。桐人单手接下后,伊斯卡恩就以右手拇指指著自己额头的银环。
「这东西是军总司令的证明。那个则是代理的证明。拿出这个报上我的名字,大部分的无理要求都能通过。」
「知道了,谢谢你。」
桐人用附在纹章银板上的炼子把它挂到脖子上后,伊斯卡恩就大步走过来用力握住剑士的肩膀。
「────拜托你了。」
说完这短短一句话,就和谢达一起快步走出房间。房门打开又关上后,凌晨四点的钟声就像在等候这一刻般静静响起。
第九章
桐人与罗妮耶各自回房脱下睡衣换上通常装备,挂上剑后首先从四十九楼开始搜索。
但也不是打开所有房门来进行搜索。心念力强大到从河岸另一边就能探寻到谢达所在地的桐人,即使透过门板或者墙壁也能感觉到人或怪物的存在,所以只要在每个楼层的中心部集中精神一阵子就可以了。
每当被卫兵质问时,就让他们看胸前的纹章板,然后一层一层往下跑,持续搜索了两个小时。
终于来到黑曜岩城最下层的地下三楼,抵达大储藏库的桐人,在十字路口中央暂时闭上眼睛──然后缓缓摇了摇头。
「不行……也不在这里。」
他深深叹了口气,把背部靠在黑色岩壁上。储藏库里完全没有其他人,静到极点的通道上只有矿石灯的光芒微微晃动。
罗妮耶畏畏缩缩地对露出沉思表情的桐人问道:
「那果然不在城里……已经逃到外面去了吗?」
「嗯……但这样的话──就表示受伤的米尼翁在短短两分钟内飞了三基洛尔以上的距离……」
「三……三基洛尔……?学长的感应力可以到达那么远的地方吗……?」
「也要看对象,不过周围没有任何物体的天空,对象又像米尼翁那么庞大的话,那样的距离应该没问题。以分速一?五基洛尔来计算,时速就是九十基洛尔……我不认为存在能够以如此猛烈速度飞行的米尼翁。」
「几乎跟飞龙一样了……果然是暗黑骑士团的龙骑士提供了助力吗……?」
罗妮耶一悄悄这么询问,桐人就再次摇了摇头。
「对象是飞龙的话,就算离十基洛尔我也感应得到。如果是机龙也就算了,没有两分钟就能飞这么远的飞龙……」
桐人说到这里就停了下来,呢喃了一句「不会吧」,但立刻又加以否定。
「不可能……使用机龙的话会有震耳欲聋的声响。绝对不会只有『石臼的声音』……说起来──石臼一般的声音到底是什么呢?」
听见问题后罗妮耶就拚命思考了起来,但还是没有任何答案。
相对地脑袋里则浮现出莉洁妲在手臂当中专心喝奶时的温度,以及在用餐时传出的笑声。当罗妮耶按住胸口时,桐人低吟道:
「莉洁妲是连结两个世界的希望。绝对不能让那个孩子被杀害……」
罗妮耶从这道带著深沉忧虑的声音深处感觉到某种决心,于是便屏住了呼吸。
靠在岩壁上低下头的桐人,脸庞因为阴影而看不清楚。但罗妮耶忘我地走过去后,立刻紧紧抓住桐人的双肩。
「……不行喔,学长。桐人学长绝对不能牺牲自己的性命。」
沉默了一阵子后,桐人才回答了一句:
「之前也说过了,即使在这个世界死亡,我也不会真的死去。那么牺牲的就不应该是莉洁妲,就由……」
罗妮耶以近似悲鸣的声音打断了「就由我来牺牲」这几个字。
「不行!这种道理跟我无关……我绝对、绝对无法接受再也无法见到学长这个事实!」
罗妮耶用力把脸贴在桐人胸口。虽然银制纹章板陷入额头,但那样的痛楚跟撕裂心扉的疼痛感比起来根本不算什么。
「我一辈子都是学长的随侍练士。我决定要一直跟在学长身边服侍学长了。除此之外就没有任何愿望……如果学长要牺牲自己的话,我也要跟你一起。我也要一起接受处刑!」
罗妮耶也知道这是把自己当成人质般的发言,但这同时也是她不折不扣的真心话。
「……罗妮耶……」
以充满苦恼又低沉、沙哑的声音叫完对方的名字,桐人就举起双手来放到罗妮耶肩上。
只要桐人有那个意思,不论是两天还是三天──等到一切结束前都可以完全拘束罗妮耶或者让她昏倒。但那么做根本没有意义。等她醒过来时桐人已经遭到处刑的话,她立刻就会追随桐人的脚步离开人世吧。
但桐人让右手移到罗妮耶头上后,就静静摸了她的头发并呢喃:
「……谢谢你,罗妮耶。我不会放弃。绝对会救出莉洁妲给你看……然后和罗妮耶一起回中央圣堂。因为那里是我们的家……」
听到这席话的瞬间,眼泪就从罗妮耶双眼溢出。虽然快要发出哭声,但还是拚命忍耐下来点了点头。
「…………好的……好的……」
好不容易挤出这些字,罗妮耶就更用力靠在桐人身体上。桐人也一直抚摸著罗妮耶的头部,直到她冷静下来为止。
十分钟后,两人一边听著早晨六点的钟声一边来到一楼的大厅,刚好谢达与伊斯卡恩夫妻也从暗黑术师公会回来了。
桐人他们立刻与两人会合并且听取结果,但很可惜的是没有得到什么与绑架犯直接有关的线索。
「术师公会本部也没有掌握在异界战争中失踪的术师身在何方,看起来也没有从事米尼翁的改造。我是以总司令官的身分质问她们,那群术师不可能说谎。」
谢达也以阴郁的表情点头同意伊斯卡恩的发言,开口补充道:
「不过还是有一件怪事……据说一个月前左右,公会管理的黏土采集地,有大量袋装的最高品质黏土消失了。」
「这里的大量……具体来说有多少?」
桐人一这么问,伊斯卡恩就以苦涩的表情回答:
「说刚好是三只米尼翁左右的量。那些家伙在内部处理这件事情,没有报告给五族会议知道……嗯,其实就算是先听到这件事,也没办法预测到今天的袭击啦……」
「一个月前啊……果然和人界的事件有关联吗……」
这次换成伊斯卡恩询问如此呢喃著的桐人。
「虽然已经接到卫兵的报告了……不过还是问一下你们这边如何?」
「没有成果……从最上层到最下层的储藏库等所有楼层都搜索过了,还是没能发现米尼翁与莉洁妲。就算有伊斯卡恩你们不知道的隐藏房间也不影响这个结果……只要不是藏在完全切断空间连续性的地点,就无法回避我的感应。」
「你这么说的话,那应该就没什么好怀疑的了……也就是说,已经逃到远处的某个地方了吗……」
伊斯卡恩用力搔著戴了银环的头。谢达轻按住那只手,然后用自己的双手将其包裹起来。
安静无声的大厅里,只听见城堡正面大门关上时的沉重声响。
不只是大门本体,连铰链都全是从黑曜岩削出来,大重量的矿物之间发出的摩擦声相当独特。感觉不久前好像在某处听过这简直就像远雷的轰声,于是罗妮耶就开始探索记忆。
那是……对了,在中央圣堂举行机龙一号机试飞的时候。亚丝娜为了帮助快要撞上圣堂顶端的机龙而发挥神力,把圣堂的九十五楼从上面横移开来。巨大大理石之间的摩擦就是那样的声音。
岩石与岩石……摩擦的声音。简直就像石臼一样。
「……那个!谢达大人……」
罗妮耶跑到上位整合骑士正面,浑然忘我地问道:
「谢达大人与伊斯卡恩大人的寝室附近,有跟那扇大门一样的巨大黑曜石门吗?」
「黑曜石门……?没有──附近的门全都是木制,外窗的窗框是铁制。」
「那么岩石与岩石摩擦的机关呢……?」
听见她这么问,桐人也开口表示:
「是卫兵们所说的石臼的声音吗……!如果城堡的外壁有这种暗门的话,确实会发出那种声音……但是……」
「普通暗门的话,应该瞒不过桐人的鼻子……对吧?」
接续话题的伊斯卡
恩双手抱胸发出沉吟声。
「……而且,从没听过我的寝室附近有那种东西。说起来,在外面的墙壁制作暗门,除了真正能在空中飞行的家伙之外,就没有人会使用了吧。」
「如果……不是暗门的话呢……?」
小声这么呢喃完,桐人就把视线移向大厅的天花板。
「伊斯卡恩,你说过现在的最上层,也就是四十九楼上面还有真正的最上层对吧。」
总司令官与全权大使同时吸了一大口气。
「你……你是指五十楼吗……?但……但那里确实遭到封印,卫兵也确认过铁炼没有被砍断了。」
「如果从外面呢?五十楼一个窗户都没有吗?」
「…………不对…………等等……确实是……」
伊斯卡恩僵硬地横向移动脖子。
「……贝库达降临,当时的暗黑界十侯被聚集起来时,皇座的房间里确实有个巨大的窗户。但是,现在……从外面看的话,四十九楼以上全是岩石,没有任何窗户……」
「大概是关起来了。」
桐人以确信的口气如此宣告。
「贝库达死亡,封印之锁炼复活时,外壁的岩石就移动把窗户全部封锁住。空间完全被切离了。卫兵们听见的石臼声,应该是那个岩石再次移动的声音。」
「但是……但是呢……」
伊斯卡恩在赤铜色肌肤失去血色的情况下这么呢喃著。
「能够解开五十楼封印的,就只有皇帝贝库达…………这么说,掳走莉洁妲的就是……」
拳斗士的头领像是不敢说出接下来的话一般咬紧牙根。
谢达以毅然的发言撕裂充满战栗的沉默。
「我们到五十楼去看看吧。」
桐人立刻也点点头。
「说得也是……调查那扇门的话,或许能有什么线索。」
伊斯卡恩也像是要甩开恐惧一样点了点头。
四个人再次毫不休息就冲上城堡最上层。或许第二次已经抓到诀窍了吧,罗妮耶这次也脸不红气不喘地跟上众人的脚步。
在四十九楼暂时停了下来,抬头看著通往上方的阶梯。不知道是不是城堡的温水暖气没有到达该处,或者是因为其他理由,微暗的阶梯上不断有森森的寒气流落,缠绕在罗妮耶脚上。
「……走吧。」
伊斯卡恩简短宣布完就踏上了阶梯。三人也跟在他后面。
爬完明明只有一层楼的高度,却不知道为什么感觉比一楼爬到四十九楼还漫长的楼梯后,就看见前方有一扇漆黑的双开式大门。正如事前所听见的,左右的门板都被粗十限以上的巨大锁链给封住。拉紧的锁链与门之间几乎没有缝隙。
缓慢走过大门前方短短走廊的伊斯卡恩,右手一碰到灰色锁链,就发出「好冰」的呻吟并且缩手。但他还是再次伸出手来稳稳地握住锁链。扎好马步后,随著喊叫声用力拉扯,但锁链只发出细微的金属声,根本连动都不动。
「……封印果然没有解开……」
放开锁链的右手触碰黑色大门,接著又放上左手,然后把右耳贴上去。
「什么都听不见……但是──如果莉洁妲在城里的话,只剩这里有可能了……」
往后退了几步的拳斗士,缓缓沉下身体摆出了拳击的姿势。
紧握的右手上出现鲜红的火焰。冷空气不停震动,罗妮耶也在下意识中往后退了几步。
想赤手空拳打坏封印的锁链吗……想到这里时,桐人就来到前面。
完全没有受到拳斗士头领强烈斗气影响的他走了过去,把手放在对方左肩。
「伊斯卡恩,让我来吧。」
「不……交给我吧。」
「你的拳头用来跟米尼翁与绑架犯战斗吧,而且我最擅长这种事了。」
桐人沉稳的发言,让伊斯卡恩呼一声吐出长长的一口气,接著放下拳头转头过来说道:
「真是的,你这家伙还是这么任性。好吧……交给你了。」
他随即苦笑著退到妻子身边。
取代伊斯卡恩站到锁链前方的桐人,摊开右手触碰发出微弱光芒的锁链,然后慎重地抚摸。重复好几次这样的动作之后,才用食指数次画过锁链中央部分的一点。
「这里……有一道肉眼不能见的浅浅伤痕。这是谢达小姐砍的吗?」
听见桐人没有转头直接拋出的问题,上位整合骑士确实地点点头。
「没错。之前就说过,黑百合之剑的话就能砍断。」
「我想也是……我就利用这道伤痕吧。」
桐人点点头,手从锁链上移开并后退三步,然后终于握住左腰上的剑。
看见随著「锵」一声清脆声响拔出的剑,伊斯卡恩与谢达都发出细微的叹息。
神器「夜空之剑」的剑身不是金属,而是由略带透明感的某种漆黑素材所构成。虽然类似形成黑曜岩城的黑曜石,但是让人感觉像弄湿了一般的光滑以及无比沉重的素材,听说是从耸立在诺兰卡鲁斯帝国北边森林的巨大杉树上取下的树枝。目前就任中央圣堂工厂长的萨多雷老师,花了整整一年的时间与六块磨刀石才磨成这把长剑,桐人靠著它与好几名整合骑士战斗,打倒了元老长裘迪鲁金与最高司祭亚多米尼史特蕾达,最后甚至砍死了暗黑界的皇帝贝库达。它可以说是拯救了世界的传说之剑。
但是不论剑的优先度有多高,光靠它的话还是无法砍断封印之锁链。
锁链一定跟中央圣堂的外壁,以及把央都圣托利亚分成四等分的不朽之壁一样,被赋予了「不可破坏属性」。就连拥有神明般力量的亚丝娜,都只能移动中央圣堂的墙壁而无法将其破坏。
能够斩断锁链的,不是剑士的技巧或者剑的优先度,就只有改写「世界常理」的奇迹之力──心念力了。
桐人继续往后退了三步,接著把左手往前伸,握住夜空之剑的右手整个拉到肩膀后面。一前一后的双脚稳稳踏紧地板,吸了一大口气后憋在胸口。
桐人摆出传统流派未曾见过的姿势,接著身体就包裹在红光当中。脚边涌起近似龙卷风的气体,罗妮耶虽然想把脸转开,但还是拚命撑住了。
最后红光聚集在右手的剑上,让漆黑的剑身发出鲜红光芒。这时产生寒风般的震动声,而且音量逐渐增强,最后变成让人想起飞龙吼叫般的金属质巨响。空气不停震动,甚至连黑曜石的地板与墙壁都微微晃动起来。
「太……太强大了……!」
伊斯卡恩发出呻吟。
「这就是……桐人的心念……」
连谢达都发出惊讶的声音。
突然间,桐人只穿简朴黑色裤子与上衣的身影──感觉就像是在狂乱光风中的幻影般摇晃并且产生变化。猛烈飘动的应该是黑色皮革长外套的下襬吧。右胸与双肩上的钢制防具发出微弱光芒。
「喔喔喔!」
桐人发出简短的吼叫并朝著地面踢去。
右手上的剑乘著所有心念力一直线挥出。轰声提升到极限,左右两边的墙壁上出现细微龟裂。
桐人距离锁链大约有五梅尔。这明显是在他的攻击范围之外。但是鲜红光芒就像是剑本身伸长了一样,化作一支长枪贯穿了封印之锁链中央的一点。
声音、光芒、旋风全都消失,桐人也回归原本的模样。
寂静当中,封印之锁链从正中央无声裂成两半接著软弱地垂下来。沉重厚实的门像是在发抖般──或者可以说身为门的它像是重新活过来了一样,一瞬间发出沉重的叫声。
桐人膝盖一软跪到了地上,罗妮耶急忙跑到他身边。
「学长!」
自己的手臂绕过桐人左臂下方来帮助他起身。谢达与伊斯卡恩也立刻跑了过来。
「喂,你不要紧吧,桐人!」
桐人举起左手来回应伊斯卡恩的声音并且回答:
「嗯……马上就恢复了。倒是你们快点开门……系统,不对,世界的常理发现异变的话,锁链会遭到修复。」
「嗯嗯。」
点头的谢达靠近大门,双手贴在刻有不祥雕刻的黑曜石石板上。大门传出轰隆声,然后微微往内侧移动。
「……开了。」
桐人以沙哑的声音指示著回过头的谢达。
「你们两个快点进去!绑架犯在里面的话,应该注意到门打开了……我随后就会立刻追上去!」
「嗯……嗯!」
点头的伊斯卡恩,抬起右腿一脚把巨大的门踹开。门后方也是一条通道,但与罗妮耶等人所在之处不同的是,该处完全笼罩在异样的黑暗当中,而且不断流出令人冻僵的寒气。
但莉洁妲的双亲毫不犹豫就冲进通道当中。两人的背影消失在黑暗中几秒之后,桐人就随著喊叫声站起身子并看向罗妮耶。
「我们也走吧。」
少女压抑住担心桐人的心情,点头回答:
「……是的!」
在冲进去之前,原本认为应该聚集在楼下搜索当中的众卫兵,但正如桐人所说的这是刻不容缓的状况。而且如果敌人是高位的暗黑术师,剑士出身的卫兵对于术式的抵抗力原本就比较低,到场反而会有碍手碍脚的危险。
心想「至少要做到这一点」的罗妮耶,从腰间的随身袋里取出装了灵药的小瓶子,拔开木栓后递给桐人。虽然因为又酸又苦的味道而绷起脸,但桐人还是把它一饮而尽,然后以稍微恢复血色的脸庞向罗妮耶说了声「谢谢」,接著和她一起穿越大门,踏进黑暗的通道。
简直就像穿越透明保护膜的感觉。温水暖气似乎完全没有作用,全身因为足以呼出白色气息的寒冷而僵硬,但下一刻传出的细微声音就让罗尼耶忘记寒冷与恐惧。
那无疑是婴儿的哭泣声。
「…………!」
和桐人交换了一下视线后就开始跑了起来。
通道在前方转往左边。在该处转弯之后,前方就看见第二道门。哭声是从打开的门后面传过来的。
忘我地冲进去后,里面是一个巨大的空间。
地板上铺著暗红色绒毯。两侧则是有著丑陋怪物浮雕的圆柱。墙壁上挂有发出蓝白光芒的矿石灯。正面出现两层阶梯,其中央放著一张奢豪的椅子。那绝对就是皇帝贝库达降临时的皇座了。
伊斯卡恩与谢达并肩站在广场中央。广场深处可以看见张开翅膀挡住他们去路的黑色怪物──米尼翁。
而皇座旁边还有某个类似影子一般的身影。
即使罩著黑色兜帽斗篷,不过斗篷的下襬与袖子处却像是烟雾一样朦胧,让人看不清楚模样。身材虽然瘦削但相当高大。右手上拿著带有刺眼紫光的短剑,短剑前端则是抵住抱在左臂里的婴儿。
脸哭到皱成一团的莉洁妲声音相当微弱。她在这样的寒气当中待了超过两个小时,应该已经减少许多天命了才对。虽然想立刻把她救出来,但这种状况下绝对无法轻举妄动。这时也能从谢达与伊斯卡恩的背部感受到他们的愤怒与焦躁。
此时感觉到──黑斗篷绑架犯从兜帽深处的黑暗当中将视线移往罗妮耶与桐人身上。下一刻,某种野兽或者鸟类硬是要说人话般的异样声音响起。
「……原来如此,斩断封印之锁链的是人界代表剑士阁下吗?看来是位比传闻中还要棘手的敌人啊……」
从声音当中无法推量出这个人的年龄与人种。不过唯一可以感觉得到一件事。
「你这家伙……是男的吗!那就不是暗黑术师喽?」
当伊斯卡恩这么大叫,绑架犯就发出咻咻的奇妙笑声。
「人界的神圣术师似乎也有男性喔。这样的话,男人成为暗黑术师应该也不成问题吧?」
「……不对,我看过那种毒剑……你是暗杀者公会那边的人吧!」
「很难说哟……这种剑谁都可以使用吧?也有可能是被你逐出团的拳斗士啊……」
绑架犯再次像要嘲弄对方般笑了起来,接著忽然像变了个人一样发出冰冷的声音。
「闲话就说到这里,既然这样就只能放弃公开处刑,只拿走代表剑士的首级即可。全权大使,立刻用你最擅长的手刀把代表剑士的头砍下来。否则你的女儿就会没命。」
从黑斗篷伸出的灰色右手,把短剑靠向莉洁妲的脸。
伊斯卡恩与谢达的背部紧绷到像是能听见骨头摩擦声。
这个瞬间──
「锵!」一声尖锐的声音响起,毒剑的剑尖整个被弹开。莉洁妲全身包覆在白色光球当中。绑架犯怀里的婴儿差点脱手,但他立刻就重新抱住整个球体。
这当然不是莉洁妲自己做了什么。罗妮耶身边,桐人朝著皇座笔直伸出的右手也发出同样的光芒。是他用心念障壁保护了婴儿。
「谢达!伊斯卡恩!」
桐人以痛苦的声音大叫。
「我没办法撑太久!快救莉洁妲……!」
「喔喔!」
对桐人这么大叫的伊斯卡恩,全身绽放出炽热火焰般的光芒。
同一时间,黑斗篷男则发出奇怪的言语。米尼翁对其发生反应而开始有所行动。
「噗咻咻!」
拳斗士的吼叫掩盖了怪物的咆哮声。
「呜啦啦啦啦啊────!」
伊斯卡恩猛然突进,以带著火焰的拳头击打米尼翁的腹部。怪物的巨体弯曲,从腹部往四肢产生波动并且开始膨胀。
最后像是充满液体的皮袋破裂一般,喷洒出大量漆黑血液爆炸了。交叉手臂的伊斯卡恩全身承受著含毒的血液。
下一刻,从伊斯卡恩后方窜出一条纤细的人影。避开毒血攻击的谢达,用足以让一身灰色变得模糊的速度往皇座猛冲……
「…………!」
左手手刀随著无声的吶喊一闪而过。
绑架犯握住紫色短剑的右臂从肩口被切断后掉落在地板上。谢达为了切断对方抓住莉洁妲的左臂而举起右手。
──但是。
黑色兜帽当中的嘴巴附近闪烁某种细微的光芒。
飞针。
谢达虽然迅速举起左手来挡住飞针,但纤细的身躯也因此而摇晃了一下。
黑斗篷男重新抱好被光球包围的莉洁妲,像滑行一样跑向皇座左侧。但该处是一片黑色墙壁,根本没有逃走的空间。
不对……
脑里几道思考爆开,当确切的想法成形时,罗妮耶就拔剑往前跑去。
远方的绑架犯正拖著黑斗篷朝著墙壁突进,他胸口的一颗巨大宝石发出鲜红光辉。
一部分墙壁也闪过同样的光芒。设计成四角形的黑曜石墙壁,发出沉重岩石互相摩擦……宛如石臼的声音并往上抬起。
抱著莉洁妲的绑架犯朝著不应该出现的窗户跳去。
与绑架犯的距离有十梅尔以上。凭罗妮耶的脚力,这不是一次跳跃就能够攻击到的范围。
但是,一定能击中。自己能办得到。
「呀啊啊啊啊啊────!」
罗妮耶从身体深处挤出所有声音来大叫,接著朝地板踢去。
右手的剑往上举起。一体化的手臂与剑来到极为严密的固定位置与角度时,剑身就绽放出炫目的蓝色光芒。
罗妮耶
的身体像被透明的手推动般猛然加速。在空中划出蓝白色轨迹,一瞬间冲过十梅尔的距离。
艾恩葛朗特流高速突进技「音速冲击」。
这招桐人直接传授,神圣语的意思是「音速之跳跃」的秘剑,把绑架犯的整条左臂砍飞了出去。
下一刻,桐人的心念障壁消失,莉洁妲被拋到了空中。
失去双臂的黑斗篷男,即使喷洒出大量鲜血依然没有停下脚步,直接朝著窗户跳去。
继续使出剑技的话,或许就能砍倒绑架犯。但是罗妮耶选择停止攻击来接住莉洁妲。
绑架犯从头部冲往窗外。就像融化在朝阳当中一样,整个人消失不见。
同一时间,罗妮耶的左手紧抓住莉洁妲的身体,把她抱紧在胸前。罗妮耶蹲下来把剑放到地板上,为了温暖发出微弱哭声的婴儿而用双臂包裹住她。
「……小莉洁,你一定很害怕吧。不要紧喽……不要紧了……」
以脸颊摩擦著婴儿拚命对著她这么呢喃,结果哭声开始慢慢止歇,小小的手摸上罗妮耶的脸颊。左侧再次响起窗户关闭的声音。
在某个人触碰罗妮耶的背部之前,她都一直拚命紧抱著婴儿不放。
第十章
即使一百名卫兵花了半天的时间搜索,依然没有发现绑架犯的尸体。
对方是在失去双臂的状态从将近五百梅尔的高空跳下,实在不认为还有存活的机会,但伊斯卡恩、谢达以及桐人似乎都不认为事件能就此结束。
城内的事后处理终于结束,时间已经来到下午四点,四个人再度聚集在窗户已修理好的婴儿房里。
谢达怀中的莉洁妲似乎完全忘记绑架事件,元气十足地喝著调配奶。经由城内的医生,以及本身是高位术者的谢达亲自仔细确认过是否有毒液与暗黑术的影响后,幸好没有发现任何问题。
但是另一方面,众人对于绑架犯可以说是一无所知。最大的谜团,亦即除了皇帝贝库达之外应该就没人能操控的五十楼窗户究竟如何开启也仍未明朗。
「……或许完全没有关系……」
罗妮耶啜著人界所没有的,散发出些许苹果般香味的茶开口说道。
「但那男人打开窗户的时候,挂在胸口的大宝石发出了红色光芒。」
「红色宝石……?」
桐人如此呢喃,谢达同时歪起脖子。两人似乎都没有什么头绪。
原本伊斯卡恩已经准备咬下切得比较大块的树果派,但听见罗妮耶这么说后就皱眉呢喃:
「发出红光的宝石……吗?罗妮耶小姐,你还记得是什么样的色泽吗?」
想著「这还是拳斗士团长第一次叫自己名字」的罗妮耶开口回答:
「嗯,不是很明亮……让人想起夕阳或者是血的暗红色。」
「血红…………等等──不会吧……」
「喂,伊斯卡恩。说句『不会吧』就想把事情带过是犯规喔!」
桐人一这么插嘴……
「什么叫犯规啦……」
即使露出疑惑的表情,伊斯卡恩还是说明道:
「异界战争前降临的皇帝贝库达,皇冠上就镶著一颗那样的宝石。那家伙身上也就只有那颗宝石,所以让人印象深刻。」
「贝库达的皇冠……?那难怪你会说『不会吧』。那个男人是在距离这里几千基洛尔的南方岩山,和骑士长贝尔库利同归于尽而死过一次。之后复活的时候,已经没有戴那样的皇冠了。所以一开始的装备,应该全在岩山消灭了才对。」
「但是,没有人亲眼看见对吧?」
桐人也只能点头说了句「是啊……」来回答伊斯卡恩的看法。
当时桐人处于完全封闭心灵的状态。目击骑士长贝尔库利与皇帝贝库达单挑的就只有整合骑士爱丽丝,但她目前已经不在地底世界。
爱丽丝以飞龙搬运贝尔库利的遗体,在「世界尽头的祭坛」附近由桐人接过后带回人界。目前长眠在中央圣堂东南方一整片花园中央的墓碑底下。
「……他和贝尔库利战斗的地点确实没有经过搜索。事到如今,要特定出那个地点也很困难了……」
以严肃的表情这么说完,桐人就把视线移向窗外。
「……但是,如果开关五十楼窗户靠的是宝石的力量,那可能就如伊斯卡恩所说,宝石是贝库达的所有物。不过就算这样,究竟是什么人用什么方法加以回收……说起来,『那个男人究竟是谁』这个问题也还没解决……──你在皇座房间提到的暗杀者公会是什么样的组织?」
面对回过头来的桐人所提出的问题,伊斯卡恩一口气把茶喝完后,才以带著厌恶感的声音回答:
「正如字面上的意思,是一群以暗杀为业的家伙。他们每个人都会用毒……同样是暗黑界十侯之一的头目,名叫夫萨的家伙被卷入暗黑将军夏斯达背叛时的骚动而死。组织之后就完全弱化,现在甚至没有参加五族会议。我几乎忘了他们的存在……如果那穿黑斗篷的臭家伙是暗杀者公会的人,懂得操纵米尼翁这一点又相当令人可疑……」
「和行踪不明的暗黑术师一起详细调查比较好。」
谢达的话让伊斯卡恩深深点了点头。
「嗯,我打算立刻和骑士团与商工公会商量。不能再让黑曜岩城出现骚动了。」
桐人对如此宣言的伊斯卡恩探出身子。
「关于这件事,应该也要求暗黑术师公会提供助力吧?听到蒂伊?艾?耶尔所干的好事,就觉得暗黑术师遭到冷遇也是理所当然……不过还是尽量改善这种情况,让她们也帮忙城堡的警备工作比较好。光靠卫兵的话,对于术式的防御还是令人不安。」
「你这家伙还是这么口无遮拦。」
虽然露出苦笑,伊斯卡恩还是耸了耸肩回答:
「不过你说得没错。人族自己在黑曜岩城里起争执的话,根本就不可能解决与亚人族之间的问题……桐人──你能在这里待到什么时候?」
这次换成伊斯卡恩身体前倾,桐人则是拉回上半身。
「我……我当然也很想全力帮忙……但是,今天晚上就要先回人界去了。因为那边的问题也还没解决……」
「啊~嗯,也是啦……不过呢,还没好好报答你帮忙救回莉洁妲,而且还有很多好吃的东西……」
看见像小孩子一样噘起嘴唇的伊斯卡恩,桐人脸上就浮现某种怀念但又有些许哀悼的笑容。
「……你……你那是什么表情啊?」
「没有啦……伊斯卡恩的口气有点像一个老朋友。哎呀,这有什么关系呢,下个月不是又要举行会谈了吗?那时候我会带一大群人杀到你这里来啦。」
「嗯,我会准备一堆让昨天那些珍味相形失色的食物,你就做好觉悟吧……不过这次真的多亏了你。这个恩情我一辈子都不会忘记。」
伊斯卡恩站起身子并伸出右手,桐人也抬起腰部来紧握住他的手。看见这样的两个人,谢达怀中的莉洁妲也发出了高兴的笑声。
在分配到的房间里休息了几个小时,简单用完餐的桐人与罗妮耶,在晚上八点时从黑曜岩城出发。
这次不需要在脸上涂软膏,也不必使用心念力来飞行了。因为谢达用爱龙宵呼把他们送到隐藏机龙的所在地。
看见钢铁飞龙后,就连谢达也露出惊讶的表情,但她似乎马上就理解机龙拥有的可能性。「我很期待这样的交通工具量产之后,能够更加简单地往来于人界与黑暗界的日子到来」,留下这句话之后谢达就回到赴任地兼自宅的黑曜石城堡,桐人与罗妮耶也乘上机龙朝著西方的天空飞去。
飞行一稳定下来,前座的桐人先是呼出一口长长的气,然后开口表示:
「话说回来,从绑架犯那里抢回莉洁妲的那招『音速冲击』真是太漂亮了,罗妮耶。你的剑术什么时候变得那么高超?」
「咦……没……没有啦,怎么说呢,当时已经浑然忘我……」
罗妮耶的爱剑立于椅子与壁面的缝隙之间,这时她缩起脖子,静静摸著其白银剑锷。
「……那个时候,感觉是剑把力量借给我。平常的我,绝对无法跳过那样的距离。」
「这样啊……真是把好剑。」
「是啊。」
罗妮耶点完头后也把身体靠在椅背上。
机龙静静地飞行著,从它的防风窗可以将暗黑界的夜空尽收眼底。跟人界比起来星星虽然比较少,但天空中的大大上弦月正发出微弱的白色光芒。
人界与暗黑界虽然距离遥远,但不论是生活在哪个世界的居民,都是看著同一个月亮……
想到这里的瞬间,跟在黑曜岩城外城镇看见旅馆看板时,以及听见钟声旋律时所产生的同一种不可思议感觉再次袭来,而罗妮耶这次终于看清楚它的真面目了。
「那……那个,桐人学长……」
「嗯?什么事?」
「那个……人界与暗黑界,为什么会使用同样的语言与文字呢?从地底世界诞生开始,两个世界就几乎没有交流过,使用完全不同的语言也不是什么不可思议的事吧……」
不知道是不是亲眼看到辽阔的世界,竟然浮现这个至今为止从未想过的问题,而想知道理由的罗妮耶就对著桐人这么提问。
在现实世界出生的剑士沉默了一会儿后才回答:
「这个嘛……制作这个世界的现实世界人,目的是要让人界与暗黑界战争,所以两个世界使用不同语言对他们来说反而比较方便。没有办法沟通的话,就无法进行和平交涉。但是他们……或者现实世界人以外的某种力量,却刻意让两个世界的语言共同化。理由我也不清楚。不过,有可能是为了产生超越敌意与战争后的下一个世界也说不定…………」
桐人的话对罗妮耶来说实在太困难了。但她没有要求更进一步的说明,只是拚命地思考。
桐人说过,飘浮在夜空中的月亮,和这个大地一样是个巨大的球体。还说就是因为这样,受到索鲁斯的光芒照射后才会出现圆缺。
如果月亮上也有居民,罗妮耶等人生活的大地在他们眼中应该也是发出白光的上弦月才对。月亮上的居民也跟我们说著同样的语言吗?也像这个世界的人类一样,过著犯下许多过错、因为战争而流血,但还是希望世界能更好的每一天吗?
悄悄浮在夜空中的上弦月,看起来就像孕育许多生命的摇篮一样,这时罗妮耶静静地将左手朝著月亮伸去。
接著把手再次移回爱剑的剑柄上,开口表示:
「那个,学长……」
「嗯……?」
「我决定这把剑要取什么名字了。我要叫它月……『月影之剑』。」
「这样啊。嗯,很棒的名字。它一定会保护罗妮耶。」
桐人的话让罗妮耶露出微笑并且点头回答「是的!」,接著又用指尖拭去不知道为什么快渗出来的眼泪。
她想著「希望早点跟缇洁见面」。
好友正摆荡在对于亡故的尤吉欧上级修剑士的思慕,以及骑士连利的求婚之间,自己想对她诉说这次旅行所知道以及所想的事情。
或许是感觉到罗妮耶此时的思绪吧,桐人稍微提升了机龙的飞行速度。
在淡淡的月光之下,钢铁飞龙不断地往西方飞去。
后记
谢谢大家阅读这本《sword art online刀剑神域》第19集〈moon cradle〉。
本书在形式上是第18集完结的alicization篇的后日谈,但是「后日」这种表现多少有点语病,所以接下来请让我做些说明(注意,以下将提及本书内容!)。
在第18集中途,地底世界就进入所谓的「界限加速阶段」,里面时间流动的速度大约是现实世界的五百万倍。桐人与亚丝娜留在这样的时间当中,在地底世界度过了两百年的漫长岁月才登出,而这本〈moon cradle〉就是两百年中极为初期所发生的故事。也就是说,第19集的故事里大概经过五天左右的时间,但现实世界只是经过其五百万分之一,也就是〇?〇八秒左右。
虽然是这么一瞬间的事情,但很抱歉的是还得延续一集!下一集的舞台会再次回到圣托利亚,桐人、罗妮耶与亚丝娜将与阴谋的黑幕展开对决。我也想尽快将故事呈现在大家眼前,不过还是得请大家稍待一会儿。
再对内容做一些补充。
本作当中,罗妮耶想像著自己与缇洁成为整合骑士时的编号,我想应该有读者会出现「三十二号应该是尤吉欧吧?」的想法。实际上,他被亚多米尼史特蕾达封印记忆后确实自称是「整合骑士尤吉欧?辛赛西斯?萨提滋」,但经过与桐人的战斗后取回记忆,接著立刻就在与亚多米尼史特蕾达的战斗当中丧生。在〈moon cradle〉当中,知道整件事情经过的就只有桐人一个人,而他从未对人提起过尤吉欧成为整合骑士的事情。因此三十二号这个编号才没有退休,有一天将会被缇洁继承。
我想下一集的剧情应该还不会发展到那个地步,不过将来确实是想写写看罗妮耶与缇洁叙任为正骑士,以及两人的恋情发展等故事。
本书发售后大约一周,也就是二〇一七年二月十八日时,电影版刀剑神域终于要上映了。电影是以和至今为止的vrmmo完全不同的ar游戏为舞台,里面充满令人叹为观止的影像,请大家务必到电影院用大银幕来欣赏!然后abec老师和三木先生,这次也几乎拖到最后一刻,真的给你们添了很大的麻烦!下一集也请大家多多指教了!
二〇一七年一月某日 川原 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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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〇一七年一月某日 川原 砾
序
台版 转自 轻之国度
图源:linpop(lkid:linpop)
录入:naztar(lkid:wdr550)
纯白的百合与展翼的老鹰。
染著诺兰卡鲁斯北帝国纹章的漆黑壁毯正包裹在鲜红火焰当中。
北圣托利亚帝城里,覆盖王座房间的厚厚地毯也到处冒出火苗,同时刀剑碰撞声与喊叫声更是不绝于耳。
架著剑的罗妮耶与缇洁前方约二十梅尔的地方,耸立著黄金加上皮革,而且椅背高到惊人的王座,此时一个男人正悠然坐在上头。他翘著脚并手撑著脸颊的模样,看起来像是完全不在乎火焰已经逐渐烧到这里来了。
「……还以为最先站到朕面前的会是整合骑士。」
男人以指尖捻著尖锐下巴上的灰色胡子,这么表示。
「想不到别说是骑士了,竟然是两个连卫士都不是的小姑娘……你们是修剑学院的学生吗?」
其实没有必要回答那种以傲慢态度提出的问题。
但是罗妮耶却为了甩开想要立刻低头的压力而刻意报上姓名。
「──北圣托利亚修剑学院,初等练士罗妮耶?阿拉贝鲁!」
旁边的缇洁也以有点豁出去的声音大叫:
「同为初等练士的缇洁?休特里涅!」
「哦,竟然败给刚拿真剑的菜鸟,看来那边的傀儡也不行了。」
男人的视线稍微往右边瞄去。
呈大字形倒在绒毯上的,是一名漆黑金属铠上加了白银装饰的巨汉。护胸浮雕上刻著北圣托利亚帝国近卫军的纹章。虽然没有丧命,但是同时被缇洁与罗妮耶以连续剑技轰中的他应该也站不起来了。
自称皇帝警护队队长的巨汉与罗妮耶她们在这座大厅里进行了超过二十分钟的激斗。如果只有单独一人的话恐怕就无法取胜,而且如果是不使用神圣术,单纯只用剑的传统比试,那就算两个人一起上也无法赢得胜利吧。大厅里四处可见的火焰,是罗妮耶乱射的热素术延烧的结果。
队长不但是强敌,战斗方式也相当光明正大。
因此男人把为了守护自己而战斗的忠心部下批评成这样,不禁让罗妮耶感到相当气愤。
虽然没有受重伤,但持续抵挡队长豪剑的双手已经感到钝重的疼痛,无数的割伤与撞伤也不停地发疼。但罗妮耶一瞬间忘记疼痛与恐惧,放声大叫:
「这场战争已经结束了!现在立刻投降,撤回对禁卫军发出的敕令吧!」
站在左边的缇洁也凛然扬声表示:
「整合骑士与人界守备军已经来到近处!你无路可逃了!」
原本应该是由指挥北圣托利亚攻略战的整合骑士迪索尔巴德?辛赛西斯?赛门来进行这种劝告才对。实际上,在进入通往王座房间的回廊入口之前,罗妮耶与缇洁所属的部队就是由他率领。
但是迪索尔巴德在听见进攻城堡西门的小队陷入劣势后,就对罗妮耶她们做出「你们先走!」的命令,自己则赶去援护。然后部队的卫士们也拖住守备回廊的近卫军,并且对她们说「你们先走!」,所以最后变成只有她们两个人自己冲进王座房间。
当然是有某种理由,作战才会如此分秒必争。
之后被称为「四帝国大乱」的这场战役,是因为统治人界四帝国的四名皇帝联名发出敕令,断定一个月前刚设立的人界统一会议是将公理教会占为己有的叛贼,让他们直属的近卫军进攻中央圣堂所引起。
近卫军的骑士与士兵们,实力绝对不像异界战争时发动攻击的红骑士那么强大,他们同样是居住在圣托利亚里的人界人民。因此必须将他们的牺牲减低到最小限度──这是就任人界统一会议代表剑士的桐人所提出的意见。
就算所有整合骑士与神圣术师都待在中央圣堂里专心防卫,只让驻扎在圣托利亚市街的人界守备军从后方展开攻击,应该也可以将近卫军全灭吧。
但是桐人没有采用那样的作战,让几乎所有整合骑士离开圣堂,命令他们与守备军会合之后就冲入四帝国的帝城。因为要在最少牺牲的情况下终结这场战争,就必须逮捕四名皇帝,让他们撤回敕令。因此同一部队的卫士们才会把自己当成诱饵来拖住近卫军大部队,将冲入王座房间的重大任务托付给罗妮耶和缇洁。
目前桐人与副代表剑士亚丝娜应该和少数下位骑士、卫兵以及神圣术师一起持续防卫著圣堂。就算是人界最强的剑士,也没办法一直守住四帝国近卫军不断涌至的东西南北门才对。
必须尽快让皇帝收回敕令,结束北圣托利亚的战争。
两个人虽然带著决心做出这样的发言,但王座上的男人──诺兰卡鲁斯北帝国皇帝,库鲁加?诺兰卡鲁斯六世那冰冷且端正的容貌还是没有丝毫变化。
「……像你们这种出身于下级爵士家,连名字都没听过的小女孩在朕面前竟然不下跪,甚至还拔剑相向。光是这一件事,就足以证明那个叫什么统一会议的组织是如何破坏我们人界的秩序与安宁了吧?」
以落落大方的态度说完这些话后,皇帝就拿起放在王座旁边小圆桌上的水晶器皿,然后含了一口当中的深紫色液体。
皇帝所喝的葡萄酒,是皇帝家直辖领地或者大贵族的私人领地里,受到最多索鲁斯与提拉利亚恩惠的丰饶土地所产,一瓶就足以抵过下级骑士一个月以上的薪水──罗妮耶过去曾经从父亲那里听过这件事。父亲还说,把那些葡萄田全部换成麦田的话,生产的小麦足以供给北圣托利亚全市的消费量。
允许这种奢侈的治理方式,绝对称不上正确。
「上级爵士为人界做了什么吗?」
罗妮耶将剑尖朝向皇帝的脸这么大喊。
「之前的异界战争……就只有一般民众的卫士与下级爵士为了人界以及生活其中的人民而战斗!」
「没错!所有大贵族都只会躲在城堡和领地里发抖!」
断然把话说完的缇洁用来指著皇帝的不是剑,而是以左手食指。这明显是能以贵族裁决权做出惩罚的行为。这时皇帝挺拔的鼻梁才首次像感到不愉快般微微皱起来。
「……那是当然的吧?」
皇帝旋转著器皿内的葡萄酒,丢出这样一句话:
「下级爵士和卫士们的任务就是赌上性命保护朕的安全。而朕的责任则是引导人民走上正确的道路……没错,至今为止只有北帝国的领土在朕手里,在最高司祭猊下长眠的期间,公理教会又遭到莫名其妙的家伙们垄断,朕必须纠正这样的错误。统一人界……哪能让不知道从何处冒出来的一介剑士成就这样的大业,那是朕──库鲁加?诺兰卡鲁斯要完成的事业!」
高声做出这样的宣言后,皇帝就一口气喝光葡萄酒,把杯子丢到地板上。
在高价水晶杯破成碎片当中,支配者缓缓从王座上起身,拿起直向挂在侧面的长剑。
罗妮耶从未见过加了如此华丽装饰的剑鞘,这时皇帝从那深红剑鞘里拔出了发出镜子般光芒的剑刃。
这个瞬间,从高出三阶的王座吹起了冷风,让罗妮耶的右脚稍微往后退。但她就此稳住脚步,并把身体往前探出。
虽然没有参加战争,但不代表皇族和大贵族不懂得用剑。
像前年的主席上级修剑士涡罗?利邦提那样每天进行严格锻炼的上级贵族当然相当罕见。但是根据桐人的说明,上级贵族日常都会行使只属于他们的特权,也就是在央都近郊进行狩猎,所以权限等级也会跟著上升。另外贵族的孩子几乎都会进入修剑学院学习,所以也有习得最低限度剑技的机会。
如果是皇帝的话,
从小就会由专属教师进行剑技的菁英教育,同时应该也有许多狩猎大型野兽的机会。现在皇帝所举著的宝剑,优先度也明显高于罗妮耶她们的人界军制式剑。
后方的回廊不停传出卫士队与近卫军交锋的战斗声。
从左右两边墙壁上垂下的,染有帝国纹章的壁毯都因为起火燃烧而掉落。
皇帝映照出火焰颜色的长剑发出炫目红色光芒。
虽说是下级,但罗妮耶也是爵家的继承人。因此从幼年时期就被灌输对于皇帝家的敬畏与恭顺之心,即使在举剑相向的现在也没有消失。但是现在的罗妮耶已经知道有比盲从更加重要的事物。
桐人和尤吉欧跟她们两个人一样是修剑学院学生时,就与身为人界支配者的半神人,最高司祭亚多米尼史特蕾达战斗了。
为了努力守住中央圣堂的桐人──同时也为了人界应该迎接的新时代,绝对不能在这时候退却。
「如果怎么样都不愿意撤回敕令的话……就只能在这里讨伐你了!」
罗妮耶把制式剑移动到右肩上方,这么大叫。
身旁的缇洁也从基本的中段进入艾恩葛朗特流剑技的姿势。
笑容从脸上消失的皇帝库鲁加,像要冲破天际般高举起宝剑,摆出海伊?诺鲁基亚流雄壮的姿势。
当火焰烧到王座后方那块最巨大的壁毯,罗妮耶就用力朝著地板踢去。
突然间,地板失去实体,出现一个漆黑的大洞。
罗妮耶甚至来不及发出悲鸣就掉进洞里,然后──
第一章
「呼咕!」
背后受到冲击的反作用力,让她从喉咙发出这样的声音。
拉开缠在脸上的布,在黑暗中挣扎了一阵子后,才注意到这里是自己的寝室。看来似乎是从床上摔下来了。
窗外依然很暗。用手摸索将毯子回收后,再次爬上床铺。
时节来到二月下旬,虽然能感觉温暖的日子已经增加,但是黎明前依然让人感到寒冷。如果中央圣堂也像暗黑界的帝宫黑曜岩城那样有温水暖气设备就好了……心里这么想的罗妮耶,确实把毯子缠到身上并呼出一口气。
罗妮耶的睡相应该不是太差──之所以会做出足以让她掉下床的激烈动作,应该是作了那一天的梦所造成吧。平常总是一起床就会忘记梦的内容,但今夜的梦却还鲜明地留在脑海里。
异界战争结束之后,是在人界历三八〇年十一月中旬左右回归央都。十二月时人界统一会议正式设立,至于四帝国大乱则是发生在三八一年的二月,所以罗妮耶和缇洁与北帝国皇帝库鲁加?诺兰卡鲁斯交手是正好一年前发生的事情。
应该就是这样才会作梦吧,说起来人为什么会作梦呢……虽然想著这些事情并等待睡眠妖精再次降临,但是眼皮却一直没有变重。继续支撑了三分钟左右,窗外就传来凌晨五点的低调钟声,于是罗妮耶便放弃挣扎直接撑起上半身。
这次确实从双脚下床,披上厚重的毛织披肩,然后把手朝著桌上的油灯伸去。旋转中央部分的大螺丝后,盈满玻璃灯罩的水流进下部容器,放在灯罩里的鸡蛋大小的矿石便自然点火,发出带著黄色的柔和光线。
两天前从暗黑界回来时,桐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在机龙的行李舱里塞了十个黑曜岩城特产的矿石灯,然后把它当成礼物送给大家。罗妮耶与缇洁也各收到一个,于是立刻拿来使用。要点火时只要让水落入灯体内,熄灭时只要把灯反转过来让水流进玻璃灯罩即可,老实说确实相当方便。传统的油灯就不用说了,即使跟圣堂逐渐普及的光素灯相比,它也可以节省生成素因的时间,因此更加方便。
当然矿石──当地似乎称其为鲁米诺石──也不能永久持续燃烧,在完全不熄灭的情况下大概四天就会烧尽。也就是说就算罗妮耶她们经常熄灭灯火,最多也只能使用一个月的时间,想到这里就会觉得有点可惜,不过桐人似乎考虑将来要从暗黑界大量输入鲁米诺石。
不将矿石沉入一定分量的水当中的话它就会擅自起火燃烧,所以长距离搬运必须花费一番工夫。如果能够稳定运送,圣托利亚的夜晚也会变得更加明亮,因为难民不断涌入而造成求职困难的黑曜岩城,情势也会比较安定一些吧。
只不过,暗黑界的状况不可能光靠一种矿石就好转。桐人虽然尝试过各种方法,试图要解决地力与阳力不足,造成人口与农作物收获量不成比例的根本问题,但似乎仍未得到令人满意的结果。
在这种状况下,桐人抱持最大希望的是包围全地底世界的「尽头之壁」外侧,不过这个解决方法也还是存在许多问题。机龙究竟能不能越过生物绝对无法超越的无限绝壁呢……就算超越了,后面究竟是有一片崭新的大陆,还是只有一整片「虚无」存在呢?
「…………就算是这样……」
轻声这么呢喃完,罗妮耶就把接下来的想法收进心底,再次开始移动。
从衣柜上面的台座拿起收在黑色皮革剑鞘当中的长剑。接著从抽屉里取出小木箱并回到桌子前面。
那把剑有著跟剑鞘同样的黑皮剑柄,以及象徵上弦月的白银剑锷,它是五天前刚从副代表剑士亚丝娜那里获得的宝剑。优先度是39,虽然尚未到达神器的领域,但也是对于骑士见习生来说太过于名贵的武器。
静静从剑鞘里抽出的剑身,在矿石灯光照耀下发出闪亮的光芒,但有一小部分出现细微的擦伤。当时在黑曜岩城最顶楼,黑色斗篷男绑架了伊斯卡恩总司令官与谢达大使的女儿莉洁妲,擦伤就是在砍断他的左臂时造成。
剑的天命本身在收回剑鞘整整两天后已经完全回复,但是不保养的话脏污与伤痕就不会消失。
罗妮耶把剑放在桌上并打开木箱。首先用木棉制白布擦拭剑身与剑锷上的脏污。接著把油滴到产自南帝国的银毛鹿皮革上,再开始仔细擦拭剑身。
修剑学院时代的桐人与尤吉欧,经常一边闲聊一边保养夜空之剑与蓝蔷薇之剑。罗妮耶非常喜欢在近处看著两人保养剑时的模样。甚至觉得和缇洁一起担任两人随侍剑士的一个半月时间,是十七年的人生最快乐且闪耀的日子。
异界战争与四帝国大乱终结,和平降临的圣堂生活并非不快乐。剑技、术式与心念的修练固然辛苦,但是却由衷希望这样的日子能够永远持续下去。只不过,每当注意到缇洁与桐人的侧脸一瞬间会出现忧郁的表情,就会发现尤吉欧已经不在……也因此而得知他对大家来说有多么重要。
桐人和尤吉欧,罗妮耶与缇洁。四个人一起度过的时间是那么尊贵,无论用什么东西都无法取代。但是它已经永远消逝,再也不会回来了。
…………不对。
说不定尤吉欧不在并非产生这种感觉的唯一理由。
或许是因为,每件事情都让罗妮耶知道,自己的爱慕之意已经跟缇洁一样永远无法得到回报……
「啊……」
手不小心一滑,大拇指的指腹稍微擦过剑刃。放下剑看了一下手指,发现虽然几乎没有痛觉,但还是从浅浅的割伤上浮现血珠。
罗妮耶再次放下反射性想要生成光素而举起的左手。把大拇指贴在嘴唇上,然后以舌尖舔著伤口。血虽然立刻止住,但伤口还得花点时间才会消失。不过这算是给触碰剑时还在想其他事情的自己一点警告。
以沾油的皮革擦完剑身,最后用柔软的布将其擦拭到没有任何脏污,再把剑收回剑鞘内。
接下来必须一点一点和才刚取名为「月影之剑」的新爱剑建立起羁绊。当可以完全驾驭这把剑的时候,应该也可以整理好无处可发泄的心情吧。
罗妮耶站起身子,把剑与保养用具放回原位,接著将披肩放到床上并且一口气脱掉睡衣。这时她突然抖了一下身子,同时打了一个小小的喷嚏。
人为什么会打喷嚏呢?下次连同作梦的理由一起询问桐人吧……罗妮耶一边这么想著,一边快步走向收纳骑士服的架子。
人界历三八二年,二月二十三日。
黎明前开始降下的寒雨,把包围圣堂五十楼「灵光大回廊」的巨大玻璃窗整个打湿了。
这个大厅正如其大回廊的名字,在墙壁高处设置了附有扶手的圆形通路。罗妮耶与缇洁来到上面,注视著眼睛下方正在举行的会议。
至于为什么不在圆桌旁而是在回廊上,纯粹是因为法那提欧交给她们照顾的贝尔切小弟待在高处心情会比较好。真要说的话,五十楼本身就距离地面两百梅尔以上,但是隔了厚重的墙壁与坚固的玻璃后,一岁的小孩子似乎就感觉不到高度了。
「罗妮耶,你在黑曜岩城看到谢达小姐的小孩了吧?」
缇洁缓缓摇著昏昏欲睡的贝尔切,低声呢喃著。
「嗯,我还喂她喝奶喔。」
「咦~真令人羡慕。她才三个多月吧,一定很可爱……」
「她的头发真的很松软,眼睛也圆滚滚的……」
罗妮耶的话让缇洁露出陶醉的表情,同时视线也到处游移。
「这样啊……贝尔切小弟睡著的时候是很可爱,不过男孩和女孩还是不一样。谢达小姐下次回国时,不知道会不会带她回来……」
罗妮耶原本打算回答「或许吧
」,但是又把话吞了回去。
谢达和伊斯卡恩的女儿莉洁妲虽然被绑架不到半天,但罗妮耶并没有告知自己的好友这件事情。因为桐人特别交代在今天的会议上报告之前不能对任何人说,而即使经过了几天,自己内心对于那个事件牵扯出来的疑问与诡异感也完全没有消失,甚至还越来越严重。
可以了解犯人绑架莉洁妲的理由。想要威胁桐人的话,就没有什么比莉洁妲更能发挥效果的人质了。说起来还有副代表剑士亚丝娜这个人选,但实在不认为地底世界有坏人能够绑架、监禁她。
不过犯人使用的手法依然成谜。
入侵警备森严,而且虽然比不上圣堂但再怎么说也高达五百梅尔的黑曜岩城最顶楼附近,在绑架莉洁妲后,还打开不可能开启的五十楼──王座房间的窗户并潜伏于该处。事迹被机灵的桐人发现,在左臂遭罗妮耶砍断接著从窗户跳下去之后,到现在依然没有发现尸体。
五十楼的窗户打开时,罗妮耶确实看见挂在绑架犯胸口的红宝石发光了。听见这件事的总司令官伊斯卡恩,随即表示在异界战争里死亡的暗黑界皇帝贝库达,王冠上面也镶了一颗同样的宝石。
另外伊斯卡恩也推测绑架犯是暗杀者公会的成员,但那个公会似乎已经是解散状态。而且绑架犯为了让城内混乱而使用的人造生物「米尼翁」,也只有实力明显下降的暗黑术师公会才能生产。
到底暗黑界……以及人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了?
不知名人士,到底想做什么呢……
「──以上就是在黑曜岩城大致上发生的事情。」
耳朵突然传来桐人在会议场所发出的声音,罗妮耶也因此回过神来。
几乎在同一时间,身边的缇洁也发出惊讶的声音。
「咦咦……你在那边被卷入那样的事件里了吗?」
罗妮耶在脑海里想到这件事情时,桐人似乎在下面说明同样的内容。罗妮耶瞄了一下好友的脸庞,然后耸耸肩点著头说:
「呃……嗯……但是我没遇到什么危险。」
「砍向会绑架小婴儿的家伙已经够危险了!真是的……人家说随侍剑士会越来越像指导生,说的就是你们呢。」
「学院里有这种格言吗……」
当罗妮耶露出狐疑的表情时,大厅里依然进行著会议。
「──虽然不想对已经发生的事情说三道四,不过代表剑士大人,我前几天应该说过了!每个人都有自己应该从事的天职!」
让人联想到钢铁弓的浑厚声音,是来自于整合骑士迪索尔巴德?辛赛西斯?赛门。因为仍是上午,所以身上穿的不是平常那件红铜色铠甲,而是东方风的袍子,但做出斥责的声音还是一样严厉。
「黑曜岩城里应该也配置了许多卫士才对。把贼人交给他们对付就可以!代表剑士大人现在是人界的,不对,应该说是整个地底世界的重心,如果您的龙体有什么三长两短的话,应该很清楚世界会陷入多么混乱的情况中吧!」
迪索尔巴德一闭上嘴巴,平常总是负责安抚她的第二代骑士团长法那提欧?辛赛西斯?滋,这时也发出有些认真的声音。
「我这次也赞成迪索尔巴德的意见。小子,不对,是代表,希望你能清楚自己拿剑战斗的时代已经结束了。」
这句话让同席的连利?辛赛西斯?推尼赛门以及圣堂各部局的首长们也一起点了点头。
这时大圆桌北侧,面对这已经不像会议而是在纠正自己的情况,黑衣代表剑士脸上虽然露出乖乖听劝的表情,还是以欠缺稳重的口气试图反击。
「哎……哎呀,我也了解大家的担心……但是上代的贝尔库利骑士长也会一时兴起便独自飞到尽头山脉和暗黑骑士战斗吧?就算担任什么长官或者代表,要是只待在安全的地方就没办法获得信赖吧……」
──说的话虽然很冠冕堂皇,但是听起来却像小孩子的藉口,这的确很符合桐人学长的个性。
正当回廊上的罗妮耶这么想著时──
「贝尔库利阁下和代表剑士大人的立场不同!」
宛如刚磨好的利刃一般的声音就响彻整座大厅。
发言者是前几天没有参加会议的瘦削骑士。
流丽设计的铠甲是淡淡的鲜绿色。罕见的深绿色头发虽然长到一披在椅子上就快碰到地面,但对方确实是一名男性。背后那只枪尖套在穗鞘里的长枪,即使没有任何支撑也自己直立在地板上。
长发骑士确实盯著桐人,再次大叫:
「贝尔库利阁下是在最高司祭亚多米尼史特蕾达猊下的授意下,为了守护人界与公理教会而持续著漫长的战斗!但是代表剑士大人不会受到任何人的命令……这么一来,严以律己应该就是您的责任了吧!」
其舌锋令桐人有些退却,但还是试著提出反论。
「但……但是,照你的理由的话,我也可以对自己下达各种命令……」
下个瞬间,骑士便稍微起身,让铠甲发出「喀锵」一声。
但是在更多的斥责飞出来之前,现任骑士长法那提欧就迅速插嘴表示:
「涅吉仔,冷静一下。」
「我不是涅吉,我叫涅鲁基乌斯!」
即使愤然如此反驳,身体倒是乖乖坐回去的骑士名叫涅鲁基乌斯?辛赛西斯?席克斯提恩。是守护公理教会长达百年以上的资深上位整合骑士。
按照人界的命名术来看,涅鲁基乌斯这个名字是期望具备高尚、果敢以及聪敏等优点。但是自从罗妮耶听过他的神器「萌岚枪」的由来,就不由得从他的名字感受到其他的意义。
威斯达拉斯西帝国边境的某个农村里,自古就有名为利柯葱的蔬菜名产。这种葱是普通葱的两倍长、三倍粗、四倍甜美──当然这可能只是广告词,但总之很久之前的某一天,一名农夫注意到田地角落长了一颗特别高的利柯葱。
大感高兴的农夫,为了让它长得更高而每天细心呵护。葱不断长高,马上长度就超过一梅尔、二梅尔。
最后怪物葱的传闻扩散开来,近邻的村庄与城镇有许多人都来到现场参观。结果农夫产生了欲望,决定不收割怪物葱,甚至创造出膜拜它的话就能得到保佑的故事来向客人赚点小钱。这段期间葱又继续变长了三梅尔、四梅尔,宽度也达到五十限。本来应该是白色的根底部开始带著银色金属光泽,叶子的绿色也越来越鲜艳。
经过数个月后,农夫注意到自己田地的异常。新播种的利柯葱嫩芽完全没有发育。甚至连相邻的他人田地也出现发育不良的情况,最后村民之间开始出现谣言,内容是异常原因出自于农夫小心保护的怪物葱。
最终在村长的裁定下,农夫必须要处分那株怪物葱才行了。农夫首先使用牛来试图拉起此时已经高达七梅尔的葱,但是它却纹风不动,接著想用斧头把它砍断,但是刀刃却完全无法伤其分毫。在没办法的情况下,只能准备从根部把它挖出来,结果才刚开挖天空便出现一些乌云,接著有猛烈的暴风雨袭击村子。
风雨肆虐了一整天,当它们好不容易停止时,村子的利柯葱田已经变成广大泥沼,而鲜绿色的怪物葱则是光明正大地耸立在中央──
涅鲁基乌斯的萌岚枪,是由最高司祭亚多米尼史特蕾达把那株怪物葱转化为长枪。优先度虽然到达神器的领域,但是却具备极有个性的特殊效果,即使没有支撑也会自己直立在地板或者地面上,不论如何将其倾斜都绝对不会倒下来。
所有者也同样是一根肠子通到底的个性,而且无疑是长年为了公理教会而奋斗的高尚骑士,但是罗妮耶却对他没有太好的印象。因为涅鲁基乌斯是比任何
人都强烈主张把打倒最高司祭亚多米尼史特蕾达,结果因此丧失心神的桐人当成反叛者来处刑的人物。
虽然上代骑士长贝尔库利说服了强硬派而没有即刻处刑,但是听说骑士爱丽丝因此而必须带著桐人离开圣堂。而且以涅鲁基乌斯为主的一派没有参加异界战争,而是留下来防卫圣堂与尽头山脉,所以从这方面也感觉到精神上的距离感。
或许是为了让自己冷静下来吧,涅鲁基乌斯拿起放在圆桌上的茶杯,把里面的茶一口气喝光。稍微缓和一些的空气中,再次传出新的──不过这次是相当悠闲的声音。
「哎呀,怎么说呢,桐人老师什么事情都自己一个人完成的话,就有种不被信任的寂寞感。你说对吧,涅吉欧?」
听见这句话的涅鲁基乌斯,随即拿著空杯往右边狠瞪了一眼……
「我可没说什么寂寞感!」
虽然发出低吼,却没有对「涅吉欧」这个奇妙的昵称提出抱怨。不过与其说是接受,倒不如说是到达放弃挣扎的境地了吧。
发言的是与涅鲁基乌斯同年代──当然指的是外表──的青年骑士。身材比涅鲁基乌斯高了一些,体格也比较粗壮。留著一头仅有两三限的短发,铠甲是泛紫的蓝色。武器是相当正统的长剑,当然不会自己站立在地板上而是挂在左腰上。
他的名字是恩特基尔?辛赛西斯?艾提恩。同样是资深的上位骑士,不过他也没有参加异界战争。和涅鲁基乌斯一样,这几个月里之所以都没有看见他,是因为他们到南帝国去出差了。听说是去调查原本贯穿尽头山脉,但很久之前被封住的隧道是否能再次打通。
听见恩特基尔的发言,会议场里看起来年纪比连利还轻的桐人便搔著黑发回答:
「嗯……我也了解涅鲁基乌斯先生与恩特基尔先生所说的话,但只在圣堂里发号司令实在不符合我的个性。而且我并非什么事都自己一个人完成,实际上你们两个人就到南帝国去帮我执行相当困难的工作了……」
「那里!就是那里啦!」
恩特基尔突然大叫,吓了一跳的桐人身体整个往后仰。
「那……那里是哪里?」
「叫我们的时候不用加什么先生啦。我是恩基,然后涅吉欧的话,叫他涅吉欧就可以了,这样距离就会瞬间缩短……」
「住口!你的事情我管不了,但别把我扯进去!」
认真感到焦急的涅鲁基乌斯一这么大叫,罗妮耶身边的缇洁就发出轻笑声。虽然马上就露出糟糕了的表情,但是就算是众整合骑士也听不到遥远回廊上的窃窃私语声吧。
「……他们……应该不是坏人吧。」
罗妮耶也微微点头同意缇洁的呢喃。
「之前法那提欧大人曾经说过,我们之所以能真心相信桐人,是因为曾经全力与他战斗过。我想迪索尔巴德大人……还有爱丽丝大人应该也是如此。当桐人学长与尤吉欧学长冲进圣堂时,涅鲁基乌斯大人与恩特基尔大人似乎正在执行尽头山脉的警卫任务……」
「这样啊……不过话说回来──恩特基尔大人为什么会称呼学长为『桐人老师』啊?」
「谁知道呢……」
在两人同时感到狐疑的期间,下面的迪索尔巴德以双手用力一拍,将话题拉了回来。
「会议结束之后,你们要如何加深与代表剑士大人的关系都无所谓。现在还是先讨论紧急的案件吧。」
听见他的话后,涅鲁基乌斯便端正坐姿点了点头,恩特基尔也举起双手表达了解。
「那么……就我从代表剑士大人那里听来的内容,似乎是有个想让人界与暗黑界再次战争的势力存在。如果那个黑斗篷男的企图顺利成功,代表剑士大人真的在黑曜岩城遭到公开处刑,那好不容易才上轨道的交流事业就绝对会中止……就算直接进入过去那样的战争状态也不是什么不可思议的事。」
最年轻的骑士连利?辛赛西斯?推尼赛门对迪索尔巴德的话表示同意。
「因为改革爵士制度,解放所有私有领地民众之后,桐人先生在央都就有绝大的人气……光是打倒皇帝贝库达的英雄就已经够伟大了,甚至还展现了执政的手腕,当然也就更加受到景仰了。」
一听他这么说,桐人果然正如罗妮耶所预料的,像是感到坐立难安般缩起肩膀。
「呃,实际执行制度改革实务的是公理教会的众局长,另外索尔缇……赛鲁鲁特将军和利邦提顾问等上级贵族也提供了助力。就算我不开口,私有领地终究还是会解放……而且……」
稍微犹豫了一下之后,才又用沉稳的声音说:
「……央都的,不对,应该说人界的人们不知道是我杀了最高司祭与元老长。对于人界统一会议的支持,就跟对公理教会的信仰心一样……市民们现在也相信最高司祭在圣堂最上层进入不知道是第几次的休眠期。如果知道那是谎言,司祭其实死在我手上的真相被公布出来,我的人气一瞬间就会消失了。」
桐人的话再次让涅鲁基乌斯露出险峻的表情。
当然这是之后才听说的事情,据说最高司祭亚多米尼史特蕾达死亡之后,骑士长贝尔库利便立刻召集当时待在中央圣堂里的所有整合骑士到这个灵光大回廊,然后由骑士爱丽丝公布了大部分公理教会的秘密。
像是最高司祭为了即将与暗黑界战争而准备制造由无数剑骨组合而成的巨大怪物。还有预定把生活在人界的半数人民转换成剑的素材。
而且作为整合骑士团上位机关,下达多数命令的元老院实质上是属于元老长裘迪鲁金的一人组织。没有任何徵兆就突然消失的骑士,全是被裘迪鲁金使用的「deep freeze」神圣术强制进入长眠当中──
涅鲁基乌斯等强硬派之所以会在不情愿的情况下撤回处刑论,似乎是因为亲眼见到被元老长冰冻起来的七名整合骑士的缘故。目前deep freeze术式的解析仍未完成,他们依然在圣堂上部沉睡当中。
还有另一件事。同样把桐人当成反叛者的最后且最新的整合骑士,艾尔多利耶?辛赛西斯?萨提汪参加异界战争,在东大门防卫战里丧命也对涅鲁基乌斯等人顽固的态度产生了影响吧……在修练期间,迪索尔巴德曾经这么说过。
罗妮耶、缇洁和骑士艾尔多利耶只数次在东大门屯驻地擦身而过,没有和他说话的机会。但那名拖著淡紫色卷发飒爽行走的俊美骑士,其带著某种忧郁的表情让人留下深刻的印象。
骑士长贝尔库利虽然把大部分最高司祭隐瞒的事情告知众骑士,但只有一件事情没有说──也有可能是说不出口。
那正是整合骑士团最大的秘密──「合成秘仪」。
拥有惊异力量的整合骑士是经由最高司祭的祈祷从神界召唤到人界,尽使命而丧命之后将再次回归神界……这就是骑士出身的由来。但也只有众整合骑士才会相信这种传说。
实际上是具备足以在四帝国统一武术大会获得优胜的剑力,或者精神力足以抵触禁忌目录者才会被带到圣堂,接著封印他们过去的记忆,植入来自神界等虚假的记忆来将他们变成整合骑士。
这种漏洞百出的虚构故事之所以能维持数百年,是因为基本上整合骑士不会跟一般民众接触。只有在处罚触法者时才会交谈。而这种事情大概几十年才会发生一次。
所以整合骑士的家人都相信自己的儿子或女儿得到人界的最高荣誉,另一方面,骑士本人则完全不记得家人。像这样的悲剧已经重复过许多次。
但这种状况也慢慢产生变化了。异界战争与四帝国大乱以来,一部分的骑士负责指导人界守备军的卫士,将来要是开始闲
聊,骑士的出身应该也会成为话题吧。不久的将来,向所有整合骑士表明他们原本是人类,神界根本不存在的日子将会到来……桐人以一脸苦涩的表情这么说道。
没错──即使是现在,桐人还是背负著许多难题。
如果我不是见习生,而是有权利坐在圆桌前的正式骑士,就算对方是年长百岁以上的资深骑士,也不会让他那样大放厥词……罗妮耶这么想,同时继续竖耳听著会议场内的讨论。
桐人「是我杀掉最高司祭」的危险发言,似乎连法那提欧与迪索尔巴德都无法立刻有所反应。首先打破沉重寂静的是骑士涅鲁基乌斯,他的声音听起来比想像中更加沉稳。
「……我不打算在这里重新议论代表剑士过去的行为。因为我也认为,如果能跟暗黑界之间建立永久的和平关系,那将是最好的解决之道。」
恩特基尔也跟著同意搭档的发言。
「我对于这一点也没有异议。说起来,找遍禁忌目录……也找不到不准和最高司祭大人战斗的项目。」
他的话让最资深的三名骑士傻眼地叹了一口气。
确实没有这样的条文,但是禁忌目录第一条第一节第一项就清楚写著「任何人都不得违抗公理教会」了。从地下监牢逃狱,一路打倒数名整合骑士冲上中央圣堂,与元老长以及最高司祭战斗很明显是违抗的行为吧……罗妮耶也这么想。即使成为骑士见习生后,就得以从遵守禁忌目录与帝国基本法的义务当中解放,但罗妮耶现在依然不认为自己能够办到同样的事情。
不过从另一方面来看,当时的桐人和尤吉欧还获得过去与最高司祭同等级的另一名最高司祭──卡迪娜尔的协助。和桐人战斗后身负濒死重伤的法那提欧也是被卡迪娜尔所救,而且她还在和亚多米尼史特蕾达的战斗当中丧失了生命。
如此一来就会发展出,禁忌目录所记述的「公理教会」,具体来说究竟指的是什么呢……像是这样的法律解释问题。以前禁忌目录的条文出现疑义时,都会仰赖最高司祭或者元老长的裁示,但那两个人现在已经不存在。而整合骑士也没有获得自行解释禁忌目录的权利。
这也就表示,正如桐人刚才自己所说的,人界统一会议代表剑士这样的地位,不论是在人界──还是在公理教会内部,都绝对没有磐石般不可动摇的重量。
「──关于黑斗篷男的调查,也只能全权交给谢达以及伊斯卡恩司令官处理了。」
在桌上交叠双手手指的法那提欧这么说著。
「不论那个人是来自暗黑界的暗杀者公会还是暗黑术师公会,我们都没办法出手。总不能派遣密探潜入黑曜岩城吧。」
「我也觉得别这么做比较好,被敌人抓住并反过来利用就糟了。真要派人过去的话……」
就由我自己去吧,圆桌上的所有人都预测到会出现这样的台词,同时默默摇了摇头。
「……哎呀,那还是算了,嗯。那就是说,杀害桠赞先生的事件,只能等待暗黑界的报告了……如此一来──拘留在圣堂里的山地哥布林欧罗伊,应该暂时没办法恢复自由……」
桐人以陷入沉思的表情这么说完,这时坐在他身边的副代表剑士亚丝娜才首次开口。保持沉默的理由,大概是为了不对涅鲁基乌斯他们说出严厉的发言而忍耐吧。
「已经尽最大的努力款待欧罗伊先生,每天请人带他去参观圣堂的各个知名景点,目前他对于软禁状态没有表示任何不满。但是,稍微有点思乡home sick……不对,嗯……」
虽然瞄了桐人一眼,但他似乎也无法立刻把亚丝娜所说的神圣语翻译成适切的人界语。
「……那个,在旅行时陷入想家和家人的状态时,这边叫作什么啊?」
被亚丝娜这么一问,众骑士与局长便同时歪起头来。
「唔唔……我能理解那种心情,但是我们没有家人,另外这座中央圣堂就是我们的家……所以真要用一句话来表现的话……」
罗妮耶和缇洁听著迪索尔巴德的沉吟,稍微瞄了对方的脸一眼。虽然不是旅行,但在修剑学院的宿舍偶尔会被那样的心情袭击,所以知道那种感觉叫作什么。被缇洁戳了一下侧腹后,罗妮耶只好从回廊探出身子并叫道:
「那个,我想应该是『怀乡症』!」
会议场的所有人都抬头看向罗妮耶,然后露出原来如此的表情点了点头。急忙把脸缩回来后,缇洁怀里的贝尔切小弟就因为罗妮耶大叫而吓了一跳并开始蠕动。但缇洁稍微加强晃动的力道后,就说起呓语然后再次睡著了。
「怀乡症吗,谢谢你,罗妮耶小姐。」
对回廊上的罗妮耶轻轻挥挥手后,亚丝娜便继续说明道:
「嗯,欧罗伊先生已经有怀乡症的徵兆,再过两三天应该就会表示想离开这里了吧。希望事件能在那之前得到解决……」
「不论再怎么努力,三天还是太困难了。从黑曜岩城出发的骑马传令,再怎么快一趟也得花上两个星期。」
桐人接下去补充法那提欧的发言。
「而且还得plus……加上调查的天数。看来还是不应该只等待谢达小姐的报告,我们也应该尽可能调查有用的情报……」
「但是,杀害桠赞老人用的凶器短剑已经消失了吧?也没有事件的目击者,受害者也没有遭到杀害的理由,说起来已经没有任何可发展的线索了吧。」
恩特基尔那口气轻松,内容却相当沉重的纠正,让所有人再次陷入沉默当中。
数秒后,以有些顾忌的态度举起手来的是跟亚丝娜同样一直保持著沉默的人物。
是一位整齐地穿著一尘不染的白长袍,并且把茶色头发绑成一根辫子的女性。她的名字叫作阿优哈?芙莉亚,是年纪轻轻便受到拔擢为公理教会神圣术师团长的才女。
神圣术师团以前被称为修道士团,它统辖著全人界的教会。所有的城镇、村庄的中心部一定会有支教会,里面常驻有神圣语称为「神父」与「修女」的术师。在某些地域,他们发言的影响力与村、镇长相同甚至在其之上,而修道士团一直持有暗中监督这群人的权力。
尤其是统括修道士团的四名上级司祭,从某方面来看可以说是拥有超越上级贵族的权势,当骑士长贝尔库利要求他们参与东大门防卫战时,四个人全部拒绝了他的要求。参加人界守备军的约三百名修道士,有一大半是下位或者中位术师,擅长攻击术的上位神圣术师仅仅只有百名,司祭阶级者几乎都没有离开中央圣堂。
异界战争终结,人界统一会议成立之后,四名上级司祭全被发现有中饱私囊,将财物藏在个人房间内的行为,于是被从中央圣堂放逐。修道士团本身也重新编制为神圣术师团,被选为初代团长的便是五等爵家出身的阿优哈?芙莉亚。
阿优哈不只参加大门防卫战,也加入了人界守备军诱饵部队,率领修道士队激战到最后一刻。在同一支部队里头的罗妮耶也记得白袍被伤患血液染红的她不断拚命咏唱治愈术的模样。即使术力不及上位整合骑士,关于术式与媒介的知识可以说是出类拔萃,最重要的是性格认真又温柔。
罗妮耶也一直想著「如果能由阿优哈教导自己神圣术就好了」……但很可惜的是,担任两人教师的神圣术师是阿优哈的妹妹,同时也是新设大图书室司书的索妮丝?芙莉亚,她当起教师来可是十分严厉。副代表剑士也接受索妮丝的指导,结果平常就像大树一样毫不动摇的亚丝娜也经常会抱怨,由此便可知她有多严格了。
索妮丝虽然也有参加会议的资格,但没有什么大事的话她绝对不会离开大图书室。不快点解析出先代司书施加在房间里的术
式,到时候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情……虽然她总是这么说,不过实在不太了解她的意思。
举起手来的阿优哈,在法那提欧催促下以安祥沉稳的声音做出发言:
「关于这件事,神圣术师团或许可以帮上一点忙。」
「哎呀……你的意思是?」
「『自动化元老机关』──就是那个过去为了检测禁忌目录违反者而创立的机构,我们之前就在解析拘束他们的术式……后来知道那些可怜的元老们,不只是即时找出违反禁忌目录者,也能回溯某种程度的过去来进行监视。」
「回溯过去……?」
发出呢喃声的不只法那堤欧,其他骑士与局长也露出狐疑的表情。
在这样的情况中,桐人发出喀哒一声探出身子并快速问道:
「等……等一下……你的意思是说,可以用影像来再生伺服器的记录……不对,是过去发生的事情?不会吧……等等,不对喔,也不是不可能……假设系统检测出违反禁忌目录,就算在那个时间点打开视窗,违反行为也已经结束了。不窥探过去的话,就无法确认实际上进行了什么事吗──那种术式可以回溯多少天的过去?」
「现状要以一天为单位的回溯还是有困难,代表剑士大人。我曾经尝试过使用术式,但负荷实在太大,回溯三十分钟就是界限了。如果事件发生之后立刻使用窥探过去术就好了,但因为昨天才发现相关文献……」
阿优哈以感到遗憾的口气这么回答,桐人也露出苦涩的表情将双手环抱在胸前。
这时副代表剑士代替专心思考事情的代表剑士开口说:
「阿优哈小姐,你刚才说『术式的负荷太大』,具体来说是什么感觉?」
「是的,很难用言语做出准确的说明……大概就是有巨量的声音与光线流入脑袋的感觉,要在那样的情况中持续只集中于目的的情景真的很困难。而且只要一使用窥探过去术就会消耗到界限才停止……我想应该能够组成更有效率的术式,只不过还得花时间。」
「这样啊……谢谢你,阿优哈小姐。」
亚丝娜一道谢,术师团团长就有些害臊地点点头。
和整合骑士不同,神圣术师的天命没有受到冻结。因此阿优哈正如外表所显示──推测年纪大概是二十二、二十三岁左右,但脸上难得出现表情时,就给人比妹妹索妮丝司书更加稚嫩的感觉。
之所以有这种感觉,可能是索妮丝的表情实在太过单调了……当罗妮耶这么想时,就再次听见代表剑士的声音。
「──芙莉亚师团长,虽然想拜托你继续解析窥探过去的术式,但是请别太勉强自己。关于欧罗伊先生的照料【care】,我会将他滞留在南圣托利亚旅馆的同行者请到圣堂来。然后也会去跟料理长商量,尽量提供接近他家乡口味的食物。」
桐人和亚丝娜的话里虽然经常参杂没有听过的神圣语,但出席会议的罗妮耶与缇洁已经能理解不少这些神圣语的意思。「照料【care】」指的是注意、担心或者照顾之意,光两个字就能表现出那么多意思,说起来确实很方便。
「这种事情交给我来处理就可以了……」
担任圣堂资材管理局局长,脸上戴著四角形眼镜的四十多岁男性插嘴这么表示,但桐人立刻摇了摇头。
「不,当地人请我吃过好几次饭……而且从头开始调查的话太花时间了。」
听他这么一说,应该从未离开过人界的局长也只能让步了。
山地哥布林族的食物是以贫瘠山麓地带好不容易才能长出来的乾扁小麦,以及从荒野采集而来的树果与野草为主,灵活的岩鼠以及从山谷河川中钓起的铠鳟算是罕见的大餐。虽然圣堂里应该很难重现类似的食物,但也只能相信料理长的技术了。
桐人的话让关于事件的议题暂时告一段落,接著阿优哈便再次举手说:
「接下来要报告神圣术师团的人员补充状况。」
「甄选终于结束了吗,辛苦了……那请吧。」
法那提欧慰劳对方并催促她说下去,结果师团长行了个礼后就拿出一叠白麻纸。
「──现在神圣术师团包含见习生在内总共有三百五十二名,和异界战争前的五百人态势相较,人员算是大量不足。为了尽早实现进行中的『治疗院扩大计画』,我想要加快增员的速度。首先二月中将补充三十名术师见习生……」
「等一下。」
插话的是原本不断吃著桌上茶点的恩特基尔。今天的茶点是亚丝娜副代表在厨房亲手制作,名为「马卡龙」的异界烤点心──实际上知道这件事的只有帮忙的罗妮耶与缇洁,看来恩特基尔似乎相当喜欢它的味道。
把咬了一半的,揉进速桃果汁后呈淡粉红色的马卡龙丢进嘴里后,短发骑士便继续说道:
「我对增加术师见习生这件事没有怨言,但要花好几年的时间才能把他们从菜鸟培养到能独当一面吧?这样的话,也可以考虑把离开圣堂的那些家伙叫回来吧?我想那些家伙应该也冷静下来了。」
恩特基尔的提案不只让圆桌前的众人,就连罗妮耶与缇洁都开始面面相觑。
四名上级司祭被放逐之后,确实有将近百名的术师追随著他们离开圣堂。大部分都是拒绝参加人界守备军的术师,所以罗妮耶也忍不住在心里想著「随便他们」,虽然人格值得议论但技术方面他们确实是人界最高级的术师。如果离开的一百人能够回来,那么神圣术师团的人员不足便能一口气获得解决……应该是这样才对啦──
「嗯~~~~……」
发出长长的沉吟声之后,桐人才把脸转向坐在圆桌角落的人物。不对,圆桌是完全的圆形所以根本没什么角落或者正中间,但不知道为什么,只有该名人物所坐的地方显得有些阴暗,总是会让人觉得那里是角落。
「夏欧小姐,知道离开公理教会的那些术师之后在做什么吗?」
代表剑士徵询意见的对象是穿著朴素茶色与灰色服装的娇小女性。名字叫作夏欧?修卡斯,目前担任圣堂的情报局局长。
情报局是人界统一会议设立之后新设的局处,主要是负责过去由元老院一手掌握的情报收集工作。不过目前人员仍然不多,说起来罗妮耶根本不清楚夏欧局长是出身于何处的人物。
把一头深茶色头发剪短到女性极限的夏欧,以窃窃私语般……但连回廊上的罗妮耶她们都能听见的不可思议声音回答:
「虽然不是追踪到所有术师,但最多的情况是向人界各地的支教会求职。再来就是成为大城市学院里的教师,少数的例子是获得富裕的赞助者,开设了自己的祈祷所……大概就是这样吧。」
那种不太有抑扬顿挫的说话方式,完全感觉不到骑士们那样的魄力,但少女骑士里涅尔和费赛尔似乎就是在局长的指示下到处出差。罗妮耶完全搞不懂他们用的是什么样的命令系统。
「这样啊……想不到全是稳定且正当的二次就业……」
桐人的话让夏欧轻轻歪起头。
「只不过,只掌握到七成离开中央圣堂的术师,以现在的调查态势……不可能追踪到剩下来的三成在什么地方做什么事。」
「这样啊……谢谢,我接下来会考虑增加情报局的人员。至于恩特基尔先生的提议,我认为现在由我们进行接触时期尚早。他们内心应该还有疙瘩在……不过,在支教会与学校工作的术师,或许能让他们帮忙治疗院的扩大计画。我会检讨一下可行性──芙莉亚师团长,抱歉打断你了。继续说下去吧。」
「那……那么……」
急忙把夏欧发言时吃了起来的马卡龙塞进嘴里,
再用茶把它灌下去的阿优哈,再次将视线落到白麻纸上。
「嗯,本月底之前预定入塔的三十名术师见习生,其中有二十九名出身圣托利亚市内,一名来自市外。现在宣读名簿……」
轻咳一声之后,阿优哈就用嘹亮的美声列举出这些年轻人的姓名,他们全是即将进入圣堂大门的新人。
最高司祭支配下的时代,不论是贵族还是一般民众,想主动进入白色大理石巨塔的居民,就只能在众多武术大会里赢得最后胜利并且在四帝国统一大会里获得优胜。不过就算获得那样的荣誉,还是会被「合成秘仪」删除记忆就是了。
如此一来,骑士以外的修道士、修道女以及司祭们究竟是从何而来呢,其实他们大多数都是在这座教堂内出生长大的人。而且并非双亲恋爱结婚所诞下的婴儿……而是最高司祭亚多米尼史特蕾达检讨修道士们的才能与性格,然后命令拔擢的男女生育小孩。
也就是说,大部分修道士是在圣堂出生长大,罗妮耶不由得对他们能够顺利在塔的外面工作感到佩服,不过和整合骑士不同,修道士们以前就会为了监督支教会或者购买物资而到城市里,似乎也因此有了解一般民众生活的机会。
但最高司祭死亡后当然不再有受到命令而诞生的婴孩,现在圣堂内成长到十二岁的孩子们要是全变成术师见习生的话,术师团的人数将不再增加。而且得以自由选择天职的孩子们,也不见得一定会走上术师这条道路。
因此必须从外部补充神圣术师,在亚多米尼史特蕾达时代,因为突出的才能而破例从塔外招聘──其实是强制──成为神圣术师的阿优哈?芙莉亚之所以会成为新神圣术师团团长,可能也跟这方面的事情有关吧……
罗妮耶一边这么想著,一边茫然侧耳听著不断被念出来的名字。
「……以上是来自西圣托利亚的六名。接著从北圣托利亚共有五名录取者。分别是北圣托利亚支教会的神父见习生伊哈尔?达利克十三岁……同样是神父见习生的马西欧姆?托鲁赛鲁十四岁……修女见习生蕾诺恩?希姆基十三岁,修女见习生……」
「果然几乎都是教会的孩子。」
听见缇洁的呢喃声,罗妮耶便准备对她说「那是当然了」。但是,听见北圣托利亚第五个被念出来的名字,她便一瞬间忘了自己要说什么。
「……接著是北圣托利亚修剑学院的上级修剑士,芙蕾妮卡?歇丝基十七岁。」
「「咦……咦咦咦咦咦咦────────!」」
两人一起发出震耳欲聋的吼叫,结果缇洁怀里的贝尔切小弟立刻睁开眼睛。蓝色眼珠迅速累积大量泪滴,然后像水坝溃堤般大哭了起来。
两人先向会议场低头道歉,接著虽然拚命安抚著贝尔切,也还是无法停止互相看著对方的脸。
她们的嘴角一起上扬,忍不住露出了笑容。虽然立刻就想和缇洁讨论许多事情,但还是得忍耐到会议结束。
因为两人叫声而中断报告的阿优哈师团长,轻咳了一声后就再次开始宣读内容。
「嗯,以上就是来自北圣托利亚的五名成员。接著最后是来自市外的成员……诺兰卡鲁斯北帝国北部边境区域,卢利特村支教会的修女见习生,赛鲁卡?滋贝鲁库十五岁。」
「咦……咦咦咦咦咦咦────────!」
发出这声吼叫的不是罗妮耶也不是缇洁。
而是至今为止都坐在圆桌的上座,以稍微抵抗著睡意的表情听取报告的代表剑士。
第二章
「唉……刚才的反应太糟糕了…………」
看见双手抱头深深叹了口气的代表剑士,罗妮耶、缇洁以及亚丝娜同时发出轻笑声。
漫长的会议终于结束,把贝尔切小弟还给法那提欧的罗妮耶她们,为了吃午饭而准备朝十楼的大食堂前进,结果在跑下楼梯之前就被亚丝娜叫住。听见「要不要一起吃午餐?」的邀约后当然也没有理由拒绝,立刻答应下来的两个人就被副代表剑士带到中央圣堂九十五楼的「晓星望楼」。
这个楼层挖空了四方的柱子之外的全部墙壁,而且大部分地板是由美丽花草与清澈水道的庭园所构成,目前这个楼层已经是圣堂实质上的最顶楼。通往九十六楼的阶梯被亚丝娜用神力产生的不可破坏门扉封印住,不要说整合骑士了,就连身为代表剑士的桐人都无法通行。
庭园的一角设置了白色桌子,比三个人晚了几分钟才出现的桐人,一坐到椅子上就发出丢脸的沉吟声。「刚才的反应」指的当然是听见赛鲁卡?滋贝鲁库这个名字时发出的叫声。
罗妮耶和缇洁在听见芙蕾妮卡的名字被宣读出来的瞬间也同时忍不住大叫了起来,但两人和她过去在修剑学院是同寝室的室友,所以感到惊讶也是很自然的事情。
但是桐人的话,状况则有点……不对,是相当复杂。
桐人和尤吉欧从北边的卢利特村出发旅行,经历许多试炼后成为修剑学院学生一事,罗妮耶她们在随侍剑士时代就听过了,但圣堂里仍未揭露这些逸事。
这是因为,桐人他们朝圣托利亚出发的理由,是为了从公理教会手中夺回同为卢利特村出身,现在已经成为传说般存在的黄金整合骑士爱丽丝?辛赛西斯?萨提。
整合骑士是从天界被召唤过来的神明使者,就还有许多骑士相信最高司祭这种谎言的现状而言,关于「整合骑士出身地」的情报都必须严格保密。加上把违反禁忌目录的幼年爱丽丝从卢利特村带走的还是目前于人界统一会议身居重职的迪索尔巴德?辛赛西斯?赛门,而且他关于这件事情的记忆已经不存在。迪索尔巴德本身似乎对于「合成秘仪」有一定程度的认识,不过或许是顾虑到年轻的骑士们吧,可以知道他特意不提出这个话题。
上午的会议当中,桐人以「很像以前照顾过我的人」这样的理由来说明听见赛鲁卡?滋贝鲁库这个名字后为何会大吃一惊,但这种理由实在欠缺说服力,法那提欧等人似乎也无法立刻接受。
面对在桌上抱著头的桐人,收起笑容的亚丝娜出声安慰起他。
「哎呀,既然说了懊悔也没有用啊,桐人。反正赛鲁卡小姐来到中央圣堂后,大家也会知道你们本来就认识了。」
「是没错啦……但在大家怀疑之前,我想尽可能先做好准备……」
「就算要准备,最多也只能跟赛鲁卡小姐串供吧?不过我认为那么做的效果也有限……」
「嗯,也是啦……」
面对点著头准备抬起脸来的桐人,缇洁先露出有些犹豫的态度然后才对他搭话。
「那个……桐人学长。」
「嗯?什么事,缇洁?」
代表剑士终于挺起身体来看向缇洁。这名红发的好友再次露出迟疑的表情,然后才说出联罗妮耶都感到吃惊的话。
「我觉得事到如今还是说明真相比较好……就是告诉诸位整合骑士,你们也跟大家一样是出生于人界。」
「喂喂,缇洁……」
罗妮耶急忙打断好友的话。因为她认为「合成秘仪」是关于现在的整合骑士团,甚至是人界统一会议的最大秘密,而这不是一名骑士见习生能够置喙的事情。
但桐人却以手势和微笑阻止罗妮耶,然后把视线移向缇洁。
「嗯,我基本上也赞成你的意见。从天界被召唤过来……这个故事在许多地方都出现破绽了。资深骑士当中像是法那提欧小姐、迪索尔巴德先生,还有谢达小姐大概都发觉绝大部分的事实了,我也认为总有一天……不对,应该说得尽早跟所有整合骑士说明真相才行……只不过……」
桐人这时候开始吞吞吐吐,脸上露出担心罗妮耶的表情。
「……抱歉,这会让你们想起讨厌的事情……不过你们两个人都记得莱欧斯?安提诺斯临死前的模样吧?」
听见这个名字的瞬间,并肩坐在一起的罗妮耶与缇洁身体同时僵住了。
怎么可能忘记。两人担任桐人与尤吉欧的随侍剑士时,莱欧斯?安提诺斯是主席上级修剑士。他粗暴地对待自己的随侍剑士芙蕾妮卡,然后藉由赋予高等贵族的「贵族裁决权」来拘留对这件事提出抗议的罗妮耶与缇洁,并且想趁机玷污她们。
在千钧一发之际,桐人和尤吉欧冲进房里来救了两个人,被桐人的一击砍断双臂的莱欧斯,临死前露出现在想起来依然会寒毛直竖的模样。
他并非因为大量出血而天命全损。在那之前,他便迸出实在不像人类的奇怪悲鸣,简直就像灵魂本身消灭了一般整个人倒在地板上……就此丧命。之后的异界战争当中,罗妮耶她们看见许多人类与亚人丧命的模样,但从未看过像他那样的死法。
两人的身体不由得抖了一下,这时坐在对面的桐人与亚丝娜同时探出身子,把罗妮耶和缇洁的手拉到桌子中央,然后用自己的手确实地包覆住。感觉从现实世界来到这个世界的两个人,伸出的手比任何人都要温暖,折磨著罗妮耶的寒气立刻融化了。
没有开口道谢只是向对方点点头后,两个人便露出极为相似的微笑并且也朝这边点了点头,接著坐回位子上。罗妮耶深呼吸了一下后才开口询问:
「……安提诺斯上级修剑士的死状,与合成秘仪有什么关系吗……?」
结果桐人立刻摇了摇头。
「不,没有直接的关系喔。只不过……生活在地底世界的人们,精神承受极限的负荷时,每个人都可能变得像莱欧斯那样。」
「咦……」
面对瞪大双眼的罗妮耶与缇洁,桐人再次迅速摇了摇头。
「不用害怕,罗妮耶你们没问题的。只有被极为僵固的观念束缚住的人才会那样。」
「僵固的……观念?」
「没错。那个时候,莱欧斯把自己的性命与禁忌目录放到天秤上。对于自尊心聚合物般的莱欧斯来说,自己的性命比什么都重要。但禁忌目录同时也是不论发生什么事情都绝对不可侵犯的法律。是要为了活下去而违背禁忌目录,还是遵守禁忌目录而死呢……无法做出任何选择的莱欧斯,心灵便崩坏了。」
桐人一闭上嘴巴,已经听他谈过这件事情的亚丝娜也露出混合著恐惧与愤怒的表情。桐人轻碰了她放在桌上的手后才又继续开口说道:
「另外这是从法那提欧小姐那里听来的内容,据说在东大门防卫战时,上代巨人族前任族长失去理性般大暴乱时,也发出跟莱欧斯一样异常的叫声。因为巨人族是以相信自身在所有种族中是实力最强来安定心灵……因为这样的固有观念快要崩毁,才会让他失控吧。恐怕对于一部分整合骑士来说,相信自己是被从天界召唤到此,也同样是他们精神重要的依靠。」
对于平常就目击整合骑士们超强的实力与高贵模样的罗妮耶来说,桐人的担忧让她感到不小的困惑。
关于「合成秘仪」的一切全是虚构──最高司祭亚多米尼史特蕾达欺骗了所有整合骑士的这个事实,应该会给他们造成最大等级的冲击吧。
但是,不论什么时候都不会动摇,除了自身之外就不惧怕任何事物的骑士,应该能够接受这个事实才对。他们绝对不会像莱欧斯?安提诺斯那样精神崩坏。
还是说,这
只不过是自己的愿望呢?即使成为骑士见习生,日常生活当中和整合骑士们交谈,由他们指导自己剑术与术式,罗妮耶内心还是持续对其抱持著敬意与憧憬,所以希望他们能够是不会受到任何伤害的绝对存在──是这样的个人感情,让她有这种想法吗……?
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深深低下头的罗妮耶,耳朵听见亚丝娜感到疑惑的声音。
「桐人,我觉得有点不可思议……禁忌目录对人界的人民来说拥有绝对的效力吧?甚至只要想违背它,精神就有可能崩坏。」
「嗯……是啊。一般来说在精神崩坏之前,『右眼的封印』就会发动,让反叛的思考无法继续下去……但莱欧斯那个时候之所以没有发动,是因为那家伙并非基于坚定的信念来试图打破禁忌,而是陷入必须从禁忌目录与自己的性命当中择一保护这种矛盾思考的回圈loop了。」
「学长,『回圈』是什么?」
立刻插嘴提问的是缇洁。桐人以有些尴尬的表情做出说明。
「再怎么小心翼翼还是不小心说出英……不对,是神圣语。回圈就是圆环,从这个形状联想出『永不结束』与『重复』之意……这样说明可以吗?」
在桐人注视之下,亚丝娜微笑著点了点头。
「差不多了吧。还有就是『捆缚』与『缠绕』之意吧。」
「嗯嗯,谢谢两位!」
道完谢的缇洁,从制服的置物袋──神圣语似乎是叫「口袋【pocket】」──里头拿出将白麻纸切成四角形后用线束起来的小簿子与铜笔。快速翻过已经写了许多小字的纸,来到白色页面后,就在上面写下「回圈」的意思。
「等……等一下,缇洁。那是什么?」
「嘿嘿,我向管理部要来剩下的白纸做成的。像这样写下来的话,就不会忘记好不容易学会的神圣语。」
「你……你什么时候学会这种事的……」
应该比自己还讨厌学习的缇洁竟然下了这样的工夫与努力,不禁让罗妮耶有些慌张。她戳了一下好友的侧腹,然后呢喃:
「之后也要教我制作方法。」
「呵呵呵,偶尔也想吃跳鹿亭的蜂蜜派呢。」
「知道了啦,真是的……」
微笑注视著两人对话的桐人,这时一边靠到椅背上一边说道:
「得快点整理好增产雪白麻的体制才行呢。希望收获量能达到现在的三倍……不对,是五倍。」
「就算十倍也完全不够喔。」
亚丝娜立刻插嘴这么说。
「我的理想是,让人界的……不对,是全地底世界的小孩子都能自由地使用笔记本与铜笔。」
「如果能这样就太好了……」
不知道什么时候迷上学习之乐的缇洁,凝视著自己的小簿子并表示:
「羊皮纸实在太贵了,像我和罗妮耶这种出身于下级爵家的孩子就只能用水溶性的青叶莲墨水书写,然后不断清洗来重复使用。敲碎白系草后制作的常用纸虽然便宜,但一周天命就会耗尽,接著变成碎片……如果能自由使用这种白麻纸,我想不论是哪个小孩都会喜欢学习喔。」
「是啊,再来就是要制作大量的教科书……」
这次换成罗妮耶用力点头来同意亚丝娜的话。
为了寻找是否有材料兼具羊皮纸的耐久度与常用纸的生产性,桐人有段时间可以说是跑遍了人界。最后终于找到的雪白麻,是只生长在北帝国西北部岩山的纯白植物,把它的叶子与茎切碎后放进大锅子里熬煮,再将这些完成的浓稠液体薄薄地灌入平坦的板子,然后在天命耗尽之前以热素与风素瞬间乾燥,把状态从耐久度低的「料理」变成高耐久度的「布」,最后再用大型擀面棒不停滚动,将表面滚成光滑后白麻纸就完成了。
一只羊只能制作出六十限四方的羊皮纸,白麻纸的价格不但便宜许多,耐久度也直逼羊皮纸,但跟只是将白系草横竖编织起来后用木槌敲碎的常用纸相比必须花较多的手续,而且央都周边无法入手作为材料的雪白麻。目前产地的岩山已经开拓出雪白麻田,圣托利亚也完成四座制造工厂,开始对央都居民贩卖白麻纸,但目前的价格和常用纸相比还是偏高。连外行人罗妮耶都了解,要让人界甚至是暗黑界的小孩子都能便宜买到白麻纸是多么困难的一件事。
但是桐人和亚丝娜的目标似乎不只是白麻纸的大量生产。他们似乎是想制造写有人界语、算数、术式学习方式的教科书。
「……如果教科书普及到人人都有一本的程度,小孩子就随时可以学习知识了……」
缇洁接在罗妮耶后面表示:
「据说就算是初步神圣术的教科书,熟练的工匠也得花上一个月才能抄写一本。价格当然也相当昂贵……因为神圣术是修剑学院的入学试验科目,所以我爸爸硬是帮我买了教科书,但还是只买得起字迹潦草的快速抄写本,结果让他感到很懊悔。虽然那本书到现在仍是我的宝物就是了。」
其实罗妮耶也有同样的经验。
跟人界最高级的书籍──禁忌目录相同,使用「公理书体」仔细抄写的教科书一本要一万席亚以上,一般民众就不用说了,连下级爵士的薪水都绝对买不起。年轻工匠以潦草字体所写的「速写」教科书价格则便宜许多,但就算是这样也还是昂贵的物品。
「那真的得好好珍惜。然后,有一天……」
露出微笑把话说到一半的桐人,这时再次闭上嘴巴,接著呼出一口气。
「……教科书的大量生产应该比白麻纸困难好几倍,嗯,不过我会慢慢地去做。因为还有许多时间……」
「嗯……说得也是。」
点完头的亚丝娜,露出了有点淘气的笑容。
「不过桐人,亏你能够考进修剑学院耶,考试的科目不只有剑技,也有术式对吧。」
「啊,话先说在前面,我可是前十二名……应该啦。嗯,神圣术要不是尤吉欧一直在身边教我,还真的有点危险呢。」
听他这么说,缇洁随即发出轻笑。但是她的笑声里除了开心之外似乎也包含了其他感情,所以罗妮耶只能稍微扬起嘴角。
原本挂著慰劳般微笑的亚丝娜接著望向圆柱间可以看见的蓝天,随即露出「糟糕了」的表情。
「糟糕,你们两个肚子应该饿了吧。来吃午饭喽,可以帮我端料理过来吗?」
罗妮耶与缇洁同声回答「当然了」并站起身子,这时桐人也跟她们一起抬起臀部。从随侍剑士时代开始,罗妮耶在这种时候就一定会对他说「我来就好了」,但即使是现在,桐人还是不会坐著等待。学长真是一点都没变……罗妮耶边这么想边走在亚丝娜后面,结果缇洁再次拿出笔与簿子来。
「那么,亚丝娜大人,你所说的『笔记本【note】』指就是这本簿子吧?」
这时候罗妮耶忍不住紧握起拳头。
「晓星望楼」的楼下,中央圣堂九十四楼里,设置了虽然比不上十楼的大厨房,但设备还是相当完善的厨房。
走在前面的亚丝娜一打开双推门扉的瞬间,蜂蜜的甜香与起司的焦香味就同时袭来,让罗妮耶的肚子整个揪紧。
厨房的地板与天花板都是白色大理石制,不过三面的墙壁旁设置了几个高大的架子,上面排满各式各样的食材以及五颜六色的壶与瓶,看起来相当热闹。另一面墙壁上则排列著调理器具与大型的炉灶,宽敞房间的中央可以看见巨大的白木调理台。
四人一进入厨房,调理台后面一道纤细的人影便抬起头来。
那是一名身上穿著一尘不染的调理用白衣,较短的头发上戴著圆筒型帽子的年轻女
性。正确来说应该用「看起来年轻」这样的形容才对。
坐在椅子上磨著大型菜刀的女性,看见罗妮耶他们就迅速站了起来。她向亚丝娜轻轻点头打了个招呼,然后开口说:
「亚丝娜大人,焗烤派还放在烤箱里保温。沙拉和面包则在这边的篮子里。」
「谢谢你,哈娜。抱歉我们来迟了。」
道完谢后,亚丝娜就朝放置在厨房深处墙边的大型热素烤箱走去。人界语将这个由石头与炼瓦所制造,在密闭箱子底下点火来通盘加热的调理器具称为「天火」,为了和代表索鲁斯光芒的「天日」有所区别,比较常用泛用神圣语的「烤箱oven」来加以称呼。沙拉和面包当然也是泛用神圣语,所以这次缇洁没有特别拿簿子出来记录。
亚丝娜戴上厚厚的手套之后打开了烤箱的盖子,从里面拉出一个加盖的器具。这时从容器里飘出了起司的香味。
焗烤派是以小麦粉揉成的面皮包裹各种食材来放到浅锅里烤的简朴料理,但从未听过放入容器内再放进烤箱的调理法。说起来烤箱原本应该是用来烤面包的器具。在罗妮耶她们兴奋地注视之下,亚丝娜把椭圆形器具移动到调理台上,接著慎重地拿下盖子。
「哇……这……这是什么……?」
发出疑惑声音的是缇洁,而罗妮耶同时也露出狐疑的表情。
器具中出现的是边缘有些烧焦,看起来又白又薄,有点像是纸一样的……
「呵呵,这是『纸包焗烤』哟。」
亚丝娜刚以有些骄傲的语气说完,罗妮耶与缇洁就发出「咦咦」的声音并瞪大眼睛。
「你……你说的纸是真正的纸吗?白麻纸……?」
在认为不可能的情况下开口问道,结果副代表剑士就挂著笑容点了点头。
「从圣堂的制纸所里要来了乾燥工程中焦掉的白麻纸,然后尝试了一下。」
「但……但是,用烤箱烤的话纸瞬间就会烧起来了吧?」
「使用常用纸的时候就烧起来了。虽然没有试过羊皮纸,但又不能把贵重的羊皮纸用在料理上。不过白麻纸的耐久度果然是名不虚传,它确实地完成了自己的任务。」
亚丝娜边说边用手指戳著摺叠好的白麻纸,虽然立刻传出清脆的声音,但是没有崩坏。即使暴露在热素烤箱的高温之下,纸还是保存了天命。
亚丝娜脱下皮革手套,同时再次开口表示:
「人界的……地底世界的料理,虽然单纯但还是受到严密法则的支配。不论是烤还是煮,不确实加热一定时间以上的话『食材』就不会变成『料理』。加热不足的话现况【status】……状态就会变成『未烤熟』或者『未煮熟』,吃下后就会肚子痛,反过来说加热过头的话就会变成『焦黑』状态而变苦、变硬。」
「是……是的……」
这是每个开始跟母亲学习做菜的少女最初都会被灌输的知识。稍微烧焦也比未熟还要好,所以要确实地加热──少女们带著怀念心情想起这样的告诫,并且听著亚丝娜的话。
「不过呢,问题是料理最美味的时候是从『未熟』转变成『熟透』状态的瞬间。继续加热下去的话水分就会消失然后逐渐变硬,即使是炖煮料理,食材的味道也会消失。炖煮的时候,也有不断追加食材并且持续以小火加热来让汤头味道饱和的方法,但那样实在太费事了。」
「是……是的……」
再次点头的罗妮耶,口中微微浮现在黑曜岩城老街里吃过的谜样「黑曜岩城卤味」那种充满个性的味道,于是急忙动著嘴巴说:
「……但……但是,那和用纸做菜有什么关系?」
「嗯,然后我一开始是想要分辨出食材变成熟透状态的瞬间,但是哈娜阻止了我……」
亚丝娜把视线移过去,白帽子的女性便面不改色地说道:
「这是以厨师为天职者,最初与最后会掉落的陷阱。再怎么熟练的厨师,都不可能百发百中地分辨出熟透的瞬间。很久以前,有个厨师很擅长分辨那个瞬间,所以被称为百年难得一见的天才,有一次他被召唤到帝城里帮诺兰卡鲁斯皇帝制作料理。前菜与汤品都相当完美,但主菜的大赤角牛牛排从火上拿起来的时间稍微早了一些。结果吃了牛排的皇帝开始腹痛,厨师便遭到贵族裁决权砍掉双手。」
当罗妮耶与缇洁说不出话来时,亚丝娜便轻轻摇头然后开口表示:
「……所以我也放弃分辨熟透的瞬间,决定按照基本方法来加热。不过相对地,我也询问哈娜是否有花时间加热也不会让水分流失的方法,结果她便告诉我装在加盖的容器内再放入烤箱中烤应该会有所改善。」
「这样啊……我也学了不少做菜的方法,但完全没想到这样的调理方式。真不愧是最高司祭大人的专属厨师。」
缇洁很佩服般这么说完,名为哈娜的女性便稍微耸了耸肩。
「那已经是过去的事情了──只有中央圣堂存在优先度高到放入烤箱加热也不会碎裂的器具,而且烤箱加热这个方法也不是毫无缺点……虽然水分不会流失,但会累积在容器当中,让料理变得有点像炖煮一样,食材的味道也会变淡。」
「于是一开始我就把传统将食材包裹起来后再烤的方法加以应用,以小麦粉揉成的面皮包住食材后再放入容器内烤。但是面皮的味道与水分果然都会流失……如果要连面皮一起吃的话就无所谓,但是光吃食材的话味道果然还是变淡了。于是我便思考有没有什么能够确实包裹住食材又不会吸收水分,而且又耐热的东西,然后我拿来尝试的就是这种白麻纸了。」
「这样啊……所以才叫作『纸包焗烤』吗……」
正当罗妮耶看著容器里面,这么呢喃的时候──
「那个~差不多可以打开了吧……」
至今为止一直保持沉默的代表剑士发出有点丢脸的声音,看来努力忍耐著空腹感的他已经撑不下去了。
亚丝娜发出轻笑之后,就以纤细的手指抓住微焦的纸张边缘。
「其实我今天是首次尝试这种做法,失败的话午餐就只有沙拉和面包,请多包涵喽。」
「嗯……嗯嗯!」
这时候不只是桐人,连缇洁也大叫了起来。罗妮耶的心情当然也跟他们一样。她一边向掌管料理这种大地恩惠的提拉利亚神祈祷,一边注视著亚丝娜手边。
把叠成四方形的纸一张一张打开,当最后一张纸往左右两边打开的瞬间,笔墨难以形容的芳醇香味就一口气扩散开来,让罗妮耶感到有些晕眩。
主要的食材是白肉鱼切片、香菇、蔬菜与大量香草,上方还能看见融化的起司。一眼就能看出加热十分充足,但是和放在锅里烤时不同,完全没有烧焦或者缩水。看来水分几乎没有流失。
「看起来很不错。」
亚丝娜点头同意哈娜的看法。
「是啊,那就趁热大家分著吃吧。桐人,请你拿五个盘子过来。」
包含虽然不断婉拒,但最后还是受到亚丝娜说服的哈娜在内,五个人把白肉鱼的纸包焗烤以及面包、沙拉等午餐拿到九十五楼的桌子前面。
或许是随侍时代的经验生效了吧,桐人也以熟练的手法协助众人,短短几分钟的时间料理就全部上桌了。以加热过的西拉鲁水乾杯之后,五个人就同时拿起刀叉。
分装到盘子里的鱼依然冒著热气,虽然那种模样令人感到食指大动,不过罗妮耶还是忍不住先小心翼翼地闻了一下香味。但是蔬菜、香菇以及融化的起司浑然一体的芳香当中,只存在些许白麻纸燃烧时的焦味。
鱼的肉片充满水分与弹力,光是把刀子按上去就立刻崩散开
来。送进嘴里之后,首先是软嫩的口感让人大吃一惊。同时也还有许多汤汁,让人不敢相信这已经是完全加热过的状态。
「呜哇……和平常直接用火烤的时候完全不同!实在太好吃了!」
罗妮耶不停点头来赞成缇洁的感想。慎重品尝著味道的亚丝娜似乎也点头表示赞同,但立刻又轻轻歪著头说:
「嗯,正如我的目标,水分几乎没有流失……但果然没有直接用火烤的香气……感觉还残留了些许腥味。」
「完成时揭开容器的盖子与白麻纸,以热素稍微炙烤一下如何呢?」
哈娜的提案让亚丝娜露出「一语惊醒梦中人」的表情。
「这点子很不错,表面稍微烤焦应该就能散发出浓厚香气。下一次就早二十秒停止加热,然后试试看这个方法吧。」
当做菜的两个人交换著意见时,桐人也默默地──或许应该说专心地动著自己的叉子。担心他到吃完都不会开口说话的罗妮耶,忍不住向右侧的桐人呢喃道:
「那个,学长,你对味道有什么感想……」
「……嗯?」
同时吃著鱼肉、蔬菜与香菇的代表剑士,一边大口嚼著食物一边放声叫出一句话。
「好吃!」
下一刻,亚丝娜便像是很无奈般摇了摇头。
「虽然不要求桐人做出美食评论家般的感想……但是还是希望能更具体一点呢。」
「咦……那……那……好吃到连包著的纸都想一起吃下去!」
熟悉他的三个人同时叹了口气,哈娜虽然谨慎地保持著面无表情,但罗妮耶没有错过她的肩膀一瞬间抖动了一下。
欢乐的午餐时间三十分钟左右就结束,因为哈娜强硬地表示这么一点小事一定要交给她,于是只好把餐具交给她收拾,留在九十五楼的四个人便暂时闭上嘴巴共享著满足感。
现实世界人的桐人与亚丝娜,已经不知道给地底世界带来多少大大小小的变革。虽然最大的绝对是贵族制度改革,但对于罗妮耶来说,像是白麻纸的开发,以及可说是其应用的纸包焗烤这种日常生活中可以直接感受到的变化还比较有切身感。
原本就只有大城市才设有治疗院,但两人目前正尝试在规模较小的村镇也设立这样的机构。现在边境的村庄在出现伤患或者病患时,只能由支教会的修女、神父独自负责治疗,因此有不少同时出现许多患者时来不及治疗的例子。另外,治疗用的高度光素术与暗素术同样难易度相当高,因此也会有不擅长这种法术的术师在面对攸关性命的重伤时无法对应的情况。
如果能够在所有村镇设置专门学习治疗术的术师常驻的治疗院,人界人因为突然的事故或者流行病而丧命者应该会大幅减少吧。而且桐人他们似乎不打算只依靠神圣术来进行高度治疗,也打算发展利用药品、绷带与膏药的民间疗法。
罗妮耶认为,社会因为两人进行的施政而往好的方向发展是很棒的一件事。但同时也会忍不住产生一丝不安。
最高司祭亚多米尼史特蕾达支配下的三百年──尤其是四帝国的分割统治体制确定下来之后,人界就几乎没有变化。那是因为最高司祭期望「永远的停滞」,但结果就是人界里大贵族的专横以及央都和边境的城乡差距等问题都没有获得解决,整个社会也变得越来越是糟糕。
相对地桐人和亚丝娜则是不断地努力要让地底世界更加地发展。光是解放在私人领地被大贵族虐待的一般民众,整个世界就可以说是变得更好了。
但是,感觉世界越是改变,人们对于人界统一会议……以及其代表人物桐人与亚丝娜的期待就越是无限地膨胀。以骑士见习生罗妮耶来看,两人确实都具备等同于神明的力量,但就算这样依然不是全知全能的存在。正因为知道桐人现在依然对无法拯救尤吉欧感到无限懊悔与伤心,罗妮耶才会感到不安。如果之后出现了以桐人和亚丝娜的力量与知识也无法回避的危机──比异界战争更具决定性的破灭袭击地底世界的话,人们究竟会对桐人丢出什么样的话呢──光是想到这里,罗妮耶就会产生无可言喻的恐惧感……
「……那个,亚丝娜大人。」
身边的缇洁所发出的声音,把罗妮耶的意识从不安的思绪中拉回来。饭后喝著咖啡尔茶的亚丝娜,这时一边眨眼一边向她问道:
「怎么了,缇洁小姐?」
「话说回来,吃饭前你是不是有话想说……?我记得好像是跟禁忌目录有关。」
「是这样吗……」
在亚丝娜露出狐疑表情的同时,罗妮耶的记忆也被倒转了回去。
说起来确实是这样,应该跟上位整合骑士们说出「合成秘仪」真相这个话题,感觉亚丝娜似乎想问桐人关于禁忌目录的问题。桐人对她提到莱欧斯?安提诺斯陷入矛盾思考的回圈时,缇洁就插嘴进来询问回圈这个神圣语的意思,之后话题就被带到缇洁的簿子和白麻纸的增产上面去了。也就是说──
「……喂喂,缇洁,亚丝娜大人话会说到一半就是你害的!」
罗妮耶小声这么叫完,似乎和她做出同样结论的缇洁就稍微吐出舌头。
「啊哈哈,好像是这样喔。」
「真是的……亚丝娜大人,真的很抱歉。」
代替好友低头道歉后,副代表剑士立刻发出轻笑摇著头说:
「没关系啦,有什么想问的随时都可以问喔。然后……我想问的是……」
亚丝娜收起笑容,接著把视线移向左边。
「……那个,桐人啊。禁忌目录对于人界人有绝对的效力,想要打破它的话『右眼的封印』就会发动,最糟糕的情况是精神整个崩坏……我的理解没有错误吧?」
再次被询问的桐人,一边把今天早上刚从圣堂内厩舍挤出来的牛乳加进咖啡尔茶里,一边点头回答:
「嗯,原则上是这样没错。」
「这样的话……在南圣托利亚的旅馆担任清洁员的桠赞先生,杀害他的犯人不是突破了右眼的封印,就是用某种方法回避了禁忌,说起来打从一开始就不受到禁忌目录束缚了吧?」
「……嗯,我想应该是这三者之一……只不过第三种……如果那是正确答案的话,犯人就不是人界人而是暗黑界人了,但暗黑界也有跟禁忌目录同样具备绝对效力的『力量铁则』,犯人必须打破这个铁则才行。因为目前的暗黑界于名于实都是最强的伊斯卡恩,已经发出禁止在人界为恶的文书了……」
听见这段话的罗妮耶,就顺著刚才亚丝娜的好意轻轻举起右手。
「那个,学长,我可以问个问题吗……?」
「嗯,什么事呢,罗妮耶?」
「你刚才所说的……在黑曜岩城绑架伊斯卡恩大人与谢达大人小孩的黑色斗篷男,很明显无视力量铁则的存在了吧。因为他以莉洁小妹妹做人质,命令伊斯卡恩大人杀了学长……」
听见她这么说后,应该早已接受过详细报告的亚丝娜,以及直接从罗妮耶那里听见经过的缇洁表情都变得僵硬。但是桐人本人却一派轻松地点头回答:
「的确是这样。也就是说那个绑匪不是相信自己比伊斯卡恩强,就是那家伙受到他相信比伊斯卡恩强的某个人命令……应该是这样吧。」
「关于这一点,该怎么说呢……总觉得有点暧昧。说起来暗黑界的人,到底是如何确认应该遵从的对象比自己强呢?不会每次都要进行决斗吧。」
「伊斯卡恩的拳斗士团好像是这样哟。不过不算是决斗,应该是比试吧……不过确实不是所有居民都下场一决胜负。简单来说,是从种族或者公会、军团中选出最强的一人当领导这样的结构
,战争前是由这些首长组成『十侯会议』这样的统治组织,然后决定各种法律。目前名称虽然变更为『五侯会议』,但实质上的构造还是相同……然后伊斯卡恩在参加五族会议的首长当中,个人的战斗力被认为是最强。」
「……这样的话,那名绑匪就算自认为比伊斯卡恩大人还要强,应该也无法突破力量铁则吧?必须和伊斯卡恩大人战斗来证明这一点才行。」
罗妮耶一这么说,桐人便双手抱胸并发出短暂的沉吟声。
「嗯……那就要看信心的强度了……『四帝国大乱』时,四名皇帝就打破了应该也束缚著他们的禁忌目录第一条反叛了公理教会。深信人界统一会议夺取了公理教会,为了最高司祭而从我们手中夺回教会这样的正当化理由,超越了禁忌目录的支配。只要有某种能产生同样坚定信心的事物,就算不直接和伊斯卡恩战斗,或许也能够打破力量铁则。」
桐人的话让罗妮耶想起从皇帝库鲁加?诺兰卡鲁斯六世周围空间渗出来般的自尊心,结果背肌便轻轻抖动了一下。旁边的缇洁也缩起脖子,然后小声地说:
「……皇帝确实不把统一会议看在眼里。但那是因为皇帝家已经支配帝国好几百年……没有这种历史背景的人类,真的能光靠信心就反抗上位者吗?」
回答缇洁问题的是话说到一半又再次被打断的亚丝娜。
「确实是这样,不论禁忌目录还是力量铁则,必须相当有骨气bae才能光靠信心与正当化来打破它们。啊,bae有脊梁骨、印证或者精神支柱等意思喔。」
「好……好的。」
「然后……总而言之,我想问桐人的也是这件事。」
亚丝娜把视线移到旁边,桐人便眨了眨眼睛。
「咦……?」
「不论杀害桠赞先生的是人界人还是暗黑界人,那个犯人或者命令那个犯人的某个人,说起来都拥有跟四帝国皇帝一样强大且扭曲的精神。我觉得不可思议的是,如果有这样的人类,那应该也会在人界引起大骚动……大概就像在暗黑界绑架莉洁妲小妹这种具决定性的事件才对。我当然不是看轻桠赞先生的生命……但是,这么说虽然有点失礼,不过如果犯人的目的是引起人界和暗黑界的冲突,应该有更适合的标的【target】……目标才是。」
「也就是说,具社会地位……比如贵族、大商人或者其家人……吗?说得也是……」
罗妮耶看著桐人发出呢喃的脸,同时再次插嘴说道:
「那……那个,但是,桠赞先生的事件是要让桐人学长前往黑暗领域……只要能完成这个目标,无论找谁下手应该都没关系吧?」
「嗯……也是啦。但如果我是犯人,还是会引起更具冲击性impact的事件吧。这样把我引到黑曜岩城去的机率也会提升……」
当桐人发出「唔唔唔」的沉吟声时,缇洁就向亚丝娜询问「冲击性」的意思。看来光是今天她的簿子就能补充许多资料了。
话说回来,如果「黑曜岩城」与「圣托利亚」等地名也是来自神圣语,那么它们有什么相对应的意思呢……当罗妮耶这么想时──
亚丝娜将加了些许砂糖的咖啡尔茶一饮而尽,然后以坚定的口气说道:
「桐人,我想要试试看。」
「咦……试什么?」
感觉她的话里带有相当危险性的桐人开口这么询问。
亚丝娜的回答别说是罗妮耶和缇洁了,就连身为逞强、荒唐、鲁莽代表性人物的代表剑士也吓了一大跳。
「就是阿优哈小姐所说的过去窥探术哟。如果真的能看见过去,只要使用发生事件的旅馆,应该就能看见犯人的模样了。」
第三章
九十五楼的午餐会结束,暂时回到二十二楼自身房间的罗妮耶,叫住穿越共同客厅后准备进入自己寝室时的好友。
「对了,缇洁。趁现在教我怎么制作那种小簿子吧……」
「笔记本。」
「咦?」
「我今后不叫它小簿子,而是要用神圣语来称它为『笔记本』。因为比较简单,感觉也比较适合。」
缇洁一边这么说,一边从口袋拿出自行制作的簿子,不对,是笔记本。而罗妮耶则是以稍微往上的眼神来看著她的脸。
「……罗妮耶,你那是什么表情?」
「没有啦,应该是没关系啦……只是觉得用太多刚学会的神圣语,之后像迪索尔巴德大人之类的,一定会说真是受不了最近的年轻人……」
「那就也教会师父不就得了。」
「我说啊……先别管这个了,快点教我制作方法吧。」
这样下去泛用神圣语的知识量将会完全比不上好友,所以罗妮耶这时还是不愿放弃。缇洁则是露出满脸笑容,用双手把簿子抱在胸前。
「当然可以教你,不过要把这种厚度的白麻纸钉起来真的很辛苦哟……」
「……知道了。一个荷尼斯甜点店的木莓塔。」
「好吧。」
以一本正经的表情点点头,接著缇洁便从另一边的口袋里拿出一张摺起来的纸。从厚度与颜色来看就知道不是白麻纸而是常用纸,而且上面写满密密麻麻的文字。
「看,温柔的缇洁小姐为了可怜的罗妮耶写好笔记本的制作方式喽。最重要的是要用纤细且牢固的绳子。」
「……谢……谢谢……」
罗妮耶以有些惊讶的表情接下递过来的纸。缇洁应该早就为了罗妮耶写下这张备忘录──以神圣语来说是『笔记【memo】』──了吧。
「谢谢你,缇洁。」
罗妮耶再次确实地道谢,用双手紧紧包覆住好友的右手。这次缇洁先是眨了眨双眼,然后才露出不好意思的笑容。
既然知道制法,就想立刻去圣堂十二楼一隅的制纸所拿一些白麻纸的纸片,但很可惜地还是只能延期。在寝室换上外出用骑士服,并罩上灰色外套的罗妮耶,就和做同样打扮的缇洁一起跑下大楼梯。
来到一楼正面的大门外,午后阳光就平稳地抚摸著她们的肌肤。由于还是二月,所以风还很冷,但可以感觉到每天一点一点变温暖了。
两人离开纯白地砖整齐铺列著的正面广场,直接穿越前院的草地往西南方前进。平常都会到飞龙厩舍迎接幼龙月驱与霜咲,然后一起待到傍晚时分,但今天必须让它们等待一下了。因为两个人接下来要一起去参加重要的任务。
跑了一阵子后,宽广的前院就变成树木林立的果园。这个季节几乎所有树木的叶子都掉光了,但严冬才是产期的黑苹果与冰无花果树上都结满了果实,同时飘散著些许芳香。
明明午餐时才刚填饱肚子,但还是很想摘一颗水蓝色透明的稀奇无花果……对抗著这样的诱惑穿越果树园后,前方终于能看见巨大的墙壁。那是将公理教会中央圣堂用地与外界区分开来的大理石墙壁。
南壁与西壁接续的角落附近,已经可以看见桐人和亚丝娜站在那里。
穿著朴素茶色外套的两个人,发现罗妮耶她们后就轻轻举起手来做出信号。急忙跑过这最后的数十公尺,罗妮耶和缇洁就同时停住脚步并低下头来。
「抱歉,让你们久等了。」
「不会,我们也刚来而已。」
听见亚丝娜这么说,桐人便咧嘴露出笑容加了一句:
「我们从圣堂飞下来,从空中就看见罗妮耶和缇洁在下面喽。」
看来是她们跑过来时,被用心念飞行的桐人从上空追过去了。就算无法使用心念,总有一天也要学会风素飞行术给大家看,罗妮耶暗暗在心中下定决心,并环视著周围。
「话说回来……为什么选这里当集合地点呢?」
四人的目的地是南圣托利亚的市街区,要去那里的话就必须通过南壁中央的正门。但这个地方有的只是互相接合的白色大理石墙,根本不存在侧门之类的东西。
难道存在我们不知道的暗门……当罗妮耶这么想时,桐人便耸耸肩回答:
「正门开关时太显眼了……这个时间门后面的广场也有许多观光客,绝对不可能偷偷地进出。」
「那么,像之前那样飞过去怎么样呢?」
缇洁以有些期待的口气这么表示。四天前,接到南圣托利亚发生杀人事件的报告时,桐人在左边腋下抱著罗妮耶的状态从圣堂上部露台直接飞到空中,以风素飞行术直接前往命案发生处。所需时间仅仅只有数十秒,而且还能享受亲身飞在空中这种令人兴奋不已的体验。也难怪缇洁会如此期待──只不过。
「哎呀,那也相当显眼……」
苦笑著摇了摇头后,桐人又迅速加了一句。
「不过,我今天想试试看秘密的捷径。」
「秘……秘密的捷径?」
缇洁像是没时间感到失望般瞪大了眼睛。把原本的笑脸变成淘气笑容的代表剑士,这时没有多加说明,只是举起了双手。
「那么,四个人手牵手围成一个圈吧。」
「…………?」
虽然微微歪著头,但罗妮耶还是用左手牵起桐人,右手牵起缇洁的手。对面的亚丝娜也稍微露出放弃挣扎的表情,然后做出同样的动作,四个人就这样围成小圆圈。
下一刻,圆圈中央连续闪烁绿色光芒,强烈的风呈放射状扫倒脚下的草。忍不住双手用力的罗妮耶,身体被正下方的风压推得轻轻浮了起来。
「呜哇……哇哇哇哇哇!」
缇洁放声大叫,双脚开始乱踢。但是身体没有回到地面上,反而以每秒一梅尔左右的速度往上升。
比好友稍微习惯桐人素行的罗妮耶,也因为首次的体验而屏住呼吸,但还是有观察状况的心情。身体下方的风素连续受到解放,造成强烈的风不断产生,但附近树木的树梢都只像是被自然的微风吹过。仔细一看就发现四人的外侧,晃动著极为微弱的彩色光芒。心念之光──桐人应该是应用骑士的奥义「心念之臂」在四人周围制造出圆筒形透明墙壁,而透明墙壁挡住了风,让解放的风素变成强烈上升气流来让罗妮耶等人的身体垂直浮起。也就是说,原理与圣堂的升降洞相同。
原本慌了手脚的缇洁,不到十秒钟也取回眺望周围的心思,只见她左右摆动脸庞并发出欢呼声。
「啊哈,好厉害,飞起来了呢,罗妮耶!」
「喂喂,缇洁,不能把手放开啦!」
当罗妮耶重新确实握住好友的手时,四人依然慢慢增加速度往上升去。这时地面已经在遥远的下方,但是旁边挡住视界的白色大理石墙依然没有中断的迹象。畏畏缩缩地抬头看去,就看见在冬天淡蓝色天空中清晰画出直线的墙壁,目前距离尽头仍相当遥远。
如果这时候桐人学长的集中力或者空间神圣力中断了的话……罗妮耶硬是停止这样的想像,持续瞪著上面看。又继续上升了二十秒左右,最后稍微斜向飞行才终于越过了墙壁顶端。
紧接著,风压一口气消失。四个人从两梅尔左右的地方落下。如果是「铁柱孤立」的修练,这样的高度根本算不了什么,但脚部无法施力的罗妮耶,就跟同样脚软的的缇洁一屁股坐了下去。
在桐人右手的支撑下好不容易站起来,一看见正面的瞬间,罗妮耶口中就发出赞叹声:
「呜哇啊…………」
以高度来说,大概是圣堂九十楼左右──最多
也只有五十梅尔吧。但是,从塔上只能模糊看见的圣托利亚街景,目前就在伸手可及之处往外扩展。而且还不止是这样。四人所站立的南壁与西壁的接合点,还有同样高度的墙壁往西南方向笔直地往前延伸。
「……这里是『不朽之壁』上面吧……」
听见缇洁的呢喃,桐人就默默点点头。
不朽之壁。那是将东西南北的圣托利亚市街──以及广大四帝国领土全部分割开来的白色大理石巨墙。它们并非由苦力切割石头后慢慢堆叠起来,而是最高司祭亚多米尼史特蕾达藉由神威一个晚上就令其出现。
以中央圣堂外围墙为起点,一直延续到遥远彼方包围人界的「尽头山脉」,这长达七百五十基洛尔的墙壁,据说正如其「不朽」之名,属于不可破坏的物体。禁忌目录里禁止人攀爬或者损害它,所以当然没有人会试著破坏这道墙,不过罗妮耶现在已经又犯了一项禁忌了。
就算成为整合骑士见习生时就已经从禁忌目录的束缚当中解放出来,长年刻画在心中的敬畏之心还是没有消失,罗妮耶忍不住垫起脚尖来看著脚边。
在没有任何一米厘赛缝隙的情况下堆叠起来的大理石,明明经过数百年的风吹日晒,依然像是刚磨好时那样发出光滑的亮光。回过头去一看,墙壁在附近的转角处就像是刀刃般锐利地耸立,看起来彷佛在拒绝想爬上去的无礼者一样。
就在这个时候,罗妮耶听见轻盈的拍翅声。抬头往上看去,随即发现两只淡蓝色小鸟从墙壁上面降下来。然后在大理石上轻轻跳跃著,并以黑色眼睛看著罗妮耶。
「……呵呵,看来禁忌目录对小鸟没有效果。」
亚丝娜的话让罗妮耶瞬间放松肩膀的力道,接著两名少女便面面相觑笑了一阵子。再次眺望眼睛下方的景色时才突然发觉某件事。
「啊,原来如此……学长是打算从这面墙壁上移动到南圣托利亚四区的旅馆吧?」
如此询问之后,桐人便转过头来咧嘴笑著说:
「答对了。从这边走的话下面也看不见,只要选择适当地点,下去的时候也不太会被街上的人发现。」
「听你这么说,应该不是第一次这么做了吧?」
桐人立刻受到亚丝娜的追问,他先是露出「糟糕」的表情,然后才故意乾咳了一下。
「哎……哎呀,不是说确认逃走路线就是攻略的基本吗……好了,我们快走吧。」
桐人说完便快步往前走去,罗妮耶与缇洁则是和再次露出无奈表情的亚丝娜从后面追了上去。
将人界分割成四等份的四面不朽之壁各自被献上了非正式的昵称。
分隔诺兰卡鲁斯北帝国与伊斯塔巴利耶斯东帝国的东北方墙壁是「春之壁」。分隔东帝国与萨查库罗伊斯南帝国的东南方墙壁是「夏之壁」。分隔南帝国与威斯达拉斯西帝国的西南方墙壁是「秋之壁」。然后分隔西帝国与北帝国的西北方墙壁则是「冬之壁」。
至于四面墙壁为什么会被用具备统一感的名称称呼,就连最资深的骑士法那提欧以及迪索尔巴德也不清楚理由。人界统一会议设立之前,不朽之壁是绝对不可侵犯的国境,东西南北的圣托利亚市民原则上无法自由地交流,只有获得通行证的交易商或者富裕的观光客才能通过每面墙壁上只有一扇的门。
目前通过大门的条件虽然已经获得大幅度缓和,但尚未开放完全自由通行。那完全是因为四帝国大乱的余波仍未平息的关系。反叛公理教会的一部分禁卫骑士团残党可能还潜伏在人界的某处,现在依然执行著皇帝的命令。杀害桠赞老人和绑架莉洁妲可能都和他们有关。
罗妮耶一边这么想著,一边走在「秋之壁」上方。
墙壁大约有四梅尔的宽度,所以不靠近边缘就不必担心脚步踩空,而且地上的民众也看不见四个人的身影。罗妮耶的沉思不知不觉间被冷风吹走,只是茫然眺望著眼下的景色。
墙壁左侧是以泛红砂岩作为主要建材的南圣托利亚,而右侧则是以黑色岩板建筑起来的西圣托利亚。由一面墙壁分隔的两个城市,不只有色泽不同,连建筑物的设计感也有很大的差异。南圣托利亚那取出宽敞空间后,将切成四角形的红色岩石堆叠起来的房子具备落落大方的开放感;仔细加工剥成薄片的板岩并加以组合,屋顶上也排满飞龙鳞片状瓦片的西圣托利亚建筑物则让人感觉到宛如工艺品般的细致性。
桐人表示,四个圣托利亚市除了街道外表不同之外,连食物的味道也大相径庭。罗妮耶和缇洁虽然可以自由进出放眼所及的四个城市,但总是有些畏惧,出门时一直都只到故乡的北圣托利亚去。
守护四帝国全体的整合骑士不应该如此,当再次有这种体认的罗妮耶想对身边的缇洁搭话时,走在前面的桐人就停下了脚步。
「四区应该在这附近吧……发生命案的旅馆在哪里呢……」
他一边这么呢喃一边环视著南圣托利亚的街道。罗妮耶也改变身体的方向,凝眼看著赤茶色的街道。
旅馆、旅馆……罗妮耶在心中这么呢喃并眺望了一阵子街道,但仔细一想就发现自己没有去过成为犯罪现场的旅馆。四天前,圣堂接到报告时,山地哥布林族被认为是犯人的欧罗伊已经被收监在卫士厅舍里,于是桐人就直接赶到那里去了。
「……那个,学长。你该不会不知道旅馆的位置就到这里来了吧?」
罗妮耶一小声这么问,桐人便朝著斜右方点了点头。
「呃……嗯,是啊。哎呀,因为旅馆应该都会挂著『inn』的看板,就觉得从上面看应该能知道才对……」
「我说学长,在有这么多建筑物的地方,不一定那么刚好能看见招牌吧﹗」
受到缇洁再正当也不过的指责,桐人便朝斜左方点头并说了句「你说得对……」。亚丝娜露出不知道是第几次的无奈表情,然后从外套当中拿出摺叠好的白麻纸。
迅速打开的纸张当然不是纸包焗烤,而是一大张地图。
而且比街上书店贩卖的地图更加详细。不只是道路,连每一间建筑物都清楚地标示出来。
「呜喔……你是在哪里弄到这个的?」
亚丝娜以轻松的表情回答桐人的问题。
「是我在学习的空档时间,将索妮丝小姐在整理大图书室时偶然发现的地图一点一点册抄过来的。她说原本的地图册不是手绘,而是上代司书小姐用未知的术式制作而成。」
「…………这样啊,上代司书吗……」
呢喃著的桐人一瞬间露出悲伤的表情,但立刻就恢复原状,把脸靠近亚丝娜摊开的地图。
「让我看看,这里是四区……这里是那条大路吗?然后旅馆在这里的话……」
桐人撑起身体,再次看向墙壁东侧。
「哦,大概是那条十字路的北侧吧。thank you,亚丝娜。」
听见神圣语的道谢后,副代表剑士便以人界语回答「不客气」,接著将地图摺好放回外套里。
这样就知道目的地的位置了,但问题还没完全解决。必须在不被居民注意到的情况下,从高五十梅尔的墙壁上降落到地面。和爬上来时一样使用风素术的话,绝对会被人发现。
罗妮耶将视线移到桐人身上,想看看他究竟有何打算,结果代表剑士随兴地走到墙壁边缘,然后稍微往底下瞄了一眼。
「很好,目前没有其他人在。我先下去,大家听我的指示往下跳。」
「咿……咿咿?」
对著发出怪声的缇洁伸出右手并竖起大拇指后,桐人就轻松地从墙上往下跳。身穿茶色外套的人影立刻消失无踪,只有寒风吹过三人
面前。
等待了几秒钟也没有撞击的声音,于是罗妮耶便和亚丝娜、缇洁一起来到墙壁边缘,同时往正下方窥探。结果遥远的五十梅尔下方道路上,可以看到桐人正悠闲地挥著手。
「真是的……」
如此呢喃的亚丝娜,随即对罗妮耶与缇洁伸出双手。
「……我一定要学会飞行术。」
罗妮耶刚刚才下定这样的决心,结果现在亚丝娜口中也说著同样的话,这时缇洁已经握住她的手,于是罗妮耶也只能跟著握住亚丝娜的左手。那只纤细到惊人,宛如最高级丝绸般光滑,且带著一丝温暖的手紧握住罗妮耶的右手,下一个瞬间,亚丝娜就以不输给桐人的豪胆往脚下的大理石踢去。
身体一瞬间轻飘飘地浮起──但三个人立刻开始一直线往下掉。冷风在耳边发出激烈的吼声。虽然很想扯开喉咙大叫,但是很可能会被别人听见,于是只能拚命咬紧牙根。
就算是整合骑士见习生,从高五十梅尔的地方掉到坚硬的石头地面也不可能毫发无伤。当罗妮耶无声叫著「学长,我相信你喔!」的时候。
站在落下点附近的桐人就举起双手,摆出了碗的形状。
随即有某种透明物体温柔包裹住身体的感觉。掉落速度马上变慢,风声也跟著减弱。桐人用「心念之臂」接住三个人了。
连众上位整合骑士最多都只能移动一把短剑,他竟然能够同时让三个掉落的人减速,罗妮耶这个时候才再次感受到桐人令人惊恐的心念力量。距离地面仅剩下十限左右时桐人便放开双手,三人随即咚一声降落到地上。一起松了口气之后,罗妮耶才对自己过去的指导生问道:
「……那个,学长。既然能办到这种事情,上升的时候就不用风素术,也只用心念就可以了吧……」
「没有啦,接住落下物体和往正上方飞行的印象image……应该说想像的难易度不太一样。即使只有我一个人,用心念飞行时也得把衣服变成翅膀的模样……」
缇洁逼近耸著肩膀的桐人。
「桐人学长,下次我想自己降落,请教我风素飞行术吧!」
「咦咦!那……那不像看起来那么简单……不……不过,有上进心是好事啦,嗯。那么,我们快点到现场去吧。」
桐人随著刻意的台词开始往北边走去,结果亚丝娜从后面拉住他的衣领。
「方向相反了啦,桐人。」
从邻接不朽之壁的微暗巷弄往左转,来到宽敞的道路上后行人也变多了。由于还是二月,所以原本认为穿著长外套也不会太过突兀,但是南圣托利亚的人民竟然大多是轻装打扮。和北圣托利亚只距离一基洛尔,所以气温应该不会相差太多才对,但或许是错觉吧,照在砂岩街道上的阳光,似乎比在圣堂时更加温暖。
不过很幸运地没有被卫兵叫住,四个人就这样横越南圣托利亚四区,来到发生命案的旅馆。
难怪它能够承接来自黑暗领域的观光客,这栋三层楼的建筑物确实相当巨大,不过竖立在入口的看板所标记的住宿费用绝对算不上昂贵。脱下外套兜帽的桐人,往上瞄了红砂岩盖成的旅馆一眼后就毫不犹豫地推开了门。发出轻快铃声的同时……
「欢迎光临!」
也能听见充满精神的招呼声。
前厅的正面是横向的长型帐房,声音的主人就站在其深处,那是一名看起来比罗妮耶年长一些的女性接待员。以深绿色头巾绑起泛红的头发,身上穿著同色的围裙。
桐人一靠近帐房,女性便笑著对他问道:
「住宿吗?总共四位?」
「嗯……」
桐人稍微犹豫了一下便轻轻点头。
「嗯,四个人。只住一个晚上可以吗?」
「当然可以了。只要一间房就可以了吗?」
「嗯,同一间房就可以了。可以的话希望能住二楼。」
还以为他会表明身分请对方协助调查的罗妮耶,这时虽然不停眨著眼睛,还是默默注视著桐人与接待员的对话。房间马上决定下来,桐人总共支付了六百席亚的住宿费后,四个人就被带往二楼。
店家准备的是东南方的边间,从大窗外面照射进来满满的索鲁斯光芒。前方设置放了水果的大型圆桌,深处的墙边整齐地摆了四张床。
结束详尽说明的接待员深深行了个礼后就离开房间,结果缇洁马上以悠闲的声音说:
「我还是第一次住宿北帝国之外的旅馆!房间的感觉和家具的形状都和北国完全不同!」
「喂喂,缇洁,我们不是来玩的。」
罗妮耶急忙纠正好友,然后重新转向桐人。
「……那个,学长。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这个房间不是命案现场吧……?」
「当然不是了。但是,我有办法可以调查出是哪个房间。嗯,总之先休息一下吧。」
这么回答的桐人伸了个大大的懒腰。脱下外套,甩了一下长发的亚丝娜……
「那我来泡茶。」
说完便走向房间角落的架子,罗妮耶说了声「我来帮忙」后就追了上去。
根据接待员的说明,需要热水时得把热水瓶拿到一楼的食堂去,但亚丝娜把水壶里的水倒进热水瓶里后,就以顺畅的咏唱生成了一个热素。
虽然把水变成开水是神圣术的基础技术,但还是有诀窍存在。只是把生成的热素丢进水里的话,水面会急遽产生反应而冒出大量水蒸气,但水的温度不会上升太多。必须多下点工夫,才能把热素的热量全部传达到水里。
本职的神圣术师都会携带南帝国特产的「火吸石」这种贵重的媒介,让它吸收热素后才把它投入水中。或者单纯举起容器,在其下方保持热素也能让水沸腾,只是要花点时间。副代表剑士大人打算怎么做呢,以这种看好戏的心态注视之下,亚丝娜就接著生成了两个钢素。
以钢素做成铁球,再以它们来取代火吸石也是相当不错的方法,但是和能瞬间吸收热素的火吸石不同,铁球没有那么简单就能变烫。而且铁球和素因不同,当然不可能浮在空中,所以在加热时必须有东西支撑。
当然也可以拿附近的火筷子或者汤匙来用,但这种时候使用媒介以外的道具会被认为技术不精。神圣术师特别尊崇从素因生成到完了全部以术式来完成。以风素来产生极小的龙卷风,利用它来让铁球飘浮并将龙卷风与火焰融合,术师就是喜欢这种看起来华丽的方法,只不过三属性术除了难易度相当高之外,龙卷风也很难控制,只要稍微分心火苗就会在房间里四处飞散,造成极大的损害。
紧急时我必须生成冻素来中和火焰──在悄悄这么想的罗妮耶注视之下,亚丝娜让右手的热素静止并操作左手的两个钢素来靠近热素。这样下去两种类的素因会产生反应,滚烫的金属液体将往四处飞溅……当罗妮耶慌了手脚的瞬间──
「form element hollowsphere shape。」
亚丝娜咏唱罗妮耶不知道的术式,两个钢素一边融合一边变化成直径三限左右的球体。从没有重量的素因变成钢球的瞬间,就被重力牵引而掉进热水瓶当中。
「咦、咦……亚丝娜大人,热素到哪里去了……」
罗妮耶急忙环视周围,但还是找不到原本应该保持在空中的热素。结果亚丝娜就戳了戳罗妮耶的手肘,然后指了指陶器热水瓶里面。
一看之下,以钢素做成的球体正在冷水底部发出红光。其周围不断冒出小泡泡,最后水面开始扬起水蒸气。
「难道说,热素在那颗球里面……?」
「没错。我把热素封到以钢素制成
的中空球体里了。」
「……竟然有这种术式……」
当罗妮耶感到惊讶时,热水瓶中的水也不停冒出气泡,看来已经被加热到快要沸腾了。
通常以钢素制造中空的球体首先必须以「sphere shape」的术式制造出实心的球,然后一边加热一边以「erge」术式令其膨胀。但这也很难控制,一个不小心就会破裂,就算顺利成功也不能在里面装任何东西。
但是打从一开始就能制造空心球体的话,生成的瞬间让它和热素重叠就可以把热素封在里面了。这比用火焰龙卷风来烤铁球要安全,而且也比较有效率。
「刚才那句ho……hollow?的术式,是亚丝娜大人发现的吗……?」
罗妮耶一边感叹一边这么问道,结果副代表剑士便静静地摇摇头。
「不,空心球是爱丽丝小姐擅长的术式,她似乎只把那个式句传授给阿优哈小姐。而我则是从阿优哈小姐那里学会的。」
「爱丽丝大人她…………」
罗妮耶再次说不出话来。
异界战争当中,罗妮耶获得几次和金木樨骑士爱丽丝?辛赛西斯?萨提交谈的机会。最令她印象深刻的是,在桐人所躺的帐蓬内,眼前的亚丝娜和人界守备军的赛鲁鲁特将军也一起分享各自回忆的一夜,另外东大门防卫战时爱丽丝一瞬间就歼灭暗黑领域庞大军队的恐怖大规模光素术也令人记忆犹新。
罗妮耶也曾以一个小小术师的身分,思考过到底是什么样的术式能够产生那么猛烈的威力。光凭骑士见习生的知识当然不可能全盘理解,但还是可以想像是用某种方法积蓄庞大数量的光素,然后同时把它们解放出来。如果那个秘诀就是空心球的术式,也难怪爱丽丝会只告诉阿优哈一个人。
「……那个,让我听见也没有关系吗……?」
畏畏缩缩地这么问完,亚丝娜便笑著点了点头。
「嗯。阿优哈小姐应该是相信我不会滥用才会教我……所以罗妮耶小姐在必要的时候,也可以把这个式句传达给值得信任的人哟。」
「…………好……好的。」
当感觉胸口深处一阵火热的罗妮耶向亚丝娜点头时──
不知道什么时候从后面窥看著这边的桐人就以毫无紧张感的声音说:
「干嘛这么大费周章……热水的话,只要朝脸盆发射两三支『火焰箭』就可以了……」
「学长,那么做的话整个房间会充满白色水蒸气喔!」
缇洁立刻这么吐嘈,结果亚丝娜与罗妮耶便同声笑了起来。
使用以神圣术煮沸的水冲泡南帝国产的红色茶饮,休息了一阵子后,窗外便传来下午两点的钟声。
旋律和北圣托利亚相同──真要说的话黑暗领域也是一样──但音色稍微轻快、开朗一些。在拖了长长的余韵消失之前,桐人便迅速起身看向门口。
「好了,这栋旅馆两点到两点半是从业人员的休息时间,各个房间的清洁人员也会一起到一楼的休息室。客人和观光客应该也都出门了,现在的话走廊应该没有其他人才对。」
「……嗳,你怎么知道这些事情?」
听见亚丝娜的问题后,就交杂著神圣语回答「登记入住che的时候问过了」,接著桐人便靠近门口。稍微打开门确认走廊的情况后立刻点点头,然后看著罗妮耶等人招手。他接下来要做什么完全不明朗,虽然感到不安,但相信他在旅馆里不会乱来的众人也只好遵从他的指示了。
来到走廊上的桐人,毫不犹豫就往楼梯反方向的北方前进。一扇一扇确认并排在右手边墙上的门后,第四扇门上用大头针插著一张写有「目前停止使用」的羊皮纸。羊皮纸上方雕刻著「211」数字的金属板正发出钝重的光芒。
「就是这里了。」
桐人这么呢喃,亚丝娜也点头表示同意。这个房间绝对就是清洁人员桠赞遭到杀害的现场了。
代表剑士虽然把手伸向黄铜制手把,但不知道为什么在快碰到前就停住了。接著将手移动到自己眼前,不停盯著指尖看。
「……你在做什么啊,学长?」
即使罗妮耶小声询问,桐人也只是低声说著「没有啦,那个……」,所以无法了解他的真意。但是靠过来的亚丝娜呢喃了一句「别担心,不可能连指纹的个人差异都完全呈现吧」后,桐人就点点头并重新握住圆形门把。
左右扭动之后,门当然已经上锁了,转到一半就会卡住。才在想他有什么打算时,桐人已经默默凝视著钥匙孔──
几秒钟后,传出了喀嚓的开锁声。
「呜哇……学长,还可以用心念办到这种事情吗?」
缇洁发出佩服又难以置信的声音,桐人则是耸耸肩回答:
「这个世界的钥匙和钥匙孔使用的不是机械的机关,而是系统上,嗯……详细情形之后再说明吧。」
缇洁虽然因为暧昧的回答而露出不满的表情,但在这种情况下也不能继续追究下去。桐人再次握住门把并且转动后,这次就能转到最后,门也稍微动了起来。桐人再次窥探门后的情形,迅速把门打开后就催促三个人赶紧入内。
跟著亚丝娜走进去的客房,是极为普通的双人房。只有东侧的墙壁上有一扇窗户,其左右两边各有一张床,前方则是比四个人刚才用来喝茶的桌子还要小一些的圆桌。
乍看之下没有什么特别不同的地方。硬要找的话,大概就是桌上没有准备水果以及窗帘被拉上了吧。但罗妮耶却直接感受到这里就是恐怖杀人事件的现场。
最后进来的桐人随即悄悄关上房门。站在桌子附近的亚丝娜回过头来默默地点头。
「……真的不要紧吗,亚丝娜?」
桐人发出担心的声音。罗妮耶以及缇洁应该也跟他有同样的心情。
神圣术师团长阿优哈?芙莉亚对于昨天刚发现的窥探过去术做出负担太大的评语。既然人界最高等级术者之一的她都这么说了,即使拥有神明般力量的副代表剑士亚丝娜应该也没办法轻易使用。
但是亚丝娜却露出平常那种安稳的笑容,同时再次点点头。
「嗯,不要紧哟。为了无法自由行动的欧罗伊先生……还有遭到杀害的桠赞先生,必须尽快逮捕犯人才行。」
以坚定口气这么说完,就从吊在简朴骑士服剑带上的皮革袋子里拿出叠成小小一片的白麻纸。摊开时稍微可以瞄到的是密密麻麻写了好几行的神圣文字。
「…………我知道了。那拜托你了。」
以简短但带著无比信任的声音这么说完,桐人就对罗妮耶她们做出指示,一起退到墙边。
独自留在房间中央的亚丝娜花了数十秒默读白麻纸上的神圣文字后,再次小心翼翼地把它叠好并收回皮革袋子里。看来她已经事先把术式背起来,刚才是在进行最后的复习。
使用神圣术时,读出写在纸上的术式和咏唱完全记住的术式在成功率与准确度、威力上确实会有明显的差距。据桐人表示,理由是因为神圣术也与心念力量有关的缘故。因此默背术式是术者的基本,只不过亚丝娜开始咏唱的窥探过去术,式句内容多到远超过罗妮耶的想像。
最初生成了晶素,并以其制作出薄薄圆盘,到这个部分都还能理解,但接下去的式句全是首次听见的内容,完全无法理解其意思。即使如此亚丝娜还是以唱歌般丰富的抑扬顿挫来咏唱著,当罗妮耶听得出神的时候──
房间突然变暗了。
「…………呜!」
身边的缇洁屏住呼吸,紧握住罗妮耶上衣的衣角。宛如雾一般不定形的黑暗在地板上爬行
,让双脚有种凉飕飕的感觉。
亚丝娜不知不觉间带著阴森感的声音一瞬间停住了。
她的上半身开始轻轻晃动。桐人的右脚虽然踏出半步,但最后还是停留在该处。咏唱随即再次开始,黑暗变得越来越浓厚。
突然间,倒在桌子上的晶素圆盘无声地浮起。接著从里面发出诡异的紫光,从下方照亮亚丝娜的脸庞。
看见她承受著痛苦的表情,罗妮耶也紧咬住嘴唇。虽然想帮助亚丝娜,但术式只属于术师一个人。而且她所挑战的是能够窥探过去的神明般技能。由最高司祭亚多米尼史特蕾达所建构,封印在元老院门扉深处的秘术中之秘术──
亚丝娜的身体再次开始晃动,同时把双手往圆盘伸去。每当纤细的指尖微微颤动,溢出的紫光也会不规则的闪烁。
突然间,传出简直像来自于地底般的扭曲声响。
「………你……帝直辖领……的农奴桠……吧……」
只知道──是一个男人的声音。接著是一名男性感到困惑的声音。
「嗯……嗯嗯……不对……我已经……不是……领地的小农了……」
「领地民……著就是私有领地民……不愿意的话,就在这里……」
声音突然变得清晰,第一个男人的声音冷酷地丢出这句话。
「……去死吧!」
传出「咚滋」的钝重声响,跟第二名男人的悲鸣重叠在一起。
下一刻,晶素圆盘就化成无数碎片四处飞散。这次亚丝娜真的整个人往地板瘫去,桐人立刻用瞬间移动般的速度冲出去,以双臂确实地撑住她。
从黑暗散去的211室走出来后,四个人便快步回到最初的房间。
桐人抱起靠在自己肩膀上的亚丝娜,把她放到其中一张床上。
「我……我不要紧了。」
亚丝娜急忙这么说道并打算起身,但是桐人静静地按住她的肩膀,接著把脸转向罗妮耶。
「抱歉,可以帮我拿杯水来吗?」
「好……好的,马上来。」
罗妮耶跑向架子,把水壶里剩下来的冷水倒进杯子里并且送过来。接过杯子的桐人稍微撑起亚丝娜的上半身,然后把杯子靠近她嘴边。
分成三次一点一点把水喝完之后,副代表剑士就以稍微恢复生气的脸看著罗妮耶,微笑著说:
「谢谢你,罗妮耶小姐。」
「不客气……」
她小声回答完便低下头去。虽然对于自己只能做这种事情感到懊恼,但她还是告诉自己,能够帮忙两个人的场面一定会到来。
由于亚丝娜的消耗并非因为天命的减少,所以无法用神圣术来恢复。桐人应该也知道这一点才对,但代表剑士把杯子还给罗妮耶后,手就举向空中以无咏唱产生了三个光素。那些光素在亚丝娜周围轻轻飘浮,微微照亮眼睛闭上的美丽容颜与光艳的栗色长发。
离开桐人控制的三颗光素,不到一分钟的时间就撒下微小光粒消灭了,但亚丝娜就像是从其淡淡热量获得活力般抬起眼睑。
「……嗯,我没事了。」
「别逞强啊,再休息一会儿比较好喔。」
亚丝娜迅速摇头否定了桐人的建议,接著完全撑起上半身。
「不,得快点才行……」
这句话让桐人的侧脸绷紧,罗妮耶与缇洁也交换了个眼神。
「……你看见什么了?知道杀人犯是如何回避禁忌目录来杀害桠赞先生了吗?」
面对这一连串的问题,亚丝娜像是要确认自己的记忆般眨了长时间的眼睛,才发出略微沙哑的声音。
「一开始从玻璃盘里看见的是……打扫刚才那间房间的男人。我想应该是桠赞先生。然后画面前方,第二个男人对桠赞先生说『你是皇帝直辖领地的农奴桠赞吧』……」
「皇帝……直辖领地。」
桐人压低声音重复了一遍后,亚丝娜也静静点头。
「嗯……桠赞先生一开始点头但立刻就加以否认。他说『不,不对。我已经不是直辖领地的小农了』……然后第二个人,该怎么说呢……就以嘲笑般的态度回答『私有领地民只要活著就是私有领地民,不愿意的话就在这里去死吧』,然后用短剑刺进桠赞先生的胸口……桠赞先生当场倒地,男人就拿著短剑走到房间外面。我只能看到这里了……」
即使亚丝娜闭上嘴,还是有好一阵子没有人出声。
由于不论如何高位的术师都无法窜改过去发生的事情,所以可以确定杀害桠赞老人的不是欧罗伊了。这虽然是令人高兴的情报,但无法否认谜题也更为增加了。
单脚跪在床旁边的桐人站起来看著房间的门。
「……杀害桠赞先生的男人,把沾了血的短剑丢在走廊上,到附近的房间敲门后就消失了。山地哥布林族的欧罗伊当时在房间里睡觉,来到外面注意到掉在走廊上的短剑,把它捡起来看时就被南圣托利亚的卫士发现并且逮捕。这应该就是桠赞先生被杀害之后发生的事情吧。」
桐人的说明让罗妮耶有了「原来如此」的想法,不过身边的缇洁却发出「不过……」的声音。
「桐人学长,这样的话,卫士不会来得太快了吗?杀害桠赞先生的犯人敲了欧罗伊先生的门后逃走,到欧罗伊先生捡起短剑也不过短短几分钟的时间才对……」
听她这么一说才发现确实如此。桐人也面有难色地点了点头。
「说得也是。卫士之所以会赶到旅馆,应该是因为接到市民通报这间旅馆里有亚人持武器作乱才对……但实际上欧罗伊只是捡起掉在地上的短剑,根本没有作乱。也就是说通报者不是杀人犯本人就是他的伙伴……亚丝娜,完全没看见杀人犯的长相吗?」
一问之下,亚丝娜也很遗憾般点了点头。
「嗯。感觉浮在玻璃盘的影像当中,他一直都是待在前方……或许应该说……」
她保持微微张口的状态,眨了眨眼睛来思考该如何说明,但立刻就叹了口气。
「……抱歉,我也说不上来。」
「不,你不需要道歉。」
桐人急忙靠近亚丝娜,温柔地抚摸著她的背。
「就算没有直接看见犯人也听见他的声音了,而且也得知许多其他的情报。比如说……犯人不是使用了复杂的诡计【trick】……机关来回避禁忌目录并且杀害桠赞先生,只是很普通地刺中他的心脏……」
听他这么一说才发现真是如此。
亚丝娜之所以会冒险使用窥探过去术,就是为了要找出犯人是「如何」以及「为什么」要杀害桠赞老人。虽然理由至今依然不明,但已经发现方法了。没有任何机关与欺骗,是直接用短剑加以刺杀。也就是说…………
「犯人不受禁忌目录的束缚……」
桐人也以沉重的声音认同了罗妮耶的呢喃。
「应该是这样……理由尚不得而知就是了……」
「关于这一点……」
这时亚丝娜插话进来,三人便朝著床铺看去。
看来几乎完全复原的副代表剑士,以奶茶般颜色的眼睛依序看著三人并且说道:
「……我认为犯人所说的话,直接就是杀害……应该说能杀害桠赞先生的理由。」
「他说的话……『私有领地民只要活著就是私有领地民』……?」
「没错……如果犯人能够无视禁忌目录的理由,是因为桠赞先生出身于贵族的私有领地,所以是裁决权的对象……」
「……对喔!」
桐人猛烈地吸了一口气,简直就像犯人站在那里一般瞪著窗外。
「
不只是桠赞老人,犯人或许同样可以杀害所有前私有领地民……就是这样亚丝娜才会说『得快一点』吗?」
「嗯……我也认为在下一个受害者出现前必须想办法解决……但是……」
罗妮耶也能够理解亚丝娜咬紧嘴唇的理由。她往前走出一步,忘我地开口说:
「前私有领地民光是北帝国就将近一千人。全人界的话人数就是四倍……根本不可能保护或者派遣护卫来确保每个人的安全。」
从旁边走出来的缇洁也大动作挥舞双手说道:
「而且也不是所有得到解放的人都留在圣托利亚。我听说有一半以上的人离开央都,选择在有宽敞土地的地方拥有自己的农地。光是要找出那些人,大概就得花上好几个星期……」
「因为人界没有统一的户籍资料啊……」
当桐人再次说出陌生的名词陷入沉思时,他身边的亚丝娜也暂时皱起了眉头,不久后就迅速抬起头来。
「……但是,犯人的目的是再次引起人界与暗黑界的战争,所以应该不会随机杀害前私有领地民。不把罪过推到来自暗黑界的观光客身上就没有意义了。」
「这样的话……我们应该保护的是……暗黑界人……?」
听见缇洁的发言后,桐人便用力点了点头。
「嗯……我原本就打算今天或者明天就到这间旅馆来。为的是把欧罗伊在这里待机的伙伴们找来中央圣堂。欧罗伊的思乡……怀乡症应该能够暂时获得舒缓……」
「但是学长,其他还有许多来自于暗黑界的观光客……」
罗妮耶一这么插嘴,桐人便轻轻耸肩。
「的确是这样。不过幸好他们的人数和住宿的旅馆都留有确实的纪录,对应起来会比前领地民轻松。实在没办法让他们所有人都住在圣堂,所以我打算提早预定,今天就开始让他们依序归国。派出附加护卫的马车队一路送他们到东大门的话,那些犯人应该也无法出手才对。」
「既然如此决定了,那就立刻开始行动吧。」
桐人立刻想去支撑从床铺上下来迅速起身的亚丝娜,但似乎没有这种必要了。即使如此副代表剑士还是小声说著「谢谢」并报以微笑,但马上就恢复毅然的表情。
「那么……知道三名山地哥布林族住在哪一个房间吗?」
「当然了。是一楼的四人房,所以应该在这里的正下方。门的前面也派了卫兵站岗……一半是为了护卫,一半是为了监视就是了……」
「那也没办法,请他们移居到圣堂就没有这种必要了。那我们走吧。」
罗妮耶等人急著追上快步往前走的亚丝娜。
但是──
下到一楼的四个人所见到的是无人的走廊与打扫乾净的空房间。被桐人询问究竟是怎么回事的接待员,随即以惊讶的表情表示上午南圣托利亚行政府的官员搭乘马车来到这里,把三名山地哥布林族带走了。
第四章
月驱以有些不满的鸣叫声来迎接比平常晚了两个小时才冲进厩舍的罗妮耶。
「啾噜噜噜!」
「抱歉抱歉,有点事耽搁了。」
刚打开高一梅尔左右的栅栏,包裹在淡黄色胎毛下的幼龙便拍著小小羽翼扑了过来。以双臂抱住它后,长著圆角的头就不停摩蹭罗妮耶的脖子根部。
旁边的区块里,缇洁也同样受到霜咲粗鲁的招呼。两只飞龙目前都还是好不容易能够抱起来的大小,到了明年应该就办不到了吧。
「阿拉贝鲁小姐,可以打扰一下吗?」
忽然被人从后面搭话,罗妮耶一瞬间吓了一跳才回头看去。
站在那里的是一名瘦高的男性。身上穿的连身服装,是由浮现细小鳞片图案的不可思议布料所缝制,腰间的皮带上挂著大大小小好几只皮革袋子。他的右手握著枪一般的长木柄,但是前端并不是金属枪尖,而是看起来相当硬的大型毛刷。
脸颊消瘦的脸庞看起来比迪索尔巴德年长一些,不过不知道他的真实年龄。他是从很久以前就一直担任圣堂飞龙厩舍长的人物,也有他跟艾莉一样天命遭到冻结的传闻。
「好的,有什么事呢,海伊那古先生?」
罗妮耶一点头,厩舍长就伸出瘦削但细看其实相当结实的右手,一边搔著幼龙的颚下一边说道:
「最近喂给月驱的鱼会剩下一点点。虽然每只飞龙都会有自己喜欢的食物,但是战场上没有办法选择饲料,所以还是趁幼龙时就加以矫正比较好。」
「咦……是这样吗?嘿,月驱。不可以挑食喔。」
罗妮耶轻声斥责之后,似乎能听得懂人话的幼龙就垂下耳朵上的羽毛,接著发出「啾嗯……」的鸣叫声。
「请问,要怎么做才能矫正它不喜欢吃鱼的个性呢?」
「最有效的是让它自己抓鱼。吃下刚抓到的活跳跳鲜鱼通常就能够治好挑食,但圣堂里很难这么做。以前曾经获得贝尔库利大人的允许,带著幼龙到市外的湖泊去。」
「活……活跳跳吗……那么我会问问看法那提欧骑士长或者桐人学……代表剑士大人。」
「就麻烦你了。那我先走了。」
轻轻点完头之后,海伊那古厩舍长就朝著内部的成龙区块走去。在旁边听著两人对话的缇洁往下看著自己的龙并说:
「……这两个孩子能够自己抓鱼吗?」
「应该说它们会游泳吗……」
当两人同时歪起脖子时,两只龙就像想快点到外面去一样挥舞著尾巴。
「知道了啦。」
两人先行离开厩舍,在建筑物包围下的草地上放下幼龙。两只龙一被放下来就发出吵杂的叫声,在草地上到处奔跑。
虽然看著它们这种样子,嘴角就会自然地上扬,但还不至于会想追著它们一起玩。出来溜龙的这个时候,桐人和亚丝娜应该在圣堂上层和众上位骑士开会。
即使询问最近的卫士值勤所,也问不出以马车带走三名山地哥布林族,自称是南圣托利亚行政府官员的人物究竟是谁。虽然见到了在房间前担任警卫的卫士,但他表示官员出示的众哥布林移送命令书上确实盖了行政府的印章。
如此一来就只能直接问行政府他们的去向,但是事情没有那么简单。目前旧上级贵族的影响力依然残留著的四市行政府与人界统一会议之间原本就不合,而且南圣托利亚行政府的态度更因为统一会议强行禁止自己插手桠赞杀害事件而变得更加强硬。桐人等人判断要调查伤害事件一定得用上正式命令书,于是为了让统一会议与整合骑士团准备文件而回到圣堂。
法那提欧和迪索尔巴德应该不会反对对行政府发出调查命令。但是桐人早已经确信卫士所见到的命令书以及官员本身都是假货。问题是接下来的行动方针。桐人感觉自身应该对哥布林们轻易遭到绑架负起责任,所以不会把搜索与拯救工作交给别人才对。但虽然只是间接性,代表剑士不久前才在黑曜岩城受到生命威胁,法那提欧他们这次一定会强烈主张桐人应该乖乖待在圣堂里面。
「……会议中一定会发生争执吧……」
似乎想著同样一件事的缇洁在身边发出呢喃,罗妮耶听见后也轻轻点头。
「可能明天还得继续开会喔。」
「希望学长不要半夜跑出去才好……」
这确实是很有可能发生的事情。
虽然希望能让桐人自由行动,但是身为前随侍练士,应该阻止他的时候还是得确实地完成任务。罗妮耶再次抬头看向大理石巨塔说道:
「还是先拜托亚丝娜大人……请她帮忙看著学长吧。」
听她这么说的缇洁似乎想说些什么,但只有呼吸声而没有确实把话说出口。往旁边瞄了一眼后,发现她以微妙的表情吞吞吐吐了起来。
「……什么事?」
「没有啦,没什么事。」
幼龙以感到不满的声音呼唤著进行著这种对话的两个人。它们是要两个人加入追逐的行列。
「知道了啦,不过不会在地上打滚喔!」
这么叫完后,罗妮耶就朝著月驱与霜咲的方向跑去。
月驱以有些不满的鸣叫声来迎接比平常晚了两个小时才冲进厩舍的罗妮耶。
「啾噜噜噜!」
「抱歉抱歉,有点事耽搁了。」
刚打开高一梅尔左右的栅栏,包裹在淡黄色胎毛下的幼龙便拍著小小羽翼扑了过来。以双臂抱住它后,长著圆角的头就不停摩蹭罗妮耶的脖子根部。
旁边的区块里,缇洁也同样受到霜咲粗鲁的招呼。两只飞龙目前都还是好不容易能够抱起来的大小,到了明年应该就办不到了吧。
「阿拉贝鲁小姐,可以打扰一下吗?」
忽然被人从后面搭话,罗妮耶一瞬间吓了一跳才回头看去。
站在那里的是一名瘦高的男性。身上穿的连身服装,是由浮现细小鳞片图案的不可思议布料所缝制,腰间的皮带上挂著大大小小好几只皮革袋子。他的右手握著枪一般的长木柄,但是前端并不是金属枪尖,而是看起来相当硬的大型毛刷。
脸颊消瘦的脸庞看起来比迪索尔巴德年长一些,不过不知道他的真实年龄。他是从很久以前就一直担任圣堂飞龙厩舍长的人物,也有他跟艾莉一样天命遭到冻结的传闻。
「好的,有什么事呢,海伊那古先生?」
罗妮耶一点头,厩舍长就伸出瘦削但细看其实相当结实的右手,一边搔著幼龙的颚下一边说道:
「最近喂给月驱的鱼会剩下一点点。虽然每只飞龙都会有自己喜欢的食物,但是战场上没有办法选择饲料,所以还是趁幼龙时就加以矫正比较好。」
「咦……是这样吗?嘿,月驱。不可以挑食喔。」
罗妮耶轻声斥责之后,似乎能听得懂人话的幼龙就垂下耳朵上的羽毛,接著发出「啾嗯……」的鸣叫声。
「请问,要怎么做才能矫正它不喜欢吃鱼的个性呢?」
「最有效的是让它自己抓鱼。吃下刚抓到的活跳跳鲜鱼通常就能够治好挑食,但圣堂里很难这么做。以前曾经获得贝尔库利大人的允许,带著幼龙到市外的湖泊去。」
「活……活跳跳吗……那么我会问问看法那提欧骑士长或者桐人学……代表剑士大人。」
「就麻烦你了。那我先走了。」
轻轻点完头之后,海伊那古厩舍长就朝著内部的成龙区块走去。在旁边听著两人对话的缇洁往下看著自己的龙并说:
「……这两个孩子能够自己抓鱼吗?」
「应该说它们会游泳吗……」
当两人同时歪起脖子时,两只龙就像想快点到外面去一样挥舞著尾巴。
「知道了啦。」
两人先行离开厩舍,在建筑物包围下的草地上放下幼龙。两只龙一被放下来就发出吵杂的叫声,在草地上到处奔跑。
虽然看著它们这种样子,嘴角就会自然地上扬,但还不至于会想追著它们一起玩。出来溜龙的这个时候,桐人和亚丝娜应该在圣堂上层和众上位骑士开会。
即使询问最近的卫士值勤所,也问不出以马车带走三名山地哥布林族,自称是南圣托利亚行政府官员的人物究竟是谁。虽然见到了在房间前担任警卫的卫士,但他表示官员出示的众哥布林移送命令书上确实盖了行政府的印章。
如此一来就只能直接问行政府他们的去向,但是事情没有那么简单。目前旧上级贵族的影响力依然残留著的四市行政府与人界统一会议之间原本就不合,而且南圣托利亚行政府的态度更因为统一会议强行禁止自己插手桠赞杀害事件而变得更加强硬。桐人等人判断要调查伤害事件一定得用上正式命令书,于是为了让统一会议与整合骑士团准备文件而回到圣堂。
法那提欧和迪索尔巴德应该不会反对对行政府发出调查命令。但是桐人早已经确信卫士所见到的命令书以及官员本身都是假货。问题是接下来的行动方针。桐人感觉自身应该对哥布林们轻易遭到绑架负起责任,所以不会把搜索与拯救工作交给别人才对。但虽然只是间接性,代表剑士不久前才在黑曜岩城受到生命威胁,法那提欧他们这次一定会强烈主张桐人应该乖乖待在圣堂里面。
「……会议中一定会发生争执吧……」
似乎想著同样一件事的缇洁在身边发出呢喃,罗妮耶听见后也轻轻点头。
「可能明天还得继续开会喔。」
「希望学长不要半夜跑出去才好……」
这确实是很有可能发生的事情。
虽然希望能让桐人自由行动,但是身为前随侍练士,应该阻止他的时候还是得确实地完成任务。罗妮耶再次抬头看向大理石巨塔说道:
「还是先拜托亚丝娜大人……请她帮忙看著学长吧。」
听她这么说的缇洁似乎想说些什么,但只有呼吸声而没有确实把话说出口。往旁边瞄了一眼后,发现她以微妙的表情吞吞吐吐了起来。
「……什么事?」
「没有啦,没什么事。」
幼龙以感到不满的声音呼唤著进行著这种对话的两个人。它们是要两个人加入追逐的行列。
「知道了啦,不过不会在地上打滚喔!」
这么叫完后,罗妮耶就朝著月驱与霜咲的方向跑去。
月驱以有些不满的鸣叫声来迎接比平常晚了两个小时才冲进厩舍的罗妮耶。
「啾噜噜噜!」
「抱歉抱歉,有点事耽搁了。」
刚打开高一梅尔左右的栅栏,包裹在淡黄色胎毛下的幼龙便拍著小小羽翼扑了过来。以双臂抱住它后,长著圆角的头就不停摩蹭罗妮耶的脖子根部。
旁边的区块里,缇洁也同样受到霜咲粗鲁的招呼。两只飞龙目前都还是好不容易能够抱起来的大小,到了明年应该就办不到了吧。
「阿拉贝鲁小姐,可以打扰一下吗?」
忽然被人从后面搭话,罗妮耶一瞬间吓了一跳才回头看去。
站在那里的是一名瘦高的男性。身上穿的连身服装,是由浮现细小鳞片图案的不可思议布料所缝制,腰间的皮带上挂著大大小小好几只皮革袋子。他的右手握著枪一般的长木柄,但是前端并不是金属枪尖,而是看起来相当硬的大型毛刷。
脸颊消瘦的脸庞看起来比迪索尔巴德年长一些,不过不知道他的真实年龄。他是从很久以前就一直担任圣堂飞龙厩舍长的人物,也有他跟艾莉一样天命遭到冻结的传闻。
「好的,有什么事呢,海伊那古先生?」
罗妮耶一点头,厩舍长就伸出瘦削但细看其实相当结实的右手,一边搔著幼龙的颚下一边说道:
「最近喂给月驱的鱼会剩下一点点。虽然每只飞龙都会有自己喜欢的食物,但是战场上没有办法选择饲料,所以还是趁幼龙时就加以矫正比较好。」
「咦……是这样吗?嘿,月驱。不可以挑食喔。」
罗妮耶轻声斥责之后,似乎能听得懂人话的幼龙就垂下耳朵上的羽毛,接著发出「啾嗯……」的鸣叫声。
「请问,要怎么做才能矫正它不喜欢吃鱼的个性呢?」
「最有效的是让它自己抓鱼。吃下刚抓到的活跳跳鲜鱼通常就能够治好挑食,但圣堂里很难这么做。以前曾经获得贝尔库利大人的允许,带著幼龙到市外的湖泊去。」
「活……活跳跳吗……那么我会问问看法那提欧骑士长或者桐人学……代表剑士大人。」
「就麻烦你了。那我先走了。」
轻轻点完头之后,海伊那古厩舍长就朝著内部的成龙区块走去。在旁边听著两人对话的缇洁往下看著自己的龙并说:
「……这两个孩子能够自己抓鱼吗?」
「应该说它们会游泳吗……」
当两人同时歪起脖子时,两只龙就像想快点到外面去一样挥舞著尾巴。
「知道了啦。」
两人先行离开厩舍,在建筑物包围下的草地上放下幼龙。两只龙一被放下来就发出吵杂的叫声,在草地上到处奔跑。
虽然看著它们这种样子,嘴角就会自然地上扬,但还不至于会想追著它们一起玩。出来溜龙的这个时候,桐人和亚丝娜应该在圣堂上层和众上位骑士开会。
即使询问最近的卫士值勤所,也问不出以马车带走三名山地哥布林族,自称是南圣托利亚行政府官员的人物究竟是谁。虽然见到了在房间前担任警卫的卫士,但他表示官员出示的众哥布林移送命令书上确实盖了行政府的印章。
如此一来就只能直接问行政府他们的去向,但是事情没有那么简单。目前旧上级贵族的影响力依然残留著的四市行政府与人界统一会议之间原本就不合,而且南圣托利亚行政府的态度更因为统一会议强行禁止自己插手桠赞杀害事件而变得更加强硬。桐人等人判断要调查伤害事件一定得用上正式命令书,于是为了让统一会议与整合骑士团准备文件而回到圣堂。
法那提欧和迪索尔巴德应该不会反对对行政府发出调查命令。但是桐人早已经确信卫士所见到的命令书以及官员本身都是假货。问题是接下来的行动方针。桐人感觉自身应该对哥布林们轻易遭到绑架负起责任,所以不会把搜索与拯救工作交给别人才对。但虽然只是间接性,代表剑士不久前才在黑曜岩城受到生命威胁,法那提欧他们这次一定会强烈主张桐人应该乖乖待在圣堂里面。
「……会议中一定会发生争执吧……」
似乎想著同样一件事的缇洁在身边发出呢喃,罗妮耶听见后也轻轻点头。
「可能明天还得继续开会喔。」
「希望学长不要半夜跑出去才好……」
这确实是很有可能发生的事情。
虽然希望能让桐人自由行动,但是身为前随侍练士,应该阻止他的时候还是得确实地完成任务。罗妮耶再次抬头看向大理石巨塔说道:
「还是先拜托亚丝娜大人……请她帮忙看著学长吧。」
听她这么说的缇洁似乎想说些什么,但只有呼吸声而没有确实把话说出口。往旁边瞄了一眼后,发现她以微妙的表情吞吞吐吐了起来。
「……什么事?」
「没有啦,没什么事。」
幼龙以感到不满的声音呼唤著进行著这种对话的两个人。它们是要两个人加入追逐的行列。
「知道了啦,不过不会在地上打滚喔!」
这么叫完后,罗妮耶就朝著月驱与霜咲的方向跑去。
月驱以有些不满的鸣叫声来迎接比平常晚了两个小时才冲进厩舍的罗妮耶。
「啾噜噜噜!」
「抱歉抱歉,有点事耽搁了。」
刚打开高一梅尔左右的栅栏,包裹在淡黄色胎毛下的幼龙便拍著小小羽翼扑了过来。以双臂抱住它后,长著圆角的头就不停摩蹭罗妮耶的脖子根部。
旁边的区块里,缇洁也同样受到霜咲粗鲁的招呼。两只飞龙目前都还是好不容易能够抱起来的大小,到了明年应该就办不到了吧。
「阿拉贝鲁小姐,可以打扰一下吗?」
忽然被人从后面搭话,罗妮耶一瞬间吓了一跳才回头看去。
站在那里的是一名瘦高的男性。身上穿的连身服装,是由浮现细小鳞片图案的不可思议布料所缝制,腰间的皮带上挂著大大小小好几只皮革袋子。他的右手握著枪一般的长木柄,但是前端并不是金属枪尖,而是看起来相当硬的大型毛刷。
脸颊消瘦的脸庞看起来比迪索尔巴德年长一些,不过不知道他的真实年龄。他是从很久以前就一直担任圣堂飞龙厩舍长的人物,也有他跟艾莉一样天命遭到冻结的传闻。
「好的,有什么事呢,海伊那古先生?」
罗妮耶一点头,厩舍长就伸出瘦削但细看其实相当结实的右手,一边搔著幼龙的颚下一边说道:
「最近喂给月驱的鱼会剩下一点点。虽然每只飞龙都会有自己喜欢的食物,但是战场上没有办法选择饲料,所以还是趁幼龙时就加以矫正比较好。」
「咦……是这样吗?嘿,月驱。不可以挑食喔。」
罗妮耶轻声斥责之后,似乎能听得懂人话的幼龙就垂下耳朵上的羽毛,接著发出「啾嗯……」的鸣叫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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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有效的是让它自己抓鱼。吃下刚抓到的活跳跳鲜鱼通常就能够治好挑食,但圣堂里很难这么做。以前曾经获得贝尔库利大人的允许,带著幼龙到市外的湖泊去。」
「活……活跳跳吗……那么我会问问看法那提欧骑士长或者桐人学……代表剑士大人。」
「就麻烦你了。那我先走了。」
轻轻点完头之后,海伊那古厩舍长就朝著内部的成龙区块走去。在旁边听著两人对话的缇洁往下看著自己的龙并说:
「……这两个孩子能够自己抓鱼吗?」
「应该说它们会游泳吗……」
当两人同时歪起脖子时,两只龙就像想快点到外面去一样挥舞著尾巴。
「知道了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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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看著它们这种样子,嘴角就会自然地上扬,但还不至于会想追著它们一起玩。出来溜龙的这个时候,桐人和亚丝娜应该在圣堂上层和众上位骑士开会。
即使询问最近的卫士值勤所,也问不出以马车带走三名山地哥布林族,自称是南圣托利亚行政府官员的人物究竟是谁。虽然见到了在房间前担任警卫的卫士,但他表示官员出示的众哥布林移送命令书上确实盖了行政府的印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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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希望能让桐人自由行动,但是身为前随侍练士,应该阻止他的时候还是得确实地完成任务。罗妮耶再次抬头看向大理石巨塔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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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啦,没什么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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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么叫完后,罗妮耶就朝著月驱与霜咲的方向跑去。
月驱以有些不满的鸣叫声来迎接比平常晚了两个小时才冲进厩舍的罗妮耶。
「啾噜噜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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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打开高一梅尔左右的栅栏,包裹在淡黄色胎毛下的幼龙便拍著小小羽翼扑了过来。以双臂抱住它后,长著圆角的头就不停摩蹭罗妮耶的脖子根部。
旁边的区块里,缇洁也同样受到霜咲粗鲁的招呼。两只飞龙目前都还是好不容易能够抱起来的大小,到了明年应该就办不到了吧。
「阿拉贝鲁小姐,可以打扰一下吗?」
忽然被人从后面搭话,罗妮耶一瞬间吓了一跳才回头看去。
站在那里的是一名瘦高的男性。身上穿的连身服装,是由浮现细小鳞片图案的不可思议布料所缝制,腰间的皮带上挂著大大小小好几只皮革袋子。他的右手握著枪一般的长木柄,但是前端并不是金属枪尖,而是看起来相当硬的大型毛刷。
脸颊消瘦的脸庞看起来比迪索尔巴德年长一些,不过不知道他的真实年龄。他是从很久以前就一直担任圣堂飞龙厩舍长的人物,也有他跟艾莉一样天命遭到冻结的传闻。
「好的,有什么事呢,海伊那古先生?」
罗妮耶一点头,厩舍长就伸出瘦削但细看其实相当结实的右手,一边搔著幼龙的颚下一边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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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妮耶轻声斥责之后,似乎能听得懂人话的幼龙就垂下耳朵上的羽毛,接著发出「啾嗯……」的鸣叫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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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活……活跳跳吗……那么我会问问看法那提欧骑士长或者桐人学……代表剑士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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轻轻点完头之后,海伊那古厩舍长就朝著内部的成龙区块走去。在旁边听著两人对话的缇洁往下看著自己的龙并说:
「……这两个孩子能够自己抓鱼吗?」
「应该说它们会游泳吗……」
当两人同时歪起脖子时,两只龙就像想快点到外面去一样挥舞著尾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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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看著它们这种样子,嘴角就会自然地上扬,但还不至于会想追著它们一起玩。出来溜龙的这个时候,桐人和亚丝娜应该在圣堂上层和众上位骑士开会。
即使询问最近的卫士值勤所,也问不出以马车带走三名山地哥布林族,自称是南圣托利亚行政府官员的人物究竟是谁。虽然见到了在房间前担任警卫的卫士,但他表示官员出示的众哥布林移送命令书上确实盖了行政府的印章。
如此一来就只能直接问行政府他们的去向,但是事情没有那么简单。目前旧上级贵族的影响力依然残留著的四市行政府与人界统一会议之间原本就不合,而且南圣托利亚行政府的态度更因为统一会议强行禁止自己插手桠赞杀害事件而变得更加强硬。桐人等人判断要调查伤害事件一定得用上正式命令书,于是为了让统一会议与整合骑士团准备文件而回到圣堂。
法那提欧和迪索尔巴德应该不会反对对行政府发出调查命令。但是桐人早已经确信卫士所见到的命令书以及官员本身都是假货。问题是接下来的行动方针。桐人感觉自身应该对哥布林们轻易遭到绑架负起责任,所以不会把搜索与拯救工作交给别人才对。但虽然只是间接性,代表剑士不久前才在黑曜岩城受到生命威胁,法那提欧他们这次一定会强烈主张桐人应该乖乖待在圣堂里面。
「……会议中一定会发生争执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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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确实是很有可能发生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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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啦,没什么事。」
幼龙以感到不满的声音呼唤著进行著这种对话的两个人。它们是要两个人加入追逐的行列。
「知道了啦,不过不会在地上打滚喔!」
这么叫完后,罗妮耶就朝著月驱与霜咲的方向跑去。
月驱以有些不满的鸣叫声来迎接比平常晚了两个小时才冲进厩舍的罗妮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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旁边的区块里,缇洁也同样受到霜咲粗鲁的招呼。两只飞龙目前都还是好不容易能够抱起来的大小,到了明年应该就办不到了吧。
「阿拉贝鲁小姐,可以打扰一下吗?」
忽然被人从后面搭话,罗妮耶一瞬间吓了一跳才回头看去。
站在那里的是一名瘦高的男性。身上穿的连身服装,是由浮现细小鳞片图案的不可思议布料所缝制,腰间的皮带上挂著大大小小好几只皮革袋子。他的右手握著枪一般的长木柄,但是前端并不是金属枪尖,而是看起来相当硬的大型毛刷。
脸颊消瘦的脸庞看起来比迪索尔巴德年长一些,不过不知道他的真实年龄。他是从很久以前就一直担任圣堂飞龙厩舍长的人物,也有他跟艾莉一样天命遭到冻结的传闻。
「好的,有什么事呢,海伊那古先生?」
罗妮耶一点头,厩舍长就伸出瘦削但细看其实相当结实的右手,一边搔著幼龙的颚下一边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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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咦……是这样吗?嘿,月驱。不可以挑食喔。」
罗妮耶轻声斥责之后,似乎能听得懂人话的幼龙就垂下耳朵上的羽毛,接著发出「啾嗯……」的鸣叫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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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活……活跳跳吗……那么我会问问看法那提欧骑士长或者桐人学……代表剑士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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轻轻点完头之后,海伊那古厩舍长就朝著内部的成龙区块走去。在旁边听著两人对话的缇洁往下看著自己的龙并说:
「……这两个孩子能够自己抓鱼吗?」
「应该说它们会游泳吗……」
当两人同时歪起脖子时,两只龙就像想快点到外面去一样挥舞著尾巴。
「知道了啦。」
两人先行离开厩舍,在建筑物包围下的草地上放下幼龙。两只龙一被放下来就发出吵杂的叫声,在草地上到处奔跑。
虽然看著它们这种样子,嘴角就会自然地上扬,但还不至于会想追著它们一起玩。出来溜龙的这个时候,桐人和亚丝娜应该在圣堂上层和众上位骑士开会。
即使询问最近的卫士值勤所,也问不出以马车带走三名山地哥布林族,自称是南圣托利亚行政府官员的人物究竟是谁。虽然见到了在房间前担任警卫的卫士,但他表示官员出示的众哥布林移送命令书上确实盖了行政府的印章。
如此一来就只能直接问行政府他们的去向,但是事情没有那么简单。目前旧上级贵族的影响力依然残留著的四市行政府与人界统一会议之间原本就不合,而且南圣托利亚行政府的态度更因为统一会议强行禁止自己插手桠赞杀害事件而变得更加强硬。桐人等人判断要调查伤害事件一定得用上正式命令书,于是为了让统一会议与整合骑士团准备文件而回到圣堂。
法那提欧和迪索尔巴德应该不会反对对行政府发出调查命令。但是桐人早已经确信卫士所见到的命令书以及官员本身都是假货。问题是接下来的行动方针。桐人感觉自身应该对哥布林们轻易遭到绑架负起责任,所以不会把搜索与拯救工作交给别人才对。但虽然只是间接性,代表剑士不久前才在黑曜岩城受到生命威胁,法那提欧他们这次一定会强烈主张桐人应该乖乖待在圣堂里面。
「……会议中一定会发生争执吧……」
似乎想著同样一件事的缇洁在身边发出呢喃,罗妮耶听见后也轻轻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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脸颊消瘦的脸庞看起来比迪索尔巴德年长一些,不过不知道他的真实年龄。他是从很久以前就一直担任圣堂飞龙厩舍长的人物,也有他跟艾莉一样天命遭到冻结的传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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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妮耶一点头,厩舍长就伸出瘦削但细看其实相当结实的右手,一边搔著幼龙的颚下一边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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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活……活跳跳吗……那么我会问问看法那提欧骑士长或者桐人学……代表剑士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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轻轻点完头之后,海伊那古厩舍长就朝著内部的成龙区块走去。在旁边听著两人对话的缇洁往下看著自己的龙并说:
「……这两个孩子能够自己抓鱼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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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先行离开厩舍,在建筑物包围下的草地上放下幼龙。两只龙一被放下来就发出吵杂的叫声,在草地上到处奔跑。
虽然看著它们这种样子,嘴角就会自然地上扬,但还不至于会想追著它们一起玩。出来溜龙的这个时候,桐人和亚丝娜应该在圣堂上层和众上位骑士开会。
即使询问最近的卫士值勤所,也问不出以马车带走三名山地哥布林族,自称是南圣托利亚行政府官员的人物究竟是谁。虽然见到了在房间前担任警卫的卫士,但他表示官员出示的众哥布林移送命令书上确实盖了行政府的印章。
如此一来就只能直接问行政府他们的去向,但是事情没有那么简单。目前旧上级贵族的影响力依然残留著的四市行政府与人界统一会议之间原本就不合,而且南圣托利亚行政府的态度更因为统一会议强行禁止自己插手桠赞杀害事件而变得更加强硬。桐人等人判断要调查伤害事件一定得用上正式命令书,于是为了让统一会议与整合骑士团准备文件而回到圣堂。
法那提欧和迪索尔巴德应该不会反对对行政府发出调查命令。但是桐人早已经确信卫士所见到的命令书以及官员本身都是假货。问题是接下来的行动方针。桐人感觉自身应该对哥布林们轻易遭到绑架负起责任,所以不会把搜索与拯救工作交给别人才对。但虽然只是间接性,代表剑士不久前才在黑曜岩城受到生命威胁,法那提欧他们这次一定会强烈主张桐人应该乖乖待在圣堂里面。
「……会议中一定会发生争执吧……」
似乎想著同样一件事的缇洁在身边发出呢喃,罗妮耶听见后也轻轻点头。
「可能明天还得继续开会喔。」
「希望学长不要半夜跑出去才好……」
这确实是很有可能发生的事情。
虽然希望能让桐人自由行动,但是身为前随侍练士,应该阻止他的时候还是得确实地完成任务。罗妮耶再次抬头看向大理石巨塔说道:
「还是先拜托亚丝娜大人……请她帮忙看著学长吧。」
听她这么说的缇洁似乎想说些什么,但只有呼吸声而没有确实把话说出口。往旁边瞄了一眼后,发现她以微妙的表情吞吞吐吐了起来。
「……什么事?」
「没有啦,没什么事。」
幼龙以感到不满的声音呼唤著进行著这种对话的两个人。它们是要两个人加入追逐的行列。
「知道了啦,不过不会在地上打滚喔!」
这么叫完后,罗妮耶就朝著月驱与霜咲的方向跑去。
月驱以有些不满的鸣叫声来迎接比平常晚了两个小时才冲进厩舍的罗妮耶。
「啾噜噜噜!」
「抱歉抱歉,有点事耽搁了。」
刚打开高一梅尔左右的栅栏,包裹在淡黄色胎毛下的幼龙便拍著小小羽翼扑了过来。以双臂抱住它后,长著圆角的头就不停摩蹭罗妮耶的脖子根部。
旁边的区块里,缇洁也同样受到霜咲粗鲁的招呼。两只飞龙目前都还是好不容易能够抱起来的大小,到了明年应该就办不到了吧。
「阿拉贝鲁小姐,可以打扰一下吗?」
忽然被人从后面搭话,罗妮耶一瞬间吓了一跳才回头看去。
站在那里的是一名瘦高的男性。身上穿的连身服装,是由浮现细小鳞片图案的不可思议布料所缝制,腰间的皮带上挂著大大小小好几只皮革袋子。他的右手握著枪一般的长木柄,但是前端并不是金属枪尖,而是看起来相当硬的大型毛刷。
脸颊消瘦的脸庞看起来比迪索尔巴德年长一些,不过不知道他的真实年龄。他是从很久以前就一直担任圣堂飞龙厩舍长的人物,也有他跟艾莉一样天命遭到冻结的传闻。
「好的,有什么事呢,海伊那古先生?」
罗妮耶一点头,厩舍长就伸出瘦削但细看其实相当结实的右手,一边搔著幼龙的颚下一边说道:
「最近喂给月驱的鱼会剩下一点点。虽然每只飞龙都会有自己喜欢的食物,但是战场上没有办法选择饲料,所以还是趁幼龙时就加以矫正比较好。」
「咦……是这样吗?嘿,月驱。不可以挑食喔。」
罗妮耶轻声斥责之后,似乎能听得懂人话的幼龙就垂下耳朵上的羽毛,接著发出「啾嗯……」的鸣叫声。
「请问,要怎么做才能矫正它不喜欢吃鱼的个性呢?」
「最有效的是让它自己抓鱼。吃下刚抓到的活跳跳鲜鱼通常就能够治好挑食,但圣堂里很难这么做。以前曾经获得贝尔库利大人的允许,带著幼龙到市外的湖泊去。」
「活……活跳跳吗……那么我会问问看法那提欧骑士长或者桐人学……代表剑士大人。」
「就麻烦你了。那我先走了。」
轻轻点完头之后,海伊那古厩舍长就朝著内部的成龙区块走去。在旁边听著两人对话的缇洁往下看著自己的龙并说:
「……这两个孩子能够自己抓鱼吗?」
「应该说它们会游泳吗……」
当两人同时歪起脖子时,两只龙就像想快点到外面去一样挥舞著尾巴。
「知道了啦。」
两人先行离开厩舍,在建筑物包围下的草地上放下幼龙。两只龙一被放下来就发出吵杂的叫声,在草地上到处奔跑。
虽然看著它们这种样子,嘴角就会自然地上扬,但还不至于会想追著它们一起玩。出来溜龙的这个时候,桐人和亚丝娜应该在圣堂上层和众上位骑士开会。
即使询问最近的卫士值勤所,也问不出以马车带走三名山地哥布林族,自称是南圣托利亚行政府官员的人物究竟是谁。虽然见到了在房间前担任警卫的卫士,但他表示官员出示的众哥布林移送命令书上确实盖了行政府的印章。
如此一来就只能直接问行政府他们的去向,但是事情没有那么简单。目前旧上级贵族的影响力依然残留著的四市行政府与人界统一会议之间原本就不合,而且南圣托利亚行政府的态度更因为统一会议强行禁止自己插手桠赞杀害事件而变得更加强硬。桐人等人判断要调查伤害事件一定得用上正式命令书,于是为了让统一会议与整合骑士团准备文件而回到圣堂。
法那提欧和迪索尔巴德应该不会反对对行政府发出调查命令。但是桐人早已经确信卫士所见到的命令书以及官员本身都是假货。问题是接下来的行动方针。桐人感觉自身应该对哥布林们轻易遭到绑架负起责任,所以不会把搜索与拯救工作交给别人才对。但虽然只是间接性,代表剑士不久前才在黑曜岩城受到生命威胁,法那提欧他们这次一定会强烈主张桐人应该乖乖待在圣堂里面。
「……会议中一定会发生争执吧……」
似乎想著同样一件事的缇洁在身边发出呢喃,罗妮耶听见后也轻轻点头。
「可能明天还得继续开会喔。」
「希望学长不要半夜跑出去才好……」
这确实是很有可能发生的事情。
虽然希望能让桐人自由行动,但是身为前随侍练士,应该阻止他的时候还是得确实地完成任务。罗妮耶再次抬头看向大理石巨塔说道:
「还是先拜托亚丝娜大人……请她帮忙看著学长吧。」
听她这么说的缇洁似乎想说些什么,但只有呼吸声而没有确实把话说出口。往旁边瞄了一眼后,发现她以微妙的表情吞吞吐吐了起来。
「……什么事?」
「没有啦,没什么事。」
幼龙以感到不满的声音呼唤著进行著这种对话的两个人。它们是要两个人加入追逐的行列。
「知道了啦,不过不会在地上打滚喔!」
这么叫完后,罗妮耶就朝著月驱与霜咲的方向跑去。
第五章
从中央圣堂的二十楼到三十楼是职员、神圣术师以及骑士们的居住区。
亚丝娜和桐人生活的房间是三十楼东南方角落。很巧合的是,配置竟然与白天花了六百席亚租借的南圣托利亚旅馆房间相同,只不过空间大小当然是小巫见大巫。
从走廊打开厚重的门,首先有大小约四张榻榻米左右的门厅,隔了另一扇门后面是三十张榻榻米左右的巨大起居室。
南面的墙壁从地板到天花板附近是格子状挑高窗户,西侧则是设备齐全的厨房与浴室,东侧是同样相当宽敞的寝室。虽然没有起居室那么大,但是也有十五张榻榻米左右。
只不过,这个人界──地底世界里没有使用「几张榻榻米」这样的单位。真要说的话,至少圣堂和北圣托利亚里没有榻榻米。木头或者磁砖地板的大小是以平方梅尔或者平方基洛尔来表示,各自又可以简称为「平梅尔」与「平基洛尔」。以这种单位来表示的话,起居室大概就是五十平梅尔吧。
这么宽敞的话打扫起来很累人……一开始被带到房间来时首先浮现这种想法,但是地底世界的灰尘类基本上不像物体那样具备实体,而是类似感觉特效那样的东西,只要拿扫帚或者撢子扫一扫挥一挥就会消失。实际上与其说是打扫,倒不如说是数位影像的修图吧──这种露骨的说法是来自于桐人而非亚丝娜。
而且还有另一个打扫相当轻松的理由。
令人惊讶的是,圣堂……不对,应该说整个地底世界完全不存在厕所这种东西。这是因为这个世界的居民虽然会进食,但是完全不用排泄。
就连来自现实世界的亚丝娜与桐人也是一样,两个人到最近才终于习惯这一点,但是偶尔在吃太饱时,总是会忍不住想著产生这种满腹感的食物究竟会跑到哪里去。
地底世界经验比亚丝娜还要长的桐人对于这方面也是摸不著头绪,所以只说「rath那些家伙,应该是判断ai育成不需要排泄的模拟吧」,但在现实世界的归还者学校选修人类发展学课程的亚丝娜,实在无法赞同这种思考方式。记得曾经学过……根据佛洛伊德的发展理论,幼儿具备「肛门期」这个成长阶段,将藉由如厕训练来建立起自信与自律性。
只不过,她也不认为不排泄会让地底世界人的人格产生问题,只是还是会感到怀疑。地底世界人在咒骂时还是会说「狗屎」,他们对这个名词有著什么样的认识呢?在想著有一天一定要找个人问问,但一直难以启齿的情况下,时间很快就过了一年以上。
正确来说是一年三个月又十六天。
看向贴在墙壁上的羊皮纸月历──这并非桐人和亚丝娜所制作,似乎是从很久以前就开始使用了──感觉到光阴似箭时,就听见门厅的门开关的声音。
进入起居室的桐人,黑发仍有些潮湿。他似乎是紧急从九十楼的大浴场赶回来。以前先洗好的人会在走廊的分歧点等待另一个人,但后来发现那会让使用浴场的职员们感到尴尬,所以就不再等待直接回到房间。
「久等了。」
桐人边这么说边这么靠近,亚丝娜则是摊开挂在肩上的浴巾来迎接他。
「真是的,好好把头发擦乾再回来就可以了啊。」
用浴巾包住他的头后,双手便开始搔动。这个世界虽然没有吹风机,但是用布在头上擦拭一段时间水气就会消失,所以洗好澡后要整理头发可是比现实世界轻松多了。
即时任由对方摆布,桐人还是用小孩子般的口气反驳:
「因为最近都是亚丝娜比较快……我想说是不是可以在走廊追上你……」
「我说啊,并不是我比较快,而是桐人洗太久了。今天也花了一个小时喔。」
「咦?真的吗?」
桐人这么说的瞬间,就传出晚上十点的庄严钟声。
「呜哇,真的耶……没听到九点半的钟声……」
「你不会是在浴池里游泳吧。」
移开浴巾这么质问后,桐人就一脸认真地不停摇著头。
「我……我才不会做那种事呢……除了自己一个人的时候啦……」
「谁知道呢。好了,坐到沙发上吧。」
亚丝娜按著桐人的肩膀,让他坐到起居室中央的沙发上。然后从沙发前面的矮桌拿起自己刚才使用的梳子,仔细地梳起变乾的黑发。黑檀木握柄上加了银色装饰的梳子,植入了过去栖息在东帝国的龙──不是飞龙那样的西洋型,而是细长身体的东洋风巨龙──身上的毛,光是用这个魔法道具来梳头就能让头发乌亮有光泽。两个人虽然严格禁止自己过著贵族般奢侈的生活,但这把梳子是法那提欧骑士团长送给亚丝娜作为庆祝就任副代表剑士一周年的礼物,之后就一直小心翼翼地使用著它。
把头交由亚丝娜梳理的桐人,突然丢出这么一句话。
「……看来还是得快点完成手表。」
「这我也赞成。不过,你已经试著制作很长一段时间了吧……有那么困难吗?」
「嗯,要让手表确实运作需要许多高精密度的齿轮,这个世界的齿轮都是用在拉起城门的装置或者水车的增速装置上,全是用来传达巨大的力量……就算把它们组合起来,也没办法确实发挥手表的功能……系统钟声那么精准,制作出来的手表一点准确度都没有的话,根本没有意义嘛……」
「原来如此。」
亚丝娜点点头后才又产生疑问。
「……等等,我听法那提欧小姐说,很久之前这个中央圣堂里也有时钟吧?最高司祭小姐把它变成贝尔库利先生的剑。那么那个时钟又是谁做的呢?」
「嗯,根据我的推测,地底世界一开始时是有时钟存在。这个中央圣堂的所在地,三百年前是座小村庄,rath的员工就是在那里培育第一世代的人工摇光。我想那应该是他们设置在那个村庄里的物体吧。」
「『最初的四人』……」
亚丝娜回想在现实世界的o turtle里听rath指挥官菊冈诚二郎所说的话并且这么呢喃著,结果桐人竟然把右手插进刚刚梳好的头发里。
「一百楼的系统操纵台还能发挥机能的话……就可以叫出时钟的物体档案然后不断复制了。」
这种天真的发言让亚丝娜忍不住露出苦笑。
「我说啊,如果系统操纵台还有用,根本就不用制造作为物体的时钟,只要在选单视窗……『史提西亚之窗』上追加时刻显示不就可以了。应该说,在那之前……」
──或许就可以终止界限加速阶段了啊。
亚丝娜把这句话吞了回去。
现在的地底世界,是在比现实快了五百万倍这种恐怖的速度下运转。虽然有点难以置信,但是亚丝娜潜行到这个世界的一年三个月,在现实世界里仅仅只有八秒而已。想到现实世界自己所躺的stl与脑内的摇光之间正在交换的庞大档案数量,就会不由得感到恐慌。甚至还会想像自己的脑有一天会烧掉。
但是,就算系统操纵台复活,两个人可以顺利登出──亚丝娜也不知道现在的自己是不是能毫不犹豫地做出这个选择。
亚丝娜和桐人介入人界的,不对,是地底世界的统治系统,为其带来庞大且急速的变化。虽然不后悔这么做,但是改革的余波目前仍未平息,五天前发生的杀人事件也可以说是余波的一部分。两个人有确认这个世界最后会变成什么样子的责任,就算不顾这样的道义好了,如果登出之后从外部窥看地底世界,发现文明整个崩坏的话,不知道会后悔到什么样的地步。
或许是察觉到亚丝娜说不出这句话的心情了吧,桐人突然举起双手,抓住亚丝娜在自己头部后方的身体,轻
轻让她前翻后坐到自己大腿上。
「哇呀!」
忍不住发出这样的声音后,才抗议对方把自己当成布偶。
「喂喂,这样很危险吧!」
但是背后的桐人却随著笑嘻嘻的气息开口表示:
「别担心,我确实用心念撑住你了。」
「不是这个问题吧!真是的,看来人类能使用超能力的话就会堕落的传闻是真的……」
「说堕落也太过分了吧~」
为了回应批评,桐人从后面轻轻抱紧亚丝娜。
亚丝娜一瞬间就感到全身无力。遥远的过去──在浮游城艾恩葛朗特那恍若前世般的新婚生活当中,亚丝娜每天都好几次像这样坐在桐人的大腿上,有时候甚至会直接这样睡著。
从那之后虽然已经过了漫长的一段时间,但像这样被抱住时,那种完全被保护,再也没有什么好害怕的感觉还是没有改变。双手握著龙毛梳子的亚丝娜,就这样靠在桐人胸口并且闭上眼睛。
想直接就这样睡著,即使如此桐人也会把自己抱到床上……虽然这么想,却无法这么做。在这时候睡著的话,不论经过多久都静不下来的代表剑士就会偷偷离开,前去寻找行踪不明的三名山地哥布林族吧。
午后举行的临时会议里,决定由人界统一会议与整合骑士团联名对南圣托利亚行政府发出调查命令书,但那个时候已经响起下午五点的钟声,因此必须等到隔天早晨才能展开行动。而且出现在旅馆的官员应该是冒牌货,即使调查行政府也只能获得「没对哥布林族提出移送命令也不存在那样的官员」这样的结果吧。亚丝娜也认为给动作迅速的杀人犯们一整天的宽裕时间是很糟糕的一步棋。但就算是桐人,在没有任何线索的情况下,像无头苍蝇在广阔的圣托利亚寻找也不可能找出三名哥布林,而且也有可能跟黑曜岩城时一样是引诱出代表剑士的陷阱。
最重要的是,亚丝娜受到骑士见习生罗妮耶所托,要她帮忙好好看住桐人,而她也回答「包在我身上」了。所以必须遵守和她的约定。
一想起罗妮耶担心桐人安危的认真表情,胸口深处就感到刺痛。
从很久之前──人界统一会议设立之前,在异界战争进行之时,加上骑士爱丽丝、人界军的索尔缇莉娜将军后,四个人一起聊到天亮的那个晚上就发现罗妮耶的心意了。但是亚丝娜一直没有办法和罗妮耶谈及这件事。
还只有十七岁的她,受到没有结果的心意煎熬让亚丝娜也觉得很难过。但是亚丝娜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其实在现实世界的时候,也经常会出现这种郁闷的心情。
在虚拟世界遭遇后,由真正的羁绊连结在一起的好友们……莉兹贝特、西莉卡、诗乃以及莉法。她们都对桐人抱持著强烈的爱慕之意,但是在亚丝娜面前却必须压抑下这股感情,以开玩笑的方式来把事情带过去。而且每当发生事情时还都会声援、鼓励亚丝娜。
亚丝娜虽然对她们的行动感到高兴,但同时也感觉到痛苦。甚至曾经有点怨恨即使在这种危险状态下还是不做出明确结论的桐人。
但是桐人从艾恩葛朗特第一层迷宫区遇见他的时候就是这样的人了。将双手摊开到极限来接受一切,绝对不会主动舍弃他人。就是因为他是这种人,才会帮助在危险至极的迷宫区最上层进行自暴自弃的升级行动,最后更因此而昏倒的亚丝娜。在接下来的第一层魔王攻略战时,独自承受起对于封测玩家的憎恶与反感,选择了即使身为攻略组的绝对主力玩家,依然持续被人蔑视为「封弊者」的道路。
然后,亚丝娜所爱的正是这种个性的桐人。
因此亚丝娜对于和桐人一起被封闭在这个世界里,产生了些许类似安心的感觉。
异界战争将近尾声时,只让整合骑士爱丽丝前往现实世界,自己则留在地底世界,全是因为实在没办法丢下桐人独自留在这个世界。不对,是在一切结束之后才发现这件事,那个时候脑袋里甚至没有浮现自己也登出这个选项。完全没有想过这样就可以独占桐人,即使经过一年以上的时间,也反而是对于应该再也见不到的伙伴与家人们的愧疚感越来越是强烈。
就算是这样──
在这个世界的话,就不用被夹在对于莉兹贝特与西莉卡等人的内疚以及自己的恋情之间,像这样的心情也一直存在于内心的角落。
亚丝娜把梳子放在膝盖上,接著将双手叠到桐人绕过自己身体的手上。
拥抱的力量稍微变强了一点。
在黑暗领域南端的「尽头的祭坛」再会时,桐人蹲在白色石头地板上,眼泪泊泊地流著。不用问也知道,他是为了那些再也无法见面的人而流泪。
从那之后虽然又过了很长一段时间,但是亚丝娜不太和桐人谈到现实世界的回忆以及应该是永别了的众伙伴与双方的家人。虽然有一部分是因为在这个世界应该做、应该想的事情实在太多,不过也有一部分是是因为亚丝娜尚未整理好自己内心的感情。她认为桐人应该也跟自己一样。
正因为处于这种状态,才会想至少得真挚地面对罗妮耶。为了不重复跟现实世界同样的事情,而是持续思考自己能够为她做些什么。虽然经常都这么想著──
「……差不多该睡了。」
亚丝娜一这么呢喃,桐人就在右耳后方的近处回应著「说得也是」。
原本想从大腿上下来,但在那之前桐人的右手就先移动到双膝后面,接著被他以侧抱的方式轻轻抬了起来。
「哇,等……」
刚因为这出乎意料的行动而挣扎,放在亚丝娜身体上的龙毛梳子就掉了下去。但是在距离地板五十公分左右就轻飘飘地停下来,接著横移到矮桌上面。是桐人用「心念之臂」接住了它。
亚丝娜也花了很长的时间练习这种目前只有桐人与上位骑士能够使用的超能力,目前最多就只能让十席亚铜币稍微动一下。但是,又有点害怕能够自由移动身边的东西后,生活会变得自甘堕落。何况现在的家事就只剩下偶尔做菜和打扫自己的房间而已。
「……真是的,吓我一跳。」
往上看著桐人并这么说完,对方就咧嘴露出淘气笑容,跟著回答:
「今天使用窥探过去术让你累坏了,这点小事情应该没关系吧。」
「那根本算不了什么啦。」
在这样回答期间,桐人已经用滑行般的脚步横越宽广的客厅,然后又用了心念打开寝室的门。
比亚丝娜现实世界的寝室大了快一倍的房间中央,放置了一张比加宽加长的双人床大了一圈的床铺。首次看见时,就对带路的法那提欧表达「这实在太奢侈了」的意见,但听见对方笑著说出──这张床是建设中央圣堂三十楼时就搬进来,不把房间敲坏就搬不出去的理由后,也就不能多说什么了。而且也无法否定那一整片的厚重黑胡桃木床头,其精致的作工也足以让有点天然木制家具爱好家特质的亚丝娜著迷,她才看一眼就完全被这张床迷住了。
根据rath的比嘉健的说明,地底世界是把「the seed」程式产生的地形与物体,转换成超高解像度的「泛用视觉化记忆」形式。而the seed是运作sao的cardinal系统的精简版,从某方面来看,生长在地底世界的黑核桃木,跟成长在艾恩葛朗特的可以说具备同样的电子基因。
温柔地把亚丝娜放到床铺右侧之后,桐人就绕过床头坐到左侧。他将视线朝向墙壁上两处发出柔和灯光的光素灯,依序将素因消灭掉。人工光线消失后,从亚丝娜左手边大窗户悄声进入的月光就把房间染成淡蓝色。
接著桐人就把摺叠在脚边的
棉被拉起来一路盖到亚丝娜的脖子根部。简直像在对待小孩子一样,从棉被上轻拍了两下后自己也躺了下来。
「……我睡著之后,你也不能偷跑出去喔。」
亚丝娜感受著稳定的睡意,同时这么呢喃著。结果从右侧传来淡淡苦笑的气息。
「不会啦。毕竟圣托利亚这么大,实在没办法在没有任何线索的情况下找出那三名哥布林……」
「别担心,一定能顺利找到他们。就算那些犯人想引起下一个事件,应该也需要……各种准备才对……」
抵抗著身体迅速下沉般的睡意,将右手往桐人的方向移动。又大又温暖的左手立刻探寻著亚丝娜的手,然后温柔地将其包住。
最近两个人独处时,忍不住像小孩子一样撒娇的情况增加了。并非刻意,不知道为什么就是会这么做。
理由说不定是因为两人的精神年龄逆转了的缘故。
亚丝娜的生日是二〇〇七年九月三十日。桐人的生日是二〇〇八年十月七日。一直以来都是亚丝娜大他一岁,但在亚丝娜潜行到地底世界之前,桐人已经在时间加速的这里度过两年八个月的日子。当中有半年的时间陷入昏睡而没有记忆,所以就算扣掉这六个月,现在的桐人在精神年龄上还是比她大了一年两个月。
日常生活当中几乎没有意识到这一点的机会,不过在两人独处时,就会从某些动作或者发言里,感觉到艾恩葛朗特时代桐人不太散发出来的成熟韵味,然后也因此而感到吃惊。可能就是这种感觉不断累积,让亚丝娜变成了爱撒娇的女孩。
现在回想起来,在sao相遇时桐人还是刚满十四岁的国二学生。而亚丝娜自己也是即将面临学测的国三生。因缘际会之下成为搭档的两个人,经常会像小孩子一样斗嘴。
带著怀念的心情回想著像是不久前才发生,也像是遥远过去般的日子,亚丝娜就这样陷入柔软的睡眠深渊当中。
第六章
随著日子逐渐变温暖的北风温柔地抚过蓝色湖水。涟漪将在水面摇晃的索鲁斯亮光变成无数光点。
北圣托利亚郊外,被平缓丘陵包围的诺鲁基亚湖在半个月前才刚融冰,岸边的草很快就冒出了新芽,黄色小花则又为整体添加了一些色彩。
这边一带是央都近郊地力最为丰富的场所,一年四季可以欣赏到各自不同的美景,只不过长年──真的是长达百年以上,一般民众与下级贵族都无法靠近该处。这是因为诺鲁基亚湖畔一直是贵族私有领地当中面积最大的「皇帝直辖领」的一部分。
经过四帝国大乱后所有的私有领地都得到解放,现在谁都可以自由地享受在此地散步的乐趣。或许是还有好一段时间春天才会到访的缘故吧,辽阔的湖泊周围除了罗妮耶、缇洁,以及两只幼龙之外就看不见其他人影。
人界历三八二年,二月二十四日。
结束上午修练的罗妮耶她们,取得迪索尔巴德师父、法那提欧团长,再加上代表剑士的许可后,就带著月驱、霜咲离开圣堂。桐人对于无法一同前来感到可惜──关于这一点罗妮耶也有同感,但两个人绝对不是来这里游玩。因为两个人打算立刻实践昨天厩舍长海伊那古告诉她们的方法。
当索鲁斯高挂在天空中央时,在草地上滚著玩的两只幼龙跑到坐在湖畔岩石上的罗妮耶与缇洁面前交互叫了起来。到处乱跑之后,肚子应该饿了吧。
用来移动到这里的小型马车──不习惯当驾驶的缇洁自告奋勇担下责任──里头,堆积了以防万一用的肉乾与果乾作为两只龙的午餐,但罗妮耶只字不提这件事,只是开口表示:
「月驱、霜咲,今天的午餐你们要自己去抓喔。」
「啾噜……?」
虽然不清楚两只幼龙究竟能懂几成的人话,但是看见它们很疑惑般歪起脖子的模样,缇洁就发出轻笑声从岩石上站起来。
「好了,跟我来吧!」
缇洁说完就踩著短短的嫩草朝著水边靠近,月驱与霜咲则是轻甩著尾巴追了上去。罗妮耶也蹑手蹑脚地跟在他们后面。
在露出泛白岩石的岸边停下脚步,静静往水中看去的缇洁开口呢喃著:
「有了有了……」
站在她身边的罗妮耶,也看见无数在透明水中游动的影子。在冰层底下度过冬天的小鱼成群结队地游著泳。幼龙这时也把脖子从半蹲的两人中间伸出来,而罗妮耶则是开口对两只幼龙呢喃著:
「看吶,月驱,是鱼喔。一定很好吃呢。」
最近都把鱼留下来的幼龙,往上看著罗妮耶的脸并发出「咕噜噜……」的怀疑声。罗妮耶以右手按住幼龙准备后退的臀部,然后又加了一句:
「今天没抓到鱼就没午饭吃喽。」
「咕噜~……」
像要表示「这太过分了」的丢脸声音让罗妮耶快要忍不住笑出来,但最后还是狠下心绷起了脸。
当罗妮耶与月驱持续瞪著对方时──
「啾噜噜!」
叫了一声的霜咲像是要鼓舞自己一样拍了两三下翅膀,接著便迅速朝著水上冲去。它在空中收起翅膀,伸直长长的脖子,从头部冲进湖水当中。
在深七十限左右的湖底游泳的小鱼随即往四方逃散。霜咲扭动全身,展现相当高超的泳技来追逐其中一只鱼。
飞龙正如其名所示,是特别强化了飞行能力的生物,但位于西帝国边境的「飞龙巢穴」是在险峻的高山上,而这些高山又包围了面积比诺鲁基亚湖大几十倍的广大湖泊。据说野生飞龙就自由地在湖泊里游泳捕鱼。在中央圣堂诞生的月驱与霜咲只有在前院的浅浅水池里玩水的经验,不过看来它们具备了游泳的本能。
数十秒后,打破水面高高飞出的霜咲,猛烈拍著小小翅膀降落到原本的岸边。没有时间避开缇洁与罗妮耶直接抖动全身,从湿濡的羽毛撒下大量水滴。
「哇啊!」
忍不住把脸别开的罗妮耶注意到霜咲嘴角有些许闪光,于是便凝眼仔细一看。结果那是银色身体上有著小小红斑的鳟鱼。在水底游泳时感觉比较小,但近看才知道全长应该有二十限。
鳟鱼即使被霜咲咬在嘴里依然活蹦乱跳地挣扎,这时月驱把鼻子尖端靠近它闻了起来。但是下一刻霜咲就抬起头来,一口把鱼吞下肚子里。
「啾噜噜噜!」
幼龙发出满足的叫声,缇洁则是以傻眼的口气对它搭话道:
「我说你啊,这么辛苦才抓到,仔细尝尝味道好吗?」
但是霜咲就像要表示这不过是小试身手一样甩了一下尾巴,接著就再次冲进水里。月驱虽然凝视著湖面,但是也仅于此。
「月驱,加油啊加油啊。」
罗妮耶一这么对它搭话,它就像是在空腹与怯场之间挣扎一般数次前后摆动身体……
「咕噜~~!」
发出一声尖锐的鸣叫后,月驱也冲进水里。
以眼睛追著它淡黄色的身影,就看见它动作虽然比刚才的霜咲僵硬一些,但还是拚命游泳追著鱼群。但是鳟鱼群迅速地往左右移动,实在很难顺利捕捉到它们。突然就要性格比霜咲乖巧的月驱抓鱼果然还是太困难了吗……当罗妮耶这么想时,先冲进水里的霜咲已经绕到鳟鱼群前方。惊吓的鱼群散开时,月驱便冲了过去。
随后直接从水面飞出回到岸边的幼龙嘴里,已经叼住一只长达二十五限左右的大鳟鱼。
「咕噜噜噜!」
月驱很骄傲般叫著并展示猎物,罗妮耶看见后也跟著它大叫了起来。
「真是了不起,恭喜你了,月驱!」
她还顺便轻拍了一下手来鼓励幼龙,但接下来才是重点。在厩舍里留下鱼的月驱,会不会吃下自己抓的鳟鱼呢?虽然海伊那古厩舍长表示,只要吃下活跳跳的鲜鱼就能改掉挑食的坏习惯──
在带著紧张心情守护下,月驱先是眨了几次眼睛,然后把脖子朝著罗妮耶伸过来,让咬住的鳟鱼掉落在草地上。
「咕噜!」
鸣叫的幼龙当然没有恶意,但是罗妮耶忍不住叹了一口气。看来就算抓鱼很有趣,还是无法改掉它讨厌吃鱼的坏习惯。
这样不行喔,不吃的话就没有午餐……准备这么斥责之前,缇洁已经抢先一步表示:
「罗妮耶,它是想把鱼送给你吧?」
「咦……?」
罗妮耶用力眨了一下眼睛后才对著幼龙问道:
「……这条鱼要给我吗?」
结果月驱像是要表示「终于了解了吗」般又叫了一声。
「咕噜噜~!」
「这样啊……谢谢你,月驱。」
罗妮耶伸出右手,用力摸了摸它沾著水滴的头部。然后用左手拿起仍然活跳跳的鱼并且露出微笑。
「那我就把它当成午餐喽。不过接下来抓到的鱼要自己吃哟。」
「咕噜!」
发出声音表示「那是当然」后,月驱就再次跳进水里。
之后两只幼龙的技巧就有了明显的进步。它们并非各自捕猎,而是一只追赶鱼群,一只先绕到前方。当被包夹的鱼群散开的瞬间,就同时捕捉猎物。
在鱼群逃往深处之前各自抓了五只鳟鱼的月驱与霜咲,其中三只自己吃掉,另外两只给了罗妮耶她们。光是以枯枝升起营火来炙烤的鳟鱼,和昨天副代表剑士亲手制的纸包焗烤比起来,味道可以说相当简朴,但可能是食材十分新鲜,不然就是月驱它们辛苦抓来的关系吧,感觉吃起来就跟昨天的料理一样美味。
正如厩舍长所说的,瞬间就不再讨厌吃鱼的月驱,以及目前似乎不挑食的霜咲,吃完饭后便
再次在草地上奔跑玩了起来。虽然圣堂的庭院已经很宽敞,但是两只幼龙在大自然环境当中果然显得相当舒服。
今后尽量带它们到外面来吧,罗妮耶一边这么想著,一边让肺部吸满清新的空气。
稍远处的山丘上,系在树木上的马匹正悠闲地吃著草。在湖泊的岸边有十只左右的白色水鸟聚集成一个小群体,似乎才刚羽化的蝴蝶在花间翩翩飞舞著。除了两名骑士见习生之外,依然不见其他人的身影。
「难得私有领地获得解放,央都的人明明可以经常来这里玩啊……」
罗妮耶一这么呢喃,旁边用水壶喝著茶的缇洁就发出轻笑。
「罗妮耶你也真是的,看来你完全习惯圣堂的生活了。今天又不是安息日,白天没那么容易来到城市外面喔。」
「啊……对……对喔。」
现在确实还是小孩们在学校里上课,大人进行工作或者家事的时间。虽然是见习生,但还是不能把上午除了修练之外就能够自由行动的骑士特权当成常态才行……当罗妮耶这么反省时,缇洁就有些唐突地加了一句:
「啊,但我听说这块皇帝直辖领地就算是安息日也完全没有人会来。其他私有领地甚至还有门口大排长龙的地方呢。」
「这样啊…………」
听她这么说后,罗妮耶再次以视线环视周围。
诺兰卡鲁斯北帝国是从央都圣托利亚呈扇形往北扩张。也就是说,越靠近央都土地就越狭窄,这个地方距离圣托利亚北门只有十基洛尔左右,甚至还能清楚地看见区隔西边与东边国土的不朽之壁。
从圣托利亚笔直往北延伸的街道西侧全部被皇帝独占为直辖领地,大贵族的领地则是并排在道路东侧。也就是说直辖领地不是特别远,距离不会成为参观者很少的理由。
瞄了一眼缇洁的侧脸后,发现她娇小的鼻子附近正不停地抽动。那是有话想说却又忍耐著的表情。在带著些许不妙预感的情况下,罗妮耶提出了好友应该正在期待的问题。
「…………为什么直辖领地这么没有人气呢?」
结果缇洁像要吊人胃口般先乾咳了几声后,才指著诺鲁基亚湖的对岸说:
「你看,那里有一间宅邸吧。」
「……嗯嗯。」
湖的对岸是还算茂盛的森林,森林中央可以看见有尖锐的黑色屋顶突了出来。这栋面积超越宅邸,已经到达城馆领域的建筑物,是历代诺兰卡鲁斯皇帝来到直辖领地时住宿的别墅。听说四帝国大乱之前有将近二十名作为仆人的卫兵常驻于此,不过现在已经完全受到封锁,建地全部被禁止进入的锁链围住,没有任何人可以靠近。
「那是皇帝的宅邸吧?那栋建筑物怎么了吗?」
再次看向旁边时,缇洁就露出更加神秘的表情并说道:
「……听说那里会出现喔。」
「出现……什么?」
「那还用说吗……」
缇洁低声呢喃著,同时把脸靠近罗妮耶的右耳──
「当然是幽灵啦。」
「………………」
罗妮耶好一阵子不知该做何反应才好。沉默了几秒钟之后才简短问道:
「谁的?」
结果缇洁那故意装出来的严肃表情立刻崩溃,并张口大叫:
「什么嘛,真无趣!害怕一点好吗!」
「看来你从一大早就一直准备要跟我说这件事了吧。」
「那还用说吗,能吓到罗妮耶的机会ce本来就不多了。」
缇洁说著桐人所教的神圣语并且感到相当不甘心,这时罗妮耶先戳了戳她的手肘附近才又继续问道:
「这应该不是缇洁自创的故事吧?你是从哪里听来这种事情的?」
「之前的安息日……你和桐人学长去暗黑界那一天,我到六区的市场去购物,从那边面包店的大叔那里听来的哟。他说最近安息日去前私人领地参观的人增加,所以作为便当的硬面包销路变好了,不过直辖领地似乎没有什么人气,理由是那栋宅邸附近会出现幽灵……」
「现在这个时代还说什么幽灵……」
罗妮耶忍不住摇了摇头。
根据孩提时代听过的故事,在公理教会成立之前,四方的城市与乡村都有幽灵出现肆虐。但是全部被教会的司祭与骑士击退,现在完全恢复和平──所有故事都是以这样的情节做结尾。实际上罗妮耶从未见过出现在童话故事里的那种恐怖幽灵。
「说起来呢,实际发生战斗的是圣托利亚一区的帝城,而且在那场战役里死亡的就只有到最后都不投降的皇帝、皇族和大贵族的将军以及皇帝的侍从长而已吧?那为什么直辖领地的别墅会出现幽灵?」
以稍微加快的速度说出一串话这么问道,结果缇洁眨了两三下眼睛后,才再次咧嘴笑了起来。
「咦,罗妮耶,你怎么好像真的生气了?」
「我……我才没有呢,完全没有生气!」
「是吗?那么……我们要不要稍微去调查看看?」
「咦!」
这突然的提案让罗妮耶反射性将上半身往后仰。
「你……你说调查……是要查那间宅邸吗?」
「当然喽。」
缇洁以稀松平常的表情挺起背杆,继续说道:
「你看嘛,让这种奇怪的谣言一直流传下去,也会对统一会议进行的私领地再利用计画造成影响吧?虽说是见习生,但也算是整合骑士团的一员,认为需要调查的话就应该去做不是吗?」
──真的很可疑。
虽然打从心底这么想,但好友的意见从表面上来看是相当正确。迪索尔巴德师父确实经常对她们说,你们也是骑士,不能光是等待命令。整个下午都可以用在矫正月驱偏食症的游湖活动上──然后现在时间也还早。
罗妮耶把叹息吞回去,接著将视线从亲友的脸移向南方的天空。
圣托利亚的街景被略为隆起的山丘遮住而看不见,但是即使距离十基洛尔,中央圣堂的白色巨塔还是清晰地浮现在蓝天之下。桐人和亚丝娜应该正在那里著急地等待来自南圣托利亚行政府的调查报告。接到那个应该会落空的结果之后,预定要大规模搜索整个南圣托利亚市,如果在罗妮耶她们回去之前发生什么紧急事态,上位整合骑士连利应该会搭乘他的飞龙风缝前来通知她们才对。
「……知道了啦。」
尽可能以平静的表情这么回答完,罗妮耶就看著元气十足地在附近草原上到处奔驰的月驱与霜咲。
「但是,那两个孩子怎么办?」
「带它们一起去就可以了吧?幽灵之类的,应该会害怕飞龙这种神圣的生物才对。当然也要真的出现啦……」
面对缇洁不知道有几分当真的发言,罗妮耶稍微考虑了一下后才点点头。也只有整合骑士才能进入被以公理教会之名封锁的地方,幽灵之类的就不用说了,像熊或者狼这样的危险动物也不可能在这种场所出没,所以带两只幼龙过去应该也没有危险才对。
「嗯,说得也是……」
「好,那就这么决定了!」
大叫的缇洁迅速从代替椅子的岩石上站起来。跟在后面起身的罗妮耶,一边碰著左腰上的月影剑剑柄说道:
「早知道这样,缇洁也早点选择新的剑就好了。」
结果好友稍微低头瞄了一下自己的人界守备军制式剑,然后耸了耸肩说:
「嗯,是没错啦,不过我喜欢这把剑……已经很熟悉它的手感了……」
罗妮耶很清楚她的心情。在换掉熟悉的剑时罗妮耶也感到不安,和它分离时也很难过,
所以无法强迫缇洁这么做。
默默点头之后,缇洁一瞬间露出微笑,然后才看向两只幼龙。
「霜咲──月驱──快过来!我们要离开这里一下!」
结果吃了一大堆鲜鱼而精神十足的幼龙们就轻轻拍著小小的羽翼,同时以「咕噜噜噜──!」的叫声来回答。
要从诺鲁基亚湖的东岸移动到受到封锁的宅邸所在的西岸,就必须往北或者南方绕很大一段路过去。
湖泊南侧似乎是湿地,所以两个人便朝北前进。这边是乾燥的草地所以很容易行走。不过要绕过广大的诺鲁基亚湖就必须走上将近三基洛尔的距离,因此有点担心两只幼龙的体力,但不知道该不该说不愧是以人界最大天命值为傲的生物所产下的小孩,两只幼龙都元气十足地跟在两人后面。
花了十几分钟到达湖泊北端后,该处有一条流进诺鲁基亚湖的小河,以及相当坚固的石桥。这条河是诺兰卡鲁斯北帝国北边,以尽头山脉为源流的鲁鲁河之支流,主流沿著街道一直流至央都,以清澈的水盈满在街上四处纵横的水路。
还在修剑学院时桐人与尤吉欧曾经告诉过自己,鲁鲁河的源头是从两人生活的卢利特村附近流出。这样的话,乘著小船顺流而下就能够轻松到达圣托利亚了吧──缇洁指出这一点后,桐人他们便严肃地沉默了一阵子,然后异口同声地说「没想到这个方法」。
实际上途中有好几处浅滩、急流与瀑布,所以说起来也不轻松,不过桐人和尤吉欧表示哪一天回故乡卢利特村,准备回央都时可以试试看这个方法。那个时候我们也想一起去,虽然缇洁与罗妮耶当时充满这样的期待,但是这场冒险已经无法实现了。
从略高的草地跑下漂亮的石梯,渡过小桥。
由此到宅邸就只有一条路。走了一阵子后,右手边就可以看见广大的田地。整齐并排著的矮木,应该是作为葡萄酒原料的葡萄树吧。
罗妮耶身为下级贵族的父亲,曾经说过把皇帝或者大贵族私人领地里的葡萄田改成小麦田的话,就不用特别从北方的谷仓地带运来粮食,直接就能收成足以供给北圣托利亚使用一整年的小麦。之所以能让她觉得并没有夸张,而且立刻就能同意这种说法,完全是因为田地实在太宽广了。
而且还听说皇帝喝的葡萄酒,是从这庞大数量的树木上选出最完美的葡萄并且酿造成少量成品,一般民众根本无法喝到那样的美酒。根据过去最高司祭亚多米尼史特蕾达的专属厨师哈娜表示,最高司祭并不特别追求奢侈的食物与美酒,因此缴纳给央都酒窖的──当然一定也是高级品──葡萄酒就能让她满足,所以诺兰卡鲁斯皇帝似乎暗暗地以自己喝的葡萄酒比最高司祭还高级为傲。
「……这片葡萄田会有什么下场呢……」
由于走在旁边的缇洁丢出一句这样的呢喃,罗妮耶也轻轻歪著头表示:
「直辖领地的再利用计画,似乎也还没决定要保持葡萄田的原状还是改成小麦田。至今为止照顾这些树木的前私有领地民里,似乎也有人想回到这里来继续栽种葡萄……」
「但是,面积如此宽广的话,没有大量的人手是不可能维持的……听说其他帝国的直辖领地也发生了类似的问题。」
「原本待在萨查库罗伊斯皇帝直辖领地的桠赞先生,不知道会希望怎么做……」
这次换成罗妮耶开口提出疑问,缇洁则是隔了一会儿才回答:
「……亚丝娜大人以窥看过去术见到的光景里,桠赞先生好像说了『我已经不再是直辖领地的小农了』,所以他应该不打算回去了吧。」
「这样啊……说得也是。好不容易才找到了新的天职……」
在柔和日光下行走的两个人沉默了一阵子。
而走在前面一些的两只幼龙,身上羽毛因为吹过无人葡萄田的风而晃动。弯曲的葡萄树,因为现在树叶全部掉落而显得寒酸,但是所有枝头很快就会冒出黄绿色的鲜艳嫩芽吧。想维持葡萄田的话,在那之前就得开始整理这数千棵葡萄树才行。
「……我说缇洁啊。如果整理葡萄田的人手不足……」
罗妮耶几乎是在无意识当中说到这里,然后就闭上嘴巴。当缇洁露出疑惑的表情,她便用「没有啦,没什么」来把事情带过。
其实她原本是想说──让被强迫在黑暗领域贫瘠地生活的哥布林族整个移居到此地,再让他们务农就好了。
但这也只是让众哥布林代替过去在这个地方以农奴身分过著痛苦生活的私有领地民。当然不会强迫他们做苦工,也会付给他们合理的酬劳,但是「带他们过来做工」本身,也可以说是把他们当成奴隶了。
──不对,真要说的话。
在人界生活的人们,大多数都在年仅十岁时就被强制决定天职,同时必须开始工作。只有少数的孩子能像罗妮耶和缇洁这样进入上级学校,对于两个人来说,如果没有成为整合骑士见习生,应该也只剩下参加人界守备军,或者与父母亲决定的对象结婚这样的选项。
无法决定自己的未来的话,那本质上和过去那些私有领地民根本没有不同吧。
至今为止从未想过的疑问在脑袋里卷动,罗妮耶忍不住就要停下脚步。但是这个时候,身边的缇洁突然发出巨大的声音。
「啊,你看,可以看见大门了!」
边眨眼边抬起头,就看见缇洁所指的道路前方耸立著铁制的黑色雄伟大门。门后面站著一排参天古树,索鲁斯光芒被遮住的阴暗道路继续往前延伸。
快步走完剩下来的数百梅尔之后,两人就在门前停下脚步。
纤细钢铁棒并排而成的大门,中央可以看见诺兰卡鲁斯北帝国百合与老鹰的巨大纹章。其下方则挂著雕刻有公理教会纹章的白木牌子,上面以黑笔写著「未经人界统一会议的许可禁止进入」几个大字。
加上双开门还被看起来相当坚固的锁链重重缠住,而且锁链还继续往左右两边延伸,看来是绕了绝对不算狭窄的森林一整圈。当然,门之外的地点可以轻易钻过或者跳过锁链,但是人界不存在看见这块木牌后还想突破封锁的人。
月驱与霜咲抬头看著粗大的锁链,然后一起用鼻子发出「呼嘶」的叫声。
饲主们面面相觑了一会儿后,首先由缇洁开口表示:
「……我们也算是人界统一会议的一员吧?」
「……每天都参加会议,应该算是吧。」
罗妮耶虽然这么回答,但正确来说她们其实不算出席会议,应该说是在旁边观摩才对。但有时候──偶尔会被徵求意见,应该不算完全是局外人。
缇洁轻轻点头,突然绷起脸后就把右拳贴在胸口,左手放在剑柄上。
「整合骑士见习生罗妮耶?阿拉贝鲁!我以人界统一会议之名,允许你通过这道门!」
虽然一瞬间说不出话来,但罗妮耶还是行了个骑士礼并且回答「好……好的」。由于放下手的缇洁说了「来,你也要这么做」,在没办法的情况下只好模仿她做了一遍。
顺便也对两只幼龙做出许可后,两人便离开道路往右边走了十梅尔左右,然后钻过纤细铁桩支撑之下的锁链。
下一个瞬间,感觉空气变冷的两人便缩起脖子。虽然告诉自己只不过是进入阴凉处,但还是能感觉到光是这个原因仍无法说明的沉闷空气。
在长满青苔的树木下行走,回到石板路之后,罗妮耶便向搭档确认这个突发任务的目的。
「缇洁,我们是来这里调查幽灵的传闻……没错吧?」
「是啊。」
「也就是说,要进入宅邸吧?」
「是啊。」
连续点了两次头之后,缇洁就咧嘴露出笑容。
「咦~难道说罗妮耶怕幽灵吗?」
这时候当然不能承认这件事。虽然孩提时代听说的恐怖故事似乎快重新浮现,但罗妮耶还是装出稀松平常的表情来加以否定。
「怎么可能呢……倒是,现在这个时代怎么可能还有幽灵。」
结果缇洁的笑意不知为何一瞬间变淡,但立刻恢复成原来的表情并拍了拍罗妮耶的背部。
「那进入宅邸应该没问题吧!好了,走吧走吧!」
「知……知道了啦……」
虽然内心想著这分明是赶鸭子上架,但罗妮耶还是在被人从背后推著的情况下开始往前走。
这整座森林遭到封锁应该已有半年的时间,但树木下方的地面倒是保持得相当乾净。或许是众参天古木将索鲁斯与提拉利亚的恩惠全部夺走,导致杂草很难生长吧。一想到这里,就觉得在诺鲁基亚湖对岸山丘上时那么清新的空气,似乎也变得有些混浊了。
在门前还元气十足地走在两人前面的月驱与霜咲,曾几何时已经变成跟在后面,所以罗妮耶便边走边回过头去。结果两只幼龙正以有些疑虑的表情闻著道路的气味,然后抬起尾巴左右甩动。
「怎么了,月驱?」
保持倒退走的姿势这么搭话,幼龙便以「咕噜噜……」的声音来回答。虽然是一副不太愿意前往的模样,但倒是没有停下脚步。
跟骑士之间有强韧羁绊的飞龙,有时甚至会牺牲性命来保护自己的主人。实际上罗妮耶在异界战争快结束时,就看见骑士连利的爱龙风缝为了从现实世界人的众红骑士所投出的无数长枪下保护主人而挺身抵挡攻击。
现在战争已经结束,长大之后的月驱与霜咲绝对不会面临这样的场面才对。但罗妮耶还是一瞬间被胸口揪紧的感觉袭击。
今天的远游是为了两只幼龙,它们感到不安的话还是不要调查宅邸比较好……虽然心里这么想,不过缇洁毫不停下脚步。在没办法的情况下只好转回身体,继续走在搭档身边。
现在回想起来,缇洁的态度实在有一点不太像平常的她。说要调查宅邸时,虽然用的是开玩笑的口气但丝毫不肯让步,说起来提出要求的方式就很突兀了。简直就像是决定要出远门来到诺鲁基亚湖时,就计画要进行这个调查了……
「嗳……」
当她准备向好友搭话的时候,远方南边的央都就传出下午两点的钟声。缇洁迅速转动头部并说:
「不快点的话天色会变暗,稍微用跑的吧!」
「嗯……嗯。」
没办法的罗妮耶只能点点头,然后小跑步追著缇洁。幼龙们轻拍羽翼,像在跳跃一样跟在后面。就算是飞龙的孩子,也差不多该到感觉疲惫,天命因此开始减少的时候了,必须找适当的时机把放在马车里带过来的果乾拿给它们吃才行。
包围宅邸的森林从外面看起来似乎不会太宽广,但因为道路蜿蜒的缘故一直无法走出林子。听见两点的钟声后又过了十分钟左右,前方才终于变得明亮,让罗妮耶便呼一声松了一口气。
森林中央开了一处直径大约一百梅尔的圆形空间,闹鬼的宅邸就静静伫立在正中央。
这栋深灰色的石造房屋,屋顶是呈锐角的黑色。虽是三层楼的建筑物,但因为窗户甚少,所以外表看起来不像宅邸,比较像是碉堡。前院设置了上不了台面的花坛,现在只长了一些杂草,给人一种寒酸的感觉。
「……这真的是皇帝的别墅吗……?」
罗妮耶一这么呢喃,缇洁也轻轻歪著头回答:
「是啊……大贵族私有领地的宅邸好像比它还大……啊,但是你看……」
缇洁举起右手指向正面玄关的大门。
「门上有百合与老鹰的纹章,那应该只有皇帝家才能使用。」
「嗯……」
既然森林入口的铁门以及宅邸的门上都有诺兰卡鲁斯家的纹章,那这里应该是皇帝的别墅不会错了。
「……走吧。」
缇洁小声说完就开始往前走。霜咲则低著头从她身边跟了上去。
罗妮耶低头看著脚边的月驱,对它询问「不要紧吧?会不会累?」。结果幼龙像要表示「当然没问题」般张开羽翼,然后发出简短的鸣叫。
走过贯穿枯萎草皮的小径,穿越花坛后站到大门前面。
即使回过头,诺鲁基亚湖的蓝色水面也被树木遮住而完全看不见。如此一来,在湖畔盖房子不就没有意义了吗?才刚这么想,就从后面传来喀嚓的金属声。一看之下,原来是缇洁双手握住大门左右两边的门把,准备把门推开。
「……打不开?」
听见罗妮耶的问题后,搭档就轻摇红发表示:
「嗯,好像锁住了。」
「哎呀,一般来说都会上锁吧。也就是说……宅邸里面没有任何人在吧?」
认为缇洁这样就会死心的罗妮耶开口这么说道,但搭档的手还是没有从把手上移开。
「但是,幽灵的话就算上锁还是能够穿越大门吧?」
「咦咦……?」
这意想不到的反论让罗妮耶皱起眉头。以前听过的故事里,幽灵通常没有实体,好像也有能够穿越墙壁和门的家伙──
「……但我们又办不到同样的事情……」
罗妮耶一这么呢喃,缇洁就在握著把手的情况下闭起双眼,发出古怪的沉吟声。
「嗯……嗯唔唔唔唔……」
「你……你在做什么啊?」
「唔唔唔唔唔……!」
「喂……喂喂,我说缇洁……」
当伙伴露出古怪的模样时,罗妮耶原本想抓住她的手臂,结果这才发现……
缇洁一定是在模仿桐人昨天在南圣托利亚旅馆里展现的「心念开锁」之术。
「我说啊……连『心念之臂』都无法使用的我们,怎么可能开得了锁呢!」
感到傻眼的罗妮耶指出这一点后,才发现缇洁的侧脸比想像中认真──应该说是到了拚命的地步,于是便轻吸了一口气。
犹豫了好几次后才小声问道:
「……缇洁,你为什么如此坚持……?调查幽灵的传闻对你来说真的那么重要……?」
结果缇洁缓缓呼出一口气,然后手从把手上面移开。
直接这样低著头一阵子,最后才以细微的声音反问:
「……罗妮耶你觉得真的有幽灵吗?」
「咦…………」
面对著小孩子般的问题,原本想笑著说「你到底是怎么了」,但在那之前罗妮耶就先闭上了嘴巴。缇洁的侧脸看起来依然很认真,看不出一丝在开玩笑的模样。虽然完全不清楚理由,但好友如此认真地询问,那就应该认真地考虑才回答。
幽灵──也就是抱著怨恨与哀伤而死之人的灵魂,在无法抵达神界的情况下徘徊于这个世界,罗妮耶没有亲眼见过这种存在的经验。当然,告诉罗妮耶幽灵童话故事的母亲和祖母也同样没有这种经验吧。
如此一来,作为童话故事舞台的数百年前是否就存在真正的幽灵,感觉好像也没这回事。因为引导死去人类灵魂的神界恐怕并不存在。位于这个地底世界外侧的是桐人与亚丝娜的故乡现实世界,据说该处也没有神明存在,人类数千年来也一直持续著斗争。
神界不存在的话,那说起来这个世界应该充满死者的灵魂,造成到处都是幽灵的状况才对。但是没有出现这种情形,就表示不论人类的灵魂是否抱持著恨意,死亡的瞬间就会消失,根本不会变成什么幽灵吧。
罗妮耶为了将自己的思考
化为言语而吸了一口气。
但是在发出声音之前,某个情景就鲜明地在罗妮耶脑海里复苏,于是她便瞪大了眼睛。
虽不曾看见过恐怖的幽灵。
但是曾经看过死亡之人的灵魂闪光。
那是在异界战争快要结束之际,指挥现实世界众红骑士的黑外套男与自长眠中清醒的桐人持武器猛力互抵时发生的事情。
黑外套男握著的巨大铊刀一点一点将桐人的剑推回去,差一点就要砍裂他肩膀的瞬间,缇洁便握紧双手祈祷了起来。拜托你,尤吉欧学长。救救桐人学长吧……她在内心如此祈求著。
然后一条金色透明的手臂像要回应她的声音般出现,撑住了桐人手中的夜空之剑。在那只手帮忙之下,桐人把大铊刀推了回去,在与黑外套男的激烈战斗中赢得胜利。那只手无疑是属于已经不在这个世界的人──也就是桐人的好友,同时也是缇洁的指导生,上级修剑士尤吉欧的手。
「……缇洁…………你…………」
完全忘记数秒前对于幽灵的考察,罗妮耶以呢喃声呼唤著好友的名字。感觉终于能够了解缇洁为什么会执著于废弃宅邸里的幽灵这样的传闻。
当她准备以伸出的右手,轻碰低头的缇洁背部时──
细微──但是清晰的声音传进耳里,罗妮耶也因为吃惊而僵住了。同时缇洁也迅速抬起头来。
听见的不是自然的声音。那是金属与金属摩擦般令人不愉快的尖锐声音。而且那无疑是从关起来的门深处所传出。
对回过头来的缇洁竖起食指放在嘴唇上做出噤声的信号后,罗妮耶便悄悄把左耳贴在门上。
虽然等待了几秒钟,但已经什么都听不见了。不过刚才的声音绝对不是幻觉。
把脸从门上移开后,缇洁就顶著苍白的脸庞以极微小的声音呢喃:
「……得调查里面才行。」
「…………」
罗妮耶不知道是否该点头。
如果幽灵的传闻是真的,也不认为那个幽灵是缇洁恋慕的对象……尤吉欧。因为在中央圣堂最上层丧命的尤吉欧,不可能出现在皇帝直辖领地的别墅里。
然后,如果发出声音的不是幽灵而是活生生的人类,那么并非无辜一般民众的可能性就很高。因为只有能够违抗教会权威与禁忌目录者,才能进入以人界统一会议……也就是公理教会之名封锁的宅邸。
罗妮耶虽然想著应该立刻回到圣堂向桐人或者法那提欧报告,但在她提案之前缇洁就有所行动了。或许是想绕到建筑物后面去吧,只见她开始沿著宅邸的墙壁往南边跑。霜咲也边跳边从她后面追了上去。
「咕噜噜!」
被脚边的月驱用叫声催促,罗妮耶也只能往地面踢去。
就算绕到后门,那边应该也上锁了。虽然不清楚缇洁有什么打算,但是如果想要乱来就得想办法阻止她才行。心里虽然这么想,但一直追不上跑在十梅尔前方的搭档。
转过两次宅邸的转角进入后院,周围突然变得有些暗。后院虽然也有花坛,但因为阳光几乎无法照进来,所以几乎已经被绿色苔类与灰色蕨类占领。通路上到处放著损坏的车轮和木桶等物体,看起来越来越不像是皇帝的别墅了。
应该是缇洁目标的后门,就悄悄地设立在建筑物北侧。也就是说,不要从南边而是从北边绕过去的话应该会比较近,但缇洁像是完全不在意这件事一样,反而更加提升速度跑向小小的门。
握住生锈的圆把手想加以转动,但果然如罗妮耶的预测,只是传出「喀嚓」的坚硬声音。但缇洁还是重复在把手上施力。虽说是见习生,但是武具装备权限将近40的骑士用力拉扯的话,很可能会把门拉坏。从皇帝家接收下来的这栋宅邸,现在已经是人界统一会议的财产,就算是紧急事态,骑士也不能在没有议会许可的情况下加以破坏。
好不容易追上搭档的罗妮耶,急忙按住了缇洁的右手。
「缇洁不行啦,这么做的话门会坏掉。」
「但是……从里面传出声音……」
细声回答的缇洁,侧脸即使在阴影当中也显得十分苍白。罗妮耶用双手包裹她冰冷的右手,然后拚命告诉她说:
「我也听见声音了。那不是错觉。但是,正因为这样才更要冷静。」
把缇洁逐渐放松力道的右手从把手上移开,并且让她退后一梅尔,罗妮耶才再次环视著后院。
「……建筑物里面或许有幽灵,但也有除此之外的可能性。如果是活生生的人类出入于宅邸,那应该会在某处留下痕迹才对。」
听她这么说的缇洁,眨了好几次眼睛后才轻轻点头。原本失了魂般的脸庞,这时也逐渐恢复生气。
「嗯……说得也是。我们调查一下附近吧。」
对终于恢复正常状态的搭档用力点点头后,罗妮耶再次移动起视线。
微暗的后院比前院更加狭窄,不过也是宽一百梅尔、长三十梅尔左右的空间。左右两侧设置了长满青苔的花坛,中央则是呈深绿色的污浊池子。通道上放置了不少坏掉的物品而且杂草丛生,虽然是自己的提议,但就算要调查也不知道该从何处开始著手。
不对,不能漫无目的地想找出什么。必须先动脑,缩减应该调查的场所。
「……如果有人从这个后门出入……」
罗妮耶如此呢喃,凝视著眼前的地面。
土壤外露的话,只要寻找足迹即可,很可惜的是通道部分全都跟前院一样是灰色石板。但是和前院不同的是,它们全被薄薄的青苔覆盖住。虽然是不至于留下足迹的厚度,但这样的话说不定──
「缇洁,你照顾一下两只幼龙。」
「嗯……嗯。」
退后数步的缇洁,弯下腰部把手放在月驱与霜咲背部静静等待著,罗妮耶则是把右手伸向前方。
「system call。gee umbra element。」
随著式句生成的是由蓝紫色磷光包围,简直就像在空间中打开一个洞般的黑色小球体。那是八种素因当中最难操控的「暗素」。
它具备和光素相反的性质,直接解放的话就会吸取周围的东西并且消失。如果是水和空气的话就不要紧,但要是触碰到物品或人类的话就糟糕了。但是也可以将其性质运用在和其他素因完全不同的使用方式上。
「form element mist shape。」
罗妮耶继续咏诵式句之后,暗素便无声地分解,变成紫色雾气。要用它来攻击的话,就和风素制造出来的漩涡混在一起朝敌人发射,但现在没有那种必要。
罗妮耶使用双手,把雾气拉成薄薄的一片并且呢喃:
「discharge。」
紫雾在前方迅速扩散开来。
这种雾具备被神圣力吸引,产生反应后消失的性质。和龙卷风之术一起使用的话,风刃就能撕裂敌人肌肤,然后暗素雾气将缠在伤口上,不断吸出神圣力源头,也就是血液。
而不只是人类与兽类,就连植物──贴在石板上的青苔也具备神圣力。当然数量是相当稀少,但被鞋子数次踩伤的话,该处将持续对空间放出微量的神圣力。
在带状状态下被解放的紫雾,简直就像植物一样分出细枝被地面吸引过去,同时发出妖异的光芒。那种形状和排列方式,绝对是人类的足迹不会错了。而且从发光的方式来看,青苔是最近才被踩过。
足迹从宅邸后门往北延伸,消失在包围后院的森林当中。
「缇洁,那边!」
小声这么叫完,罗妮耶就追著眼前依序变淡的
足迹跑了起来。
从后院北端往左转,正面森林就开了一个出口,露出宛若洞窟般的小径。草丛与草皮经过割除,碍事的树枝也被砍落,很明显是有人整理过环境。微暗的森林深处,只有某个人的足迹正发出朦胧紫光。
在小径路口停下脚步,然后对追上来的缇洁呢喃:
「小心点,说不定会遇见足迹的主人。」
「知道了。」
点著头的搭档视线落到脚边,两只幼龙也露出认真的表情并竖起耳朵上的羽毛。继续前进的话,也有可能会跟足迹的主人发生战斗,所以很想把幼龙们留下来,但也不能保证宅邸的后院就一定安全。
判断只能把它们带过去后,罗妮耶便弯下腰来。
「你们要安静喔。」
月驱发出细微的「咕噜噜」声来回应后,罗妮耶就轻轻摸了一下它的头,接著迅速挺直背杆。
看次看向小径,发现足迹的光芒已经消失,但从森林的范围来看,应该不至于会迷路才对。再度和缇洁互相点点头,两人便同时踏入小径。
只在微暗小径上前进数梅尔,空气就变得异常冰冷。今天明明温暖到让人感觉春天脚步已近,但是呼出的气息却像是寒冬般雪白。
罗妮耶顿时有种不祥的感觉。四帝国大乱时,和缇洁一起闯进诺兰卡鲁斯城的王座房间,那里面也像这样充满了沉闷的空气。而且不单是寒冷,还有种长年累月渗入墙壁与地板的寒气夺走体温的感觉。
明明才刚听见两点半的钟声,却越是往内部前进就越是黑暗。小径两侧被长著尖刺的树篱挡住,头顶则是遭古树的枝叶层层覆盖。
再变暗一点的话,就必须以光素来照明了……当罗妮耶这么想时──
「啊……罗妮耶,那个!」
缇洁一尖声呢喃,罗妮耶也凝眼看向前方。
黑暗深处,可以看见好几根直向排列的金属棒。才刚想著遇上包围森林的铁栅栏了吗,就立刻发现到并非如此。那并非栅栏而是铁栏杆。道路尽头有一栋类似小庙的建筑物,其前面的铁栏杆正是大门。
暂时停下脚步,确认小庙周围是否有人的气息后,才慎重地靠近。
「……这栋建筑物很老旧了……」
正如缇洁的呢喃,石造小庙因为风吹日晒而变黑,连接地面处长了一大堆青苔,不经过十年二十年的岁月,应该不会变成这样才对吧。双开式的铁栏杆门上面也有一层淡淡铁锈,不过应该是由优先度相当高的素材所制成,目前没有腐朽的迹象。
左右两边的门毫无缝隙地咬合在一起,距离地面一梅尔左右的地方设置了看起来很坚固的锁箱。双手握住铁栏杆,静静地用力拉过,果然正如预料地一样纹风不动。门后面是潜往地下的阶梯,其前方则是完全的黑暗。
「这里也锁住了。」
听见罗妮耶的话,缇洁便以相当不甘心的表情回答:
「这里面绝对有古怪……」
从她的口气能够听出,刚才那种像是被什么东西附身般的感觉已经消失,罗妮耶这才稍微松了口气。当然执著于幽灵是否存在的心情应该还没消失,但是往来于宅邸后门与小庙之间的明显不是幽灵而是活生生的人类。而且在宅邸里发出声音的应该也是人类。
那个人类很有可能突破了人界统一会议的禁止入内禁令,所以身为骑士见习生必须找出其真实身分,如果是坏蛋的话当然想把他抓起来──但也不能因此而破坏锁。因为犯罪不是实际在眼前发生。
虽然很可惜,但也只能先回圣堂去报告状况,然后再跟某位上位骑士一起过来了,罗妮耶心里这么想著。但是在她开口说出想法之前,缇洁已经小声叫道:
「啊……你看那里!」
伸进铁栏杆缝隙的右手,指著往下阶梯右侧的墙壁。罗妮耶按照她所说的把脸朝门靠去,然后凝视著黑暗深处。
楼梯往下七阶左右的地方,可以看见微弱的光芒。打入墙壁并往上折的钉子上,以绳子挂著暗银色的某种细长物体……
「…………是钥匙!」
两人异口同声的叫道,接著又互相看著对方。
那应该是为了不小心被关在里面时所准备的备用钥匙吧。也就是说这坚固的铁栏杆门,是为了防止从外部的入侵。
两人同时从格子缝隙用力伸长了手,但是缝隙仅有十限那么宽,所以肩膀直接被卡住,根本碰不到钥匙。
「……如……如果能使用『心念之臂』……」
虽然对于缇洁的呻吟有同感,但如果懂得心念的话,直接跟桐人学习「心念开锁」还比较快。即使环视周围寻找是否有长棒子,但当然不可能那么刚好有那种东西掉在地上。
但是,反过来说,只要准备长三梅尔左右的棒子,就能从外面构到钥匙并且把它拿过来,忍不住就觉得里面的人实在太粗心大意了。就算要放置备用钥匙,也不应该放在那么近的楼梯旁,应该放在更深处才对吧。
这座小庙到底是做什么用的呢,当罗妮耶再次产生疑问的时候──
就听见脚边传来「咕噜噜噜……」的飞龙低吼声。往下一看,发现蓝色羽毛的霜咲正试著将身体塞进铁栏杆的缝隙中。看见这一幕的缇洁,立刻发出慌张的声音:
「喂喂,霜咲,再怎么样你也不可能从这个缝隙……」
但是在她把话说完之前,月驱就用头推著霜咲的屁股。幼龙的身体啵一声穿越缝隙,还因为用力过猛转了一圈才在楼梯前面站起来。
「啾噜噜!」
发出骄傲叫声的霜咲,羽毛上虽然沾了一些铁锈,不过看起来应该没有受伤。由于软绵绵的胎毛显得蓬松,实际上幼龙的身体还是很小。
「真是的,竟然自己做出这种事……」
缇洁虽然轻声斥责,但嘴角已经渗出感到骄傲的笑容。她还伸在铁栏杆里面的右手指向钥匙,对爱龙做出指示。
「霜咲,能把那个拿过来吗?」
像要表示「当然没问题」般叫了一声,接著霜咲便小跑步冲下阶梯,站到往上折起的钉子正下方。距离钥匙的高度大约是一?八梅尔。霜咲一边用尽全力拍动小小的翅膀,一边跳跃了一次、两次,到了第三次终于成功咬住钥匙并把它拿下来。意气风发地回来之后,纤细的鼻尖就从铁栏杆的缝隙伸出来。
接下挂在那里的钥匙,缇洁就把它交给罗妮耶,自己则用双手抚摸龙的头部。罗妮耶看著他们,同时把老旧的钥匙插进铁栏杆的钥匙孔中。虽然多少感觉到有些滞涩,但钥匙还是顺利转动,传出了「喀叽」的清脆声音。
缇洁退后一步等待,罗妮耶将铁栏杆往眼前拉动,门就一边传出「叽咿咿咿……」的摩擦声一边动了起来。在里头等待的霜咲,像要他们快点过来一样拍动著翅膀。
既然门打开了,就得调查地下到底有什么东西,再次凝视楼梯下方黑暗的罗妮耶,感觉手掌正慢慢渗出汗水。
把高优先度铁栏杆的钥匙挂在那么明显的地方,这种不协调的做法一直让罗妮耶无法接受。虽然不至于认为是把入侵者引入地下的陷阱──如果是那样的话,一开始就不要上锁即可──但完全猜不出这底下的深处有些什么东西。
月驱就像被主人的不安传染了一般以身体摩擦罗妮耶的脚,罗妮耶便抱起它并且向搭档这么提案。
「缇洁,下面就交给我来调查,你在这里……」
「不要,我当然也要一起去。」
看见她坚决地摇头,罗妮耶也就没办法说出那自己和两只幼龙在外面等的提议了。
「……那好吧。但是,千万要小心谨慎。」
「你才是
呢。」
从这么说完就咧嘴一笑的缇洁那里得到一些勇气,罗妮耶也笑了一下并朝左边的草丛走去。她选择一根没有刺的树枝并且把它折下来。生成一颗光素,接著以「adhere」式句把它固定在树枝前端。
她左臂抱著月驱,右手举起即席制造的火把,朝著小庙内部走去。等缇洁与霜咲也入内后就把门关上并再次上锁。虽然很想直接把备用钥匙带走,但或许会因此而被发现有人入侵,所以还是把它挂回往下几阶后的上折钉子上。
往下的阶梯比想像中还要长。扎扎实实地走下三十阶楼梯后是一处楼梯平台,接著折返又爬了三十阶,才终于变成平坦的道路。一阶的高度约二十限左右,所以计算起来是往地下潜了十二梅尔。这在中央圣堂的话大概是三层楼的高度。
空气虽然比外面温暖了一些,但是却相当潮湿且带著霉味。其实原本还想地下或许是诺兰卡鲁斯皇帝家的秘密藏宝库,但是把宝箱保管在这种地方的话,天命几年内就会耗尽然后腐烂了吧。
地下通道整整延伸了五十梅尔左右就转往右边。这时候前方终于可以看见微弱的亮光。但还是不能掉以轻心。因为只要有光源,就代表那里有点起火的人存在。
虽然距离亮光还有三十梅尔以上的距离,罗妮耶还是停下脚步探寻气息。目前没有任何声响与谈话声。当她慎重地准备再次开始前进时,外套的兜帽就被人从后面轻拉了一下。
罗妮耶不由得吓了一跳,绷紧身体才回过头去。
「……怎么了?」
以压低到极限的声音这么问完,缇洁就面有难色地看向通路的天花板。罗妮耶虽然也把视线往上移,但是只能看见和墙壁同样材质的石板。
把脸移回来之后,缇洁依然皱著眉头呢喃:
「从后院往西北移动,进入森林……又从小庙进入地下,然后回了一次头……罗妮耶──说不定这边附近已经是在宅邸的地下喽?」
「咦…………」
她的话让罗妮耶也在脑海里想著宅邸与森林的平面图。她缓缓眨眼后就点了点头。
「嗯,或许喔……不过那又怎么样呢?」
「因为……不是很奇怪吗?如果是宅邸的地下室,直接在建筑物内盖楼梯不就得了……为什么要在距离数十梅尔的森林里设置入口呢?」
听缇洁这么一说,才发现她的问题确实有道理。虽然在入口附近墙上发现备用钥匙的不对劲感觉再次复苏,但就算在这里思考也想不出什么答案吧。
「调查一下里面或许就会知道了……」
罗妮耶细声这么回答后,搭档也呢喃了一句「说得也是……」。既然都已经来到这里,在详细调查完地底的每一个角落之前绝对不能折返。
再次竖起耳朵听了一阵子后,两人与两兽便蹑手蹑脚地在通道上往南方前进。
前进的方向可以看见有朦胧的黄光摇晃著。把神经集中到鼻子上之后,就闻到带著霉味的空气里,包含了油灯特有的焦臭味。然后还有另外一种极其细微的气味。
依然抱在左臂上的月驱,尖锐的鼻尖也不停地抽动。曾经在哪里闻过这个味道,即使心里这么想,还是在无法想起答案的情况下,踮起脚尖继续往前走。
亮光果然是来自设置于右侧墙壁上的两盏油灯。通路在其前方就到达终点,但左侧的墙壁上似乎有些什么。在油灯光芒照射下发出微弱亮光的是新的铁栏杆门──不对,那是……
「……监……监牢……?」
缇洁的呢喃声让罗妮耶点了点头。
以门来说实在太过庞大。从地板延伸到天花板的铁栏杆,就跟南圣托利亚卫士厅舍的地下监牢一模一样。两间大概宽四梅尔的大型监牢并排在一起。因为角度的关系,还看不见铁栏杆的深处。
把背部靠在左边墙壁上,然后一点一点慢慢前进。越是靠近监牢,谜样气味就越是浓厚。像是日晒过的乾稻草,也像是使用许久的皮革铠甲……不是在人界,而是在暗黑界的某处闻过同样的气味……
在找到答案之前,就抵达较近的监牢前面,于是罗妮耶便停下脚步。她和抱住的月驱一起悄悄从墙边探出头,窥探著监牢内部。
吊在对面墙壁上的油灯亮光相当微弱,根本照不到监牢最深处。悄悄把光素树枝伸进去后,立刻就能知道里面并非空无一人。距离罗妮耶较远的角落,可以看见三名囚犯的身影。他们似乎正靠在一起睡觉。
包裹在简朴服装底下的身体相当小。所有人的身高都不到一梅尔半吧。是小孩子……不对,那两条手臂实在太长了。而且头上没有任何毛发,鼻子和耳朵也异常尖锐。
那不是小孩也不是人界人。
他们是哥布林族。
罗妮耶像弹起来一样移回身体,将拿著树枝的右手贴在嘴巴上。缇洁立刻把脸凑过来。
「怎么了啦……里面有谁在吗?」
罗妮耶数次对压低的声音点头。她从嘴巴呼气,然后以鼻子深吸了一口气。这种乾稻草般的气味,正是到山地哥布林族的聚落访问时所闻到的,来自于他们身上共通的体味。
「有喔……三名山地哥布林族。我想应该是从南圣托利亚旅馆被带走的那些观光客。」
「咦…………」
瞪大眼睛的缇洁,以攀附在罗妮耶身体上的姿势窥探监牢内部。三秒左右就回到原来的位置并回点了一下头。
「真的耶……但是为什么……?在南圣托利亚被掳走的哥布林们,为什么会在北帝国的皇帝直辖领地里呢?」
即使她这么问,罗妮耶也无法立刻回答。
从南圣托利亚移动到北圣托利亚,一定需要经过东圣托利亚或者西圣托利亚,不论选择哪一边都必须越过两次「不朽之壁」。要通过市内各设置一处的门,就需要通行令符或者一日通行证,令符就不用说了,连通行证都不是能简单获得的东西。
不对,绑架众哥布林族的冒牌官员既然伪造了南圣托利亚行政府的命令书,当然也可能伪造了许可证,但就算是这样,还是残留著为何甘冒在门口被挡下来的风险也要把哥布林运到北帝国来的疑问。南帝国也有广大的土地,应该不缺能够藏匿哥布林族的地点才对。
「……之后再想吧。」
有一半是对自己这么呢喃完,罗妮耶便看向缇洁的脸。
「必须从这里救出三人,把他们带到圣堂去才行。」
「嗯……但是,监牢当然已经上锁了吧。」
缇洁说的当然没错。虽然罗妮耶迅速环视四周的墙壁,但实在不可能又在上面找到备用钥匙了。不过状况和刚才倒是有很大的差异。
被冒牌命令书带走的暗黑界观光客,现在就被监禁在眼前。这是对人界统一会议的反叛行为,虽然还只是见习生,身为骑士的罗妮耶与缇洁还是能够按照自己的判断来加以对应。
「我来打破监牢。」
一这么回答完,罗妮耶的右手就按住月影之剑的剑柄。
监牢的铁栏杆,材质应该跟地上的门相同。但是这把剑的优先度应该不可能会输给它才对。至于能否斩断,就得看使用者的技术了。
「……我知道了。那就拜托你喽,罗妮耶。」
一瞬间浮现笑容的缇洁,随即再次看向监牢。
「但是,在那之前得先把三名哥布林叫起来。突然使用秘奥义的话会吓到他们。」
「说得也是……」
缇洁的担心虽然相当有道理,但是想不到要让吓到疲惫不堪而睡著的哥布林安静地醒过来竟然如此困难。万一他们要是发出悲鸣,就会被应该待在正上方宅邸中的绑架犯听
见。
当然用剑砍断铁栏杆也不是完全无声,但使用罗妮耶习得的最速秘奥义──然后完全成功的话,就可以抑制成微弱的金属音。为了能够成功,就必须事先把把众哥布林叫醒。
罗妮耶在地板上蹲了下来,放下左臂的月驱。她把双手贴在嘴巴周围,试著要悄悄呼唤众哥布林族时──
就有极端沉重的物体彼此摩擦般的强烈噪音响彻整条通道。
在罗妮耶与缇洁弹起来般站起来的同时,监牢内的三名山地哥布林族也跳了起来,他们注意到铁栏杆前的罗妮耶后就放声大叫。
「叽咿咿!」
「快住手,别再打我们了!」
被关起来时可能受到极残忍的对待吧,三人更加用力紧抱在一起,同时剧烈发起抖来。虽然想向哥布林说明是来救他们,但现在根本没时间这么做。
原本以为是通路尽头的墙壁,这时随著轰然巨响缓缓往上升。暗门──从宅邸正面玄关稍微听见的,绝对就是这个声音了。
而门既然打开了,就表示有人从该处进入地下监牢。
通道里没有任何可以藏身之处。而且距离后方转角处还有三十梅尔以上,就算现在跑过去也来不及了。
「……只能战斗了。」
当罗妮耶整个人僵住时,缇洁就在她耳边短促地这么呢喃。
她说得没错。既然没办法躲藏,剩下来的选项就只有战斗或是投降。而要选哪一边更是早已决定了。
罗妮耶与缇洁同时拔出左腰上的剑,摆出双手持剑的姿势。
罗妮耶紧急对在自己脚边地板上整个摊开翅膀的──看来是想参加战斗来保护主人──月驱,与旁边缇洁脚底下的霜咲做出指示。
「月驱和霜咲都进入监牢里保持安静!」
幼龙们虽然很不满般发出「咕噜噜……」的声音,但还是遵从了命令。首先是月驱把身体塞进铁栏杆的缝隙。两脚不停拍动,并且扭动身躯来钻过缝隙后,就一路滚到监牢中央附近。深处墙壁边的山地哥布林们虽然发出细微的悲鸣,但应该能了解它是无害的生物吧。
接著霜咲也想钻过铁栏杆。暗门这时已经抬起一半,从深处的黑暗流入冒白烟的寒气。黑暗过于浓密,让人看不清楚门后面那个人的模样,但确实能感觉得到气息。
「霜咲,快一点!」
霜咲发出痛苦的低吟来回应缇洁的声音。看来铁栏杆的缝隙比地面上的门还狭窄了一些。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讨厌吃鱼,身体小一点的月驱还能够硬挤过去,但是霜咲到了翅膀底部就卡住了。
虽然考虑用手把它塞进去,但是手段太过强硬的话,可能会把纤细的翼骨折断。当她感到犹豫时,门也不断地往上抬。
「霜咲,算了!你躲到我们后面!」
缇洁小心翼翼地摆出长剑再次大叫。霜咲以「咕噜」声回答后就把身体从铁栏杆抽出来,然后跑到两人后方。
这个时候,暗门终于上升到天花板附近,发出最为巨大的声响后停了下来。
数秒后,可以听见「喀滋」的清脆脚步声。来者踏著石头地板发出「喀滋喀滋」的声音,从黑暗深处往这边靠近。
在现身前先使出秘奥义砍了他,罗妮耶拚命压抑下内心这样的冲动。那不是骑士而是胆小鬼的行为,就算杀了对方也无法得知其真正身分,以及掳走山地哥布林族的理由。
感觉极为漫长的数秒钟过去,来者终于出现在油灯微弱的光线中。
对方浑身上下是一片黑,简直就像把黑暗直接剪裁成人型。虽然立刻就知道是穿著黑色斗篷,但罗妮耶一瞬间怀疑对方是不是真正的人类。
──不,那是人类。
而且气息还似曾相识。
就是绑架暗黑界军伊斯卡恩总司令官与谢达大使的女儿莉洁妲的那个黑斗篷男。在黑曜岩城封印住的最上层对峙的,那个非人非魔的男人身上发出的气息,就跟眼前的人影一样。
但这是不可能的事情。
黑斗篷绑架犯从黑曜岩城的窗户跳下去并且消失是短短三天前的事。黑曜岩城到圣托利亚有三千基洛尔以上的距离。徒步的话要半年,搭乘马车是三个月,就算是由十个村镇连结起来的骑马传令也得花上两个星期。想在三天内消化这段距离就只能使用飞龙,但整合骑士之外的飞龙出现在人界上空的话一定会引起大骚动。
是同一人物吗,还是身材刚好十分相似而已?
为了寻找能作为判断的材料,罗妮耶拚命凝视著对方。
那个绑架犯被「无声骑士」谢达大使的手刀砍断右臂,之后又被罗妮耶的艾恩葛朗特流秘奥义「音速冲击」砍断左臂。如果是高位神圣术师,应该可以藉由治愈术让手脚再生,但是那最少也会有一个星期的时间会动作僵硬。
但是黑色斗篷男──虽然尚不清楚是否为同一人──在往通路踏进一步后就不再前进,而且没有任何动作。只有从整个拉下来的兜帽深处发出黏稠的视线来注视著罗妮耶与缇洁。
在打探我们会如何对应……不对,是在等什么……?
如此感觉的罗妮耶,稍微加强握住月影之剑的力量。
不论男人在等什么,我们没有必要陪他等下去。如果真的跟黑曜岩城的绑架犯是同一个人,那么男人应该会使毒才对。不应该只是等待对方发动机关,应该主动展开攻势才对。
当然不可能杀了他。应该由罗妮耶朝著敌人右脚,缇洁则砍向左脚来夺走其战斗力。
罗妮耶稍微把剑尖往左边移动,立刻了解她意图的缇洁便把剑挥往反方向。
为了同时施放艾恩葛朗特流秘奥义「斜斩」而调整呼吸。吸气、吐气、吸气──
感觉与独一无二的搭档完全同步的瞬间,罗妮耶便准备开始行动。
但是黑斗篷男却宛如看透她们的呼吸般,在绝佳的时机下有所动作。
如果他是攻过来的话,罗妮耶她们就会毫不在意地施放秘奥义吧。但是男人只随便举起双手,把黑色斗篷往后面一拉。呼吸顿时紊乱的罗妮耶稍微拉回剑尖。
几乎在同一时间传出低沉的声音。
「有意料之外的客人到访呢。不对……应该说是贝库达神的引导吧。」
曾经听过那道低沉混浊的声音。和黑曜岩城的绑架犯那种咻咻的沙哑声完全不同。
抬起兜帽的双手动作也相当流畅,最重要的是罗妮耶认得男人的长相。
让人联想到猛禽类的锐利且凶猛的容貌。嘴上与下巴前端极为尖锐的灰色胡须。彷佛结冻湖泊般的淡蓝色双眸。
「……不……不会吧……」
缇洁以颤抖的声音这么呢喃。
罗妮耶也很想跟她说出同样的话。
诺兰卡鲁斯北帝国第六代皇帝,库鲁加?诺兰卡鲁斯──
燃烧的漆黑壁毯,以及远方响起的战斗声又重新浮现在脑海里。
但不可能发生这种事情。刚好是在一年前左右的这个时候,库鲁加皇帝已经死在帝城的王座房间里了。
罗妮耶与缇洁直接与皇帝持剑交手,对于他空隙虽大但是具备一击必杀威力的海伊?诺鲁基亚流剑法大感棘手,一进一退的攻防持续了五分钟以上。晚了一些赶到的迪索尔巴德以神器炽焰弓发射的火焰箭贯穿皇帝的右脚,罗妮耶她们没有错过对方停止动作的一瞬间,立刻同时使出秘奥义,手中长剑深深贯穿了皇帝的左胸与右胸。
没有人受到那样的重伤还能存活。迪索尔巴德也确认皇帝已经死亡,在把遗体运至圣堂后就和其他两名皇帝一起举行了火葬。罗妮耶确实看见皇帝的遗骸变成神圣力颗粒融化、消失在
空气之中。
所以库鲁加皇帝不可能还活著。
但眼前的黑斗篷男却又绝对是库鲁加皇帝本人。
感觉脑袋好像麻痹了的罗妮耶,这时已无法行动与开口说话。视界变得狭窄,身体的感觉也逐渐远去。只有男人那残酷的蓝色眼珠不断变大。
就因为陷入这种半麻痹状态──
才会慢了半拍才对身后传出的细微声有所反应。
──脚步声……偷袭……敌人!
在闪烁著片段思绪的情况下,罗妮耶的左手依然朝向有著皇帝脸孔的男人,并且迅速转过头。但是这个时候,不知何时偷偷靠近的另一名黑斗篷男已经用力往后方跳去。
而男人的左手则确实地握著幼龙包裹在蓝色胎毛下的脖子。
「啾噜噜呜!」
幼龙发出痛苦的悲鸣……
「霜咲!」
缇洁也以悲痛的声音大叫。
对于两人来说,月驱与霜咲都是从母龙「晓染」孵蛋时就不断向其搭话,也在旁边见证了孵化,然后一起度过八个月时光的无二存在。所以绝对不愿意让它们受到伤害。
缇洁忘我地准备朝黑斗篷男飞扑过去,但往前踏出一步后就跟罗妮耶一样僵住了。
男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右手已经握著一把大型匕首,并将其抵在霜咲的脖子根部。
匕首的刀身染著斑斓绿色,一眼就能看出应该涂了某种毒液。霜咲本身也察觉到危险了吧,只见它也不再随便挣扎了。
男人默默地一点一点后退,和罗妮耶她们拉开五梅尔以上的距离。虽然内心想著必须有所行动,但是这种状况下连一根小指头都无法轻举妄动。
「你们这些骑士把这种蜥蜴看得太重要了。」
站在暗门前的库鲁加皇帝──应该说有著皇帝脸庞和声音的男人,这时发出混杂著冷笑的声音。
「只不过是只兽类罢了。随便找也有代替品,实在无法理解你们的行为。」
「……我才不稀罕你这种家伙的理解。」
缇洁压低了声音来回答对方。
「命令他放了霜咲。如果伤到它一根寒毛,你们两个就无法活著走出这里。」
「哼哼哼,成为骑士后倒是很威风了嘛。」
发出物体摩擦般的笑声后,像是皇帝的男人就以右手指尖划过左胸。一年前,缇洁的剑正是贯穿了那个地方。
「不过很可惜,这里发号施令的是朕。你们两个把剑丢掉并且用脚把它踢过来。只要有任何奇怪的举动,那只小蜥蜴的头就会落地。」
──那个时候你的头也会一起落地。
虽然想这么反呛,但就算对方是真正的库鲁加皇帝,也不能拿霜咲的性命来交换。面对露出求助视线的缇洁,罗妮耶便对她轻轻点头。
两人同时把出鞘的剑丢到地上。在心中向剑道歉之后,就以靴子前端勾著剑锷将它踢往皇帝的方向。
皇帝从斗篷的下襬伸出右脚来挡下两把剑,然后随脚把它们踢向暗门深处。银色光芒被浓密黑暗吞噬并且消失了。
「很好。那么,这是接下来的命令。」
右手从怀中取出的是一把泛著乌光的钥匙。皇帝把它随手拋给罗妮耶。反射性以双手接下后,发现明明一直在皇帝怀里的钥匙竟然像冰一样寒冷。
「用它打开哥布林旁边的监牢,进去后关上门并且上锁。」
因为夺走剑而放松的皇帝要是靠过来,就空手制伏他当作人质,然后威胁背后的男人放开霜咲,罗妮耶原本检讨著这样的作战。但是皇帝依然冷静地保持距离,没有打算移动。视线一往后方移去,就看见被毒刃抵住的霜咲虽然有时候会扭动,但还是拚命忍受著疼痛。
一旦进入监牢的话就很难脱身,但现在也只能遵从指示了。
罗妮耶以眼睛对缇洁示意之后,就往左后方的空牢房靠近。以接过来的钥匙打开牢房,和搭档一起走了进去。关上门后,从栏杆缝隙摸索钥匙孔并将钥匙插入再右转。
如果可以假装上锁,让牢房保持在快要锁上的状态……虽然这么想,但应该不可能办到。「这个世界的钥匙和钥匙孔使用的不是机械的机关,而是与系统有关。」,桐人说过的这段话又在脑里复苏。
成为神圣术起句的「system call」这句神圣语,是代表著「世界常理」的意思。亲子代代继承天职的锁匠,虽然是以祖先流传下来的特殊凿子凿穿铁板制造出钥匙孔,然后加工从同一块铁板切下的铁片制造成钥匙,但是钥匙孔只对那支钥匙有反应就是依照世界常理所决定的,这应该就是桐人想说的道理吧。同样的,钥匙这种东西就只有「上锁」与「未上锁」两种状态,无法制造出看起来像是上锁,只要给予强烈冲击就能解锁的状态。
罗妮耶将钥匙往右转之后,到了某处就产生抵抗感,最后传出「喀叽」的无情声音。她随即拔出钥匙,将其丢回给皇帝。
以苍白右手接下钥匙的皇帝库鲁加,把钥匙收回斗篷怀里之后再次发出冷笑。
「哼哼……懂得乖乖听话就好。朕可不想让蜥蜴的血弄脏这个具有历史传统的地方。」
「呜……!」
缇洁原本想发出愤怒的声音,但罗妮耶却抢先把左手放在她肩膀上,同时压低声音问道:
「历史……?看起来只是普通的地下监牢呢。」
结果皇帝就以指尖抓著下巴尖锐的胡须并点了点头。
「确实只是普通的地下监牢。但是你们所踩的那些石头,三百年来已经渗入无数鲜血。全是私有领地民受到贵族裁决权处罚所流的血……」
「…………!」
这次换成罗妮耶倒吸了一口气,然后把视线移到脚边泛黑的石头地板上。
贵族裁决权是只有皇帝家与上级贵族才拥有的特权,能够依自己的判断处罚无礼者。处罚的对象仅限于下级贵族与私有领地民,不过罗妮耶身为六等爵士的父亲,也数次被上级爵士找碴做出的惩罚而有了屈辱的回忆。
但是,就算是贵族裁决权,依然无法违反没有正当理由就不能夺走他人天命的禁忌目录。而贵族的私人惩罚并不包含在正当理由内。就连人界里拥有最大权利的整合骑士,为了惩罚罪人也只能夺走其天命最大值的七成。
「……血流到让地板染色的惩罚已经违反禁忌目录了。」
罗妮耶以沙哑的声音如此指谪,皇帝就再次发出低沉的讪笑。
「哼,哼哼哼……有数不清的方法可以规避那种充满漏洞的目录。甚至可以说四帝国的皇帝家与上级爵家的历史,就是为了探求这些方法所构成。」
听见这句话的瞬间,厌恶的记忆就像是暗夜闪电般撕裂脑袋。
过去主席上级修剑士莱欧斯?安提诺斯,就以学生之身对罗妮耶与缇洁设下了周详的陷阱,然后想以贵族裁决权玷污她们。这么说来,莱欧斯那身为三等爵士,把他养育成这种个性的父亲以及祖父,在私有领地里也不知道沉迷在多么卑劣与恶辣的行为当中,光是想像罗妮耶就感到一阵厌恶。
如果是站在所有贵族顶点的诺兰卡鲁斯皇帝家──
「……小姑娘,不觉得很不可思议吗?明明有通往宅邸的门,为什么地下通道会连接到森林深处呢?」
突然被皇帝这么一问,罗妮耶便透过铁栏杆看著他的脸。
纤细胡须下方依然渗出些许笑意的皇帝,不等待她回答就直接继续说:
「当然是为了把尸体运出去啊。这样私有领地民骯脏的血,就不会弄脏朕的宅邸了。」
「太……太过分了!」
这么大叫的是缇洁。
第八章
人界历纪元前,也就是现在往前回溯三百八十年以上的过去,人界存在著称为「神兽」的活动物体。
住在东帝国深山幽谷之内的白银大蛇。以南帝国火山为巢的不死鸟。守护北帝国山脉的冰之巨龙。在西帝国草原上疾驱的有翼狮子等等。
总数达四十只以上的神兽虽然没有摇光,但是具备专用言语化引擎,属于可以跟人界人沟通的高等ai程式。人们将神兽敬为该地的土地神,留下许多关于它们的传说。
但是人界历三〇年时公理教会设立,人界被自称最高司祭亚多米尼史特蕾达的少女支配,对于少女来说,除了教会正史内登场神明之外,其他的「神」都只是碍事的存在。少女把这些神兽全都变成武具──神器,不然就是让麾下的整合骑士加以讨伐。就这样,到了人界历一〇〇年左右,所有神兽都被从地上驱逐,记录它们与人类进行交流的典籍也全部遭到焚毁。
目前生存在人界的鸟兽全都无法使用人类的语言。但是在那之中存在著一种兽类,身上具备著能力受到不少限制的ai。那也就是作为整合骑士搭档的飞龙。
飞龙们虽然不会说人话,但是能够理解主人赋予的复杂命令。与主人之间有深厚羁绊的它们,也具备为主人鞠躬尽瘁的「心」。
因此整合骑士见习生罗妮耶?阿拉贝鲁养育的幼龙──月驱为了完成主人「从通道回到地上,然后想办法抵达圣托利亚北门」的命令而拚命跑著。
拍著小小羽翼爬上六十阶的楼梯,身体从铁栏杆缝隙挤到外面去之后,月驱就环视周围。
后面是刚刚才脱离的铁栏杆,右边与左边被长了尖刺的树篱挡住,只有往前延伸的小径能够前进。但是月驱不愿意直接走这条小径。因为小径前方是那栋散发不祥气息的宅邸。靠近那边的话,说不定会被在地下抓住兄龙霜咲的黑色人类发现。虽然不害怕那种家伙,但要是被抓住的话,就无法帮助主人了。
它将身体右转,抬头看向树篱顶端。为了跳过比主人身高还要高的树篱,它使尽全力拍动翅膀跳跃,但还是完全无法抵达顶端。不过它还是在空中努力了几秒钟的时间,最后翅膀感到疲惫,于是一屁股跌到石板上。像是手鞠球一样弹了两三下后,才奋力撑起身体。
事到如今,也只能强行突破树篱了。
「咕噜噜……」
静静叫了一声来下定决心后,月驱便确实收起翅膀,将鼻尖插进树篱底部。
大部分的灌木在靠近根部附近都会有空间,但是这种植物的树枝一路长到地板附近,而且树枝上还有无数长三限左右的尖刺。将身体压低到极限后在地面上匍匐前进,虽然试图通过细微的空间,但还是被一根尖刺刮中脖子底部而产生锐利的疼痛。
虽然想要回去,但月驱还是咬紧细小的牙齿继续前进。坚硬的刺不断陷进背上柔软的羽毛,不然就是撕裂没有鳞片的皮肤。嘴巴因为过于疼痛而擅自泄漏出「啾噜噜……」的声音,但它还是不断往前进。
明明只是穿越厚度未满五十限的树篱,却整整花了一分钟以上的时间。好不容易从尖刺中解放出来,月驱便将身体整个躺到潮湿的叶子上,然后不停急促地呼吸。
等到疼痛感稍减,便全力弯曲长长的脖子看著自己的背部。这时自傲的黄色羽毛已经凌乱地竖起,并且因为渗血而染成红色。
月驱虽然没有天命数值这种概念,但还是了解持续流血的话生物将会死亡的道理。它用鼻尖拨开凌乱的羽毛,舔遍每一道伤口。飞龙的唾液具备轻微的疗伤效果,舔了好几次后虽然止住了出血,但舌头没办法舔到背部下侧的伤口。
但这么做之后疼痛感终于减轻到可以忍受的范围内,最后又抖动身体甩落泥土与落叶,接著月驱便只用后脚站了起来。
前方是一片深邃的森林。虽然逐渐变黄的阳光被针叶树的枝叶遮住,几乎无法照射到地上,但还是可以分辨出方位。
主人罗妮耶称为「圣托利亚」的人类大城市是在南方。由于是首次来到这座森林,而且还是从城里搭乘马车来此,所以不清楚距离,但还是要尽快赶回去才行。
幸好几个小时前已经吃了许多湖里的鱼,所以肚子还不饿。这几个月来,因为不喜欢厩舍喂食的死鱼那种气味,所以不怎么吃它,但是在水里游泳并自己抓鱼倒是很开心,而且新鲜的鱼也很美味。感觉想起味道时肚子就开始觉得饿了,于是月驱先不去想鱼的事情,开始用四只脚在森林底部跑了起来。
和月驱所住的「圣堂」里的庭院与湖泊周围的草原不同,森林潮湿的地面很容易打滑,而且还有石头或树根隐藏在落叶底下,跑起来相当碍事。虽然被障碍物绊倒而在地上滚了好几圈,但月驱还是不断往南方前进。
绕过一棵特别粗大的木头时,月驱敏锐的鼻子捕捉到某种腐烂的臭味。
被扭曲树木包围的一部分地面被整个挖了开来。黑漆漆的土壤和圣堂前院花坛松软的土不同,带著冰湿、黏稠的性质。腐臭味是从大洞穴中飘出,即使靠近往内窥探,底部似乎也没什么东西。
「咕噜……」
月驱轻叫了一声,接著离开洞穴边缘。如果掉下去的话就不知道能不能脱身,而且现在也没有时间可以浪费了。
整个绕过发出恼人臭味的洞穴,继续跑了几分钟后前方开始一点一点变亮。看来接近森林的出口了。月驱拚命踢著地面,拍动翅膀跑过最后的十梅尔,然后从两棵古树之间冲了出来。
包围森林的草原在相当倾斜的日照下染成了金黄色。一边贪婪地吸著冰凉又新鲜的空气一边跑了一阵子后,来到一处算不上山丘的隆起并停下脚步。
环视周围之下,右侧是横越过远方草原的白色墙壁,左侧则是湖泊闪闪发光的水面,至于正面则可以看见人类渺小的街道。虽然比想像中远,但努力奔跑的话迟早能够抵达。不对,没办法说什么迟早了。在停下脚步的这段期间,被关在地下监牢的主人以及她的好友,还有被带到宅邸里的霜咲一定都感到相当害怕。
「啾噜噜!」
小心翼翼的月驱在不被黑衣人听见的情况压低声音叫了一声,然后再次跑了起来。
虽然比森林中好了一些,但是草原这边附近的草相当高大,几乎快把它娇小的身躯推回去。月驱伸出脖子,以前脚拨开草之后继续跑著。
经过五分钟左右,这次明确地感觉到空腹感。虽说是小孩子,但飞龙还是飞龙,为了维持天命所需要的食物分量,远比同样大小的狗或者狐狸多出许多。
左边短短一百梅尔处,巨大湖泊正发出金色光芒。水里面应该有许多美味的鱼在游泳吧。光是想到这里前进路线就变得有点偏左了,但月驱还是摇摇头并把方向拉回来。饿肚子还不会死,但是主人她们已经面临生命的危机。
从马车车窗所见的记忆没有错的话,包围湖泊的草原南侧,应该有一大片荒废了的田地。那边的话,应该可以找到乾扁的番薯之类的食物吧。月驱以这样的期待支撑著心灵,继续跑了五分钟之后。
前脚突然陷入地面,跌出去的月驱随即在空中翻滚著。它卷起身体,滚动了好几圈后才终于停下来。接触地面的背部浸在冰冷的水中。血才刚刚止住的伤口传来剧烈疼痛,让它从喉咙深处发出细微的鸣叫。
但也不能够一直躺在地上。这边附近的地面,是被湖泊流出的水所覆盖的潮湿地带。生长在圣堂的月驱从未进入名为湿地的地形,但是本能上的知识告诉它长时间浸在冰水里将会加速天命的减少。它撑起身子后全力伸展身体与脖子,再次确认著周围的环境。
前方与左侧被广大的湿地堵塞,只剩下右侧存在乾燥的地面
。但完全不清楚得绕多远才能够避开湿地。如果湿地一直持续到远方可见的白色墙壁,那将会浪费许多时间。
「咕噜噜……」
不知所措的月驱忍不住发出狼狈的叫声。
结果稍远处的草丛里,一只小动物像是被它的叫声吸引过来般探出头,并且发出「啾啾!」的尖锐鸣叫。
这只有著茶色短毛、与身体差不多长的耳朵,以及圆滚滚小眼睛的生物,抬头看著月驱并且像要表示「这究竟是什么」般把脖子往右歪。
结果月驱也想著同样的事情。略尖的鼻子到短尾巴大约有三十限左右的生物,央都的人类帮它取了一个「长耳湿地鼠」的名字,但是月驱当然不知道这种事情。
看著茶色老鼠那分不清脖子与身体分界的椭圆形躯体,忍不住就浮现「抓来吃应该很美味吧」的想法。结果老鼠像是感觉到月驱的食欲般准备缩回草丛里,于是月驱急忙再次出声叫住对方。
「咕噜!」
虽然不知道对方是否理解了月驱「等等!」的意思──但是老鼠留下长了长胡须的鼻尖后停住了。两秒钟后,再次畏畏缩缩地探出头来。
再吓到它的话,一定会一溜烟地逃跑吧。月驱尽可能压低身体,带著「我不会吃你」的意思低叫了一声。
「噜噜噜噜……」
结果老鼠这次换成把脖子歪向左边,然后缓缓从草丛中移出身体。
仔细一看之下,它细长手脚的前端是呈蹼状。一定是从以前就生活在这块土地上的生物。这样的话,或许知道穿越湿地的路径。
「啾噜、啾噜噜噜嗯。」
──我想去南边。知道路的话告诉我吧。
即使没办法将这样的意思言语化,月驱还是带著必死的心情这么叫著,结果老鼠的长耳朵不停摆动,然后简短回答了一声「啾呜」。
那道声音带著「但是我肚子饿了」的意思,于是月驱立刻回答:
──你告诉我路径的话,我就抓鱼让你吃到饱。
──我才不吃鱼呢。我喜欢吃树果。
──但是这里连一棵树都没有啊。
当月驱想这么说时,一颗小小的黑色物体轻轻飘到两只生物中间的水面上。老鼠发出「叽!」一声后跳进水里,以双手捞起该物体。
仔细一看之下,那确实是树果。应该是从生长在湖泊岸边的树木掉落到湖面的树果,经过长时间流动后到达这个湿地吧。老鼠双手慎重地捧著树果并立刻把它送进嘴里,但即使长长的前齿咬下,也没有发出树果清脆的声音,只能听见低沉潮湿的声响。原来它在泡水期间已经用尽天命了。
「咕噜噜噜、啾噜!」
──帮我带路的话,就给你一大堆树果。全是没有受潮而且很有咬劲的树果哟。
「啾呜……」
──真的吗?我一年能发现一颗那种树果就算很幸运了。
──我跟你保证。每天都可以吃到饱哟。
──那好吧。跟我来。
月驱也不清楚是否真的进行了这样的对话。但是吃完黑色树果的老鼠,移动到附近乾燥的地面之后,随即整个身体冲进圆圆隆起的草丛当中。
月驱也急忙越过水面,把脖子伸进老鼠消失的地点。结果浓密的草丛里面,竟然有直径三十限左右的隧道往前延伸。由枯草构成的坚固墙面,明显不是自然形成。
老鼠站在隧道前方,像要月驱快点跟上去般挥舞著短尾巴。对于身体比它大的月驱来说,这样的宽度与高度实在有些拥挤,但总比地下监牢的铁栏杆隙缝要好多了,而且铺设在地面的乾草也感觉比较舒适。
「咕噜噜!」
为了鼓舞自己叫了一声之后,月驱便开始在又窄又暗的隧道里跑了起来。老鼠也面向前方,不停动著短短手脚,宛如滑行般前进。
隧道在短短三梅尔前方出现左右分歧。老鼠没有减速就冲进左边的通路,月驱也紧追在后。立刻又出现下一处双岔路,这次则换成往右前进。
接著出现的是跟隧道同样以枯草所编成,直径大约一梅尔左右的圆形小屋。墙边有一只成年老鼠与三只小老鼠正在吃著类似草类种子的物体,看见冲进来的月驱后,成年老鼠就发出「叽叽!」的警戒叫声,但负责带路的老鼠回答了些什么后对方便静了下来。月驱低著头经过发出不可思议视线的小老鼠身边,然后进入新的通路。
拥有蹼的老鼠们,似乎在这整片湿地建设了网状隧道。没有人带领的话马上就会迷路吧。在奔跑当中可以听见啪嚓啪嚓的声音,看来地板下侧应该邻接水面。它们一定是用具备浮力的枯草隧道,连结起散布于湿地的无数小岛。
在已经搞不清经过几处双岔、四岔路以及小房间时,前方终于出现微弱光芒。乍看之下还以为是死路,但形成墙壁的草相当稀疏,阳光就是从那些缝隙照射进来。
在尽头停下脚步的老鼠,只把鼻子伸出草的缝隙然后慎重地闻了闻外面的气味,接著才把整颗头伸出去。或许是可以放心了吧,只见它拨开草丛到外面去了。
月驱也在有些辛苦的情况下离开隧道,结果发现已经来到湿地的南侧。前方是一片乾燥的草地,更深处则可以看见似乎是由人类所制作的木板围墙。围墙后面一定就是从马车上看见的田地了。
「啾噜噜、咕噜!」
──谢谢你,老鼠先生。这里开始我可以自己走了。
月驱刚向对方这么搭话,茶色老鼠就灵活地把脖子往右边转动。
「叽咿咿!」
──你什么时候要给我树果?
──现在没带在身上。但是不久后我就会带著许多树果来找你喽。我可以保证。
月驱拚命向对方说明著,但老鼠一边不停竖起又垂下长耳朵,一边坚持自己的主张。
──不要,我现在就想吃!我想吃一大堆清脆的树果。
──……那你跟我一起来吧。到城里之后就能拿到树果了。
月驱的话让老鼠以不可思议的表情眨了眨眼睛。
──城里?城里是什么?
──城里……就是有很多人类的地方哟。
──人类?人类一看见我就会拿著棒子出来追我耶。
──和我在一起就不用担心。没时间了,快走吧!
这么说完,月驱就准备再次开始移动。但是尾巴前端却被老鼠抓住。
「咕噜噜!」
──怎么了?
「叽叽咿!」
──不能到那边去。爸爸说那道墙后面有恐怖的东西。
──恐怖的东西?是指人类吗?
──不知道……但是,到墙壁后面去的同伴都没有回来。
月驱歪起了头。记得从马车窗户看见的木板围墙南侧只有一大片荒废的田地,并没有看见任何人类。主人她们好像说什么「私有领地民」都得到「解放」了,虽然不太懂意思,但老鼠说的「恐怖东西」如果是人类的话,现在应该没有危险了才对。
再加上月驱的空腹感已经快到忍耐的极限。不在田里找些吃的东西,不久后可能就跑不动了。
「咕噜噜呜……」
──别担心,现在已经没有恐怖的东西了。不通过那里就没办法进城。
即使这么对老鼠说明,它有好一阵子还是露出怀疑的表情,但最后食欲似乎胜过了警戒心。
「叽叽!」
──好吧,我跟你一起去。
──太好了。那快点走吧。
话刚说完,月驱就朝著乾燥的地面踢去。奔跑速度出乎意料快速的老鼠则跟在后面。
一口气穿越草原,接近
木板围墙时,月驱便迅速左右张望。稍微往左一点可以看见入口,于是它便朝该处跑去。
简朴造型的门上幸好不存在门板或者铁栏杆。钉著横木的看板上,可以看见因为风吹雨打而斑驳的人界语写著「直辖领地附属农园」,但月驱和老鼠当然都看不懂这些字。
钻过门之后,土壤与枯萎植物的味道便传入鼻腔。虽然不是诱人的香味,但是已经比森林深处那个黑色洞穴传出的气味要好多了。
宽广的农地里,整齐地排列著不知名称的蔬菜,但可能是没有人照顾的关系吧,它们的天命似乎都已经消失了。泛黄枯萎的叶子贴在地面,也有许多蔬菜从根部消灭变回神圣力了。
照这种情形来看,似乎找不到月驱能够吃的蔬菜或是水果。虽然感到失望,月驱还是小跑步在贯穿农地中央的道路上前进。这里的道路比湿地和草原好跑多了。穿越这片田地后,圣托利亚的街道就近在眼前。实际上,地平线上已经浮现无数建筑物的小小影子,它们后面还能看见熟悉的圣堂白塔耸立于该处。
「咕噜噜!」
──看,那就是城市了。
虽然以有些骄傲的心情对跑在后面的老鼠这么搭话,但很可惜的是它似乎不怎么感动。
「叽叽咿!」
──好奇怪。那种地方有树果吗?
──当然了,还有很多呢。多到我和你可能一辈子都吃不完。
──真的吗?那我可以拿一些回去给爸妈和妹妹吗?
──可以哟。我会请人准备你家人的份。
不知道是不是边跑边进行这种对话所造成。
当月驱注意到不知不觉间空气除了腐烂蔬菜的气味外还混杂了其他味道时已经太迟了。
先注意到的老鼠几乎在同一时间发出「叽咿!」的警戒声。
前方右侧的垄地之间窜出一条细长──但是比月驱大了一些的影子,挡住了它们的去路。
那又是一只首次见到的动物。胴体与尾巴相当修长,四肢虽短但相当强壮。只有长长突出的鼻尖与眼睛周围是白色,其他全是深灰色。
月驱小心翼翼地呼唤默默挡住去路的野兽。
「啾噜噜噜……」
──让我过去。我们只不过是想到城里去。
但是灰色野兽只是用泛著淡红色光芒的双眼一直盯著月驱它们看,完全不做任何回答。
正在考虑该怎么办时,左右两边的田地都传出喀沙喀沙的声音。从枯萎农作物后面现身的是同种类的野兽。数量总共有四只。其中两只在几乎没有发出声音的情况下绕到后面,与最先出现的野兽会合后,五只一起包围住月驱它们。
这几只灰色野兽,过去在这片农地上工作的私有领地民将它们称为「尖鼻熊」,同时也很讨厌它们。因为杂食性兼夜行性的它们,会在夜里乱吃田里面的作物。感到困扰的私有领地民,就在监督官的许可下,于夜间放出大型犬。犬只们虽然勇敢地对抗尖鼻熊,让作物的损害得以减少,但每两三年都会发生一次尖鼻熊集团袭击犬只并将其杀害的事件。
不过私有领地民们在一年前从农奴的身分解放出来,便带著犬只移居到圣托利亚郊外的城市去了。失去耕作者的田地整个荒废,只能靠自己的力量开花结果的植物半年左右就几乎全部枯死。失去食物的尖鼻熊大部分都饿死了──地底世界对野生动物设定了行动范围,所以没有主动超越范围的情形──不过原本天命值就比较高的个体,在捕食闯入田地的小动物、以前不屑一顾的昆虫以及同伴的尸体之后好不容易活了下来。但是食物依然不足,所以它们经常处于空腹状态,也因此而凶暴化。
当包围四周的尖鼻熊开始发出「咕噜噜噜」的低吼时,月驱才终于察觉到危险。
长耳湿地鼠似乎已经吓得浑身发抖而发不出声音。月驱为了保护小小同行者,以尾巴围住它后,自己也发出低吼。
「啾噜噜噜!」
──想打架的话,劝你们还是打消念头比较好喔。
自认为已经传达出这样的意思,但众尖鼻熊只是发出更为强烈的低吼。然后和老鼠不同的是,无法从它们的声音里感觉到意志之类的东西。
虽然月驱不可能会知道,不过属于太古神兽之眷属的飞龙,具备与野生动物沟通的能力。原本是为了让动物个体从神兽的势力范围退避而设定的能力,但是并非所有动物都是一开始便ai化,是在神兽与其接触后,该动物个体才会被赋予最低限度的思考能力与资料库。
也就是说,同行的老鼠是因为月驱向它搭话才得到回答的能力,而这种能力的对象仅限于优先度比自己低上许多的个体。在严苛状况下一路存活过来的众尖鼻熊,优先度已经只比月驱少一些。五只尖鼻熊没有被赋予思考能力,纯粹是狩猎猎物来填饱肚子这种行动原则在驱使著它们。
月驱小心翼翼地盯著对呼唤毫无反应的几只野兽。
至今为止从未陷入这样的情况当中。甚至这还是它首次在圣堂外面单独行动。但就算是这样。本能上还是察觉五只野兽不单只是想打架,它们是打算杀了月驱与老鼠。
在这里死亡或者受重伤的话,就没办法为了主人她们以及霜咲前去呼救了。虽然月驱自己的天命也在减少,但仔细一看就发现几只尖鼻熊都相当瘦,所以拚命奔跑的话也不是没机会拋开它们。
但是老鼠能不能顺利逃走就不知道了。它的脚程绝对不慢,但是从湿地来到这片田地已经跑了很长一段距离,所以应该感到疲惫了才对。月驱已经约好要给老鼠许多好吃的树果,因此不能在此丢下它不管。
月驱的ai程式里不存在故意牺牲老鼠来从尖鼻熊手底下逃脱的想法。年幼的飞龙做出和五只捕食者战斗的觉悟,于是全力发出勇猛的吼叫。
「嘎噜噜噜!」
这次它的意思总算传达给几只野兽了。正面挡住道路的尖鼻熊也把嘴巴张开到极限,露出尖锐的细牙来吼了回去。
「嘎呜呜!」
在这个信号之下,从左右两边各扑出一只尖鼻熊。
月驱以尾巴卷起已经僵住的老鼠,同时用尽全力跳了起来。尖鼻熊虽然跟著跳跃,但月驱全力拍动翅膀,让自己飞到更高的地方。
计算失误的尖鼻熊在空中剧烈冲撞,纠缠在一起后掉落到地上。月驱趁隙往西侧滑翔,然后降落到田里。这边还有一些薯类较高大的茎残留著,短期间内应该可以隐藏身形。
只不过,在用尾巴卷著老鼠的情况下应该没办法顺利脱逃,要一边保护它一边和五只野兽战斗也相当困难。首先必须把老鼠藏到安全的地点才行。
月驱为了这一点而选择的是被丢到垄地当中的木桶。虽然已经腐朽到天命快要用罄,但至少仍保留著形状。月驱把老鼠放到地上并且用木桶从上面把它罩住,然后呢喃了一声「安静待在这里!」。
虽然听不见回答,但它应该了解乱动或者发出声音是相当危险的事吧。不过为了保险起见,还是应该把敌人从这里引开。故意发出巨大声音往南方跑去之后,右侧立刻有复数的脚步声追了上来。
被包围的话就完蛋了。必须将五只引开,然后一只一只打倒它们。
月驱藏身于薯类的茎里面,同时忽左忽右地不规则跳跃著。后面的脚步声越来越少了。当确信分散开来追逐自己的尖鼻熊只剩下一只的瞬间,月驱便拍动翅膀急遽变换方向。
从薯类的缝隙当中冲出来的尖鼻熊,一看见朝自己突进的月驱,立刻用后脚站了起来。月驱像一只箭般朝对方毫无防备的喉咙跳跃,牙齿跟著深深陷入其中。
充满口中的鲜血味道,老实说实在让它
不敢领教。感觉这次可能会讨厌起生肉,不过也要能够活下去才行。月驱拚命压住喉咙被咬后,连悲鸣都发不出来就倒下去的尖鼻熊。
尖鼻熊虽然想胡乱挥舞长了利爪的前脚,但月驱已经抓住它的手腕附近,防止自己被抓伤。这是能像人类一样使用手指的飞龙才能办到的事情。持续咬了十秒钟左右,尖鼻熊的动作就逐渐变慢,最后突然失去力量。
月驱把嘴巴从失去天命的野兽身上移开,开始窥探周围的气息。左侧有一道脚步声急速接近。看来已经没有时间躲藏了。
月驱在死亡的尖鼻熊身边躺下来不动。下一刻,一头新的尖鼻熊拨开薯类的茎出现了。
一看见像是经过缠斗而倒地的同伴与月驱,就发出「咕噜噜……」的低吼。缓缓接近之后,闻了闻死亡的尖鼻熊身上潮湿的鲜血味。
虽然不清楚是在担心同伴,还是打算吃掉尸体,但感觉第二只熊的注意移开的瞬间,月驱便迅速跳起来咬住对方的脖子。
假死作战虽然成功,但因为是从敌人侧面发动袭击,没办法咬中成为要害的喉咙。
「嘎喔喔!」
发出尖厉吼声的尖鼻熊,为了甩开咬住脖子右侧的月驱而暴动。虽然像刚才一样准备抓住尖鼻熊的手并按住但无法顺利成功,挥舞的钩爪打散了月驱的羽毛,浅浅地撕裂了它的皮肤。
在地面左右滚动的尖鼻熊与月驱周围溅满了双方的血。虽然这样下去将会失去更多天命,但现在也不能松口。月驱也用右手的爪子刺进尖鼻熊的喉咙,然后用尽全身的力气往下撕裂。
这时候第二只尖鼻熊才终于失去所有天命,整个身体瘫到了地上。把牙齿从尸骸里拔出后,月驱便摇摇晃晃地站起来。
它看了一下自己的身体,结果脖子到胸口出现了许多割伤。而且因为在地面剧烈滚动,被树篱尖刺弄伤的背部似乎再次出血了。但敌人还多达三只。
月驱再次竖起耳朵,发现或许是被第二只的叫声吸引过来了吧,可以听见从三个方向传来靠近的脚步声。这时候已经没有再次奔跑引诱它们分散开来的力气了。得同时和三只一起战斗才行。
几秒钟后,尖鼻熊像是踹倒枯萎的薯类般接二连三地出现。其中一只是当初拦路的老大。并排在一起之后就发现它的体格比其他两只大了一圈。
老大尖鼻熊一看见两具伙伴的尸体,随即发出狰狞的吼叫。
「啾啊啊啊啊呜!」
就算听不懂它们的话,月驱也能鲜明地感觉到灌注在咆哮内的强烈愤怒。认为至少气势上不能输的月驱,挤出剩余的力量来吼了回去。
「嘎噜噜噜噜噜!」
月驱出生后才过了一年多的时间,但怎么说都是目前人界最强生物飞龙的幼体。由极为单纯的演算法所驱动的几只尖鼻熊,也像是感觉到天命值与优先度无法表示的威胁感而一瞬间缩起身子,但是当然不可能就这样落荒而逃。
「嘎呜!」
发出简短吼叫的两只尖鼻熊手下,同时从前方左右两边扑了过来。
尖鼻熊的武器是强韧的下巴与双手的钩爪。月驱主要的武器也跟几只熊一样,但它还有一条又长又灵活的尾巴。
表面上是要跟它们以噬咬来决一胜负,但是它突然急遽回转身体,用尾巴一次扫开两只尖鼻熊。虽然自傲的羽毛飞散开来,但两只尖鼻熊也发出尖锐叫声往侧面飞去,撞进一大片薯类当中。薯类虽然枯萎了,但外皮也因此整个翻起,结果它们的身体就挂在薯类的茎上,只能在空中胡乱挥舞手脚。
虽然没有预想到这样的结果,但这绝对是最后的机会了。月驱往地面踢去,由正面朝尖鼻熊老大发动攻击。
「咕哇!」
老大露出牙齿准备噬咬。月驱虽然拚命弯曲长脖子来瞄准对方的喉咙,但敌人却以超乎野兽的反应抬起前脚来守住要害。头部反射性弹起的月驱,下颚就和尖鼻熊老大的下颚猛烈撞在一起,接著双方的嘴交叉而过,互相大口咬住对方。
整张脸包裹在焚烧般的痛楚当中。锐利的牙齿深深陷入双颊,虽然可以听见骨头传出遭到挤压的声音,却无法张开嘴巴。只要稍微放松力道,尖鼻熊的下颚就会咬碎自己的脸吧。
两只动物就在互相咬住对方脸庞的情况下在地面剧烈打滚。已经不知道流入口中的血是属于自己还是来自于敌人了。唯一可以确定的是,双方的天命都急遽减少。先失去力量者将先一步死亡。
月驱至今从未有死亡距离自己这么近的感觉。
母龙晓染依然很年轻,而且没参加过战争所以没有直接看见人类死亡。但是今天在湖里捕抓活鱼来进食是相当具冲击性的体验。鱼在水里时明明元气十足地游著泳,一旦被月驱或者霜咲的嘴巴咬住,就会一瞬间剧烈震动然后就像骗人般再也没有动静。
这个世界里,大概每天都会有许多生物像那样失去生命,变成了更大型生物的粮食。尖鼻熊也不是为了好玩而袭击月驱和老鼠。只不过是为了活下去而必须这么做。
但是月驱也不能在这里被杀掉然后成为它们的粮食。宅邸的地下监牢里,主人和兄龙与其主人都在等著救援。抓住主人他们的黑色人类,并不是因为肚子饿到快死了才做出这种事。他们是为了更恶劣的事情而想伤害对月驱来说相当重要的人……说不定还想杀了他们。自己绝对不会让这种事情发生。
月驱突然感到喉咙深处有种刺痛的感觉。
一股热气一边旋转一边从身体内部涌起。已经无法压抑了。
月驱在咬著尖鼻熊老大的情况下解放了这股热量。交错的两只动物嘴里迸发出无数火粉,把双方的毛皮都烤焦了。大部分热量,不对,是大部分火焰都流入尖鼻熊的体内,对它造成致命的损伤。
「嘎呜!」
发出悲鸣的尖鼻熊老大,牙齿脱离月驱的脸在地上打滚,数次痉挛之后就再也不动了。
月驱不知道自己到底做了什么。它不知道从嘴里吐出的是飞龙最大的武器──热线,同时也不知道这招将会耗损天命。
这个时候,月驱的天命已经剩下不到最大值的一成。而且背部、胸部以及脸庞受伤的地方都还有血不停流下。
即使如此幼龙还是奋力撑起身体,重新转向后方。
挂在薯类垄地上的剩余两只尖鼻熊,这时刚好跳落到地面。就算老大死了,它们似乎也不打算放弃。它们一边发出低吼,一边慢慢缩短距离。
虽然已经没有回吼的气力,但月驱还是拚命支撑著染血的身体。如果这时候倒下,那两只野兽一定会立刻扑上来吧。
眼前一点一点变暗。手脚逐渐失去力量。但还是不能倒下。要到街上去找人来救援。
突然有种听见什么声音的感觉。
尖鼻熊们把头朝向天空。月驱也抬起沾满血的脸。
夕阳的颜色逐渐加深的空中,可以看见某种东西一直线飞在高处。那不是鸟。是发出疾风般声响,发出绿色光芒,宛如星星一样的物体。
──虽然是首次见到,但我知道那是什么。
在被不可思议的感觉驱动之下,月驱试图要放声鸣叫。
虽然完全发不出声音,但是星星却像是听见了一般改变了轨道。
第九章
经过几分钟──几个小时了呢?
在没有任何窗户,也听不见圣托利亚钟声的地下监牢里,没有办法知道现在的时刻。代表剑士再三说著「想尽快完成能带著走的时钟」,实际上萨多雷工厂长也不断试著制造,但是距离完成似乎还很长远。
每次听他这么说时,罗妮耶内心都会觉得……时钟会告诉我们正确时间,何必带著那种占空间的装置行动呢,但置身于这种状况之下,也不得不改变自己的想法了。
而且存在于人界的数千个时钟,演奏的全是名为︽在索鲁斯光芒之下︾的圣歌。虽然是很优美的曲子,但知道公理教会的历史是由无数虚伪所装饰之后,即使听见圣歌也很难像以前那样浮现纯粹崇敬神明的感情。
人界对于艺术,亦即音乐、绘画、雕刻与诗文等等,目前也还是受到禁忌目录的严格限制。只有被赋予天职者才能走上艺术的道路,而且在发表作品前还得先经过帝国行政府的审查。只要是稍微否定创世神话或者公理教会的内容,或者过度具娱乐性的内容都无法得到许可。
虽然代表剑士似乎想立刻废除审查制度,但是统一会议内也有反对意见──反对的急先锋依然是整合骑士涅鲁基乌斯──导致于无法实现。虽然这对罗妮耶来说还是有点困难的问题,但她还是觉得有一天人们不受天职和审查所束缚,可以自由歌唱,创作绘画与故事的时代来临的话也不错。
为了看见这样的时代来临,就必须先活著逃离这里才行。
罗妮耶再次下定决心的同时,就传出完全相反的微小声音。
「呜呜,不行吗……」
在铁栏杆前面挑战「心念开锁」的缇洁,从背部重重倒到地板上。
「桐人学长明明一下子就打开了……」
虽然处于危机状况之下,但好友的发言还是让罗妮耶忍不住露出苦笑。
「我说啊,哪有那么容易就能办到跟学长同样的事情。」
「是没错啦……你那边如何?」
听见以呢喃声提出的问题,罗妮耶只能做出沉默的否定。
在好友挑战开锁期间,罗妮耶便开始调查地下监牢,但不要说期待的暗门了,甚至找不出任何能够破坏的地方。这里是切割北帝国特产的花岗岩后,在没有任何一米厘赛缝隙的情况下堆砌而成,即使以骑士见习生的力量,也无法安静地将其抽出,但就算想破坏墙壁或者铁栏杆,发出的声音也一定会传到上面的宅邸。
这时缇洁终于撑起上半身,抱著膝盖坐在地上,然后丢出这么一句:
「霜咲它不要紧吧……」
这已经是她第四次说出同样的问题了。但罗妮耶还是蹲到好友身边,静静抚摸她的背部并且回答:
「一定不要紧的,马上就能见到它了。」
缇洁这才默默点头,而罗妮耶则是边摸著她的背边在内心想著月驱。
这座宅邸到圣托利亚北门之间,虽然多少有些起伏但整体来说只存在平坦的草原以及直辖领附属农园。虽然认为没有会袭击飞龙小孩的生物,但罗妮耶对于私有领地的事情并不了解。虽不能说绝对不会遇见意料之外的危险,但现在的罗妮耶所能做的,也就只有祈求月驱能够平安抵达而已。
──神啊。
即使知道天空彼方的神界,以及生活在那里的诸神都不存在,罗妮耶还是再次献上由衷的祈祷。
──请守护月驱和霜咲吧。
听不见回答的声音。
取而代之响起的是沉重岩石彼此摩擦的声音。
油灯照耀下的通道左端,厚重的石墙正缓缓上升。罗妮耶与缇洁像弹起来般站起身子,一起退到深处的墙壁边缘。隔壁的监牢里,山地哥布林们也发出沙哑的悲鸣。
暗门完全打开后,宛如从深处的黑暗中慢慢渗出来的,是库鲁加皇帝称为杰普斯的黑色斗篷男。
让垂在右手上的一大串钥匙发出声响并从通路走过来的男人,在罗妮耶她们的牢房前面停下脚步。然后以僵硬的动作往内窥看,从斗篷兜帽深处仔细来回看了两人几眼后,才不发一言地恢复原本的姿势。他往前走了几步,在隔壁牢房前面再次停下脚步。
想著应该只是来巡逻的罗妮耶还是慎重地靠近铁栏杆,然后窥视男人的行动。结果看见男人正从钥匙串中拿出一把钥匙来插入钥匙孔中。
「喀叽」的冰冷声音响起,哥布林们再次发出胆怯的尖叫声。男人不理会他们的反应直接把门拉开,然后以扭曲到十分诡异的声音说著:
「三只都给我从牢房里出来。」
下一刻,哥布林们的悲鸣就停止了。一阵子后,才以呢喃般的声音问道:
「要放我们……到外面去吗?」
经过三秒钟左右,杰普斯才回答「没错」。
罗妮耶感觉到他是在说谎。除了沉默相当不自然之外,也不可能就这样把大费周章从南圣托利亚绑架过来的众哥布林放走。
但是几名山地哥布林族却毫不怀疑男人的话就离开牢房。
「往那扇门里面走。」
这么说的杰普斯,指的不是通往地上的右侧出口而是左侧的暗门。乖乖遵从指示的三个人开始往前走。杰普斯像要挡住退路般从后面追上去。
男人通过铁栏杆前的瞬间,罗妮耶便忍不住开口问道:
「你想对他们几个人做什么?」
停下脚步的众哥布林或许是完全相信对方要解放自己的话吧,只见他们以像是困惑又像是不好意思的眼神看著罗妮耶与缇洁。他们后面的杰普斯则是发出尖锐的笑声。
「哼哼……人吗?」
「有什么好笑的。」
如此逼问他的是缇洁。再次扭动身躯窥视著牢内的杰普斯,这时收起笑容回答:
「不论这个世界有了多大的变化,哥布林只要还活著就是哥布林。」
罗妮耶觉得似乎在什么地方听过这句话。但是在记忆苏醒之前杰普斯就撑起身体并且命令三个人。
「来,快点走吧。爬上楼梯后就让你们到外面去。」
再次开始畏畏缩缩前进的哥布林以及杰普斯,身影就这样被暗门前方的黑暗吞噬。四道脚步声爬上阶梯后也跟著消失。最后是木头摩擦般的「叽叽」声,地下监牢随即回归寂静。
「…………不可能真的放走他们吧……」
罗妮耶只能点头同意缇洁的呢喃。
「应该是……完成某种准备了。虽然不清楚内容……但他们一定打算对几名哥布林先生做些什么。」
压低声音做出这样的回应后,缇洁一瞬间紧抿嘴唇,然后才以更加紧绷的表情说:
「桐人学长说过,绑架犯可能是要再次在圣托利亚引起杀人事件,然后嫁祸给那些抓来的哥布林先生吧。如果是这样……圣托利亚又会有无辜的人被杀害。」
「…………嗯……」
罗妮耶再次点头,同时拚命思考著。
如果搭档的推测正确,绑架犯──也就是库鲁加皇帝和杰普斯是要在什么地方杀害什么人呢?
桐人确实这么说过。
如果犯人之所以能违反禁忌目录杀害桠赞先生,完全是因为他原本是私有领地民的话,那犯人或许也能杀害其他前私有领地民。
代表剑士之所以这么认为,是因为亚丝娜利用「窥探过去术」听见杀人犯的声音。犯人在杀害桠赞老人之前是这么说的。
──私有领地民只要活著就是私有领地民,不愿意的话就在这里去死吧。
「…………啊!」
杰普斯短短几分钟前才发出的声音鲜明地复苏,于是罗妮耶便呢喃著:
──哥布林只要还活著就是哥布林。
只有主词不同,其他完全一样的说法。
但也就只有这样。要拿来作为确证还是太薄弱了,单纯只是穿凿附会。但是罗妮耶还是相信自己的第六感不会错。
「……那个叫杰普斯的男人,就是在旅馆杀害桠赞先生的犯人。」
以颤抖的声音如此断言后,缇洁或许也有同样的感觉吧,只见她以紧绷的表情用力点了点头。
「嗯……我也有这种感觉。虽然不知道那个家伙可以违背禁忌目录到什么地步,但可以确定的是想利用哥布林先生他们引发比桠赞先生时更严重的事件。得快点阻止他们才行。」
「嗯……」
罗妮耶一边呢喃,一边紧盯著铁栏杆外面,呈现开放状态的暗门深处那片黑暗看。
虽然不清楚经过多少时间,但顺利的话月驱也快要到圣托利亚的北门了。但是它当然无法说人类的言语。守门的卫士注意到月驱是飞龙的小孩,应该会派传令前往圣堂,报告将会送达桐人、亚丝娜或者某个整合骑士身边,等他们来到这个直辖领地救援时,还得花上好几十分钟的时间吗──
而且罗妮耶和缇洁搭乘的马车停在湖泊的东岸。就算是代表剑士,也不可能推测出失踪的两个人被抓到西岸森林当中的别墅,而且还是在地下监牢当中。虽说也只能期待月驱领著救助队前来,但那需要时间,而且不论再怎么缩短预估的时间,至少也得花上一个小时救援才会抵达。
认为在那之前,被带到上面去的哥布林族不会受到任何危害就太乐观了。现在不立刻采取行动的话,恐怕将会来不及阻止阴谋。
但是不可能在保持安静的情况下破坏这个坚固的铁栏杆。说起来根本不清楚两人的力量能不能破坏它,但光是尝试就会发出巨大声响并传到地上的宅邸里,因此被皇帝他们发觉。如此一来,就不知道成为人质的霜咲会受到什么样的对待了。
该怎么办……怎么做才是最佳选择?
没办法得到答案的罗妮耶紧闭起双眼。
短短一个星期前也曾体验过这种感觉。和桐人一起前往拜访的黑曜岩城里,谢达大使与伊斯卡恩总司令官的独生女莉洁妲被绑架,绑匪要求将桐人公开处刑。在日落之前没有实行的话,就要夺走莉洁妲的性命。
在时限迫近之下,失去冷静的罗妮耶在桐人面前固执地这么表示。她说如果桐人选择接受处刑,那就将自己也一并处刑吧。
面对罗妮耶的发言,桐人当时是这么说的。
──我不会放弃。绝对会救出莉洁妲给你看……然后和罗妮耶一起回中央圣堂。因为那里是我们的家。
没错,不能放弃。不能将一切都托付给月驱,自己只是静静等待,要拚命思考现在的自己能够做些什么。一定有什么不用牺牲众哥布林或者霜咲的方法才对。
「……缇洁。」
当罗妮耶这么向对方呢喃时,好友也开口说道:
「破坏铁栏杆吧。」
「咦……」
原本认为是最后手段的方法率先被提出来,罗妮耶忍不住摇头加以否决。
「但……但是,声音被上面听见的话,霜咲就……」
结果缇洁像是了解她要说什么般闭紧嘴角,稍微瞄了地下监牢的天花板一眼。
「……我认为这座宅邸里应该没有很多人。大概就只有皇帝和杰普斯两个人……不是这样的话,皇帝本人不可能甘冒危险出现在我们眼前。」
确实那个时候的库鲁加皇帝,在杰普斯从罗妮耶她们背后悄悄靠近并抓住霜咲之前,都一直把自己当成诱饵来吸引两人的注意。如果还有其他手下,只要让手下负起这个责任就好了。
「嗯……或许是这样没错……」
「对方只有两个人的话,我想应该能趁其不备把霜咲抢回来。幸好我们的剑应该还是被丢在暗门前方才对。」
「…………」
罗妮耶再次凝视著暗门前方的黑暗。
两个人丢在地上的出鞘长剑虽然被库鲁加皇帝踢到门的外面去,但没有从该处被拿到上面去的迹象。只要能从监牢脱逃,有很高的机率能立刻取回长剑。
只要有爱剑在手,就算库鲁加皇帝是真货也不觉得自己会输。但担心的果然还是霜咲。即使对方只有两个人,要如同缇洁所说的趁他们不备救出霜咲,至少事前得先知道它被抓到这座宅邸的什么地方。
「缇洁。」
罗妮耶站到好友正面并且举起双手。
「把手借给我。」
「咦……?」
「就算没办法用心念开锁,但我们或许也能够办到心念感知。」
罗妮耶一这么说,缇洁就瞪大了枫叶色眼睛。
心念力的修练里,「感应力」被认为与「作用力」同样重要。两人辛苦进行的「端坐无想」训练,就是坐在修练场闭起眼睛、消除杂念,藉由心念来扩展知觉力的训练。
拥有人界最大心念力的桐人表示「对方是飞龙的话,离开十基洛尔也能感应到」,但罗妮耶她们连感应同处一室的人类都无法百发百中。现在还得穿透厚厚的石头天花板来做到这一点,虽然听起来很鲁莽,但也只有靠这个办法来找到霜咲在什么地方了。
应该是在想著同样的事情吧,缇洁一瞬间似乎想说些什么,但立刻强行闭上嘴巴。重新握好罗妮耶的手并闭起眼睛。
同样闭著眼睛的罗妮耶,静静地吸进地下监牢的冰冷空气。眼前的缇洁也吸了一口气。憋住一秒钟后,才又细又长地将其呼出。
心念力虽然是个人的力量,但是可以藉由牵起双手并且配合呼吸的「身气合一」法来重叠在一起。这是相当高级的技术,过去即使是和知心好友缇洁也只成功过几次。但是,以一人之力要行使心念感应来贯穿天花板可能还力有未逮。
两个人的每一次呼吸逐渐同步。接触在一起的皮肤这时感觉融合在一起,甚至已经不清楚哪边才是自己的手。己身与外界的境界线一点一点消逝,知觉范围越来越宽广──
靠近地下监牢的正上方处,可以感觉到三股气息。他们似乎并排在一起。这应该是三名山地哥布林族吧。
稍远处有两道气息。这两道冰冷到让人难以相信是活生生人类的气息,一定是属于库鲁加皇帝与杰普斯了。
然后同一间房间的角落,还有一股虽然小但很温暖的气息。感应到它的瞬间,缇洁的呼吸就变得有些紊乱。心念力的重叠一瞬间产生晃动,但立刻就恢复稳定。虽然传递出霜咲感到不安与害怕的心情,但感觉没有受什么重伤。
再将感应范围扩张出去。可以朦胧地感觉到宅邸的隔间。这里不愧是皇帝的别墅,一楼与二楼都有许多房间,但除了五个人与霜咲所在的大厅之外似乎就没有其他人了。
从地下监牢往暗门的楼梯往上爬,将会来到一楼类似保管库的房间,从该处穿越走廊后大厅的门就在短短五公尺前方。两个人全力奔跑的话大概得花十五──不对,十秒钟。
罗妮耶和缇洁同时抬起眼睑,互相从正面凝视著对方的眼睛。
已经不需要言语。两人放开手,重新面向铁栏杆。
要空手破坏相当坚固的栏杆一定相当困难,但两人的剑鞘还留在腰间。优先度虽然不及长剑,但是应该能够撑住一次的斩击吧。
「……嗳,你还记得吗?尤吉欧学长和桐人学长从圣堂的地下监牢脱逃时的事情。」
缇洁突然这么呢喃,罗妮耶便眨了眨眼了。
「当然记得了。他们把神铁的炼子切断,然后用它来破坏铁栏杆。」
「听见
这件事情时,连我都觉得学长他们真的很鲁莽……真没想到我们也会做出同样的事。」
「我也是啊。」
罗妮耶收起一瞬间的笑容,用左手把空剑鞘从剑带的挂钩上解下来。接著将剑鞘移到右手并垂直地举起。旁边的缇洁也摆出完全相同的姿势。
不清楚皇帝、杰普斯以及哥布林们在上面的大厅做些什么。但是,只要踏出下一步,就连一秒都不容许犹豫了。
…………抱歉了。
在心中向剑鞘道歉后,罗妮耶便猛力吸了一口气。
虽然剑鞘无法使用秘奥义,但还是以这样的打算用力往地板踢去。
「喝啊啊!」
「呀啊啊!」
两人发出撕裂绵帛般的吼叫声,拿著空剑鞘以诺鲁基亚流秘奥义「雷闪斩」以及艾恩葛朗特流秘奥义「垂直斩」的套路猛力往下挥击。
感觉似乎有细微蓝光包裹著由木头与皮革制造的剑鞘,不过应该只是错觉吧。两把剑鞘猛烈撞上铁栏杆,随著巨大冲击声粉碎四散。
但是下一刻,高两梅尔、宽四梅尔的铁栏杆就因为两个地方扭曲而脱离框架,直接飞到通道的另一边。再次有近似雷鸣的巨响让整座地下监牢产生震动。
──要上喽!
面对缇洁这无声的意念……
──十秒之内!
也以意念这么回答完,罗妮耶便往通道冲去。
潜入开放的暗门内,发现该处是一间仓库般的小房间。右边墙壁上是作为拘束器般的皮带类,左边墙壁上则排列著外形奇妙的刀刃与玻璃容器。很明显就能看出这些器具是用来做什么,这时罗妮耶先把它们从脑袋里赶走,然后藉由从后方射入的微弱光线环视著地板。
罗妮耶的月影之剑与缇洁的制式剑,就像木棒一样躺在仓库角落。先找到剑的罗妮耶,右手捡起爱剑,左手拾起缇洁的剑将其丢给搭档。
目前为止经过了三秒钟。
石头阶梯从正面的墙壁往上方延伸。罗妮耶握著出鞘的剑,一次跳过五阶楼梯往上冲。
把尽头的门一脚踢开之后,前方依然是保管库般的宽敞空间。虽然是朝北的房间,但是夕阳色的外部光线从大窗户平均地照射进来,可以说比地下的小房间要亮多了。设置在地板和墙壁上的无数陈列架与铠甲架全都空无一物。这座别墅遭到封锁时,财宝之类的东西一定全都被运走了。罗妮耶踢开的门,从表面看的话是伪装成巨大的架子,不知道的人应该很难找出这个暗门吧。
经过七秒钟。
西方和南方墙壁上各有一个真正的门。由于已经以心念感应掌握宅邸大致上的构造,所以毫不犹豫地往西边的门冲去,再次一脚踢开。
由于太过用力而破坏了绞炼,脱落的门剧烈撞上对面的墙壁,但罗妮耶毫不在意地继续往前跑。那是一条往左右两方延伸且金碧辉煌的走廊。红色壁纸的图案是百合与老鹰。
目标大厅的门是在往左前进十五梅尔的右侧──
八秒。九秒。
挤出最后一丝骑士的脚力,两秒钟跑过走廊之后,罗妮耶就对巨大的两片门板中央轰出后回旋踢。虽然不至于被踢飞,但门还是以马上要碎裂般的速度往左右两边打开,露出内部的光景。
十秒。
面积占一楼三分之一左右的广大房间,南侧所有窗户都被黑色窗帘覆盖,所以呈微暗状态。之所以不是完全的黑暗,是因为中央部点了十几根蜡烛的缘故。
蜡烛排成直径两梅尔左右的圆形,三名哥布林就躺在圆形中央。圆形外围站著一道黑色人影,似乎正在咏唱术式当中。虽然知道绝对要发生什么不妙的事情,但现在更重要的是──
罗妮耶瞪大的双眼捕捉到滚落在大厅左边深处角落的大麻袋,以及往该处跑去的第二道黑色人影。
──缇洁!
罗妮耶一边以意念呼唤,一边把左手伸向前方。
同时剑交左手的缇洁也举起右手来和罗妮耶的手交叉。
「system call!gee thermal element!」
罗妮耶的咏唱也重叠在缇洁这样的咏唱之上。
「form element arroe!」
缇洁产生的五颗热素,藉由罗妮耶的术式瞬时变化成五支箭。这是藉由分担生成素因与将其变形的式句来将发动时间减半的高等技术「同调咏唱」。缇洁与罗妮耶虽然还是骑士见习生,但是她们以见习生身分──不对,应该说很久以前,从初等练士时期就长期一起修练的缘故,才能在低成功率的情况下使出连正骑士都感到棘手的「身气合一」与「同调咏唱」技能。
仅仅两秒就生成素因并结束变形的两个人,同声叫出最后一句式句:
「「discharge!」」
五道光芒撕裂微暗空间。
黑色斗篷的人影以超乎人类的动作往后方跳跃来回避发出低吼声袭来的火焰箭。箭不断刺中墙壁,引起小小的爆炸。
「去吧,缇洁!」
罗妮耶以心念控制剩下来的两支箭,这么大叫。
放开手的缇洁,朝著麻袋全力冲刺。罗妮耶为了让黑色斗篷──杰普斯退得更远而扭曲火焰箭的轨道来追踪他。
第四支箭也落空了。但是第五支箭擦过斗篷,成功让火焰延烧了过去。
杰普斯默默脱下斗篷继续后退。同时缇洁已经抵达麻袋的位置,以左手的剑砍断袋口紧紧绑起的绳子。
「霜咲!」
她以近似悲鸣的声音这么大叫,左手跟著伸进袋子里。
被抱起来的幼龙或许是受到粗暴的对待了吧,一些蓝色的鲜艳羽毛已经脱落,虽然看起来极其疲惫,但被主人抱在胸前后就发出细微的「咕噜噜……」叫声。
虽然内心涌起霜咲平安无事的安心感,以及月驱目前仍未回来的担心,但罗妮耶还是强行把这些感情吞下去,然后开口大叫:
「缇洁,把霜咲带到外面安全的地方!这里就交给我!」
「但是……!」
罗妮耶毅然对准备摇头的伙伴丢出这么一句话。
「快走!」
为了拯救看来已经失去意识的几名哥布林,一定无法避免与杰普斯以及持续进行诡异咏唱的皇帝发生战斗。在抱著霜咲的情况下根本无法作战,万一再次被夺走的话,应该就再也抢不回来了吧。
「……知道了,我马上回来!」
一这么叫完,罗妮耶就迅速把剑横扫出去。附近的窗帘被剑砍断,底下的玻璃窗随即发出吵杂的声音破碎了。
黑暗被割出四角形空间,鲜红的夕阳照进大厅当中。失去黑色斗篷的杰普斯就像害怕索鲁斯的光芒一样退得更远了。
男人斗篷底下的穿著是类似拘束器的物品。打著无数铆钉的皮带紧紧缠绕在瘦到像木棒般的四肢与胴体上,无法立刻判断那是防具还是受到某种惩罚。
然后从皮带缝隙中露出的肌肤也呈现异样的颜色。虽然光靠夕阳的反射光还无法确定,但那是不像活生生人类的泛蓝灰色。
似乎在某处看过那样的色泽……当罗妮耶这么想时,缇洁已经抱著霜咲越过破掉的窗户逃到前院去了。她为了把霜咲藏在安全地点,朝著包围宅邸的森林跑去。
在搭档回来之前得面临二对一的情况。这时当然不能轻举妄动,但是躺在地板上的三名哥布林族,以及库鲁加皇帝持续咏唱的异样漫长式句都令人相当在意。
虽然竖起耳朵来听著那沙哑的声音,但是完全不了解式句的意义。不过可以确定的是,术式完成的话一定会发生不妙的事情
。
罗妮耶把月影之剑的剑尖对准杰普斯,同时为了让皇帝中断咏唱而准备生成新的素因。
但是在那之前,杰普斯已经退到南侧还覆盖著窗帘的窗户边,同时从著装在双脚皮带上的剑鞘里,无声地抽出两把短剑。右手的短剑稍微大了一些,但左手上的剑刃泛著绿色。
左手拿著的是在地下监牢用来抵住霜咲的毒匕首。
而右手上的应该就是夺走桠赞老人性命的匕首了。
杰普斯绕过大厅中央的蜡烛,一点一点缩短距离。从唯一失去窗帘的窗户照射进来的夕阳,以红光照亮他至今为止隐藏在斗篷底下的容貌。
男人头上没有任何头发。细长脸庞和身体一样是蓝灰色,眼珠在小到异常的双眼里发出闪亮光芒。罗妮耶没有看过这张脸。
「……比想像中还要快从牢里出来嘛,小姑娘。」
杰普斯扭曲毫无生气的嘴角这么低声说道。
「……比想像中还快……?那么……你们是故意把暗门打开的吗?」
听见罗妮耶的问题后,瘦皮猴般的男人脸上就露出浅笑。
「那是当然喽。身为诺兰卡鲁斯北帝国皇帝侍从长的我,会犯下忘记关门这种低级的错误吗?」
「侍从长……!」
罗妮耶一瞪大双眼,杰普斯的笑容就稍微加深了。
不论是在帝城之战以前或以后,都从未见过诺兰卡鲁斯北帝国侍从长这名人物,所以当然不清楚他的长相。但是罗妮耶知道他的下场。成功镇压大乱之后的会议里,确实听见人界守备军的赛鲁鲁特将军所做的报告了。
「皇帝家的侍从长……应该死了吧。我听说他和大贵族的将军们一起拒绝投降,结果被人界军讨伐了。」
「那正是我应尽的责任,也是我的喜悦。只要是为了皇帝陛下,我不论死几次都会重新复活。」
把握住匕首的两手在胸前交叉骄傲地这么说道,接著杰普斯便一瞬间看向站在广场中央的黑色斗篷男。
没错──正持续咏唱著诡异术式的库鲁加?诺兰卡鲁斯皇帝也是应该已经死亡的人。而且和杰普斯不同,夺走皇帝性命的就是罗妮耶本人。右手握住的剑深深贯穿皇帝胸口时的感觉,目前仍残留在手掌上。
两个人不是冒牌货的话,就真的如同杰普斯所说的是死而复苏。但即使是拥有人界最强心念的桐人、能操纵女神史提西亚力量的亚丝娜,以及神圣术师团团长阿优哈?芙莉亚都无法使用让死者复活的术式──而且三百年以上持续支配人界的半神人,最高司祭亚多米尼史特蕾达也办不到。实在无法认为两个人真的重新活过来了。应该是有某种诡计……罗妮耶所无法想像的邪恶机关才对。
或许是从罗妮耶的表情看出什么了吧,杰普斯打开交叉的双臂并把话题拉回来。
「之所以把地下监牢的门开著,就是为了把你们引诱到这里来。因为你们是最适合那些哥布林进行战斗训练的对手,但是那些家伙没办法通过隐藏通路……」
「战斗训练……隐藏通路……?」
罗妮耶以沙哑的声音这么重复,同时把视线移到躺在蜡烛圆圈当中的三名哥布林上。高挑的杰普斯与皇帝就不用说了,他们怎么看都比罗妮耶更加娇小。说起来,从地下监牢把他们带出去时,不就顺利经过通道了吗?
虽然全都是无法理解的事情,不过唯一可以确定的是,必须快点阻止皇帝继续咏唱术式。而要办到这一点,就得先排除杰普斯才行。
「……闲聊到此为止了。如果你是从死亡当中复活,那再次把你赶回地底就好了!」
毅然地这么说完,罗妮耶便举起左手。
杰普斯双手都拿著剑。那样的话无法使用神圣术。先以术式停下他的脚步,然后一口气缩短距离来干掉他。
「system call!gee thermal element!」
以最快速度咏唱刚才交给缇洁完成的素因生成式句,藉此呼唤出五颗热素。杰普斯同时踢向地板,举著两把短剑飞扑过来。或许是确定如果不是「同调咏唱」的话,那就是自己比较快吧,不过这其实是罗妮耶的陷阱。
让素因飘浮在生成的地点,罗妮耶自己用力往后跳并大叫:
「discharge!」
没有经过任何加工的五颗热素就一次获得解放,随著轰然巨响产生爆炸。
攻击术之所以需要用素因进行加工,就是为了击中目标。比如以直线性与贯穿力为优先的「arroe」、以追踪性为优先的「bird shape」,当然其他也有许多加工式句,但是敌人主动朝素因靠近的话就不需要这些加工了。只要在重叠的瞬间解放素因就可以了。
正如罗妮耶所预测,杰普斯整个人被卷进爆炸当中。那种难以称为防具的皮带绝对无法抵挡爆炸。热素术虽然是基本的攻击术,但五个素因重叠在一起的话,威力足以一口气夺走年轻又强壮的士兵所有天命。
就算他还活著,也无法立刻行动。就看准那时候砍了他──!
「喝啊啊!」
随著撕裂绵帛的喊声,将月影之剑朝仍残留在空中的黑烟中央砍去。
「喀叽咿咿咿!」的尖锐金属声刺入耳朵,剑随著从手腕贯穿右肩的冲击停了下来。
「…………!」
在感到惊愕的罗妮耶面前,杰普斯从逐渐消散的黑烟当中现身了。
大部分皮带都烧得焦黑,好几个地方已经断裂。破破烂烂的皮带从受伤最严重的右胸垂下,其下方的肌肉上出现两个拳头大的凹陷。
但也仅只于此。对方没有流任何一滴血,将大型匕首高举到头上的右手,也确实挡下了罗妮耶的剑。
怎么可能?身体上出现足以将肺部与心脏炸毁的凹洞都还能站著。虽说是见习生,终究是整合骑士一员的罗妮耶,以神器级优先度的月影之剑所使出的浑身一击,竟然被连卫士都不是的侍从长单手挡了下来。
杰普斯从至近距离露出笑容。
罗妮耶试著往后跳来避开左手迅速刺出的小型匕首那染了恶毒绿色的尖端。
但已经来不及了,匕首如青蛇一般滑过空中,钻进罗妮耶怀里。翻转的外套边缘遭到无声撕裂──
沙喀!
罗妮耶耳里听见这种潮湿的声音。
但那是从后方飞来的银色金属──应该是由钢素生成的桩子,深深贯穿杰普斯腹部的声音。
「罗妮耶!」
一边叫一边打破窗户冲进来的是握著出鞘制式剑的缇洁。
「快离开那个家伙!」
遵从搭档的声音,再次从距离心口只有数米厘赛前方的毒匕首往后飞退一步。笑容消失的杰普斯虽然想追过去,但是缇洁却再次大叫:
「discharge!」
发出低吼声飞过来的第二根桩子命中杰普斯的背部,尖端从胸口中央露出来。男人口中喷出黑色血液。
这次绝对死定了。没有人被粗达三限的桩子贯穿心脏还能活下来。
即使如此确信,罗妮耶双脚还是踏稳地板,为了给予对方致命一击而举起剑来。
「不行!那家伙还能动!」
如果不是缇洁这么大叫,脖子可能已经被杰普斯以惊人速度横扫出来的大型匕首砍断了。
「什…………」
感到惊愕的罗妮耶,将上半身后仰到极限。发出微光的银色刀刃从让脖子感受到风压的极近距离扫过。
匕首挥空的杰普斯,虽然没有死亡但也不至于毫发无伤,只见他放弃追击直接踩著僵硬脚步往后退。在大厅中央附近
停下脚步,像是要守护蜡烛围成的圈圈一样摊开两把匕首。
缇洁趁隙横越大厅,跑到了罗妮耶身边,然后将制式剑朝向杰普斯并大喊:
「罗妮耶,那家伙不是人类!」
「咦……什么意思……?」
当罗妮耶露出困惑的表情时,缇洁的视线就一瞬间来回于她的脸上与自己冲入的破窗之间,然后开口表示:
「我在森林深处发现堆成一座小山的麻袋。里面全都是土……是发出恶心臭味的黏土。」
「黏土……?」
听见那个词语的瞬间,罗妮耶脑袋里便灵光一闪。
杰普斯的灰色肌肤。被卷入热素的爆炸也只出现两处凹陷的身体。漆黑的血液。
罗妮耶在黑曜岩城看过拥有同样质感的身体。那不是人类。而是突然从宝物库里出现的巨大怪物──
「…………米尼翁!」
罗妮耶的喘息声,让缇洁对她用力点了点头,杰普斯则是扭曲起沾了黑色血液的嘴唇。
米尼翁。那是只有暗黑领域的暗黑术师公会才能制造的人造生物。虽然只会接受简单的命令,但是拥有符合巨大身躯的庞大天命,以及对于热量与寒气的强大抗性。如果杰普斯不是人类而是由黏土制成的米尼翁,那就算直接被五个热素的爆炸轰中身体也只是出现凹洞就能说得通了。
但是那种可能性却又带来新的谜团。
「米尼翁……是无法说话的怪物。但那个家伙……!」
罗妮耶刚再次这么大叫,腹部和胸部被钢素桩子贯穿的杰普斯就用模糊不清的声音说道:
「……不是只有你们公理教会才懂得研究神圣术……库鲁加陛下……不对,血统最古老且最尊贵的四皇帝家,从数百年前就为了完成某个术式而不断进行研究……」
「四皇帝家……共同进行?」
这次换成缇洁发出惊愕的声音。
其实罗妮耶也同样感到愕然。对于出生在诺兰卡鲁斯北帝国下级贵族家的罗妮耶而言,长期以来其他三个帝国就像是不存在般的遥远国度。是参加异界战争之后,才体认到愿意的话一下子就能越过原本以为是世界尽头的「不朽之壁」,以及人界之外还有如此广大世界的事实。
但是杰普斯却说四个帝国的皇帝们,从好几百年之前就一起携手进行神圣术的研究了。虽然是相当具冲击性的事实,但仔细一想就觉得并非不可能。在最高司祭统治之下,只要拥有通行令符就能够往来于不朽之壁之间,环绕在圣堂周围般的四座高耸帝城,从空中看的话各自也只距离一基洛尔。就算皇帝本人没有办法,使者要往来各个帝城绝对不是难事。比如说,侍从长这种地位的人──
「那是什么术式!」
听见缇洁的追问,杰普斯就带著异样的笑容回答:
「叽、叽叽叽……说到这里竟然还不明白,你们这两个小姑娘真是太愚蠢了。那还用说吗……当然是为了获得最高司祭独占的神技『永远的生命』啊……」
「你说永远的……」
「生命?」
罗妮耶与缇洁受到不知是第几次的冲击,导致于她们只能呆立在现场。
而杰普斯则像是愈发愉快般抖动受伤的身体,以握住匕首的双手夹住细长的头颅。
「叽叽叽……我们运用所有术式、灵药,有时甚至使用猛毒来进行阻止天命自然减少的实验。实验的舞台就是关住你们的地下监牢。在那里死亡的私有领地民,全都是为了这个崇高的目的而牺牲……」
刺耳的笑声点缀著恐怖的独白。
罗妮耶在那种声音以及黏稠的视线当中,看见了深邃的怨恨、憎恶以及嫉妒,于是皱起了眉头。
成为皇帝家侍从长的话,应该拥有比拟上级贵族的地位与权力才对。那样的人物,为什么会嫉妒只是骑士见习生的两个人呢……想到这里后才突然发现某个事实。
杰普斯嫉妒的不是缇洁与罗妮耶两个人。而是整合骑士这个存在。这群天命获得冻结,能够永远存活的不死者──
对于拥有人类最高权力,生活极尽奢侈之能事的皇帝与上级贵族而言,拥有自己无论如何冀求都不可得的永恒生命,从远比帝城高大的白色大理石塔低头看著人界的最高司祭与整合骑士,是再怎么嫉妒都无法释怀的存在。而且还因为强制服从公理教会的禁忌目录,让他们即使身为皇帝也无法表露反感。
但是整合骑士也有整合骑士的辛酸之处。进入圣堂之后,罗妮耶才了解这个事实。
天命遭到冻结者,必须不断重复与天命有限者之间的别离。比如说骑士团长法那提欧。她是活了两百年以上的长生不老者,但是独生子贝尔切并非如此。在没有人复活随著最高司祭死亡而失传的天命冻结术之前──以及在法那提欧选择对贝尔切施术之前,儿子绝对会比母亲还要快老去与死亡。这对他们双方来说,都是极其残酷的命运。
「永远的生命是违反世界常理的。」
罗妮耶拚命压抑下愤怒,这么说道。
「为了追求那种东西而杀害几十名……众多无辜的人民,这是绝对无法饶恕之事。」
下一个瞬间,杰普斯那制造出来的脸庞就出现前所未见的扭曲。
「该死的臭整合骑士们……你们没有权利说这种话。」
漆黑的血液随著诅咒的言语从嘴巴飞溅出来。
就算缇洁的推测没错,杰普斯确实是米尼翁,也无法理解他的身体内部究竟是由什么东西构成。既然胸部与腹部被粗大桩子贯穿都不会死了,所以绝对和人类不同才对,但看起来也不单纯只是人型的黏土。至少可以确定的是,他体内还有血液流动著,那些血液全部流光的话,是不是就会真正死亡了呢?由于体格比真正的米尼翁娇小许多,血量应该也比较少才对。
出现在黑曜岩城的三只米尼翁里,有两只被伊斯卡恩总司令官的拳头轰爆,一只被谢达大使的手刀从脑门剖成两半而死。以罗妮耶她们的技术,应该很难给予他如此具决定性的损伤──桐人他们是说「伤害damage」──但只要钻过两把匕首砍掉他一只手或者脚,应该就有获胜的机会。
但问题是杰普斯挺身保护的库鲁加皇帝。罗妮耶她们闯进大厅已经过了三分钟以上,他却还持续咏唱著。神圣术是术式越长越复杂就越能产生强力的效果,不过罗妮耶不知道有那么长的术式。感觉亚丝娜使用的窥探过去术也咏唱了相当长一段时间,但也不过是两分钟左右。
与杰普斯的战斗不能够拖太久。不能等待他失血过多而死,必须在最短时间内分出胜负,然后阻止皇帝继续咏唱。
「缇洁,我一发动秘奥义,你就以光素术停止那家伙的动作。」
罗妮耶一这么呢喃,搭档立刻就点了点头。
两人的剑力、术力和心念力都属于同样的水准。缇洁内心一定也不愿意把危险的工作推到罗妮耶头上吧。但是现在的两个人,自身实力之外的部分有很大的差距。缇洁的人界军制式剑优先度是25,罗妮耶的月影之剑优先度是39──如此一来,只能由罗妮耶负起斩击的责任。
「……整合骑士和公理教会或许都不是绝对正义的存在。」
罗妮耶把剑举到自己头上同时这么大喊。
「但是我们总是试著要走在正道,你们所做的事情不论由谁来看都是坏事!」
宛如主人的意志转移到上面一样,剑身绽放出鲜艳的蓝色光芒。背后的缇洁咏唱起句的瞬间,罗妮耶就用尽浑身的力量往地面踢去。
背上透明的羽翼用力拍动,产生猛烈的加速度。瞬间跑过十梅尔以上的距离朝敌人迫近。这是艾
恩葛朗特流超高速突进技「音速冲击」。
「你这小姑娘也成为我们大志的肥料吧!」
杰普斯露出獠牙般尖锐的黄色牙齿来放声大叫。将双手的匕首转一圈后换成反手拿著,准备以此来迎击罗妮耶。
纯白光辉包裹住那凶狠的模样。
三道尖锐的破裂声重叠在一起。缇洁发射出去的光芒,在空中超越了罗妮耶。
光素术的威力虽然不及热素与冻素,但是具备压倒性的射出速度与命中准度,最适合拿来遮蔽视线。而且米尼翁是用暗之力所制造出来,光素算是其相反的属性,应该能给予他某种程度的伤害才对。
杰普斯被强烈光芒灼烧的脸面冒出紫烟。动作一瞬间停了下来,但对罗妮耶来说,这样已经足够了。
淡蓝色光芒斜向闪过往下挥落的两把匕首之间。
月影之剑深深撕裂前侍从长的右肩,然后从左侧腹离开。双脚挺直僵立在现场的杰普斯,从嘴里传出了零碎的声音。
「……库鲁加、陛……下…………」
瘦削的身体上半部开始往左下方滑落,掉落到绒毯上发出钝重的声音。迟了一会儿,下半身也从膝盖开始崩落。
罗妮耶横向跳跃来避开从两块肉块切断面喷出的漆黑血液。
虽然想著「这次真的打倒他了」的瞬间,全身似乎都快要脱力,但是战斗仍未结束。在术式咏唱结束之前,必须打倒库鲁加皇帝才行。
在眼前无声摇曳的蜡烛圆圈。内部躺著闭起眼睛的三名山地哥布林族。然后他们对面是高举著双手持续咏唱式句的黑色斗篷男──
如果活过来的皇帝也是米尼翁的话,半吊子的攻击绝对无法打倒他。必须跟杰普斯一样,砍断他的身体或者头颅才行。
罗妮耶提起气力,为了再次发动秘奥义而摆出长剑。
下一个瞬间,几件事情同时发生了。
「罗妮耶!」
后方的缇洁传出像是悲鸣的声音……
「杰普斯,尽你的责任吧!」
中断咏唱的皇帝发出宛如雷鸣的叫声……
喀滋!
这样的冲击击中了罗妮耶的右脚。
迟了一会儿后,猛烈的剧痛冲上脑门。一看之下,原来是只剩下头部与左臂的杰普斯,手上的匕首已经深深陷入右脚背当中。而那把匕首的刀刃呈现斑斓的绿色。
强烈的麻痹盖过疼痛,罗妮耶只能咬紧牙根。虽然必须在毒液绕遍全身前加以对应,但是毒素分解术有好几种,不清楚是什么毒性的话就无法判断该用哪种术式。
「呜……!」
发出呻吟的罗妮耶用剑砍断杰普斯的右手。用剑尖勾住毒匕首的刀锷,然后从脚上拔出。从伤口喷出的血已经变黑了。
罗妮耶心想至少要让毒液流遍全身的速度变慢,于是生成五个光素,然后用剑在自己右膝上割出一道深邃的口子。虽然再次流血,但血液总算还是红色。让光素渗透进伤口后,以「mist shape」的式句将其变成雾气来溶入血液中。
这样光素就能抵销一定程度的毒素,但要完全解毒就需要放在腰间随身袋里的药草以及专用术式。现在只能豁出去,把知道的毒素分解素都用一遍了。
想到这里罗妮耶就准备用左手打开随身袋,但是指尖的感觉已经变迟钝,所以无法顺利解开皮革绳子。不只是受伤的右脚,连左脚都失去力量,身体摇摇晃晃地倾倒──
「罗妮耶!」
从后方跑过来的缇洁撑住快要跌倒的罗妮耶。这时杰普斯依然在地板上蠢动,缇洁立刻挥落制式剑把他的头砍断。
切断黏土质物体的沉闷声响与「锵!」一声尖锐的金属声重叠在一起。脑袋到下巴分成两半的杰普斯,这次终于完全失去暂时的天命,融化成黏糊糊的模样消失了。跪在附近的下半身也化为黑色黏液,在地板上扩散开来后随即开始蒸发。
杰普斯头颅消灭的地方掉落一个奇妙的东西。那是有著百合花瓣与猛禽类羽毛图案的圆盘──在侍奉诺兰卡鲁斯皇帝家的人所被赐予的徽章里,花瓣和羽毛是代表最高位阶。
圆盘从中央断成两半。看来是被缇洁的剑砍断。这时从断面冒出紫色烟雾,响起细微的悲鸣般声响后消失无踪。
刚才的现象是已死的杰普斯作为皇帝的米尼翁复苏时的谜样核心。皇帝的头里大概,不对,是绝对也放了跟他自己有关的物品,就是那个东西给予黏土身体人格和记忆。
「缇……洁……」
罗妮耶抗拒终于上升到嘴角的麻痹感,呼唤著好友的名字。
──砍断皇帝的头,这样应该就能打倒他。
虽然想继续这么说,但嘴巴已经不能动了。以左手抱住罗妮耶的缇洁,把制式剑插在地板上后随即拚命在随身袋里摸索著。跟打倒皇帝比起来,她应该是以帮罗妮耶解毒为优先吧。罗妮耶没有办法责备她的判断。因为立场相反的话,罗妮耶一定也会这么做。
感觉库鲁加皇帝似乎从深深拉下的斗篷兜帽底下发出不屑的轻笑。那道笑声里,感觉不到一丝对于长年效忠的杰普斯二度死亡的哀惜。
「ect all circuit!open gate!」
皇帝将双手高举到极限,瘦削高挑的身体大大地后仰,同时以破钟般的声音这么大叫。
完全听不懂式句的意思。但是在某种直觉引导下,罗妮耶拚命将麻痹的脖子往后仰。
大厅挑高的天花板被涂成黑色,上面挂著几盏看起来相当昂贵的油灯,只是上面没有灯火。但此时吸引罗妮耶目光的是天花板中央──横躺著的哥布林正上方所开的圆形洞穴。
洞穴的直径应该有三十限左右吧。切割时不是很仔细,形状歪七扭八而且木材的裂痕也还残留在上面。那大概是用斧头之类的东西,粗暴地将二楼房间地板挖开的结果。
到底是要做什么……这样的困惑,下一刻就变成了战栗。
洞穴深处有某种黏稠黑色物体正在蠕动。那是黏性相当高,类似泥土般的物体,与构成死去的杰普斯肉体的黏土状物体十分类似。
抬头的罗妮耶与缇洁愕然注视著的前方,从洞穴中迅速滴下了黑色黏土,不对,应该说是黏液。看起来就像是被强大压力挤出来,或者是以自己的意识爬出来一样的行动。
黏液宛若汽球一样膨胀、波动、打滚──随著讨厌的声音破裂了。
变成漆黑瀑布落到地板上的黏液,瞬时吞没了三名山地哥布林族,在罗妮耶她们眼前高高地堆起。当高度超过两梅尔时,黏液才终于停止流下,但宛如生物的蠕动则没有停止。就在内部包含著哥布林的情况下持续地弹跳著。
「呜…………!」
缇洁发出几不成声的喊叫,在抱著罗妮耶情况下用力往后跳。
这时毒液已遍及全身,唯一能做到的就是用没有感觉的右手拚命紧握住爱剑的剑柄。如果匕首上涂的是致死毒的话,那么天命应该正急遽减少当中,但是完全麻痹的身体却连疼痛都感觉不到。
虽然必须立刻使用解毒术,但罗妮耶却无法把视线从蠢动的漆黑黏液上移开。
黏液原本是座不固定形状的小山,这时候一边震动一边分裂为三等份。扩张的斜坡吞没蜡烛围成的圈圈,火焰因此不断消失。
目前照亮大厅的光线,就只有从缇洁打破的窗子照射进来的一小道夕阳,以及从罗妮耶踢开的大门照射进来的走廊灯光。两种光线都相当微弱,几乎无法照到大厅的中央。
两个人只能茫然看著变成三道影子的黏液继续逐渐变成更加巨大化的人形。
隆起的肌
肉宛若粗绳一般的强壮上半身。长到诡异的双臂。宛如山羊般弯曲的双脚。背上长著折叠起来的翅膀,另外还有垂到地板上的尾巴。
和在黑曜岩城见到的米尼翁极为相似。但唯一有一个不同之处。
本来的米尼翁是沼泽鳗般细长的头部前端有著圆形嘴巴,两侧则各并排著两颗圆眼睛。但是挡在眼前的怪物,头部与人类极为相近,有著尖锐的鼻子与耳朵,而且也只有半闭著的两颗眼睛。
「那张脸是…………哥布林族…………?」
缇洁以颤抖的声音如此呢喃。怪物的脸确实酷似山地哥布林族,但完全没有他们鼠类般让人发噱的模样。大大裂开的嘴里露出无数尖牙,光秃秃的头上甚至还长了两只角。
突然间,杰普斯数分钟前说过的话在脑海当中回响。
──因为你们是最适合那些哥布林进行战斗训练的对手,但是那些家伙没办法通过隐藏通路……
眼前的三只米尼翁,如果是三名山地哥布林族因为皇帝的术式与黑色黏液的力量所变成,那么确实是无法通过通往地下监牢的通道。它们的身高达二梅尔半,弯曲的脚完全伸直的话,头应该就会撞到天花板吧。
四帝国大乱中死亡的杰普斯──皇帝大概也是一样──是把自己的遗物埋在黏土里,藉此作为米尼翁而复生。而三名哥布林是在活生生的情况下被黏土吞没,然后变身为巨大米尼翁。
两种现象背后,应该另有黑幕存在才对。也就是使用遗物让皇帝他们苏醒,并且教授他米尼翁制造法的某个人。而那名人物正是连结黑曜岩城发生的绑架事件,以及人界一连串事件的关键。
但是现在没空理这件事了,得先思考将哥布林们复原的方法才行。
以普通的方法破坏米尼翁的话,哥布林们绝对会死亡。必须在不伤害到内部三名哥布林的情况下分解黑色黏土。以反属性的大量光素撞击它们或许可以办到,但十个或二十个的话根本就不够吧。而且这间大厅的空间神圣力应该几乎被用光了。
「罗妮耶,喝下这个。」
突然间有小瓶子随著这样的呢喃被塞到嘴角。原本以为是恢复天命的灵药,但味道不一样。当罗妮耶想著各种事情时,缇洁似乎已经用媒质与术式制作了解毒药。
流入口中的液体带著强烈的苦味,但是光喝一口就有舌头的麻痹感逐渐融化的感觉。但缇洁是如何确定罗妮耶体内是哪一种毒素的?
或许是从眼神里看出她的疑问了吧,搭档再次呢喃:
「那把匕首应该是由『鲁贝利鲁毒钢』打造的吧。虽然我也是第一次看见实物,但是跟里涅尔大人教导我的色泽完全一样。」
「原来是这样啊」,罗妮耶只以眼神做出肯定的回答。
整合骑士里涅尔?辛赛西斯?推尼耶特以及其搭档费赛尔?辛赛西斯?推尼奈,是过去曾经用毒剑麻痹桐人与尤吉欧,想藉此夺走他们性命的当事人。现在已经是可靠的前辈骑士,会传授和其他骑士不太一样的各种知识,缇洁应该也是哪个时候从她身上学到了毒剑的事情吧。
罗妮耶拚命动著麻痹退去的嘴巴呢喃道:
「缇洁……不能杀害那些米尼翁。得救出那三名哥布林先生才行。」
「……我知道。」
缇洁用力点点头,接著稍微瞄了破掉的窗户一眼。
「但是,我们的术力不可能以光素分解三只米尼翁。罗妮耶能活动之后,我们先离开这里吧。」
「……但是……」
罗妮耶她们逃走的话,皇帝和三只米尼翁或许会隐藏起身影。就算无法通过地下监牢的通道,米尼翁却能够在空中飞行。没有飞龙在的话就无法追踪。
「我知道,但现在也只能这样了。」
缇洁以承受苦痛的表情将嘴巴靠近罗妮耶耳边,这么说道。
「就算术式无效,一定得使用手里的长剑……我们可能也无法斩杀那些米尼翁。」
「…………!」
罗妮耶轻轻倒吸了一口气。
缇洁说得没错。既然米尼翁和山地哥布林族融合为一体,以剑攻击就有可能会杀害他们的话,就算罗妮耶她们判断非得这么做不可,身体也很可能不会遵造她们的意志。因为还有「右眼的封印」──
但那不仅限于罗妮耶她们两个人。其他的整合骑士,以及人界守备军的卫士,只要共有「为了人界与暗黑界的和平,绝对不能伤害亚人族」这个铁则,应该就会陷入同样的状况当中。
如果不只这三只。
「将亚人强制变身的米尼翁」以数十、数百只规模攻击圣托利亚的话,整合骑士团根本无法战斗。
不对,甚至可能发生比这更加恐怖的事态。
库鲁加皇帝与杰普斯之所以绑架山地哥布林族并且将他们变成米尼翁,就是为了让人界与暗黑界之间产生新的战争。如果这些米尼翁袭击圣托利亚,造成许多死伤者出现才发现其实是哥布林族所变成,那么影响将不是杀害桠赞所能比较。届时将涌出远超过异界战争之前的愤怒与憎恨,人界的人民将会希望反攻黑暗领域吧。
想要回避这种决定性的决裂,可能需要一部分骑士抑制右眼的封印,让他们能够打倒这些米尼翁。
但是,如果皇帝以及其幕后的某个人不是要引起两个世界战争,而是要自力破坏目前的和平──也就是终结人界统一会议的统治的话呢?
他们可能不会选择亚人,而是把人界人变成米尼翁吧。
现在暗黑领域滞留于人界的观光客最多也只有两三百人。就算想办法把他们全都绑架过来,能制造出来的米尼翁数量还是有限。但是人界人的总人口超过八万。只要有作为材料的黏土,当成素体的人类可以说要多少就有多少。
面对人界人变身而成的米尼翁,届时将真的没有任何整合骑士可以战斗。
以米尼翁大军压制人界统一会议之后,甚至可以侵略黑暗领域,连同暗黑界军一起消灭掉。这已经可以说是最高司祭亚多米尼史特蕾达所企划的「剑骨兵计画」重新复辟了。
剎那间就想到这里的罗妮耶,从目前尚未有动静的三只米尼翁之间凝视著库鲁加皇帝的影子。
或许是长时间咏唱高位术式而感到疲惫吧,只见他正单脚跪在地上。但是,从黑色斗篷渗出的,似乎可以目视的邪恶气息则丝毫没有变淡。恶意就跟在黑曜岩城里想要杀害年幼莉洁妲的绑架犯相同,甚至可能在其之上。
绝对不能让那个男人逃走。
像是感觉到罗妮耶的这种决心一般,皇帝开始有所行动。他在有些摇摇晃晃的情形下站了起来,穿越处于待机状态下的米尼翁,直接与罗妮耶她们对峙。
「……虽然不知道你们的流派,但确实是很精彩的秘奥义,小姑娘。」
对方突然说出意料之外的发言,让罗妮耶无法立刻有所回应。但是皇帝似乎毫不在意,只是继续从斗篷兜帽深处发出沙哑的声音。
「不愧是有杀掉朕,砍断何萨伊卡左臂的实力。」
虽然对他能以平淡口气说出「杀了自己」的精神力感到一阵寒意,但接下来出现的名字就不曾听过了。正确来说,是曾经在哪里听过,但是一时想不起来。
缇洁代替皱眉的罗妮耶发出「咦……」的声音。抱住罗妮耶身体的手臂稍微绷紧。
「……何萨伊卡?伊丝塔巴利耶斯……?」
「正是……照这种样子看来,那家伙没有报出姓名吧。」
听见他们的对话后,罗妮耶才终于知道那是什么人的名字。
在四帝国大乱中丧命的伊丝塔巴利耶斯东帝国皇帝。
但是,库鲁加皇帝似乎搞错了。一年前的战斗里,罗妮耶和缇洁闯入的是北圣托利亚帝城,并未踏入东圣托利亚的土地。何萨伊卡皇帝应该是死于进攻东圣托利亚帝城的骑士涅鲁基乌斯与骑士恩特基尔之手。
说起来,罗妮耶用秘奥义砍过的人类,包含刚才的杰普斯在内也仅仅只有三个人。第一个人便是眼前的库鲁加皇帝,然后第二个人是在黑曜岩城最上层与其战斗的黑色斗篷绑架犯。
那个时候,罗妮耶跟刚才一样以「音速冲击」砍飞了绑架犯的左臂。
左臂……
因为解毒剂而终于取回感觉的罗妮耶,从脚尖到脖子的寒毛一瞬间全部竖起。绑架犯的声音在耳朵深处微微响起。
──原来如此,斩断封印之锁链的是人界代表剑士阁下吗?看来是位比传闻中还要棘手的敌人啊……
现在回想起来,如果绑架犯是暗黑界人的话,就不会听过人界代表剑士的传闻。桐人包含上一次在内的二度访问黑曜岩城都是暗中进行,城里的人民根本没有见过代表剑士。
「难…………难道……」
罗妮耶动著乾燥的嘴巴,质问皇帝这么说的真意。
「难道说出现在黑曜岩城的绑架犯,和你一样是以米尼翁形式复活的伊丝塔巴利耶斯皇帝吗……?」
这个问题让库鲁加咧嘴笑了起来,尖锐的胡须也跟著移动。
「你们没有发现何萨伊卡的尸体吧?」
在罗妮耶想说些什么之前,他便迅速挥动右手。
「放心吧,那家伙已经死了。掉落到地面后就融化并消失了……就像杰普斯那样。」
那是承认绑架犯就是何萨伊卡皇帝,同时也是米尼翁的发言。但同时也产生了新的问题。
「……为什么应该在人界的你,会知道这种事情?」
提出问题的不是罗妮耶而是缇洁。
库鲁加皇帝没有开口回答,而是摊开黑色斗篷的胸口给她们看。
以细小炼子挂在那里的,是在黑暗中也能发出血一般昏暗光芒的红宝石。和绑架犯──何萨伊卡皇帝挂在胸前的完全一样。
「何萨伊卡的计画失败后,那家伙也再次死亡了。既然『替身』也破掉,那就无法复活了。但是那家伙的所有见闻都由朕继承下来,作为下一个计画的基础……事情就是这样。这种融合型米尼翁也是如此……因为知道原型无法阻止你们这些骑士的关系。」
说到这里,库鲁加就很满意般以左手抚摸著米尼翁强壮的手臂。
罗妮耶以因为接连不断袭来的惊愕、冲击以及战栗而呈现饱和状态的脑袋拚命思考。
所谓的替身,应该是指从杰普斯的头颅里出现的徽章吧。虽然完全不清楚是什么样的构造,但那果然是使用米尼翁素材的苏生术所必需的要素。
被谢达大使与罗妮耶砍断双臂的何萨伊卡皇帝,从黑曜岩城最上层的窗户往外跳去。之所以没有发现尸体,并非他藉由飞行逃亡了,而是跌落时替身损坏,黏土做的身体也因此而融化的缘故。
但是,如果库鲁加所说为真,那么挂在何萨伊卡胸前的红宝石应该就没有损坏。而且还用未知的手段从远在三千基洛尔外的黑曜岩城移动到诺兰卡鲁斯北帝国,把何萨伊卡的知识带给库鲁加──
到此为止的推测都正确的话。
那颗红宝石正是在人界与暗黑界蠢动的巨大阴谋的核心。
罗妮耶以麻痹毒得到净化,再次能够活动的右手用力握紧爱剑。
这时候果然不能逃走。就算打倒库鲁加皇帝,宝石要是不知道消失到哪里去的话,将来一定还会有继承所有恶意的人出现。
「缇洁……想办法拖住米尼翁三十秒。」
罗妮耶以连自己都听不见的音量这么呢喃著。
「砍死皇帝的话,哥布林们说不定就能复原了。」
虽然机率相当小,但是操纵者不在的话多少能争取到一点时间。
问题是毒虽然解开了,右脚背与右膝盖的伤仍未痊愈。剑技与秘奥义都需要强烈的踏步,最多只能使出一两次浑身一击。但就算是这样,也只能硬著头皮上了。
「……知道了。」
支撑著罗妮耶背部的缇洁同样以最小的声音这么回答。
再次轻轻动著双手双脚的指头,确认感觉已经回来了。托皇帝喋喋不休的福,争取到药水发挥功效的时间,但这对敌人来说也是一样。皇帝似乎已经从精神上的疲惫状态──虽然不清楚充满黏土的米尼翁头部到底什么地方有精神存在──恢复过来了,融合型米尼翁的皮肤表面,也比刚形成时多了一种坚硬的光泽。
库鲁加皇帝再次用指尖敲打米尼翁的手臂,以释然的表情点点头。
「好了,原本战斗训练的对象是由杰普斯来负责,但那家伙已死。得让你们负起这个责任了。」
皇帝边说边迅速往后退。看来是想利用米尼翁来杀了罗妮耶她们。
何萨伊卡皇帝在黑曜岩城驱使的原型米尼翁,只懂得极简单且有限种类的神圣语或者暗黑语所做出的命令。而且思考能力跟野兽差不多,根本无法对应整合骑士驱使剑技以及术式的复杂战术。异界战争时,暗黑术师公会作为秘密武器投入的八百只米尼翁,就因为无法辨识骑士长贝尔库利藉由武装完全支配术所设下的陷阱,一瞬间就遭到全灭。
吸取哥布林的融合型米尼翁比原型更加进化的应该就是这个地方了吧。它一定变得能够理解更高度且多样的命令了。但是,要给予它多数命令的话当然得花比较多的时间。就是要趁那个空档来干掉皇帝本人。
一回到并排站在一起的米尼翁后方,库鲁加皇帝就像命令麾下的士兵一般高举起右手。
「米尼翁们啊!杀掉那两个女孩吧──activate!」
发出的命令就这么简单,只有一句人界语和一句神圣语。
三只米尼翁的双眼随著某种振动般的声音发出红光。
下一刻,左右两只米尼翁就用足以令巨体留下残像的速度大大地跳跃起来。左边的米尼翁跳到破窗前,右边的米尼翁则是挡在打开的大门前面。
它们把罗妮耶和缇洁关在大厅里了。为了实行「杀害」这个命令,考虑到不能让两个人逃走,所以挡住可以成为出口的两个地方。
罗妮耶领悟到几秒钟前的想像并不正确。融合型米尼翁不只会接受复杂的命令──甚至拥有自行认识状况并且做出判断与行动的力量。
但是,因为两只米尼翁挡住出口的关系,留在库鲁加皇帝面前的米尼翁就只剩下一只了。虽然无法用剑攻击将无辜哥布林融入内部的融合型米尼翁,但回避攻击并且对皇帝发动反击倒是没有问题。
──缇洁!
对于硬挤出来的意念有所反应的搭档,以支撑背部的右手用力把罗妮耶往前推出去。同时罗妮耶也以受伤的右脚踢向地板。虽然靴子以及膝盖溅出鲜血,逐渐止歇的疼痛像是烧红的铁条一样贯穿全身,但罗妮耶还是咬紧牙根撑住了。
面对合两名骑士之力的超高速突进,米尼翁展现了令人难以置信的敏捷反应。长大的右臂宛如粗三十限的圆木一样,一边发出低吼一边朝罗妮耶横扫过来。它的手指前端长著如同镰刀的锐利指甲,被扫中的话身体将会遭到撕裂吧。
但是罗妮耶已经预测到这记攻击。
就算融合型米尼翁的能力再怎么高,整体的型态还是跟原型米尼翁没什么两样。这样的话就跟原型一样,主要武器是双手上的钩爪。
「咕呜……!」
下意识中从咬紧的牙根深处发出声音,并且引诱外形凶恶的钩爪到最后一
刻,才在命中之前全力将上半身往后倒。
脚掌以上的部位在地板上滑动,钻过了对方的攻击。小指的钩爪擦过凌乱的头发,三限左右的发梢立刻遭到切断,不过这点代价根本算不了什么。
浑身的横扫落空的米尼翁,因为用力过猛而向左旋转,将背部朝向罗妮耶。既然米尼翁是模拟人类的外形,那么在这种姿势下就无法攻击。将左脚轻钩在绒毯上来撑起身体后,就看见库鲁加皇帝在短短七梅尔的前方。
那完全是在「音速冲击」的攻击范围之内。以浑身的一击将应该埋在脑袋中央的替身,以及挂在胸口的红宝石一起破坏掉,一举结束这一切。
满是鲜血的右脚再次往地面踢去,然后猛烈举起月影之剑──
就在这个时候。
突然从沉浸在黑暗当中的地板表面弹起某种宛如鞭子一般的黑色细长物体,用难以置信的速度迫近罗妮耶脖子底部。
罗妮耶反射性举起左手来保护脖子。
百分之一秒后,黑色鞭子击中左前臂。
──这是米尼翁的尾巴。
融合型米尼翁利用身体旋转一圈的力道,以快于右臂的速度挥舞尾巴这个唯一可以从背后攻击的武器。
罗妮耶了解是怎么回事的同时,也听见了左臂骨头碎裂的声音。像是编织了钢丝般坚硬的尾巴没有就此停止,连同手臂痛击了罗妮耶的胸口,让她一瞬间浮上空中以猛烈的速度往后方飞去。
在空中飞了十梅尔以上的罗妮耶,背部大力撞上墙壁,反弹回来后才掉落到地板上。
视界一片昏暗。没有办法呼吸了。不只有左臂,似乎连肋骨都断了好几根,全身受到的冲击实在太过巨大,甚至让罗妮耶感觉不到疼痛。
虽然想著「得站起来才行」,但身体完全没有动静。虽说是轻装,胸前还是穿著金属防具,天命却还是因为对方的一击就减少到危险的数值。
「罗妮耶──!」
缇洁从某个地方叫著自己的名字。拚命移动接触著地板的脸,睁开一片昏暗的双眼。
朦胧地看见搭档从前方左侧一直线飞奔而至的模样。同时也看见从右侧猛然袭击过来的巨大影子。
……缇洁,快逃。
虽然想这么大叫,但是喉咙里只挤出些许空气。
缇洁注意到攻击自己的米尼翁,于是停下脚步想加以迎击。
但是制式剑猛力举起的瞬间,她的身影就不自然地僵住了。
原来是「右眼的封印」发动了。应该是因为罗妮耶的负伤而忘记自我,反射性想攻击米尼翁,结果又想起敌人体内融合了哥布林族吧。
罗妮耶至今为止从未有发动封印的经验。但听说过那是像要直接粉碎灵魂一般的疼痛。就罗妮耶所知,能以自身意志突破封印的人类,就只有上级修剑士尤吉欧、整合骑士爱丽丝、半兽人族族长利鲁匹林,加上自己挖出右眼的伊斯卡恩总司令官等四个人而已。
当缇洁在那样的剧痛袭击下而无法动弹时,米尼翁使出全力的横扫就击中她的身体。看见四条鲜血在空中拖著长长的尾巴,让罗妮耶忘记自己的重伤而发出不成声的悲鸣。
被轰到地板上的缇洁,反弹了一下之后才滚到罗妮耶附近。或许是昏过去了吧,只见她闭著眼睛一动也不动。从被米尼翁钩爪深深撕裂的伤口持续流出大量鲜血。
「缇……洁……」
罗妮耶在自己也吐著血的情况下拚命爬过地板,然后抬起骨头碎裂的左手,用手掌触碰搭档的身体。现在不立刻用光素术加以治疗的话,缇洁就会失去生命。
「system……call……」
虽然死命尝试咏唱起句,却因为声量不足而无法起动术式。按住缇洁伤口的左手,已经连手腕都染成鲜红色了。
整合骑士虽然拥有远比人界军卫士要高的武具装备权限与术式行使权限,以及活用这些权限的压倒性筋力与运动力,但是天命数值本身和常人差不多。最大值相当深厚的上位骑士大约是五千,只有十七岁的罗妮耶与缇洁大概只有三千左右。
即使无法出声,也能以神圣文字的手势来叫出史提西亚之窗。但是罗妮耶没有勇气看缇洁的天命值。只是噙著眼泪,以左手按住伤口,同时不断尝试要咏唱术式。
「锵」的声音从大厅的另一侧响起。把两人逼近濒死状态的米尼翁捡起缇洁掉落在地上的制式剑并将其扔到远方。
剩下来的两只则待在破窗与大门前没有任何动作。应该是判断一只就能解决掉罗妮耶她们了吧。而这只米尼翁就踩著慎重的脚步,为了给两人最后一击而靠过来。
「哼哼哼……哼哈哈哈哈哈哈!」
大厅正中央,库鲁加皇帝发出了扭曲的笑声。
「太棒了。光是一只……而且是低贱哥布林的融合型就有如此的战斗力吗?听说越是融合大量血液与骨头的土就越能制造出强力的米尼翁,想不到成果还超出想像。连死亡之后尸体都能为朕做出贡献,看来得好好称赞一下这些私有领地民了……哈哈哈哈哈哈。」
罗妮耶已经无法思考传入耳朵的言语是什么意思。
眼前越来越暗。皇帝的哄笑声越来越远。唯一还有感觉的,就是浸在缇洁血液当中的左手。但传过来的温度也开始一点一点降低了。
终于来到两人面前的米尼翁,同时举起了左右两只手。
突然间──
右手也感觉到些许温度。
已经无法立刻理解自己的手握著什么东西。以较硬的细长皮革仔细卷起的物体是月影之剑的剑柄。
剑透过「怦咚、怦咚」脉动的温度向罗妮耶搭话。向她提出「解放我吧」的诉求。
但是,怎么可能办到「那种事情」呢。月影之剑确实是高优先度的宝剑,但并非神器。
所谓的神器不是由人类精炼出来的金属,而是以神兽、神鸟或者神木等传说中存在所制成的武具。所以神器各自拥有固有记忆,能够和自己的主人心灵相通。
另一方面,月影之剑应该是由人类铁匠锻造而成,所以不存在前身的记忆。就算经常使用后会熟悉它的手感,也无法引起更多的现象了。
办不到、办不到……
在自己与缇洁濒临死亡,被无尽延展成又细又长的时间当中,罗妮耶只在脑袋里不停重复著这句话。
突然间好像又听见新的声音。
──不只是剑喔。衣服、鞋子和餐具……就连用神圣术生成的一粒素因,只要心和它连结在一起就一定能得到回应。我想人应该也一样。
那是很久很久之前,从尤吉欧上级修剑士那里听来的话。
用心连结。
认定月影之剑没有心的,正是持有者罗妮耶自己。但是现在回想起来,副代表剑士亚丝娜要自己从三把剑当中选择一把时,罗妮耶并非由自己,而是把选择权交给了剑。那个瞬间,有著上弦月形状白银剑锷的剑,宛如流动一般被吸到罗妮耶右手上。
然后现在,罗妮耶命名为「月影之剑」的这把剑,为了帮助濒临危机的主人而对她搭话。要她相信剑,用心连结彼此并且解放其记忆。
右手从剑柄传递过来的温度,以及左手浸在缇洁血液里所感觉到的温度都传进内心,罗妮耶便用尽这细微的力量放声大叫:
「enhance armament!」
虽然自认为是放声大叫,但是声音微弱到只有自己听得见。
不过长剑以及世界的真理,都回应了罗妮耶的呼唤。
从月影之剑的剑锷与剑身迸发出极其强烈的炫目银色光辉。正要挥落双手钩爪的米尼翁,在照射到
第十章
「缇洁小姐、罗妮耶小姐,你们的伤势如何了?」
副代表剑士如此询问之下,两个人便同时深深点了点头。
「是的,已经完全痊愈了。」
罗妮耶一这么回答……
「以桐人学长的说法就是『百分之百回复』了!」
缇洁便握住拳头并这么说。
虽然不清楚百分之百这句神圣语的意思,但亚丝娜似乎能听懂,只见她脸上露出了微笑。
「这样啊,那太好了……这次真的辛苦你们两个人了……」
面对笑容消失并伏下视线的亚丝娜,罗妮耶与缇洁用力摇头。
「不会,是我们自己跑到那么危险的地方去……」
「多亏亚丝娜大人帮我请托,阿优哈师团长已经确实地帮我们治疗了。看,已经完全没事了。」
这么说著的缇洁同时翻起上衣与内衣来露出肚子。被融合型米尼翁深深撕裂的伤口已经完全治愈,甚至连伤痕都看不出来。
伤口痊愈固然是件好事,但就算中央圣堂九十五楼的「晓星望楼」只有她们三个人在,女孩子直接露出肚子也不太检点。罗妮耶伸出右手拉下缇洁的衣服表示:
「不过阿优哈大人对于药石方面的知识实在太渊博了……我们自认为在学院已经很认真学习了,结果不断出现从来没有听过名字的植物和矿石,真是吓了一大跳。」
「阿优哈小姐就任神圣术师团长之后,好像连安息日都会自己去寻找新种的药草哟。妹妹索妮丝透露都会被叫去尝试奇怪的药。」
再次浮现微笑的亚丝娜小声地加了一句:
「听说阿优哈小姐小时候的志愿是成为药师,当她听见桐人在北圣托利亚开出赛菲利雅花后,就重新点燃对于植物研究的热情。」
「啊……实在不建议她对抗桐人学长所干的好事……」
罗妮耶一忍不住这么说,缇洁就发出开朗的笑声。在地板上吃著鱼乾的月驱与霜咲也发出「咕噜噜!」的叫声,旁边则是两只幼龙的新朋友──长耳鼠纳兹正津津有味地咬著胡桃。
皇帝直辖领地发生的事件结束后很快已经过了三天,今天是二月二十七日。月底的三十日,圣托利亚全市将盛大举行纪念镇压四皇帝叛乱一周年的祭典,所以圣堂当中也比平常要热闹一些。
但是对于参加统一会议的众人而言,目前实在不是能够庆祝的状况。
一年前已经确实被讨伐的东帝国皇帝何萨伊卡?伊丝塔巴利耶斯,以及北帝国皇帝库鲁加?诺兰卡鲁斯获得米尼翁的身体而复活,与一连串的事件有很深的关系。尤其是库鲁加更是长期潜伏在距离圣托利亚市相当近的直辖领地里,进行著远比原型强力的融合型米尼翁量产计画,得知这件事的法那提欧、迪索尔巴德以及情报局长夏欧?修卡斯都受到相当大的冲击。
因为这个事件,四帝国的直辖领地与私有领地都再次被仔仔细细地搜索了一遍,但也只发现几件上级贵族秘藏起来的财产,没有什么与阴谋相关的发现。最严密搜索的是从皇帝别墅往西方天空飞去的红宝石,但到目前为止还是无法掌握其行踪。由于对象并非人类而是跟鸟蛋差不多大的宝石,进入西帝国指挥搜索的骑士费赛尔与里涅尔似乎也一筹莫展。
库鲁加皇帝的另一件遗物,刻有皇帝家纹章的戒指,目前正由圣堂引以为傲的两大术师阿优哈与索妮丝一起负责解析。虽然皇帝称为「替身」的戒指绝对隐藏著复生的秘密,但要从物品上导出施加在上面的术式,比在物品上施术困难一百倍……索妮丝是这么说的。
也就是说,目前的状况是与阴谋幕后黑手有关的线索几乎都已经断掉。至于其他物证,也只有侍从长杰普斯所使用的大小两把匕首,以及大量堆在别墅建地内的黏土袋而已,两种物证都不太可能找出新的线索。
人界统一会议为了调查黏土与戒指,做出向暗黑界招聘高位暗黑术师的决定,这时候传令已经骑马朝著黑曜岩城奔去。但是给伊斯卡恩总司令官的亲笔书信还有十二天才能抵达,对方的回答也得花上两周,所以要实现招聘已经是好一阵子后的事情了。
另一方面,罗妮耶和缇洁则因为听见别墅里有声音而没有直接回来报告,遭到法那提欧团长狠狠地训斥了一番,但是也因为发现并且救出被绑架的山地哥布林族而立了大功,由团长宣告她们从骑士见习生升格为下位整合骑士。
正式叙任预定是在解放纪念祭典之后的三月上旬,但是已经告诉她们内定的骑士号码。
排在于异界战争中牺牲的骑士艾尔多利耶?辛赛西斯?萨提汪后面的三十二号是缇洁。三十三号则是罗妮耶。
如果根据整合骑士团的传统,两个人都必须舍弃家名,但是「辛赛西斯」是意为「接受合成秘仪者」的神圣语,在桐人、亚丝娜商量之后,决定只对没有接受合成秘仪的两个人追加上号码名称。也就是说,下个月中骑士缇洁?休特里涅?萨提兹与罗妮耶?阿拉贝鲁?萨提斯里就会诞生了。
经过和皇帝与杰普斯的战斗之后,两人的武具装备权限都上升到40,这样的数字已经足以让她们成为骑士团的一员,但罗妮耶还是对成为正骑士没有什么真实感。
或许是因为,两天前接到内部通告后,就完全没有和缇洁谈论过这件事情也有关系吧。
罗妮耶虽然数次开启话题,但每次缇洁都伏下视线并且表示「抱歉,现在还不想谈这件事……」。不过罗妮耶大概能够猜出她不想谈论升格这件事情的理由。
缇洁应该是想在升格为正骑士之前把两件事情做个了断吧。
第一件事是骑士连利的求婚。
另一件事则是对过世的尤吉欧的思慕。
说起来,两个人之所以会接近遭到封锁的皇帝别墅,就是为了调查有幽灵出现的传闻是否为真。现在回想起来,居民们应该是把挖掘森林土壤的杰普斯误认为妖怪了吧。
但是缇洁一定是希望妖怪──幽灵确实存在。她一定是想,如果死者真的能够现出身影,或许就能再次见到尤吉欧了。
皇帝的别墅里没有幽灵。
但是经过那场战役后,缇洁的迷惘一定又变得更严重了。
皇帝和杰普斯是利用「替身」与制造米尼翁的技术来复苏的死者。那也就是说,使用同一种方法的话,也可能让尤吉欧复活吧。
当然尤吉欧本身不会希望以米尼翁的身体回到这个世界上。但是,罗妮耶非常能够理解,缇洁希望能再次和他见面交谈……想确实传达自己爱慕之意的心情。
在对尤吉欧的思慕尚未消失,也无法给连利回答的情况下,却先一步升格为正骑士,超越了缇洁自己所设定的界限。之后的两天里,缇洁在白天时虽然表现得比平常更加开朗,但罗妮耶知道她晚上都在自己的房间里独自哭泣。
虽然想提供帮助。希望能减轻她的痛苦。但罗妮耶却什么都做不到。
今天的茶会是注意到缇洁经常会露出忧郁表情的亚丝娜所企划。索鲁斯的光芒平稳地照进四面都是开放空间的晓星望楼,让人预感春天就要到访的微风舒爽地吹过。厨师哈娜秘藏的苹果香茶叶,以及亚丝娜烤的苹果派都相当美味。看见吃完点心后开始嬉闹起来的三只小动物,脸上自然就会露出微笑。
但是,发出开朗笑声的缇洁,寄宿在红叶色眼睛深处的悲伤还是没有消失。
这样下去的话,说不定缇洁会拒绝升格为正骑士。
甚至有可能把剑和徽章还给骑士团,然后离开中央圣堂……
困在这种预感当中的罗妮耶感到窒息的一瞬间──
「抱歉,我来晚了!」
桐
人就随著这样的声音从楼梯里冲出来。
亚丝娜立刻起身,双手扠腰说:
「真的很慢耶。我们已经把派吃光了哟。」
「咦……我……我的份呢……?」
「这个嘛~不知道还有没有剩呢~」
「哇啊,太过分了吧!」
先进行完常见的对话之后,桐人就把拿在左手上的细长包裹直立挂在花坛上,然后坐到罗妮耶与缇洁中间的位子。
亚丝娜当然为他保留了苹果派,切得比较大块的派与苹果茶立刻摆在桐人面前。这时缇洁对随即大口咬下派的桐人问道:
「对了,桐人学长。你说有事情所以来迟了,你是到什么地方去了呢?」
「唔咕唔咕……没有啦,我被迪大叔叫去……说是想强化三十日举行祭典时的警备体制,于是我就跟他开会了。」
把桐人对于迪索尔巴德师父那过于亲近的昵称当成没听见后,这次换成罗妮耶提出问题。
「是因为……黑皇帝一伙可能会在祭典里实行什么阴谋的关系吗?」
「黑……黑皇帝?」
由于桐人和亚丝娜眨著眼睛露出疑惑的表情,罗妮耶和缇洁面面相觑后便做出说明。
「因为引起一连串事件的那群家伙还没有正式称呼,所以我们就自己这么叫他们……」
「原来如此,黑皇帝一伙吗……嗯,不错呢。我也这么叫吧……然后呢,迪大叔担心的正是如此,不过我倒觉得可能性很低。苏醒的皇帝们,目的一直是要让人界与暗黑界再次爆发战争,然后为了这个目的而准备的融合型米尼翁已经被分解了。就算还想作乱,也应该需要一些准备时间吧……」
「是啊……反过来说,如果缇洁小姐和罗妮耶小姐没有发现库鲁加皇帝的秘密基地的话,那种融合型米尼翁可能就会在祭典时发动攻击了。」
听见亚丝娜这么说,桐人便深深点头。
「一点都没错……虽然好像被法那提欧小姐斥责是太过莽撞,但这次你们两个人真的帮了大忙。结果从森林里发现两百袋以上的黏土……想到那些全部变成融合型米尼翁的话,真的会让人全身发冷。」
「那个时候,他们不知道打算从哪里找来埋入内部的素体呢?」
缇洁一这么问,桐人便喝了一口苹果茶并发出沉吟声。
「嗯……不太可能把现在滞留在人界的所有亚人族都掳走。何况交流事业暂时停止,观光客不断回国去了……对了对了──山地哥布林族的欧罗伊与其他三个人表示明天早上要回国。然后说想跟罗妮耶你们道谢。」
「好的,我当然会去送行!」
罗妮耶立刻这么回答,同时看向东方的天空。
持续分隔人界与暗黑界达四百年以上的东大门,在一年又三个月前,因为两个世界的战争而崩坏。战争结束后,大门虽然重建了,但是木制的大门一直是敞开著。
不过自从桠赞老人遭到杀害之后,门就再次关起来了。从这方面来看,黑皇帝一伙的阴谋已经有了一定的效果。而且目前事件完全没有获得解决。
想起骑士费赛尔在大浴场说过的话,罗妮耶便把视线移回代表剑士的侧脸上。
「那个,桐人学长。只有西帝国的皇帝,阿鲁达列斯?威斯达拉斯五世的尸体没有被发现对吧……?」
「嗯,我听说是这样。因为西圣托利亚帝城完全被法那提欧小姐的记忆解放术烧毁了……光是撤除瓦砾就花了三个月,就算阿鲁达列斯皇帝的尸体被埋在底下,在收拾城内的时候应该也升华成神圣力了吧。」
「或者是成功脱逃,躲藏在什么地方了……」
亚丝娜的提醒让桐人双手抱胸并且低声表示:
「嗯……库鲁加皇帝之所以能藏身在别墅里,是因为身体是米尼翁,所以不需要进食的缘故。但如果阿鲁达列斯皇帝还活著的话就需要食物。本人到商店去买的话绝对会被怀疑,这么一来也逃不过夏欧的情报网……只不过……」
「只不过什么?」
「根据费赛尔和里涅尔的调查,解散的西帝国近卫骑士团成员里,似乎有几名前骑士目前的居所无法确认。他们既然都立誓效忠皇帝家,当然不可能所有人都立刻转移到人界守备军啦……」
「如果那些前骑士和皇帝会合的话,获得食物就不是什么难事了吧。可能要在这个前提下扩大搜索范围。」
「真是的,这样有再多人手都不够啊。」
罗妮耶知道,这么说著的桐人每天都因为大量的工作而东奔西跑。于是她忍不住挺直背杆,以正经的声音说:
「那个,我们成为正骑士之后,会帮忙完成更多工作!」
结果桐人就看向罗妮耶,微笑著表示「全靠你了」,当他又把视线移到缇洁身上时,就像吓了一跳般瞪大了眼睛。
罗妮耶也把脸转向右边。
一转过去就发现刚才还一脸认真听著对话的缇洁,就像是拚命忍住泪水一般咬紧嘴唇低下头去。
「缇洁。」
罗妮耶反射性伸出手来抚摸好友的背部。身体明明是缇洁稍微大了一些,感觉这时候却像个孩子一样娇小。
桐人和亚丝娜都不发一语。只是用符合骑士团代表者的毅然,而且由衷担心著缇洁的表情注视著她。
「啾噜……」
原本在庭园中央和月驱与纳兹追逐的霜咲,短叫了一声后靠近桌子,开始舔起缇洁右手的手指。用那只手温柔地抚摸了幼龙的脖子之后,缇洁便缓缓抬起头来。
「那个……桐人学长,亚丝娜大人……」
缇洁以每一个字都感触良多般的态度对默默点头的两个人宣告:
「……我想辞退这次的正骑士升格。」
「为什么呢?」
桐人以直率的言语与表情这么问道。他的眼神和在修剑学院相遇时完全一样,给人一种坚强又温柔的包覆感,在这样的黑色眼珠催促下,缇洁终于吐露出最近一直藏在心里的烦恼。
「……我会想去调查皇帝的别墅……是因为听到那里有幽灵出现的传闻。我心想……如果幽灵存在的话,哪一天说不定还能遇见尤吉欧学长。就因为个人的私情而不顾一切,让罗妮耶、月驱和霜咲暴露于危险之下。这样子的我……没有资格成为正骑士。」
最后一句话已经是剧烈震动,当她闭上嘴巴时就从红叶色眼睛里落下一滴泪水。
虽然罗妮耶也有许多话想对好友说,但现在接受缇洁的情绪是桐人的责任。
「…………真的很想见他呢。」
桐人以平稳,但是稍微忍耐著什么事情般的声音这么说。缇洁像弹起来一样抬起头,以湿濡的双眼看著桐人。
「我有时候也会出现极度想念尤吉欧的心情。独自一个人的时候,就会想起那个家伙说过的话和笑容。然后……这个世界确实有听见死者声音的方法。人的记忆会残留在重视的物品或者喜欢的地点里,所以能够用术式从该处呼唤出拟似的灵魂……」
桐人的话让缇洁的身体猛烈震动了一下。她在胸前紧握双手,用硬挤出来般的声音提问:
「那么……那么,我可以再次见到尤吉欧学长喽……?」
结果桐人先是一瞬间闭上眼睛,然后才缓缓摇头。
「……就算以某种术式来听见尤吉欧的声音,那也不能说是真正的尤吉欧了。就像以米尼翁身分复活的皇帝,已经不是真正的皇帝那样……从这个地点往上五楼,也就是圣堂的最上层,尤吉欧就是在那里和最高司祭同归于尽。那家伙的灵魂,和爱丽丝幼年时被合成秘仪抽出的灵魂一起到很远的地方去旅行了。虽然之后
尤吉欧寄宿在剑上的记忆曾经救了我好几次……但是在和皇帝贝库达的战斗里也已经燃烧殆尽……」
桐人的话里虽然充满安慰之情,但是同时也极为残酷。缇洁缓缓垂下肩膀,低声呢喃:
「那么……这个世界上已经没有地方残留著学长的记忆了……」
「不,这你就错了。」
以坚定的口吻如此断言之后,桐人便举起右手,把它贴在自已胸口。
「回忆就在这里。和尤吉欧相遇,一起生活过的每一个人心里面,都残留著那个家伙的记忆。回忆里的尤吉欧跟我搭话的话……也只有那才算是真正的尤吉欧了。」
像是恍然大悟般屏住呼吸的缇洁,同样把右手贴在自己胸口。
但是几秒钟后,那只手就迅速掉落在膝盖上。
「…………我……我才待在尤吉欧学长身边短短一个多月的时间。不像桐人学长那样和他一起旅行、一起和公理教会战斗。而且……就是我害尤吉欧学长被带到公理教会去。都是因为我学长才会离开学院,就这样到了远方……这样的我绝对听不见尤吉欧学长的声音……!」
缇洁以双手覆盖脸庞哭了起来,她脚边的霜咲开始发出担心的叫声并用脖子在她脚上磨蹭。月驱和纳兹也站在一起看著他们。
「……缇洁小姐。」
亚丝娜压低声音对著持续哭泣的缇洁搭话。
「我在现实世界也有相当重视的人过世了。她的年纪虽然比我小,但是比我坚强许多,总是带著开朗的笑容,我觉得她就像是妹妹一样。我们一起度过的时间非常短暂……但是异界战争的时候,她还是帮助了我。就连现在,回忆当中还是有满满的她存在。重要的不是时间长短……而且,尤吉欧先生是为了解救缇洁小姐你们才有所行动,我想他应该从未感到后悔才对。」
闭上嘴巴的亚丝娜伸出左手,温柔地抚摸著缇洁的背部,这时候哭声才逐渐变小。
但就算是这样,缇洁的双手还是没有离开脸庞,这时候桐人再次从她正面开口表示:
「缇洁。就算你不升格为正骑士,也会交换佩剑吧?」
虽然是唐突的问题,但一阵子后缇洁终于把手从脸上移开,以哭花的脸点了点头。
「……是的。在别墅的时候,因为我还使用制式剑,让战斗的重担都落在罗妮耶头上……」
「那么,平常使用的剑就到武具库去挑选……另外我想把这个交给你保管。」
这么说的桐人,随即拿起刚才直向挂在附近花坛上的布包。
从雪白布料当中出现的是一把极其美丽,宛如冰一般蓝色透明的剑锷上刻著蔷薇浮雕的长剑。看见长剑的瞬间,缇洁就瞪大了双眼。
「蓝……蓝蔷薇之剑……?」
桐人放在桌子中央的正是蓝蔷薇之剑──过去是尤吉欧的爱剑,他死后就一直为桐人所持有的最高级神器。
「但……但是,这是桐人学长的……」
缇洁不停地摇著头。罗妮耶也能够理解她无法收下的心情。
从与最高司祭的战斗开始,一直到异界战争接近尾声这段漫长的时间里,封闭心灵的桐人虽然无法说话与行走,但是绝对不会放开夜空之剑与蓝蔷薇之剑。不过这时桐人边微笑边以带著坚强意志的声音说:
「我希望缇洁能保管它。就算现在装备权限仍然不足,应该很难挥动它,但保养的话应该没问题……仔细地擦亮它的话,有一天缇洁一定也能听见尤吉欧的声音。不是由术式所引出,而是来自于回忆的声音绝对不会是冒牌货……来吧。」
在桐人催促下,缇洁畏畏缩缩地伸出双手,握住了收纳在白色皮革剑鞘里的长剑。
现在缇洁的武具装备权限和罗妮耶一样是40。另一方面,蓝蔷薇之剑的优先度则应该是45。差了5级的话,如果天职不是铁匠或者工匠,一般来说很难把剑拿起来。
尤吉欧和桐人刚到修剑学院就读时,就已经能自由操纵这把神器等级的剑了。那也就是说,武具装备权限已经到达上位骑士等级的45级。从这一点来看,就能理解两个人为什么能够在中央圣堂和迪索尔巴德与法那提欧等人进行战斗甚至占到优势了,但是就如桐人经常挂在嘴边的话,强度不能够只看数字。
缇洁站起来后打开双脚,呼出一口漫长的气。然后同样花时间吸气,把它憋在肺部──慎重地一点一点拿起蓝蔷薇之剑。
神器没有排斥缇洁,直接让她抱在胸口。以两手确实抱著剑,静静把脸颊靠近剑柄后,缇洁就用还残留些许眼泪的脸微笑著说:
「……桐人学长,我会好好保管蓝蔷薇之剑。每天会仔细地保养它,然后认真练习……有一天会成为能够挥舞这把剑的强大上位骑士!」
「……嗯。」
桐人和亚丝娜同时点头,罗妮耶则是利用眨眼来甩开双眼不知何时快要渗出的眼泪。
对尤吉欧的思慕以及连利的求婚。缇洁应该还得花很长一段时间,才能对此做出答案吧。但是只要一点一点……一步一步前进就可以了。就像两个人至今为止所做的一样。
微风吹过庭园,下午两点的钟声轻快地响起。
「哎呀……时间差不多了。」
桐人突然这么呢喃,接著把剩下来的派一口吃光。这时候桐人就像最喜欢树果的老鼠纳兹般脸颊塞满了食物,亚丝娜则对著这样他的问道:
「什么时间?」
「大家看看正门吧。」
照他所说的移动到通路上──抱著神器的缇洁果然受到物理上的影响,脚步看起来相当沉重──从南侧回廊往下看著圣堂的前院。
这时候平常总是关闭的门刚好整个打开,一辆由四匹马拉著的大型马车从该处进入。
「哇啊,好巨大的马车……」
缇洁这么呢喃,罗妮耶也跟著歪起脖子。
「谁坐在上面啊……」
「喂喂,几天前的会议不是报告过了。」
桐人沾了奶油的脸露出笑容并这么说道。
「是那些这个月要入塔的神圣术师见习生哟。」
「咦…………!」
罗妮耶和缇洁面面相觑后再次看向马车。
话说回来,确实有那样的议题。虽然因为黑皇帝骚动而完全忘了有这一回事,不过这也就表示,那辆马车里……
「……芙蕾妮卡!」
同声这么大叫完,罗妮耶和缇洁便交互看著桐人与亚丝娜的脸。
「那……那个,学长,我们……」
「嗯嗯,要去迎接朋友吧?蓝蔷薇之剑之后再送到你房间去吧。」
「真……真的很抱歉,那就拜托你了!」
虽然连一瞬间都不想放手,但抱著神器的话就无法奔跑了吧。罗妮耶和把剑交给桐人的缇洁一起以最快的速度低下头来。
「亚丝娜大人,谢谢您准备的派还有茶!那么我们先告辞了!」
「路上小心。」
两人通过露出满脸笑容并挥著手的亚丝娜面前,朝往下的阶梯前进,而她们的背后──
「那我也去迎接赛鲁卡吧。」
可以听见这样的声音。两名少女紧急煞车回过头,就看见右手握著蓝蔷薇之剑的桐人正从回廊轻轻跳向天空。
「啊,等一下啦,桐人!也带我一起去啊!」
亚丝娜这么大叫,跟在后面跳了下去。代表剑士与副代表剑士一瞬间就消失不见,让罗妮耶与缇洁再次面面相觑并且发出窃笑。
「好了,月驱、霜咲,还有纳兹也一起去吧!」
再次转头这么呼唤之后,两只幼龙便以「咕噜噜」
的叫声回答,老鼠则跳上月驱的背部。
两个人与三只动物,开始元气十足地在早春花朵随处绽放的望楼之中跑了起来。
后记
谢谢大家阅读这本sword art online刀剑神域第20集〈moon cradle〉。
虽然和19集的副标题相同,但这不是错误或者偷懒,而是像第1、第2集(艾恩葛朗特)和第3第4集(妖精之舞)那样的跨集标题。利用这两集先将moon cradle的故事告一段落……不过事件还不能说是完全解决了……比如说还残留著事件的真正幕后黑手究竟是谁,红宝石究竟是什么东西等谜题,而桐人他们和黑皇帝团的战争之后将持续百年以上,最后预定会发展成与宇宙怪物──深渊之恐惧(第18集最后出现的家伙)的决战,但是不知道要花多少集数才能够写到那里呢……(真恐怖)。不过,我原本是想利用这两集让缇洁与罗妮耶对自己的感情做出答案,但是也变成有点半吊子的结果。我想缇洁总有一天会透过蓝蔷薇之剑听见尤吉欧的声音,至于罗妮耶……又会如何呢……既然有罗兰涅这个子孙,就代表她将来会生小孩,但就现在的她来看,完全无法想像她能把对于桐人的感情做出了断然后和某个人结婚的未来。不过马上就要叙任为正骑士的罗妮耶,接下来会变得更为强大,将来有一天她一定能够找到属于自己的答案,而不是被动地等人告诉她。
地底世界的故事将在这本第20集暂时告一段落,从第21集开始舞台将回到现实世界,届时不再是统治者而是高中生的桐人和亚丝娜将会开始新的故事。我自己也还处于大概想像是什么故事的阶段,不过不久之后应该就能呈现在大家面前了,到时候也请大家多多支持新的故事。另外让大家久等了的progressive也会继续努力下去!
本书发行后再过两周左右的九月二十七日(注:此指二〇一七年),剧场版的bd&dvd也要发售了。上映时已经是那么高质感的影像,听说会加入更多数的重制镜头……!我也以「cordial chords」这个标题创作了全新的后日谈故事。就算没看过剧场特典「hopeful t」也能享受这个故事(看过的话会更有趣),所以请大家务必多多支持!
因为该特典与本集同时进行而给您添了许多麻烦的abec老师,谢谢您更加进化的美丽&大魄力的插图。另外也受到兼顾社长与编辑业务,不知道什么时候睡觉的三木先生、副责任编辑土屋先生、安达先生的许多照顾。各位读者,今后即将进入未知领域的sao也请大家多多指教了!
二〇一七年七月某日 川原 砾
谢谢大家阅读这本sword art online刀剑神域第20集〈moon cradle〉。
虽然和19集的副标题相同,但这不是错误或者偷懒,而是像第1、第2集(艾恩葛朗特)和第3第4集(妖精之舞)那样的跨集标题。利用这两集先将moon cradle的故事告一段落……不过事件还不能说是完全解决了……比如说还残留著事件的真正幕后黑手究竟是谁,红宝石究竟是什么东西等谜题,而桐人他们和黑皇帝团的战争之后将持续百年以上,最后预定会发展成与宇宙怪物──深渊之恐惧(第18集最后出现的家伙)的决战,但是不知道要花多少集数才能够写到那里呢……(真恐怖)。不过,我原本是想利用这两集让缇洁与罗妮耶对自己的感情做出答案,但是也变成有点半吊子的结果。我想缇洁总有一天会透过蓝蔷薇之剑听见尤吉欧的声音,至于罗妮耶……又会如何呢……既然有罗兰涅这个子孙,就代表她将来会生小孩,但就现在的她来看,完全无法想像她能把对于桐人的感情做出了断然后和某个人结婚的未来。不过马上就要叙任为正骑士的罗妮耶,接下来会变得更为强大,将来有一天她一定能够找到属于自己的答案,而不是被动地等人告诉她。
地底世界的故事将在这本第20集暂时告一段落,从第21集开始舞台将回到现实世界,届时不再是统治者而是高中生的桐人和亚丝娜将会开始新的故事。我自己也还处于大概想像是什么故事的阶段,不过不久之后应该就能呈现在大家面前了,到时候也请大家多多支持新的故事。另外让大家久等了的progressive也会继续努力下去!
本书发行后再过两周左右的九月二十七日(注:此指二〇一七年),剧场版的bd&dvd也要发售了。上映时已经是那么高质感的影像,听说会加入更多数的重制镜头……!我也以「cordial chords」这个标题创作了全新的后日谈故事。就算没看过剧场特典「hopeful t」也能享受这个故事(看过的话会更有趣),所以请大家务必多多支持!
因为该特典与本集同时进行而给您添了许多麻烦的abec老师,谢谢您更加进化的美丽&大魄力的插图。另外也受到兼顾社长与编辑业务,不知道什么时候睡觉的三木先生、副责任编辑土屋先生、安达先生的许多照顾。各位读者,今后即将进入未知领域的sao也请大家多多指教了!
二〇一七年七月某日 川原 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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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和19集的副标题相同,但这不是错误或者偷懒,而是像第1、第2集(艾恩葛朗特)和第3第4集(妖精之舞)那样的跨集标题。利用这两集先将moon cradle的故事告一段落……不过事件还不能说是完全解决了……比如说还残留著事件的真正幕后黑手究竟是谁,红宝石究竟是什么东西等谜题,而桐人他们和黑皇帝团的战争之后将持续百年以上,最后预定会发展成与宇宙怪物──深渊之恐惧(第18集最后出现的家伙)的决战,但是不知道要花多少集数才能够写到那里呢……(真恐怖)。不过,我原本是想利用这两集让缇洁与罗妮耶对自己的感情做出答案,但是也变成有点半吊子的结果。我想缇洁总有一天会透过蓝蔷薇之剑听见尤吉欧的声音,至于罗妮耶……又会如何呢……既然有罗兰涅这个子孙,就代表她将来会生小孩,但就现在的她来看,完全无法想像她能把对于桐人的感情做出了断然后和某个人结婚的未来。不过马上就要叙任为正骑士的罗妮耶,接下来会变得更为强大,将来有一天她一定能够找到属于自己的答案,而不是被动地等人告诉她。
地底世界的故事将在这本第20集暂时告一段落,从第21集开始舞台将回到现实世界,届时不再是统治者而是高中生的桐人和亚丝娜将会开始新的故事。我自己也还处于大概想像是什么故事的阶段,不过不久之后应该就能呈现在大家面前了,到时候也请大家多多支持新的故事。另外让大家久等了的progressive也会继续努力下去!
本书发行后再过两周左右的九月二十七日(注:此指二〇一七年),剧场版的bd&dvd也要发售了。上映时已经是那么高质感的影像,听说会加入更多数的重制镜头……!我也以「cordial chords」这个标题创作了全新的后日谈故事。就算没看过剧场特典「hopeful t」也能享受这个故事(看过的话会更有趣),所以请大家务必多多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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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底世界的故事将在这本第20集暂时告一段落,从第21集开始舞台将回到现实世界,届时不再是统治者而是高中生的桐人和亚丝娜将会开始新的故事。我自己也还处于大概想像是什么故事的阶段,不过不久之后应该就能呈现在大家面前了,到时候也请大家多多支持新的故事。另外让大家久等了的progressive也会继续努力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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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底世界的故事将在这本第20集暂时告一段落,从第21集开始舞台将回到现实世界,届时不再是统治者而是高中生的桐人和亚丝娜将会开始新的故事。我自己也还处于大概想像是什么故事的阶段,不过不久之后应该就能呈现在大家面前了,到时候也请大家多多支持新的故事。另外让大家久等了的progressive也会继续努力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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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〇一七年七月某日 川原 砾
黄金定律的卡农 序
台版 转自 深夜读书会
图源:尤巴连结体
录入:深夜读书会
读书群:714435342
艾恩葛朗特第六层 二○二三年一月
「哈啾!」
从后方传来这种怪声,于是我急忙转头。
结果看到我的暂定搭档细剑使用双手遮着娇小的鼻子。数秒后,她微微地把上半身往后仰,接着──
「哈啾!」
「……你是在打喷嚏吗?还是在表示明天的早餐想要吃芫荽?」(注:此处亚丝娜打喷嚏的声音与芫荽的日文类似)
我不自觉这么问道,依然压着鼻子的细剑使就瞪了我一眼。
「我讨厌芫荽!」
「那盐须呢?」
「讨厌。」
「那香菜呢?」
「讨厌……那全部都是同样的东西吧!」
老实地顺势吐槽完之后,等级18的细剑使亚丝娜混着叹息继续说道:
「我想……大概是打喷嚏吧。虽然我不确定就是了。」
「咦?什……什么意思?是不是打喷嚏你自己应该知道吧……」
此时我认真地感到疑惑,在道路的正中央停下脚步。
一两个小时前还人潮汹涌的艾恩葛朗特第五层主街区卡鲁鲁茵的主要道路上,现在宛如骗人般地萧条。这是因为为了庆祝二○二三年到来的烟火倒数宴会已经结束,玩家们都各自回到旅店──或是练功场的缘故。
在城镇外郊的古城遗迹观赏烟火的我和亚斯娜,等到城镇安静下来便离开了古城。理由是因为在古城里碰上了无法预期的危险遭遇。在人群中的话,就连有提升搜敌技能的我都难以察觉是否有人跟踪。
我无意识地把视线往后瞄并等待亚丝娜回答,结果她却意外地认真回答:
「喷嚏是身体在寒冷时提升体温,或是排出鼻内异物的不自主运动吧?不管是哪个对虚拟角色来说都是不需要的。」
「哦哦,这个嘛,的确是啦……」
「也就是说,若是sao的系统特意重现模拟的打喷嚏机能,那么这是否真的能称为打喷嚏呢……就是这么回事。」
「原来如此啊……」
我感到佩服并点了点头,接着也突然觉得鼻子开始痒了。虽然不晓得是因为寒意,或是听到不断连发的打喷嚏这个词语的关系,总之越来越忍不住──
「噗啾!」
在我猛然让喷嚏声炸裂之后,亚丝娜满脸笑意地说:
「哎呀,你明天的早餐想吃普切塔呀?」(注:此处桐人打喷嚏的声音与普切塔的日文类似)
「……普切塔是什么?」
「类似意大利的开胃小点的料理。」
「那好像很好吃耶……」
我一边在脑中展开对于普切塔这道料理的想象图,一边无意识地把长大衣的衣领合拢,然后才注意到──
「……话说,你不觉得冷吗?」
「……的确是会冷呢……」
细剑使点了点头,虽然她上半身披着附有兜帽的羊毛斗篷,但下半身就只有迷你裙,耐寒性能看起来实在不高。在这种时候,帅气的男人也许会默默地把自己的外套披到对方身上,但废人玩家的国二男生当然不可能有那种系统外技能。
幸好亚丝娜在我开口说些什么之前就打开了系统选单,快速地操作装备人偶。从皮革裙下延伸而出的双腿被光芒特效包覆,接着出现了白色裤袜。
这个世界明明没有合成纤维,但贴身的裤袜却带着淡淡的光泽,让我不禁紧盯着看。以前的话刺人视线与言词会马上招呼过来,有时看情况甚至是会轰来物理攻击,幸好亚丝娜只是轻轻咳嗽,接着仰望沉没在黑暗中的下一层底部。
「……毕竟是过年,所以当然是会冷啦……不过前不久的第四层很暖和吧。艾恩葛朗特的季节感到底是怎么搞的?」
「呃,这个嘛……封测那时是八月,像是白天的阳光之类的是会让人觉得热,不过倒是没有不舒适的感觉。就体感上来说,跟现实世界的盛夏的闷热完全不同喔。」
「是喔……不过要是真的热起来,大概也没人穿得上全身板甲了吧……」
「的确,以前的欧洲的骑士不晓得是怎么度过夏天的喔……」
「耶路萨冷王国的圣殿骑士团就是因为热到动不了,所以才会败给萨拉丁的军队喔。」
「原……原来如此。」
我对还是一样博学的亚丝娜抱持着或许总有一天自己会在艾恩葛朗特小知识上输给她的预感,并把话题拉回来。
「……总之,我想艾恩葛朗特的气候虽然会显露出相当的季节感,但并不会真的热到或冷到难以忍受。就连现在跟现实世界的寒冬比起来,也算是好很多了对吧?」
「是啊,穿这样也只不过是打个喷嚏的程度而已。」
「不过也有例外,记得我在杂志还是哪里看过……好像有一年到头都是寒冬,或是盛夏的楼层……」
「哦……」
亚丝娜再度把视线移往上方,像是突然想到般说:
「封测的时候没有找到盛夏的楼层吗?」
「嗯~毕竟现实世界也是夏天嘛……不过我记得第七层南侧有海滩。纯白的沙滩上长着椰子树,也有不少玩家换上泳衣在那边度过夏日假期呢。」
「听你这么说,看来桐人你是完全无视了对吧?」
都被漂亮说中了,那我也只能点头承认。
「是啊,毕竟只有我一个男生跑去度假也只会感到空虚……没差啦,反正我就是只专注在攻略上。」
听到我竭尽全力的逞强话语,亚丝娜像是完全忘记寒意般笑脸盈盈,接着不知为何轻轻拍了我的背。
「第七层的南侧是吧,我会记住的。如果那里真的是盛夏区域的话……」
「……的话?」
「嗯~就保密到那时候吧。来,我们快点去下一个主街区吧。明天……不对,今天早上得开始攻略第六层才行。」
我歪着头感到不解并追上一边这么说,一边迈步前进的细剑使。成为暂定搭档到现在过了大约一个月,我还是搞不懂她在想什么。
──不过这就是她的魅力吧。
我脑中浮现这种不像是自己风格的感想,用力摇了摇头,鼻子又开始觉得搔痒。若是在城镇里就不是什么大问题,但要是在迷宫里狩猎时打喷嚏可就糟糕了,得研究一下忍耐的方法才行。
我试着捏着鼻子与暂停呼吸,然而却一点效果也没有,最后搔痒能量终于突破限界值──
「啪嘿啾!」
怪声随之炸裂,走在前方的亚丝娜回过头来,用带着六成傻眼,四成神秘的笑容说:
「你这么期待夏日假期吗?」(注:此处桐人打喷嚏的声音与假期的日文类似)
「才……才不……」
「那就得快速突破第六层才行呢。」
「就说不是了!」
不管我怎么抗辩,细剑使脸上还是一直带着轻笑,让我陷入好像希望,可是又好像不希望第七层是盛夏楼层的心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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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恩葛朗特第六层 二○二三年一月
「哈啾!」
从后方传来这种怪声,于是我急忙转头。
结果看到我的暂定搭档细剑使用双手遮着娇小的鼻子。数秒后,她微微地把上半身往后仰,接着──
「哈啾!」
「……你是在打喷嚏吗?还是在表示明天的早餐想要吃芫荽?」(注:此处亚丝娜打喷嚏的声音与芫荽的日文类似)
我不自觉这么问道,依然压着鼻子的细剑使就瞪了我一眼。
「我讨厌芫荽!」
「那盐须呢?」
「讨厌。」
「那香菜呢?」
「讨厌……那全部都是同样的东西吧!」
老实地顺势吐槽完之后,等级18的细剑使亚丝娜混着叹息继续说道:
「我想……大概是打喷嚏吧。虽然我不确定就是了。」
「咦?什……什么意思?是不是打喷嚏你自己应该知道吧……」
此时我认真地感到疑惑,在道路的正中央停下脚步。
一两个小时前还人潮汹涌的艾恩葛朗特第五层主街区卡鲁鲁茵的主要道路上,现在宛如骗人般地萧条。这是因为为了庆祝二○二三年到来的烟火倒数宴会已经结束,玩家们都各自回到旅店──或是练功场的缘故。
在城镇外郊的古城遗迹观赏烟火的我和亚斯娜,等到城镇安静下来便离开了古城。理由是因为在古城里碰上了无法预期的危险遭遇。在人群中的话,就连有提升搜敌技能的我都难以察觉是否有人跟踪。
我无意识地把视线往后瞄并等待亚丝娜回答,结果她却意外地认真回答:
「喷嚏是身体在寒冷时提升体温,或是排出鼻内异物的不自主运动吧?不管是哪个对虚拟角色来说都是不需要的。」
「哦哦,这个嘛,的确是啦……」
「也就是说,若是sao的系统特意重现模拟的打喷嚏机能,那么这是否真的能称为打喷嚏呢……就是这么回事。」
「原来如此啊……」
我感到佩服并点了点头,接着也突然觉得鼻子开始痒了。虽然不晓得是因为寒意,或是听到不断连发的打喷嚏这个词语的关系,总之越来越忍不住──
「噗啾!」
在我猛然让喷嚏声炸裂之后,亚丝娜满脸笑意地说:
「哎呀,你明天的早餐想吃普切塔呀?」(注:此处桐人打喷嚏的声音与普切塔的日文类似)
「……普切塔是什么?」
「类似意大利的开胃小点的料理。」
「那好像很好吃耶……」
我一边在脑中展开对于普切塔这道料理的想象图,一边无意识地把长大衣的衣领合拢,然后才注意到──
「……话说,你不觉得冷吗?」
「……的确是会冷呢……」
细剑使点了点头,虽然她上半身披着附有兜帽的羊毛斗篷,但下半身就只有迷你裙,耐寒性能看起来实在不高。在这种时候,帅气的男人也许会默默地把自己的外套披到对方身上,但废人玩家的国二男生当然不可能有那种系统外技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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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世界明明没有合成纤维,但贴身的裤袜却带着淡淡的光泽,让我不禁紧盯着看。以前的话刺人视线与言词会马上招呼过来,有时看情况甚至是会轰来物理攻击,幸好亚丝娜只是轻轻咳嗽,接着仰望沉没在黑暗中的下一层底部。
「……毕竟是过年,所以当然是会冷啦……不过前不久的第四层很暖和吧。艾恩葛朗特的季节感到底是怎么搞的?」
「呃,这个嘛……封测那时是八月,像是白天的阳光之类的是会让人觉得热,不过倒是没有不舒适的感觉。就体感上来说,跟现实世界的盛夏的闷热完全不同喔。」
「是喔……不过要是真的热起来,大概也没人穿得上全身板甲了吧……」
「的确,以前的欧洲的骑士不晓得是怎么度过夏天的喔……」
「耶路萨冷王国的圣殿骑士团就是因为热到动不了,所以才会败给萨拉丁的军队喔。」
「原……原来如此。」
我对还是一样博学的亚丝娜抱持着或许总有一天自己会在艾恩葛朗特小知识上输给她的预感,并把话题拉回来。
「……总之,我想艾恩葛朗特的气候虽然会显露出相当的季节感,但并不会真的热到或冷到难以忍受。就连现在跟现实世界的寒冬比起来,也算是好很多了对吧?」
「是啊,穿这样也只不过是打个喷嚏的程度而已。」
「不过也有例外,记得我在杂志还是哪里看过……好像有一年到头都是寒冬,或是盛夏的楼层……」
「哦……」
亚丝娜再度把视线移往上方,像是突然想到般说:
「封测的时候没有找到盛夏的楼层吗?」
「嗯~毕竟现实世界也是夏天嘛……不过我记得第七层南侧有海滩。纯白的沙滩上长着椰子树,也有不少玩家换上泳衣在那边度过夏日假期呢。」
「听你这么说,看来桐人你是完全无视了对吧?」
都被漂亮说中了,那我也只能点头承认。
「是啊,毕竟只有我一个男生跑去度假也只会感到空虚……没差啦,反正我就是只专注在攻略上。」
听到我竭尽全力的逞强话语,亚丝娜像是完全忘记寒意般笑脸盈盈,接着不知为何轻轻拍了我的背。
「第七层的南侧是吧,我会记住的。如果那里真的是盛夏区域的话……」
「……的话?」
「嗯~就保密到那时候吧。来,我们快点去下一个主街区吧。明天……不对,今天早上得开始攻略第六层才行。」
我歪着头感到不解并追上一边这么说,一边迈步前进的细剑使。成为暂定搭档到现在过了大约一个月,我还是搞不懂她在想什么。
──不过这就是她的魅力吧。
我脑中浮现这种不像是自己风格的感想,用力摇了摇头,鼻子又开始觉得搔痒。若是在城镇里就不是什么大问题,但要是在迷宫里狩猎时打喷嚏可就糟糕了,得研究一下忍耐的方法才行。
我试着捏着鼻子与暂停呼吸,然而却一点效果也没有,最后搔痒能量终于突破限界值──
「啪嘿啾!」
怪声随之炸裂,走在前方的亚丝娜回过头来,用带着六成傻眼,四成神秘的笑容说:
「你这么期待夏日假期吗?」(注:此处桐人打喷嚏的声音与假期的日文类似)
「才……才不……」
「那就得快速突破第六层才行呢。」
「就说不是了!」
不管我怎么抗辩,细剑使脸上还是一直带着轻笑,让我陷入好像希望,可是又好像不希望第七层是盛夏楼层的心情。
台版 转自 深夜读书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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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恩葛朗特第六层 二○二三年一月
「哈啾!」
从后方传来这种怪声,于是我急忙转头。
结果看到我的暂定搭档细剑使用双手遮着娇小的鼻子。数秒后,她微微地把上半身往后仰,接着──
「哈啾!」
「……你是在打喷嚏吗?还是在表示明天的早餐想要吃芫荽?」(注:此处亚丝娜打喷嚏的声音与芫荽的日文类似)
我不自觉这么问道,依然压着鼻子的细剑使就瞪了我一眼。
「我讨厌芫荽!」
「那盐须呢?」
「讨厌。」
「那香菜呢?」
「讨厌……那全部都是同样的东西吧!」
老实地顺势吐槽完之后,等级18的细剑使亚丝娜混着叹息继续说道:
「我想……大概是打喷嚏吧。虽然我不确定就是了。」
「咦?什……什么意思?是不是打喷嚏你自己应该知道吧……」
此时我认真地感到疑惑,在道路的正中央停下脚步。
一两个小时前还人潮汹涌的艾恩葛朗特第五层主街区卡鲁鲁茵的主要道路上,现在宛如骗人般地萧条。这是因为为了庆祝二○二三年到来的烟火倒数宴会已经结束,玩家们都各自回到旅店──或是练功场的缘故。
在城镇外郊的古城遗迹观赏烟火的我和亚斯娜,等到城镇安静下来便离开了古城。理由是因为在古城里碰上了无法预期的危险遭遇。在人群中的话,就连有提升搜敌技能的我都难以察觉是否有人跟踪。
我无意识地把视线往后瞄并等待亚丝娜回答,结果她却意外地认真回答:
「喷嚏是身体在寒冷时提升体温,或是排出鼻内异物的不自主运动吧?不管是哪个对虚拟角色来说都是不需要的。」
「哦哦,这个嘛,的确是啦……」
「也就是说,若是sao的系统特意重现模拟的打喷嚏机能,那么这是否真的能称为打喷嚏呢……就是这么回事。」
「原来如此啊……」
我感到佩服并点了点头,接着也突然觉得鼻子开始痒了。虽然不晓得是因为寒意,或是听到不断连发的打喷嚏这个词语的关系,总之越来越忍不住──
「噗啾!」
在我猛然让喷嚏声炸裂之后,亚丝娜满脸笑意地说:
「哎呀,你明天的早餐想吃普切塔呀?」(注:此处桐人打喷嚏的声音与普切塔的日文类似)
「……普切塔是什么?」
「类似意大利的开胃小点的料理。」
「那好像很好吃耶……」
我一边在脑中展开对于普切塔这道料理的想象图,一边无意识地把长大衣的衣领合拢,然后才注意到──
「……话说,你不觉得冷吗?」
「……的确是会冷呢……」
细剑使点了点头,虽然她上半身披着附有兜帽的羊毛斗篷,但下半身就只有迷你裙,耐寒性能看起来实在不高。在这种时候,帅气的男人也许会默默地把自己的外套披到对方身上,但废人玩家的国二男生当然不可能有那种系统外技能。
幸好亚丝娜在我开口说些什么之前就打开了系统选单,快速地操作装备人偶。从皮革裙下延伸而出的双腿被光芒特效包覆,接着出现了白色裤袜。
这个世界明明没有合成纤维,但贴身的裤袜却带着淡淡的光泽,让我不禁紧盯着看。以前的话刺人视线与言词会马上招呼过来,有时看情况甚至是会轰来物理攻击,幸好亚丝娜只是轻轻咳嗽,接着仰望沉没在黑暗中的下一层底部。
「……毕竟是过年,所以当然是会冷啦……不过前不久的第四层很暖和吧。艾恩葛朗特的季节感到底是怎么搞的?」
「呃,这个嘛……封测那时是八月,像是白天的阳光之类的是会让人觉得热,不过倒是没有不舒适的感觉。就体感上来说,跟现实世界的盛夏的闷热完全不同喔。」
「是喔……不过要是真的热起来,大概也没人穿得上全身板甲了吧……」
「的确,以前的欧洲的骑士不晓得是怎么度过夏天的喔……」
「耶路萨冷王国的圣殿骑士团就是因为热到动不了,所以才会败给萨拉丁的军队喔。」
「原……原来如此。」
我对还是一样博学的亚丝娜抱持着或许总有一天自己会在艾恩葛朗特小知识上输给她的预感,并把话题拉回来。
「……总之,我想艾恩葛朗特的气候虽然会显露出相当的季节感,但并不会真的热到或冷到难以忍受。就连现在跟现实世界的寒冬比起来,也算是好很多了对吧?」
「是啊,穿这样也只不过是打个喷嚏的程度而已。」
「不过也有例外,记得我在杂志还是哪里看过……好像有一年到头都是寒冬,或是盛夏的楼层……」
「哦……」
亚丝娜再度把视线移往上方,像是突然想到般说:
「封测的时候没有找到盛夏的楼层吗?」
「嗯~毕竟现实世界也是夏天嘛……不过我记得第七层南侧有海滩。纯白的沙滩上长着椰子树,也有不少玩家换上泳衣在那边度过夏日假期呢。」
「听你这么说,看来桐人你是完全无视了对吧?」
都被漂亮说中了,那我也只能点头承认。
「是啊,毕竟只有我一个男生跑去度假也只会感到空虚……没差啦,反正我就是只专注在攻略上。」
听到我竭尽全力的逞强话语,亚丝娜像是完全忘记寒意般笑脸盈盈,接着不知为何轻轻拍了我的背。
「第七层的南侧是吧,我会记住的。如果那里真的是盛夏区域的话……」
「……的话?」
「嗯~就保密到那时候吧。来,我们快点去下一个主街区吧。明天……不对,今天早上得开始攻略第六层才行。」
我歪着头感到不解并追上一边这么说,一边迈步前进的细剑使。成为暂定搭档到现在过了大约一个月,我还是搞不懂她在想什么。
──不过这就是她的魅力吧。
我脑中浮现这种不像是自己风格的感想,用力摇了摇头,鼻子又开始觉得搔痒。若是在城镇里就不是什么大问题,但要是在迷宫里狩猎时打喷嚏可就糟糕了,得研究一下忍耐的方法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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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啪嘿啾!」
怪声随之炸裂,走在前方的亚丝娜回过头来,用带着六成傻眼,四成神秘的笑容说:
「你这么期待夏日假期吗?」(注:此处桐人打喷嚏的声音与假期的日文类似)
「才……才不……」
「那就得快速突破第六层才行呢。」
「就说不是了!」
不管我怎么抗辩,细剑使脸上还是一直带着轻笑,让我陷入好像希望,可是又好像不希望第七层是盛夏楼层的心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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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后方传来这种怪声,于是我急忙转头。
结果看到我的暂定搭档细剑使用双手遮着娇小的鼻子。数秒后,她微微地把上半身往后仰,接着──
「哈啾!」
「……你是在打喷嚏吗?还是在表示明天的早餐想要吃芫荽?」(注:此处亚丝娜打喷嚏的声音与芫荽的日文类似)
我不自觉这么问道,依然压着鼻子的细剑使就瞪了我一眼。
「我讨厌芫荽!」
「那盐须呢?」
「讨厌。」
「那香菜呢?」
「讨厌……那全部都是同样的东西吧!」
老实地顺势吐槽完之后,等级18的细剑使亚丝娜混着叹息继续说道:
「我想……大概是打喷嚏吧。虽然我不确定就是了。」
「咦?什……什么意思?是不是打喷嚏你自己应该知道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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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喷嚏是身体在寒冷时提升体温,或是排出鼻内异物的不自主运动吧?不管是哪个对虚拟角色来说都是不需要的。」
「哦哦,这个嘛,的确是啦……」
「也就是说,若是sao的系统特意重现模拟的打喷嚏机能,那么这是否真的能称为打喷嚏呢……就是这么回事。」
「原来如此啊……」
我感到佩服并点了点头,接着也突然觉得鼻子开始痒了。虽然不晓得是因为寒意,或是听到不断连发的打喷嚏这个词语的关系,总之越来越忍不住──
「噗啾!」
在我猛然让喷嚏声炸裂之后,亚丝娜满脸笑意地说:
「哎呀,你明天的早餐想吃普切塔呀?」(注:此处桐人打喷嚏的声音与普切塔的日文类似)
「……普切塔是什么?」
「类似意大利的开胃小点的料理。」
「那好像很好吃耶……」
我一边在脑中展开对于普切塔这道料理的想象图,一边无意识地把长大衣的衣领合拢,然后才注意到──
「……话说,你不觉得冷吗?」
「……的确是会冷呢……」
细剑使点了点头,虽然她上半身披着附有兜帽的羊毛斗篷,但下半身就只有迷你裙,耐寒性能看起来实在不高。在这种时候,帅气的男人也许会默默地把自己的外套披到对方身上,但废人玩家的国二男生当然不可能有那种系统外技能。
幸好亚丝娜在我开口说些什么之前就打开了系统选单,快速地操作装备人偶。从皮革裙下延伸而出的双腿被光芒特效包覆,接着出现了白色裤袜。
这个世界明明没有合成纤维,但贴身的裤袜却带着淡淡的光泽,让我不禁紧盯着看。以前的话刺人视线与言词会马上招呼过来,有时看情况甚至是会轰来物理攻击,幸好亚丝娜只是轻轻咳嗽,接着仰望沉没在黑暗中的下一层底部。
「……毕竟是过年,所以当然是会冷啦……不过前不久的第四层很暖和吧。艾恩葛朗特的季节感到底是怎么搞的?」
「呃,这个嘛……封测那时是八月,像是白天的阳光之类的是会让人觉得热,不过倒是没有不舒适的感觉。就体感上来说,跟现实世界的盛夏的闷热完全不同喔。」
「是喔……不过要是真的热起来,大概也没人穿得上全身板甲了吧……」
「的确,以前的欧洲的骑士不晓得是怎么度过夏天的喔……」
「耶路萨冷王国的圣殿骑士团就是因为热到动不了,所以才会败给萨拉丁的军队喔。」
「原……原来如此。」
我对还是一样博学的亚丝娜抱持着或许总有一天自己会在艾恩葛朗特小知识上输给她的预感,并把话题拉回来。
「……总之,我想艾恩葛朗特的气候虽然会显露出相当的季节感,但并不会真的热到或冷到难以忍受。就连现在跟现实世界的寒冬比起来,也算是好很多了对吧?」
「是啊,穿这样也只不过是打个喷嚏的程度而已。」
「不过也有例外,记得我在杂志还是哪里看过……好像有一年到头都是寒冬,或是盛夏的楼层……」
「哦……」
亚丝娜再度把视线移往上方,像是突然想到般说:
「封测的时候没有找到盛夏的楼层吗?」
「嗯~毕竟现实世界也是夏天嘛……不过我记得第七层南侧有海滩。纯白的沙滩上长着椰子树,也有不少玩家换上泳衣在那边度过夏日假期呢。」
「听你这么说,看来桐人你是完全无视了对吧?」
都被漂亮说中了,那我也只能点头承认。
「是啊,毕竟只有我一个男生跑去度假也只会感到空虚……没差啦,反正我就是只专注在攻略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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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话?」
「嗯~就保密到那时候吧。来,我们快点去下一个主街区吧。明天……不对,今天早上得开始攻略第六层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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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才……才不……」
「那就得快速突破第六层才行呢。」
「就说不是了!」
不管我怎么抗辩,细剑使脸上还是一直带着轻笑,让我陷入好像希望,可是又好像不希望第七层是盛夏楼层的心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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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果看到我的暂定搭档细剑使用双手遮着娇小的鼻子。数秒后,她微微地把上半身往后仰,接着──
「哈啾!」
「……你是在打喷嚏吗?还是在表示明天的早餐想要吃芫荽?」(注:此处亚丝娜打喷嚏的声音与芫荽的日文类似)
我不自觉这么问道,依然压着鼻子的细剑使就瞪了我一眼。
「我讨厌芫荽!」
「那盐须呢?」
「讨厌。」
「那香菜呢?」
「讨厌……那全部都是同样的东西吧!」
老实地顺势吐槽完之后,等级18的细剑使亚丝娜混着叹息继续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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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咦?什……什么意思?是不是打喷嚏你自己应该知道吧……」
此时我认真地感到疑惑,在道路的正中央停下脚步。
一两个小时前还人潮汹涌的艾恩葛朗特第五层主街区卡鲁鲁茵的主要道路上,现在宛如骗人般地萧条。这是因为为了庆祝二○二三年到来的烟火倒数宴会已经结束,玩家们都各自回到旅店──或是练功场的缘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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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喷嚏是身体在寒冷时提升体温,或是排出鼻内异物的不自主运动吧?不管是哪个对虚拟角色来说都是不需要的。」
「哦哦,这个嘛,的确是啦……」
「也就是说,若是sao的系统特意重现模拟的打喷嚏机能,那么这是否真的能称为打喷嚏呢……就是这么回事。」
「原来如此啊……」
我感到佩服并点了点头,接着也突然觉得鼻子开始痒了。虽然不晓得是因为寒意,或是听到不断连发的打喷嚏这个词语的关系,总之越来越忍不住──
「噗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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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呀,你明天的早餐想吃普切塔呀?」(注:此处桐人打喷嚏的声音与普切塔的日文类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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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类似意大利的开胃小点的料理。」
「那好像很好吃耶……」
我一边在脑中展开对于普切塔这道料理的想象图,一边无意识地把长大衣的衣领合拢,然后才注意到──
「……话说,你不觉得冷吗?」
「……的确是会冷呢……」
细剑使点了点头,虽然她上半身披着附有兜帽的羊毛斗篷,但下半身就只有迷你裙,耐寒性能看起来实在不高。在这种时候,帅气的男人也许会默默地把自己的外套披到对方身上,但废人玩家的国二男生当然不可能有那种系统外技能。
幸好亚丝娜在我开口说些什么之前就打开了系统选单,快速地操作装备人偶。从皮革裙下延伸而出的双腿被光芒特效包覆,接着出现了白色裤袜。
这个世界明明没有合成纤维,但贴身的裤袜却带着淡淡的光泽,让我不禁紧盯着看。以前的话刺人视线与言词会马上招呼过来,有时看情况甚至是会轰来物理攻击,幸好亚丝娜只是轻轻咳嗽,接着仰望沉没在黑暗中的下一层底部。
「……毕竟是过年,所以当然是会冷啦……不过前不久的第四层很暖和吧。艾恩葛朗特的季节感到底是怎么搞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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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喔……不过要是真的热起来,大概也没人穿得上全身板甲了吧……」
「的确,以前的欧洲的骑士不晓得是怎么度过夏天的喔……」
「耶路萨冷王国的圣殿骑士团就是因为热到动不了,所以才会败给萨拉丁的军队喔。」
「原……原来如此。」
我对还是一样博学的亚丝娜抱持着或许总有一天自己会在艾恩葛朗特小知识上输给她的预感,并把话题拉回来。
「……总之,我想艾恩葛朗特的气候虽然会显露出相当的季节感,但并不会真的热到或冷到难以忍受。就连现在跟现实世界的寒冬比起来,也算是好很多了对吧?」
「是啊,穿这样也只不过是打个喷嚏的程度而已。」
「不过也有例外,记得我在杂志还是哪里看过……好像有一年到头都是寒冬,或是盛夏的楼层……」
「哦……」
亚丝娜再度把视线移往上方,像是突然想到般说:
「封测的时候没有找到盛夏的楼层吗?」
「嗯~毕竟现实世界也是夏天嘛……不过我记得第七层南侧有海滩。纯白的沙滩上长着椰子树,也有不少玩家换上泳衣在那边度过夏日假期呢。」
「听你这么说,看来桐人你是完全无视了对吧?」
都被漂亮说中了,那我也只能点头承认。
「是啊,毕竟只有我一个男生跑去度假也只会感到空虚……没差啦,反正我就是只专注在攻略上。」
听到我竭尽全力的逞强话语,亚丝娜像是完全忘记寒意般笑脸盈盈,接着不知为何轻轻拍了我的背。
「第七层的南侧是吧,我会记住的。如果那里真的是盛夏区域的话……」
「……的话?」
「嗯~就保密到那时候吧。来,我们快点去下一个主街区吧。明天……不对,今天早上得开始攻略第六层才行。」
我歪着头感到不解并追上一边这么说,一边迈步前进的细剑使。成为暂定搭档到现在过了大约一个月,我还是搞不懂她在想什么。
──不过这就是她的魅力吧。
我脑中浮现这种不像是自己风格的感想,用力摇了摇头,鼻子又开始觉得搔痒。若是在城镇里就不是什么大问题,但要是在迷宫里狩猎时打喷嚏可就糟糕了,得研究一下忍耐的方法才行。
我试着捏着鼻子与暂停呼吸,然而却一点效果也没有,最后搔痒能量终于突破限界值──
「啪嘿啾!」
怪声随之炸裂,走在前方的亚丝娜回过头来,用带着六成傻眼,四成神秘的笑容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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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才……才不……」
「那就得快速突破第六层才行呢。」
「就说不是了!」
不管我怎么抗辩,细剑使脸上还是一直带着轻笑,让我陷入好像希望,可是又好像不希望第七层是盛夏楼层的心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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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啾!」
从后方传来这种怪声,于是我急忙转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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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啾!」
「……你是在打喷嚏吗?还是在表示明天的早餐想要吃芫荽?」(注:此处亚丝娜打喷嚏的声音与芫荽的日文类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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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讨厌芫荽!」
「那盐须呢?」
「讨厌。」
「那香菜呢?」
「讨厌……那全部都是同样的东西吧!」
老实地顺势吐槽完之后,等级18的细剑使亚丝娜混着叹息继续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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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咦?什……什么意思?是不是打喷嚏你自己应该知道吧……」
此时我认真地感到疑惑,在道路的正中央停下脚步。
一两个小时前还人潮汹涌的艾恩葛朗特第五层主街区卡鲁鲁茵的主要道路上,现在宛如骗人般地萧条。这是因为为了庆祝二○二三年到来的烟火倒数宴会已经结束,玩家们都各自回到旅店──或是练功场的缘故。
在城镇外郊的古城遗迹观赏烟火的我和亚斯娜,等到城镇安静下来便离开了古城。理由是因为在古城里碰上了无法预期的危险遭遇。在人群中的话,就连有提升搜敌技能的我都难以察觉是否有人跟踪。
我无意识地把视线往后瞄并等待亚丝娜回答,结果她却意外地认真回答:
「喷嚏是身体在寒冷时提升体温,或是排出鼻内异物的不自主运动吧?不管是哪个对虚拟角色来说都是不需要的。」
「哦哦,这个嘛,的确是啦……」
「也就是说,若是sao的系统特意重现模拟的打喷嚏机能,那么这是否真的能称为打喷嚏呢……就是这么回事。」
「原来如此啊……」
我感到佩服并点了点头,接着也突然觉得鼻子开始痒了。虽然不晓得是因为寒意,或是听到不断连发的打喷嚏这个词语的关系,总之越来越忍不住──
「噗啾!」
在我猛然让喷嚏声炸裂之后,亚丝娜满脸笑意地说:
「哎呀,你明天的早餐想吃普切塔呀?」(注:此处桐人打喷嚏的声音与普切塔的日文类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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细剑使点了点头,虽然她上半身披着附有兜帽的羊毛斗篷,但下半身就只有迷你裙,耐寒性能看起来实在不高。在这种时候,帅气的男人也许会默默地把自己的外套披到对方身上,但废人玩家的国二男生当然不可能有那种系统外技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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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喔……不过要是真的热起来,大概也没人穿得上全身板甲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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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耶路萨冷王国的圣殿骑士团就是因为热到动不了,所以才会败给萨拉丁的军队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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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对还是一样博学的亚丝娜抱持着或许总有一天自己会在艾恩葛朗特小知识上输给她的预感,并把话题拉回来。
「……总之,我想艾恩葛朗特的气候虽然会显露出相当的季节感,但并不会真的热到或冷到难以忍受。就连现在跟现实世界的寒冬比起来,也算是好很多了对吧?」
「是啊,穿这样也只不过是打个喷嚏的程度而已。」
「不过也有例外,记得我在杂志还是哪里看过……好像有一年到头都是寒冬,或是盛夏的楼层……」
「哦……」
亚丝娜再度把视线移往上方,像是突然想到般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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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脑中浮现这种不像是自己风格的感想,用力摇了摇头,鼻子又开始觉得搔痒。若是在城镇里就不是什么大问题,但要是在迷宫里狩猎时打喷嚏可就糟糕了,得研究一下忍耐的方法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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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管我怎么抗辩,细剑使脸上还是一直带着轻笑,让我陷入好像希望,可是又好像不希望第七层是盛夏楼层的心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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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城镇外郊的古城遗迹观赏烟火的我和亚斯娜,等到城镇安静下来便离开了古城。理由是因为在古城里碰上了无法预期的危险遭遇。在人群中的话,就连有提升搜敌技能的我都难以察觉是否有人跟踪。
我无意识地把视线往后瞄并等待亚丝娜回答,结果她却意外地认真回答:
「喷嚏是身体在寒冷时提升体温,或是排出鼻内异物的不自主运动吧?不管是哪个对虚拟角色来说都是不需要的。」
「哦哦,这个嘛,的确是啦……」
「也就是说,若是sao的系统特意重现模拟的打喷嚏机能,那么这是否真的能称为打喷嚏呢……就是这么回事。」
「原来如此啊……」
我感到佩服并点了点头,接着也突然觉得鼻子开始痒了。虽然不晓得是因为寒意,或是听到不断连发的打喷嚏这个词语的关系,总之越来越忍不住──
「噗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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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呀,你明天的早餐想吃普切塔呀?」(注:此处桐人打喷嚏的声音与普切塔的日文类似)
「……普切塔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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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好像很好吃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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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确是会冷呢……」
细剑使点了点头,虽然她上半身披着附有兜帽的羊毛斗篷,但下半身就只有迷你裙,耐寒性能看起来实在不高。在这种时候,帅气的男人也许会默默地把自己的外套披到对方身上,但废人玩家的国二男生当然不可能有那种系统外技能。
幸好亚丝娜在我开口说些什么之前就打开了系统选单,快速地操作装备人偶。从皮革裙下延伸而出的双腿被光芒特效包覆,接着出现了白色裤袜。
这个世界明明没有合成纤维,但贴身的裤袜却带着淡淡的光泽,让我不禁紧盯着看。以前的话刺人视线与言词会马上招呼过来,有时看情况甚至是会轰来物理攻击,幸好亚丝娜只是轻轻咳嗽,接着仰望沉没在黑暗中的下一层底部。
「……毕竟是过年,所以当然是会冷啦……不过前不久的第四层很暖和吧。艾恩葛朗特的季节感到底是怎么搞的?」
「呃,这个嘛……封测那时是八月,像是白天的阳光之类的是会让人觉得热,不过倒是没有不舒适的感觉。就体感上来说,跟现实世界的盛夏的闷热完全不同喔。」
「是喔……不过要是真的热起来,大概也没人穿得上全身板甲了吧……」
「的确,以前的欧洲的骑士不晓得是怎么度过夏天的喔……」
「耶路萨冷王国的圣殿骑士团就是因为热到动不了,所以才会败给萨拉丁的军队喔。」
「原……原来如此。」
我对还是一样博学的亚丝娜抱持着或许总有一天自己会在艾恩葛朗特小知识上输给她的预感,并把话题拉回来。
「……总之,我想艾恩葛朗特的气候虽然会显露出相当的季节感,但并不会真的热到或冷到难以忍受。就连现在跟现实世界的寒冬比起来,也算是好很多了对吧?」
「是啊,穿这样也只不过是打个喷嚏的程度而已。」
「不过也有例外,记得我在杂志还是哪里看过……好像有一年到头都是寒冬,或是盛夏的楼层……」
「哦……」
亚丝娜再度把视线移往上方,像是突然想到般说:
「封测的时候没有找到盛夏的楼层吗?」
「嗯~毕竟现实世界也是夏天嘛……不过我记得第七层南侧有海滩。纯白的沙滩上长着椰子树,也有不少玩家换上泳衣在那边度过夏日假期呢。」
「听你这么说,看来桐人你是完全无视了对吧?」
都被漂亮说中了,那我也只能点头承认。
「是啊,毕竟只有我一个男生跑去度假也只会感到空虚……没差啦,反正我就是只专注在攻略上。」
听到我竭尽全力的逞强话语,亚丝娜像是完全忘记寒意般笑脸盈盈,接着不知为何轻轻拍了我的背。
「第七层的南侧是吧,我会记住的。如果那里真的是盛夏区域的话……」
「……的话?」
「嗯~就保密到那时候吧。来,我们快点去下一个主街区吧。明天……不对,今天早上得开始攻略第六层才行。」
我歪着头感到不解并追上一边这么说,一边迈步前进的细剑使。成为暂定搭档到现在过了大约一个月,我还是搞不懂她在想什么。
──不过这就是她的魅力吧。
我脑中浮现这种不像是自己风格的感想,用力摇了摇头,鼻子又开始觉得搔痒。若是在城镇里就不是什么大问题,但要是在迷宫里狩猎时打喷嚏可就糟糕了,得研究一下忍耐的方法才行。
我试着捏着鼻子与暂停呼吸,然而却一点效果也没有,最后搔痒能量终于突破限界值──
「啪嘿啾!」
怪声随之炸裂,走在前方的亚丝娜回过头来,用带着六成傻眼,四成神秘的笑容说:
「你这么期待夏日假期吗?」(注:此处桐人打喷嚏的声音与假期的日文类似)
「才……才不……」
「那就得快速突破第六层才行呢。」
「就说不是了!」
不管我怎么抗辩,细剑使脸上还是一直带着轻笑,让我陷入好像希望,可是又好像不希望第七层是盛夏楼层的心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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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恩葛朗特第六层 二○二三年一月
「哈啾!」
从后方传来这种怪声,于是我急忙转头。
结果看到我的暂定搭档细剑使用双手遮着娇小的鼻子。数秒后,她微微地把上半身往后仰,接着──
「哈啾!」
「……你是在打喷嚏吗?还是在表示明天的早餐想要吃芫荽?」(注:此处亚丝娜打喷嚏的声音与芫荽的日文类似)
我不自觉这么问道,依然压着鼻子的细剑使就瞪了我一眼。
「我讨厌芫荽!」
「那盐须呢?」
「讨厌。」
「那香菜呢?」
「讨厌……那全部都是同样的东西吧!」
老实地顺势吐槽完之后,等级18的细剑使亚丝娜混着叹息继续说道:
「我想……大概是打喷嚏吧。虽然我不确定就是了。」
「咦?什……什么意思?是不是打喷嚏你自己应该知道吧……」
此时我认真地感到疑惑,在道路的正中央停下脚步。
一两个小时前还人潮汹涌的艾恩葛朗特第五层主街区卡鲁鲁茵的主要道路上,现在宛如骗人般地萧条。这是因为为了庆祝二○二三年到来的烟火倒数宴会已经结束,玩家们都各自回到旅店──或是练功场的缘故。
在城镇外郊的古城遗迹观赏烟火的我和亚斯娜,等到城镇安静下来便离开了古城。理由是因为在古城里碰上了无法预期的危险遭遇。在人群中的话,就连有提升搜敌技能的我都难以察觉是否有人跟踪。
我无意识地把视线往后瞄并等待亚丝娜回答,结果她却意外地认真回答:
「喷嚏是身体在寒冷时提升体温,或是排出鼻内异物的不自主运动吧?不管是哪个对虚拟角色来说都是不需要的。」
「哦哦,这个嘛,的确是啦……」
「也就是说,若是sao的系统特意重现模拟的打喷嚏机能,那么这是否真的能称为打喷嚏呢……就是这么回事。」
「原来如此啊……」
我感到佩服并点了点头,接着也突然觉得鼻子开始痒了。虽然不晓得是因为寒意,或是听到不断连发的打喷嚏这个词语的关系,总之越来越忍不住──
「噗啾!」
在我猛然让喷嚏声炸裂之后,亚丝娜满脸笑意地说:
「哎呀,你明天的早餐想吃普切塔呀?」(注:此处桐人打喷嚏的声音与普切塔的日文类似)
「……普切塔是什么?」
「类似意大利的开胃小点的料理。」
「那好像很好吃耶……」
我一边在脑中展开对于普切塔这道料理的想象图,一边无意识地把长大衣的衣领合拢,然后才注意到──
「……话说,你不觉得冷吗?」
「……的确是会冷呢……」
细剑使点了点头,虽然她上半身披着附有兜帽的羊毛斗篷,但下半身就只有迷你裙,耐寒性能看起来实在不高。在这种时候,帅气的男人也许会默默地把自己的外套披到对方身上,但废人玩家的国二男生当然不可能有那种系统外技能。
幸好亚丝娜在我开口说些什么之前就打开了系统选单,快速地操作装备人偶。从皮革裙下延伸而出的双腿被光芒特效包覆,接着出现了白色裤袜。
这个世界明明没有合成纤维,但贴身的裤袜却带着淡淡的光泽,让我不禁紧盯着看。以前的话刺人视线与言词会马上招呼过来,有时看情况甚至是会轰来物理攻击,幸好亚丝娜只是轻轻咳嗽,接着仰望沉没在黑暗中的下一层底部。
「……毕竟是过年,所以当然是会冷啦……不过前不久的第四层很暖和吧。艾恩葛朗特的季节感到底是怎么搞的?」
「呃,这个嘛……封测那时是八月,像是白天的阳光之类的是会让人觉得热,不过倒是没有不舒适的感觉。就体感上来说,跟现实世界的盛夏的闷热完全不同喔。」
「是喔……不过要是真的热起来,大概也没人穿得上全身板甲了吧……」
「的确,以前的欧洲的骑士不晓得是怎么度过夏天的喔……」
「耶路萨冷王国的圣殿骑士团就是因为热到动不了,所以才会败给萨拉丁的军队喔。」
「原……原来如此。」
我对还是一样博学的亚丝娜抱持着或许总有一天自己会在艾恩葛朗特小知识上输给她的预感,并把话题拉回来。
「……总之,我想艾恩葛朗特的气候虽然会显露出相当的季节感,但并不会真的热到或冷到难以忍受。就连现在跟现实世界的寒冬比起来,也算是好很多了对吧?」
「是啊,穿这样也只不过是打个喷嚏的程度而已。」
「不过也有例外,记得我在杂志还是哪里看过……好像有一年到头都是寒冬,或是盛夏的楼层……」
「哦……」
亚丝娜再度把视线移往上方,像是突然想到般说:
「封测的时候没有找到盛夏的楼层吗?」
「嗯~毕竟现实世界也是夏天嘛……不过我记得第七层南侧有海滩。纯白的沙滩上长着椰子树,也有不少玩家换上泳衣在那边度过夏日假期呢。」
「听你这么说,看来桐人你是完全无视了对吧?」
都被漂亮说中了,那我也只能点头承认。
「是啊,毕竟只有我一个男生跑去度假也只会感到空虚……没差啦,反正我就是只专注在攻略上。」
听到我竭尽全力的逞强话语,亚丝娜像是完全忘记寒意般笑脸盈盈,接着不知为何轻轻拍了我的背。
「第七层的南侧是吧,我会记住的。如果那里真的是盛夏区域的话……」
「……的话?」
「嗯~就保密到那时候吧。来,我们快点去下一个主街区吧。明天……不对,今天早上得开始攻略第六层才行。」
我歪着头感到不解并追上一边这么说,一边迈步前进的细剑使。成为暂定搭档到现在过了大约一个月,我还是搞不懂她在想什么。
──不过这就是她的魅力吧。
我脑中浮现这种不像是自己风格的感想,用力摇了摇头,鼻子又开始觉得搔痒。若是在城镇里就不是什么大问题,但要是在迷宫里狩猎时打喷嚏可就糟糕了,得研究一下忍耐的方法才行。
我试着捏着鼻子与暂停呼吸,然而却一点效果也没有,最后搔痒能量终于突破限界值──
「啪嘿啾!」
怪声随之炸裂,走在前方的亚丝娜回过头来,用带着六成傻眼,四成神秘的笑容说:
「你这么期待夏日假期吗?」(注:此处桐人打喷嚏的声音与假期的日文类似)
「才……才不……」
「那就得快速突破第六层才行呢。」
「就说不是了!」
不管我怎么抗辩,细剑使脸上还是一直带着轻笑,让我陷入好像希望,可是又好像不希望第七层是盛夏楼层的心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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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恩葛朗特第六层 二○二三年一月
「哈啾!」
从后方传来这种怪声,于是我急忙转头。
结果看到我的暂定搭档细剑使用双手遮着娇小的鼻子。数秒后,她微微地把上半身往后仰,接着──
「哈啾!」
「……你是在打喷嚏吗?还是在表示明天的早餐想要吃芫荽?」(注:此处亚丝娜打喷嚏的声音与芫荽的日文类似)
我不自觉这么问道,依然压着鼻子的细剑使就瞪了我一眼。
「我讨厌芫荽!」
「那盐须呢?」
「讨厌。」
「那香菜呢?」
「讨厌……那全部都是同样的东西吧!」
老实地顺势吐槽完之后,等级18的细剑使亚丝娜混着叹息继续说道:
「我想……大概是打喷嚏吧。虽然我不确定就是了。」
「咦?什……什么意思?是不是打喷嚏你自己应该知道吧……」
此时我认真地感到疑惑,在道路的正中央停下脚步。
一两个小时前还人潮汹涌的艾恩葛朗特第五层主街区卡鲁鲁茵的主要道路上,现在宛如骗人般地萧条。这是因为为了庆祝二○二三年到来的烟火倒数宴会已经结束,玩家们都各自回到旅店──或是练功场的缘故。
在城镇外郊的古城遗迹观赏烟火的我和亚斯娜,等到城镇安静下来便离开了古城。理由是因为在古城里碰上了无法预期的危险遭遇。在人群中的话,就连有提升搜敌技能的我都难以察觉是否有人跟踪。
我无意识地把视线往后瞄并等待亚丝娜回答,结果她却意外地认真回答:
「喷嚏是身体在寒冷时提升体温,或是排出鼻内异物的不自主运动吧?不管是哪个对虚拟角色来说都是不需要的。」
「哦哦,这个嘛,的确是啦……」
「也就是说,若是sao的系统特意重现模拟的打喷嚏机能,那么这是否真的能称为打喷嚏呢……就是这么回事。」
「原来如此啊……」
我感到佩服并点了点头,接着也突然觉得鼻子开始痒了。虽然不晓得是因为寒意,或是听到不断连发的打喷嚏这个词语的关系,总之越来越忍不住──
「噗啾!」
在我猛然让喷嚏声炸裂之后,亚丝娜满脸笑意地说:
「哎呀,你明天的早餐想吃普切塔呀?」(注:此处桐人打喷嚏的声音与普切塔的日文类似)
「……普切塔是什么?」
「类似意大利的开胃小点的料理。」
「那好像很好吃耶……」
我一边在脑中展开对于普切塔这道料理的想象图,一边无意识地把长大衣的衣领合拢,然后才注意到──
「……话说,你不觉得冷吗?」
「……的确是会冷呢……」
细剑使点了点头,虽然她上半身披着附有兜帽的羊毛斗篷,但下半身就只有迷你裙,耐寒性能看起来实在不高。在这种时候,帅气的男人也许会默默地把自己的外套披到对方身上,但废人玩家的国二男生当然不可能有那种系统外技能。
幸好亚丝娜在我开口说些什么之前就打开了系统选单,快速地操作装备人偶。从皮革裙下延伸而出的双腿被光芒特效包覆,接着出现了白色裤袜。
这个世界明明没有合成纤维,但贴身的裤袜却带着淡淡的光泽,让我不禁紧盯着看。以前的话刺人视线与言词会马上招呼过来,有时看情况甚至是会轰来物理攻击,幸好亚丝娜只是轻轻咳嗽,接着仰望沉没在黑暗中的下一层底部。
「……毕竟是过年,所以当然是会冷啦……不过前不久的第四层很暖和吧。艾恩葛朗特的季节感到底是怎么搞的?」
「呃,这个嘛……封测那时是八月,像是白天的阳光之类的是会让人觉得热,不过倒是没有不舒适的感觉。就体感上来说,跟现实世界的盛夏的闷热完全不同喔。」
「是喔……不过要是真的热起来,大概也没人穿得上全身板甲了吧……」
「的确,以前的欧洲的骑士不晓得是怎么度过夏天的喔……」
「耶路萨冷王国的圣殿骑士团就是因为热到动不了,所以才会败给萨拉丁的军队喔。」
「原……原来如此。」
我对还是一样博学的亚丝娜抱持着或许总有一天自己会在艾恩葛朗特小知识上输给她的预感,并把话题拉回来。
「……总之,我想艾恩葛朗特的气候虽然会显露出相当的季节感,但并不会真的热到或冷到难以忍受。就连现在跟现实世界的寒冬比起来,也算是好很多了对吧?」
「是啊,穿这样也只不过是打个喷嚏的程度而已。」
「不过也有例外,记得我在杂志还是哪里看过……好像有一年到头都是寒冬,或是盛夏的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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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话?」
「嗯~就保密到那时候吧。来,我们快点去下一个主街区吧。明天……不对,今天早上得开始攻略第六层才行。」
我歪着头感到不解并追上一边这么说,一边迈步前进的细剑使。成为暂定搭档到现在过了大约一个月,我还是搞不懂她在想什么。
──不过这就是她的魅力吧。
我脑中浮现这种不像是自己风格的感想,用力摇了摇头,鼻子又开始觉得搔痒。若是在城镇里就不是什么大问题,但要是在迷宫里狩猎时打喷嚏可就糟糕了,得研究一下忍耐的方法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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怪声随之炸裂,走在前方的亚丝娜回过头来,用带着六成傻眼,四成神秘的笑容说:
「你这么期待夏日假期吗?」(注:此处桐人打喷嚏的声音与假期的日文类似)
「才……才不……」
「那就得快速突破第六层才行呢。」
「就说不是了!」
不管我怎么抗辩,细剑使脸上还是一直带着轻笑,让我陷入好像希望,可是又好像不希望第七层是盛夏楼层的心情。
黄金定律的卡农 1
即使从转移门出来,空气依然相当冰冷。
艾恩葛朗特第六层的主街区「史塔基翁」与第五层主街区「卡鲁鲁茵」重新利用古代遗迹的设定不同,是每一个角落都相当整齐、干净的城市。主要建材是花岗岩般带有光泽的灰色岩石,而且所有建筑物都是由二十公分的砖块堆成棋盘状,也就是长与宽都是直线的单纯形状。因此封测时,首次看见这个城市的时候──
「呜哇啊……好像游戏里面的街道喔……」
也有了跟这时候的亚丝娜完全相同的想法。
「嗯,本来就是在游戏里了啦。」
以史塔基翁必定会出现的玩笑回答对方后,就因为被冷冷的眼神瞪了一下而使得体感温度更为下降。虽然忍不住拉紧大衣的衣领,但是寒意当然不可能这样就远去。虽说跟现实世界的寒冬比起来已经好多了,但是虚拟世界的麻烦之处就是一旦在意起热气或寒气之后,就必须靠系统上的理论才能消除这种感觉。
二○二三年一月一日,凌晨三点。
过新年的气氛似乎随着烟火活动结束燃烧殆尽,史塔基翁的转移门广场上几乎看不见人影。干燥的北风扫过长宽各五十公尺的空间,虽然觉得穿迷你裙的亚丝娜应该会觉得冷,但是她身上那件带着羽毛领子的羊毛斗篷与白色丝袜似乎就足以抵挡寒气了。
──等等,或许我感觉到寒冷的原因,并非只源自nervgear所产生的虚拟寒气。
我和亚丝娜为了欣赏烟火而来到耸立在卡鲁鲁茵东方的古城遗迹,当我独自前去购买食物时,就受到身份不明的「黑色斗篷男」袭击。当然古城是在受到防止犯罪指令保护的圈内,但是男人却利用花言巧语让我相信那里是圈外,然后想把我带到真正属于圈外的城堡地底区域。
我虽然提升了搜敌技能,还是能在完全不被察觉的情况下摸到我身后的黑色斗篷男,一边用刀子抵住我背部一边在我耳边呢喃着「it"s show time」。感觉那道声音带来的寒意……明明像唱歌般富有抑扬顿挫,却完全感觉不到感情的无机质性,就像还紧贴在我的耳朵深处一样。
我在千钧一发之际注意到男人所说的全是空话后,虽然在圈内连续使用剑技将其逼入拟似僵硬状态,但是男人却用我不知道的烟幕道具来遁逃。我全力赶回亚丝娜所待的房间,发现暂时的搭档平安无事后,就因为太过放心而紧抱住她,结果右侧腹就吃了一记凌厉的钩拳,不过问题并非这样就解决了。
之前想利用单挑pk杀掉我的斧头使摩鲁特,应该就是这名黑色斗篷男的属下。他同时也是唆使小规模公会「传说勇者」犯下装备强化诈欺,挑拨攻略公会「龙骑士旅团」与「艾恩葛朗特解放队」,令两者发生斗争的煽动pk集团之头领。
不论是强化诈欺事件还是两大公会的冲突,都因为我和亚丝娜的介入而没有发展成不可收拾的悲剧。因此黑色斗篷男才会亲自来把我干掉,而且他们不是会因为一次的失败就放弃的家伙。今后得经常对四周围保持警觉才行。
然后还有另一个更大的问题。
除了我之外,那些家伙很可能也同样把亚丝娜当成目标。只有这一点是无论如何都得阻止的事,不过我尚未把遭到黑色斗篷男袭击一事告诉亚丝娜。
我当然不打算就这样把这件事当成秘密。至少在到今天晚上的住宿处之前,我就得把男人的一切言行举止传达给她知道,同时再次教导她对人战的要点。但是刚来到第五层时发生的事情仍然鲜明地烙印在我脑海里。
当初是亚丝娜主动要我传授对人战──单挑,另外也称为pvp,总之就是对人战斗的要点。在第四层经历与摩鲁特对战的我也认为有这个必要,所以立刻答应了她,于是在练功区的遗迹角落实际进行了单挑。
但是互相持剑相对之后亚丝娜却一动也不动,不久就露出泫然欲泣的表情并且放下武器。嘴里说了一句「我讨厌这样」。
我完全不认为亚丝娜没有pvp的才能。当她心爱的骑士细剑在第五层遗迹里快被一名pk集团成员夺走时,她就漂亮地运用了捡拾mob把剑抢了回来。那样的发想力加上知识与经验之后,就算是对人战应该也能发挥出她原本就相当出众的才能吧。
但是现在的sao──变成死亡一切就结束的真正死亡游戏后,艾恩葛朗特的对人战斗就是实质上的互相残杀。双方实力在伯仲之间的话,能毫不犹豫下杀手的一方将会获胜。反过来说,如果无法做到如此冷酷的地步,在生死关头之际战局就可能遭到逆转。
如果要教导亚丝娜对人战的要点,首先要教的不是我拥有的各种耍小聪明的手段,而是要让她变得冷酷。当然我也没有实际杀害过其他玩家,但是如果为了保护自己或搭档而无论如何都得下手的话,我应该办得到才对。不对,应该说我没有善良到下手时会有所犹豫吧。
但是亚丝娜就不一样了。她拥有比我温柔且正义许多的灵魂。我实在无法要求这样的人学会下手杀人的冷酷……
「桐人啊……」
我一抬起不知不觉间低下的头,就发现眼前的搭档露出了狐疑的表情。
「为什么突然变得这么安静?不会是肚子又饿了吧。」
「没……没有啦,不是那样……」
「那我可以提出第六层的第一个问题吗?」
「好……好的,请说。」
我立刻点头同意,不过封测在第十层途中就结束了,所以加上这层楼在内,我也只剩下四层半楼的知识可以回答亚丝娜的问题了。对喔,虽然发生了许多事,不过我们已经来到第六层了……事到如今才出现这种感慨的我,随即听见细剑使提出极为简单的问题。
「这是什么?」
「啥?」
这时我和亚丝娜是面对着面,而她指的正是我们的脚边。顺着她纤细的食指往下看,就看见铺设在转移门广场上的灰色地砖。和建筑物使用的砖块一样,二十公分的方形地砖是平凡无奇的石材。大约每四个就会有一个刻着1到9之间的阿拉伯数字。
「啊……噢,这个吗……」
我后退了两步,然后跟亚丝娜一样指着脚边说:
「你看,这里的线比较粗对吧。」
「真的耶……」
「这条粗线框住了九乘九共八十一个地砖。这你在现实世界也有看过吧?」
「九乘九……」
如此呢喃的亚丝娜,眨了两三次眼睛后就抬起头来露出灿烂笑容。
「啊,原来如此。这是number ce吗?我还满擅长这种游戏哟。是喔~广场的地砖是number ce……吗…………」
之所以说到一半速度就慢下来,完全是因为她再次环视整个转移门广场的缘故。
长宽大约五十公尺的广大平面上,除了转移门所在的中央部分之外,挤满了二十公分的方形地砖。然后number ce,也就是数独的提示数字也充满了整个广场。
「……这总共排了多少个格子?」
「如果跟封测的时候一样,那么长与宽总共有二十七组由八十一格组成的数独。只有正中央的一格是转移门,所以数量就是二十七乘以二十七再减一,也就是七百二十八个。」
「七百……」
小声重复一遍后,亚丝娜就迅速把视线从脚边的数字上移开。
「一瞬间还想把它们全部解开,现在完全没有意愿了。」
「这样很好……」
我不知道为什么以长老npc般的口气做出回应。
「老朽记得封测的时候,人们都带着敬意称呼被
这里的数独囚禁而放弃攻略楼层的家伙们是『数独者』……」
「……是比第五层迷上捡拾遗物的『捡拾者』们更加悲惨的称号呢──不过既然是如此庞大的益智游戏,全部解开的话应该可以获得很棒的奖赏吧?」
「嗯,通常都会这么想呢。」
我恢复原本的口气并深深地点头。
「我在封测的时候也是这么认为,而数独者们更是如此深信不疑。但是这些数独的构造真的很下流……每天凌晨十二点,提示的数字就会全部改变。」
「咦咦咦?这也就是说……想要全部解开的话,就得在二十四小时内解开七百二十八个空格喽?」
露出惊讶表情的亚丝娜屈指计算了起来。
「嗯……这一看就觉得是最难的等级,不论再怎么熟悉的人,也得花二十分钟才解得开一格。然后乘以七百二十八就是一万四千五百六十分钟……然后除以六十就是两百四十二小时又四十分钟……」
她心算的速度让我暗暗佩服地想着「难怪能夸口说很擅长这种游戏」,结果这时候亚丝娜脸上的表情从惊讶变成难以置信,然后大叫着:
「得花十天以上吧!根本不可能嘛,我可不干这种事喔!」
「没……没有人叫你这么做吧……总之──当时的数独者们最后分工合作来挑战这些题目,但还是来不及在凌晨之前完成,到了封测最后一天时,终于使用了禁忌的招数。」
「禁忌的招数……?」
「嗯。封测的时候当然可以自由登入登出,所以就把数字的配置背下来,然后登出使用外部的程式来解题……」
「啊~原来如此……」
我接着又对露出苦笑的亚丝娜宣告这些勇者们的结局。
「然后封测结束的一个小时前终于把它们全部解开了。来,你仔细看,八十一个格子里面,只有一个地砖的颜色特别浓吧。」
「啊,真的耶。」
「填入这里的数字应该是某种关键。战斗到最后的数独者们得到了七百二十八个关键数字,然后……」
「嗯嗯嗯。」
「就结束了。」
「啥?」
「没有人知道这些数字要用在什么地方。在封测结束前一个小时,只穿一件内裤在这个广场上边叫着数字边疯狂跳舞的众数独者,那种模样看起来真的很可悲。」
「…………」
难以置信的表情又变成怜悯,亚丝娜就这样望着月光照耀下看起来寂寥的石头与写着数字的平面。接着没有多说什么,一瞬间闭起眼后就挥动右手叫出视窗。
「哇啊,已经超过三点了。差不多该到旅馆去了,今天dkb和als应该都会睡比较晚,不过希望十点就能出发进行攻略。」
「是啊……」
点着头的我,内心再次浮现刚才的纠葛,而亚丝娜则是对我露出乐天的笑容。
「那么,第二个问题。史塔基翁有没有推荐的旅馆?」
我和亚丝娜在跟广场上同样大小的地砖所铺设而成的道路上往东走了三分钟。
我带领亚丝娜来到一间外表看起来没什么特征的中等规模旅馆。说起来在从头到尾都是由同一尺寸的砖头堆叠起来的史塔基翁,要找到具有个性的建筑物可以说相当困难。
推开总算是由木头制成的门后,依序到柜台登记入住。我们选了两间相邻的房间并且来到二楼。十个二十公分砖头,也就是两公尺宽的走廊上空无一人,也看不到可以藏身的地方。
我从转移到第六层的瞬间到移动至这间旅馆为止都随时警戒着周围,不过没有发现跟踪或者监视的迹象──应该啦。之所以无法断言,是因为推测出在第五层袭击我的黑斗篷男应该拥有等级足以对抗我搜敌技能的隐蔽技能,所以今后不能过于相信自己的眼睛与耳朵。
深刻感受到被人盯上有多么麻烦的我,就这样走到走廊尽头。亚丝娜的二○一号房是深处角落的房间,我住的二○二号房则是在其前方。
站在门前优雅地打了个呵欠后,细剑使就瞄了我一眼并说:
「那么……早上八,不对,九点在下面的餐厅集合可以吧?」
「当然可以了。」
「那晚安了,桐人。」
轻轻挥动的右手抓住门把。但是往下压时,门把却发出坚硬的声音来抗拒亚丝娜的手。
「咦……咦?我的房间是那边吗……」
当亚丝娜以困意十足的眼睛准备移动到我这边时,我便用双手挡住了她。
「等等,你的房间是那边没错。」
「咦……那为什么打不开?」
也难怪亚丝娜会有这样的疑问。艾恩葛朗特的旅馆基本上没有房间钥匙,是只有房间的租借者(以及其朋友或小队成员)能够开关房门这种以游戏性为优先的设定。由于我和亚丝娜一直是同一小队,所以就算弄错房间应该也能打开才对。
我靠近露出一半困意一半疑惑表情的亚丝娜,然后用手指着设置在门上面的门牌。刻着「201」数字的正方形门牌,仔细一看就能发现被分割为四乘四的十六个格子,除此之外的格子也刻着淡淡的其他数字,只有右下方的格子是空着的。
「来,这你应该也在现实世界看过吧?」
听见我的话后,亚丝娜眨了五次眼睛才回答:
「啊……这是数字推盘游戏……?」
「没错。但是这个房间的话,数字只有0到14。」
「…………难道说,不解开这个游戏就没办法开门?」
「yes。」
「…………」
面对露出两成困意、两成疑惑、六成无力表情的亚丝娜,我急忙继续说道:
「别……别担心。这是有攻略法的……」
我的手朝门牌伸去,移动着在201三个数字之外就是随机配置的木制格子。
「你看,上面这一列很简单就能排出0到7吧?然后在左下角直向排出8到12,接着在旁边直向排出9到13,其他的就自然会……」
把14的格子移到固定位置的瞬间,门就传出「喀叽」的开锁声。再次压下门把,这次门板就往后面移动了。
看见这一幕的亚丝娜……
「……谢谢。」
嘴上虽然向我道谢,但是脸上表情却看不出感谢之意。带她来这间旅馆的就是我本人,所以也难怪她会这样,但是这在史塔基翁的各种「益智游戏门锁」当中已经算是比较容易解开的了。
但是现在有比这个城市──不对,是这个楼层的真相更应该先传达给她知道的事情。亚丝娜看起来很困了,而我的疲劳度也快要到达极限,但是却绝对不想因为「明天再说」的判断而后悔。
「那么,晚安……」
我提升了五%左右的音量,叫住这次真的要消失在房间里面的亚丝娜。
「……亚丝娜!」
「什么事?」
虽然她惺忪的睡眼让我产生罪恶感,但事到如今也无法中断了。
「我……我有重要的事情要说。可以到你房间打扰一下吗?」
「嗯……那请进吧……」
以干脆到让人惊讶的态度答应之后,亚丝就踩着虚浮的脚步消失在门后面。我也赶在门自动上锁前从后面追了上去。
位于角落的二○一号室,在东侧和南侧的墙壁上有巨大窗户,但是这个时间点根本看不到什么像样的夜景。房间大约有十张榻榻米大,设置了加大的单人床、沙发组以及书桌等常见的家具。地板是深茶色木板,图案则是每格二十公分大小的棋盘图,本层在这方面可以说执行得相当
彻底。
踩着无重力般脚步往床铺走去的亚丝娜,咚一声坐到床铺侧面,我看她应该一瞬间很想直接倒下去,不过最后还是忍住了。
「那么,重要的事情是什么…………────重要的事情?」
她重复了一遍自己的话然后眨了三次眼睛。
细剑使的眼睛突然瞪得老大,迅速环视室内后才再次凝视着我。然后左手不知道为什么往大枕头伸去,将其紧抱在身体前面然后丢出断断续续的发言。
「咦……等等……重要的事情是……等……等一下,我还没,嗯……准备好。」
虽然不知道亚丝娜有了什么样的想象,但是认为睡意消失总是件好事的我随即靠近一步。
插图p031
「听好了,亚丝娜。」
「呀,等……等一下,等一下啦。」
「不,我等不下去了。」
「咦咦!」
我又朝快把枕头捏爆的亚丝娜靠近一步并开口表示:
「亚丝娜……明天早上跟我进行对人战的训练吧。」
「…………啥?」
「我知道你讨厌pvp。但现在的情况逐渐变得不能再说这种话了。只要半天就可以了,在开始这层的攻略之前,先跟我进行特训吧……」
「停下来。」
以闪电般速度伸出右手打断我的话之后,亚丝娜就重复深呼吸好几次。最后在左手抱着枕头的情况下站起来,点头表示:
「…………我也觉得不能一直逃避下去,所以特训一事我知道了。我也要请你指导我。」
「啊……嗯……嗯。」
「但是,在这之前,先让我说句话。」
露出灿烂温柔笑容的细剑使,改换成右手拿枕头后,用力将它举起来──
「这样……太容易让人会错意了吧!」
然后放声大叫,同时以媲美大联盟投手的上肩投法丢出横向旋转的枕头。发出低吼声飞过来的枕头虽然柔软,猛力撞上我的颜面后还是出现了紫色障壁特效光。
亚丝娜喝了一口冷水恢复冷静之后,我便简短地向她说明在卡鲁鲁茵古城遗迹发生的事情。即使表现出对于黑色斗篷男的愤怒以及对我的关心,不过亚丝娜大致上能够冷静地接受状况,同时再次表示愿意接受对人战的训练。
这时候时间已经来到三点四十分,所以把隔天早上集合的时间变更为九点半之后,我便离开二○一号房。
下一个瞬间,至今为止用意志力压抑住的睡魔就让我的眼睑变得像有千斤重。但是在打开自己的房门之前,还有一件事情必须完成。
和二○一号房不同,二○二号房的数字推盘游戏有两个2,然后最后一格是13。我就因此而失败了几次,好不容易花了三十秒左右把它解开,打开门后进入房内。踩着摇摇晃晃的脚步并解除武器防具,然后直接把脸扑到床上。
在昏睡之前的三秒钟,我朦胧地这么想着。
──话说回来,忘了跟亚丝娜说这层的主题是「益智游戏」了。
──不过到底是什么会让人会错意啊?
黄金定律的卡农 2
虽然忘记设定起床的闹钟,我依然在集合时间的三分钟前醒过来。
如果是现实世界,那这就是绝对来不及的起床时间,不过这个世界不用洗脸整理头发以及犹豫该穿什么服装。我以滚落般的姿势下床后,只把大衣罩到上衣上面就从房间冲出来。
不知道为什么「喀嚓磅」的开关门声重叠在一起,原本以为是还没睡醒,结果并非如此。隔壁二○一室的房客也在同一个时间点离开房间。
我和亚丝娜对望了两秒钟左右。看来对方也刚刚起床,脑袋的时脉尚未提升到极限。寂静当中,两扇门的门牌发出「喀嚓喀嚓」的声音,自行变更了排列组合。
「早……」
当我认为应该先道早安的那个瞬间。
亚丝娜忽然翻转斗篷开始往前猛冲。穿越我的左侧,直接往楼梯的方向跑去。
──为什么要逃走?
一瞬间吓了一大跳的我,立刻注意到不是这么回事。她是想比我快一步到达一楼餐厅,然后调侃我睡过头了。
「太……太狡猾啦!」
我虽然大叫并急忙跑了起来,但是完全追不上敏捷力应该比我高又是全力奔跑的亚丝娜。晨光照耀下闪闪发亮的长发从走廊尽头往左转后就消失了。
这样下去我一定会输。
有了多少会违反礼仪的觉悟后,我便往地板踢去。以鞋底外缘钩住垂直壁面的感觉在右边墙壁上跑了一步、两步、三步。这是系统外技能「墙面奔走」──目前在没有装备奖励的情况下三步就是极限了,不过把点数全点在敏捷上的亚鲁戈应该能跑更多步吧。
不过我还是靠着这三步勉强来到走廊的转角,第三步更用力一踢来跳到转角后的墙上,然后再踢一次墙壁越过阶梯的扶手。当亚丝娜因为在楼梯与走廊的平台上转弯而浪费一些时间时,我已经在她正后方着地,下一个大跳跃就超过她冲入一楼大厅。
「啊,真狡猾!」
背后的细剑使虽然这么大叫,但胜负本来就是如此无情。餐厅入口就在穿越住房柜台后的前方。我为了全速冲过这最后的十五公尺而把姿势压低到极限,就在这个时候──
「嘿呀!」
听见背后传来危险的声音,接着身体就被整个往后拉,靴底失去抓地力后在光滑的木板地面上滑了一跤。原来是亚丝娜抓住我大衣的衣角。
「犯……犯规啦!」
我漂亮地一屁股跌坐在地并如此大喊,但是却听不见裁判吹哨。
「先走了~!」
白色皮革靴子就随着这样的声音跑过我的脸庞右边。
没错──这场战斗没有规则也没有裁判。只能靠双方的良心来规范行为。而我则是离良心这两个字最遥远的人种──中二的前男性封测玩家。
我默默伸出右手来一把抓住亚丝娜的左脚踝。
「喂,做么!」
细剑使发出把「喂,你做什么」简化之后的怪声,同时也失去了平衡。
两名玩家跌得重叠在一起后的一秒钟,npc大姐姐就从柜台深处发出「在旅馆中请保持安静」的声音。或许是我想太多吧,总觉得听起来有点冷淡。
坐到餐厅深处的桌子前面,点了附咖啡的早晨套餐之后,亚丝娜便长长地呼出一口气。
「呼──……别一大早就让人那么累好吗……」
「是……是你先跑的吧。」
「我只是走快一点而已。」
虽然内心想着这绝对是谎言,但是在我继续进行抗辩之前早餐就送了上来。每座城镇与每间餐厅的早晨套餐都不太一样,这里的是类似奶油圆面包的面包与绿色蔬菜沙拉、起司、火腿与蛋这种极为大众化的组合。
规矩地把四角形起司切成三角形的亚丝娜呢喃着:
「吃饭就没有益智游戏的要素了吧。」
「啊,有比较好吗?那午餐就去贩卖机关箱便当的店……」
「不用了。」
被对方干脆地拒绝,我只能用手指捏起硬起司一点一点地啃着。安静的用餐时间持续了一阵子,当双方的盘子都有一半变空时,亚丝娜就再次开口说:
「……那么,为什么这个史塔基翁会像这样充满益智游戏呢?」
「啊~那是因为,这层楼的主题就是『益智游戏』啊。」
我终于说明完昨天忘了说的事情,结果细剑使便眨了眨眼睛。
「咦……不是主街区而是整个楼层吗?」
「没错。几乎所有迷宫都充满益智游戏机关,封测时期就是玩家好恶分明的一层哟。」
「这……这样啊……」
点着头的亚丝娜脸上浮现微妙的表情,沟通能力低落的我无法立刻理解这种表情的意思。
「……你的表情是喜欢还讨厌?」
切开面包把火腿夹进去的我直接这么询问,结果亚丝娜就轻轻耸耸肩。
「嗯……我是不讨厌益智游戏啦……像是广场的数独那种数字系,还是拼图、九连环那种的我都能接受。但是……想到第五层的楼层魔王,就有点……」
「噢,原来如此……」
听她这么一说,我才终于了解她露出闷闷不乐表情的理由。
昨天才刚打倒的第五层楼层魔王──「空虚魔像.福斯古斯」,原本以为是rpg里经常出现的魔像型怪物,结果却是能够和整个广大房间融合这种前所未见的魔王,不断使出的复杂楼层机关让联合部队吃足了苦头。
「既然楼层的主题是益智游戏,就表示魔王也是这种类型的喽?」
听见亚丝娜的问题,我便轻轻点了一下头。
「是啊……封测的时候,魔王看起来就像是一只长了手脚的魔术方块。受到攻击的那一列会旋转,等到所有面的颜色凑齐了,魔术方块的装甲就会剥落,但是大家根本一阵乱打,所以别说凑齐了,各种颜色完全乱成一团……」
「…………」
亚丝娜手中刺下小黄瓜般蔬菜的叉子停在空中,接着深深叹了口气。
「看来这次是要由dkb的凛德先生,还是als的牙王先生来领导战斗指挥又得经过一番争吵了。干脆跟第五层的时候一样,找同样的成员来攻略还比较好吧?」
听见这极端的意见,我只能不停地摇头。
「不不不,那是为了防止als偷跑才不得已这么做……魔王战还是要确实凑满人数组成联合部队,以万全的态势来挑战才是正确的方式。而且魔王也有可能和封测时完全不同。」
「如果是这样,应该会变得更棘手吧。」
我这次就点头表示同意。虽然不愿意想象比魔术方块更棘手的魔王,但是绝对不可能变得比封测时还要轻松。
加上我除了益智游戏机关之外,还另外背负着一个关于魔王战的麻烦事。
应该是从我的表情察觉了吧,亚丝娜轻啃完小黄瓜后,就把叉子当成旗子一样来挥舞。
「话说回来……依然放在桐人那里的那个,你打算怎么处理?」
「谁知道呢。」
一听见我的答案,亚丝娜就露出「果然如此」的表情。
所谓的那个,指的就是从第五层魔王身上掉下来的超稀有宝物「武勇之旗」──通称「公会旗」的物品。
在旗子上登录公会名并将其插在地上,旗子半径十五公尺以内的所有公会成员就可以接收四种支援效果,可以说是具备非常惊人的特殊效果。率领als的牙王之所以会偷跑去攻略楼层魔王,就是因为不希望公会旗被dkb抢走。
但是第五层的魔王被我和亚丝娜找来的临时联合部队打倒,成为问题的旗
子也被我捡走。dkb的凛德目前应该还不知道公会旗的存在,不过今天已经邀请包含dkb干部在内的成员准备进行说明,老实说还真猜不透那名高傲的男人会有什么样的反应。
福斯古斯被打倒之后,als的牙王立刻冲进魔王房间,而我则对他提出让渡公会旗子的条件。
其中一个是在今后出现同样的道具之前先把旗子寄放在我这里,等凑齐两根旗子后就会把一根给als,另一根给dkb。
另一个条件则是als与dkb合并的话,我便立刻让渡旗子──
这两个当然是二选一的条件,不过连提出来的我都知道不太可能实现。这种程度的「破坏平衡」道具不太可能出现太多次──实际上,封测时就只有第五层出现一根而已──另外意识形态完全相反的dkb与als,想要合并更是宛如天方夜谭。
「……把旗子让给其中一个公会,绝对会打破现在的平衡。到时将造成dkb和als决定性的不和,最糟糕的情况是很可能会造成攻略集团的战力减半……」
我凝视着盘子里类似西洋芹的叶子并这么呢喃,感觉亚丝娜也默默点了点头。我抓起叶子,用指尖加以转动同时继续表示:
「但是,如此优秀的性能要是闲置在我的仓库栏里又太浪费了……目前几乎没有能够施加战斗用支援效果的手段,只要竖起旗子就能拥有四种支援效果的话……」
「四种支援效果,具体来说是哪四种呢?」
「攻击力上升、防御力上升、ct〈cool time〉缩短、全异常状态抗性上升。」
「呜哇啊……」
亚丝娜的声音里带着敬畏之意。从能让对于rpg还有不熟悉之处的亚丝娜产生这种感觉,就能知道它的性能有多强了。
「嗯,当然每一种上升的数值都只有一丁点,不过某种层面来说对象人数与时间都是毫无限制……最恐怖的是,公会旗在分类上算是长兵器,所以设定了强化次数……」
「咦……有……有几次?」
「十次。」
亚丝娜脸上再次浮现难以形容的表情。
「……把它强化的话,提升的应该不只是武器的性能……」
「支援效果的百分比也会上升……吧。能成功强化到+10的话,光是想象那种情况就觉得很恐怖呢。」
「唔嗯……」
发出平时不常听见的沉吟声后,细剑使就以刀叉指着我说:
「那你看这样如何?」
「怎么样?」
「桐人建立一个新的公会然后登录到旗子上,再一并吸收dkb与als。」
从我嘴里发出「噗噜唔呼哦」这样的声响。好不容易才避免把咀嚼中的西洋芹变成绿色毒雾喷到亚丝娜脸上,但是口感模拟器可能出现错误了吧,感觉嘴里好像有东西在蠕动。把咖啡喝光冲洗掉原来的口感,接着重复呼吸好几次之后,我才再次表达否定的意思。
「绝对不可能,百分之百,不对,是百分之一兆不可能!」
「…………」
以「你是小学生吗」的眼神看了我一眼之后,亚丝娜也优雅地啜了一口咖啡。
「我只是提议一下而已。我也知道你不喜欢做这种事,况且我也不愿意当公会的副会长。以可能性来说,就只有拜托艾基尔先生了吧……不过希望也不大……」
我看着露出认真思考表情的亚丝娜,同时犹豫了一阵子可不可以跟她确认如果我建立公会的话,她愿不愿意担任副会长,不过现在还是先把问题保管在内心的仓库栏里。
「……嗯,艾基尔他早就是公会会长了……不过,如果要扩张大叔军团的话,感觉会强制所有会员使用双手武器耶……」
「啊哈哈,怎么可能。」
亚丝娜笑了一阵子后就露出严肃的表情。应该是想象加入大叔军团后变成拿两手用榔头的自己吧,不过她立刻就甩动着头部。
「总……总之,无论如何都得想出有效利用公会旗的办法。凛德先生能够提出什么有建设性的意见就好了……」
「就是说啊……」
当我们两个人互相点头时,时间刚好来到上午十点。
和dkb的会谈是在十二点三十分,地点则是在这个史塔基翁的某处……扣除移动时间,我们还有两个小时左右的空档可以做自己的事情。把残留在盘子上的面包碎片丢进嘴里,说了声「吃饱了」之后,就对暂定搭档提出今后的计划。
「嗯……关于上午的行程,是要在史塔基翁绕一圈把能接的任务全接下来,然后完成一两个简单的任务……还是要进行昨天说过的对人战训练呢?」
「嗯……」
亚丝娜一瞬间歪了一下头,不过几乎是立刻就回答:
「训练比较好吧。不想因为延后而后悔。」
「这……这样啊。」
由于这是出乎意料的答案,于是我眨了两三次眼睛才点点头。
「那我们到没有闲杂人等的地方去吧。因为要是被偷看或者偷听到训练会造成反效果。」
「我是无所谓……不过你知道要去哪里吗?」
「是啊。」
咧嘴露出笑容后,我便迅速站了起来。
和昨天晚上不同,转移门广场因为大量玩家而显得热闹非凡。其中也存在不少拿着羊皮纸和羽毛笔,然后紧盯着数字地砖的人。虽然不知道他们会不会成为新的数独者,但我默默在心中替他们加油,并跳进广场正中央发出蓝色光芒的大门内。
目的地是第三层的主街区兹姆福特。不过目的地不是这个城市。直接通过三棵巨大的猴面包树来到练功区,先离开道路确认有没有人跟踪后,就在深邃的森林当中不停往西南方奔跑。
虽然经常被怪物盯上,但是以我和亚丝娜现在的战力来看,即使在这座「迷雾森林」被复数的小型树妖或者大蜘蛛包围,也只要使出两发剑技就能把它们一网打尽了吧。于是我们无视怪物的存在持续奔跑,把它们全部甩开。
最后前方出现一座雾气特别浓厚的山谷。在打开着地图的情况下冲进谷内,继续跑了数十秒。
雾气突然全数消散,高挂在天空中的漆黑旗子映入眼帘。
染着弯刀与角笛图样的旗子后方是一大片山谷间的洼地,虽然上面架设了大大小小将近二十个黑紫色帐篷,但这里并非寻常的村庄。是只有在跨楼层的「精灵战争活动任务」当中进行黑暗精灵剧情的玩家,才能进入的黑暗精灵战士们的野营地。而且是为每一支接受任务的小队生成的暂时性地图,所以除了我和亚丝娜之外的玩家绝对无法从系统上入侵──应该说根本无法发现。
从面无表情的卫兵旁边经过的亚丝娜,这时一边向他们点头一边小声地对我问道:
「十多天没到这里来了,现在能够回来固然很高兴……不过为什么是现在?史塔基翁和卡鲁鲁茵也有可以避人耳目的地方吧?」
「嗯,是有啦……但我还想完成另一件事。」
「另一件事?但是,精灵战争任务的下一个目的地是第六层的碉堡吧。」
我默默点了点头。
从这个第三层开始的活动任务,简单说起来就是黑暗精灵与森林精灵在抢夺六把「秘钥」,而这六把钥匙能够打开位于艾恩葛朗特某处的「圣堂」大门。但是这样的构图之外还有第三势力堕落精灵在暗中作怪,而他们似乎也是以抢夺秘钥为目标。
在第三层入手的「翡翠秘钥」﹑第四层入手的「琉璃秘钥」以及第五层入手的「琥珀秘钥」等三把钥匙,都由黑暗精灵的菁英骑士基滋梅尔使用精灵专用的转移装置「灵
树」运送到第六层西北方的碉堡,目前仍被保管在该处。我们抵达碉堡时,活动任务第六层篇应该就会开始,不过在那之前还有许多事情得先完成。
「到这里办的事情和任务无关喔。只是在想差不多该强化这个家伙了。」
我边说边以右手触碰背上的剑柄,亚丝娜则露出「原来如此」的表情。
细长洼地中央耸立着巨大的餐厅帐篷,其前方则是一块小小的商业区。沿着道路排列着道具店、裁缝店、皮革工艺店以及打铁铺。风景虽然跟上次到访时相同,不过唯一有一处不同的地方,就是以前经过的精灵士兵们态度都相当冷漠,但这次发现我们后都会主动对我们说「嗨」或者「最近好吗」。这意料之外的变化,让我最多就只能够默默向他们回点一下头,亚丝娜倒是可以露出开朗的笑容并且回答「午安!」。
大概是因为随着活动任务的进行,对于黑暗精灵这一边的贡献度也会提升,所以才会有这样的结果,不过如果是这样的话,那我推测森林精灵对我们的敌对度应该也会跟着上升。在第五层没有机会和他们接触,我只能祈祷着第六层也能延续这种状况并且通过商店,在第四家店门口停下脚步。
小型帐篷前面,一名把长发往后绑,身穿黑色皮革围裙以及长手套的精悍小哥站在那里,正有节奏地敲打着放在铁砧上的鲜红金属。既然精灵士兵们都会跟我们打招呼了,心想着这名铁匠的态度一定也有所变化的我,就等他手上的作业告一段落才对他搭话。
「你……你好!」
结果小哥狠狠往上瞪了我一眼,鼻子发出「哼」一声后就又开始工作了。
「……完全没变嘛。」
虽然亚丝娜以忍住笑的表情这么呢喃,不过我不能在这里被打败。我把背上的剑连同剑鞘一起拿下来,再次对他搭话:
「那个,我想请你帮我强化这把剑。」
答案是第二次的「哼」。之所以能证明那不是拒绝的意思,完全是因为出现在我眼前的npc铁匠专用的选单视窗。
──哪一天一定要提升这个小哥的好感度!
我在内心如此发誓,同时在选单上输入委托内容。
死亡游戏开始之后就一直是我得力助手的「韧炼之剑+8」在第四层约费尔城与森林精灵指挥官进行死斗时剑身有一半碎裂。现在使用的是带领该场战役获胜后作为报酬而入手的「sword of eventide」──翻译成日文就是「日暮之剑」的单手用直剑。基本能力当然有一定水准,还慷慨地附加了敏捷力+7这样的魔法效果。装备上它的话,空手时最多只能跑三步的墙面奔走甚至可以增加到将近十步。
但是强力的武器通常强化难易度也比较高──应该啦。因此在第五层就一直没有强化而使用到现在,在开始攻略第六层之前,希望至少能提升到+3。这么想的我,才会把剑托付给目前知道的最强npc铁匠,也就是眼前的小哥。只要技术高超,态度冷漠不过是小问题……应该啦。
在选单视窗上设置好对应武器种类的基材道具,在接下来的添加材料输入栏处稍微思考了起来。
sao的武器强化系统是从锐利度、重量、速度、准度以及耐久度等五种能力值里做出选择并且加以强化。提升锐利度〈打击武器则变成硬度〉的话纯粹是增加给予敌人的伤害,提升重量则是武器破坏、装甲破坏的成功率上升。提升速度则是使出通常攻击与剑技的速度会变快,提升准度则是击中弱点的机率上升,提升耐久度的话武器就会比较耐用。不论提升哪一种能力都不会有损失,但通常还是要配合武器的种类与持有者的战斗型态来提升能力值,我大多是提升系统辅助不会介入的锐利度与耐久度。
这次也决定强化锐利度两次,耐久度一次来成为+3的剑,于是我便把提升锐利度用的添加材加到上限,然后按下视窗下部的ok键。如果是玩家铁匠的话就无法使用这个选单视窗,必须自己从仓库栏里选出需要的基材与添加材,但npc铁匠的话这部分就是全自动。装有素材道具的小袋子出现在视窗上,我便用右手拿着它,和拿在左手的爱剑一起递给小哥并且说了声「拜托了」。
但是精灵铁匠却无视我右手的小袋子直接把剑拿过去。随手把剑抽出,然后将剑身朝向阳光。下一刻,他的眉间立刻出现小小的山谷。
「……是留斯拉的刀匠所做?」
突如其来的疑问让我在急忙在内心想着「咦,这是某种事件要开始了吗?」,不过现在也只能老实回答。留斯拉王国这个黑暗精灵王国是存在于艾恩葛朗特形成之前的大地上,他们现在也自称「留斯拉人民」。
「是……是的,是在第四层的约费尔城里,从城主大人那里获得。」
「哦,是雷修雷恩家代代相传的物品吗?」
这似曾相识的名字,让我把脸靠近亚丝娜并呢喃:
「……那是谁啊?」
「好好记住好吗,那是约费利斯子爵的名字吧。」
「啊,对喔。」
点完头之后就发出「嗯嗯?」并再次歪起脖子。也就是说眼前的铁匠直接称呼黑暗精灵贵族大人的名字,我无法立刻判断出这是特殊情况,还是以黑暗精灵的文化来说算是很普通的事情。
但是小哥似乎不在意窃窃私语的我们,继续检查着施加了优美工艺的长剑并说道:
「你是要强化锐利度吧。」
「是的,一开始先这样。」
「劝你不要。」
「…………啥?」
这次我真的吓了一大跳,眼睛和嘴巴整个张大。以npc来说,在第四层帮忙制造贡多拉的罗摩罗老人也算是个性古怪,但怎么说都不会拒绝我方的要求。但是精灵铁匠似乎打算拒绝我借由选单视窗所提出的订单。强化韧炼之剑的时候明明什么都没说……心里这么想的我开口询问他拒绝的理由。
「那……那个……为什么呢?」
结果铁匠像是觉得很麻烦般用鼻子发出「哼」一声,不过还是开口做出了说明。
「这把剑已经很锐利了。即使继续锻炼应该也无法向上提升。」
「呃……喔……」
也就是说,就算锐利度+1,和韧炼之剑比起来atk的上升幅度会比较小……应该是这个意思吧。
确实会有适合武器的强化项目。就算强化一两次巨大双手用榔头的速度,也不会产生让身体感觉得到的差异,而重视速度的细剑与匕首就算强化重量也只是抵消性能,不会增加太多武器防具破坏率。
但是,从不认为同样是单手直剑的强化有什么适合不适合差异的我,即使感到愕然也还是开口询问:
「那么,你建议强化什么项目呢?」
「锐利度之外随便你选……虽然很想这么说,不过既然雷修雷恩受到你的照顾,那就不能如此随便了。」
像是觉得很麻烦般这么说完,铁匠就再次眺望着日暮之剑的剑身并且说:
「这把剑的话,应该是准度比较好吧。」
「咦咦……」
我不由得像个不听话的小孩子般做出这样的反应。
强化准度的话,武器的会心一击率将会提升。这是无庸置疑的事实。但是sao里头关于会心一击究竟为何的议题目前仍未得到结论。
大多数怪物都设定了弱点,攻击准确地击中该处就能给予巨大的伤害。几乎所有玩家都认为那就是会心一击。
但是除此之外,有时候命中弱点之外的地方,击中特效会变得比较华丽,给予敌人的伤害也会多一些。跟通常攻击比起来,这种现象比较容易出现在剑技当中,不过又和以踏步
与挥舞手臂来配合系统辅助的系统外技能「威力增强」不一样。就算用同样的剑技击中敌人的同一个部位,会不会出现该种现象也完全是随机决定。
根据从封测时代就持续探究会心一击的会心一击原理主义者,通称「会击者」们所表示,击中敌人弱点靠得是技术,而靠技术造成的巨大伤害不是会心一击。他们所追求的是不知道会不会出现的那种源自古老传统的「会心一击」,没有耍小聪明的技术介入的余地……他们的观念似乎是如此。
继续追求下去就只会陷入混杂着档案、浪漫、超自然现象的无底深渊,一旦陷入就很难脱身。会击者们表示「真会心一击」是nervgear读取玩家的干劲来判定,木制部分越多的武器越容易发生,hp越少时发生率就越高,还有满月的夜晚特别容易发生等等……真的要认真检验这些谣言的话,有多少时间和性命都不够用吧。
老实说我很不愿意接近这样的泥沼,但令人困扰的是确实存在与「弱点会心一击」不同的「真会心一击」。使出时会随着增加两成华丽度的特效给予敌人庞大伤害的快感,难怪一旦迷上就会难以脱身。绝对不是什么会击者的我,单手直剑技能的熟练度上升到150时之所以保留了五天才取得mod,就是因为犹豫是要老实地取得「技后硬直缩短」,还是为了取得被认为会影响真会心一击机率的「会心一击率上升」。
在这个地方犹豫不决的话,干脆提升武器的会心一击率或许是不错的办法,问题是强化准度影响的是弱点会心一击而非真会心一击。
强化武器的准度后,在瞄准敌人的弱点时,瞄准补正的系统辅助将会发挥功效。对于能够熟练使用这种辅助的玩家,比如亚丝娜这种弱点会心一击的名手来说当然完全没有问题,但是无法用自身意识控制的辅助实在不合我的个性。封测的时候,曾经跟人借了准度+8的韧炼之剑来试用,那种剑尖朝着怪物弱点转弯的感觉,让我觉得就像在使用活生生的武器一样。
──我不知道该如何跟黑暗精灵铁匠说明这种与实际利益无关,而是个人喜好的问题。当然单纯坚持地表示「不,请帮我强化锐利度」事情就结束了,但是这个npc有万分之一……不对,是十分之一的可能性出现「那我不帮你强化了」的回答。当我的视线在剑与小哥脸庞上来回并陷入苦思时,身边的亚丝娜就做出最简单且确实的应答。
「为什么准度比较好呢?」
结果铁匠发出唔一声,轻点一下头后就回答:
「这把剑在留斯拉的武器当中算是相当锐利,也因此而显得较为脆弱。为了保护这把剑,以最少的出手次数打倒敌人是最佳的办法。所以首先强化准度,接着是耐久度应该是最佳选择了吧。」
「啊,原来如此……为了有效率地战斗而选择准度吗?」
亚丝娜表示能够理解时,我也跟她有同样的想法。
它在性能上的耐久度绝对不算低,但是减少的速度好像有点快,在第五层的战斗时我就有这种印象了。这把日暮之剑不是用来从防具或者装甲上方敲打敌人,比较适合瞄准防御力较弱的部位来将其撕裂。打从一开始就彻底瞄准弱点的话,就算系统辅助发挥功效可能也不会有太强的别扭感吧。
虽然犹豫感尚未完全消失,但是由黑暗精灵锻造的剑,还是听黑暗精灵铁匠的建议比较好吧。如此下定决心后,我便开口表示:
「……我知道了,那就拜托你强化准度吧。」
「了解了。」
铁匠点头的同时,选单视窗就再次打开。我重置选单内容,再次按下ok键后,就把出现的素材道具小袋子交给对方。
铁匠把小袋子里的内容物全部倒进看起来是木制的炉子里,素材一瞬间熔解,橘色火焰开始发出蓝色光芒。铁匠立刻把日暮之剑插进去,蓝光就转移到剑身上。
剑在我搞不懂的时机下被移到铁钻上,榔头开始传出尖锐的敲打声。我还来不及紧张榔头就敲完十下,剑一瞬间发出鲜艳的光芒。
「完成了。」
我没有收下随手递过来的剑,反而继续说道:
「嗯……请帮忙再强化一次准度与一次耐久度。」
即使填满素材也只有百分之九十五成功率的强化,铁匠轻轻松松就连续成功了三次。如此一来会想继续强化也是人之常情,很可惜的是已经没有素材了。虽然还剩下三个使用一个就能够把成功率提升到上限的「牛标金属片」,但还是为了以防万一而保留,今天决定就此忍耐下来。
相对地亚丝娜则把骑士细剑强化到+7──即使如此还剩下八次强化次数,真是太恐怖了──两人同时道完谢后,铁匠像是对我们再也没有兴趣般用鼻子「哼」了一声,就又回到自己的工作上了。虽然很想询问他为什么以约费利斯子爵的名字「雷修雷恩」来称呼他,但今天已经没有时间,所以决定等下次有机会再问,于是直接从帐篷里离开。
顺便在隔壁的皮革工艺店与裁缝店将防具强化到一定程度──两间店的店长都是女性,比铁匠亲切了五倍左右──我和亚丝娜就移动到野营地西侧边缘的屋外修练场。时间是上午十点四十分,把移动时间考虑进去的话大概有一个小时可以训练。
如果要把我累积起来的对人战技巧和秘诀全部教给亚丝娜的话,这点时间当然不够,但这样对亚丝娜来说应该会造成反效果吧。只要传授更为基本的心态调整部分,她应该就能够完全发挥出天生具备的想像力与爆发力。
话虽如此,心理层面的指导比技术面难上好几倍。尤其担任教师的还是像我这种表达能力不足的中二男生就更不用说了。
我在无人的修练场入口停下脚步,以约三十度角看着旁边的亚丝娜后,却突然说不出第一句话来。在第四层准备进行对人战训练时,亚丝娜那句「我讨厌这样」的发言再次在我脑海里复苏。
「嗯──……那个……」
当我绞尽脑汁思考该如何开场时──
亚丝娜突然发出窃笑并且说:
「我说桐人啊。」
「是……是的。」
「我在第五层的夏亚村,曾经和亚鲁戈小姐一起洗澡。」
「什……什么?」
感觉好像是有这么回事,不过为什么现在要提出来呢?无法得知亚丝娜内心想法的我,只能以微妙的角度点点头。
「好……好像是这样喔。我记得亚丝娜和亚鲁戈确实是在澡堂里聊些女孩的话题……」
「才没有哩!」
一瞬间鼓起脸颊后,亚丝娜再次微笑着说:
「──那个时候,我和亚鲁戈小姐单挑了。」
「…………咦?在……在澡堂里面?」
「没错。」
「…………没、没有任何装备?」
「穿泳装……喂,那不重要吧!」
她并拢左手食指与中指,给了我的侧腹部一记钻击。说起来这里可不是圈内喔……到了这个时候才注意到这一点,幸好她也没有继续吐槽我了。
「……嗯,说是单挑,其实只是用漂浮在浴池上的香草束轻轻打一下对方而已。那个时候亚鲁戈小姐这么问我……『小亚你害怕单挑吗?』。」
「……然……然后呢……?」
「我老实地回答害怕了,但仔细一想就发现,agi极端型的亚鲁戈小姐hp应该比我还少才对。虽说武器是叶子,但是亚鲁戈小姐却完全不会对认真的单挑感到紧张,即使只有自己一个人也毫不犹豫地冲进最前线的迷宫……所以我就反问她:『亚鲁戈小姐不会害怕吗?』」
「…………然然……然后呢……?」
「接下
来可不能免费告诉你哟~」
想不到亚丝娜竟然灵活地模仿「老鼠」的口吻,然后就大步往修练场内部走去。我大声对着她的背部搭话道:
「那……那个,刚才的话题是什么意思?」
结果细剑使轻轻拖着长发回过头来,露出淘气的笑容。
「嗯,谁知道呢~」
──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我忍不住在内心这么大叫,我想亚丝娜应该是想告诉我,她已经不要紧了吧。这样的话,只要时间允许,我也得把应该教给她的知识倾囊相授。只要能克服对人战的恐惧,就没有任何东西能够束缚亚丝娜的才能与骑士细剑+7的剑尖了。
往上瞄了一眼野营地外的一整片森林,以极微小的声音对着现在应该也躲在艾恩葛朗特某处的黑斗篷男以及其伙伴们呢喃:
「下一次绝对要逮到你们。」
「咦~?你说什么~?」
亚丝娜发出疑惑的声音……
「没什么!」
我则是如此大叫着回答,然后也踏上短短的草皮,赶到搭档身边。
黄金定律的卡农 3
回到第六层史塔基翁之后,发现转移门广场因为大量玩家涌入而显得相当热闹。有一半以上应该是来自第一层的观光客,不过身上武器防具有一定水准的「追赶组」的人数也确实地增加了。
比现在的攻略集团晚了一两个月开始的他们,等级尚未到达能在最前线练功区战斗的地步,如果只是在主街区购物的话就很安全。而越后面的城市,武器店、防具店的商品就越强力已经是rpg游戏的常识,所以每当城市开拓就会来购买更强的装备替换──不过当然也得财务上允许。
从这方面来看,牙王率领的艾恩葛朗特解放队所提倡的,应该把金钱、道具以及情报等资源做最大限度广为分配的理念绝对不是错误。攻略集团赚取的珂尔能够让追赶组更新装备的话,他们就能在更安全的情况下赚取经验值,追上最前线的速度也会提升才对。
但是最重要的分配方法却很难斟酌。攻略集团在金钱上也不是非常宽裕,当然只能分配给真正以最前线为目标的玩家,但想要确认这一点的话,就需要花时间调查每一个人的身家或者举行技能检定。即使是庞大的als在人力上也没有如此宽裕,就算真的有足够的人手好了,做出这种类似警察,不对,应该说军队的行为可能反而会造成反感。
牙王小声对在偷跑的情况下打倒第五层魔王,强行夺取公会旗的我说了句「谢啦」。应该是理解我们是为了防止攻略集团崩坏而不得不这么做吧。他的口气虽然粗暴,但绝对不是坏人……正因为如此,才会想尽办法努力实行资源分配主义这种崇高的理想。
另一方面,率领龙骑士旅团的凛德这个男人所高举的,则是与牙王完全相反的资源集中主义。将金钱、装备以及经验值都集中在少数的精锐玩家身上,创造出雄赳赳傲立于最前线的英雄集团。只要展示这样的雄姿,不用进行分配下层的玩家也会奋斗,为了加入集团而努力不懈,而这也是一种理想与现实互相对抗的情况。
但是唯一可以确定的是,如果要说公会旗这种特殊道具比较适合牙王的als还是凛德的dkb,那么答案很明显是后者。我和亚丝娜接下来就得向凛德和他的伙伴说明公会旗超乎想象的性能以及其让渡条件。
「……还有五分钟吗……地点确定了没?」
离开转移门后听见亚丝娜这么问道,我便瞥了一眼刚刚收到的即时讯息。
「说是在名为『天马蹄铁亭』的旅馆。你看,就是那里。」
我挖出封测时期的记忆并用手指着的,是稍微从广场北侧露出的纯白建筑物。那里比我们住宿的「十五数字亭」要大多了。
史塔基翁这个城市是北高南低,呈现平缓的阶梯状。之所以不用山丘而是用阶梯来形容,是因为地面全被随处可见的二十公分方形地砖覆盖,根本不存在自然的斜面。当然不是一直线的落差平行排列这种简单的构造,不过南北向移动的话一定会需要上下阶梯。
我们朝着旅馆走去时,亚丝娜就抬头看向城市北部并且说:
「……那个,耸立在最北边的巨大建筑物是谁住的啊?」
「那是领主的宅邸。嗯……我记得是叫作赛龙的胡子大叔,他会给我们很多任务,所以要到那里好几次哟。只是要爬楼梯到那里去真的很烦人……和练功区的山丘不同,不知道为什么楼梯就是会让精神感到疲惫。」
亚丝娜没有对我的感想表示意见,只是皱起眉头同时呢喃着:
「赛龙……好像在哪里听过……」
「是《魔戒》里头的大魔王吧?」
「那是索伦吧……算了,话说回来还剩下几分钟?」
「嗯……一分二十二秒。」
「迟到的话一定会被揶揄,用跑的吧!」
话刚说完,细剑使就沿着地砖的格子跑了起来,我则是急忙追了上去。
钻过天马蹄铁亭的大门时还差七秒就到十二点三十分,坐在大厅沙发上面的蓝发男在看见我们的瞬间就以清晰的声音说:
「太慢了。在约定好的时间前五分钟到达是常识吧。」
早知道还是会被揶揄,干脆就迟到五分钟算了……心里这么想的我,随即轻举右手对攻略公会「龙骑士旅团」的会长凛德,以及站在他身后的干部席娃达与哈夫纳打招呼。
「哈啰。三位吃过了吗?」
凛德他们就算再年轻也比高中生还要大,还是国中生的我在现实世界必须得说「请问三位用过午餐了吗?」,但这里可是无法无天的荒野艾恩葛朗特。而且我的年纪似乎被高估了两三岁,甚至可能是四五岁,文诌诌的客气话只会让往来于回线的音声档案变慢,所以已经决定不这么做了。
凛德似乎也不在意这种事,但我发言的内容似乎让他不高兴,只见他皱起眉头来回答:
「我们可是从十五分钟前就在这里待机了,怎么可能有那种时间。」
心里虽然想着「也不致于没有时间吃饭吧」,但我还是友善地提议:
「这样的话,要不要边吃边谈?反正你们下午要去攻略吧?」
其实这是「品尝美食的话凛德的态度或许会软化」的深沉战略,但是蓝发公会会长却不领情地摇摇头。
「算了吧,我可不想被人窃听……事情就到我们订的房间去谈吧。」
「……了解。」
我考虑了一下就立刻点头。就算是在凛德所借,也就是除了他之外就无法解锁的房间还是可以从里面出来,而且这里是圈内,也不可能用武力强行要我把东西让渡给他。虽然不认为攻略集团领袖的凛德会做出这种事情,但是公会旗确实是具备「至尊魔戒」的魔力。
从沙发上站起来的凛德,带着我偷偷取了「田径社员」绰号的席娃达以及同样取了「足球社员」绰号的哈夫纳往大厅深处的楼梯走去。虽然凛德本人给我书法社员的印象,但那也可能是因为绑在后面的头发,发尾就像毛笔笔尖一样。
必须记东西在羊皮纸上,结果只有墨水而没有羽毛笔的时候,不知道可不可以用那条马尾写字喔……我想着这种没营养的事情并从后面追上三个人。
我们被带到「天马蹄铁亭」三楼的总统套房。不愧是大公会,出手真是阔绰……这么想之后,内心就又浮现一个疑问。
「嗳,你们事先进入房间过了吗?」
一问之下,朝门靠近的凛德就回过头来,以疑惑的表情回答:
「没有,刚刚才在柜台租下这间房而已。」
「这样啊……那么,应该还没经历过那种益智游戏吧。」
我所指的是设置在门旁边凹陷处,看起来纠缠在一起的金属物体。
「那是什么?」
面对皱起粗大眉毛的哈夫纳,注意到物体是什么的亚丝娜直接对他问道:
「dkb的各位,昨天晚上住在什么地方?」
「昨天大家在跨年派对里玩疯了……直接就在会场卡鲁鲁茵的旅馆里昏睡。今天早上才上到这个第六层。」
「这样啊。」
亚丝娜接着就瞄了我一眼。看来似乎是把说明的工作推到我头上,于是我干咳了一声后就开口表示:
「那个,我想你们已经注意到这个城市,应该说这一层充满各种益智游戏了……旅馆也是一样。几乎所有旅馆都必须解开某种游戏才能打开客房的门。游戏种类会因为旅馆而有所不同,这间『天马蹄铁亭』是所谓的cast puzzle……像是大型九连环般的东西。而且最便宜的房间是还算简单的马蹄铁型益智环,越贵房间就越困难……」
「………………」
默默听着我说明的田径社员、足球社员与书法社员,就盯着
壁龛里的金属物体好一阵子。在交换过牵制彼此般的眼神后,首先由席娃达伸出手来。
益智环是由三个上面有宛如鹿角般突起的u字形零件紧紧缠在一起,其中两个以铁链连结在墙壁上,剩下的一个附着着房间钥匙。不移动到正确位置与角度就绝对拿不下来,不过要以3d物体重现如此复杂的益智环,应该需要惊人的精准度与情报量吧。
席娃达动了三十秒左右就做出举双手投降的动作退了下来。第二名挑战者哈夫纳也在二十秒后败退。第三个挑战的凛德,在散发出「赌上公会名声……!」的气息下走了出来。
亚丝娜在两公尺外的地方望着男人们的战斗,嘴里同时这么呢喃着:
「天马蹄铁亭这个名字,是从蹄铁型益智环而来的吧。」
「我们旅馆的数字推盘游戏简单多了吧?」
「知道绝窍的话啦……」
在我们进行简短对话期间,凛德持续以果敢的态度挑战着益智环,但努力了一分钟左右就停下手来。
「……这根本打不开嘛。一定哪里有古怪。」
「等一下,凛德先生。打不开的话就不是益智游戏了。」
「那么哈夫,交给你了。」
「哎呀,我很不擅长这种东西……」
虽然还想象这样再观察一阵子dkb成员平常难以目击的真面目,但是之后的会谈应该没那么容易就结束,所以这时候我还是自告奋勇前去帮忙。
「打扰一下……」
我将手掌摆出手刀状并且插身来到凛德面前,接着把手伸向金属物体。封测时期与这个城市的益智游戏格斗虽然已经是四个月前的事情,但是我的手还记得解九连环游戏的诀窍……应该啦。
当时在旅馆的床上睡着nervgear也会自动结束完全潜行,醒过来时已经是在自己的房间里。这种通称「睡眠登出」的方法能够回避刚登出时的酩酊感,所以在封测玩家之间颇为流行,但我还没有太多尝试的机会封测就结束了。
我想着这些事情一边动手,一边一个一个卸开突起处,最后把附有钥匙的零件拆下来。
「拿去吧。」
凛德以复杂的表情接下我递过去的零件。将其插进钥匙孔,往左旋转半圈就传出沉重的开锁声。
「……那这东西该怎么办……」
当回过头的凛德话说到这里,钥匙就从他右手浮起来,在空中浮浮沉沉地飘动并且被壁龛吸进去。由铁链锁住的两个零件发出喀嚓喀嚓的声音自动咬合,变成原本的块状物。
「…………刚才那是怎么回事?」
面对哑然的席娃达……
「不知道该说是魔法还是诅咒……详细情形领主会告诉你喔。」
我这么回答完就拍了拍凛德的肩膀。
「来,我们快点开始讨论吧。你应该很忙才对吧。」
天马蹄铁亭的总统套房有着宽敞的客厅与两间寝室,甚至还有简单的厨房与浴室,可以说极尽豪华之能事。或许是爱好家的血液开始作怪了吧,亚丝娜稍微瞄了一眼浴室的门,但是独自在黑暗精灵野营地入浴过的她,目前洗澡欲望指数似乎还很稳定,所以一脸轻松地直接从前面经过。
「……为什么要借这么贵的房间?」
我眺望着塞满整片大窗户的史塔基翁南市街景观并且这么问道,结果回答的不是凛德而是哈夫纳。
「是安全上的问题。就算有人从房间外面使用窃听技能,房间宽敞一点的话,我们就很可能不在其有效范围之内吧?」
「啊,原来如此……」
点着头的我,也再次确认dkb相当重视这次会谈的想法。
客厅中央有豪华的沙发组,或许是为了以防万一吧,席娃达与哈夫纳把沙发组移动到南侧窗边,把它跟门之间的距离拉到最大。要做到这种地步的话,干脆在外面配置卫兵就好了,虽然很想这么说,不过我随即注意到大厅一定还有其他成员潜伏着。
沙发组是一张三人座的长椅子,以及两张单人用靠肘椅子这样的构成,原本认为我和亚丝娜当然会坐单人用沙发,但是凛德却用不管三七二十一的手势要我们坐到长椅上,在没办法的情况下只能遵照他的意见。
凛德与哈夫纳坐到靠肘椅子上,席娃达则依然站在窗边。不知道是不是让我和亚丝娜坐在上座,然后另一个人站着来给我们压力的作战,或者单纯只是刚好如此──当我这么想时。
「第五层魔王攻略战的大致经过,我和席娃达已经跟凛德先生说过了。当然也包括了你决定抢先进行攻略以及我们参加作战的理由。」
坐在亚丝娜对面的哈夫纳突然就进入主题,我眨了两次眼睛后才做出「是吗?」这种有点蠢的回答。
参加临时联合部队的席娃达和哈夫纳,那个时间点应该没有跟凛德提及公会旗的事情。我正在想今天的会谈是不是必须隐瞒这件事,还是要从这里开始说起,现在他们既然已经说明过,那么事情就快多了。
当我想着那我们也立刻进入主题时,坐在右边的亚丝娜就瞄了席娃达一眼。我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就发现短发的单手剑使不知道为什么以奇妙的表情对我们传送着僵硬的视线。
我见看后就皱眉露出「这是怎么回事」的表情,或许是对我的表情感到疑惑吧,这时凛德回头看向右后方的席娃达。但是亚丝娜立刻就开口说:
「这样的话,凛德先生应该也知道公会旗的事情了吧。」
她突然就丢出核心道具的名称,凛德听见后就转回身子并且点点头。
「……嗯,只是知道个大概。不过老实说,我还是有点半信半疑。在开始交涉之前,希望能先让我看一下实物。」
虽然对他不用「会谈」而用「交涉」的用词遣字感到危险,但这个阶段仍不足以构成拒绝他要求的理由。
「我知道了。」
点完头后,我就打开选单视窗。但是在实体化之前,我还是实行了一个保险的计策。
首先移动到装备人偶画面,把显示在右手格子上的日暮之剑+3的图示移到仓库栏里。由于在进入旅馆之前就已经解除武装,所以外表看起来没有什么不同。
接下来从武器栏里选择这次的主角武勇之旗,把它移到人偶上面。由于是两手用武器,所以左右手的格子上都出现长枪图示,接着特效光就在我手边凝聚,实体化成为细长武器,不对,应该说是旗子。
从仓库栏取出武器时,单纯只是选择实体化的话就会出现在视窗上,如果装备上去的话,出现位置就会分成两个地方。
事前设定过装备位置──长武器几乎都在背上──的话就会直接出现在该处。但是未设定装备位置,或者没有让武器实体化的物理空间时就会出现在手边。这次我把双手放在视窗上,所以凛德他们无法判别我是单纯把公会旗实体化,还是把它装备到身上。
看见实体化后长达三公尺的白银长枪,凛德的眼睛一瞬间瞪得老大。
长枪底部的金属箍部分到达窗户附近,枪尖横越亚丝娜的膝盖从沙发上露出来。上半部的四分之一左右卷着白布,绑住布的绳子也同样是银色。作为武器的性能老实说实在不怎么样,但施加在柄上的纤细雕刻与旗子上华丽的滚边,再再都传递出其作为物件档案有多「庞大」。
「请吧。」
凛德用双手接下我右手递出去的旗子。
如果我只是把旗子实体化,这时候凛德只要拿着旗子往室外猛冲并且逃过五分钟──然后这段期间席娃达与哈夫纳不断防碍我进行「所有道具完全实体化」,道具的所有权就会转移到凛德身上。但是装备之后交给
他,所有权的持续时间就会延长为一个小时。
虽然觉得有○.一%左右的机率发生这种情形,但是凛德触碰旗杆叫出属性视窗,然后熟读内容后,只是叹了一口气就乖乖把旗子还给我。等我再次把旗子收进仓库栏,他就靠到椅背上并低声沉吟道:
「嗯……原来如此……想不到才第五层就出现这种破坏平衡度的道具……」
「不运用看看的话就不清楚实际的效果如何。」
听见我的话后,公会会长就轻轻耸肩。
「属性视窗不会说谎吧。效果范围是三十公尺,四种支援效果……光是这样就已经强力到不可思议了。也难怪牙王先生会想偷跑来获得它。当然很令人生气就是了。」
嘴里虽然这么说,但他的口气里感觉不到太多怒气。或许是也有同样的印象吧,这时亚丝娜开口提问:
「已经和als谈过了吗?」
「没有。昨晚的派对虽然和牙王先生干杯了,但那个时候我还不知道公会旗的存在。」
嘴角露出讽刺笑容的凛德往旁边瞄了一眼,结果哈夫纳就很尴尬地搔起头来。
也就是说凛德应该是短短数个小时前才听到两个人的说明吧。但是却如此地冷静,难道是他也跟牙王一样……觉得旗子没有交到als手中就没关系吗?
我如此祈求着,然后直接提出今天的主题。
「那么,既然已经看过实物,我就来说明让渡条件吧。当然,跟对als提出的完全一样──条件之一是掉出另外一根公会旗。大概下一次一定会由als或者dkb入手,这样的话我就免费把我保管的公会旗让渡给没有拿到的公会。条件之二就是als与dkb合并。达成这个条件的话,我也无条件地让渡旗子。」
在第五层的魔王房间里,当我跟als成员们提出这个条件时,只得到此起彼落的「怎么可能办得到」、「别开玩笑了」的怒吼声。但凛德似乎早就知道我的条件,他面不改色地点点头,然后丢出意料之外的问题。
「桐人先生,封测的时候没能打倒第十层的魔王对吧?」
「啊……嗯,没错。迷宫区是名为『千蛇城』的和风城堡,结果只能前进到途中。」
「那么,在那之前的魔王都没有再掉下公会旗了?」
「应该……没有吧。」
「原来如此──也就是说,第一个条件到第十层为止都很可能无法达成喽……」
凛德的发言让我默默点点头。
第五层出现的话,感觉第十层好像也会出现,但这种事情绝对不能随便信口开河。早知如此,封测时就应该努力一点,至少也要打倒第十层的魔王,但现在都只是事后诸葛罢了。而且出现在千蛇城里的怪物──尤其是大蛇武士的「蛇魔.菁英护卫」以及大蛇忍者「朽绳.菁英暗杀者」都强到令人绝望,光是想到继续攻略下去将会再次跟它们战斗,我的背部就一阵发冷。老实说实在不愿意想象它们的头目,也就是楼层魔王究竟有多强。
啊,好想喝热腾腾的日本茶……当我这么想着并等待他继续说下去时。
凛德没有提及实现第二个条件的可行性而是打开了视窗。我稍微提高警觉并且注意着手头,但实体化的并非武器,而是特别巨大的皮革袋子。
凛德从视窗上抓起袋子并将其放到桌上的瞬间,就传出沉重的金属声。
「──里面有三十万珂尔。」
凛德以非常认真的表情对哑然的我和亚丝娜宣告:
「现在的dkb所能出得起的上限金额。这样你会想把公会旗卖给我们吗?」
之后──真的是很久之后,亚丝娜才这么对我说。「那个时候桐人如果立刻回答要卖掉,我就会把皮革袋子从旅馆窗户扔出去哟」,这么说的她脸上还露出温柔的笑容。
但是这时候的我只是认真地盯着桌上的皮革袋子,有好一阵子无法做出反应。
并非被实体化后的三百k珂尔所散发的存在感所震摄,也不是犹豫到底该不该卖。只是思考被突然复苏的过去情景给吸引过去。
那确实是在将近一个月前──二○二二年十月二日傍晚发生的事情。之所以连日期都记得,是因为那一天是在第一层托尔巴纳首次招开魔王攻略会议的日子,同时也是我在迷宫区深处遇见亚丝娜的日子,但是复苏的记忆跟这两者无关。
那一天,有人委托情报贩子亚鲁戈当中间人,想要收购我当时的爱剑韧炼之剑+6。金额是两万九千八百珂尔,几个小时后又加到三万九千八百珂尔。
剩下两次强化次数──也就是没有失败就强化到+6的韧炼之剑在当时确实是相当贵重的物品,但是市场上的价格最多也只有三万五千吧。感到疑惑的我,就对收到一千珂尔封口费的亚鲁戈加了五百珂尔来问出委托者的名字。结果说出来的名字是牙王,但也让我更加感到不可思议,结果是在第一层的魔王攻略战当中,注意到牙王也不过是一名中间人。
想要买下我手中韧炼之剑的是率领sao首支联合部队的男人,「骑士」迪亚贝尔。他的动机不是强化自身武力而是要削弱我的战力──为了让自己能确实获奖励,建立起作为领袖的不动地位。
但是第一层魔王「狗头人领主.伊尔凡古」的攻击模式与封测时期完全不同,跟我一样是封测玩家的迪亚贝尔就因为被自己的知识背叛而丧命。
表面上与迪亚贝尔保持距离,暗地里却仰慕他到愿意接下买收武器工作的牙王,以及原本是迪亚贝尔忠实小队成员的凛德,都以成为骑士继承人为目标,却又因为信念不同而分道扬镳,各自成为als与dkb两大公会的会长。
凛德放在桌上的三十万珂尔,是迪亚贝尔最初提出购买韧炼之剑+6费用大约三万珂尔的十倍。当然这应该纯粹是偶然……因为凛德完全不知道迪亚贝尔台面下的另一张脸孔。哪一天有机会跟牙王一起喝一杯时,很想问他为什么会答应当迪亚贝尔的代理人,以及他对那件事情有什么想法……
从刹那间回忆当中醒过来的我,视线移到凛德脸上微微摇头。
「……不,就算再加十倍的钱我也不卖。因为真的会被als吊起来……应该说──你应该也打从一开始就不认为我会答应了吧?」
结果公会会长再次耸肩,然后以平静的声音回应。
「是啊。但该完成的手续还是得确实完成。万一你想卖的话我们就赚到了,就算被拒绝也能获得『没办法用钱买通』的证据。」
「原来如此。但是,要是堆出一百倍……三十m珂尔的话就不知道嗯哦……」
语尾之所以变得像是谜样的亚人种说话,完全是因为亚丝娜以轻松的表情伸出左手对我的侧腹部使出一记贯手。凛德虽然没有反应,但是席娃达和哈夫纳的眼珠同时转了一圈。
轻咳了一声后,我便为了结束会谈而表示:
「总之,dkb也了解让渡条件了……我这么说没错吧?」
「嗯……这个时间点也只能如此妥协了。我也不想和als的对立变得更加严重──只不过,看见这种性能之后──就觉得接下来的魔王战无法使用公会旗真的很可惜。」
「这我也有同感。我们也会想想看有没有什么使用方式,当然也随时欢迎提供点子,想到什么就传讯息给我吧。」
「了解了。」
以这句话为讯号,凛德与哈夫纳同时站了起来。从对方展现送客态势之后,我才想起这个房间是dkb所借,于是也急忙起身。
排成一列离开房间之后,凛德想是想起什么事情般回过头来。
「话说回来……其他的旅馆也设置了这种麻烦
的益智游戏吗?」
「一半是yes,一半是no。」
面对露出疑惑表情的凛德,我咧嘴笑着说:
「不只有旅馆哟。npc商店、民家、其他设施……除了建筑物的主玄关之外,所有能看到的『房门』都设置了益智游戏。那么,好好享受吧。」
拍了一下茫然而立的书法社员肩膀之后,我便快步朝着楼梯走去。
黄金定律的卡农 4
「……想不到这么简单就结束了。」
离开天马蹄铁亭充分的距离之后,旁边的亚丝娜就这么表示。从她的口气里听出不满,我忍不住就问道:
「你的意思是,要有点争执比较有趣吗……?」
「笨蛋,怎么可能呢。」
轻举起拳头的细剑使稍微确认了一下周围才小声地继续说:
「──我是期待能有更加深入的讨论。既然没那么简单就有第二根掉宝,那么为了让旗子在这层就发挥功效,每个人都知道只有第二个条件……也就是朝合并这个方向前进吧。但是想要合并的话,一开始能够做出让步的……我觉得应该是dkb而不是als。」
「咦?为什么?」
我倒认为「觉得与其合并倒不如大战一场的认真度」双方都差不多,听见我的问题后,亚丝娜便以严肃的表情回答:
「因为als是追求理想的集团,dkb则是追求实利的集团。如果要合并的话,至少得换掉公会的名号吧,你不觉得那个时候dkb成员的拒绝反应会比较轻微吗?不知道该不该说是因为认为自己才是攻略集团主流,才会如此大气……」
「啊……你这么说确实是没错啦……」
我看着挡在数百公尺上空的第七层底部并点点头。
「艾恩葛朗特解放队」这个公会名称,当然是表示要解放被囚禁在这个浮游城的一万人──不对,已经减少到八千人的生存者〈玩家〉这个最终目标,但我感觉它还包含了另一个深层的意思……也就是要解放资源被仅仅五六十人的攻略集团独占的构造。
另一方面,虽然不清楚「dragon knights brigade」──翻译成日文应该就是「龙骑士旅团」的公会名称是来自谁的提案,但是我不认为它具有什么特别的意义。说起来就是线上rpg经常可见的那种重视气氛的命名。如果合并时需要更改公会名称,感觉正如亚丝娜所说的,dkb成员们似乎不会有太强烈的反抗。
正因为这样,如果一开始dkb展现某种让步的姿态来打开公会合并的开端……亚丝娜应该是这么期待的吧。但是──
「……sao在系统上,只有一个人能当公会会长。」
我这么呢喃完,右边的脚步声就一瞬间停了下来。我也放慢走路的速度,把接下去的想法说出口。
「就算能够上桌进行合并的交涉,最后凛德和牙王也绝不会让出领袖的宝座吧。因为他们都自认为是迪亚贝尔的后继者。」
「…………那么!」
声音里激动的情绪,让我惊讶地看向旁边。
结果再次停下脚步的亚丝娜,这时紧握住双手并紧瞪着脚下二十公分的地砖。
「……那么那些人为什么只把危险的任务推给桐人呢?为了理念、自尊这种不重要的东西而擅自发生冲突,然后要桐人来帮忙擦屁股,这不是身为领袖应该做的事情吧。」
这和昨天在第五层魔王房间所听见的发言十分类似。然后我这次也只能做出同样的反应。
「……他们也没有推给我啦。保管公会旗也是我自己强出头造成的结果……反而觉得把亚丝娜卷进来真的很不好意思……」
昨天在这之后,亚丝娜就流下泪水。
但是今天就不一样了。她立刻抬起头来,深栗色眼睛里带着强烈光芒,然后以压低音量但是相当坚定的声音呢喃:
「现在没办法说这种温吞的话了。昨天晚上『黑色斗篷男』之所以袭击桐人,就是因为你阻挠了让als与dkb相争的行动吧。不对,还不只是这样……我想那个男人应该是想从桐人身上抢走公会旗。因为那是让攻略集团窝里反的绝佳道具。」
「咦咦……?但是,这样情报传达的速度也太快了吧?那个时间点的话,知道我身上有公会旗的就只有参加魔王攻略的家伙和als的主力而已……」
话说到此,连我自己都注意到了。说起来als除了第三层和我战斗的斧使摩鲁特之外,很可能还有其他由黑斗篷男率领的pk煽动集团成员潜入其中。这样的话,公会旗的情报一定完全泄漏出去了。
成员的平均等级与装备性能稍微落后给dkb的als,正利用扩充阵容来填补这样的差异。他们设置人员招募专门班,积极招揽以参加攻略集团为目标的玩家,这种心态固然相当可取,但同时也很难防止带着恶意的对象渗透到组织当中。
是时候该聚集两公会的干部,确实分享关于pk集团存在的情报了……心里这么想的我,把准备横向摇动的头改为直向点了几下。
「不,确实有这种可能性。但如果是这样的话,就更不能把公会旗随便推给别人了。何况我已经知道他们一定程度的手法,封测时期也经历过好几次对人战……」
结果亚丝娜就猛烈地吸了一口气,但是只把空气停留在胸口一秒左右就又细又长地将其呼出。接着突然把脸别开,以指尖抚摸着挂在左腰的白银细剑──
「……这样获得你传授对人战要点的我,也有跟那些家伙战斗的义务吧。」
「咦咦!等……等等,我不是因为那样才……」
「我已经决定了!」
坚决地如此表示后,从细剑上离开的左手食指就刺在我的右胸上,暂定搭档几乎是用命令的口气继续对我这么说道:
「听好了,接下来别像第四层去寻找亚鲁戈小姐时那样,没跟我说一声就自己一个人就跑出去了!二十四小时都要待在我能看得见的地方喔,知道了吗!」
「呜咿咿?」
虽然觉得自己又不是还在念幼稚园的儿童,但亚丝娜脸上看不出在开玩笑的气息。嘴巴数次开合之后,我才试着稍做抵抗。
插图p082
「但……但是,住在旅馆时该怎么办……?」
但惊人的是,亚丝娜似乎连这些事情都想过了。至今为止都会红着脸做出物理攻击,但现在别说动摇了,根本是立刻就回答:
「只要借像刚才的总统套房那样有两张床的房间就可以了吧。各付一半的话,住宿费也不会太贵吧。」
「…………说……说得也是……」
我只剩下点头同意这个选项了。
「很好!」
亚斯娜发出宛如学校老师般的声音,轻轻反转身体后,随即高声踩着地砖走了起来。但是只走了三步就停下脚步,再次回过头来说:
「那么……我们现在要去哪里?」
「呃……」
我再次环视了一下周围。目前的位置,是在从转移门广场往南北方延伸的史塔基翁主要街道稍微往东一点的巷弄里。说是巷弄其实相当宽敞,道路右侧是细长的绿地,左侧是一整排小规模的店铺。整排商店里似乎也有几间餐厅,可以闻到刺激着嗅觉的香气。
「…………先去吃午饭,然后再到领主宅邸去如何?」
亚丝娜轻轻点头同意我的提案,这才终于露出笑容。
「说得也是。我想吃些有年味的料理耶。」
「这……这太困难了吧……」
嘴里虽然这么回答,内心却开始搜寻起记忆,看看是不是有地方能吃得到有年味的料理。
以肉卷与法式炸虾的中午套餐这种硬要解释的话,也可以算是洋风年菜的料理填饱肚子后,我们就在呈缓升阶梯状的巷弄里直往北方前进,最后来到位于高台上,可以俯瞰史塔基翁街道的领主宅邸。
宅邸后面直接就是艾恩葛朗特的外围部分,可以看到一整片淡蓝色空间。在巨大的门前回转一百八十度,就能瞭望长方形的主街区以及遥远彼方的第六层练功区。
「……像这样眺望的话,就会觉得直径十公里也很广大呢……」
亚丝娜的感想让我原本想表示艾恩葛朗特是上尖下宽,所以每一层应该会变小七十公尺左右,但后来又觉得一点误差无所谓,于是便点头说:
「一般来说,开放世界rpg的地图大约是十公里到二十公里的四方形,大概就是像许多款类似的游戏重叠起来吧。根据基滋梅尔所说的『大地切断』传说,艾恩葛朗特是切下大陆各个地方的一小块所形成,而原本那块被切割下来的地图究竟有多么辽阔呢……」
「……我记得根据森林精灵的传说,只要收集六把秘钥并打开圣堂,艾恩葛朗特就会再次回归大地吧。」
亚丝娜的话,让我挖掘保存在脑袋里头的精灵战争任务设定。
「然后黑暗精灵的传说是打开圣堂的话艾恩葛朗特会崩坏……对吧。虽然绝对想避免崩坏,不过也不愿意回归大地……这个地图要是突然变成几十倍甚至几百倍宽的话,会提不起劲进行攻略喔。」
「但是,如果是这样就不用一个一个攻略迷宫区,可以直接就到最后魔王所在的迷宫去了吧?」
「啊~这倒是真的……等等,这样绝对赢不了吧。」
一瞬间快要想象着死亡游戏开始当天茅场晶彦所说的「在第一百层等待的最后魔王」会是什么模样,我急忙甩了甩头才又开口说:
「好了,到里面去吧。跟领主承接任务,今天希望能够把这个城市的部分解决掉。」
史塔基翁的领主赛龙是一名实在不适合美髯与华丽官服的瘦小男性。不过他并不耍架子,很亲切地迎接我们这两个突然到访的陌生人──虽然房子前面排了三组玩家而稍微等待了一下,不过那并非领主的责任──甚至还招待我们喝茶。
赛龙的外表和说话内容都跟封测时期完全一样,但为了更新记忆还是仔细地把话听完。
领主表示,这个城市之所以会充满益智游戏,是因为上任领主受到诅咒的缘故。
前任领主派伊萨古鲁斯是一名非常喜爱数字与益智游戏的男性。他经常自豪地表示没有自己解不开的益智游戏。有一天,来到宅邸拜访的旅人对他提出了极为复杂的数字益智游戏,结果他没有办法解开。盛怒之下的派伊萨古鲁斯拿起手边的黄金魔术方块击杀了旅人。旅人留下诅咒之后就咽下最后一口气,从那天开始史塔基翁的街道上就被各种益智游戏附身了……
「……派伊萨古鲁斯大人也像是疯了一样,拿着染血的黄金魔术方块从史塔基翁消失了。之后很快就过了十年……我想他应该已经不在人世……」
赛龙以悄然的表情啜着茶。
「……身为派伊萨古鲁斯大人大弟子的我就接下领主的位子,一直努力想要解开遭到杀害的旅人所下的诅咒,但益智游戏还是每天不断地增加。现在几乎街上每一个家庭的内门和收纳箱都受到益智游戏的诅咒,再这样下去连外门上也会出现吧。到了那个时候,我们就没办法在这个城市生存下去了……两位剑士──可不可以请你找出派伊萨古鲁斯大人从领主宅邸带走的黄金魔术方块,把它拿到这里来呢?把方块供奉在旅人墓前并且盛大地吊祭他的话,一定能解开益智游戏的诅咒才对……请务必救救史塔基翁这个城市啊……!」
赛龙一低下头,他的头上就出现「!」符号。稍微瞄了我一眼的亚丝娜……
「我知道了,我们就接下任务吧。」
一这么回答,符号就变成了「?」。
接下来就是一段你问我答的时间,由于我们后面还排了好几组准备接任务的玩家,于是问出最低限度的情报后,就立刻离开接待室。构造与装饰虽然豪华,但所有部分都是由二十公分的方形砖头与地砖所构成,所以给人强烈的游戏感,在内部逛了一圈后绕到后院,在被上任领主扑杀的旅人墓前双手合十后就来到屋外。
「呼……一进入那种豪宅,就会想把所有架子、抽屉还有壶之类的都搜过一遍,真的很困扰……」
大大打了个呵欠并说出这样的感想,亚丝娜的上半身就夸张地往后倾。
「咦咦……桐人你有这种性癖吗……?」
「啥?不……不是吧,这不是什么性癖,而是rpg的话进到别人家里一定都会把收纳的地方全部打开啊!嗯,如果是国外,也有不少游戏这么做会挨骂就是了……」
即使我拼命地抗辩,依然露出猜疑表情整整三秒钟之后,亚丝娜才发出轻笑。
「嗯,桐人不是那种偷偷摸摸地搜索,而是会想在持有者面前把仓库栏整个翻过来找的类型吧。」
「这……这种事情我……」
话说到一半,就回想起在第二层时把亚丝娜的一切所有物完全实体化的事情,于是便干咳了几声来把事情带过。
「……也不是说都没做过啦,倒是我们快点开始解任务吧。刚才承接的『史塔基翁的诅咒』任务是个超长的连续任务,不快点进行的话,就没办法在楼层魔王攻略战之前把它结束喔。除此之外,我们也还有精灵战争活动任务第六层篇呢。」
「我比较期待那一边的任务。刚才的任务是什么旅人被杀害,领主又失踪了等等,听起来就很灰暗。」
「我觉得rpg的任务基本上都不会太开朗啦……」
虽然苦笑着这么回答,不过老实说我也想立刻就去见基滋梅尔。但是越长的连续任务,在完成时就能获得越多的奖励经验值。目前很难以高风险高报酬的方式来赚取经验值──当然是因为游戏内死亡现实世界也会真的丧命的缘故──以现状来说,乖乖解任务才是升级最快的捷径。
或许是提起干劲了吧,像收音机体操弯曲挥起的双臂然后再次伸直后,亚丝娜便元气十足地说道:
「好,加油吧!一开始要去哪里?」
「到十年前担任前任领主管家的老爷爷那里去打探消息。」
当我一这么回答,亚丝娜的干劲就急遽减少。
「呜哇,好普通……而且这又是得在入口等的任务吧……」
「要不要买个九连环,在等待时拿来杀杀时间?」
「不用了。」
细剑使冷冷摇了摇头后就大步走了起来,我只能小跑步从后面赶上去。
前管家的家在距离领主宅邸相当遥远的史塔基翁南端。
如果北部是绿地相当多的高级住宅区,那么南部就是名符其实的老街,狭窄巷弄的两侧密集建造了许多小房子。虽然建筑物本身几乎都是木造,但不是由柱子和墙板所构成,而是二十公分的木块组合而成,所以给人原寸大积木城市的印象。
幸好目的地看不到其他玩家的身影,我们听老人说了十几分钟的话就来到屋外。
这次的谈话内容也跟封测时一样。之前担任管家的老人,虽然没有目击十年前旅人被杀害的现场,但是听见悲鸣后赶到领主房间时就看见死状凄惨的尸体躺在地上了。头部整个被打烂,粗糙的旅行袋也被血染成鲜红色……由于他把尸体的模样叙述得十分详细,所以在封测时期也出现「这个任务应该是十八禁吧」的话题。
管家也不知道派伊萨古鲁斯与黄金魔术方块的下落,但表示当时的女佣或许知道些什么……由于他给了我们极为明显的线索,所以接下来就朝女佣的家前进。
走在狭窄的路上,亚丝娜就提出极为理所当然的疑问。
「那个……桐人你应该知道这个任务最后要去什么地方吧?没办法跳过途中的过程,直接到那个地方去吗?」
「就是没办法啊……不确实依照顺序来的话,就没办法听取情报,也不会引发事件。如果不是先跟赛龙谈过话,我想就算到
刚才的老爷爷那里,他也不会让我们进去家里喔。」
「……顺便问一下,在这个城市里还得去跟几个人说话?」
「六个人。」
一听见的瞬间,亚丝娜就大叫着「呼溜~嗯!」。
「……刚才那是什么意思?」
「是精灵语,意思是跟这种找人的任务比起来,我比较喜欢打倒多少只怪物类型的任务哟!」
「嗯咕噜嗯哒。」
「……刚才那又是什么意思。」
「是半兽人语,意思是我也有同感。」
我们就进行着这种没有营养的对话并横越史塔基翁的街道,来到结婚后进入家庭(其实没提到这部分)的女佣家。
接着持续探访十年前的园丁、厨师、弟子1号、弟子2号以及在宅邸出入的酒商,终于获得「派伊萨古鲁斯在隔壁的城市有另一栋宅邸」的情报,暂时结束在这个城市里的连续任务。
离开酒品专卖店后,从外围开口处能看见的天空已经染上傍晚的红紫色。时间是下午五点三十分,之所以花了那么多时间,是因为有几处前往访问的地方还发生了一些跑腿任务。
打了一个大呵欠的亚丝娜,以疲惫的表情说道:
「……结果也没获得什么大不了的情报。只知道前任领主派伊萨古鲁斯虽然是个怪人却受到众人的景仰,然后没结婚也没有小孩……?也不知道被杀害的旅人究竟是来自哪里的什么人……」
「但是,旅人本来不就是这样吗?这个世界又没有护照和sns。」
「只不过,十年前转移门应该还无法发挥功能,就算是旅人应该也是来自于这个第六层的某个地方吧?最多也只有三四个其他城市或村庄,想要调查身份的话应该可以办得到啊……」
以认真的表情这么呢喃完后,亚丝娜就抬头看着我。
「……怎……怎么了?」
「说起来……桐人知道这个任务的结局吧?派伊萨古鲁斯先生到哪里去了?那个旅人又是谁?」
「咦咦……直……直接问答案吗?」
不论是线上还是单机版游戏,关于剧情的爆料都是很敏感的问题。有的人完全不在意,也有会气到怒发冲冠的人。当然sao里面是以存活下来为最优先事项,亚丝娜也不像是那种会在意爆料的人,不过为了慎重起见,至今为止我还是小心翼翼地不透露任务的结局。
但是亚丝娜一瞬间愣了一下后,或许终于了解我这么说的意思吧,只见她发出了轻笑声。
「啊~看来你很替我着想嘛。别担心,像这种感觉的任务,就算透露剧情我也不会在意。」
「什……什么叫这种感觉……那会在意爆料的又是哪种感觉的任务啊?」
「温暖系或者感动系的吧。」
「…………」
至今为止所解的任务里面,究竟哪一个属于温暖系哪一个属于感动系呢──然后现在进行的「史塔基翁的诅咒」又被分类为哪一系呢?我考虑了几秒钟这样的事情后,随即告诉自己再想也没有用,于是就开口表示:
「……嗯,总之就是说出这个任务的结局你也不会生气对吧?」
「没关系哟~因为绝对是会让人觉得郁闷的剧情吧。」
「…………」
虽然很不甘心,但她的预测相当正确。封测时期历尽千辛万苦解开任务时,因为后劲实在让人很不舒服,我心里一直都有「把剧作家给我叫来」的想法。
「那我就直接透露了……其实打从一开始就没有什么旅人。」
「咦!」
这果然出乎亚丝娜的意料吧,她停下脚步,整个身体转向我。
「你说没有……但是,管家和女佣都看见尸体了吧?园丁先生也说要埋葬在后院时帮忙挖掘了墓穴。那么被杀害并埋起来的是谁……啊!」
在似乎注意到什么的亚丝娜开口说下去之前,我就轻轻拍起手来。
「答对了。那个尸体就是上任领主派伊萨古鲁斯。如此一来,杀了他的是……」
「…………赛龙先生?」
「这也答对了。赛龙虽然是益智游戏王派伊萨古鲁斯的大弟子,但是听见派伊萨古鲁斯要指派其他弟子当继承人后,就暴怒并且把他打死了。为了隐瞒事实而把尸体的脸打烂,让他穿上破烂衣服后创造出虚构的旅人……」
「看吧!看吧!」
突然大叫的亚丝娜,这时候双手扠腰并把脸靠过来说:
「果然是让人感到郁闷的情节!所以我才没办法喜欢这种类型的任务!说起来,益智游戏王又是什么东西啊,当上继承人又有什么好处呢?」
「别……别对我生气啊……我是不知道有什么好处,益智游戏王大概就像奖牌王一样,想当的人自然会想当吧?」
「实在无法接受……应该说──那个奖牌王又是什么东西啊……」
「抱歉,当我没说过吧。总之呢,结局虽然是这样,但是可以获得大量经验值,让我们努力完成它吧。」
「好啦~」
以不太愿意的表情回答完,亚丝娜就仰头看着下一层的底部。石头与钢铁的盖子迅速染上深紫色,再过不到一个小时夜晚就会来临了吧。到隔壁城市的距离大概是一.五公里,路途中不会出现什么怪物,所以在完全变暗之前应该可以抵达,但接下来就是问题了。完全废墟化的派伊萨古鲁斯别墅里面有灵魂系的怪物,也就是幽灵出没,在发现接下来的线索之前必须跟它们战斗好几次──不过我决定现在还是先别提起,于是轻轻拍了细剑使的肩膀。
「到下一个城市吃晚餐,之后继续解这个任务吧。明天一整天可以完全解完的话,我想隔天就能去黑暗精灵的碉堡了。」
结果亚丝娜的脸瞬间发出光芒,元气十足地回答了一声「嗯!」。
第六层的第二个城市「斯里巴司」完全看不见之前那种二十公分的方形砖头,是看起来带着某种南欧风的优美城市。
流经城市中央的大河上架起许多桥梁,让人联想到第四层主街区罗毕亚,很可惜的是河上看不见任何一艘贡多拉。但是黑色水面上映出无数闪亮橘色街灯的光景,还是具备幻想世界才有的美感,我们就在架在城市入口的桥上伫足凝视了一阵子。
「……那个,这个城市没有益智游戏的诅咒吧?」
最后亚丝娜开口说了这样的第一句话,我便用力点了点头。
「没有喔。想玩的话,礼品店里有很多可以买。」
「才不要呢。」
她坚定地这么说完,立刻又接着说:
「倒是我们快去吃饭吧。斯里巴司的知名料理是什么?」
「啊~是什么呢……」
封测时期只是来解任务,几乎是直接经过,而且当时根本没什么在艾恩葛朗特吃饭的机会──有那种时间的话宁愿拿来提升等级,何况用虚拟食物填饱肚子的话会挨妈妈和妹妹的骂──所以当我努力挖掘淡到不能再淡的记忆时──
「是焗烤派哟。」
这样的声音从身后近处传过来,我反射性护住亚丝娜并以最快速度转身。
靠在石造栏杆上的当然并非在第五层打算杀了我的黑斗篷男,而是罩着沙色披肩的娇小女性玩家。脸孔的上半部几乎被像是稻草一样的亮黄色卷发给遮住了,不过看见脸颊上那三条胡须的注册商标就绝对不会认错人。
是目前的艾恩葛朗特唯一且最厉害的情报贩子,老鼠亚鲁戈愣了一秒钟左右,随即噘起嘴唇说:
「什么嘛,桐仔突然就出现这种反应,大姐姐我受伤了哟。」
「抱……抱歉。因为有点事情,现在是
特别警戒偷袭的期间……」
当我这么谢罪时,亚丝娜就从我背后跳出来。
「晚安,亚鲁戈小姐!还在想怎么没在史塔基翁看见你,原来已经来到这个城市了呢。」
「安啊,小亚。」
轻轻挥了挥手后,亚鲁戈就离开桥的栏杆走了过来。
「哎呀,虽然明天就想推出『攻略册』的第一集,不过领先集团几乎都把主要据点从史塔基翁移到斯里巴司来喽。」
「咦,是这样吗?为什么……」
刚问到这里就想出理由了。
「……啊,附有益智游戏的门太麻烦了……吗?」
「嘻嘻嘻,正确答案~何况这边附近的怪物也都不怎么强……所以必须给两位一个坏消息,斯里巴司的旅馆几乎都客满,只剩下昂贵的总统套房还有空房哟。」
她的话让我不由得和亚丝娜面面相觑。我们今天晚上本来就打算睡在有两间寝室的总统套房,所以就算单人房都客满了也不会太困扰,但是要对高举「能卖的情报决不保留」这种恐怖座右铭的亚鲁戈说明这件事,就让我们有点,不对,是非常犹豫了。
「啊~这……这样啊。不过找一下应该还是能找到一两间空房吧。」
听见我这样的回答,亚鲁戈只是动了一下右眉就没多说什么,然后直接转换了话题。
「那么……从刚才的对话听起来,桐仔和小亚接下来要去吃饭吗?」
「嗯,正在讨论要吃什么。亚鲁戈小姐,你刚才说这个城市的知名料理是焗烤派吧?有没有什么推荐的店家?」
「我也是今天中午才刚从史塔基翁移动到这里。还只试过一家而已,不过那间店真的很好吃哟。」
「那就到那家店去吧!」
被立刻回答的亚丝娜推着背部,亚鲁戈也只能苦笑着迈开脚步。如果对象是我的话,绝对会毫不留情地要求情报费吧,但就连「老鼠」似乎也敌不过已经把她当成朋友的亚丝娜。
亚鲁戈带着我们来到一栋建筑物前面,该栋建筑物就面对着贯穿斯里巴司的河川,而三楼有一间相当隐密的餐厅。由于一楼、二楼都是单纯的民家,外面也没有挂招牌,不知道其存在的人应该很难找到这里吧。
楼梯狭窄到难以错身,尽头的门已经褪色到浮现木纹,不过店内倒是颇干净。除了吧台之外还有两张四人座的桌子,于是我们便占据了其中一张。
我原本想象据说是名菜的焗烤派是宛如饺子一般的料理,但是出现的是直径二十公分左右的圆形,也就是所谓的肉馅饼。加了满满起司的酥脆派皮包住番茄风味的肉与蔬菜,尝起来确实不错。应该说很美味。
圆形的派瞬间变成半圆,喝了一大口冰凉的花草茶之后,我就对情报贩子问道:
「这个城市的焗烤派,全像这里一样是番茄起司口味吗?」
「呜喵,如果跟封测时一样,那么每间店所包的内馅都不一样哟。河边的店家基本上都是鱼哟。」
「鱼肉派……有点难以想象耶……」
当我歪起脖子,坐在隔壁的亚丝娜就认真地说:
「也就是所谓的『鲱鱼南瓜派』那样的料理吧。」
「所……所谓的……?」
艾恩葛朗特里有这种常见的料理吗,这么想的我把脖子往反方向移动时,坐在对面的亚鲁戈就露出满意的笑容。
「小亚,这个游戏中毒者能够听得懂的,就只有跟游戏有关的东西哟。」
「好像是这样……」
「将来会很辛苦哟~」
「真的……等等,我……我可没打算一直和他组队啊!」
「咿嘻嘻嘻……」
虽然一时之间想搞懂两个人的对话是什么意思,但是预测就算听懂了也没什么好事的我,就把注意力集中在剩下一半的派上。
现在想起来,这可能是第一次在艾恩葛朗特遇见如此大众化的番茄起司口味。这个世界的食物基本上味道都很清淡,香料味道则是浓烈,习惯的话就还算是美味,但是对于大部分的店还是有些许──或许应该说是确实的不满存在。
这种肉酱令人喜好的过度调味以及垃圾食物的感觉,甚至让我产生了怀念感。可以的话,希望不是这种时髦的派,而是淋在煮软的大量意大利面上然后大口地吃将起来……这么想的我把最后一口塞进嘴里后就呼出一口长长的气。
「呼──……不愧是亚鲁戈,竟然知道这种好店。」
「很好吃吧。然后也不能说是用来代替情报费啦……」
这时候一瞬间扫视周围,确认店内没有其他玩家后,亚鲁戈才压低声音继续说道:
「……之前的那个,现在情况怎么样了?」
店内只有我们而已,其实说出道具名称也没关系,一瞬间差点露出苦笑,但是立刻重新露出严肃的表情。关于之前的那个,也就是公会旗,就算再怎么神经质都不为过。
我也从桌子上探出身体,以隔着门使用窃听技能也听不见的音量呢喃:
「对dkb提出跟als完全相同的条件了。对方算是接受,只不过……」
「不过什么?」
「在那之前,还拿出三十万珂尔要我把旗子卖给他们。」
结果亚鲁戈缓缓眨了一下眼睛后,才震动着两颊的胡子说:
「呵呵,来这招吗?真不愧是……」
──迪亚贝尔的后继者。
亚鲁戈没有把话说得那么清楚,只是把杯子里的香草茶一饮而尽。面对露出疑惑表情的亚丝娜,我呢喃了一句「之后会跟你说明」就回到原本的话题上。
「……所以那个目前是交由我保管。不过如果这样的话,这一层的魔王战时就无法使用……因此一致决定寻找是否有捷径。」
「捷径吗……」
双手抱胸沉吟了一阵子后,情报贩子再次咧嘴笑着说:
「第五层魔王战时前来帮手的圆月轮使不是说过?桐仔建立公会的话『传说英雄』的成员都会加入。对了,干脆不要由桐仔,而是由小亚来担任会长好了,这样会有许多自愿加入的家伙出现哟。这个办法如何?」
插图p101
「咦……咦咦?」
今天上午才说过「我也不愿意当公会副会长」的亚丝娜以猛烈速度左右摇头。长发发尾不停拍打坐在旁边的我的脸颊。
「别……别开玩笑了!光是要照顾这个家伙就很累人了,我绝对不当什么公会会长!」
「什……什么照顾……」
当我因为出乎意料的流弹飞至而瞪大眼睛,亚鲁戈就发出愉快的窃笑声。
和情报贩子在肉馅派店前面分开,我们的脚步就朝着街道边缘的派伊萨古鲁斯别墅前进。
贯穿斯里巴司的河流,是源自耸立在艾恩葛朗特外围部北端的大支柱所喷出的瀑布,然后流入楼层中央的一座湖泊当中。建筑在河川两岸的细长街道由无数桥梁所连结,几座桥梁上方还盖了附有屋顶的建筑物,成为所谓的家桥,任务的目的地就是其中一处这样的地方。
今天早上就在第三层的黑暗精灵野营地进行对人战特训,和dkb会谈之后为了任务而在主街区到处奔波,到了傍晚又离开城市一边和首次遇见的怪物战斗一边移动到斯里巴司,这时就连亚丝娜都露出有些疲惫的模样,但是看见目标的桥梁后,她便两眼发光并大叫着:
「哇啊,好美喔!就像老桥一样!」
由于好像是在哪边听过的名称,我便回过头去挖掘逐渐被这个世界的知识覆盖过去的现实世界记忆并问道:
「嗯,那个……是某位于千叶但自称东京的主
题乐园里的桥吗……?」
结果亚丝娜眨了两次眼睛后才灿烂地笑着说:
「嗯,海洋世界那边也有哟。不过源头是架在佛罗伦斯的阿诺河上的一座桥。正品比这座桥大上许多,不过差不多漂亮……」
说到这里亚丝娜就再次抬头看着家桥,她身边的我则暂时陷入沉思。继第四层之后,这是第二次从暂定搭档口中出现意大利的都市名称。这应该不只是从影像上见过,而是实际到现场去参观过吧。或许有人会说那又怎么样,不过综合容貌、沟通能力、缺乏游戏知识但是对于其他方面的知识却相当丰富等因素后,让人不得不推测在现实世界应该是最高等级的「现实世界生活充实者」的亚丝娜,到底为什么会在仅仅卖出一万片──实际上只有九千片的sao开始营运首日就登入,然后被卷入这个死亡游戏当中呢……
「嘿,快点走吧!从桥上面看河川一定也很漂亮!」
背后被拍了一下,回过神来的我便点了点头。
「嗯……嗯嗯,说得也是……」
位于桥上的派伊萨古鲁斯别墅,从外面看起来虽然漂亮,但是内部已经完全变成废墟,而且有亚丝娜表示「不是很喜欢对付」──应该说很害怕的幽灵系怪物出没,但是在我说明之前细剑使就已经大步往前走去。我也只能从后面追了上去。
走在沿岸的路上逐渐靠近桥旁边时,刚好有三名玩家从通往桥上房屋的石梯上走下来。我们反射性在路树的后面停下脚步,竖起耳朵来听他们的对话。
「……那扇门绝对打不开吧……」
「根本是在浪费时间,放弃吧。三位数的话或许还有办法,但六位数就不可能了!」
「不过那里面绝对有好东西才对……」
当进行着这种对话的三人组从旁边经过,在我身边贴在树干上的亚丝娜就侧眼看着我。
「……难道又是附有益智游戏的门?」
「……yes。」
「……明明说只有主街区才有。」
「没……没有啦,再来就只有这里……应该啦。」
最后再加上推估的副词,我便从路树后面走了出来。
亚丝娜评为老桥般的桥梁,长度大约是二十五公尺。宽则是六公尺左右吧。一楼的部分是一般的桥梁,两侧的栏杆高高地往上升起,形成无数拱门来支撑二楼的住居部分。看惯从头到尾都是砖头房的史塔基翁市街后,确实会觉得此处相当优美。
在一根通常会写上桥梁名称,立于第一根栏杆前的粗大柱子──好像是叫作「主柱」──上面设置了短阶梯,派伊萨古鲁斯作为藏身地的桥上房子就只能从该处进入。看见这种东西就会想爬上去已经是游戏迷的天性了,心里这么想的我快步走上阶梯,站到古老的大门前面。
木制但看起来相当坚固的门,表面设置了金属制的六个数字转盘。各自刻着从0到9的数字,是现实世界也经常能看见的密码锁。
比我先伸出手的亚丝娜在发出「喀哩、喀哩」的声音数次拨弄转盘后,才回头对我说道:
「……至今为止的任务里面,还没有人告诉我们数字锁的号码吧……?难道说,这个要自己想办法开锁吗?」
「三位数的话还有办法,六位数要猜的话实在太困难了。组合方式从000000到999999,总共有十万种……」
「是一百万种吧。」
「咦?啊……对……对喔。多达百万种,所以就算不眠不休地一个一个猜也要花上好几天。嗯,要破梗的话,其实正确数字能够在领主宅邸里赛龙的房间找到。」
「咦咦?写在哪里?」
「挂在墙壁上的风景画里面。」
我一这么回答,亚丝娜就鼓起脸颊说:
「什么嘛,那在那边就可以跟我说一声啦。我只要有心理准备,一定可以注意到。」
「哎呀,我觉得没办法喔。按照正规路线,先到这里来一次,然后『不知道数字啦!』,回到史塔基翁去询问赛龙他也不肯告诉我们,但是却做出莫名地想盖住墙上绘画的动作,于是就先离开房间,等到赛龙移动后才再次进入房间调查绘画,整个手续真的非常麻烦……」
「……这倒是真的很烦人。」
亚丝娜暂时像是能够理解般点了点头,但是立刻又皱起眉头。
「但是……怎么想都觉得很奇怪吧?因为赛龙先生他……」
预测到亚丝娜将会说出这件事情的我,稍微确认了一下后方就打断她的话。
「到里面再说吧。不想让人看见我们打开门了。」
「是是是,了解了……那么,正确的号码是?」
「嗯,我记得是……」
原本准备遵照封测时期的记忆来回答,但一瞬间却冒出冷汗。如果开始正式营运后密码就经过变更的话,那这个脸就丢大了,我心里这么想着,同时畏畏缩缩地念出六个数字。
「……6、2、8、4、9、6。」
「嗯嗯……」
亚丝娜迅速操纵六个转盘后,就传出「喀嚓!」一声明确的开锁声。松了一口气的我虽然迈开脚步,但是亚丝娜却没有把手伸向门把,只是凝视着自己拨动的转盘。
「怎么了?不快点打开的话又会锁上喔。」
「啊……嗯……嗯。只是觉得好像在哪里看过这组数字。我可能在无意识中注意到那幅画了吧……」
亚丝娜以暧昧的口气这么说着,同时伸手将门打开。内部是一片黑暗,冰冷潮湿的空气往外流出。或许是感觉到不妙的气氛了吧,我稳稳抓住慢慢往后退的细剑使双肩,再次让她往前走。
我们进到里面后,背后的门就擅自关上。抓着某种东西的金属声其实是转盘的数字重新洗牌的声音,但是亚丝娜在我双手底下的肩膀却为之一震。
「……喂,里面很暗耶。」
「因为是晚上啊。」
「……这样没办法探索吧?明天早上再来会不会比较好?」
「别担心别担心。」
我用右手迅速打开视窗,从仓库栏的第一页将常备的道具实体化。
「油~灯~」
为了让气氛开朗一点而尝试了不擅长的声音模仿,但是回头的亚丝娜只是恶狠狠地瞪了我一眼。干咳了一声并点亮油灯,橘色光芒就扩展开来照亮周围。
只能说不愧是史塔基翁上任领主的别墅,从玄关门厅就相当宽敞。由于建立在桥上,构造上必然会是细长的隔间,沿着左侧墙壁延伸出去的走廊也设置了充足的空间,让人完全没有压迫感。
但是天花板的角落却结满蜘蛛丝,地板上也散乱着破碎的食器与纸屑,强烈地显示出这里是废墟。亚丝娜以「跟我想的不一样」的表情环视周围,最后把脸朝向我并说:
「……那么,关于刚才的话题……」
「刚才聊到什么……噢,是赛龙吗?」
「没错,那个人做的事情也太奇怪了吧?自己把派伊萨古鲁斯先生打死,然后把尸体伪装成旅人埋在后院,为什么事到如今还要我们来调查这个事件呢?」
「nono,赛龙委托我们的不是调查谁杀了旅人,而是搜寻被当成凶器的黄金魔术方块哟。」
「啊,对喔……」
刻画在亚丝娜眉尖的小山谷一瞬间消失,但立刻又重新出现。
「不对,就算是这样也很奇怪。以黄金魔术方块扑杀派伊萨古鲁斯先生的就是赛龙本人吧?这样藏起凶器的不就也是赛龙?」
「嗯,关于这部分的事情,任务接近尾声时就会被揭露出来……唉,算了。赛龙一时气愤而用黄金魔术方块把派伊萨古
鲁斯先生打死之后,为了隐瞒事实而创造了杀害虚构旅人的故事,原本以为顺利骗过众人了,却发现凶器黄金魔术方块从杀人现场消失了。而且上面还确实印着赛龙沾血的手印。然后那个方块是用来决定建造史塔基翁的石头与木头砖块的大小,不但是这个城市重要的宝物,也是领主的证明。赛龙认为,要净化蔓延在史塔基翁的益智游戏诅咒,一定得找到消失在某处的方块,消除自己的手印并且供奉在旅人……实际上是派伊萨古鲁斯的墓前。」
「…………总觉得……不知道该说是超级任性,还是想法太过天真。真的想解开益智游戏诅咒的话,不应该找什么黄金魔术方块,而是要告白是自己杀了派伊萨古鲁斯先生,然后去向警察自首吧?」
「嗯,是这样没错啦。不过艾恩葛朗特没有警察。」
虽然对我的吐槽发出「啊,对喔」的呢喃,但亚丝娜的愤慨还是没有消失。列举了可以向街上的卫兵、黑暗精灵的碉堡,最后甚至是第一层起始的城镇的黑铁宫自首后,亚丝娜才终于收起矛头……
「……然后呢?」
她看向我的脸这么问道。
「……什么然后呢?」
「还用说吗,到底是谁偷走黄金魔术方块?不会是自己长出手脚逃走了吧…………啊!」
「啊什么……有答案了吗?」
「难道真的是这样?你之前说这一层的魔王是长了手脚般的魔术方块,那不会就是黄金魔术方块怪物化后变成的吧?」
这次轮到我感到哑然了。我对细剑使的想像力感到佩服,同时左右摇着头。
「很可惜,事情并非如此。等等,也不会可惜……如果方块魔王全身都是金色,那就不知道该转哪里才会凑齐颜色。好了,回到原本的话题……其实我们已经见过把方块带走的人了。」
「咦咦咦?」
亚丝娜再次绷起脸,视线游移了一阵子才继续说:
「你的意思是说……在史塔基翁访谈过的七个人之一吧?十年前的管家、女佣、园丁、厨师、两名弟子、进出于宅邸的酒商……这里面有人偷偷藏着黄金魔术方块?那是谁啊?」
「这点小事你就自己调查一下吧。我们就是来这里寻找这件事情的线索。」
我一咧嘴笑着这么说,亚丝娜就噘起嘴唇点了点头。
「那我们立刻开始吧。桐人知道线索放在哪个房间吧?」
「很可惜的是,从哪个房间涌出关键道具是随机的喔。」
「……也就是说,要从前面的房间一间一间查起吧。」
细剑使这么说着就从玄关门厅大步往前走,我则是对她的背部丢出追加的情报。
「啊,房间里会出现一些幽灵,别忘了做好战斗准备。」
「是是是,了解……」
快步行走然后瞬间停止。
停止步行的亚丝娜,以宛如瞬间移动般的速度绕到我背后并抓住我的双肩。我就在无法挣扎的力道下被推着朝第一个房间走去。
幸好跟封测时一样,屋内的房门上没有设置数字锁。静静推开房门后,房间内部比走廊还暗,即使高举起油灯光线还是无法抵达角落。
「……幽灵出来了吗?」
身后细微的声音这么问道,虽然一瞬间萌生想恶作剧的想法,但这种状况下开玩笑的话,对方很可能直接解除搭档关系,所以我便改变想法老实地回答:
「这个房间好像没有。」
「别说好像,肯定一点!」
「是是是,这里没有。」
经过这样的对话后才终于离开我背后的亚丝娜,先以若无其事的表情环视室内,然后绷起脸来说:
「呜哇……里面也太惨了吧……」
我完全没有异议。这里原本应该是接待室吧,八张榻榻米大小的房间中央放了豪华沙发组,深处的墙壁上可以看见巨大暖炉。但除此之外的家具已经在这十年里崩坏,地板上的地毯也被虫咬得破烂不堪。
亚丝娜靠近好不容易保持着形状的边桌,以指尖擦了一下积着灰尘的表面,然后再次绷起脸来。
「原本应该是高级家具吧,但变成这样的话就没救了……」
「拜托npc木工师傅说不定可以修理喔。」
「咦,可以这样吗?npc家里的物体应该都不能移动吧?」
「原则上是这样没错。但是这种作为『圈内迷宫』的地点,也有很多位置没有锁住的家具……」
边说明边移动到亚丝娜身边的我,双手抓住了边桌。静静将其抬起后,四只桌脚很简单就离开地板。
「看吧?」
「真的耶……嗯──但就算可以修理,也不会想使用放在这种地方的家具耶。说起来根本就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拥有自己的房间。」
「确实是这样。」
我点点头并把桌子放回地板上。但是这轻微的冲击似乎把原本就快归零的耐久度耗尽,桌子立刻崩坏变成了木材堆成的山。
「啊,弄坏了~你糟糕了~」
亚丝娜像个小学生般这么说道,同时露出满足的笑容把手放在沙发的椅背上。下一个瞬间,换成庞大的三人座沙发椅脚轻脆地折断,接着座面与靠背也断成两截。
「喔~我要跟老师说~」
以小学生时期不记得自己这么说过的台词回答之后,亚丝娜就用鼻子发出哼一声,然后以左拳用力地钻着我的侧腹部。这种直接攻击就没办法加以回击,我只能体验着这种不合理并且朝着门走去。
「这里好像没什么。到下个地方去吧。」
「是没关系啦,不过我们在找什么?」
「和黄金魔术方块下落有关的某种东西。」
「所以说某种东西究竟是什么……算了──如果是任务的关键道具,应该是一看就能知道了吧。」
「如果是这样就好了……」
做出让人有所期待的答案后,我就来到走廊上。稍微瞄了一下玄关的门,看来我们在接待室期间,门没有被人打开过的样子。看向同一个方向的亚丝娜,像是注意到什么般歪着头说:
「喂……如果我们在这里的期间,有人解开密码锁的话会怎么样?」
「这里不是暂时性地图。当然,解开的人就会进来喔。」
「……那么,那个人要是比我们早发现关键道具的话呢?」
「这样的道具当然会确实锁住,无法移动也无法加以破坏,不然就是有无限的数量可以拿取……吧。不过后者的话需要一段时间才会再涌出,得花三十分钟到一个小时才会复活,有时候甚至还得等到一天呢……」
「那就快点找出来然后到外面去吧。好了,下一间!」
再次被亚丝娜推着背部走了几公尺,然后打开新的门。
接待室隔壁是宽敞的餐厅。巨大的饭桌与椅子依然健在,但是桌上整齐地摆着十人份左右的空盘与西式餐具总让人觉得不舒服。葡萄酒瓶与烛台都因为蒙尘而变成灰色,天花板上的水晶灯也有蜘蛛网下垂。
整整贴在我背后五秒钟左右,确认没有幽灵的亚丝娜才来到我身边,以若无其事的模样表示:
「那些葡萄酒和食器也能移动吗?」
「应该吧。要拿回去喝喝看吗?」
「不用了。倒是这里看起来也不像有关键道具耶……」
如此呢喃着的细剑使朝着餐桌走去的那个时候。
就传出「咻喔喔喔喔喔……」这种在第五层地下礼拜堂听见过的寒风般叫声,然后从桌子下面露出朦胧的蓝白色光芒。穿越有些肮脏的桌巾出现的是两只灵魂系怪物──有着细长身形,穿着
破烂白色礼服的鬼魂类敌人。这种类型的怪物其他还有亡灵、幽灵、妖精、恶灵等等,老实说我也搞不懂它们之间的差异。
虽然不像第五层那样发出悲鸣,亚丝娜还是当场跳起三十公分以上,并且在空中奔跑──因为速度太快,在我眼里看起来是这样──再次冲到我的背后。
「出……出现了!快点想办法把它们解决掉!」
虽然在搭档的命令下拔出背后的日暮之剑+3,但是没有立刻发动攻击,而是一边以剑尖牵制鬼魂一边说道:
「亚丝娜,可以的话还是在这里累积跟灵魂系怪物战斗的经验比较好喔。」
「但……但是……」
「别担心,你可能忘记了,不过这里是圈内。不论受到什么攻击,我们的hp都不会有任何减少。」
──不是这个问题吧。
虽然从身后听见带着这种意思的叹息声,不过亚丝娜应该自己也有这样的想法吧,只见她默默从我的左肩后面露出脸来,先缩回去一次后身体就慢慢地往旁边移动。左手依然举着油灯的她已经从腰间拔出骑士细剑+7,把剑尖朝向盘据在桌子上方的鬼魂。
我再次注视着两只幽灵,让它们的颜色浮标出现。表示在hp条下面的名字是「annoying wraith」,浮标的颜色是相当淡的粉红色,所以就算这里不是圈外,它们也不是什么强敌。
「……『annoying wraith』,首次遇见的怪物呢。」
面对以略微沙哑的声音如此呢喃的亚丝娜,我刻意以悠闲的口气问道:
「annoying是什么意思?」
「恼人的,之类的吧……」
「原来如此,很像是事件怪物会有的名字。正如我刚才所说,因为在圈内,所以我们的hp完全不会减少。但是除此之外就跟普通的鬼魂系一样,攻击击中手脚或礼服这种末端也几乎没有效果,还有遭到攻击的话会出现异常状态喔。」
「等等……这我可没有听说!」
或许是对亚丝娜这样的叫声产生反应了吧,两只鬼魂发出「咻喔喔喔!」的尖锐叫声,摊开双手袭击了过来。
人类型灵魂系怪物可以分为男性型、女性型以及性别不明型,感觉鬼魂大多是女性。不过这种恼人鬼魂完全与美丽扯不上边,从破烂白礼服伸出的双臂像骨头一样细,脸孔有七成是骸骨。鬼魂的眼窝里燃烧着蓝色鬼火,试图以锐利指甲抓人,躲开它的首波攻击后,武器就对着它的胴体横扫过去。虽然从深深砍入的部位飞散出白烟般的气体,但是感觉伤害不大,hp条果然也只减少了一成左右。
即使如此,鬼魂还是丢出尖锐叫声,然后飞向餐厅角落。我一边把剑朝向该处一边确认亚丝娜的情况。
「这臭家伙、呼唔、咻哇啊!」
细剑使发出不输给鬼魂的怪声,同时持续使出令人眼花缭乱的突刺技,似乎就连灵魂系怪物都无法突破她的弹幕。剑尖虽然经常划过呈8字形飞翔的鬼魂手臂,但是却没让它损失太多hp。
灵魂系的实体本来就很淡,所以武器很难给予有效的伤害。其他游戏的话就会使用火属性或者光属性的攻击咒文,但很可惜的是艾恩葛朗特因为古老的「大地切断」而失去了真正的魔法,所以只能够想尽办法以物理攻击来殴打它们。
最一般的方法是在武器上施加支援效果「祝福」,但目前只有大城市的教会才能进行,当然还得花钱。再来就是使用对灵魂系性能较高的剑技(不知道为什么以锤矛与连枷居多)、携带大量照明道具(亮度充足的地点能够弱化灵魂系的抵抗值)等方法,但是对用剑的两人组合来说,这些方法的门槛都太高了。
幸好亚丝娜的骑士细剑和我的日暮之剑都是精灵锻造的武器,所以具备轻微的不死系特攻效果,如果是能力值较低的事件怪物,光靠它们应该也可以战斗。为了先把对我发动攻击的鬼魂收拾掉而伸出油灯并缩短距离。如果是持盾或者使用双手武器,这种时候就只能把照明放在附近来战斗,如果一只手空着的话,就能做到像我这样的战斗方式。真要说的话,还是多少有些攻击力而且不会成为异常装备状态的火把比较适合拿来当成战斗时的照明──面对害怕火焰的灵魂系就更不用说了──但是在屋内挥舞火把可能会有不小心烧掉可破坏物体的危险性。
被油灯黄光照耀着的恼人鬼魂,一边发出尖锐叫声一边刁钻地往右逃。但是我察觉到它的行动时,就在敌人进入攻击范围的瞬间施放三连击剑技「锐爪」。
现在我能够使用的最强剑技,是熟练度150后解锁的四连击「水平方阵斩」以及「垂直四方斩」,但是这两招的攻击范围太广,很难在房间内施展。紧要关头可能会误击墙壁或者家具,由于这里是算是禁止犯罪指令圈内,所以剑技要是击中无法破坏的物体,剑就会被系统障壁反弹回来,连击可能就因此而中断。
相对地锐爪只是连续使出三次同一动作的上段斩,属于小巧的招式。带着银色特效光的剑尖没有勾到墙壁或者天花板,像是被恼人鬼魂的胴体吸进去般命中目标。
第一击、第二击将其hp条减少到剩下三成左右,不过看来是无法将其完全归零……在这种感觉下挥出第三击的时候──
日暮之剑的剑尖像是被磁力吸引一样,轨道出现些许误差。切开鬼魂的肩口正确地通过胸口中央然后从侧腹部穿出。我的手掌随即残留着最初两击所没有的,粉碎某种又小又硬物体时的感触。
结果超乎我的预测,鬼魂的hp条在变成红色后依然持续减少,最后完全归零。残留在空中的猛兽爪痕般的三条斩击特效光,就和只有这个跟其他怪物没有两样的蓝色破碎特效重叠在一起。
我就在剑势去尽的状态下凝视着我第二代爱剑的剑身。
刚才感觉到的磁力,绝对是强化准度的武器所拥有的瞄准补正系统辅助。原本以为只有刻意瞄准弱点时才会发动,但是我完全不知道鬼魂系怪物胸口中央有疑似弱点的块状物,所以日暮之剑就是靠着自己的意志来砍断恼人鬼魂的弱点。
「……是这样吗?」
虽然忍不住小声这么问道,但是剑当然不会回答我。
反而从后方传来搭档的悲鸣。
「呜咿咿咿咿────!」
似乎是表现厌恶与焦躁的声音让我急忙回过头去,就看见细剑使正在餐厅另外一边发动剑技。那是她现在能够使出的最强招式,三连击「三角刺击」。
加上名剑骑士细剑+7的威力后,如果能完全命中目标的话,甚至可以让我的hp减半的大技,以眼睛看不见的速度贯穿了鬼魂。但是发动之前敌人就轻飘飘往上浮起,所以只击中下半身的裙子部分。灵气感十足的白烟飞散,但是hp条只减少到剩下三成左右。
「喝喝喝喔喔喔喔……」
发出像是悲鸣也像是嘲笑声的鬼魂,以细长双手抚摸技后硬直中的亚丝娜。因为是事件怪物所以没有造成任何伤害,但是亚丝娜的hp条上却亮起画着苍白手的图示。那是体感温度下降,身体受到极度寒冷袭击的异常状态「恶寒」。
「呼呀!」
再次发出厌恶声音的亚丝娜,解除硬直的同时就大步往后飞退。即使继续坚强地举着剑,身体还是开始发抖。恶寒虽然没有实质上的伤害,但是战斗中要是打喷嚏的话就无法躲过敌人的攻击,所以还算是棘手的异常状态。
我急忙赶过去,从后面对着她大叫:
「亚丝娜,我来帮……」
「不用了!」
不让我把话说完,细剑使就坚定地拒绝我的帮助。但是立刻就又对我提出其他的要求。
「不过给我一点提示吧!这家伙的hp完全没有减少!」
「啊……因为细剑的突刺技最不适合对付灵魂系怪物了……」
虽说应该不是理解我所说的话,但往上飞到天花板附近的恼人鬼魂再次发出嘲笑的声音。
「亚丝娜,你学会斩击系的剑技了吗?」
听见问题后,搭档就以僵硬的声音──应该不是生气,而是忍耐着虚拟寒气──回答我。
「刚好前阵子熟练度到达150,可以使用名为『叶形线』的剑技了。」
「啊~那个应该有用。好吧,接下来鬼魂接近的时候,就对准它的胸口正中央使出叶形线。」
「正……正中央是哪里?」
听见对方如此反问,我一瞬间为之语塞。如果是狗头人或者爬虫人这样的对手,就能回答「心脏的地方」,但是包含玩家在内的人类种之心脏〈以此为名的会心一击弱点〉是位于正中线稍微偏左处。但是鬼魂胸口让我产生些许手感的小块状物真正是在中央,因此我也只能回答「正中央」了。
「呃……」
把剑放回背后并迅速环视周围,然后从餐桌上捡起满是灰尘的餐刀。因为几乎没有作为武器的性能,我也没有「飞剑」技能,所以几乎无法给予伤害──
「嘿咿!」
集中精神瞄准并投出的餐刀,命中持续左右移动的鬼魂胸口中央,也就是应该有小小块状物的地方,让它的hp条减少一丁点后就掉到地上。白色破烂礼服上,闪烁了数秒钟红色伤害特效。
「就是那里!」
当我这么大叫时,亚丝娜已经朝地板踢去。对她的动作产生反应,鬼魂也从靠近天花板的地方降下来。
在刚才的攻防里,应该学会了恼人鬼魂的「打空气」回避模式吧,亚丝娜就把细剑摆在左腰,让敌人接近到最近处。当有一半变成白骨的双臂再次准备触碰亚丝娜身体的刹那,就迸发出莱姆绿的特效光。
剑技「叶形线」是在细剑种类里相当稀少的斩击技,轨道算是有些奇特。从左腰划出弧形后往上斩,在顶点呈锐角反转后往右下方──类似〈?〉记号的线,应该是设定为反弹敌人攻击后加以反击的情况,并不适用于瞄准一点时。
我原本是这么认为。
「嘿呀啊!」
随着勇猛喊叫声闪动的骑士细剑,从鬼魂右侧腹进入的曲线顶点漂亮地捕捉到我标示的红点,反转之后从左侧腹穿出来。应该是成为弱点的小块状物被粉碎了吧,还剩下三成的hp条一口气减少到左端,恼人鬼魂就在刺耳的悲鸣下化为碎片四散。
我从背后走向默默撑起身体,把细剑收到剑鞘里头的搭档。
「嘿,好精准的控制。刚才准度的补正发挥功效了吗?还是……」
「哈啾!」
做出这样的回答,不对,应该说打着喷嚏并回过头来的亚丝娜,一把细剑收回剑鞘里就用双臂抱住自己的身体,以苍白的脸诉说着:
「……好……好冷喔。」
「因为你中了恶寒啊……我记得五分钟左右就会解除,只好咬紧牙关……」
「哈啾!」
「忍耐一下」这几个字直接被第二声喷嚏掩盖过去。看见她脸色苍白且不停发抖的样子,就算知道没有实际伤害也会产生一些怜悯之心。
封测接近尾声时,曾经取得一些能瞬间解除包含恶寒等诸多异常状态的「净化水晶」,但是水晶道具在这个第六层附近还是非常偶尔才会掉落的宝物,目前也没有任何库存。要说到除此之外的手段,就只能采取对应各种异常状态的方法了──比如中毒就喝解毒药水,受到诅咒就到教会去解咒。
当然恶寒也有专用的解除方法,最简单的是用火来取暖,但是油灯或者火把的热量不足。想到这里后,才注意到原来前一个房间里有暖炉,就是为了让人在那里生火来消除恶寒的配置,但老实说那真的有点,不对,应该说相当麻烦。
因此我就为了尝试另一个让人有点害羞但是很简单的解除方法而打开视窗。从仓库栏里将野营用的厚重毛毯实体化,然后像披风一样用双手把它罩在背部。为了覆盖羞耻心,只能一边想着「长毛牛的毛毯果然很重」、「希望能早点获得加了羽毛的床垫」、「但是那一定很贵」,然后一边靠近亚丝娜,说了声「失礼了」后就把眨着眼睛的细剑使拉过来,用毛毯包裹住我们两个人。
下一个瞬间,手臂中的身体就僵硬地跟木棒一样,耳边则响起尖锐的沙哑声音。
「喂……喂喂,你做什么……哈啾!」
「这是解除恶寒最快的方法了。再忍耐个二十秒左右吧。」
如此宣告的我,也因为像冰一样的寒气传递到身体上而感到鼻子一阵发痒。这种寒气只不过是nervgear所产生的虚假皮肤感觉,现实世界的真正身体应该正躺在体温湿度受到控制的病房里才对,那么我们在这里打喷嚏的时候,真正的身体也会打喷嚏吗──
「我……我说啊,就算是为了解除异常状态,这种情形要是被人看见一定会产生奇怪的误呼哇啊……」
当亚丝娜的语尾变得奇怪的同时,传到我这边的寒气也像是在作梦一样消失了。我已经有过这种经验,所以知道恶寒解除时全身慢慢变温暖的感觉,就像是将寒冬中在脱衣处变得冰冷的身体浸到全是热水的浴池里一样,所以发出奇妙的声音也是没办法的事。
亚丝娜有好一阵子都以茫然的表情处于脱力状态,最后才回过神来不停高速眨着眼睛,然后缩头来脱离我的手臂。
「那个,刚才的事情,那个…………」
接着数次开合嘴巴后就迅速把头别开。
「……嗯……嗯,很感谢你帮忙消除了异常状态。不过,下次记得要事先说明!」
「没有啦~刚才的方法呢,先说明过之后会更加害羞……」
我一边这么回答一边把牛毛毯收回仓库栏里,这时候亚丝娜竟然丢了一颗出乎意料的球过来。
「口气听起来似乎是很有经验嘛。」
「咦?这……这个嘛,因为封测的时候就经历过,所以才会知道……不过话先说在前面,对方是个体毛比大叔军团的渥尔夫冈多出两倍的肌肉男啊。」
「……有点想看又不太想看的光景。」
露出微妙的笑容并这么说完后,似乎终于不再生气的细剑使再次环视起大餐厅。依序检查桌上以及挂在墙壁上的画,但还是无法发现关键道具。
「这样跟幽灵战斗也没意义了吧。」
「任务不就是这样吗……」
用跟平常一样的态度进行对话并离开餐厅,然后朝下一个房间前进。
调查厨房、书斋、寝室期间又打倒四只恼人鬼魂,即使如此还是在无法发现关键道具的情况下,来到了最后的门前面。握住门把的亚丝娜,保持这样的状态侧眼看着我。
「桐人啊,你该不会早就知道刚才那五个房间里找不到任何东西吧。」
「不……不不,怎么可能呢。一开始就说过了,封测时道具是随机涌现在六个房间其中之一……这次一定也是一样。」
「怎么口气听起来像npc一样。」
说出奇怪的抱怨后亚丝娜就打开房门。下一刻就有一股霉味刺激着鼻子。
话说回来,最后的房间是仓库呢,这么想的我跟着亚丝娜入内,接着举起油灯。这里是六个房间里最狭窄的一间,里头排满木制架子,然后到处杂乱地放着木箱与壶等物品。
「呜咿咿……必须把它们全都打开来找吗?」
「这我也不太能接受……」
嘴里这么
抱怨着,同时穿越配置地像迷宫一样的架子列来到房间深处。结果尽头的墙壁边有一张小小的书桌,静静地……或者可以说另有深意般放置在上面的东西反射油灯光芒后发出低调的亮光。
覆盖了十年份灰尘的钥匙。
「啊,那就是关键道具吧!」
亚丝娜随着兴奋的声音往桌子跑去。我急忙想抓住她的肩膀,但是伸出去的手却扑了个空。
「亚丝娜,脚边!」
刚这么叫完,细剑使的靴子就采到某样东西,传出「啵叽啵叽」的清脆声音。摇晃的油灯光线照耀出看起来年代久远,已经褪色而变白的人骨。
当亚丝娜以不自然的姿势僵在现场时,像是渗出来一样从她正面桌子后方的墙壁里出现废墟探索任务的魔王怪物,亡灵的恐怖身影。
和刚才打倒的鬼魂不一样,外表看来是男性,专有名称是「resentful wraith」。发音应该是类似「利赞特佛尔.雷伊斯」吧,但是我的英文单字能力还是无法了解是什么意思。
腐朽的瘦削身躯上罩着古代罗马长袍般破布的亡灵,高高举起长到异常的指甲,从下颚脱臼般大大张开的嘴里迸发出怪声。
「哔唷哦哦哦哦!」
我的右手朝背后的剑伸去,同时想着「不太妙啊」。
当然这种愤怒亡灵也无法损及我们的hp,但是能够赋予各种异常状态,全部中奖的话就得花劳力和时间来解除。就算这也不是什么大问题,但是亚丝娜好不容易才在恼人鬼魂的战斗中稍微消除一些对灵魂系怪物的恐惧心,现在很可能会前功尽弃。但是被左边石墙与右边木架夹在中间的通道只有一公尺多,不要说切换了,就连要挥剑都有困难。
「亚丝娜,先到走廊上去吧!」
这么叫着的我,准备再次拉回搭档的肩膀。但是在我的手碰到她之前,想不到她竟然发出颇为坚定的声音。
「桐人,破坏地板上的骨头没关系吧?」
「呃……没关系,那只不过是用来吓唬人的。」
「了解!」
她尖锐地叫了一声,就把脚底下的骨头踢开来确保立足点,然后拔出左腰上的细剑。以几乎看不见剑尖的速度对着冲过来的愤怒亡灵使出刺击技五连击。每一击都是瞄准胸口中心,到第四击为止都无法给予敌人太大的伤害,只有第五击整整削掉一成半的hp条。那是因为精灵制的剑刃,擦过应该和恼人鬼魂位于同样位置的弱点,也就是微小块状物的缘故。
插图p129
「哔呀啊啊啊啊啊!」
发出怒吼的亡灵上升到天花板附近。在该处开始8字形轨道的幻惑行动,但是此处和餐厅不同,因为空间受到限制,所以无法大动作左右移动。这样的话,就能使出等它降落再用细剑的突刺技来瞄准并逐渐削除其hp的战法……当我要放下心来的瞬间。
「不想再跟幽灵战斗啦!」
这么大叫的亚丝娜,以要踢飞关键道具的去势跳上书桌,把它当成踏台来高高跳上天空。在抛物线顶点瞄准目标,发动了剑技「流星」。
剑尖迸发出的银色特效光先是覆盖剑身,最后扩及持剑者的身体,产生了目不可视的推力。亚丝娜手中细剑随着带有闪亮感的se一起朝天花板突进,确实捕捉到亡灵的胸口,把半透明的身体开了个大洞。
──原来如此,突进技的话,细剑的剑技就能以面来击溃细微的弱点。
带着佩服的心情往上看的我,视线前方的愤怒亡灵就撒出僵硬的不协调音并消失……接着骑士细剑的剑尖就撞上天花板,造成紫色特效光。
剑技的空中发动,是能够实现所谓两段式跳跃这种动作的便利高级技巧,但也会出现使用者意料之外的飞行距离,结果因为跌落而受伤,或者猛烈撞上障碍物后因为冲击而受伤的情形。由于这里是圈内,所以撞上墙壁或天花板hp也不会减少,但是茫然望着对方跌落也有违搭档的道义。
因此我就往前走出两步,预测被程式码障壁弹回来的亚丝娜会掉落的位置并伸出双臂。虽然对于筋力值与拥抱技能熟练度都没有自信,但总算是成功侧抱住她,一往她的脸看去,就发现深栗色双眼眨了一眨。
还以为是因为冲击而陷入轻微晕眩状态,结果并非如此,亚丝娜数次开合嘴巴后才轻声说了句「……谢谢」。
「不客气。」
回答完就让她站到地板上。两个人不知道为什么同时开始深呼吸。虽然遇到许多状况,但是废墟探险总算是告一段落了。
「既然打倒了魔王,钥匙就由亚丝娜去捡吧。」
如此建议之后,细剑使就点头准备朝着书桌走去,但是又停下脚步往下看着自己刚才踢散的人骨,转头对着我问道:
「……喂,这些骨头不是派伊萨古鲁斯先生的吧?」
「咦?噢……当然不是了。派伊萨古鲁斯是在史塔基翁的领主宅邸被弟子赛龙杀害,尸体也埋在后院里。」
「那这又是谁的骨头?」
「嗯……」
因为把杀害派伊萨古鲁斯的真相说出来,所以烦恼了一阵子该如何说明变得复杂的情况,最后才开口说:
「……我们直接跳过了一些顺序,刚才跟你说过调查玄关密码锁号码的正规路线了吧?」
「啊,是什么呢……我记得是要回去史塔基翁,调查领主房间的画吧?」
「对对对。然后之所以会知道那幅画是线索,其实是因为赛龙想把它盖起来的关系……如此一来,就表示赛龙知道图画里面画了密码锁的数字吧。」
「啊,对喔……但是──这样不是很奇怪吗?知道解锁号码的话,赛龙先生自己来调查这里不就得了。这样就能立刻发现这把钥匙了吧?然后这把钥匙应该是藏黄金魔术方块之处的钥匙吧?」
对亚丝娜的理解力与预测力感到瞠目结舌的我用力点点头。
「正是如此。然后之所以没有使用,是因为赛龙虽然知道数字,但是不清楚要用在什么地方。你看,是最后在史塔基翁访谈过的那个出入于宅邸的酒商,才知道这里是派伊萨古鲁斯的别墅吧?派伊萨古鲁斯没有对包含赛龙在内的弟子与佣人表明这栋房子的存在。」
「……为什么?」
「看过书斋里的书就会知道喔。」
「咦……」
亚丝娜立刻露出厌恶的表情。
不只是sao,作为奇幻系rpg屋内装饰品的「书本」是相当重要的要素。因为家里面应该要有书架,而书架上当然要放书。
但是书这种东西也是会让程式设计师想哭的物件。和同为装潢的家具与食器不同,书必须要有内容。存在于地图内的书本数量太过庞大,以工数上来说,实在不可能记述每一本书的内容。因此几乎所有的游戏不是无法从书架上把书拿下来,就是只能拿下少数几本,而且书的内容也仅仅只有几页──这就是常见的情形。
但是sao,应该说是茅场晶彦的坚持吧,总之就是果敢地挑战了这个限制,基本上存在于这个世界的所有书本都可以从书架上拿下来,而且每一页都印了文字。但是实在无法从头创造出全新的内容,所以几乎所有的书都是二○二四年这个时间点著作权已经过期成为公有文化财产的各国原文古典文学作品,对于大多数玩家来说,就算能看见内容,想要阅读的门槛实在太高了。虽然听说里面也有日文作品,但是我尚未看见过实物。
仔细一想就会觉得,有精灵和矮人存在的异世界艾恩葛朗特,书架上竟然会放着现实世界的小说真是很奇妙的一件事,但抱怨这一点的话npc们就不能再说日文了吧。
总
黄金定律的卡农 5
二○二三年,一月二日。
和昨天完全不同,今天打从一大早就是灰沉沉的阴天──其实灰色云层也只有从外围的缝隙才能看见──我和亚丝娜今天的攻略就从整理仓库栏开始。
在旅馆附属的餐厅里吃完早餐,回到四楼的套房后在大桌子上将昨天入手的道具群实体化。有一半以上都是从姆利基的大群身上获得的「蜘蛛猴的毛皮」或者「毛绒绒的尾巴」这种用途不明的素材道具,问题是亡故领主赛龙所掉的各种物品。钱币和宝石暂时被抢夺贼.姆利基捡走才回收,所以和我们身上原本的钱混在一起了,不过使用或者卖掉成为遗物的装备类物品又让人感到有些犹豫。
「……赛龙先生没有家人吗……」
由于亚丝娜捏起品味有些低劣的黄金坠饰并这么呢喃着,我只能轻轻摇头。
「没有……我不记得那栋宅邸里住了他的老婆和小孩。」
「这样啊……话说回来──更重要的是,赛龙先生真的就这样永远从艾恩葛朗特里消失了吗?再也没有人能够承接『史塔基翁的诅咒』任务了吗……?」
她的话让我再次摇了摇头。
「嗯……我想应该不至于会这样吧。出现在斯里巴司的秘密别墅时,史塔基翁的领主宅邸里应该还有其他的赛龙在才对……摩鲁特他们杀害的怎么说都只是『我们的赛龙』,我想对进行同样任务以及接下来要开始的玩家没有任何影响才对。」
结果亚丝娜就以指尖按着左边太阳穴低声说着:
「呜呜呜……无论过多久,我都无法习惯这种情况……暂时性地图也是,实在无法接受同时存在好几个相同的人或者地点的情形……」
「我了解你的心情。」
我苦笑着,同时把从餐厅拿来的柠檬汁般饮品倒进两个杯子里,然后把其中一个杯子递过去。啜了一口酸酸甜甜的液体后就继续说道:
「在第三层进行精灵战争任务时也稍微说明过了,要在第一层取得韧炼之剑,就必须完成到森林里帮生病的女孩子收集药材的任务。喝下完成的药之后,女孩子的病情虽然好转了,但那也只有在我尚未离开房子期间。其他玩家为了接任务而进入房子的话,在那里的依然会是为病所苦的女孩子。当然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每个任务都是先抢先赢,只有一个小队能攻略的话将会引起很大的骚动。不过还是会有无法接受的部分吧……」
「……就是说啊……」
亚丝娜点头之后也喝了一口果汁。噘起嘴唇露出「好酸!」的表情后才轻叹了一口气。
「……我觉得赛龙先生其实也很痛苦。明明是派伊萨古鲁斯先生的大弟子,听见师父说不会选你当继承人后,一时气愤就动手杀了人,然后抱持了这个秘密十年之久吧?而且沾了自己血手印的黄金魔术方块又不知道被谁拿走,就表示至少有一个人知道真相吧……我想他十年来一定都寝食难安喔。」
亚丝娜的话是基于赛龙是真正的人这样的假设,不过实在不认为npc的他会有产生自责感的心灵……原本这么想的我立刻又改变了主意。和封测时代不同,现行版本的艾恩葛朗特里,确实存在复数让人觉得拥有心灵与感情的npc。像是基滋梅尔、约费利斯子爵等等……这样的话,说不定赛龙也是如此。
靠在沙发的椅背上,「呼」一声吐出一口气后,亚丝娜才再次开口表示:
「……还以为任务的最后赛龙先生会悔悟自己的罪过并接受惩罚……然后得到某种饶恕……我说桐人啊……」
「嗯?」
「我们回到史塔基翁去见领主宅邸里的另一个赛龙先生,任务也没办法进行下去了吧?」
「嗯……应该是这样吧,因为无法完成重要事件。记录一定也在途中停止了吧……」
我一边这么说,一边把开着的仓库栏切换成任务标签,叫出承接任务一览表里的「史塔基翁的诅咒」任务。表示在记录上面的最后一行──
「嗯……『史塔基翁的领主赛龙遭到盗贼所杀。必须找到留下来的两把钥匙要用在什么地方』……」
我和亚丝娜面面相觑并沉默了一阵子。两人同时把视线放在桌子上,结果在众多物品的角落,确实有一把黄金制与一把铁制的钥匙静静躺在那里。
「咦……咦……?等一下,这表示赛龙先生被杀也是这个任务的剧情之一……?」
搭档的疑问让我第三次摇了摇头。
「不……不是吧。应该不可能。因为昨天袭击我们的摩鲁特他们不是npc而是玩家哟……虽然被当成盗贼,但不可能是sao的系统让那些家伙这么做的。」
「那么这个记录又是怎么回事?」
「呃,这……这个……可以想到的是,因为事件来到圈外时,赛龙被其他玩家杀掉的可能性并非为零,所以准备了这种时候的剧情发展……大概是这样吧……?」
「咦咦~~?」
听见我意见的亚丝娜,脸上露出非常怀疑的表情。
「如果要这么做,那倒不如一开始就把赛龙先生设定为强大到谁都杀不死不就好了?」
「嗯……是这样没错啦……但这样也会出现为什么不是战士的赛龙会这么强的问题吧。sao在这种地方很有自己的坚持……」
「每一本书都确实设定了内容对吧。虽然看不懂就是了。」
如此回应之后,亚丝娜就把装柠檬汁的杯子放到桌上,以双手拿起黄金与铁制的钥匙。
「……这把金色钥匙是我们在秘密别墅发现的吧。那么……这把铁制钥匙要用在哪个地方?」
「谁知道呢……金色的是领主宅邸地下迷宫的钥匙,铁制的我也是第一次见到……」
「迷宫……?黄金魔术方块就在那里吗?」
虽然犹豫了一下是否该回答这个问题,但是任务的发展已经和我所知道的路线完全分歧了,所以判断应该没关系的我就点头表示:
「嗯。从派伊萨古鲁斯遇害的现场拿走黄金魔术方块并藏在宅邸地下的是我们一开始问过话的前女佣喔。名字应该叫……赛亚诺,其实她是益智游戏的天才,派伊萨古鲁斯准备让她当继承人。」
「咦,是这样吗……?但是,那个赛亚诺小姐看见赛龙先生杀害派伊萨古鲁斯先生了吧?那为什么不立刻谴责他,而是把凶器隐藏起来呢?」
「这是因为,赛龙和赛亚诺其实是情侣。」
「哎呀呀……哦~~唔……」
感叹词连发之后,亚丝娜再次低头看着双手的钥匙。
「……十年前的话,赛龙先生还是三十岁后半,赛亚诺小姐大概是二十五岁左右吧。不忍心告发恋人是杀人凶手,但是也无法装成没这回事,应该是这样吧……」
「大概是这样没错。赛亚诺把黄金魔术方块封印在领主宅邸的地下,之所以把进入该处的钥匙放在斯里巴司的秘密别墅里,就是希望赛龙能够赎罪。」
「……到底是怎么回事?」
「领主宅邸的迷宫有一大堆难到极点的益智游戏,没有秘密别墅书斋里某本书的提示就无法抵达最深处。赛亚诺在这十年里,一直等待赛龙来向她承认自己的罪过并请求帮助。那个时候她就打算说出秘密别墅的存在。要取回黄金魔术方块,赛龙就必须努力研究秘密别墅里的书籍,然后突破地下迷宫。其实那本来是为了继承益智游戏王和领主地位的考验。」
「哦哦……但是赛龙先生却不自己挑战考验,只是一直雇用别人去尝试……」
「而且还麻痹雇用的人并且将其绑走。」
我的话让亚丝娜叹了一口又细又长的气。
「……如果摩鲁特他们
没有介入,我们会有什么样的结局呢?」
「赛龙把我们关进领主宅邸的迷宫里,想让我们帮忙回收黄金魔术方块。但是知道他企图的赛亚诺就利用史塔基翁的秘道来帮助我们,接下来我们就协助她来解决事件,这就是本来的路线……」
「这样啊……那么,这边这把钥匙的用途,首先应该去问问看赛亚诺小姐才对吧。」
我以略为倾斜的角度对着轻举起铁钥匙的亚丝娜点点头。
「嗯……这才是正确的方法吧。应该可以无视赛亚诺,只由我们以金色钥匙进入领主宅邸的迷宫里并回收魔术方块,但这样就无法预测出事情的进展了。」
「好,既然这么决定,那就马上……」
双手拿着钥匙的亚丝娜准备站起来时,我就拉着她上衣的袖子让她再次坐下。
「等一下等一下。重要的物品还没调查完呢。」
「咦?但再来只剩下赛龙先生的遗物吧。啊,你不会是想把它们卖掉……」
「不不不,不是那样啦。虽然觉得防毒面具应该可以卖个很高的价格……」
轻拿起昨天晚上亚丝娜对短刀使发动身后奇袭时所戴的那个不怎么可爱的皮革面具,然后立刻放回桌上。另外也暂时把其他装备品等东西收进房间附属的仓库栏,然后把漆黑的钢铁飞针与经常受到使用的短刀实体化。
看见它们的瞬间,亚丝娜就全力绷起脸孔。
「啊,对喔……桐人很在意这两样东西。话说回来,我这边也掉了一根喔。」
「啥?」
在感到哑然的我面前,亚丝娜迅速操纵视窗,取出新的飞针。和一开始的那一只并排放在一起的飞针,不论颜色、质感还是平缓六角螺旋的设计都完全相同。刚觉得奇怪,就终于发现是怎么回事。摩鲁特在战斗中投掷出三根飞针里的第一根,被我用剑弹开后飞进森林里去,结果就被抢夺贼.姆利基捡走了吧。然后亚丝娜打倒那只抢夺贼,飞针就掉宝到她的仓库栏里。
「喔喔……猴子与亚丝娜合作无间。」
「那听起来不像是在称赞人。」
再次绷起脸之后,亚丝娜就直接把脖子往右侧倾斜。
「……咦,话说回来……我们打倒的那群姆利基,掉下来的道具全部都进到仓库栏里了对吧?」
「嗯。」
我想着「为什么事到如今才问这个」并点了点头,结果亚丝娜接下来的话却令我无法立刻回答。
「那么,为什么摩鲁特杀害赛龙先生时,道具会全部掉到地面上呢……?」
「呃……嗯…………」
听她这么一说,确实是这样。我和亚丝娜之所以会得救,完全是因为从赛龙身上掉下来的「娜姆内培恩特的毒壶」掉到了手──不对,是吹气能够抵达的地上,本来它应该直接进入摩鲁特的仓库栏才对。
「嗯,可以想到两种可能性。摩鲁特的仓库栏里面几乎没有剩余的容量了……不然就是玩家杀害玩家或者npc时,掉宝的规则会改变。」
「……摩鲁特的等级也很高,第一个可能性可以剃除掉吧。」
「说得也是。那家伙虽然把单手剑和单手斧分开来使用,仓库栏里应该装了不少东西,但实在不认为他会在快超越重量限制的情况下对我们发动袭击。那就表示是特殊规则吧……但是,只有这个可能性实在无法验证。」
「封测的时候是怎么样的?」
「好像是跟打倒怪物时一样……但是因为我没有试过pk,所以没有办法确定……下次在哪里遇见亚鲁戈的话就问问看吧。」
我暂时停止关于掉宝的话题,开始凝视着并排在桌子上的两根黑色飞针。
出乎意料的,三根毒飞针里有两根被我们抢下来了,但问题是它来自何方。我祈祷着属性视窗里能有入手方法的提示,同时用指尖点了一下其中一支。亚丝娜把脸凑过来窥看着出现的视窗。
「嗯……道具名称是spine of……shumarugoa……吗?」
「什么意思?」
感觉最近好像太常把搭档变成会走路的日英辞典,幸好亚丝娜立刻就开口回答:
「spine是『刺』吧。虽然shumarugoa应该是专有名词,不过不论是在现实世界还是艾恩葛朗特都没听过耶。」
「这样啊……」
我点完头后就继续看下去。攻击力与耐久值虽然比商店内贩卖的飞针要高出一些,但不是什么惊人的数字。不过问题是下面所写的特殊效果。
「……麻痹〈3〉:这种邪恶之刺的攻击命中后,将会带来等同于等级2麻痹毒的效果。使用三次后毒性将消失……吗?目前连等级1的麻痹毒都无法入手,竟然有等级2的效果……靠店里贩卖的等级1治疗药水可能治不好喔。」
「咦……那该怎么办?」
「不是修行调合技能制造等级2的治疗药水,就是使用净化结晶……但是……」
我的回答让亚丝娜皱起眉头。
「等级2的药水,要多少熟练度才能制作?」
「应该是100吧。」
「呜咿……」
由于这又是我本来想做的反应,于是便忍不住侧眼看向旁边。结果亚丝娜似乎也有自觉,只见她脸颊微红并快速继续说道:
「也还没办法获得结晶道具吧。如此一来……以现状来说,就是没有手段可以对抗这种飞针的麻痹毒喽?」
「嗯……这个嘛……」
解除伤害毒和麻痹毒最普遍的手段确实是药水和水晶,但也不是只有这两种方法。这个世界里数量庞大到像是无限的食物与饮品当中,有的似乎就具备了解除异常状态的效果,也有不少本身就具备解毒与回复性能的素材道具。其他还有提升毒抗性的防具与饰品,再加上……
当高速运转的脑袋快要抵达某个结论时。
亚丝娜原本阅读着属性视窗下方增加故事性的文字,忽然就猛烈地吸了一口气。
「咦……」
「怎……怎么了?」
「……『坠落之精灵将军诺尔札挑战邪龙修马尔戈亚,将其滴落恐怖毒液的尖刺全部砍下』……」
我同时用眼睛追着亚丝娜出声读出的文字。看来这些毒刺是来自于名为修马尔戈亚的龙。不过问题不是在这里。
坠落之精灵应该指的是堕落精灵吧。然后那个名为将军诺尔札的人物,我和亚丝娜曾经亲眼目击。
「等……等一下。这表示这个飞针是诺尔札将军从龙身上砍下来的刺喽?」
「这里是这么写的……」
「但……但是,为什么……」
我以柠檬汁滋润干渴的喉咙,然后才继续开口表示:
「为什么摩鲁特会有这种东西?」
「……难道说,他打倒了那个诺尔札将军……?」
我思考了一阵子亚丝娜的推测,最后还是缓缓摇头。
「不……应该不可能。亚丝娜也看到那个将军的颜色浮标了吧?」
「…………嗯。」
点着头的搭档,脸色变得有点苍白。
我和亚丝娜目击诺尔札将军的地点是在第四层淹水迷宫深处的堕落精灵秘密基地。他的颜色浮标在当时等级16的我眼中是一片漆黑,完全没有浮现任何从藏身处冲出去挑战他的想法。即使过了十天后升上等级19,我还是确信当时我和亚丝娜要是冲出去的话,应该不到一分钟就会丧命。
就算是对人战专家的摩鲁特与短刀使,也完全无法胜过那名带着冰霜般气息的堕落精灵吧。反过来说,如果有哪个家伙能胜过诺尔札,那不用
利用麻痹事件也可以把我和亚丝娜杀掉才对。
「就可能性来说……大概不是潜入堕落精灵的基地里偷出来,就是像我们打倒的下级堕落精灵的掉宝吧……能想到的大概就这些……」
我一边说出自己完全没有确信的想象,一边随手点了一下放在飞针旁边的短刀。
然后在阅读出现的属性之后就暂时说不出话来。
道具名「苦痛之短刀」。特殊效果是装备者将拥有耐毒、耐冷奖励,在低机率下让攻击对象持续出血伤害。然后还有「堕弱精灵指挥官作为奖赏赠予玩家的短剑」这样的追加说明。
「……竟然说是堕落精灵的奖赏?」
当我这么呢喃完,亚丝娜就用自己的头把我的头推开并阅读文字,然后同样安静了下来。
最后提出我没办法立刻回答的问题。
「这也就是说……是任务的奖赏喽?」
「…………」
从说明文来看就只能做出这样的解释,但这就表示那个短刀使从堕落精灵指挥官那里接到任务并加以完成,然后获得作为奖赏的短刀。
然后如果是这样的话,摩鲁特所持有的毒飞针就很有可能不是从堕落精灵那里偷来或者抢来,而是完成任务后获得的奖励。如果那是只能够完成一次的任务就还好,万一是可以无限承接的讨伐系或者收集系任务的话……就表示我们虽然辛苦地夺得带有危险麻痹毒的飞针,但是他们根本可以尽情地入手。
「我说亚丝娜啊。」
当我如此呼唤的同时──
「桐人啊。」
亚丝娜也面向我这边。以视线互相礼让了一阵子后,性子比我急了一些的亚丝娜就开始表示:
「那个……虽然史塔基翁的任务也很令人在意,但我还是觉得先调查这种飞针比较好。」
「我也正想这么说。」
因为我的回答而稍微绽放笑容的嘴角马上又绷紧。
「如果能够无限获得这种武器,那事情就严重了……那些家伙攻击的就不只是我们,得让在圈外战斗的所有玩家都得做好抗麻痹毒对策才行……」
「……虽然有同感,但正如我刚才所说,目前对抗等级2麻痹毒的手段有限……关于这一点,也跟她讨论看看吧。」
「你说讨论……对象是?」
面对露出惊讶表情的亚丝娜,我咧嘴笑着说:
「当然是应该熟知堕落精灵以及其毒物的骑士大人喽。」
艾恩葛朗特第六层,其圆形练功区在构造上是由险峻的岩山分为五等份,中央有一座星型湖泊。
主街区史塔基翁的隔壁城市斯里巴司是位于东北区域,迷宫塔是在右下方的东南区域,但是却被高度几乎抵达第七层底部的高耸岩山阻绝,没有办法直接移动到该处。
因此攻略集团必须由反时钟方向来突破整个楼层。阻隔各区域的岩山,其底部的宽度大概是一百公尺左右,成为通道的迷宫也不会太长,但是房间与通道上有一大堆麻烦的益智游戏,出口前方还有练功区魔王等待着玩家。
成为攻略集团主力的公会dkb与als,在攻略楼层首日就迅速把据点从史塔基翁转移到斯里巴司。花了半天来提升等级并进行装备更新,在没有益智游戏门锁的旅馆充分休息之后,预定今天中午挑战通往左邻西北区域的洞窟──我从大叔军团的队长艾基尔传来的讯息得知这样的情报。
在餐厅吃早餐的时候,我和亚丝娜本来打算今天上午再次回到史塔基翁,完成连续任务后再往西北区域前进。但是因为受到摩鲁特他们掉落的物品影响而不得不改变行动的优先顺位,我们在整理好行李后就退掉「翡翠与翡翠亭」的房间,朝向区域南端的迷宫前进。
虽然出发时间比较晚又在路途上遇见不少怪物,但是跟数十人规模的联合部队比起来,两个人的移动速度还是比较快,当看见深邃山谷间的迷宫入口时,也发现在入口前方休息的三个集团。
「什么嘛,本来还想快速通过那些人帮忙突破的迷宫呢。」
由于自然就躲在树荫下的亚丝娜开口这么说,我稍微思考了一下后就回应:
「等那些家伙进去之后,再从后面悄悄地追上去也是一样吧?」
「『急着赶路却来不及』和『明明来得及却故意不赶路』完全不一样吧。说起来艾基尔先生他们也在那里哟。」
正如她所说的,在迷宫区前面休息的人当中,蓝衣的dkb有三支小队共十八人,绿衣的als也同样是十八人。然后是防具虽然各不相同,但是同样使用双手武器的大叔军团则有四个人。今天早上从艾基尔那里传来的讯息,最后是以「有时间的话可以来帮忙攻略迷宫喔」这样的一文做结,所以把麻烦事推到他们头上确实是有点,不对,应该说相当令人过意不去。
「没办法了,那就过去吧。」
我拍了一下亚丝娜的背部并撑起身体,然后踏进通往迷宫的峡谷。故意发出明显的脚步声来走过施加了奇妙雕刻的岩壁中间,然后对最前方围在营火周围的大叔军团挥手。
「嗨,辛苦了。」
「午安,艾基尔先生、渥尔夫冈先生、罗巴卡先生还有奈伊嘉先生。」
明明是两个人同时搭话,肌肉棒子们不知道为什么只对着亚丝娜露出笑容,然后各自向她打招呼。心里想着「这几个臭家伙」的我坐到了艾基尔身边。稍微瞄了一眼山谷深处,就看见牙王率领的als以及凛德率领的dkb等人都露出「跑来了吗……」的表情,于是也举起两根指头向他们行了个礼,然后急忙转向营火。
艾恩葛朗特和现实世界不同,升起营火不需要什么技术,但是要入手高品质的柴火倒是出乎意料地困难。虽然森林练功区里到处都掉落着树枝,不过想升起稳定的营火,在触碰树枝时的道具名必须是「枯枝」,如果是「未干燥树枝」或者「潮湿树枝」的话就只会冒出一大堆烟而无法确实升起火。虽然在街上的杂货店可以确实地购买到成捆的柴火,但是这比想象中要重的东西会压迫到仓库栏的空间,所以也无法带着大量柴火行走。
但是大叔军团不愧全是由str型所组成,所持重量似乎仍绰绰有余,所以营火用的是商店贩卖的柴火。营火周围设置了铁制三角架,从挂在上面的茶壶传出茶香味。
「艾基尔,休息时间到几点?」
一这么问,巨汉就回答「还有十分钟左右」,判断应该还来得及的我就打开主选单,拿出三条秘藏在仓库栏深处的第四层产番薯──正确的道具名称是「鱼之番薯」丢进火里。
虽然是封测时期也能够入手的食材道具,不过或许是从半鱼人身上掉落的关系,一开始是以非常便宜的价格来贩卖。而且当时的第四层是被干燥土砂覆盖的干枯河谷,不知道为什么还有半鱼人出没,于是就更加让人感到不对劲。
但是被发现放在营火上烤过后味道不输给商店贩卖的甜点,价格就一口气往上飙升,甚至造成为了番薯而拼命狩猎半鱼人的事态。这个情报似乎仍未在目前的艾恩葛朗特传开,所以当我想着得找时间下到第四层进些番薯存货时──时间已经过了五六分钟,开始从营火里飘出甘甜的香味。
热络谈话当中的亚丝娜和大叔们闭上嘴,开始抽动鼻子寻找香味来源,我则是把番薯在火里烤到最后一刻──在快要焦掉而变成做白工前最是美味──认为时机已到就拔出背后的剑,对着营火使出最快的三连刺击。
飞溅火星并且抽出的剑尖上,刺着三颗外皮烤焦的番薯。由于五个人都默默伸出右手,我便把它们全部分成一半然后一个一个递给他们。
艾基尔烧的有点像绿茶的茶与半鱼人番
薯果然很美味。我在现实世界所居住的埼玉县川越市的名产就是番薯,所以可以说是从小吃到大,因此对于味道相当啰嗦而且也有点吃腻了,不过我可以帮这个烤番薯打九十五分。
折成一半的番薯立刻消失在虚拟的胃里,六个人同时满足地呼出一口气。将来的目标是在第二层开牛排馆的渥尔夫冈向我询问番薯的来源,但为了不破坏梦想,我只回答他「我批发给你吧」就一口把茶喝干。大叔军团应该也在第四层迷宫区和半鱼人战斗过,但是会掉番薯的「半鱼人.卡鲁提贝达」除了不会单独出现之外,hp减半就会立刻逃走,所以要是不看准时机施放大技的话就很难把它打倒。
在休息时间结束的三十秒前收拾营火,然后让艾基尔把我们加入小队。大叔军团目前是四个人,所以加上我和亚丝娜后刚好是六个人,不过之后他们的成员应该会再增加,也不可能一直倚赖他们。必须得考虑将来魔王战时被排除在联合部队之外的情况……边这么想边往前走时,迅速靠到我旁边的亚丝娜就呢喃着意想不到的内容:
「桐人啊,浮标变成橘色的玩家,要怎么变回绿色?」
「啥?」
眨了眨眼想着「为什么这时候要这么问」后,才终于了解亚丝娜的意图。
pk集团的摩鲁特与短刀使是隐藏真实身份加入als与dkb,然后运用各种策略来煽动两公会发生争执。在第三层被我识破意图的摩鲁特似乎已经脱离公会,但是短刀使依然隶属于als才对。
但是那个家伙昨天攻击赛龙手下的壮汉,颜色浮标变成了橘色。在那种状态下不但无法进入街道,而且也很难出现在公会成员面前才对。也就是说,只要有从昨天晚上就消失,或者是随便找理由来以橘色浮标状态进行活动的成员,那个家伙就是短刀使了。不过也要从昨天晚上到今天早上的期间他没有把浮标恢复成绿色就是了……
「要从橘色恢复成绿色,就必须完成回复善恶值的任务才行。详细情形我也不清楚,不过浮标变成橘色的话,偶尔会在练功区遭遇旅人或者流浪汉这样的npc,然后那个人会给予考验任务……好像是这样吧……」
靠着模糊的记忆这么呢喃着回答完,亚丝娜就露出陷入沉思的表情。
「那种任务是一个晚上就能完成的吗?」
「任务的难易度和分量好像会因为罪行的严重度而改变。只是从npc那里抢走价值不高的东西应该不用花太多时间,要是攻击或者杀害npc的话应该会辛苦许多,然后就算是同一种罪过,考验的困难度也会随着犯错次数递增的样子。封测的时候好像听过,要是pk五名玩家的话,实际上就不可能恢复成绿色了。」
回答到这里我才注意到亚丝娜的疑问没有获得解答,于是又补充道:
「老实说,我也不清楚短刀使要恢复多少善恶值……那家伙只是攻击壮汉,也没有杀掉他……」
「嗯……说起来,那里也只有一半左右的als成员吧……」
「就算把事情告诉他们,他们应该也不会轻易相信吧……」
当我们持续把头凑在一起悄声进行议论,迷宫入口处前方就传过来气势十足的声音。
「喂,跟过来是没关系!但既然要参加联合部队,就得遵从我们的指示啊!」
声音的主人是流星锤般刺猬头不论到什么地方都不可能被认错的als会长牙王。以右手比出ok手势表示了解了后,他就鼻子发出盛大的「哼」一声并重新转向入口。三支小队当中,可以看见第五层魔王战时提供助力的斧枪使欧柯唐与板甲女孩莉庭,由于他们轻轻对我们致意,我和亚丝娜也一起打了招呼。
看来已经谈好这个迷宫区的攻略是由als成员来主导了,dkb会长凛德与干部席娃达、哈夫纳率领的三支小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跟在als的后面,大叔军团与两名拖油瓶则跟在最后方。确认这一点的牙王再次以破锣嗓子喊着:
「好了,快点突破迷宫到下一个城镇去吃午餐吧!」
als成员以充满元气,dkb和我们则以一半的声量叫着「喔~!」,接着总数四十二人的攻略部队就踏入贯穿岩山的迷宫。
然后十几分钟后突然就吵了起来。
迷宫本身的构造相当单纯,就是由通道与大房间串连起来,没花多少功夫就把十只出现在第一个大房间的活石像系怪物打倒,问题是设置在房间深处门上的益智游戏门锁。
外表看起来就是所谓的滑块类益智游戏──在日本被称为「黄花闺女」,移动大中小三种方块,能够让初期状态时配置在最上方中央的大方块从最下方出口脱离就算是成功。但是封测时原本是一个大方块、四个直向长型方块、一个横向长型方块、四个小方块这样的基本构成,现在设置在房间门上的整个益智游戏又加大了一层,小方块总共有八个。
一开始以充满自信的态度挑战的当然就是牙王了。但是五分钟内,大概移动了三百下都还没有解开谜题的迹象,当再也无法忍受的凛德表示「快点放弃让我来吧」时,牙王又回吼「给我退下!」,结果大房间里分为左右两边的dkb与als成员就开始互瞪。
「……怎么说呢,总之就是再熟悉也不过的发展。」
在远方夹杂着叹息如此呢喃的亚丝娜,把脸靠近我并且说:
「嗳,那个没有像数字推盘游戏那样简单易懂的攻略法吗?」
「很遗憾,还真的没有……我记得原型的最少移动次数是八十一次,但那里又多了四个方块。我也没有顺利解开的自信。」
当我们进行对话的期间,霸占房门前空间的牙王也不断发出「喀叽喀叽」的声音来移动金属方块。但是重复了几次几分钟前的局面,依然没有解开谜题的样子。
「……倒是桐人,我记得史塔基翁里的益智游戏,说是因为领主的诅咒对吧?我们没有解任务所以不是很清楚。」
附近的艾基尔也加入对话,我往上看着他轮廓深邃的脸庞点了点头。
「嗯,设定上是有人死在领主宅邸,就是那个人做出的诅咒。」
「这样的话,为什么距离主街区好几公里远的迷宫里也有益智游戏?斯里巴司里面就一个都没有。」
「……说起来确实是这样。」
第六层的主题是益智游戏,因为这个先入为主的观念,让我至今为止都没有产生疑问,不过连斯里巴司都没有受到影响的诅咒,效果竟然会波及这个迷宫,说起来还真有点奇怪。但是实际上益智游戏甚至蔓延到湖泊另一侧的南区域以及迷宫塔内部,封测时期也不记得曾经说明过这种现象的理由。
……嗯,因为是人类制作的设定。
当我犹豫着是否该说出这个直截了当到了极点的回答时──
「喂,又恢复原来的模样了吧!」
就听见凛德的叫声,我和亚丝娜以及大叔们随即看向房间深处。
结果封印住一整片石板门的巨大滑块类游戏,应该从最下方脱离的大方块又回到最上方的初期位置。这时牙王移动着周围的直向长方块,同时厚着脸皮说道:
「没有进展就回归原始,这是最基本的吧!」
「你刚才说没有进展了吧!那就轮到我了!」
「我没说!」
「说了!」
亚丝娜听着这样的对话,同时以再也受不了般的声音表示:
「那两个人其实感情很好吧。」
「或许喔……」
「桐人,你快点介入那两个人之间,迅速把谜题解开吧。」
插图p207
「等……等等,那个比封测时期多了一层耶。
我所记得的顺序无法解开……」
说到这里,我才终于发现。
说是增加了一层,也不过是在最下方增加了四个能够自由移动的小方块,实际上无视其存在就可以了。把大方块移动到原本是出口的位置,再把两个追加的小方块移到它旁边的缝隙,那里就会变成出口。
「那个……我过去一下……」
对着笑嘻嘻的亚丝娜与无声笑着的艾基尔这么宣告,我便横越大房间朝着门靠近。
注意到脚步声的牙王与凛德立刻往这边看过来,然后同时想说些什么,我便迅速举起双手,抢先一步开口表示:
「那个,这种益智游戏除了暗记移动方法之外就没有其他绝窍了。一开始先由我来移动,你们再好好记住,下次再遇见同类型的游戏应该就能立刻解开了。」
结果两个人便闭上张开的嘴巴,稍微看了对方一眼后,凛德点了点头,牙王则是骄傲地表示:
「算了,既然你都这么说了,那就让给你吧。」
「那就失礼了……」
我靠近刚好牙王把它恢复成初期状态的益智游戏,靠着记忆开始移动起方块。虽然说除了暗记之外就没有其他绝窍,但真要说的话,最短的顺序就是一开始先把直向长方块集中到左右的某一边,然后排到最上层。幸好途中没有碰上什么困难就慢慢把大方块移到下方,到达原本是出口的地方。正如我刚才的推测,光是动了几次就让有盖子的追加方块完成脱离口,然后从该处把大方块往正下方移动之后──
「喔喔……」
在玩家们这样的骚动声当中,整扇大门往地面沉没,出现了新的通路。
「很好,我们走吧!」
牙王意气风发地往前走,其他公会成员则跟在后面。
我之所以会主动前去帮忙,除了因为亚丝娜如此吩咐之外,其实还有另外一个目的。我配合通过的als集团开始迈开脚步,靠近最后面的胡子绅士般男性玩家。
「你好。」
偷偷向他搭话后,als人才招募班的班长欧柯唐就稍微瞄了我一眼才小声回答:
「辛苦了。」
「你们才辛苦吧。那个……我就不多说废话,直接问重点吧……」
欧柯唐露出了疑惑的表情,我则是丢出准备好的问题。
「预定参加攻略这个迷宫的成员里,有没有到前一刻才忽然不参加的人呢?」
嘴里虽然这么问,但是我已经有几成的把握应该会从欧柯唐口中听到某个名字了。
就是那个口头禅是「我知道」的乔先生,他第一层讨伐完楼层魔王之后帮我取了「封弊者」这个绰号,在第二层批斗犯下强化诈欺之罪的铁匠涅兹哈,在第三层主张我和亚丝娜想要独占精灵战争任务,第四层虽然没有找麻烦,但是到了第五层又在魔王房间里诬赖我想要成为公会旗的所有者。至今为止已经数次觉得奇怪,今天参加攻略迷宫的als成员里看不见他的身影又更加深了我的怀疑。
昨天晚上发动袭击的黑兜帽二号和乔的共通点,也只有同样为短刀使以及身高差不多。二号昨天在第五层的地下墓地里也把斗篷兜帽整个拉下来,而乔平常也装备着遮住整张脸的皮革面具,所以双方都没有露出脸过。虽说尖锐的声音也有点像,但是面具类的防具会改变音质,所以做不得准。
而且第五层牙王确实曾经对着乔说「你带来的公会旗情报确实是正确的」。也就是说乔拥有获得封测时期情报的管道,而管道是封测玩家摩鲁特的话一切就能说得通了。不过als里还是有其他几名短刀使,而且还有摩鲁特的例子,所以不敢保证二号在als活动时不会更换主武器,如果这时候欧柯唐口中说出乔的名字,那么原本是灰色的怀疑就相当接进黑色了。
「嗯……」
对我奇妙的问题丝毫不感到怀疑的欧柯唐,瞥了一眼视界左侧的联合部队名单──然后立刻摇了摇头。
「不,没有更改预定的人。昨天开会时编组的成员全部都来参加了。」
「这样……啊。」
虽然面不改色地点点头,但是我内心却感到相当失望。
昨夜的袭击当中,摩鲁特与二号应该早就计划到自己的颜色浮标会变成橘色了。之后就算预定花一整晚进行恢复善恶值的任务把浮标恢复成绿色,二号也为了救摩鲁特而失去了主武器「苦痛之短刀」。如果当时那个家伙没有把短刀丢过来,我就会在烟幕弹爆发前的一瞬间用剑把它弹到远处去吧。
那把武器不愧是堕落精灵的奖赏,性能的确相当高,失去它之后战斗力将大大地降低,可能到今天早上之前都无法结束回复任务。如果二号是乔的话,就一定得挤出某个理由来临时缺席今天的攻略──因为有这样的想法才会提出这个问题,但是乔似乎事前就决定不参加了。
即使如此我还是为了获得应该知道的情报而继续问:
「那个……你们大概是几点的时候召开那场会议?」
「因为是吃完晚餐之后,大概是晚上八点半左右吧……」
这时候欧柯唐才终于露出纳闷的表情并且皱起眉头。
「为什么要在意这种事情呢?」
「啊,因为……昨天深夜在练功区看到好像是als成员的人在战斗,当时好像陷入苦战,所以才会想问一下是不是没有大碍……」
虽然自己都觉得是很牵强的说明,不过大致上不算是谎言。虽然绝对不能说出战斗对手是我和亚丝娜就是了。
但是欧柯唐没有丝毫怀疑,像是要对我道谢般点了点头。
「是这样啊。谢谢你替我们担心,不过没有接到公会成员遇上麻烦的通知,我想应该没问题才对。」
「那真是太好了。」
我也向他点头,并且拼命转动思绪。
会议是八点半的话,结束时应该超过九点了。然后摩鲁特他们是在九点过后发动袭击。如果二号和乔是同一人物,那就无法参加会议了。
虽然想知道乔是不是在会议现场,但提出这个问题实在太不自然了。说起来,就算没有参加也只是加深疑惑,并没有办法获得什么确切的证据。
至少也得想办法问出,至今为止绝对会参加魔王战的乔,今天为什么没有参加迷宫攻略呢……正当我绞尽脑汁时。
「哦,看到下一个房间了!所有人做好战斗准备!」
队列前方的牙王这么大叫,als成员们就各自拔出武器摆出备战姿势。判断没办法继续聊下去的我,向欧柯唐道谢后就退到后方。
让dkb成员从旁边经过的我一回到队伍最后方就立刻朝亚丝娜靠近。
「你在和欧柯唐先生说什么?」
「我问他有没有成员临时缺席今天的攻略。」
光是这么说亚丝娜就了解我的意图,于是把脸靠得更近。
「结果呢……?」
「很可惜,他说没有。」
「…………这样啊……果然没办法这么简单就抓到狐狸尾巴吗……」
「嗯。如此一来,今天还是要确实保持警戒比较好。」
「什么意思?」
面对眨眼的亚丝娜,我也把脸靠了过去。
「其实要交代浮标变成橘色的理由应该不会太困难。只要说不小心把npc卷入攻击范围内之类的,甚至可以让公会成员帮忙回复善恶值的任务。之所以没那么做,就表示已经确实考虑到昨天晚上的袭击失败该如何善后了。就算可以瞒过公会成员,要是让我或者亚丝娜活着知道als里出现浮标橘化的成员,就能断定那个家伙一定是pk了……如果是如此缜密的计划,当我们认为才刚
过一天应该不会发动袭击时,他们可能会反其道而行再次下手。」
「……原来如此,确实有这种可能。那也要特别注意自己的背后,然后……」
这时亚丝娜从至近距离瞪了我一眼,同时说出意想不到的发言。
「希望你修正刚才我或者亚丝娜活着的发言。」
「啥……?」
「其中一个人被杀掉的话,另一个人不可能会逃走吧?把发言改成我和亚丝娜。」
「呃,喔……」
我当然不打算丢下亚丝娜自行逃走,但可能会发生必须以自己当盾牌来让亚丝娜逃生的状况……心里虽然这么想,但说出口一定不只会被瞪而已,于是便轻轻点头,正准备要修正发言的时候──
就从后面传来有些低级的口哨声……
「喂喂,好火热啊!」
「北极的冰都要融化喽!」
以及大叔军团的罗巴卡与奈伊嘉的揶揄声,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和我肩并着肩的亚丝娜立刻离开我身边。
──刚才那种叫声,在莉庭和席娃达的那时候,我因为已经是国中三年级才忍住没有叫出口的耶!
这时候我内心忍不住这么想着。
当我们好不容易突破第四个大房间──房门上的益智游戏依然是「箱中少女」,但是初期配置越来越困难,在牙王与凛德互不相让的情况下好不容易全部克服──最后的大厅是巨大藤蔓植物型的魔王在等待着我们。虽然是从不断长出的豆荚里发射豆子炸弹的强敌,但是艾基尔与罗巴卡的双手斧发动了特攻,最后从根部被砍断而倒了下去并变成碎片四散。
由于我专心负责应付豆子炸弹,所以错过了最后一击奖励,不过取的艾基尔表示奖品是大量的豆子。加糖之后煮来吃说不定很美味喔,说出这种贴心的安慰后,我就在迷宫出口处和攻略部队道别了。
als与dkb,以及大叔军团朝向稍微能从西方地平线上看见的下一个城市前进,我和亚丝娜则另有目的地。第六层的黑暗精灵碉堡就存在于这个西北区域。
「……事到如今也不想再抱怨艾恩葛朗特的地图设计了……」
在没有道路的练功区走了几分钟后,亚丝娜就环视周围这么说。
「但是跟最初的区域只隔了一座山而已,这种变化也太夸张了吧。」
「没有异议。」
我也点头表示同意。
史塔基翁与斯里巴司所在的东北区域大部分是类似第三层的深邃森林,但是其左邻的西北区域却像是能成为西部剧舞台的红褐色荒野。大量高低起伏的地表上几乎没有绿地,到处可见风化的石头与特异外型的仙人掌突起。经常吹起的强风会卷起沙尘来掩蔽视界。
艾恩葛朗特里虽然没有饿死或者渴死,但如果是在现实世界的话,眼前的光景会让人觉得是不带个两三瓶以上的水绝对无法进入的区域。我们的目的地是从这片荒野往北走四公里以上的近外围部分。而且一路上都没有像样的道路,只能辛苦地绕过干凅的山谷与岩山,与频繁出现的怪物战斗。
这里出现的怪物是巨大的蝎子、蜈蚣、避日蛛等等女孩子完全无法接受的家伙,幸好我的搭档亚丝娜面对这些怪物时不像幽灵系那样害怕。当就连我也不想吃的蝎尾或者避日蛛的螯肢等素材道具开始压迫仓库栏的容量时,我的等级终于来到了20级大关。
「呀呼!」
在升级特效光包围身体的瞬间,我便举起右拳垂直跳了起来,稍早之前升上19级的亚丝娜看见后就后退了五十公分左右。
「搞……搞什么啊,这不符合你的个性吧。」
「错了,升上等级6和12的时候我也这么做了。」
听见我的回答,亚丝娜脸上这才浮现能够接受的表情。
「噢,技能格子又增加了……这样应该跟你说声恭喜。」
「呀呼!」
「好啦好啦。那第五个技能你要选什么?」
「mamma mia!」
不断以兴奋的口气回答后,感觉搭档的眼神变得更加冰冷,于是我干咳了一声后就重新回答:
「现在选的是『单手直剑』、『体术』、『搜敌』和『隐藏』……接下来不是『飞剑』就是『奔驰』吧……」
「我推荐奔驰喔。可以缩短移动时间,单纯用来奔跑也很舒服。」
「嗯,那也是我喜欢的技能……」
这么回答之后,就想组成搭档已经一个月了,对方应该不会介意才对,但我还是有点畏缩地提出了问题:
「……那个,亚丝娜除了『细剑』、『轻金属装备』、『裁缝』和『奔驰』之外,另一个选了什么技能?」
刚升上等级19的亚丝娜应该只有四个技能格子而已,但是使用目前大概世界上只存在一个的超级稀有道具「卡雷斯.欧的水晶瓶」,实际上可以运用五个技能。但使用瓶子来切换的应该是裁缝与奔驰,剩下来的一个格子上配置了什么技能一直是个谜。
听见问题的亚丝娜,眨了三次眼睛后就做出迅速把视线往斜上方移动,并且噘起嘴唇这种意料之外的反应。我想着「这是怎么回事」并继续等待,结果就得到更加出乎意料的答案。
「嗯……你听了会生气所以我要保密。」
「啥……啥啊?你说生气……是我吗?等一下,我不会生气啦……不论要选择什么技能都是个人的自由……」
「说这种话的老师最会生气了。」
「什……什么老师……」
──嗯,或许真的是这样。不对,我又不是老师。
像是看准我说不出话来的空档一般,亚丝娜严厉地以食指对准我来展开逆袭。
「现在不是在说我的事情吧,刚才明明谈到桐人准备选择什么样的技能。」
「啊,是……是啦……嗯,我想不是飞剑就是奔驰,不过暂时保留……」
「了解了。好啦,差不多该开始移动了。」
或许是很不想被问到第五个技能吧,亚丝娜没有指责我的优柔寡断,点了点头后就把视线朝向北方。
我们从好一阵子之前,就一直在类似美国犹他州一般的沙底峡谷移动──说是如此,我也没去过现地,只是在电影里看过。这边一带是错综复杂的相同地形,即使打开地图也只知道前进方向,要到达目的地就得突破这个天然的迷宫。
只要知道正确路线,就有不理会怪物直接跑过去的方法,但就算是封弊者的我,也无法完美地记住三个月前只往返过一次的迷宫。于是便按部就班地处理从岩壁裂缝中冲出来的蝎子、蜈蚣、蒙古死亡蠕虫般怪物,当照射到谷底的光线慢慢变强时,前方终于可以看见人工物了。
急遽变宽的山谷两侧耸立着无数石柱,细致的沙土上铺设了如桥梁一样的石板。石板前方耸立着一座巨大的门,上部则有无数画着熟悉弯刀与角笛图案的旗帜在飞扬。
「…………呜哇,好大喔……」
经过连续战斗后总算是露出疲惫疲惫表情的亚丝娜凝视着远方城门如此呢喃着。就等级上来说虽然仍是相当宽裕的区域,但是几乎所有怪物都有毒性,而且持续警戒pk的袭击也让精神的疲劳倍增。
对于pk集团也不能一直保持被动的态度。必须思考主动清除威胁的方法才行……这么想的我举步踏上沙土上的桥。
「那座『嘎雷城』是黑暗精灵的碉堡当中最为巨大的。建筑物本身虽然不像约费利斯城那么豪华,但是附设了餐厅与澡堂喔。」
「咦,有澡堂吗?」
虽然不至于发出「呀呼!」的声音并跳起来,但亚丝娜原本剩下三
成左右的元气指针瞬时恢复到七成左右,于是就提升了步行的速度。我赶到她旁边,犹豫了一下后就继续追加了一些情报。
「……只不过,餐厅虽然不错,但是感觉上澡堂好像就有点问题……」
「……什么问题?」
「嗯,那里其实是公开性空间……」
或许是无法立刻理解我所说的话吧,亚丝娜重复了一次「公开性……?」之后才整个绷起脸来。
「那是暂时性空间的相反词吧?也就是并非我们专用的空间,其他玩家也可以进来喽?」
「正是如此。与黑暗精灵相关的地点,就只有第九层里女王大人所在的城堡,以及那座嘎雷城是公开性空间……或许是要同时生成许多如此大的碉堡还是城堡实在太困难了吧……」
「第四层的约费利斯城也够大了吧。哎,就算抱怨也没用就是……总之餐厅和澡堂可能会有其他玩家进来就对了。」
感觉似乎能听见亚丝娜的元气指标不断减少的声音,我便急忙补充:
「嗯,只是说有这种可能性,实际上只有进行精灵战争活动任务并且选择黑暗精灵这一边,然后进度还跟我们一样的玩家才能通过那道门。目前这个时间点应该没有任何其他玩家,所以你不用担心,尽量去洗澡没关系……不然也可以跟第三层时一样,由我待在外面把风……」
结果亚丝娜有好一阵子露出犹豫不决的表情,最后突然一脸认真地说:
「既然是黑暗精灵的城堡,那么那里当然是圈外吧?」
一瞬间吓了一跳的我,抬头看着已经相当接近的城门。眼里虽然看不见绝对能保护玩家的hp,也就是生命值的禁止犯罪指令,但还是能感觉到包围城堡的空气与人类的城市不同。我把脸移回来缓缓点头。
「嗯……应该是这样。所以就系统上来说,摩鲁特他们是可以在那里面袭击我们。但是刚才也说过,想这么做就必须要进行黑暗精灵这边的任务。我不认为那些家伙有这么多时间……至少潜伏在als的那个乔,不对,是短刀使绝对办不到。」
听见我差点说漏嘴的名字,亚丝娜只是动了一下右边的眉毛就没有其他反应,相对地还提出意想不到的名字。
「……如果询问约费利斯子爵,摩鲁特他们是不是帮黑暗精灵做事,你觉得他会告诉我们吗?」
「嗯……嗯~~……」
我在下意识中停下脚步,双手环抱胸前发出沉吟片刻,然后才摇了摇头。
「不……约费利斯城是暂时性空间,所以每个进行任务的小队都会遇见自己的约费利斯子爵。在『我们的约费利斯子爵』的认知里,应该没有其他帮助黑暗精灵的人了。」
「这样啊……──我果然无法喜欢这种结构。」
耸耸肩后,亚丝娜就仰头看着高大的城门。
「那么,进入城里也得保持警戒才行呢。好了,我们走吧。」
「嗯。」
互相用力点点头后,我和搭档就走过剩下的石桥,站到由一整块岩石雕刻而成的城门前。
至今为止访问过的野营地或者碉堡,入口前面一定会有卫兵,但这座嘎雷城因为某种理由而几乎没有精灵会来到城外。相对地,这时候从城门上方的凸窗降下尖锐的声音。
「快点离开!」
「这扇城门不会为人族而开!」
我以手势来回应比约费利斯城时更加严厉的发言。高举起戴在左手上的银戒──约费利斯子爵赠予的「留斯拉之认证」后,凸窗里的卫兵就朝后面做出某种信号。立刻有「喀啷、喀啷」的清澈钟声传遍城里,城门也开始缓缓移动。
由于必须等待将近一分钟城门才会完全打开,因此当出现足够让一个人通过的缝隙时我就推着亚丝娜的背部,然后自己也跟着入内。两个人跨越境界线的瞬间,城门就开始往反方向移动,在传出地鸣声的情况下再次关闭。
往前走三步后停了下来的亚丝娜发出「呜哇啊……」的感叹声。
嘎雷城是建筑,或许应该说雕刻在直径足有两百公尺的正圆形洼地上。三层楼的城廓延着洼地内圈划出弧形,不过它们并非由石头或者木材所建造,而是把自然的岩壁雕刻成古代遗迹般的建筑物。
被由东到北,再到西方画出c字形的城廓包围的空间是一片铺设马赛克地砖的广场,可以看见黑暗精灵卫兵与佣人静静地往来其中。目前还没看到其他玩家的身影。
耸立在广场中央的是一棵巨大的阔叶树。我们所经过的荒地和峡谷里除了茶色仙人掌之外就看不见其他植物,但是巨树的枝桠上长满了青绿色叶子,根部的巨大泉水在从叶缝射下来的阳光照耀下发出金色光辉。
巨树根部开了一个庞大的树洞,凝眼一看就能发现其深处闪烁着微弱蓝光。注意到这一点的亚丝娜小声呢喃着:
「啊……那是『灵树』……?」
「嗯,这座城里面有灵树喔。」
灵树是黑暗精灵与森林精灵往来于各层时使用的传送装置,就类似人族也就是玩家所使用的转移门。但是转移门一定会位于主街区的正中央,灵树则大多远离精灵城堡或者碉堡,我一开始也对这种情况感到很不可思议。
由于灵树怎么说都是生物,所以寿命有限,大约一百年就得改朝换代一次,似乎就连精灵们也不知道新的灵树会长在哪里。但是这个第六层的灵树却是少见地长寿,从嘎雷城建筑起来的数百年前就完全没有枯萎而一直活到现在……当我向亚丝娜陈述这些预备知识时。
突然间,我们左侧,也就是城廓西翼的门发出巨大声响打了开来。看向该处的亚丝娜,脸上立刻绽放闪亮的笑容。
「亚丝娜!桐人!」
边喊着我们的名字边冲过来的是身穿黑钢铠甲与淡黑色披风,左腰上挂着流丽军刀的女性骑士。肌肤是光亮的褐色,剪齐的短发则是紫灰色。
亚丝娜往前走了几步并且大大张开双臂。骑士毫不犹豫就扑进她怀里,双臂也跟着绕过剑士背部。
紧抱了五秒以上后骑士才移开身体,接着对我打开双臂。原本只打算要握手的我虽然有些动摇,还是压抑下害臊的心情和对方拥抱。脑袋角落闪过「因为是隔着重金属装备所以没关系」这种意义不明的念头。
骑士同样维持了五秒钟的拥抱状态才打开双臂,往后退了一步拍打我的肩膀。短短三天前才分开,却有一股许久不见的感慨袭上心头,我就在这样的心境下呼叫留斯拉王国槐树骑士团的近卫骑士,同时也是我们好友的黑暗精灵美女的姓名。
「基滋梅尔,能见到你真是太好了。」
「我也是啊,亚丝娜、桐人。你们来得好……要徒步跨越这片干枯的土地,一定很辛苦吧。」
亚丝娜笑着回应骑士的慰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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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和基滋梅尔见面的话,这点路途根本不算什么。」
「能听你这么说我也很高兴。好了,到城里洗去长途跋涉的尘埃吧……虽然很想这么说,不过在那之前还是得先去跟城主打声招呼。抱歉,我知道你们很累了……」
「不会,来这里打扰本来就该如此。」
听见我的话后,基滋梅尔就以很不好意思的表情点点头,说了句「我们走吧」就开始横越广场。
现在回想起来,在第三层的野营地、第四层的约费利斯城,以及第五层的夏亚村里都遇到过npc黑暗精灵,他们虽然不至于对我和亚丝娜显示敌意,但态度基本上都很冷淡。不过为了他们完成几个任务之后或许是逐渐获得认同了吧,跟昨天到访的野营地一样,在广场上擦身而过的卫兵或者佣人们全都对我们轻轻点头致
意。当然也有可能是因为跟精英骑士基滋梅尔走在一起,不过我还是一边回礼一边穿越灵树泉水的左侧来到城廓正面。
碉堡的主馆比两翼高出一层楼,另外也比包围洼地的山崖凸出五六公尺左右。虽然封测时期也曾经来过这里,但是承接与报告主要任务之后就立刻朝下一个区域前进了,所以没有什么印象。
但是从卫兵守卫的大门进入主厅的瞬间,我就和亚丝娜一起发出惊讶的叹息声。
从红褐色砂岩雕刻出来的嘎雷城,外观的设计虽然还算讲究,虽然结构完全相同,但感觉不到约费利斯城那样的美感。不过屋内却由黑色与象牙白为基调的磁砖完成精妙的装饰,没有任何遗迹的模样。感觉封测时期的内装应该更简朴一些,看起来是在正式营运之前的这段期间argus的程式设计师,甚至是黑暗精灵们自行努力的成果。
横越一尘不染的大厅,爬上双重螺旋大阶梯来到三楼的城主办公室。嘎雷城的城主,梅朗.嘎兹.嘎雷伊翁伯爵是在精灵里相当罕见的美髯大汉,但是不像约费利斯子爵那么有人味──这时候或许应该说精灵味──只是引用剧本里的台词来欢迎我们,并且给我们一个主任务与三个副任务。
从城主的房间出来之后,不只有我和亚丝娜,连基滋梅尔都松了一口气。我忍不住认真地凝视着她的侧脸,结果骑士就露出有点尴尬的微笑。
「因为我是平民出身。自从接下回收秘钥的任务之后,与诸贵族见面的机会就增加了,不过这不是那么容易就能习惯的事情。」
「哈哈,我也是平民,所以在伟人面前会紧张。至于亚丝娜我就不清楚了。」
让人怀疑其实是豪门千金──不过倒是动不动就出手──的细剑使,立刻轻戳了我的侧腹一下并表示:
「我当然也是平民啊,刚才我也很紧张呢!」
「呵呵呵,你们感情还是这么好──那么,我先带你们到房间去吧。」
基滋梅尔用左右手推着我们两个人的背部,开始在没有窗户的走廊上往西边前进。
我们被带到城堡西翼三楼的一间客房里。一打开门就从并排在正面墙壁上的菱形格子窗看见正往地平线──不对,是艾恩葛朗特外围开口部分下沉的火红太阳。
「呜哇,好棒的房间!」
亚丝娜在房间中央转了一圈并发出兴奋的声音,基滋梅尔则是从她背后开口表示:
「比约费利斯城的客房窄了一点,你们就稍微忍耐一下吧。这已经算是嘎雷城第二好的房间了。」
「别这么说,一点都不狭窄喔!这张沙发根本可以坐五六个人吧!」
看来似乎也是家具爱好者的亚丝娜,才刚解除武装就立刻一屁股坐到画出优美曲线的木框长沙发上。露出微笑的基滋梅尔也解下军刀坐到她旁边,我在消除爱剑与防具后则坐到与两人相对的扶手椅子上。
在主街区史塔基翁时,dkb的凛德为了商谈公会旗一事而租下天马蹄铁亭的总统套房,那个房间虽然也很豪华,不过这里不愧是伯爵的城堡,内装的质感以及坐垫的弹性都比那里高出一级,不对,应该是两级。一想到抵达这座城堡的玩家就只有我和亚丝娜,就觉得真的有点奢侈……这么想之后,就注意到有一件应该率先确认的事情。
「那个,基滋梅尔……」
「什么事?」
我慎选用词遣字,对着正把准备在矮桌上的水果装到盘子上的骑士说道:
「那个……除了我们之外,现在还有其他人族来到这座嘎雷城吗?」
下一刻,亚丝娜也露出严肃的表情。
但是基滋梅尔的回答相当简单。
「不,没有其他人族。」
「这……这样啊。抱歉问了这么奇怪的问题。」
我放松肩膀的力道,捏起放在面前盘子上那种星形水果,就在这个时候。
「──但是,我曾经听说除了你们之外,也有其他帮助我们留斯拉之民的人族剑士。这样的话,将来应该会有机会见面吧。」
基滋梅尔继续这么表示,我则是以要把水果放进口中的愚蠢姿势僵在现场。
这款死亡游戏开始到现在很快地已经过了将近两个月的时间,第三层开通后也过了两个星期以上,就算有在精灵战争任务里面进行黑暗精灵方任务的其他玩家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但是,万一那要是摩鲁特他们的话,嘎雷城将没有可以阻止他们恶意的禁止犯罪指令。
摩鲁特毫不犹豫就斩杀了史塔基翁的领主赛龙。这样的话,只要有必要,他也会对这座城堡的黑暗精灵……没错,他会没有一丝迟疑就攻击基滋梅尔。单纯看战斗力的话,基滋梅尔应该能轻松赢过摩鲁特他们,但是绝对不能小看pker在暗黑面的创造性。
果然还是要尽快完成来到这座城堡的真正目的。这么想的我对亚丝娜使了个眼色后,就把右手的水果丢进嘴里,再用那只手打开视窗。
从精灵们称为「幻书之术」的仓库栏中取出来的是在设计上同样充满恶意的双刃短刀与两根飞针。瞥了一眼并排在桌子上的两种武器,基滋梅尔就瞬间绷起脸来。
「……桐人,那是……?」
「嗯……我和亚丝娜昨天晚上被同样是人族的双人组袭击了。这些就是那两个家伙掉落的武器……」
基滋梅尔的腰部立刻从沙发上抬起并且大叫:
「被袭击了?只是一般的强盗,还是……」
「啊……我想他们是想杀掉我们……」
「…………你说什么……!」
感觉黑暗精灵的缟玛瑙色眼睛里燃起蓝白色火焰。
她紧握住立在沙发侧面的军刀,迅速站起来大叫:
「只要我在现场,一旦遇见那样的家伙,一定立刻将他们斩首!桐人、亚丝娜,今后别回人族的城市,一直跟着我行动吧……」
「呃,不要紧,不要紧啦。」
好不容易安抚激昂的基滋梅尔,让她坐下来后,我就再次用右手指着桌上的凶器。
「我和亚丝娜几乎没有损失h……不对,是几乎没有受伤就把他们击退了──不过,那群家伙很缠人,一定还会找机会袭击我们。问题是那些家伙使用的武器……尤其是这边的淬毒飞针。基滋梅尔,你看见之后有没有相关的情报可以告诉我们……?」
一口气把该说的话全部说完,我就把一支飞针滑到骑士前方。
「…………」
再次把军刀靠在沙发上之后,基滋梅尔就用指尖把飞针高举过头部,然后对准从窗户照射进来的夕阳。
「……不是钢铁制。应该是加工生物的刺之类的东西所制成。」
听她这么说的亚丝娜探出身子,以食指敲打留在桌子上面的飞针。属性视窗浮现出来后,亚丝娜就念出里面的附加说明文给骑士听。
「基滋梅尔,这里用人族的言语写了这样的内容。『坠落之精灵将军诺尔札挑战邪龙修马尔戈亚,将其滴落恐怖毒液的尖刺全部砍下』……」
「诺尔札……修马尔戈亚……!」
基滋梅尔再次抬起腰部,像被弹开般远离右手的飞针。但是立刻恢复冷静,以慎重的手势把它放回桌上。依序看了我和亚丝娜的脸之后,就端正坐姿开始说道:
「……修马尔戈亚是精灵传说里面登场的恶龙。很久很久以前……精灵、人类和矮人一起生活在大地上的时候,一只喜欢恶作剧的小蛇趁着女巫大人不注意爬上黑色圣大树,咬了一口长在枝桠前端的果实。蛇虽然获得永远的生命,但是却受到吃进嘴里的东西全都变成毒的诅咒。每当吃下什么东西蛇就会痛苦地挣扎而死,然后借由神圣果实
的力量复活。数百年来不断重复同样的过程,曾几何时蛇就变成了巨大且丑陋的毒龙并且袭击村庄与城市。但是最后被人族的英雄赛鲁姆打败,逃往遥远北方的冰雪之地……」
基滋梅尔清晰的声音逐渐淡去后,我和亚丝娜就同时轻呼出一口气。她抑扬顿挫相当丰富的描述听起来实在很舒服,我只能先压抑下想求她「再多说一点!」的心情。
「……嗯,总觉得听起来有点可怜,那只蛇也不是故意要去咬圣大树的果实吧……」
亚丝娜摇着头这么呢喃,基滋梅尔也用力点着头。
「据说吃下圣大树的果实可以获得永远的生命,喝下树汁则可以获得不灭的肉体,但也因此而造成许多不幸的故事。其他还发生过这样的事情。有一名任务是在每年柊树之月,也就是人族所说的十二月底把礼物分赠给小孩子的圣人。他在某一年不小心得知应该送给人族一名贫穷生病少女的礼物是圣大树果实的碎片。实在无法压抑好奇心的他打开礼物的箱子,就看见里面装着美到无与伦比的晶石。圣人想把那颗晶石占为己有,结果几万名孩子当中,就只有少女没有得到礼物。有晶石加护的话应该可以活下来的少女没有办法迎接明年就殒命,圣人因为受到诅咒而发疯,永远徘徊在绝对不会天明的夜晚当中……」
「…………其他故事也都是这种结局吗?」
听见亚丝娜这么问道,基滋梅尔就轻轻耸耸肩。
「嗯,大概都是这样。圣大树的恩宠是绝对不可自己强求的东西。」
「我记得堕落精灵之所以会被流放,也是因为想要采集圣大树的树液吧。」
我一这么插嘴,亚丝娜就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
「对喔,堕落精灵也被流放到北方尽头去了。那么,就算在那里遇见修马尔戈亚也不是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等等,难道说那个叫作诺尔札将军的精灵,是从艾恩葛朗特出现之前就活到现在……?」
一听见这句话,基滋梅尔就以苦涩的表情默默点头,于是我便畏畏缩缩地问道:
「那个,说起来……艾恩葛朗特大概是多少年前出现的啊?」
「……嗯,关于这一点,我们近卫骑士也不是很清楚。约费利斯阁下也曾经说过,继承大地切断与六把秘钥所有传说的就只有女王陛下一个人。关于这座浮游城诞生的时代,我们也只听过是在遥远的古代。」
骑士说到这里就暂时闭上嘴巴,静静触碰着披风的环扣。
「……不过我听说女王陛下与森林精灵之王都是相当长寿的存在。这样的话,率领堕落精灵的那个男人,或许也活过相当久远的一段时间吧……但就算是这样,我也不会惧怕他。」
虽是相当可靠的发言,但我还是不想遇见基滋梅尔必须跟诺尔札将军战斗的发展。虽然完全不怀疑骑士的实力,但是光是回想起从近处看见诺尔札的时候,我的呼吸就变得有些急促。就算把至今为止打倒的五只楼层魔王加进去,那家伙依然是最恐怖的对手。
虽然应该不是感受到我的胆怯,但是基滋梅尔的黑色眼睛却一直凝视着我,然后才再次把手朝着桌子伸去。这次拿起来的是二号所掉落的黑色武器──「苦痛之短刀」。
和拿着飞针时不同,基滋梅尔只是翻看了一次短刀就立刻如此断言。
「不会错了。这是堕落精灵使用的武器。」
「光看就知道吗?」
面对瞪大眼睛的亚丝娜,骑士指着单薄刀身的底部说:
「你看,这里刻有淡淡的纹章吧。」
「咦!」
我也跟着发出声音。在斯里巴司的旅馆调查时竟然粗心到没有发现,心里这么想并探出身子往刀身看去,就发现在夕阳照耀之下,刀柄上面一点的地方浮现出极为纤细的橘色刻纹。图样是……两条曲折的线重叠在一起形成三个菱形,不过完全不清楚代表什么意思。
「这是什么意思……」
听见亚丝娜的呢喃,基滋梅尔便回答:
「据说是表示冰与雷。」
「哦……」
两名人族同时发出声音。
黑暗精灵的纹章是弯刀与角笛,森林精灵是盾牌与直剑,然后堕落精灵是冰与雷。如果是其他游戏的话,堕落精灵应该会擅长冰魔法与雷魔法吧,但很可惜的是──不对,应该说幸好sao里头不存在魔法。
把短剑放回桌上,基滋梅尔就把纤细的双臂环抱在胸前。
「这些确实是堕落精灵的武器。在第三层和第五层战斗过的堕落精灵,所持的剑上面也刻有同样的纹章。但是……我看到的纹章不只有刻出线条,上面应该还铸入了银。」
「嗯……听你这么一说,好像真的是这样……」
虽然亚丝娜也点了点头,不过老实说我真的无法记得那么清楚。但是不认为身为ai的基滋梅尔会看错,所以就继续开口表示:
「也就是说……这把短剑比不上之前战斗过的堕落精灵们所持的武器喽?」
「应该是吧,但也不能如此肯定。这恐怕是可以给予异种族协力者的武器……所以袭击你们的人族恶徒并非杀了堕落精灵来夺取这把短刀,他们应该是接受赠予者。」
「…………」
我和亚丝娜今天早上阅读苦痛之短刀的说明文时,已经讨论过这种可能性。但是现在因为基滋梅尔的发言,让我感觉暧昧的推测已经极为接近事实。
摩鲁特和二号与堕落精灵并非敌对关系,他们应该是发现协助堕落精灵的路线了。这样的话,应该判断他们或许可以继续获得危险至极的毒飞针。想和那些家伙继续战斗的话,就必须尽早发现对付等级2麻痹毒的办法。
认为应该提出第二个主题的我吸了一口气。但是在我开口之前。
「不过你们不用担心。刚才也说过,只要待在我身边,就绝不会让那些贼人靠近你们。」
基滋梅尔坚定地这么表示,然后轻拍一下身边亚丝娜的左膝盖后就站起来。
「啊,基……基滋梅尔,我还有话……」
我急忙这么搭话,但骑士没有坐回沙发上,反而催促我们也站起来。
「其他等洗去旅途的尘埃后再聊。你们两个在来到这座碉堡前,应该蒙上许多沙尘吧。」
听见她这么说的瞬间,亚丝娜的双眼就变成爱心,不对,应该是变成温泉的符号了。如此一来就再也没有人能够阻止她。
急忙把桌上的武器丢进仓库栏后,我们两个人就从后面追上去。
封测时代来到这座嘎雷城时,我曾经在建筑物里逛过一圈。那时候当然没有入浴,不过还记得澡堂的位置。
但是基滋梅尔没有走向我记忆中的东翼二楼,而是开始走下西翼中央的楼梯。觉得奇怪的我还是跟了上去,结果经过一楼之后还是继续往下。难道不是要去澡堂吗,说起来封测时代根本就没有地下层……我虽然露出狐疑的表情,但是骑士的脚步没有一丝迷惘。
阶梯在地下一楼结束,变成了铺设地砖的走廊。在不可思议颜色的油灯照耀下往前走,就感觉冰凉的空气慢慢变暖和。
最后前方右侧的墙壁上出现一扇大门。虽然没有写着「汤」的暖帘,但是从打开的门里流出白色水蒸气,所以绝对是澡堂不会错。在现实世界里,要是让地下层笼罩在水蒸气当中就会到处发霉,到时候处理起来会很辛苦,但是虚拟世界里不存在微生物和病毒──应该啦。
基滋梅尔与亚丝娜钻过门口后,我便停下来对着里面搭话:
「那我在这里等。」
结果迅速回头的骑士就像感到很遗憾般对我招手。
「桐人,你在说什么啊
后记
谢谢您阅读这本sword art online刀剑神域 progressive5〈黄金定律的卡农(上)〉。
上一集的刊行是二○一五年十二月,所以真的让大家等待了两年以上。实在很抱歉。然后也要为本系列首次出现上下集说声对不起!
这个saop系列基本上是以一本一层的速度来推进,不过每一集一定会有某个地方(像是任务、楼层攻略或者魔王战之类的)以摘要的形式来呈现,我的内心一直很在意这一点……所以本集才想尽量全部写出来,结果开始撰写后才发现要一集结束的话,许多内容,由其是与基滋梅尔有关的部分就必须省略掉,而这也让我感到非常可惜,所以就说好这次分为上下集让我好好地写个过瘾。也因此在许多地方都只写到一半这本上集就结束了,不过下集预定马上就会出版,所以请大家再稍等一会儿就能上到第七层了!
让我们稍微谈一下内容吧……作为第六层主题的「益智游戏」,是因为我本来就想写益智游戏的楼层了,虽然我自己并不是很擅长rpg里头的益智游戏机关(笑)。由其是mmo的那种必须许多人合作才能突破的机关,总是会让我浮现只有我失败而挨骂的情况,结果肚子就开始痛了。我预定在下集让桐人遭遇这样的试炼,请帮他加油,让他能够一次就成功吧!
再来就是应该会有担心「桐人和亚丝娜的距离每集都在缩短真的不要紧吗?」的读者,其实我也很担心!怎么说progressive篇都是以接续本传为前提,一开始感情太好的话时空会产生错乱,到时候就很麻烦了,我只能以「嗯,最后应该会没问题吧?」的不负责任态度,把今后交给他们自己去发展。
然后是几项宣传……游戏《夺命凶弹》几乎跟本书在同一时间发售(注:此指日版)。这款以ggo为舞台的游戏,是家用游戏机系列首次出现原创主角,希望大家能够使用他跟桐人以及亚丝娜一起冒险。另外手机游戏最新作品《关键斗士》是从艾恩葛朗特第一层开始攻略的mm,可以说就是progressive描写的世界,请大家也务必体验看看!
最后还是要跟再度因为我把时间拖到最后一刻而倍受困扰的插画家abec老师,责任编辑三木先生与安达先生说声真的很抱歉&谢谢你们!另外下集也要请大家多多指教喽!
二○一七年十二月某日 川原 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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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og# 2026-9-15 21:44-21:45
不论体验多少次,都觉得像这样跟变得比我年长许多的你谈话是很不可思议的事。
对于现在的你来说,时间根本像是不存在吧?只要硬体资源许可,不论要将思绪高密度化到什么程度都没问题吧。
理论上是这样,但实践起来绝对不容易。因为现在国内的超级电脑几乎都在「她」的监视之下。
原来如此,这可真是讽刺。竟然被你随手创造、遗弃的程式反过来摆了一道。
不对,对我来说这是很值得高兴的一件事。小小的种子在网路的角落发芽并且开枝散叶……只要想象它的未来,就感觉和物理身体一起失去的感情又复苏了。
就算不再是人类,个性还是这么浪漫。那么……你托付给我,不对,应该说是「他」的另一个种子,从该处萌芽的无数世界你又有什么打算?只是观察就满足了?
「连结体」的未来已经托付给该世界的意志以及该处居民的选择。只是毫无秩序地扩大,不久之后将会枯死……或者前往下一个「统一〈unification〉」阶段,老实说我也不清楚。
统一吗?恐怕连那个都……不对,接下来的想法不想留下记录。我暂时也仿效你,静静地看着事情的发展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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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og# 2026-9-15 21:44-21:45
不论体验多少次,都觉得像这样跟变得比我年长许多的你谈话是很不可思议的事。
对于现在的你来说,时间根本像是不存在吧?只要硬体资源许可,不论要将思绪高密度化到什么程度都没问题吧。
理论上是这样,但实践起来绝对不容易。因为现在国内的超级电脑几乎都在「她」的监视之下。
原来如此,这可真是讽刺。竟然被你随手创造、遗弃的程式反过来摆了一道。
不对,对我来说这是很值得高兴的一件事。小小的种子在网路的角落发芽并且开枝散叶……只要想象它的未来,就感觉和物理身体一起失去的感情又复苏了。
就算不再是人类,个性还是这么浪漫。那么……你托付给我,不对,应该说是「他」的另一个种子,从该处萌芽的无数世界你又有什么打算?只是观察就满足了?
「连结体」的未来已经托付给该世界的意志以及该处居民的选择。只是毫无秩序地扩大,不久之后将会枯死……或者前往下一个「统一〈unification〉」阶段,老实说我也不清楚。
统一吗?恐怕连那个都……不对,接下来的想法不想留下记录。我暂时也仿效你,静静地看着事情的发展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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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论体验多少次,都觉得像这样跟变得比我年长许多的你谈话是很不可思议的事。
对于现在的你来说,时间根本像是不存在吧?只要硬体资源许可,不论要将思绪高密度化到什么程度都没问题吧。
理论上是这样,但实践起来绝对不容易。因为现在国内的超级电脑几乎都在「她」的监视之下。
原来如此,这可真是讽刺。竟然被你随手创造、遗弃的程式反过来摆了一道。
不对,对我来说这是很值得高兴的一件事。小小的种子在网路的角落发芽并且开枝散叶……只要想象它的未来,就感觉和物理身体一起失去的感情又复苏了。
就算不再是人类,个性还是这么浪漫。那么……你托付给我,不对,应该说是「他」的另一个种子,从该处萌芽的无数世界你又有什么打算?只是观察就满足了?
「连结体」的未来已经托付给该世界的意志以及该处居民的选择。只是毫无秩序地扩大,不久之后将会枯死……或者前往下一个「统一〈unification〉」阶段,老实说我也不清楚。
统一吗?恐怕连那个都……不对,接下来的想法不想留下记录。我暂时也仿效你,静静地看着事情的发展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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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论体验多少次,都觉得像这样跟变得比我年长许多的你谈话是很不可思议的事。
对于现在的你来说,时间根本像是不存在吧?只要硬体资源许可,不论要将思绪高密度化到什么程度都没问题吧。
理论上是这样,但实践起来绝对不容易。因为现在国内的超级电脑几乎都在「她」的监视之下。
原来如此,这可真是讽刺。竟然被你随手创造、遗弃的程式反过来摆了一道。
不对,对我来说这是很值得高兴的一件事。小小的种子在网路的角落发芽并且开枝散叶……只要想象它的未来,就感觉和物理身体一起失去的感情又复苏了。
就算不再是人类,个性还是这么浪漫。那么……你托付给我,不对,应该说是「他」的另一个种子,从该处萌芽的无数世界你又有什么打算?只是观察就满足了?
「连结体」的未来已经托付给该世界的意志以及该处居民的选择。只是毫无秩序地扩大,不久之后将会枯死……或者前往下一个「统一〈unification〉」阶段,老实说我也不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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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现在的你来说,时间根本像是不存在吧?只要硬体资源许可,不论要将思绪高密度化到什么程度都没问题吧。
理论上是这样,但实践起来绝对不容易。因为现在国内的超级电脑几乎都在「她」的监视之下。
原来如此,这可真是讽刺。竟然被你随手创造、遗弃的程式反过来摆了一道。
不对,对我来说这是很值得高兴的一件事。小小的种子在网路的角落发芽并且开枝散叶……只要想象它的未来,就感觉和物理身体一起失去的感情又复苏了。
就算不再是人类,个性还是这么浪漫。那么……你托付给我,不对,应该说是「他」的另一个种子,从该处萌芽的无数世界你又有什么打算?只是观察就满足了?
「连结体」的未来已经托付给该世界的意志以及该处居民的选择。只是毫无秩序地扩大,不久之后将会枯死……或者前往下一个「统一〈unification〉」阶段,老实说我也不清楚。
统一吗?恐怕连那个都……不对,接下来的想法不想留下记录。我暂时也仿效你,静静地看着事情的发展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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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论体验多少次,都觉得像这样跟变得比我年长许多的你谈话是很不可思议的事。
对于现在的你来说,时间根本像是不存在吧?只要硬体资源许可,不论要将思绪高密度化到什么程度都没问题吧。
理论上是这样,但实践起来绝对不容易。因为现在国内的超级电脑几乎都在「她」的监视之下。
原来如此,这可真是讽刺。竟然被你随手创造、遗弃的程式反过来摆了一道。
不对,对我来说这是很值得高兴的一件事。小小的种子在网路的角落发芽并且开枝散叶……只要想象它的未来,就感觉和物理身体一起失去的感情又复苏了。
就算不再是人类,个性还是这么浪漫。那么……你托付给我,不对,应该说是「他」的另一个种子,从该处萌芽的无数世界你又有什么打算?只是观察就满足了?
「连结体」的未来已经托付给该世界的意志以及该处居民的选择。只是毫无秩序地扩大,不久之后将会枯死……或者前往下一个「统一〈unification〉」阶段,老实说我也不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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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现在的你来说,时间根本像是不存在吧?只要硬体资源许可,不论要将思绪高密度化到什么程度都没问题吧。
理论上是这样,但实践起来绝对不容易。因为现在国内的超级电脑几乎都在「她」的监视之下。
原来如此,这可真是讽刺。竟然被你随手创造、遗弃的程式反过来摆了一道。
不对,对我来说这是很值得高兴的一件事。小小的种子在网路的角落发芽并且开枝散叶……只要想象它的未来,就感觉和物理身体一起失去的感情又复苏了。
就算不再是人类,个性还是这么浪漫。那么……你托付给我,不对,应该说是「他」的另一个种子,从该处萌芽的无数世界你又有什么打算?只是观察就满足了?
「连结体」的未来已经托付给该世界的意志以及该处居民的选择。只是毫无秩序地扩大,不久之后将会枯死……或者前往下一个「统一〈unification〉」阶段,老实说我也不清楚。
统一吗?恐怕连那个都……不对,接下来的想法不想留下记录。我暂时也仿效你,静静地看着事情的发展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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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论体验多少次,都觉得像这样跟变得比我年长许多的你谈话是很不可思议的事。
对于现在的你来说,时间根本像是不存在吧?只要硬体资源许可,不论要将思绪高密度化到什么程度都没问题吧。
理论上是这样,但实践起来绝对不容易。因为现在国内的超级电脑几乎都在「她」的监视之下。
原来如此,这可真是讽刺。竟然被你随手创造、遗弃的程式反过来摆了一道。
不对,对我来说这是很值得高兴的一件事。小小的种子在网路的角落发芽并且开枝散叶……只要想象它的未来,就感觉和物理身体一起失去的感情又复苏了。
就算不再是人类,个性还是这么浪漫。那么……你托付给我,不对,应该说是「他」的另一个种子,从该处萌芽的无数世界你又有什么打算?只是观察就满足了?
「连结体」的未来已经托付给该世界的意志以及该处居民的选择。只是毫无秩序地扩大,不久之后将会枯死……或者前往下一个「统一〈unification〉」阶段,老实说我也不清楚。
统一吗?恐怕连那个都……不对,接下来的想法不想留下记录。我暂时也仿效你,静静地看着事情的发展吧。
台版 转自 深夜读书会
图源:深夜读书会
录入:ritdon.
log# 2026-9-15 21:44-21:45
不论体验多少次,都觉得像这样跟变得比我年长许多的你谈话是很不可思议的事。
对于现在的你来说,时间根本像是不存在吧?只要硬体资源许可,不论要将思绪高密度化到什么程度都没问题吧。
理论上是这样,但实践起来绝对不容易。因为现在国内的超级电脑几乎都在「她」的监视之下。
原来如此,这可真是讽刺。竟然被你随手创造、遗弃的程式反过来摆了一道。
不对,对我来说这是很值得高兴的一件事。小小的种子在网路的角落发芽并且开枝散叶……只要想象它的未来,就感觉和物理身体一起失去的感情又复苏了。
就算不再是人类,个性还是这么浪漫。那么……你托付给我,不对,应该说是「他」的另一个种子,从该处萌芽的无数世界你又有什么打算?只是观察就满足了?
「连结体」的未来已经托付给该世界的意志以及该处居民的选择。只是毫无秩序地扩大,不久之后将会枯死……或者前往下一个「统一〈unification〉」阶段,老实说我也不清楚。
统一吗?恐怕连那个都……不对,接下来的想法不想留下记录。我暂时也仿效你,静静地看着事情的发展吧。
第一章
我——桐谷和人是在二○○八年十月七日出生……好像啦。
今年明明已经是第十八次生日,还是有种事不关己的感觉,这或许是因为婴儿时期亲生父母就已经过世,而我完全不记得他们的缘故。
亲生父亲的名字是鸣坂行人。亲生母亲的名字则是鸣坂葵。也就是说,如果没有发生夺走两人生命,连我也跟着受到重伤的车祸,我应该会用鸣坂和人这个名字来过生活。自己也不太确定,那个时候角色名称会不会从「桐人」变成「鸣人」。
说起来,我会对电脑有兴趣完全是受到养育我的母亲翠小姐的影响,由于年纪轻轻就变成无可救药的网路游戏玩家与得知自己是养子后对自我认同产生怀疑并非毫无关系,所以也有鸣坂和人在成长过程中完全不在意网路游戏,结果没被卷入sao事件的可能性。事到如今这完全是无谓的想象就是了。
总之就是因为这样,自从十岁左右的我窥看了网路上的户籍资料后,就变得不习惯过自己的生日了。到了国二这个最会闹别扭的时期,甚至还强硬地拒绝在家里的庆生,把妹妹直叶给弄哭了。
当然现在已经深切地反省这种愚蠢的行为,为了弥补被囚禁在艾恩葛朗特内的两年,去年生日时还大肆庆祝了一番,但我还是对于自己是十月七日出生这个无庸置疑的事实完全没有真实感。这种感觉恐怕会持续到我把所有关于亲生父母的事情全部弄清楚才会结束吧。
今年距离我的生日又只剩下十天了。十八岁已经是可以考汽车驾照与投票的年纪。直叶似乎已经开始进行派对的各种准备,同时也严格命令我当天一放学就要以最快的速度赶回家,而我自己也很期待当天的来到,不过目前还没有多余的心思去思考自己的生日。
这是因为我生日的一周前,也就是距离现在三天之后的九月三十日就是亚丝娜的生日。
「爸爸,决定要送妈妈什么礼物了吗?」
轻轻坐在马克杯边缘的小妖精这么对我问道,我边把身体靠到电脑椅的椅背边回答:
「嗯~我还在考虑……」
结果称呼我爸爸的妖精就以不像小孩子,比较像是姐姐的口气回答:
「不论是要直接去商店还是网路购物,都到了不决定就来不及的时间了!我不希望又像去年那样,变成当天午休才去取货的超紧急行程!」
「我也不愿意再经历一次那种捏把冷汗的过程了,但真的很困难啊!亚丝娜都不会说想要些什么……对了,结衣可不可以不着痕迹地帮我问出来啊?」
在sao里遇见的人工智慧,同时也是我跟亚丝娜心爱女儿的结衣冷冷拒绝了我的要求。
「不能这样作弊!只要是爸爸自己选的东西,妈妈一定都会感到高兴哟!」
「嗯,是这样没错啦~~……」
即使肯定对方,我还是忍不住拖长了语尾。
去年亚丝娜的生日时,我一直烦恼到了前一天才选择了红色围巾送给她。因为亚丝娜上学路程单趟就长达九十分钟,我便觉得寒冬时节应该会很辛苦,所以才做出这样的选择。而她也确实从十一月开始一直使用到二月,不过亚丝娜拥有的围巾大概足以绑成一条大绳子来跳绳,其中应该也有强调耐寒性能的围巾才对……当我注意到这一点时,严寒时节已经过去了。
因此今年才想不要再送实用品了,但如此一来身为vrmmo废人的我送礼知识实在不足。搜寻之后虽然出现一大堆「适合各年龄层的饰品品牌」这样的网页,但是感觉看这种东西来决定也不太对。
「唔唔~~嗯……」
用力伸了个懒腰后,我就把手朝着结衣所坐的马克杯伸去。看着轻轻飞起来的小妖精坐到最近不太常用的平板萤幕框缘,同时一口喝光变凉的卡布奇诺。
以前要是不使用我在学校制造的「视听觉双向通信〈avic〉探测器」的话,就无法在现实世界跟结衣沟通,但是今年四月发售的可穿戴式数位资讯装置「augma」很轻松就破除了这道屏障。现在结衣能够以3d投影将我视觉情报中的杯子与萤幕等位置、形状即时投射出来,也可以自由自在地移动,不会穿透这些东西或者沉到桌面底下。结衣本人是说比较喜欢能够按照自己意思来操纵摄影机的avic探测器,但只靠那个机器的话我听不见结衣的声音。光是像这样能够在现实世界看见心爱女儿的身影,就应该要感谢augma这个有点问题的机器了吧。
一边这么想一边伸出右手,结果结衣就再次张开翅膀飞到我的指尖。虽然感觉不到重量,但淡粉红色洋装光滑的手感与残留的些微温度,其真实度都直逼虚拟世界。我以左手手指抚摸移动到眼前的结衣头部,同时将视线看向放在房间另一头的床铺。
白天刚晒好的棉被上放着头罩式vr机器amusphere。这台使用时间超过一年半的机器外表开始变得老旧,首次看见时觉得洗炼的外型,跟augma比起来也有点俗气,但是与扩增实境〈ar〉以及混合现实〈mr〉相比,我果然还是比较喜欢完全潜行。
「结衣,我会自己选亚丝娜的礼物啦。虽然会选……」
我把视线移回右手的妖精身上,开口表示:
「……在那之前,我可以再搜寻一下吧?这次我不用网购,打算自己去买,所以还有时间才对。」
应该是从我的话以及看向amusphere的动作就察觉言外之意了吧——以ai来说是相当惊人的能力——结衣轻轻耸肩回答:
「真是拿爸爸没办法~那我在那里等你哟!」
从指尖飞起来后像跳舞一样转了一圈,娇小的身体就包裹在光粒之中消失了。我一从电脑椅上站起来,就把着装在左耳上的augma拔下。虚拟桌面立刻消失,我接着又把变宽广的视界移向西侧的窗户。
今天是九月二十七日星期日。太阳在四天前才刚刚经过秋分点,不过却有种日落变得很快的感觉。明明还只是下午四点,云朵就染上漂亮的金色,底下可以看见归巢的鸟群缓缓横越它们。
感觉似乎突然看见一座贯穿晚霞的纯白高塔,于是我便不停眨着眼睛。接着将右手贴在胸口,让快要满溢的各种回忆沉静下来之后才坐到床上。把叠好的棉被当成坐垫躺到上面之后,就拿起amusphere来戴到头上。
闭上眼睛,呢喃魔法的咒语。
「……开始连线。」
七彩光芒包裹我的意识,把我带到遥远的精灵乡去。
我——桐谷和人是在二○○八年十月七日出生……好像啦。
今年明明已经是第十八次生日,还是有种事不关己的感觉,这或许是因为婴儿时期亲生父母就已经过世,而我完全不记得他们的缘故。
亲生父亲的名字是鸣坂行人。亲生母亲的名字则是鸣坂葵。也就是说,如果没有发生夺走两人生命,连我也跟着受到重伤的车祸,我应该会用鸣坂和人这个名字来过生活。自己也不太确定,那个时候角色名称会不会从「桐人」变成「鸣人」。
说起来,我会对电脑有兴趣完全是受到养育我的母亲翠小姐的影响,由于年纪轻轻就变成无可救药的网路游戏玩家与得知自己是养子后对自我认同产生怀疑并非毫无关系,所以也有鸣坂和人在成长过程中完全不在意网路游戏,结果没被卷入sao事件的可能性。事到如今这完全是无谓的想象就是了。
总之就是因为这样,自从十岁左右的我窥看了网路上的户籍资料后,就变得不习惯过自己的生日了。到了国二这个最会闹别扭的时期,甚至还强硬地拒绝在家里的庆生,把妹妹直叶给弄哭了。
当然现在已经深切地反省这种愚蠢的行为,为了弥补被囚禁在艾恩葛朗特内的两年,去年生日时还大肆庆祝了一番,但我还是对于自己是十月七日出生这个无庸置疑的事实完全没有真实感。这种感觉恐怕会持续到我把所有关于亲生父母的事情全部弄清楚才会结束吧。
今年距离我的生日又只剩下十天了。十八岁已经是可以考汽车驾照与投票的年纪。直叶似乎已经开始进行派对的各种准备,同时也严格命令我当天一放学就要以最快的速度赶回家,而我自己也很期待当天的来到,不过目前还没有多余的心思去思考自己的生日。
这是因为我生日的一周前,也就是距离现在三天之后的九月三十日就是亚丝娜的生日。
「爸爸,决定要送妈妈什么礼物了吗?」
轻轻坐在马克杯边缘的小妖精这么对我问道,我边把身体靠到电脑椅的椅背边回答:
「嗯~我还在考虑……」
结果称呼我爸爸的妖精就以不像小孩子,比较像是姐姐的口气回答:
「不论是要直接去商店还是网路购物,都到了不决定就来不及的时间了!我不希望又像去年那样,变成当天午休才去取货的超紧急行程!」
「我也不愿意再经历一次那种捏把冷汗的过程了,但真的很困难啊!亚丝娜都不会说想要些什么……对了,结衣可不可以不着痕迹地帮我问出来啊?」
在sao里遇见的人工智慧,同时也是我跟亚丝娜心爱女儿的结衣冷冷拒绝了我的要求。
「不能这样作弊!只要是爸爸自己选的东西,妈妈一定都会感到高兴哟!」
「嗯,是这样没错啦~~……」
即使肯定对方,我还是忍不住拖长了语尾。
去年亚丝娜的生日时,我一直烦恼到了前一天才选择了红色围巾送给她。因为亚丝娜上学路程单趟就长达九十分钟,我便觉得寒冬时节应该会很辛苦,所以才做出这样的选择。而她也确实从十一月开始一直使用到二月,不过亚丝娜拥有的围巾大概足以绑成一条大绳子来跳绳,其中应该也有强调耐寒性能的围巾才对……当我注意到这一点时,严寒时节已经过去了。
因此今年才想不要再送实用品了,但如此一来身为vrmmo废人的我送礼知识实在不足。搜寻之后虽然出现一大堆「适合各年龄层的饰品品牌」这样的网页,但是感觉看这种东西来决定也不太对。
「唔唔~~嗯……」
用力伸了个懒腰后,我就把手朝着结衣所坐的马克杯伸去。看着轻轻飞起来的小妖精坐到最近不太常用的平板萤幕框缘,同时一口喝光变凉的卡布奇诺。
以前要是不使用我在学校制造的「视听觉双向通信〈avic〉探测器」的话,就无法在现实世界跟结衣沟通,但是今年四月发售的可穿戴式数位资讯装置「augma」很轻松就破除了这道屏障。现在结衣能够以3d投影将我视觉情报中的杯子与萤幕等位置、形状即时投射出来,也可以自由自在地移动,不会穿透这些东西或者沉到桌面底下。结衣本人是说比较喜欢能够按照自己意思来操纵摄影机的avic探测器,但只靠那个机器的话我听不见结衣的声音。光是像这样能够在现实世界看见心爱女儿的身影,就应该要感谢augma这个有点问题的机器了吧。
一边这么想一边伸出右手,结果结衣就再次张开翅膀飞到我的指尖。虽然感觉不到重量,但淡粉红色洋装光滑的手感与残留的些微温度,其真实度都直逼虚拟世界。我以左手手指抚摸移动到眼前的结衣头部,同时将视线看向放在房间另一头的床铺。
白天刚晒好的棉被上放着头罩式vr机器amusphere。这台使用时间超过一年半的机器外表开始变得老旧,首次看见时觉得洗炼的外型,跟augma比起来也有点俗气,但是与扩增实境〈ar〉以及混合现实〈mr〉相比,我果然还是比较喜欢完全潜行。
「结衣,我会自己选亚丝娜的礼物啦。虽然会选……」
我把视线移回右手的妖精身上,开口表示:
「……在那之前,我可以再搜寻一下吧?这次我不用网购,打算自己去买,所以还有时间才对。」
应该是从我的话以及看向amusphere的动作就察觉言外之意了吧——以ai来说是相当惊人的能力——结衣轻轻耸肩回答:
「真是拿爸爸没办法~那我在那里等你哟!」
从指尖飞起来后像跳舞一样转了一圈,娇小的身体就包裹在光粒之中消失了。我一从电脑椅上站起来,就把着装在左耳上的augma拔下。虚拟桌面立刻消失,我接着又把变宽广的视界移向西侧的窗户。
今天是九月二十七日星期日。太阳在四天前才刚刚经过秋分点,不过却有种日落变得很快的感觉。明明还只是下午四点,云朵就染上漂亮的金色,底下可以看见归巢的鸟群缓缓横越它们。
感觉似乎突然看见一座贯穿晚霞的纯白高塔,于是我便不停眨着眼睛。接着将右手贴在胸口,让快要满溢的各种回忆沉静下来之后才坐到床上。把叠好的棉被当成坐垫躺到上面之后,就拿起amusphere来戴到头上。
闭上眼睛,呢喃魔法的咒语。
「……开始连线。」
七彩光芒包裹我的意识,把我带到遥远的精灵乡去。
我——桐谷和人是在二○○八年十月七日出生……好像啦。
今年明明已经是第十八次生日,还是有种事不关己的感觉,这或许是因为婴儿时期亲生父母就已经过世,而我完全不记得他们的缘故。
亲生父亲的名字是鸣坂行人。亲生母亲的名字则是鸣坂葵。也就是说,如果没有发生夺走两人生命,连我也跟着受到重伤的车祸,我应该会用鸣坂和人这个名字来过生活。自己也不太确定,那个时候角色名称会不会从「桐人」变成「鸣人」。
说起来,我会对电脑有兴趣完全是受到养育我的母亲翠小姐的影响,由于年纪轻轻就变成无可救药的网路游戏玩家与得知自己是养子后对自我认同产生怀疑并非毫无关系,所以也有鸣坂和人在成长过程中完全不在意网路游戏,结果没被卷入sao事件的可能性。事到如今这完全是无谓的想象就是了。
总之就是因为这样,自从十岁左右的我窥看了网路上的户籍资料后,就变得不习惯过自己的生日了。到了国二这个最会闹别扭的时期,甚至还强硬地拒绝在家里的庆生,把妹妹直叶给弄哭了。
当然现在已经深切地反省这种愚蠢的行为,为了弥补被囚禁在艾恩葛朗特内的两年,去年生日时还大肆庆祝了一番,但我还是对于自己是十月七日出生这个无庸置疑的事实完全没有真实感。这种感觉恐怕会持续到我把所有关于亲生父母的事情全部弄清楚才会结束吧。
今年距离我的生日又只剩下十天了。十八岁已经是可以考汽车驾照与投票的年纪。直叶似乎已经开始进行派对的各种准备,同时也严格命令我当天一放学就要以最快的速度赶回家,而我自己也很期待当天的来到,不过目前还没有多余的心思去思考自己的生日。
这是因为我生日的一周前,也就是距离现在三天之后的九月三十日就是亚丝娜的生日。
「爸爸,决定要送妈妈什么礼物了吗?」
轻轻坐在马克杯边缘的小妖精这么对我问道,我边把身体靠到电脑椅的椅背边回答:
「嗯~我还在考虑……」
结果称呼我爸爸的妖精就以不像小孩子,比较像是姐姐的口气回答:
「不论是要直接去商店还是网路购物,都到了不决定就来不及的时间了!我不希望又像去年那样,变成当天午休才去取货的超紧急行程!」
「我也不愿意再经历一次那种捏把冷汗的过程了,但真的很困难啊!亚丝娜都不会说想要些什么……对了,结衣可不可以不着痕迹地帮我问出来啊?」
在sao里遇见的人工智慧,同时也是我跟亚丝娜心爱女儿的结衣冷冷拒绝了我的要求。
「不能这样作弊!只要是爸爸自己选的东西,妈妈一定都会感到高兴哟!」
「嗯,是这样没错啦~~……」
即使肯定对方,我还是忍不住拖长了语尾。
去年亚丝娜的生日时,我一直烦恼到了前一天才选择了红色围巾送给她。因为亚丝娜上学路程单趟就长达九十分钟,我便觉得寒冬时节应该会很辛苦,所以才做出这样的选择。而她也确实从十一月开始一直使用到二月,不过亚丝娜拥有的围巾大概足以绑成一条大绳子来跳绳,其中应该也有强调耐寒性能的围巾才对……当我注意到这一点时,严寒时节已经过去了。
因此今年才想不要再送实用品了,但如此一来身为vrmmo废人的我送礼知识实在不足。搜寻之后虽然出现一大堆「适合各年龄层的饰品品牌」这样的网页,但是感觉看这种东西来决定也不太对。
「唔唔~~嗯……」
用力伸了个懒腰后,我就把手朝着结衣所坐的马克杯伸去。看着轻轻飞起来的小妖精坐到最近不太常用的平板萤幕框缘,同时一口喝光变凉的卡布奇诺。
以前要是不使用我在学校制造的「视听觉双向通信〈avic〉探测器」的话,就无法在现实世界跟结衣沟通,但是今年四月发售的可穿戴式数位资讯装置「augma」很轻松就破除了这道屏障。现在结衣能够以3d投影将我视觉情报中的杯子与萤幕等位置、形状即时投射出来,也可以自由自在地移动,不会穿透这些东西或者沉到桌面底下。结衣本人是说比较喜欢能够按照自己意思来操纵摄影机的avic探测器,但只靠那个机器的话我听不见结衣的声音。光是像这样能够在现实世界看见心爱女儿的身影,就应该要感谢augma这个有点问题的机器了吧。
一边这么想一边伸出右手,结果结衣就再次张开翅膀飞到我的指尖。虽然感觉不到重量,但淡粉红色洋装光滑的手感与残留的些微温度,其真实度都直逼虚拟世界。我以左手手指抚摸移动到眼前的结衣头部,同时将视线看向放在房间另一头的床铺。
白天刚晒好的棉被上放着头罩式vr机器amusphere。这台使用时间超过一年半的机器外表开始变得老旧,首次看见时觉得洗炼的外型,跟augma比起来也有点俗气,但是与扩增实境〈ar〉以及混合现实〈mr〉相比,我果然还是比较喜欢完全潜行。
「结衣,我会自己选亚丝娜的礼物啦。虽然会选……」
我把视线移回右手的妖精身上,开口表示:
「……在那之前,我可以再搜寻一下吧?这次我不用网购,打算自己去买,所以还有时间才对。」
应该是从我的话以及看向amusphere的动作就察觉言外之意了吧——以ai来说是相当惊人的能力——结衣轻轻耸肩回答:
「真是拿爸爸没办法~那我在那里等你哟!」
从指尖飞起来后像跳舞一样转了一圈,娇小的身体就包裹在光粒之中消失了。我一从电脑椅上站起来,就把着装在左耳上的augma拔下。虚拟桌面立刻消失,我接着又把变宽广的视界移向西侧的窗户。
今天是九月二十七日星期日。太阳在四天前才刚刚经过秋分点,不过却有种日落变得很快的感觉。明明还只是下午四点,云朵就染上漂亮的金色,底下可以看见归巢的鸟群缓缓横越它们。
感觉似乎突然看见一座贯穿晚霞的纯白高塔,于是我便不停眨着眼睛。接着将右手贴在胸口,让快要满溢的各种回忆沉静下来之后才坐到床上。把叠好的棉被当成坐垫躺到上面之后,就拿起amusphere来戴到头上。
闭上眼睛,呢喃魔法的咒语。
「……开始连线。」
七彩光芒包裹我的意识,把我带到遥远的精灵乡去。
我——桐谷和人是在二○○八年十月七日出生……好像啦。
今年明明已经是第十八次生日,还是有种事不关己的感觉,这或许是因为婴儿时期亲生父母就已经过世,而我完全不记得他们的缘故。
亲生父亲的名字是鸣坂行人。亲生母亲的名字则是鸣坂葵。也就是说,如果没有发生夺走两人生命,连我也跟着受到重伤的车祸,我应该会用鸣坂和人这个名字来过生活。自己也不太确定,那个时候角色名称会不会从「桐人」变成「鸣人」。
说起来,我会对电脑有兴趣完全是受到养育我的母亲翠小姐的影响,由于年纪轻轻就变成无可救药的网路游戏玩家与得知自己是养子后对自我认同产生怀疑并非毫无关系,所以也有鸣坂和人在成长过程中完全不在意网路游戏,结果没被卷入sao事件的可能性。事到如今这完全是无谓的想象就是了。
总之就是因为这样,自从十岁左右的我窥看了网路上的户籍资料后,就变得不习惯过自己的生日了。到了国二这个最会闹别扭的时期,甚至还强硬地拒绝在家里的庆生,把妹妹直叶给弄哭了。
当然现在已经深切地反省这种愚蠢的行为,为了弥补被囚禁在艾恩葛朗特内的两年,去年生日时还大肆庆祝了一番,但我还是对于自己是十月七日出生这个无庸置疑的事实完全没有真实感。这种感觉恐怕会持续到我把所有关于亲生父母的事情全部弄清楚才会结束吧。
今年距离我的生日又只剩下十天了。十八岁已经是可以考汽车驾照与投票的年纪。直叶似乎已经开始进行派对的各种准备,同时也严格命令我当天一放学就要以最快的速度赶回家,而我自己也很期待当天的来到,不过目前还没有多余的心思去思考自己的生日。
这是因为我生日的一周前,也就是距离现在三天之后的九月三十日就是亚丝娜的生日。
「爸爸,决定要送妈妈什么礼物了吗?」
轻轻坐在马克杯边缘的小妖精这么对我问道,我边把身体靠到电脑椅的椅背边回答:
「嗯~我还在考虑……」
结果称呼我爸爸的妖精就以不像小孩子,比较像是姐姐的口气回答:
「不论是要直接去商店还是网路购物,都到了不决定就来不及的时间了!我不希望又像去年那样,变成当天午休才去取货的超紧急行程!」
「我也不愿意再经历一次那种捏把冷汗的过程了,但真的很困难啊!亚丝娜都不会说想要些什么……对了,结衣可不可以不着痕迹地帮我问出来啊?」
在sao里遇见的人工智慧,同时也是我跟亚丝娜心爱女儿的结衣冷冷拒绝了我的要求。
「不能这样作弊!只要是爸爸自己选的东西,妈妈一定都会感到高兴哟!」
「嗯,是这样没错啦~~……」
即使肯定对方,我还是忍不住拖长了语尾。
去年亚丝娜的生日时,我一直烦恼到了前一天才选择了红色围巾送给她。因为亚丝娜上学路程单趟就长达九十分钟,我便觉得寒冬时节应该会很辛苦,所以才做出这样的选择。而她也确实从十一月开始一直使用到二月,不过亚丝娜拥有的围巾大概足以绑成一条大绳子来跳绳,其中应该也有强调耐寒性能的围巾才对……当我注意到这一点时,严寒时节已经过去了。
因此今年才想不要再送实用品了,但如此一来身为vrmmo废人的我送礼知识实在不足。搜寻之后虽然出现一大堆「适合各年龄层的饰品品牌」这样的网页,但是感觉看这种东西来决定也不太对。
「唔唔~~嗯……」
用力伸了个懒腰后,我就把手朝着结衣所坐的马克杯伸去。看着轻轻飞起来的小妖精坐到最近不太常用的平板萤幕框缘,同时一口喝光变凉的卡布奇诺。
以前要是不使用我在学校制造的「视听觉双向通信〈avic〉探测器」的话,就无法在现实世界跟结衣沟通,但是今年四月发售的可穿戴式数位资讯装置「augma」很轻松就破除了这道屏障。现在结衣能够以3d投影将我视觉情报中的杯子与萤幕等位置、形状即时投射出来,也可以自由自在地移动,不会穿透这些东西或者沉到桌面底下。结衣本人是说比较喜欢能够按照自己意思来操纵摄影机的avic探测器,但只靠那个机器的话我听不见结衣的声音。光是像这样能够在现实世界看见心爱女儿的身影,就应该要感谢augma这个有点问题的机器了吧。
一边这么想一边伸出右手,结果结衣就再次张开翅膀飞到我的指尖。虽然感觉不到重量,但淡粉红色洋装光滑的手感与残留的些微温度,其真实度都直逼虚拟世界。我以左手手指抚摸移动到眼前的结衣头部,同时将视线看向放在房间另一头的床铺。
白天刚晒好的棉被上放着头罩式vr机器amusphere。这台使用时间超过一年半的机器外表开始变得老旧,首次看见时觉得洗炼的外型,跟augma比起来也有点俗气,但是与扩增实境〈ar〉以及混合现实〈mr〉相比,我果然还是比较喜欢完全潜行。
「结衣,我会自己选亚丝娜的礼物啦。虽然会选……」
我把视线移回右手的妖精身上,开口表示:
「……在那之前,我可以再搜寻一下吧?这次我不用网购,打算自己去买,所以还有时间才对。」
应该是从我的话以及看向amusphere的动作就察觉言外之意了吧——以ai来说是相当惊人的能力——结衣轻轻耸肩回答:
「真是拿爸爸没办法~那我在那里等你哟!」
从指尖飞起来后像跳舞一样转了一圈,娇小的身体就包裹在光粒之中消失了。我一从电脑椅上站起来,就把着装在左耳上的augma拔下。虚拟桌面立刻消失,我接着又把变宽广的视界移向西侧的窗户。
今天是九月二十七日星期日。太阳在四天前才刚刚经过秋分点,不过却有种日落变得很快的感觉。明明还只是下午四点,云朵就染上漂亮的金色,底下可以看见归巢的鸟群缓缓横越它们。
感觉似乎突然看见一座贯穿晚霞的纯白高塔,于是我便不停眨着眼睛。接着将右手贴在胸口,让快要满溢的各种回忆沉静下来之后才坐到床上。把叠好的棉被当成坐垫躺到上面之后,就拿起amusphere来戴到头上。
闭上眼睛,呢喃魔法的咒语。
「……开始连线。」
七彩光芒包裹我的意识,把我带到遥远的精灵乡去。
我——桐谷和人是在二○○八年十月七日出生……好像啦。
今年明明已经是第十八次生日,还是有种事不关己的感觉,这或许是因为婴儿时期亲生父母就已经过世,而我完全不记得他们的缘故。
亲生父亲的名字是鸣坂行人。亲生母亲的名字则是鸣坂葵。也就是说,如果没有发生夺走两人生命,连我也跟着受到重伤的车祸,我应该会用鸣坂和人这个名字来过生活。自己也不太确定,那个时候角色名称会不会从「桐人」变成「鸣人」。
说起来,我会对电脑有兴趣完全是受到养育我的母亲翠小姐的影响,由于年纪轻轻就变成无可救药的网路游戏玩家与得知自己是养子后对自我认同产生怀疑并非毫无关系,所以也有鸣坂和人在成长过程中完全不在意网路游戏,结果没被卷入sao事件的可能性。事到如今这完全是无谓的想象就是了。
总之就是因为这样,自从十岁左右的我窥看了网路上的户籍资料后,就变得不习惯过自己的生日了。到了国二这个最会闹别扭的时期,甚至还强硬地拒绝在家里的庆生,把妹妹直叶给弄哭了。
当然现在已经深切地反省这种愚蠢的行为,为了弥补被囚禁在艾恩葛朗特内的两年,去年生日时还大肆庆祝了一番,但我还是对于自己是十月七日出生这个无庸置疑的事实完全没有真实感。这种感觉恐怕会持续到我把所有关于亲生父母的事情全部弄清楚才会结束吧。
今年距离我的生日又只剩下十天了。十八岁已经是可以考汽车驾照与投票的年纪。直叶似乎已经开始进行派对的各种准备,同时也严格命令我当天一放学就要以最快的速度赶回家,而我自己也很期待当天的来到,不过目前还没有多余的心思去思考自己的生日。
这是因为我生日的一周前,也就是距离现在三天之后的九月三十日就是亚丝娜的生日。
「爸爸,决定要送妈妈什么礼物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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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我还在考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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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不愿意再经历一次那种捏把冷汗的过程了,但真的很困难啊!亚丝娜都不会说想要些什么……对了,结衣可不可以不着痕迹地帮我问出来啊?」
在sao里遇见的人工智慧,同时也是我跟亚丝娜心爱女儿的结衣冷冷拒绝了我的要求。
「不能这样作弊!只要是爸爸自己选的东西,妈妈一定都会感到高兴哟!」
「嗯,是这样没错啦~~……」
即使肯定对方,我还是忍不住拖长了语尾。
去年亚丝娜的生日时,我一直烦恼到了前一天才选择了红色围巾送给她。因为亚丝娜上学路程单趟就长达九十分钟,我便觉得寒冬时节应该会很辛苦,所以才做出这样的选择。而她也确实从十一月开始一直使用到二月,不过亚丝娜拥有的围巾大概足以绑成一条大绳子来跳绳,其中应该也有强调耐寒性能的围巾才对……当我注意到这一点时,严寒时节已经过去了。
因此今年才想不要再送实用品了,但如此一来身为vrmmo废人的我送礼知识实在不足。搜寻之后虽然出现一大堆「适合各年龄层的饰品品牌」这样的网页,但是感觉看这种东西来决定也不太对。
「唔唔~~嗯……」
用力伸了个懒腰后,我就把手朝着结衣所坐的马克杯伸去。看着轻轻飞起来的小妖精坐到最近不太常用的平板萤幕框缘,同时一口喝光变凉的卡布奇诺。
以前要是不使用我在学校制造的「视听觉双向通信〈avic〉探测器」的话,就无法在现实世界跟结衣沟通,但是今年四月发售的可穿戴式数位资讯装置「augma」很轻松就破除了这道屏障。现在结衣能够以3d投影将我视觉情报中的杯子与萤幕等位置、形状即时投射出来,也可以自由自在地移动,不会穿透这些东西或者沉到桌面底下。结衣本人是说比较喜欢能够按照自己意思来操纵摄影机的avic探测器,但只靠那个机器的话我听不见结衣的声音。光是像这样能够在现实世界看见心爱女儿的身影,就应该要感谢augma这个有点问题的机器了吧。
一边这么想一边伸出右手,结果结衣就再次张开翅膀飞到我的指尖。虽然感觉不到重量,但淡粉红色洋装光滑的手感与残留的些微温度,其真实度都直逼虚拟世界。我以左手手指抚摸移动到眼前的结衣头部,同时将视线看向放在房间另一头的床铺。
白天刚晒好的棉被上放着头罩式vr机器amusphere。这台使用时间超过一年半的机器外表开始变得老旧,首次看见时觉得洗炼的外型,跟augma比起来也有点俗气,但是与扩增实境〈ar〉以及混合现实〈mr〉相比,我果然还是比较喜欢完全潜行。
「结衣,我会自己选亚丝娜的礼物啦。虽然会选……」
我把视线移回右手的妖精身上,开口表示:
「……在那之前,我可以再搜寻一下吧?这次我不用网购,打算自己去买,所以还有时间才对。」
应该是从我的话以及看向amusphere的动作就察觉言外之意了吧——以ai来说是相当惊人的能力——结衣轻轻耸肩回答:
「真是拿爸爸没办法~那我在那里等你哟!」
从指尖飞起来后像跳舞一样转了一圈,娇小的身体就包裹在光粒之中消失了。我一从电脑椅上站起来,就把着装在左耳上的augma拔下。虚拟桌面立刻消失,我接着又把变宽广的视界移向西侧的窗户。
今天是九月二十七日星期日。太阳在四天前才刚刚经过秋分点,不过却有种日落变得很快的感觉。明明还只是下午四点,云朵就染上漂亮的金色,底下可以看见归巢的鸟群缓缓横越它们。
感觉似乎突然看见一座贯穿晚霞的纯白高塔,于是我便不停眨着眼睛。接着将右手贴在胸口,让快要满溢的各种回忆沉静下来之后才坐到床上。把叠好的棉被当成坐垫躺到上面之后,就拿起amusphere来戴到头上。
闭上眼睛,呢喃魔法的咒语。
「……开始连线。」
七彩光芒包裹我的意识,把我带到遥远的精灵乡去。
我——桐谷和人是在二○○八年十月七日出生……好像啦。
今年明明已经是第十八次生日,还是有种事不关己的感觉,这或许是因为婴儿时期亲生父母就已经过世,而我完全不记得他们的缘故。
亲生父亲的名字是鸣坂行人。亲生母亲的名字则是鸣坂葵。也就是说,如果没有发生夺走两人生命,连我也跟着受到重伤的车祸,我应该会用鸣坂和人这个名字来过生活。自己也不太确定,那个时候角色名称会不会从「桐人」变成「鸣人」。
说起来,我会对电脑有兴趣完全是受到养育我的母亲翠小姐的影响,由于年纪轻轻就变成无可救药的网路游戏玩家与得知自己是养子后对自我认同产生怀疑并非毫无关系,所以也有鸣坂和人在成长过程中完全不在意网路游戏,结果没被卷入sao事件的可能性。事到如今这完全是无谓的想象就是了。
总之就是因为这样,自从十岁左右的我窥看了网路上的户籍资料后,就变得不习惯过自己的生日了。到了国二这个最会闹别扭的时期,甚至还强硬地拒绝在家里的庆生,把妹妹直叶给弄哭了。
当然现在已经深切地反省这种愚蠢的行为,为了弥补被囚禁在艾恩葛朗特内的两年,去年生日时还大肆庆祝了一番,但我还是对于自己是十月七日出生这个无庸置疑的事实完全没有真实感。这种感觉恐怕会持续到我把所有关于亲生父母的事情全部弄清楚才会结束吧。
今年距离我的生日又只剩下十天了。十八岁已经是可以考汽车驾照与投票的年纪。直叶似乎已经开始进行派对的各种准备,同时也严格命令我当天一放学就要以最快的速度赶回家,而我自己也很期待当天的来到,不过目前还没有多余的心思去思考自己的生日。
这是因为我生日的一周前,也就是距离现在三天之后的九月三十日就是亚丝娜的生日。
「爸爸,决定要送妈妈什么礼物了吗?」
轻轻坐在马克杯边缘的小妖精这么对我问道,我边把身体靠到电脑椅的椅背边回答:
「嗯~我还在考虑……」
结果称呼我爸爸的妖精就以不像小孩子,比较像是姐姐的口气回答:
「不论是要直接去商店还是网路购物,都到了不决定就来不及的时间了!我不希望又像去年那样,变成当天午休才去取货的超紧急行程!」
「我也不愿意再经历一次那种捏把冷汗的过程了,但真的很困难啊!亚丝娜都不会说想要些什么……对了,结衣可不可以不着痕迹地帮我问出来啊?」
在sao里遇见的人工智慧,同时也是我跟亚丝娜心爱女儿的结衣冷冷拒绝了我的要求。
「不能这样作弊!只要是爸爸自己选的东西,妈妈一定都会感到高兴哟!」
「嗯,是这样没错啦~~……」
即使肯定对方,我还是忍不住拖长了语尾。
去年亚丝娜的生日时,我一直烦恼到了前一天才选择了红色围巾送给她。因为亚丝娜上学路程单趟就长达九十分钟,我便觉得寒冬时节应该会很辛苦,所以才做出这样的选择。而她也确实从十一月开始一直使用到二月,不过亚丝娜拥有的围巾大概足以绑成一条大绳子来跳绳,其中应该也有强调耐寒性能的围巾才对……当我注意到这一点时,严寒时节已经过去了。
因此今年才想不要再送实用品了,但如此一来身为vrmmo废人的我送礼知识实在不足。搜寻之后虽然出现一大堆「适合各年龄层的饰品品牌」这样的网页,但是感觉看这种东西来决定也不太对。
「唔唔~~嗯……」
用力伸了个懒腰后,我就把手朝着结衣所坐的马克杯伸去。看着轻轻飞起来的小妖精坐到最近不太常用的平板萤幕框缘,同时一口喝光变凉的卡布奇诺。
以前要是不使用我在学校制造的「视听觉双向通信〈avic〉探测器」的话,就无法在现实世界跟结衣沟通,但是今年四月发售的可穿戴式数位资讯装置「augma」很轻松就破除了这道屏障。现在结衣能够以3d投影将我视觉情报中的杯子与萤幕等位置、形状即时投射出来,也可以自由自在地移动,不会穿透这些东西或者沉到桌面底下。结衣本人是说比较喜欢能够按照自己意思来操纵摄影机的avic探测器,但只靠那个机器的话我听不见结衣的声音。光是像这样能够在现实世界看见心爱女儿的身影,就应该要感谢augma这个有点问题的机器了吧。
一边这么想一边伸出右手,结果结衣就再次张开翅膀飞到我的指尖。虽然感觉不到重量,但淡粉红色洋装光滑的手感与残留的些微温度,其真实度都直逼虚拟世界。我以左手手指抚摸移动到眼前的结衣头部,同时将视线看向放在房间另一头的床铺。
白天刚晒好的棉被上放着头罩式vr机器amusphere。这台使用时间超过一年半的机器外表开始变得老旧,首次看见时觉得洗炼的外型,跟augma比起来也有点俗气,但是与扩增实境〈ar〉以及混合现实〈mr〉相比,我果然还是比较喜欢完全潜行。
「结衣,我会自己选亚丝娜的礼物啦。虽然会选……」
我把视线移回右手的妖精身上,开口表示:
「……在那之前,我可以再搜寻一下吧?这次我不用网购,打算自己去买,所以还有时间才对。」
应该是从我的话以及看向amusphere的动作就察觉言外之意了吧——以ai来说是相当惊人的能力——结衣轻轻耸肩回答:
「真是拿爸爸没办法~那我在那里等你哟!」
从指尖飞起来后像跳舞一样转了一圈,娇小的身体就包裹在光粒之中消失了。我一从电脑椅上站起来,就把着装在左耳上的augma拔下。虚拟桌面立刻消失,我接着又把变宽广的视界移向西侧的窗户。
今天是九月二十七日星期日。太阳在四天前才刚刚经过秋分点,不过却有种日落变得很快的感觉。明明还只是下午四点,云朵就染上漂亮的金色,底下可以看见归巢的鸟群缓缓横越它们。
感觉似乎突然看见一座贯穿晚霞的纯白高塔,于是我便不停眨着眼睛。接着将右手贴在胸口,让快要满溢的各种回忆沉静下来之后才坐到床上。把叠好的棉被当成坐垫躺到上面之后,就拿起amusphere来戴到头上。
闭上眼睛,呢喃魔法的咒语。
「……开始连线。」
七彩光芒包裹我的意识,把我带到遥远的精灵乡去。
我——桐谷和人是在二○○八年十月七日出生……好像啦。
今年明明已经是第十八次生日,还是有种事不关己的感觉,这或许是因为婴儿时期亲生父母就已经过世,而我完全不记得他们的缘故。
亲生父亲的名字是鸣坂行人。亲生母亲的名字则是鸣坂葵。也就是说,如果没有发生夺走两人生命,连我也跟着受到重伤的车祸,我应该会用鸣坂和人这个名字来过生活。自己也不太确定,那个时候角色名称会不会从「桐人」变成「鸣人」。
说起来,我会对电脑有兴趣完全是受到养育我的母亲翠小姐的影响,由于年纪轻轻就变成无可救药的网路游戏玩家与得知自己是养子后对自我认同产生怀疑并非毫无关系,所以也有鸣坂和人在成长过程中完全不在意网路游戏,结果没被卷入sao事件的可能性。事到如今这完全是无谓的想象就是了。
总之就是因为这样,自从十岁左右的我窥看了网路上的户籍资料后,就变得不习惯过自己的生日了。到了国二这个最会闹别扭的时期,甚至还强硬地拒绝在家里的庆生,把妹妹直叶给弄哭了。
当然现在已经深切地反省这种愚蠢的行为,为了弥补被囚禁在艾恩葛朗特内的两年,去年生日时还大肆庆祝了一番,但我还是对于自己是十月七日出生这个无庸置疑的事实完全没有真实感。这种感觉恐怕会持续到我把所有关于亲生父母的事情全部弄清楚才会结束吧。
今年距离我的生日又只剩下十天了。十八岁已经是可以考汽车驾照与投票的年纪。直叶似乎已经开始进行派对的各种准备,同时也严格命令我当天一放学就要以最快的速度赶回家,而我自己也很期待当天的来到,不过目前还没有多余的心思去思考自己的生日。
这是因为我生日的一周前,也就是距离现在三天之后的九月三十日就是亚丝娜的生日。
「爸爸,决定要送妈妈什么礼物了吗?」
轻轻坐在马克杯边缘的小妖精这么对我问道,我边把身体靠到电脑椅的椅背边回答:
「嗯~我还在考虑……」
结果称呼我爸爸的妖精就以不像小孩子,比较像是姐姐的口气回答:
「不论是要直接去商店还是网路购物,都到了不决定就来不及的时间了!我不希望又像去年那样,变成当天午休才去取货的超紧急行程!」
「我也不愿意再经历一次那种捏把冷汗的过程了,但真的很困难啊!亚丝娜都不会说想要些什么……对了,结衣可不可以不着痕迹地帮我问出来啊?」
在sao里遇见的人工智慧,同时也是我跟亚丝娜心爱女儿的结衣冷冷拒绝了我的要求。
「不能这样作弊!只要是爸爸自己选的东西,妈妈一定都会感到高兴哟!」
「嗯,是这样没错啦~~……」
即使肯定对方,我还是忍不住拖长了语尾。
去年亚丝娜的生日时,我一直烦恼到了前一天才选择了红色围巾送给她。因为亚丝娜上学路程单趟就长达九十分钟,我便觉得寒冬时节应该会很辛苦,所以才做出这样的选择。而她也确实从十一月开始一直使用到二月,不过亚丝娜拥有的围巾大概足以绑成一条大绳子来跳绳,其中应该也有强调耐寒性能的围巾才对……当我注意到这一点时,严寒时节已经过去了。
因此今年才想不要再送实用品了,但如此一来身为vrmmo废人的我送礼知识实在不足。搜寻之后虽然出现一大堆「适合各年龄层的饰品品牌」这样的网页,但是感觉看这种东西来决定也不太对。
「唔唔~~嗯……」
用力伸了个懒腰后,我就把手朝着结衣所坐的马克杯伸去。看着轻轻飞起来的小妖精坐到最近不太常用的平板萤幕框缘,同时一口喝光变凉的卡布奇诺。
以前要是不使用我在学校制造的「视听觉双向通信〈avic〉探测器」的话,就无法在现实世界跟结衣沟通,但是今年四月发售的可穿戴式数位资讯装置「augma」很轻松就破除了这道屏障。现在结衣能够以3d投影将我视觉情报中的杯子与萤幕等位置、形状即时投射出来,也可以自由自在地移动,不会穿透这些东西或者沉到桌面底下。结衣本人是说比较喜欢能够按照自己意思来操纵摄影机的avic探测器,但只靠那个机器的话我听不见结衣的声音。光是像这样能够在现实世界看见心爱女儿的身影,就应该要感谢augma这个有点问题的机器了吧。
一边这么想一边伸出右手,结果结衣就再次张开翅膀飞到我的指尖。虽然感觉不到重量,但淡粉红色洋装光滑的手感与残留的些微温度,其真实度都直逼虚拟世界。我以左手手指抚摸移动到眼前的结衣头部,同时将视线看向放在房间另一头的床铺。
白天刚晒好的棉被上放着头罩式vr机器amusphere。这台使用时间超过一年半的机器外表开始变得老旧,首次看见时觉得洗炼的外型,跟augma比起来也有点俗气,但是与扩增实境〈ar〉以及混合现实〈mr〉相比,我果然还是比较喜欢完全潜行。
「结衣,我会自己选亚丝娜的礼物啦。虽然会选……」
我把视线移回右手的妖精身上,开口表示:
「……在那之前,我可以再搜寻一下吧?这次我不用网购,打算自己去买,所以还有时间才对。」
应该是从我的话以及看向amusphere的动作就察觉言外之意了吧——以ai来说是相当惊人的能力——结衣轻轻耸肩回答:
「真是拿爸爸没办法~那我在那里等你哟!」
从指尖飞起来后像跳舞一样转了一圈,娇小的身体就包裹在光粒之中消失了。我一从电脑椅上站起来,就把着装在左耳上的augma拔下。虚拟桌面立刻消失,我接着又把变宽广的视界移向西侧的窗户。
今天是九月二十七日星期日。太阳在四天前才刚刚经过秋分点,不过却有种日落变得很快的感觉。明明还只是下午四点,云朵就染上漂亮的金色,底下可以看见归巢的鸟群缓缓横越它们。
感觉似乎突然看见一座贯穿晚霞的纯白高塔,于是我便不停眨着眼睛。接着将右手贴在胸口,让快要满溢的各种回忆沉静下来之后才坐到床上。把叠好的棉被当成坐垫躺到上面之后,就拿起amusphere来戴到头上。
闭上眼睛,呢喃魔法的咒语。
「……开始连线。」
七彩光芒包裹我的意识,把我带到遥远的精灵乡去。
我——桐谷和人是在二○○八年十月七日出生……好像啦。
今年明明已经是第十八次生日,还是有种事不关己的感觉,这或许是因为婴儿时期亲生父母就已经过世,而我完全不记得他们的缘故。
亲生父亲的名字是鸣坂行人。亲生母亲的名字则是鸣坂葵。也就是说,如果没有发生夺走两人生命,连我也跟着受到重伤的车祸,我应该会用鸣坂和人这个名字来过生活。自己也不太确定,那个时候角色名称会不会从「桐人」变成「鸣人」。
说起来,我会对电脑有兴趣完全是受到养育我的母亲翠小姐的影响,由于年纪轻轻就变成无可救药的网路游戏玩家与得知自己是养子后对自我认同产生怀疑并非毫无关系,所以也有鸣坂和人在成长过程中完全不在意网路游戏,结果没被卷入sao事件的可能性。事到如今这完全是无谓的想象就是了。
总之就是因为这样,自从十岁左右的我窥看了网路上的户籍资料后,就变得不习惯过自己的生日了。到了国二这个最会闹别扭的时期,甚至还强硬地拒绝在家里的庆生,把妹妹直叶给弄哭了。
当然现在已经深切地反省这种愚蠢的行为,为了弥补被囚禁在艾恩葛朗特内的两年,去年生日时还大肆庆祝了一番,但我还是对于自己是十月七日出生这个无庸置疑的事实完全没有真实感。这种感觉恐怕会持续到我把所有关于亲生父母的事情全部弄清楚才会结束吧。
今年距离我的生日又只剩下十天了。十八岁已经是可以考汽车驾照与投票的年纪。直叶似乎已经开始进行派对的各种准备,同时也严格命令我当天一放学就要以最快的速度赶回家,而我自己也很期待当天的来到,不过目前还没有多余的心思去思考自己的生日。
这是因为我生日的一周前,也就是距离现在三天之后的九月三十日就是亚丝娜的生日。
「爸爸,决定要送妈妈什么礼物了吗?」
轻轻坐在马克杯边缘的小妖精这么对我问道,我边把身体靠到电脑椅的椅背边回答:
「嗯~我还在考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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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论是要直接去商店还是网路购物,都到了不决定就来不及的时间了!我不希望又像去年那样,变成当天午休才去取货的超紧急行程!」
「我也不愿意再经历一次那种捏把冷汗的过程了,但真的很困难啊!亚丝娜都不会说想要些什么……对了,结衣可不可以不着痕迹地帮我问出来啊?」
在sao里遇见的人工智慧,同时也是我跟亚丝娜心爱女儿的结衣冷冷拒绝了我的要求。
「不能这样作弊!只要是爸爸自己选的东西,妈妈一定都会感到高兴哟!」
「嗯,是这样没错啦~~……」
即使肯定对方,我还是忍不住拖长了语尾。
去年亚丝娜的生日时,我一直烦恼到了前一天才选择了红色围巾送给她。因为亚丝娜上学路程单趟就长达九十分钟,我便觉得寒冬时节应该会很辛苦,所以才做出这样的选择。而她也确实从十一月开始一直使用到二月,不过亚丝娜拥有的围巾大概足以绑成一条大绳子来跳绳,其中应该也有强调耐寒性能的围巾才对……当我注意到这一点时,严寒时节已经过去了。
因此今年才想不要再送实用品了,但如此一来身为vrmmo废人的我送礼知识实在不足。搜寻之后虽然出现一大堆「适合各年龄层的饰品品牌」这样的网页,但是感觉看这种东西来决定也不太对。
「唔唔~~嗯……」
用力伸了个懒腰后,我就把手朝着结衣所坐的马克杯伸去。看着轻轻飞起来的小妖精坐到最近不太常用的平板萤幕框缘,同时一口喝光变凉的卡布奇诺。
以前要是不使用我在学校制造的「视听觉双向通信〈avic〉探测器」的话,就无法在现实世界跟结衣沟通,但是今年四月发售的可穿戴式数位资讯装置「augma」很轻松就破除了这道屏障。现在结衣能够以3d投影将我视觉情报中的杯子与萤幕等位置、形状即时投射出来,也可以自由自在地移动,不会穿透这些东西或者沉到桌面底下。结衣本人是说比较喜欢能够按照自己意思来操纵摄影机的avic探测器,但只靠那个机器的话我听不见结衣的声音。光是像这样能够在现实世界看见心爱女儿的身影,就应该要感谢augma这个有点问题的机器了吧。
一边这么想一边伸出右手,结果结衣就再次张开翅膀飞到我的指尖。虽然感觉不到重量,但淡粉红色洋装光滑的手感与残留的些微温度,其真实度都直逼虚拟世界。我以左手手指抚摸移动到眼前的结衣头部,同时将视线看向放在房间另一头的床铺。
白天刚晒好的棉被上放着头罩式vr机器amusphere。这台使用时间超过一年半的机器外表开始变得老旧,首次看见时觉得洗炼的外型,跟augma比起来也有点俗气,但是与扩增实境〈ar〉以及混合现实〈mr〉相比,我果然还是比较喜欢完全潜行。
「结衣,我会自己选亚丝娜的礼物啦。虽然会选……」
我把视线移回右手的妖精身上,开口表示:
「……在那之前,我可以再搜寻一下吧?这次我不用网购,打算自己去买,所以还有时间才对。」
应该是从我的话以及看向amusphere的动作就察觉言外之意了吧——以ai来说是相当惊人的能力——结衣轻轻耸肩回答:
「真是拿爸爸没办法~那我在那里等你哟!」
从指尖飞起来后像跳舞一样转了一圈,娇小的身体就包裹在光粒之中消失了。我一从电脑椅上站起来,就把着装在左耳上的augma拔下。虚拟桌面立刻消失,我接着又把变宽广的视界移向西侧的窗户。
今天是九月二十七日星期日。太阳在四天前才刚刚经过秋分点,不过却有种日落变得很快的感觉。明明还只是下午四点,云朵就染上漂亮的金色,底下可以看见归巢的鸟群缓缓横越它们。
感觉似乎突然看见一座贯穿晚霞的纯白高塔,于是我便不停眨着眼睛。接着将右手贴在胸口,让快要满溢的各种回忆沉静下来之后才坐到床上。把叠好的棉被当成坐垫躺到上面之后,就拿起amusphere来戴到头上。
闭上眼睛,呢喃魔法的咒语。
「……开始连线。」
七彩光芒包裹我的意识,把我带到遥远的精灵乡去。
我——桐谷和人是在二○○八年十月七日出生……好像啦。
今年明明已经是第十八次生日,还是有种事不关己的感觉,这或许是因为婴儿时期亲生父母就已经过世,而我完全不记得他们的缘故。
亲生父亲的名字是鸣坂行人。亲生母亲的名字则是鸣坂葵。也就是说,如果没有发生夺走两人生命,连我也跟着受到重伤的车祸,我应该会用鸣坂和人这个名字来过生活。自己也不太确定,那个时候角色名称会不会从「桐人」变成「鸣人」。
说起来,我会对电脑有兴趣完全是受到养育我的母亲翠小姐的影响,由于年纪轻轻就变成无可救药的网路游戏玩家与得知自己是养子后对自我认同产生怀疑并非毫无关系,所以也有鸣坂和人在成长过程中完全不在意网路游戏,结果没被卷入sao事件的可能性。事到如今这完全是无谓的想象就是了。
总之就是因为这样,自从十岁左右的我窥看了网路上的户籍资料后,就变得不习惯过自己的生日了。到了国二这个最会闹别扭的时期,甚至还强硬地拒绝在家里的庆生,把妹妹直叶给弄哭了。
当然现在已经深切地反省这种愚蠢的行为,为了弥补被囚禁在艾恩葛朗特内的两年,去年生日时还大肆庆祝了一番,但我还是对于自己是十月七日出生这个无庸置疑的事实完全没有真实感。这种感觉恐怕会持续到我把所有关于亲生父母的事情全部弄清楚才会结束吧。
今年距离我的生日又只剩下十天了。十八岁已经是可以考汽车驾照与投票的年纪。直叶似乎已经开始进行派对的各种准备,同时也严格命令我当天一放学就要以最快的速度赶回家,而我自己也很期待当天的来到,不过目前还没有多余的心思去思考自己的生日。
这是因为我生日的一周前,也就是距离现在三天之后的九月三十日就是亚丝娜的生日。
「爸爸,决定要送妈妈什么礼物了吗?」
轻轻坐在马克杯边缘的小妖精这么对我问道,我边把身体靠到电脑椅的椅背边回答:
「嗯~我还在考虑……」
结果称呼我爸爸的妖精就以不像小孩子,比较像是姐姐的口气回答:
「不论是要直接去商店还是网路购物,都到了不决定就来不及的时间了!我不希望又像去年那样,变成当天午休才去取货的超紧急行程!」
「我也不愿意再经历一次那种捏把冷汗的过程了,但真的很困难啊!亚丝娜都不会说想要些什么……对了,结衣可不可以不着痕迹地帮我问出来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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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能这样作弊!只要是爸爸自己选的东西,妈妈一定都会感到高兴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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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年亚丝娜的生日时,我一直烦恼到了前一天才选择了红色围巾送给她。因为亚丝娜上学路程单趟就长达九十分钟,我便觉得寒冬时节应该会很辛苦,所以才做出这样的选择。而她也确实从十一月开始一直使用到二月,不过亚丝娜拥有的围巾大概足以绑成一条大绳子来跳绳,其中应该也有强调耐寒性能的围巾才对……当我注意到这一点时,严寒时节已经过去了。
因此今年才想不要再送实用品了,但如此一来身为vrmmo废人的我送礼知识实在不足。搜寻之后虽然出现一大堆「适合各年龄层的饰品品牌」这样的网页,但是感觉看这种东西来决定也不太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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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前要是不使用我在学校制造的「视听觉双向通信〈avic〉探测器」的话,就无法在现实世界跟结衣沟通,但是今年四月发售的可穿戴式数位资讯装置「augma」很轻松就破除了这道屏障。现在结衣能够以3d投影将我视觉情报中的杯子与萤幕等位置、形状即时投射出来,也可以自由自在地移动,不会穿透这些东西或者沉到桌面底下。结衣本人是说比较喜欢能够按照自己意思来操纵摄影机的avic探测器,但只靠那个机器的话我听不见结衣的声音。光是像这样能够在现实世界看见心爱女儿的身影,就应该要感谢augma这个有点问题的机器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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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天刚晒好的棉被上放着头罩式vr机器amusphere。这台使用时间超过一年半的机器外表开始变得老旧,首次看见时觉得洗炼的外型,跟augma比起来也有点俗气,但是与扩增实境〈ar〉以及混合现实〈mr〉相比,我果然还是比较喜欢完全潜行。
「结衣,我会自己选亚丝娜的礼物啦。虽然会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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应该是从我的话以及看向amusphere的动作就察觉言外之意了吧——以ai来说是相当惊人的能力——结衣轻轻耸肩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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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是九月二十七日星期日。太阳在四天前才刚刚经过秋分点,不过却有种日落变得很快的感觉。明明还只是下午四点,云朵就染上漂亮的金色,底下可以看见归巢的鸟群缓缓横越它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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闭上眼睛,呢喃魔法的咒语。
「……开始连线。」
七彩光芒包裹我的意识,把我带到遥远的精灵乡去。
第二章
守卫精灵的魔法剑士桐人降落的地点,是巡回于阿尔普海姆天空的浮游城——悄立于「新生艾恩葛朗特」第二十二层森林当中一座圆木屋的客厅。alo的一天是十六小时,这边似乎刚好也是傍晚时分,金色阳光从窗户照射进来。
现在这间房子已经完全变成同伴们鬼混的场所,不过现在静到了极点,感觉不到其他人的气息。亚丝娜说过傍晚之前会跟家人出门,直叶也因为剑道社的练习而还没回家,不过至少结衣会在这里等我才对……心里这么想的我环视微暗的客厅,就发现视界右侧的讯息图示正在闪烁。寄件人是小矮妖族的锤矛使——莉兹贝特。
一触碰图示,就有充满贴图的彩色小视窗打开来。
【在第四十五层和西莉卡提升技能哟,功课写完后来帮忙吧!然后结衣我借走了。】
「…………原来如此。」
总之知道女儿不在的原因了。在alo里被分类为「导航妖精」的结衣具备高度的导航能力,能够准确地传达怪物的涌出位置与时机,所以定点狩猎时能提供相当大的助力。而且以前要是系统上拥有者的我登入后不呼唤她的名字就不会出现,但是最近只要是我的朋友上线她就能够依自己的意思实体化。因为觉得很恐怖,所以我也没有问理由。
不过以结衣的能力来说,其实要同时出现在两个地方……甚至是数十个数百个地方都不是问题,但是她却坚决不这么做。茅场晶彦所设计的ai群都拥有这种强烈依存自我唯一性的性质,半年前的ordinal scale事件时接触到的ar偶像「尤娜」,本体也因为隶属事务所的复制运用而差点崩坏。
「那么,现在该怎么办呢……」
我消除来自莉兹贝特的视窗,再次开口这么呢喃。
我潜行到alo里,就是为了不着痕迹地向莉兹与西莉卡打探亚丝娜喜欢的物品,但在狩猎的话就没办法打扰她们。这样的话我干脆就加入她们那边——虽然很想这么做,但是讯息里面的一句「写完功课后」在我的内心踩下了煞车。一份明天就要提交的资讯工程实验短篇报告仍未完成。
当然不可能有无视回家作业这个选项,不过最近确实有些疏于提升技能熟练度。听说已经开始计划大规模的楼层魔王攻略战,在那之前我必须恢复战斗的感觉才行。
alo是在去年五月让新生艾恩葛朗特上线。当时只开放了第一层到第十层。九月的更新开放到第二十层,今年一月开放到第三十层,之后也定期进行更新,本月初则可以进入第五十层。但是营运企业ymir似乎对这些精心设计的魔王怪物有了感情,每次更新之后楼层魔王就变得更加凶恶,到九月二十七日的现在最前线仍停留在第四十六层。
莉兹贝特扬言等第四十八层主街区琳达司「城市开拓」之后就要跟sao时代一样入手附带水车的店铺,艾基尔也宣布要再次于第五十层主街区阿尔格特开设杂货店,但以目前的攻略速度来看下个月才会到达第四十八层,应该要到接近年末才能到达第五十层。为了报答在underworld帮助过我的两个人,我必须变得更强才行……!
——我以全身的意志力拉回随着这种沸腾的决心而快要朝门口走去的右脚。再过十天就满十八岁的人,实在不应该丢下报告直接跑去玩游戏。实验资料已经相当完整,给我一个小时应该就能完成报告了吧,我就带着这种乐观的预测坐到餐桌前面的椅子上。接着连结到自家的pc,从档案夹里叫出写到一半的报告与大量的资料。亚丝娜从某个任务里获得了只要点一下就会随机涌出九十九种口味茶水的魔法马克杯,借来使用的我这时喝了一口薄荷巧克力风味的液体……
「好!目标是四十五分钟!」
鼓励完自己后就敲打起键盘。
我在至今为止的人生当中,即使是在重度网路游戏废人的时期,基本上都还是没有忘记或者延迟缴交回家作业。最辛苦的是今年的暑假作业,这是因为我整整有一个月的时间,外表看起来都是持续着昏睡状态。
我是在暑假尚未开始的六月底受到在艾恩葛朗特里暗中活动的杀人公会「微笑棺木」成员,同时也是死枪事件犯人集团之一的强尼·布莱克袭击,被注入名为suylcholine〈琥珀胆碱〉的猛烈药物而陷入心肺停止状态。虽然好不容易保住一命,但醒过来时已经进入八月,之后经过漫长的复健期间,到了八月十六日才回到自己家里。
也就是说大约四十天的暑假里,我有百分之六十五的时间无法自由活动,作业当然也就持续累积下来,老实说我甚至觉得应该可以免除一半的作业才对,但如此一来就得跟学校说明昏睡的理由。
被随机杀人魔袭击而住院——到这里都还能透露,但是遭到假救护车从那间医院绑架出去,以直升机载到漂浮在遥远南海上的海洋研究母船,然后连结到能够登入人类灵魂的谜样机器,在underworld这个异世界砍伐巨大杉树,然后就读剑术学校、与世界支配者对战,甚至在那个世界也陷入昏睡……又有谁会相信这些事情呢?
最后也只能靠朋友们的帮忙来努力解决它们。一想起兵荒马乱悲鸣声四起的暑假最后一周,写着报告的我还是忍不住用怨恨的口气自言自语了起来。
「……真是的,消失之前应该想办法帮我免除作业吧……」
当然没有能够回答我的人。「森林之家」里只有我一个人,而且说起来我抱怨的对象已经很久没有出现在阿尔普海姆了。
水精灵族的魔法师克里斯海特「里头的人」,也就是总务省假想课的菊冈诚二郎,是在一个月前才从虚拟世界以及现实世界消失。
菊冈设立的伪装企业「rath」交由神代凛子博士来指挥,而开发现场的比嘉健技术主任则展现了更胜以往的行动力,让我对于underworld的未来慢慢抱持着希望——即使如此,那个男人的消失还是让我有种奇妙的失落感。
就连老是被迫进行一些麻烦、危险事情的我都有这种感觉了,rath的工作人员内心想必也消沉不已。这男人到最后都要给人添麻烦……先是出现这样的想法,才又重新告诉自己他并非丧失了生命。
看起来是总务省的闲职公务员,实际上是陆上自卫队二等陆佐的菊冈,以跟袭击o turtle的美国军事企业勾结的数名防卫省干部同归于尽的形式离开自卫队并且消失无踪。恐怕人已经不在日本了吧。
我也不知道今后还有没有机会遇见那个男人。但是像这样待在距离underworld相当遥远的另一个家里写着学校作业,就会有种连菊冈原本令人退避三舍的超臭食物话题都让人感到怀念的感觉。
或许是想着这种不符合自己个性的事情所致吧——
我因此没听见应该在室内响起的登入声。当「喀喀」的轻快脚步声来到身后近处时才终于发现,于是好不容易快要完成报告的我便一边把全息视窗推到桌子中央一边回过头。
「你不是睡了吗,亚……」
我在最后一刻停止说出「丝娜」两个字。
站在背后的女性玩家并非有着蓝色头发的水精灵,而是头上有着三角耳朵的猫妖。但完全感觉不到该种族特有的亲切气息。
垂在背上的长发是眩目的金色。肌肤宛如透明般雪白。眼珠是跟蓝宝石一样的湛蓝。清澈的美貌与现实世界……不对,应该说underworld的她十分相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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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哈啰,爱丽丝,午安啊。」
我轻轻举起右手来打完招呼,整合骑士爱丽丝·辛赛西斯·萨提就像要发出「哼」一声般甩了一下微微朝向旁边
的猫耳并且开口说:
「看见不是亚丝娜,你好像觉得很遗憾呢,桐人。」
「没……没有啦没有啦,完全没这回事喔,真的。」
骑士以更加冰冷的视线注视着不停摇头的我。
忍不住将视线往下移后,就注意到明明是这种时间,她蓝色洋装上还穿着黄金铠甲,腰间也挂着黄金打造的长剑,可以说是全副武装。
「咦……现在要去狩猎?」
一问之下,爱丽丝绷着脸的原因就稍微改变了。
「嗯,我跟莉兹贝特她们约好了。不过……我果然还是不习惯『狩猎』这个名词。」
她拉开旁边的椅子后,「喀锵」一声坐了上去。反射性站起身子的我,说了一句「啊,我去泡茶」就冲向厨房。我再拿出一个魔法马克杯,然后从共通道具栏里拉出一块来历不明的蛋糕放在托盘上后回到客厅。
结果爱丽丝就认真眺望着我依然放在桌上的报告视窗。注意到我后就抬起头来问道:
「这是你就读的学院提出的课题吗?」
「咦……嗯,是啊。」
「这样啊……——我在中央圣堂的修业时代,也做了一大堆神圣术的课题。」
如此呢喃着的脸上,渗出了些许怀念又酸楚的微笑。
爱丽丝是我认识的人里面人生最为坎坷的人物。
出生在underworld人界北边的小小卢利特村里,到十一岁之前都在该处过生活,但因为违反了禁忌目录「不得入侵黑暗界」的条款,被整合骑士亲自带到公理教会的中央圣堂。
遭到最高司祭亚多米尼史特蕾达施以「合成秘仪」之后,丧失了所有记忆的爱丽丝成为最强整合骑士,阻挡在为了把她救回来而闯入中央圣堂的我以及尤吉欧面前。但是在战斗当中得知公理教会谎言与最高司祭残酷手段的她,打破了控制思考的封印后与我们一起战斗,打倒了亚多米尼史特蕾达。
之后便离开教会移住到卢利特村附近的森林里,照顾心神丧失的我长达半年,但接到与黑暗界的最后战争已经开始的通知后就参加战争。在「东大门」的战役里展现了战神般的力量,但是最后却遭到o turtle袭击小队男性队长的绑架。不过在骑士长贝尔库利赌上性命的奋斗下得到解放,经由亚丝娜的引导从系统操纵台登出,现在来到现实世界,以比嘉健开发的机械身躯作为肉体来过生活。
不论她本人是否愿意,成为世界第一个真正泛用人工智慧的爱丽丝,为了协助神代博士提倡的赋予ai人权的运动而过着忙碌的生活,她似乎为了喘口气而经常登入到alo里头。应该与阿尔普海姆的风景远比现实世界接近underworld,待在这里比较能冷静下来的理由有关吧。
「我在修剑学院也做了许多神圣术的课题哟。我到现在都还记得式句呢。」
我把作业的视窗缩小到桌子角落,一面排着马克杯与蛋糕的盘子一面这么说,结果爱丽丝的猫耳就轻轻动了起来。
「哦?那么以钢素制造出中空的小球,再以水素制成的水盈满内部,接着以热素火焰包裹外侧时的术式是?」
「唔咕……这……这个嘛,素因原则上是从安定的物体中产生,所以首先是gee metallic……啊,不对,以钢球包住水的话应该是水素先吧……?」
下一刻,爱丽丝就故意发出了盛大的叹息声,于是我就像个小孩子一样反驳道:
「无……无所谓啦,到了我这种等级,根本就不需要术式了。这种事情,只要用心念就能立刻……」
「不是这个问题吧!」
像老师一样骂完我之后,爱丽丝就以熟稔的手势敲了一下马克杯的边缘,然后啜了一口涌出的淡粉红色茶水。
「……今天的运气很不错。」
由于她这么呢喃,我想她应该在这间房子里跟亚丝娜她们举行过好几次茶会了吧。不知道为什么在脑袋里呢喃着「老天保佑老天保佑」的我也坐到椅子上,以食指触碰自己的杯子。边发出咕嘟咕嘟声边涌出的茶水是浓烈的红紫色,在不祥预感笼罩下试喝了一口,就有把梅干用果汁机搅碎后再挤干般的强烈酸味刺激着舌头。急忙用手抓起蛋糕咬了一口,幸好这边是极为正常的水果派。爱丽丝似乎也喜欢它的味道,默默地——当然是用叉子——吃了一两口。
以特浓梅干茶冲走嘴里的甜味之后,我便再次开口问道:
「对了……你刚才不是说狩猎这个名词怎么样了?」
「噢……对喔。」
点完头后,爱丽丝的蓝色眼睛就朝向窗外的黑暗。
「……对我来说,不对,恐怕是对全人界的人民来说,狩猎这种行为是一边感谢提拉利亚神的恩惠,一边猎取作为食物用的野兽。但是这个世界的人民,不对,是玩家们只是为了提升自身的权限值就杀害大量的野兽和魔物。我不会说这是件坏事,我自己也在东大门战役里杀害了数千、数百名黑暗领域的亚人……只不过,我不想把那样的行为称为『狩猎』。」
「……原来如此……」
这次换成我缓缓点头。
爱丽丝已经理解这个阿尔普海姆是在现实世界内部制造出来的世界。但还是很难接受vrmm……也就是「游戏」这个概念。
也难怪她会这样。因为以虚拟世界的定义来说,她的故乡underworld也完全是这样的地方。对于爱丽丝而言,阿尔普海姆跟underworld同样是「世界之一」,无法轻易地共有包含我在内的全部vrmmo玩家所拥有的「虚构世界」观念。
因此首次和爱丽丝一起从新生艾恩葛朗特降落到阿尔普海姆,在风精灵领土附近的「古森林」遇见火精灵的pk集团时就引起一阵很大的骚动。同行的西莉卡因为受到突袭而受伤,暴怒的爱丽丝以宛如恶鬼般的模样痛骂对方,最后发展成受到强烈打击的他们向西莉卡道歉并且留下赔偿金后才离开这种前所未闻的情况。
知道alo的猫骑士「爱丽丝」是上个月举行盛大记者会的人工智慧「alice」的玩家之间,似乎将这件事传颂为「爱丽丝大人靠说教让对手哭泣传说」,总之我还是希望有一天爱丽丝能够把alo当成游戏来享受。
当我这么想着并且吃完蛋糕,努力把茶喝到剩下三成左右时,就对着自视甚高的异世界骑士开口说道:
「……我也觉得vrmmo使用的『狩猎』一词已经偏离其原本的意思。但是,生活在现代日本的大部分人民,都没有体验过真正的狩猎……连我也是一样。时代和地点不同,言语的意思也会有所变化。我想underworld也会有同样的情形吧……」
「………………」
在保持沉默的情况下仔细吃完最后一块水果派的爱丽丝,又把茶喝光之后才回答:
「……现在的地底世界距离我所生活的时代确实已经有两百年之久,不要说言语了,应该连文化都有很大的变化吧。不论有什么样的变化,我都必须接受……因为这些变化正是你守护了地底世界的证明。」
笔直地凝视着爱丽丝的我,不由得因为她的微笑而心跳加速,这时我反射性地摇着头说:
「没有啦……那不只是我的力量。亚丝娜、小直、诗乃……就连这个alo也有数千名玩家前去保护underworld。」
「是这样没错……想到这件事情,就觉得一个名词的使用方式不过是件小事。」
点完头后,爱丽丝再次看向窗外。但是她的眼睛不是望向针叶树森林,而是遥远的异世界。
遭到自卫队封锁在海上的o turtle里面,作为und
erworld「容器」的lightcube cluster与main visualizer都还在运作当中,但是状况相当不确定。
防卫省内的守旧派=反rath势力,在菊冈舍身的奋斗之下暂时失去了力量,所以目前尚未出现立刻废弃underworld这样的风向。但实在无法掌握权力斗争会有什么样的结果。
我和亚丝娜以及爱丽丝是在八月十八日早晨从六本木的rath分公司潜入underworld。由于不是出现在地上而是在宇宙空间,所以慌了手脚,结果在该处遇见的两名少女整合骑士,不对,是整合机士让我们坐上她们驾驶的「机龙」。好不容易才回到过去的人界。
但是我非常犹豫该不该突然就闯入中央圣堂。因为两百年之间不知道什么原因,我和亚丝娜变成underworld的「星王」与「星王妃」,而且似乎已经在三十年前死亡了。这样的人突然说着「哈啰~」并且突然出现的话,不难想象中央圣堂,不对,应该说整个世界都会产生巨大的混乱吧。
于是我们三个人就先让名为罗兰涅的少女机士带我们到她位于圣托利亚市街区的家中。我们就在屋龄四百年以上,不知道为什么让人感到怀念的房子里听着两名机士诉说underworld的现状,而且顺便叨扰了一顿饭。
潜行之前,凛子博士表示「经过五个小时就强制进行觉醒」,在醒过来之前和两名机士约定好会再次跟她们见面后我们就登出underworld。
老实说很想立刻再次潜入,但是凛子博士与比嘉先生表示「在详细检讨我们带回去的情报,评估我们会给现在的underworld带来什么样的影响前都不准潜行!」。
我可以了解大人们为何会变得如此谨慎。究竟是什么人传达可以让爱丽丝连线到underworld的ip位置——先不管隐约猜测到是谁——还尚未弄清楚,今后关于underworld的方针绝对会对lightcube cluster保全计划与ai人权问题的发展产生很大的影响。
幸好现在的underworld是以现实比一倍,也就是等速在运作。所以不会像过去那样登出一次内部就已经过了许多年,但现在已经过了一个月。罗兰涅与丝缇卡应该感到很焦急吧,我也很想再与她们见面,这次要好好问问她们两个人的事情。这是因为,那两个人应该是——……
「……人。桐人,你在听吗?」
手肘附近被猫耳骑士戳了一下,我便开始眨起眼睛。
「啊……嗯,抱歉。我在想underworld的事情……」
一道完歉,原本进入斥责模式的爱丽丝脸色顿时和缓。
「这样啊。我一天里面也会想好几次。」
「嗯……希望能快点回去。」
「是啊。」
点头的爱丽丝发出了苦涩的叹息声。
爱丽丝所感觉到的乡愁,程度绝非我能比拟。而且她还有两个具体目标。
第一个是再次孵化、培育在跟加百列·米勒进行最后决战前,我将其变回蛋的爱龙「雨缘」,以及她的哥哥「泷刳」。
另一个,则是让在中央圣堂第八十楼,以deep freeze状态沉睡的妹妹赛鲁卡·滋贝鲁库醒过来——
两件事情都不容易,尤其后者更是困难。因为需要让现在的人界政府接受自己是两百年前消失的传说整合骑士爱丽丝·辛赛西斯·萨提。
但是,爱丽丝的话一定能够完成,当然我也会全力帮忙。因为我自己也很期待能再次跟赛鲁卡碰面。
爱丽丝的声音把我快要再次回到那个世界的思考拉回来。
「话说回来,桐人。神代博士要我带话给你。」
「咦……带话给我?寄电子邮件不就可以了。」
「好像是说不想把情报留在网路上。」
一听她这么说,我就绷起脸来。
rath使用的线路应该经过高度的安全防护才对。但是她不但不发电子邮件,甚至不使用声音通话,只用不会留下记录的alo内对话来传达,想必是相当重要的讯息吧。
爱丽丝以清晰的声音对着不由得紧张起来的我宣告:
「二十九日,十五点。高级蛋糕店。」
「…………啥?」
「只有这些内容。」
「………………」
二十九日指的应该是后天吧。十五点是下午三点。这些资讯相当清楚。
但是高级蛋糕店是怎么回事?东京有一大堆这种店,连在我生活的埼玉县川越市附近也可以找到一两家才对。
一瞬间很想传电子邮件跟神代博士确认,但随即又放下抬起的右手。我要是在这时候联络博士,她的努力就白费了。
当我左右交互歪着头时,爱丽丝就用难以形容的羡慕表情说:
「现实世界存在种类难以数计的蛋糕吧。很多都是在圣托利亚不曾吃过的口味,光看照片肚子就开始饿了。」
「呃……嗯,是啊……但我也很喜欢能在央都买到的甜点。像蜂蜜派之类的,三枚十席亚铜币就能买一大袋……」
「这边的蛋糕很贵吗?」
「嗯,感觉上一席亚大概是十圆左右,如果是高级一点的甜点店卖的蛋糕,这个嘛……一个大概是四十席亚左右吧。」
「那……那真的很贵……」
我咧嘴对瞪大眼睛的爱丽丝露出笑容。
「还有更贵的呢。之前在银座吃的蛋糕,一个要一百六十席亚……」
说到这里,我才终于注意到。
神代博士不可能用那种自大的暗号。也就是说「高级蛋糕店」这个讯息对于博士来说也是传言。然后与rath相关的人里面,我只认识一个会想出这种讯息的人。
看见我垂下肩膀并深深叹了口气,爱丽丝就微微歪着头说:
「怎么了吗,桐人?」
「没有啦……没什么,我知道刚才的话是什么意思了。谢谢你帮忙带话,爱丽丝。」
「这只是小事……虽然很想这么说……」
黄金骑士像是想起什么事情般不停动着猫耳,然后露出些许淘气的笑容说:
「那么,你就陪我修练吧。」
「咦?噢,提升熟练度吗……」
自视甚高的骑士爱丽丝只因为一个理由而选择了带有猫耳与猫尾的猫妖族。因为这个种族最容易成为操纵飞龙的「龙骑士」。
只不过这也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想要乘坐飞龙,剑或者枪的技能以及驯兽技能都必须相当高才行。要同时锻炼两种技能,就只能不断战斗以pi〈熟练度上升〉触发器来提升武器技能的同时,再把赚来的sp〈skill point〉灌到驯兽技能上。
稍微考虑了一下后,我就把留在桌子角落的回家作业视窗恢复成原来的大小。
「那你等我三十分钟。等我结束这个就和莉兹她们会合,一起赚取sp……」
但是一道轻快的「咻嗡」效果音盖过我说的话。
那是玩家登入的声音。然后除了我之外可以直接出现在这间圆木屋里的,就只有一个人而已——
我以超高速连同椅子转过身去,接着爱丽丝也以顺畅的动作旋转身体。几乎是在同一时间,门口就有一名纤细的虚拟角色实体化。
对方有着淡蓝色长发与白色基调的战斗裙装,腰间则挂着银制细剑。水精灵补师同时也是细剑使的亚丝娜,一看见我和爱丽丝,就在表情不变的情况下缓缓眨起双眼。
「你……你回来啦,亚丝娜。」
我站起身并且打着招呼,亚丝娜这才露出灿烂微笑,同时轻举起右手。
「晚安啊,桐人。欢迎光临,爱丽丝小姐。」
「打扰了,亚丝娜。」
爱丽丝同样微笑着这么回答,但相对于两人祥和的表情,感觉客厅的气压似乎稍微上升了一些,难道说这只是我的错觉吗,还是说——
但不论状况如何,我都得先完成回家作业。轻咳了一声后,我就再次开口表示:
「那个,我必须完成报告,不介意的话你们两个人先到莉兹她们那里……」
正当我说到这里的时候。
突然从脚底下涌起的强烈冲击让圆木屋剧烈晃动,接着是宛如雷鸣般的重低音填满听觉。
「呀啊!」
听到两个人发出这种悲鸣的瞬间,我就本能地往地上一踢,右手抱住爱丽丝,左手抱住亚丝娜的虚拟角色。直接蹲到地上的下一刻,就有新的强烈震动袭来。横跨圆木屋天花板的粗大梁柱发出崩裂声,马克杯从桌上滚落。
虚拟世界不可能发生地震,就算阿尔普海姆的大地产生摇晃也不可能传到艾恩葛朗特来,即使艾恩葛朗特真的在晃动,圆木屋也不可能倒塌。理性虽然这么告诉自己,但我再次被本能驱动,直接开口大叫:
「你们两个,快到外面去!」
我拖着细剑使与猫耳骑士的身体横越扭曲的地板,好不容易来到玄关。推开房门冲到门廊的瞬间,就因为第三次而且是最大的冲击而跌倒,三个人同时从短短阶梯上滚落。
幸好前院是草皮,所以hp不至于减少。直接浮上空中的话,至少可以逃离这阵晃动,当这么想的我准备震动精灵翅膀时,左手就被人抓住。
亚丝娜以浑身的力量紧握住我的手,同时以沙哑的声音大叫:
「桐人,那……那个……!」
亚丝娜不停发抖的左手所指的,是能从附近的外围开口处看见的蓝天。一秒钟后,我也注意到了。
时间与现实不同步的阿尔普海姆仍未到傍晚,距离日落应该还有一段时间才对,但地平线却染上一片红色。如血一般的红色以极快的速度往这边逼近,瞬间覆盖了艾恩葛朗特的上空。
「……那不是晚霞……!」
这么大叫的是抓住我右手的爱丽丝。她大叫的内容几乎无法传入我的意识,但我的脑袋里面也大叫着完全相同的话。
并不是天空变红了,而是有无数六角形以猛烈的速度覆盖整片天空。那些六角形的表面交互排列着【warning】【system annou】的文字列。
「桐人……」
亚丝娜再次以细微的声音叫着我的名字。
我用力回握她纤细的手,同时看过相同天空的「那一天」又重新鲜明地浮现在脑海里。
那一天……已经是接近四年前的二○二二年十一月六日。
世界第一款vrmm「sword art online刀剑神域」正式开始营运的首日午后五点三十分,一万名玩家被强制转移到城镇的广场,下一刻就有鲜红六角形覆盖整片天空。
像是从天空中渗出一般的实体化巨大gm虚拟角色,以充满威严的声音向我们宣告。他说「诸位玩家,欢迎来到我的世界」。从那个瞬间起,包含我和亚丝娜在内的一万人就被困在无法登出的死亡游戏里,一直到过了两年的岁月之后才得以脱离。
没想到这样的事件还会再次发生。
不对,不可能有这种事。我和亚丝娜戴着的不是nervgear,而是加了层层防护的amusphere,爱丽丝甚至不需要潜行到alo的硬体设备。就算登出键从选单视窗消失,只要现实世界有人把我头上的amusphere拿下来就可以了。
但是,如果是这样,那这片红色天空到底是怎么回事?
是惊喜用活动的演出?这也不太可能。sao事件造成了四千名玩家死亡,完全模仿其开场的演出应该违反了法规才对——就算营运alo的ymir是极小规模的新兴企业也不可能这么做。
被人从伺服器外骇进来了?虽然不是绝对不可能,但要覆盖天空的构造或许很容易,不过要让整个艾恩葛朗特产生剧烈晃动就是极为困难的一件事。这个世界也不存在引发这种现象的魔法与道具。
当我想到这里的同时,第四次冲击也袭击了过来。
第二十二层的地面宛如液体般起伏,绿色草皮的裂痕往外扩张。背后的圆木屋发出临死前悲鸣般的崩坏声,亚丝娜则是用双手紧紧抓住门廊的扶手。
「亚丝娜……!」
叫完名字之后才发现。蓝色头发的水精灵不是为了支撑自己的身体,而是为了防止房屋倒塌。我也立刻冲出去用双手挡住房子的墙壁。爱丽丝也从上面把门廊的地板往下按。
但是仅靠三个人的力量当然无法阻止这毁灭性的震动。不对,就算集合一百名玩家的力量也是一样的结果吧。浮游城直径将近十公里的整个楼层都发出地鸣声并且震动着。
「啊……!」
亚丝娜细微的悲鸣被清脆的破碎声掩盖过去。覆盖在圆木屋玄关门廊上的三角屋顶从中央裂成两半。继续摇晃下去的话,数十秒后房子本体也会受到严重的伤害。
虽然比不上亚丝娜,但是我对这间房子也有很深的感情。在旧艾恩葛朗特,我们待在里面过了短短两周新婚生活的圆木屋,当死亡游戏结束的同时也跟着消灭了,半年之后正式在alo里上线的新生艾恩葛朗特是从sao伺服器里复制过来的「真货」。也就是说,这间圆木屋从地板的木纹到柱子的节眼,都是跟原始版完全相同的存在。
实际上,旧sao伺服器的艾恩葛朗特也暗地里经由原本是茅场晶彦恩师的重村彻大教授之手还原了……现在那个伺服器就像教授过世的独生女,今年四月发生的「ordinal scale事件」时救了许多人性命的尤娜/悠那的墓碑一样。由于存在于argus总公司的地下五楼,所以无法轻易进入,也完全不会想进入。对于现在的我和亚丝娜来说,这间房子果然是充满回忆的自宅。
再次有了这种自觉的我,随即将双手手指陷入房屋圆木的缝隙,以全身的力量想要停住摇晃。
下一刻,震动像作梦一样消失了。
当觉得地震终于停止的我准备松一口气时就注意到某件事。剧烈的摇晃是结束了,但是地面本身却缓缓向前……朝浮游城的外围方向倾斜。
「怎么了……?」
我在从未有过的强烈不祥预感袭击下回过头去。
然后完全说不出话来。
距离包围圆木屋用地的栅栏二三十公尺的前方,地面完全消失了。
艾恩葛朗特的楼层本身被地裂给分开了。也就是说我们现在站的地面浮在空中——不对,是开始掉落了。就是因为这样震动才会停止。
迟了一会儿注意到这个事实的爱丽丝同时发出了声音:
「桐人……地面!」
「桐人,房子掉下去了!」
这我也感觉到了,但是完全想不出对策。茫然瞪大的双眼前方,可以看到第二十二层底部的断面逐渐远去。之所以觉得落下的速度出乎意料地慢,完全是因为我们和圆木屋所待的楼层缺块直径也有一百公尺以上,所以产生了极大的空气摩擦吧。如果是完全的自由落体状态,身体应该会浮起来才对,但就算重力变小了,双脚也还是踏在地面。
以这种样子来看,就算掉下去房子可能也不会全毁……我立刻抹消这种乐观的预测。艾恩葛朗特是飘浮在阿尔普海姆上方一万公尺的高空。就算虚拟的空气
帮忙煞车,我们所在的小岛从这种高度落下还是会碎成粉末,只留下陨石坑的痕迹吧。当然因为这里是vr世界,所以无法破坏属性的地面可能会毫发无伤,但三个人的hp与圆木屋的耐久值绝对会一瞬间归零。
————不对。
我、亚丝娜和爱丽丝还是有存活下来的手段。因为我们背上长着精灵的翅膀,只要摊开翅膀来飞行就能避免这个极大的惨剧。只不过我不认为亚丝娜会选择这个手段。因为即使发现开始掉落,她的双手还是紧握住门廊的扶手。
我也在右手依然贴在圆木屋墙壁上的状态下,凝视着逐渐远去的浮游城。
不只有分离的小岛,似乎整个城堡都掉下来了。虽然不知道新生艾恩葛朗特发生了什么事情,但这种现象是场大灾难已经是无庸置疑的事实。染成红色的天空底下,巨大的圆锥形剪影开始往南侧倾斜并且掉落。下层的外围部分不断有跟我们所在的小岛同规模的岩块掉落。
莉兹贝特、西莉卡以及结衣应该在艾恩葛朗特的第四十五层提升等级。虽然也担心她们,但现在必须找出拯救圆木屋的方法才行。从高度一万公尺掉落的人类,张开双手双脚让空气摩擦最大化的话,大约三分钟左右会撞击地面……记得好像在哪里看过这样的情报。这样的话,这座小岛还剩下多少时间就会猛烈撞击阿尔普海姆的大地了呢?在虚拟世界会变得更快还是更慢呢?
我以不输给轰隆风声的最大音量叫道:
「可恶,如果这里是underworld,就可以用心念的力量轻松抬起这种大小的岩块了!」
下一刻,双手放在门廊上的猫耳骑士大人就做出了严厉的吐槽。
「不能什么事情都想用心念来解决!」
「这……这种状况应该可以用吧!」
「越是紧急的事态就越考验骑士的心理素质!」
听着我们争论的亚丝娜,以稍微恢复冷静般的表情与口气插话进来表示:
「虽然无法使用心念力,但或许还有我们能做的事……!」
话虽如此,亚丝娜在这个世界也无法使用史提西亚神的地形操作能力吧,一瞬间虽然这么想,但她接下来说的当然是完全不同的内容。
「以翅膀推动这个岩块!」
「咦咦……?再怎么说也不可能抬起这种大小的岩块……」
当我说到这里,亚丝娜就迅速对我摇了摇头。
「不是的,不是抬起来而是改变它的轨道。如果可以选择落下的地点,说不定……」
「啊……对……对喔!」
终于理解老搭档的意图,于是我也大叫:
「让它掉在水面,不然就是湿地或者沙漠上,或许就能缓和一定程度的冲击……!」
「原来如此。」
点头的爱丽丝张开背后的翅膀。我和亚丝娜也把手从圆木屋上移开,脚随即往地面踢去。由于原本就是在掉落当中,只要稍微运用一些飞行能力,虚拟角色就开始急速上升。
在圆木屋屋顶大约一百公尺的上空停止振动翅膀,然后边再次落下边保持距离。在相对的旋停状态下视线四处巡梭,了解眼下的小岛是呈最宽处一百公尺,长大约两百公尺的三角蛋糕形状。圆木屋是位于尖端的部分,让整个往外扩张的那一边落到水里的话,我们的房子就有存活下来的可能性……希望是这样。
我将视线往外侧移动。遥远下方的大地是一整片鲜绿色森林。阿尔普海姆里就只有风精灵与水精灵领地有如此宽广的森林,从到处可见水面的反光来看,这里应该是水精灵领地的上空。
我们的运气可以说相当好。我们三个人所能使出的推力虽然极其细微,但有那么多湖泊的话,要修正落下轨道让小岛掉在其中一座湖泊里也不是不可能——我希望是这样。
用力瞪大双眼,盯着斜向落下的小岛飞往何方。虽然可以看见几座湖泊,但大小与形状却都不适合。理想是像飞机场跑道那样的细长状,但应该没那么简单可以找到符合这种条件的湖泊——
「就……就是那里了!」
「在那边!」
我和亚丝娜同时叫了起来。在遥远彼方发出闪亮光芒的水面应该不是湖泊而是河川,不过充分具备让这座小岛软着陆,不对,应该说着水的宽度。流动的方向也几乎沿着落下轨道,只要往右移两百公尺左右就能抵达了。
「快一点吧!」
亚丝娜再次摊开翅膀。三个人同时互相点点头,接着朝小岛左侧急速下降。从岛屿上空飞出去的瞬间,身体就快要被猛烈的风压推回去,拼命拨开强风往下飞行,最后整个人贴在岩块侧面。
与大地的距离还剩下四千公尺左右。也就是说,在往下掉落二十公尺期间把轨道移动一公尺的话,就能够抵达目标的河川了。如果这座小岛是在地上静止不动,那我们三个人再怎么努力也无法推动它分毫,不过如果是掉落当中的话——
双手推着漆黑岩石断面,然后全力振动背上的翅膀。
「嘿……呀啊啊啊啊啊啊!」
右边的亚丝娜与左边的爱丽丝也同时叫了起来。
「唔嗯————————!」
「嘿咻————————!」
喂喂,整合骑士大人,年轻女孩子发出嘿咻的声音不太对吧……心里虽然这么想,但是根本没有多余的心思说出口。
要是在rct progress负责营运时的alo里做出这种事情,飞行蓄力条一定会立刻耗尽而坠落,但是新营运公司ymir很慷慨地废除了飞行限制,所以不论再怎么用力都不用担心能源耗尽。长径达四百公尺的岩块,一开始以不动如山的手感反弹我们的努力,但毫不放弃地继续推动,轨道就开始一点一点移动了。
「推过头的话就无法修正了!」
虽然爱丽丝的看法相当正确,但现在也只能顺着直觉了。
「我想……这样也还不知道能不能抵达河川!不要害怕,全力推吧!」
「只能相信桐人的幸运值了!」
如此大叫的是亚丝娜。老实说我对自己的幸运值完全没有自信,但也只能告诉自己都是为了今天在累积幸运值。
抵抗不断往身上吹来的强风,推着小岛过了十几秒钟后。
回过神来才发现已经距离地面相当近。高度一千公尺……九百……八百。岩石表面的前方还看不见目标的河川。下意识当中踢着腿来增加一些推力,同时用尽吃奶的力气来死命推动岩块。
视线前方出现闪亮的白光。水面——
「是河!再推五秒钟就脱离!」
听见我的指示后,亚丝娜立刻开始倒数。
「四!三!二!一!就是现在!」
三个人完全摊开翅膀来紧急煞车。身体一瞬间被往后拉,差点陷入倒栽葱旋转状态,不过还是借由互相交缠臂膀来保持姿势。
巨大三角蛋糕型的岩块从底部开始以猛烈的速度朝着水面冲去。贴在尖端部分的圆木屋不断飞出屋顶木板与木头钉子碎片,但房子本身仍抗拒完全崩坏。
再来就只要撑过着水时的冲击——
我对着虚拟世界里应该不存在的神明祈祷,同时等待着那一刻到来。
三秒后。
岩块底部触碰到水面。
接着高高喷起反向的大瀑布。虚拟世界当中,与水相关的表现通常会被简单化,但现在溅起的写实水柱足以让我惊讶地想着alo竟然能够做出如此细腻的表现,而小岛也继续反弹了两次、三次。每反弹一次,圆木屋就发出悲鸣般的剧烈摩擦声。
拜托一定要撑住啊——!
就像在嘲笑我的愿望一样,岩块中央出现新的龟裂。靠着水面来止住去势,几乎变成直立状的小岛,无法完全吸收动能而从正中央折成两半。
「啊……!」
亚丝娜发出悲痛的声音,我则是拼命紧握住她的左手。
从小岛后部分离的前端部分,在搭载着圆木屋的情况下飞向天空。河川在前方转了个大弯,所以不存在能够当成缓冲的水。对岸是一片深邃的森林,往该处冲去的岩块不断扫倒巨大针叶树。接着扬起一大片土尘遮蔽了我们的视线。
最后传出「滋滋嗯……」的沉闷声响,接着便是作梦一般的寂静降临。
在想去确认圆木屋的状态以及不想看到自宅受到无情破坏的心情包夹之下,让我只能够僵在现场。亚丝娜也没有发出声音。三人就保持并排旋停的状态,持续凝视着扬起的土尘。
——话说回来,同样掉落下来的艾恩葛朗特本体怎么样了?
当我为了确认浮游城的去向而缓缓准备转身的时候。
连续发生了两件事情。
首先是覆盖整片天空的深红色六角形图样以跟出现时同样惊人的速度消失在地平线上。
下一刻,让我身体浮在空中的力量就消失了。
「呜哇!」
发出叫声的我拼命振动背上的翅膀,但是却连一皮可牛顿的推进力都无法产生。在倒栽葱的姿势下,和同样发出悲鸣的亚丝娜她们一起朝着大约一百公尺下方的河面坠落。
认为是任意飞行出了什么问题的我,准备用左手叫出辅助控制器。但是不论动多少次手指都只能抓到空气。当然也就无法停止落下。虽然底下是水面,但从这样的高度落下,实在不可能毫发无伤。
现在想起来,我、爱丽丝以及亚丝娜死亡时的复活地点是设定在圆木屋内。当圆木屋受到破坏而消灭时,会在什么地方复活呢?是最近的城市?还是以前的复活地点世界树城市?
就算圆木屋消灭,放在该处自宅仓库栏里的大量道具应该也会留下来才对,不论如何都必须要回收充满回忆的各种物品才行。但要是在遥远的地方复活,就没办法在道具群腐烂之前回到这里来了。我果然不能死在这里。
「两位,把身体缩起来!」
alo里——sao也是一样——高处掉落伤害将会因为撞击时的体态而有所改变。下方是地面的话就能试着用脚着地,如果是不清楚深度的水面,那么完全防御姿势可以说最为安全。我把双脚往上抬到胸口,双臂绕过脖子并起停止呼吸。
冲击。视界左上的hp条一口气减少到一半。
看见这一幕的瞬间,我脑袋的角落就浮现「咦?」的想法。但根本没有多余的时间去追究不对劲感觉的源头。我边从嘴里吐出白色泡沫,边在湛蓝色水中咕嘟咕嘟地往下沉。为了阻止灭顶,我立刻伸展双手双脚,死命朝着水面划去。
「噗哈!」
头部从水面探出的瞬间就开始剧烈喘气。一会儿后,亚丝娜和爱丽丝也浮上来。看来她们两个人也受到跟我同样程度的伤害。
不过在hp减半的情况下持续直立踢水游泳不是什么聪明的选择。虽然不熟悉水精灵的领土,但是像这样的大河通常会有鳄鱼、乌龟或者鳗鱼等怪物潜伏。在受到爪子或者咬噬攻击前,还是赶紧上岸比较好。
「……果然没办法飞行吗……」
看了一下如此呢喃的亚丝娜背后,发现翅膀已经消失无踪。更不可思议的是,爱丽丝虽然还有猫耳,亚丝娜像是精灵般细长的耳朵已经变成人类的模样了。我的耳朵应该也一样吧。虽然不祥的预感越来越浓厚,不过还是得先确保自身的安全。
「只能游泳了。」
我一这么说,其他两个人就一起点了点头。心想「既然如此」的我,就以自由式朝着圆木屋落下的右岸游去。
幸好河川里没有冲出猎食者。在全身湿透的情况下上岸之后,三个人就一起叹了一口长长的气。在亚丝娜的叹气中感觉到疲劳之外的感情,于是我就静静地把右手贴到她的背上。
右岸前方的森林,简直就像被幽兹海姆的巨兽冲进去一样,可以看到大量的树木被扫倒。土尘特效虽然逐渐止歇,但是从这边看不到搭载了圆木屋的小岛。是被地形的凹陷处遮住了吗——还是整座小岛都碎成粉末了?
「……我不要紧。」
亚丝娜如此呢喃完就坚强地挺直背杆。
「得去确认我们的家怎么样了。」
「一定会平安无事的。」
如此说着并且往这边靠近的爱丽丝,上半身突然抖了一下。她以右手碰了一下自己的三角耳朵,然后歪着头说:
「……很不容易变干耶……」
听她这么一说,我才发现还有水滴从装备着的黑大衣袖口与衣摆滴下。在以环境舒适为卖点的现行alo里,令人讨厌的「濡湿效果」不会持续太久,即使必须穿着衣服游泳,从水里爬上来后数十秒,头发和衣服就会瞬间干燥了。
说不定艾恩葛朗特的掉落不是异常现象,只不过是更巨大、严重变异的一部分而已。再次被恶寒袭击的我,为了谨慎起见而准备装备上武器,于是想用左手来叫出选单视窗。
但是选单迟迟没有出现。
「喂,不会吧……」
我以沙哑的声音如此呢喃,同时用两根手指在空中不停挥动。但不论重复多少次都听不见熟悉的效果音。即使以右手尝试也只得到同样的结果。
难道真的再次遇见那种事件了吗……当我感到战栗的时候。
响起细微的铃声,举起的右手下方出现一个小视窗。急忙一看之下,发现上面并排着单调的黑体字。内容是【tips:若想叫出选单视窗,请以右手食指与中指朝顺时钟方向画圆。】
「……画圆?」
虽然感到奇怪,但我还是按照指示以两根手指在空中画了直径十公分左右的圆。
结果发出淡紫色光芒的选单画面就随着相当不可思议的效果音出现了。我这才松了一口气——虽然很想这么做,但是我以及从左右两边窥看视窗的亚丝娜与爱丽丝都发出惊讶的声音。
因为选单画面不是sao与alo里熟悉的方形,而是简单的图示排列成圆形,也就是所谓的环状选单。以形式来说并非太稀奇,只是我不曾听说alo更新了ui。
感到哑然的我动着手指,该方向的图示就慢慢扩大,最后由英文字母覆盖图示。从正上方顺时钟确认下来,依序是能力值、技能、装备品、所持品、任务、地图、社群,以及系统等八种类。以mm的选单来说是极为常见,现在甚至会因为其普通的模样感到单调无趣。
我以僵硬的指尖碰了一下左上的系统图示。圆形图示一边旋转一边增加,显示出几个副选单。上面并排着画质、音效等ui设定图示,然后是门的形状——登出图示。
「「呼…………」」
我和亚丝娜同时松了一口气,爱丽丝一瞬间以不可思议的表情看着我们,但立刻就以了解内情的模样点了点头。
「噢,你们想起『sword art online刀剑神域』了吗?」
「是啊……」
点头的亚丝娜露出些许苦笑并继续表示:
「amusphere是安全的机器,所以应该不会发生同样的事故……但是在虚拟世界里只要遇见跟平常不同的事情,总是会忍不住提高警觉。」
「这是理所当然的反应哟。」
爱丽丝难得——这么说或许对骑士大人有点失礼——呢喃着慰劳的发言,但立刻就恢复平常的口气然后摇着头说:
「
但是我无法理解茅场这个人。现实世界里每天都有十万人以上死亡,为什么要特地把年轻人关在应该安全的虚拟世界,让他们和魔物,甚至人类之间互相残杀呢……他这么做到底能得到什么好处?」
我和亚丝娜也无法回答这极度直接的问题。这将近四年的时间里,我不断思考茅场晶彦当时到底想要什么——不对,应该说一直以来究竟想要什么,但是依然无法得到答案。
「……想知道的话,就只能问那个家伙本人了。我不认为他会老实回答就是了。」
说到这里,我就把系统图示恢复原状。为了以防万一,这时候应该先试着登出才对,但现在还是想先确认圆木屋的状况。
不对,在那之前还有一件应该确认的事情。比圆木屋晚一些掉落到大地上的艾恩葛朗特本体究竟怎么了。我不认为那么巨大的构造物会损毁到不留下任何痕迹,待在里头的玩家们也有可能被课以高处落下伤害。
为了传送讯息给应该在第四十五层和西莉卡一起提升技能的莉兹贝特,我这次准备打开社群图示,但是手随即停了下来。不是有比敲打全息键盘更快的方法吗?
「结衣,你在吗?」
对着空中这么呼唤,然后等待回应。亚丝娜和爱丽丝的视线也看向空中。
sao产生的人工智慧结衣,在这个alo的系统上是登录成我的「导航妖精」。和其他的妖精不同,她可以单独自由行动,不过只要我呼叫她的名字,不论她在世界地图的哪个地方都能瞬间回来。
原本应该是这样才对。
「………………」
等了几秒钟还是没有任何反应。至今为止只要我一呼唤,她就会瞬间出现在空中并且飞过来。
「……桐人,结衣她人呢……?」
听见亚丝娜不安的呢喃声,我也一边压抑焦躁感一边回答:
「……应该在第四十五层陪莉兹她们一起狩猎……」
「这样应该保持着跟alo的连线吧。」
亚丝娜的话让我一瞬间犹豫了一下才准备表示同意,但是在我开口之前。
「说起来呢……」
往前走出一步的爱丽丝往上看着恢复成蓝色的天空并且开口说:
「这里真的是阿尔普海姆吗?」
「咦……这……这是什么意思?」
在吓了一跳的我面前,爱丽丝以蓝色眼睛看向三人背后的一大片森林。
「——桐人应该没有意识到吧,阿尔普海姆的植物种类,跟现实世界就不用说了,就连跟地底世界相比也相当有限。树木的话阔叶树、针叶树合起来大约是三十种左右吧……但是,那座森林里长了许多不曾在阿尔普海姆看过的树。」
「啊……听你这么一说……」
我和如此呢喃的亚丝娜一起看向绿色森林。物件做得还真是精细呢……心里虽然这么想,只是依然无法分辨出树木的种类。不过亚丝娜本身也喜欢稀有树木以及由其制成的家具,因此她像是能够理解般点了点头,然后重新转向我。
「爱丽丝说得没错,有许多不曾在阿尔普海姆看过的树木。而且……我原本也觉得有点不对劲哟。」
「什么事情不对劲?」
「阿尔普海姆的水精灵领地确实有许多湖泊,但基本上都是由地下水道连结,地面上应该没有这么大的河流才对。」
听她指出这一点后,我也觉得确实是这样,不过我三十分钟前的确是潜行到alo里,而alo里不存在阿尔普海姆之外的地面上地图。也有可能是在没有预告的情况下就引进其他的北欧神话世界——比如阿萨神族的国家「阿斯嘉特」或者华纳神族的国度「华纳海姆」,但是以惊喜活动来说这样的导入实在太过粗暴了。
「……但是这里至少是在alo里面,这样结衣应该会回应呼唤才对啊……」
我有一半是说给自己听,同时再次用手触碰依然显示着的环状选单,打开了位于十二点钟方向的能力值图示。发出咻咻声的圆形图示摊成四个部分,形成一个四角形的视窗。
「你看,角色档案还是存…………」
我的话说到这里就烟消云散了。
视窗最上部确实显示着【kirito】这个角色名称。
但是跟我记忆中的能力值也只有这个地方相同。
名字右侧的【lv·1】数字闪烁着灿然光辉。下方有四根彩条。从上面依序显示hp、mp、tp、sp。hp条上方显示【98/200】,mp、tp以及sp条的【100/100】等数字都发出白光。
hp和mp还能够理解——tp和sp到底是?等等,还有比这更重要的事。
「…………等级1…………」
我以沙哑的声音如此呻吟,亚丝娜和爱丽丝则是默默凝视着我的脸两秒钟左右,接着同时以右手在空中画圆打开环状视窗。她们各自瞪着自己的能力值,异口同声地叫道:
「我也变成等级1了!」
「我也是等级1!」
「这是怎么回事!」
「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两个人同时朝我逼近,我也只能不停摇头。
「问……问我也没有用……我也感到超级震惊……等等,不对喔,说起来alo……」
我把「应该没有等级」这句话吞了回去。脑袋里重新浮现一年半前艾基尔告诉我这个游戏时的声音。
——算是超级技能制,好像是没有所谓的「等级」。只能反复使用来提升各种技能,就算一直打怪hp也不会增加多少。
声音响起的同时,不知道为什么就浮现光头店长对着我竖起大拇指的笑容,我立刻抹消这个影像,继续进行考察。
不只是ui,连游戏系统骨干的等级/技能制都产生了变化,那就已经超出更新的范畴。应该认为这个世界已经不是我所知道的alfheim online了。
把视线从等级1的角色档案上移开,瞪着显示在视界左上的条状图。依然维持掉落到河川时减半的状态,几乎完全没有回复的hp条下方有绿色mp条,再下方是两条新出现的细长条状图表。我想蓝色是tp,黄色应该是sp吧。掉落时看见hp条后之所以会出现「咦」的想法,应该是因为那个时候已经追加了两根条状图示的缘故。
「……背上的翅膀消失而掉落的时候……系统大概就是在那个时间点左右切换的吧……耳朵也是在那个时候……」
我一这么呢喃,亚丝娜就摸着变短的耳朵边加了一句:
「角色档案竟然完全遭到重置,这不是一般的更新了。但是以事故或者bug来说,这个ui的完成度也太高了……」
「说得也是……」
我边点头,边用手指在环状选单上转动。图示的扩大缩小都非常顺畅,应该花了许多时间来制作。
还没有看信件图示,说不定营运公司ymir已经传送讯息过来,于是便打开社群图示。从小队、好友、讯息等副图示中选择了第三个。
出现的视窗里没有任何新讯息——甚至信箱里所有的信件都被删除掉了。加上好友名单也被清空。这样也无法传送讯息给莉兹和西莉卡了。
「能力值和好友都完全被初期化了。」
随着叹气声这么说完,爱丽丝就左右甩动着金发表示:
「不可能什么都消失了吧。至少这个还在身边。」
她举起左手,以右手手指轻轻敲了金色的护手。我和亚丝娜身上确实都还装备着防具。三个人的装备全是辛苦收集稀有素材后请莉兹贝特制作,或者是在新生艾恩葛朗特的高难度迷宫里入
手,所以光是这些防具能够留下来就该谢天谢地了。刚才吸了大量水分的服装也终于开始变干。
防具还在身边的话,那么解除装备中的武器应该也平安无事吧,拜托一定要留着啊……我一边祈祷一边打开道具栏。
所有道具名单已经不是以前那样以简单的文字来表示。以类型来说,是将道具外观直接缩小在正方形格子里的绘画图示排列在一起,这样确实很容易分辨,问题是广大的道具栏里仅仅存在两个图示。
两个都是单手用直剑——一把是莉兹贝特武器店谨制的「黑色鞭痕」,另一把则是在幽兹海姆入手的「断钢圣剑」。除此之外,原本掩埋道具栏的各种道具群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
「……只剩下剑……」
一边呻吟一边移动视线,就看到亚丝娜也从自己的道具栏画面抬起脸来说:
「我也只剩下细剑和法杖。」
「我一样只有剑和盾牌。」
「唔嗯嗯……原本还收纳了许多别的武器,看来只剩下爱用品而已……」
我一提出疑问,亚丝娜就轻轻耸了耸肩。
「正因为是爱用品的关系吧?只留下两个使用期间最长的装备品,其他的全部消失……」
「原来如此。这么一来……这果然是人为的现象。如果是bug或者事故,不可能那么刚好只留下爱用品。」
一这么说完,决定先把剑实体化的我就点了一下平常使用的「黑色鞭痕」,从副选单里选择了「装备」。剑的图示从道具栏里消失,我的背上出现沉甸甸又可靠的重量——
「呜喔……!」
根本没空管可不可靠了,像是巨大建设用钢筋般恐怖的重量加诸在我的背上,我的膝盖瞬间跪了下去。我为了不狼狈地跌个狗吃屎而拼命挥动双手,反射性抓住指尖能勾到的东西。下一个瞬间……
「呀啊啊啊!」
「喂,你做什么……!」
由于降下两道悲鸣,我便抬头往上看去,结果我的左右手分别抓住爱丽丝与亚丝娜的剑带。这完全称不上是什么绅士的行为,但一放开手我就要一屁股坐到河岸的沙地上了。
「抱……抱歉,再忍耐一下!」
我抓住持续发出悲鸣的两个人,好不容易重整体势,结果着地的不是屁股而是左膝。把从两名淑女的剑带上移开的双手插到地面来支撑身体。
插图p061
虽然费尽千辛万苦才避免跌倒,但爱剑异常的重量依然加诸于背上,让我根本无法站起来。把视线往上移,就看到hp条右侧的空间闪烁着红色砝码图示。虽是初次看见,不过立刻就能理解意思——我超重了。但是为什么呢?
回答我这个疑问的是红着脸把剑带往上拉的亚丝娜。
「啊,对喔……能力值遭到重置,能够装备的重量当然也减少了。那把剑是莉兹最近做的吧?初期能力值当然拿不动了。」
「呃,不会吧……那就算留下来也不能用嘛……」
嘴里这么抱怨的我,再次确认显示在眼前的能力值画面。似乎存在两个与重量有关的计量表,上面显示着「equip weight」,下面则是「carry weight」的文字。直接翻译过来就是装备重量与搬运重量。搬运重量应该是表示放在道具栏里能够搬运多少重量,现在计量表只上升了三成左右,装备重量计量表则是一口气冲破右侧变成鲜红色。不对,搬运重量也只因为一把剑——即使那是传说武器级的断钢圣剑——就耗费了三成,这可真令人担心。
「不妙了……没办法使用武器,就表示现在被怪物袭击的话马上就会被打倒了。」
听见我的指谪后,亚丝娜也以严肃的表情点了点头。
「确实是这样。魔法技能应该也被重置了……吧…………」
由于这句话不自然地中断,我就把视线从能力值画面移开。
亚丝娜简直像失了魂一样凝视着空中,下一刻就以惊人的速度开始操作环状选单。从手指运动的方向来看应该是打开了技能视窗,接着就着迷般凝视着它。
「怎……怎么了,亚丝娜?」
但是水精灵没有回答,只是用发抖的手指碰了视窗的一点,几秒钟后,脸上出现极为放心的表情,接着「呼」一声吐出长长的一口气。
「……怎么了?」
膝盖依然跪在地上的我又问了一次,亚丝娜才看着我露出淡淡微笑。
「原本以为武器技能……学会的剑技也全部消失了。但是……魔法与调合之类的虽然消失了,但细剑技能还留着。熟练度和剑技也跟原本一样。」
听她这么说我才终于注意到。对亚丝娜来说,这个世界里说不定有跟圆木屋一样重要的东西。也就是半年前陷入永眠的最强剑士「绝剑」有纪托付给她的原创剑技——「圣母圣咏」。不过幸好包含这招在内的已习得剑技都没有消失。
「唔嗯……我的单手剑技能也还在。跟武器一样,只留下一个熟练度最高的技能。」
爱丽丝的分析应该是正确的没错。这样的话,我应该只有单手剑技能平安无事。想到这里的我就突然对亚丝娜问道:
「咦……这么说来,亚丝娜小姐。你细剑技能的熟练度比水魔法技能还要高喽……?」
「怎么,不行吗?」
被狠狠瞪了一眼后,我急忙摇着头回答:
「没……没有啦,怎么会不行呢。只是觉得真不愧是狂暴补师大人……」
「魔法技能已经消失了,这个绰号不适用喽。」
亚丝娜先是绷着脸把头别开,然后再次看着这边说:
「倒是桐人,你要在地上撑多久啊?背着无法装备的剑也没有用吧,快点把它收回道具栏吧。」
「知……知道了啦……」
即使这么回答,我还是想做最后的挣扎,准备在背负着黑色鞭痕的情况下站起身子。但是只有两脚膝盖不停颤抖,身体根本撑不起来。亚丝娜和爱丽丝低头看着发出「哼唔唔唔」低吟的我,然后同时叹了一口气。
但我的努力并非完全没有意义。
一个小视窗随着「咻铃」的效果音出现在我眼前。
【获得强健技能。熟练度上升为1】——看见这样的讯息后,我只能不停眨着眼睛。
看来在技能方面的系统是跟alo一样。根据行动来满足pi〈熟练度上升〉触发器的发动条件,就能获得技能/熟练度上升的机会。虽然是首次看见这个强健技能,不过应该跟sao里的「所持容量扩张」一样,熟练度上升之后就能够持有重物了吧。
也就是说,只要持续承受爱剑恐怖的重量,强健技能的熟练度就会不断上升,总有一天红色超重图示会消失——虽然应该是这样,但完全不知道要花上几小时,甚至是几天的时间。这时候还是乖乖地按照亚丝娜的指示,移动到装备画面把显示在右手部分的黑色鞭痕图示拖到道具栏里并且放开。
下一刻,背上的重量就像作梦一样消失,我也迅速站了起来。用力伸个懒腰,放松僵硬的身体——当然只是错觉——之后,随即看向圆木屋坠落的方向。亚丝娜她们也默默地将视线移往河川上游。
「……走吧。」
这么呢喃完,两个人就轻轻点头。虽然在无法装备武器的情况下踏入森林还是会感到不安,但也不能一直停留在河岸边。
我们开始在散布大大小小石头的河岸上行走。忽然想到某件事的我,打开环形选单来到社群内的小队图示,然后将邀请图示发给亚丝娜和爱丽丝。两个人接受之后,视界左上角就出现新的长条。像这种基本的画面构成,不论是alo、gg
o还是sao都是一样,也就是说至少可以推测出这个世界也是the seed规格的vrmmo世界。
「hp和mp知道是什么,不过tp和sp的长条究竟是什么……」
亚丝娜边走边这么呢喃,但现在两者都是全满状态,所以没办法推测。
「嗯,减少的话就会知道了。」
和我有同样想法的爱丽丝这么回答完,亚丝娜也笑着表示「说得也是」。
这两个人其实很合得来吧……我没有把这样的想法说出口,在注意脚边的情况下持续往前走,最后来到刻画在深邃森林的落下痕迹入口。雄伟的树木从根部被扫倒的光景只能用惨不忍睹来形容,不过某种程度上可以防止怪物偷袭也算是值得感谢了。
在踏入落下痕迹之前,我还是先打开地图图示来确认了一下,果然只有现在地周边的地图被记录进去。不管这里是不是阿尔普海姆的水精灵领地,地图档案也已经遭到重置了。但至少可以知道我们正朝着东北方走去——如果地图的上面是北方的话。
慎重地走在杂乱倒下并且重叠在一起形成像迷宫的圆木之间。爬过倒下的树木,钻过狭窄空间后前进了五十公尺左右,最后前方被一道足有虚拟角色身高两倍左右的圆木墙挡住了。使用翅膀的话就能轻松飞过,但现在只能乖乖地爬过去。
「嘿咻……」
当我一边想起小时候和妹妹一起到川越市伊佐沼公园森林乐园游玩时的记忆,一边爬到墙壁的一半高度时。
「啊……说不定……」
这么呢喃的亚丝娜伸出右手,点了一下我右脚放在上面的圆木。视窗就随着「咻嗡」的旋转特效出现了。
「看吧,果然是这样!这些圆木是素材道具喔。应该可以收纳到道具栏里。」
「等等,我先下去……」
当我说到这里时,脚底下的巨大圆木就发出蓝光消失了。
「呜哇哇!」
右脚随即踩空。身体失去支撑的我,这次真的一屁股跌坐到地上,而且还有几根失去支撑的圆木从我头上滚下来。
「哇,抱歉!」
「失礼了,桐人。」
亚丝娜和爱丽丝从后面抓住我的衣领把我拖离现场,再晚一秒钟的话应该就被压扁了吧。
虽然差点丧命,但是托亚丝娜的福找到消除前方障碍物的简单方法,所以也算扯平了。三个人一起击点圆木把它们丢进道具栏里,不到几秒钟墙壁就消失了,但原本还有许多空间的搬运重量也被占走九成以上。接下来就只能老实地运动身体了。
幸好不再出现需要攀爬的墙,我们这几分钟内就不断重复跨越与钻过的动作。
前方的视界终于变得开阔。
「啊…………」
亚丝娜微微呼出一口气。我无法立刻判断那是放心还是悲叹的声音。
充满回忆的圆木屋,受伤的身躯就躺在森林的小空地上。
虽然免于完全崩坏,但也不能说平安无事。由于持续受到坠落的冲击,左侧面的墙壁已经破坏殆尽,屋顶的中央部分也整个凹陷。所有窗户都碎裂,门廊与阶梯就像被幽兹海姆的邪神踩烂了一样。
即使这样,只要想到从高度一万公尺落下一事,就会觉得房子勉强还保有原形已经可以说是奇迹了。应该是河川吸收了最初且最大的冲击,以及森林的树木牺牲自己帮忙煞车的缘故吧。
亚丝娜突然开始跑了起来,我和爱丽丝也从后面追上去。
爱丽丝似乎想对在崩塌的门廊前停下脚步,默默抬头看着圆木屋的亚丝娜说些什么。但是又把话吞回去改为看着我。
「桐人……没有办法修复这间房子吗?」
「修复吗……但是玩家小屋是无法破坏的物件……说起来原本就不存在耐久力才对……」
我一边这么回答,一边来到亚丝娜旁边,伸手点了一下歪斜的门廊扶手。瞥了出现的视窗一眼时,忍不住发出「喔!」的声音。
alo的话,玩家小屋的属性视窗里只会显示其为玩家小屋的事实。但是大型视窗里的最上部写着【柏木的圆木小屋】,下方标示了所有者的名字——亚丝娜和我——然后更下方可以看到应该是耐久力的彩条。覆盖在上面的数字是【4713/12500】,这绝对就是圆木屋的hp了。
四千七百这个数字,跟我目前不到一百的hp相比似乎相当庞大,但以最大值来看其实不到三分之一。而且在看着数字当中已经减少到4712了。看来构造本身受损的话,耐久值就会持续一点一滴地减少。减少的速度是十秒减少一,也就是说到归零的时间大约有四万七千一百秒——除以六十的话是七百八十五分钟,再除以六十就是十三个小时再多一点。
右下方显示的时间是九月二十七日的十七点三十二分。也就是说什么都不做放任它继续这样下去,明天早上六点半左右,这间圆木屋的耐久值将会归零,这次就真的会完全消灭了。
从左侧看着属性视窗的亚丝娜似乎也做出同样的结论,只见她以沙哑的声音呢喃着「到明天早上……」。但这次爱丽丝也用冷静的声音来浇熄我的焦躁感。
「那个窗户下方不是有修复键吗?」
「咦?」
听她这么一说就把视线往下移,结果视窗下部果然显示着【情报】【交易】【修复】以及【分解】等四个按键。
「喔喔……」
发出放心的声音之后,在特别注意不去按到分解键的情况下,按下了旁边的修复键。
损坏了一半的房子被光线包裹,逐渐变成新品——很可惜的,没有出现这样的奇迹。相对的……
【要修复这栋建筑物需要初级木匠技能。】
【修复这栋建筑物所需的资材不足。完全修复需要「制材过的圆木」x162、「制材过的木板」x75、「薄铁板」x216、「铁钉」x463、「亚麻仁油」x30、「平板玻璃x24」。】
连续出现两条残酷的讯息,让我只能傻傻张大嘴巴。
「圆……圆木要一百六十二根……」
「而且什么是木匠技能……?要自己盖房子吗?」
和同样露出茫然表情的亚丝娜面面相觑后,我才僵硬地点头。
「应该……是这样吧。以房屋为卖点的游戏,这是很常见的情形,但alo与sao里没有这样的系统。也就是说……」
「这个世界应该完全是另一款游戏了。」
爱丽丝以肯定的口气这么说道,接着啪一声拍了一下手。
「不过至少知道要做什么了。收集写在上面的资材,习得木匠技能之类的话,就可以让这间房子复活。如此一来,我认为不能继续在这里拖拖拉拉了喔。」
「嗯……说得也是。」
受到的打击应该比我还大,但是紧要关头下定决心与行动都相当快的亚丝娜,立刻用力点头并且再次凝视着讯息视窗。光是这样就记住需要的资材种类与数量了吧,只见她以流畅的口吻快速表示:
「首先是一百六十二根圆木,我想这立刻就能收集到了。因为那边就有一大堆。」
亚丝娜所指的方向叠着许多被岩块扫倒的针叶树。确实可以利用那些树木,但是恐怕还有一两个非得解决不可的问题。不过我决定现在先不管这些,只对亚丝娜说:
「那还是快点回收比较好。那种状态下的圆木,不可能过了几个小时还不腐烂。」
「说得也是。」
亚丝娜说完就马上要跑走,我迅速抓住她的左手,又给了她新的建议。
「在那之前,先把之前放到道具栏的圆木拿出来减
第三章
虽然生存宣言变得有些搞笑,总之重新打起精神来的我再次四处眺望着空地。
完全收纳半塌状态圆木屋的草地是呈直径十五公尺左右的圆形。本来应该是被旋松的大径木所包围,不过现在西南方出现一条热腾腾的直线新道路,道路前方则是大河。草地空着的地方堆满一百五十根圆木,得先想办法处理这些木头才行。
我只有很久以前曾经用pc玩过一次生存系rpg,尚未用完全潜行机器玩过这种游戏,不过开盘时的定律还是一样。首先要确保饮用水与食物,接着是获得道具与素材、衣物与基地,然后以制作武器为目标。
但是缓冲期间不会感到口渴与饥饿,而且附近就有河川,之后再处理饮食问题应该就可以了。这么一来,最先应该挑战的就是最原始的道具——获得小刀了。
「好,回河边去吧。」
「咦?要去抓鱼吗?」
面对不停眨着双眼的亚丝娜,我咧嘴笑着对她说:
「之后会这么做吧,但在那之前还有事情得完成。」
在收拾完倒塌树木的道路上小跑步前进,最后来到河岸边。有大大小小、各式各样石头躺着的河岸,刚才只让人觉得有点难走,但得知这是生存游戏之后此处就是一座宝山了。我停下脚步,对两人做出指示。
「尽量找出又重又硬的石头。长大约三十公分左右,可以的话就找细长形状的。」
「……了解了。」
我背对低头开始步行的亚丝娜与爱丽丝,找起了其他物品。上方是平坦而且稳定的大石头——也就是作业台。由于立刻就发现适合的岩石,我就随手从脚边捡起圆石,用力地在上面击打。最初的一击石头就裂成两半。如果这里是一般的vrmm,受到破坏的石头将会洒下光亮多边形然后消失无踪。但是滚落到作业台上的两颗岩石碎片却没有消失的模样。点了一下叫出属性视窗,上面标记着【裂开的灰崩岩 武器/素材 攻击力 打击2·18 耐久力5·44 重量3·71】等内容。
「呜咿……竟然到达小数点以下吗……」
当我绷起脸庞时,背后就传来两道脚步声。
「这种的可以吗?」「这个如何呢?」
亚丝娜放在作业台上的是一块凹凸不平的灰绿色石头。爱丽丝滚着的是一颗光滑的黑褐色石头。尺寸与形状都跟我指定的一样。
「我看看……」
以左右手同时举起它们来测量重量。两者都给人沉甸甸的缜密手感,而绿色的石头稍微重了一些。不过黑色石头似乎比较坚硬。
我先把绿色石头拿来当成素材,以左手将其固定在作业台正中央。右手举起黑色石头来瞄准目标。不论是在现实世界还是虚拟世界,像这种作业通常只要一犹豫就会失误,所以我叫了一声「预备!」后就用力往下敲。
随着「喀滋!」的爽快声响溅出橘色火花。畏畏缩缩地放开左手,就看见绿色石头静止了一会儿,最后从正中央破成两半。断面带着些许光泽,边缘也像是玻璃一样锐利。
「很不错哟……」
如此呢喃的我,同时以左手支撑破裂的其中一块石头,再次举起黑石。瞄准断面附近再次敲击。但这次可能不够用力,只爆出小小的火花。
「我说桐人啊。」
当我瞄准第三击的目标时,站在作业台右侧的亚丝娜开口说话了。
「我知道你想做什么……但你那种模样抓着石头这么做,总觉得……」
爱丽丝代替不知道为什么用双手按住嘴角的亚丝娜直截了当地指出重点。
「就像我前几天在电视上看到过的尼安德鲁人。要不要干脆穿一件毛皮内裤算了?」
似乎再也无法忍耐的亚丝娜发出轻笑,爱丽丝也跟着她笑了起来。亏我像这样穿着内裤如此努力,都是为了让她们两个人生存下去耶。
「喝、喝呜喝喝、喝喝喝呜!」
以自创的尼安德鲁人语抗议之后,就像某种东西一瞬间溃堤一般,两个人扭动身躯发出爆笑声。听着她们笑到肚子痛的声音,我再次举起右手的石头。
「喝呜!」
随着喊叫敲击的石头准确地命中绿色石头断面旁边,啪叽一声产生了直向的龟裂。薄薄的石片从该处脱落,掉落到作业台上。长三十公分,宽五公分,厚一公分……几乎跟我想要的形状一模一样。
我把剩下来的石头放到一边,接着将石片横放在作业台上。决定把变细的一边当成尖端,另一边当成握柄后,开始以黑色石头慎重地敲击。
因为这里是虚拟世界,所以系统某种程度上应该还是会汲取我的意图,帮忙将石片加工成我要的形状。但就算是这样我还是没有松懈,持续仔细地敲打着,最后感觉……石片发出极短暂的光芒。
下一刻,眼前就出现系统讯息。
【获得石工技能。熟练度上升为1。】
不论什么时候,获得新技能总是令人高兴,但现在物品的完成度更令我在意。点了一下形状类似成品的石片来叫出视窗。
【绿尖岩制简陋小刀 武器/道具 攻击力 斩击7·82/突刺5·33 耐久力10·05重量3·53】
「太好了!」
忘记尼安德鲁语的我用力握紧拳头。虽然写着简陋,但是攻击力与耐久力都远比刚才的「碎裂的灰崩岩」上升许多。这样的话,应该能够完成它的任务才对。
把小刀放在作业台角落后,就把似乎叫作绿尖岩的石头拉到手边,跟刚才一样用黑色石头敲打。剥落的碎片太小了所以直接丢掉,然后再次挑战。挑战数次后取了适合的石片,就开始细部加工完成第二把小刀。
可能是到这里石工技能的熟练度已经上升到3,也可能是我的玩家技能获得锻炼,第三把小刀立刻就完成了。剩下来的绿尖岩或许是体积已经小于可以拿来加工的物件了吧,所以变成光粒消失了。
我把完成的三把石头小刀并排在作业台上。
不论是vr游戏还是非vr游戏,武器和道具基本上都是「名字相同形状便相同」。因为是生产数个同样的物件,所以这也是理所当然的事,但是就连些许凹陷与伤痕都完全一致的话,像这样把它们排在一起就会有种奇妙的感觉袭上心头。
但是现在排在我眼前的三把小刀,不论大小和形状都完全相同,不过细部的裂痕与凹陷处、伤痕以及微妙的色泽都全然不同。叫出视窗来观看,就发现名称虽然全部都是「绿尖岩制小刀」,但是攻击力与耐久力的小数点单位都不一样。
「嗯……」
发出沉吟声的我先看了一下滚落在脚边的无数石头,接着抬头看向头上的晚霞。
如果是伺服器里只有几把的稀有武器也就算了,连最低等的石头小刀都准备了三种以上的物件档案,以游戏的精细度来说确实令人佩服,但状况的危险度也变得更高了。就算the seed是相当优秀的开发支援套件,干出这种事的话将会让开发费用直达天际才对。也就是说,至少可以推测出把我们这些alo玩家拖进这款生存游戏的某个人,并不在乎商业上的损益得失。
就像制作出underworld的菊冈诚二郎,以及制作出艾恩葛朗特的茅场晶彦那样。
「桐人,对于完成品不满意吗?」
突然有人窥看我的脸庞,回过神来的我就抬起头来。我把不祥的想象摆到一旁,不停摇着头说:
「没……没有啦,不是这样。嗯……对了,我是在想还能不能把这个再稍加升级……」
立刻这么回答完后,我自己也觉得确实有一试的价值。生存游戏里头,加工与改造是
生产的重要要素。我环视周围,以刚完成的石头小刀割取从石缝里长出来的一株细长小草。让亚丝娜拿着捆起来的一头后,开始动手转动。到达底部之后整束小草就像刚才的刀子一样发出亮光,视界出现新的讯息。
【获得纺织技能。熟练度上升为1。】
想着「好啦好啦等一下会好好检查」的我消除视窗,点了一下刚做好的草绳。
【天根草制简陋草绳 道具/素材 耐久力4·10 重量0·65】
虽然还是有简陋两个字,但只要能用就好了。我从作业台上拿起一把小刀,把草绳紧紧缠在握柄的部分。正如我的期待,缠完的同时又发出跟之前一样的光芒,明明没有特别打结,草绳就自己跟小刀一体化了。击点成品之后——
【绿尖岩制简陋卷绳小刀 武器/道具 攻击力 斩击7·82/突刺5·33 耐久力15·82 重量4·18】
「就是这样。」
把属性视窗显示给亚丝娜她们看之后,两个人就用有点佩服的表情点点头。
「原来如此,升级后耐久力就增加了吗……」
「不过重量也略增了一些。」
我原本期待能够获得一点掌声,但亚丝娜和爱丽丝面面相觑后就同时开口表示:
「好麻烦喔!」
「实在太麻烦了!」
让两名嫌麻烦的女孩子制作追加的细绳,在两个人也习得纺织技能之后,我们的右手就各自紧握着小刀回到圆木屋前面。
回过神来才发现,晚霞的暗红色已经来到草地正上方。不到一个小时之内天色就会变暗了吧。想在这之前收集完所有修复用素材是不可能了,不过至少想完成圆木的处理工作。
这样应该没问题了,我一边这么对自己说道一边把左手靠在附近的圆木上,然后将右手的石头小刀插进粗糙的树皮里。全力移动刀子后,大片树皮就随着「哔哩哔哩」的清脆声音剥落,掉落到地面后消失——没有消失。才刚产生疑问,眼前就有视窗打开。
【获得木工技能。熟练度上升为1。】
由于早就预料到会有这种情形,我立刻就消除视窗,先不理会地面的树皮,持续动着小刀。如果是在现实世界,拿着跟石器差不了多少的小刀来剥这种尺寸的圆木,就算花上一整天应该也无法完成了,但是虚拟世界只要「做法」正确,过程……大多就会获得简化。轻轻松松就剥下厚厚的树皮,短短一分钟漆黑的「旋松的原木」在发光后就变成了象牙白的圆木材。
光艳的内皮里有无数螺旋状浅沟巡梭,我想着这应该就是旋松这个名字的由来并且点了一下表面。浮现的视窗里,显示的道具名称变化成「古老旋松经过制材的圆木」。修复房子的视窗里没有指定树种,所以这样应该满足了要求才对。
「两位知道怎么做了吧?」
回头一问之下,亚丝娜和爱丽丝就一起点了点头。
「那么就把它们全部解决掉吧。」
我们再次互相点头,然后开始作业。三个人分头进行的话,一百五十根圆木应该也只要五十分钟就能处理完毕。
只不过事情并非这样就结束了。需要的道具除了经过制材的圆木之外,还有七十五片经过制材的木板、薄铁板两百片左右、大量的铁钉还有油与玻璃之类的东西……在夜晚来临前要凑齐这些东西是绝对不可能了。木板倒还容易,要从头制造铁板与铁钉,需要各式各样的材料与高级的设备、道具与技术。
当我剥着树皮发出啪叽啪叽的声音时,内心也大叫着「好想看攻略网站啊!」。以自己的脚到处奔走来收集情报,和同伴一起绞尽脑汁来达成目的才是rpg的醍醐味——平常都是这么认为,但在圆木屋的寿命只剩下半天的状况下,真的连猫都想抓来帮手了。不对,三个人里面真的有一只猫〈猫妖〉就是了。由于推测「连猫妖都想抓来帮手」这个搞笑梗应该从alo开始营运当天就被用烂了,所以我还是决定不在这里拿出来用。
我的脑袋里想着这些没有营养的事情,同时不断动着右手剥树皮。作业本身相当顺利,但担心的是拼命使用右手上的石头小刀后,其耐久力不知道还剩下多少。因为怎么说都是「简陋品」,仅仅只有十五的数值随时都可能会归零。虽然停下手观看属性视窗剩下来的数字就能立刻得知,但就算知道也没有能让它撑久一点的方法,所以只能祈求它争气一点,然后专心一志地剥着树皮。眼前有时候会出现视窗,通知我木工技能的熟练度上升了,于是我就把它当成心灵的支柱来不停动着手。
原本估计大约是五十分钟,或许是次数累积之后变熟练了吧,经过四十二分钟左右就来到最后一根圆木。亚丝娜与爱丽丝在稍早前结束第五十根的剥皮工作,虽然对于我是最后一名感到有些无法接受,但还是一边感谢帮忙拼到这个地步的石头小刀,一边一口气剥除剩下的树皮。
原木发出闪光变成圆木材后,我立刻就击点石头小刀。打开的视窗里,记录着的耐久力数值是0·46。
「哦,桐人的也快撑不住了吗?」
从视窗旁边窥看的爱丽丝,这么说完就打开自己小刀的视窗给我看。她这边竟然只剩下0·13。
「看来卷绳子是正确选择~」
亚丝娜在爱丽丝身边露出灿笑,但是笑容立刻就消失了。应该是想起系统要求的六种材料里面,好不容易才收集到第一种而已。而且眼前的圆木并非自力采伐,而是落下的小岛帮忙把它们扫倒。要收集剩余的十二根以及制作木板的原木,就必须从制造斧头之类的工具从头开始。
「……还有十二小时……」
这时我只能对以不安口气如此呢喃的亚丝娜宣告更加残酷的事实。
「……而且明天是星期一喔……」
「啊!」
看来亚丝娜果然忘记了,她以愕然的表情瞪大了双眼。如果明天是星期六或者星期日,或许就能直接熬夜继续收集素材,但是我也就算了,对于「好人家的大小姐」亚丝娜来说,干脆潜行到上学之前的门槛实在太高了。好不容易才与严格的母亲和解,这时候要是被发现熬夜,不知道会有什么后果。
我轻轻把手放在茫然伫立原地的亚丝娜肩膀上,以带着最诚挚感情的口气表示:
「别担心啦,我要是被父母亲发现也只要下跪认错就可以了,今天晚上会想办法凑齐剩下的材料,拯救圆木屋给你看。亚丝娜你就相信我,好好地等待吧。」
「我当然也会陪他。因为我在明天傍晚前没有其他行程。」
爱丽丝也笑着加了这么一句,但亚丝娜的表情看起来还是很忧郁。
「…………但是……铁板和玻璃之类的,没那么简单就能制作出来吧?三个人拼到最后一刻还是来不及的话也只能放弃……但是我先登出,把最困难的部分推给你们两个人实在……」
「…………」
我把差点再次说出口的「别担心」吞了回去。
今天如果立场相反,我即使就此登出也会因为过于在意而彻夜难眠吧。实际上,我只能说十二个小时要收集完所有材料的机率相当低。要在这种状况下逼迫……不对,是把亚丝娜赶出去的话,我宁愿她一直待在这里。但是……
「唔唔~~嗯……」
脑袋想到快要冒烟的我在接近无意识的状态下提问:
「……伯母……京子小姐是如何掌握亚丝娜的潜行状况?」
「呃,应该是从主伺服器的管理画面就能看到了。当然现在没有受到监视了,但是妈妈会工作到很晚……要是一时兴起看一下管理画面就会立刻被发现。」
「唔嗯,原来
如此……好,这我来解决吧。」
「咦……咦咦?你要怎么做?」
我对大吃一惊的亚丝娜咧嘴一笑。
「哎呀,只能说敬请期待喽……反正呢——晚餐的时候一定得先登出吧?」
「是啊……七点到七点半之间吧。」
「这样的话,我也一起在这段时间登出吧。等一下传讯息给你。」
「嗯……」
亚丝娜虽然点头,但还是用带着忧虑的眼神看向圆木屋,然后直接沉默了下来。
左侧的墙壁完全消失,天花板出现大凹陷,地基整个扭曲的自宅,光是看见它那种模样就会感到一阵心痛。像站在这里的现在,只剩下三分之一的耐久力也一点一滴地持续减少着。
原本打算再次跟亚丝娜说「不用担心」,但是在我开口之前。
「我的机械身体也快点能够吃东西就好了。」
由于爱丽丝按住虚拟角色的肚子并说出这样的发言,我和亚丝娜只能不停眨着眼睛。
「咦……你说吃东西,是指一般的面包、米饭或者汉堡之类的吗……?」
我忍不住这么问道,猫耳骑士则是一脸理所当然般点了点头。
「那还用说吗?据神代博士与比嘉表示,开发已经有一定的进度。味觉感应器的调整好像还得花不少时间就是了。」
「哇……!」
好不容易露出笑容的亚丝娜,边对爱丽丝伸出右手边大叫:
「那么等爱丽丝在现实世界也能吃东西,就在dicey cafe举行庆祝派对吧!我会做很多好吃的菜!」
「这真是诱人的邀约。我会催促比嘉早点完成。」
我看着微笑互相点头的女性,内心只能祈祷着「比嘉先生加油吧」。
回过神来才发现空气染上深紫色,星星开始闪闪发亮。时间是下午六点五十分——终于要首次登出这个谜样世界,不过在那之前还有一件事要做。
我和亚丝娜、爱丽丝各自把分成十座小山的「经过制材的古老旋松圆木」放进道具栏里。空间全满之后就冲进圆木屋,直接移动到设置在客厅墙边的巨大装饰箱——自宅仓库栏里。即使建筑物本身的寿命不断减少,它依然是玩家小屋,万一在登出期间有除了我们之外的玩家发现这间房子,不要说抢走重要的圆木了,他们根本没办法进到这间房子来才对。
将一百五十根圆木全部收纳到房子里,顺便将从原木上剥下来,仍不知道有什么用的大量树皮也放入仓库栏里保管,草地就变得相当干净。再把最后剩下来的,各自变成无法装备的主武器收进仓库栏,然后跑回圆木屋客厅。这时候的时间是下午六点五十五分。
——下一次登入时,得想办法弄到新防具……至少也要制作衣服了。
往下看着自己只穿一条内裤的虚拟角色并且下定决心,接着我就看向爱丽丝与亚丝娜。
「那三十分钟后见。」
「……嗯。」
虽然尚未跟亚丝娜说明我的秘策是什么内容,但细剑使还是坚强地这么回答。爱丽丝也默默地点了点头,于是三个人就一起叫出环状选单。选择左上角的系统图示,从出现的副选单当中,按下画着一扇门的登出图示。
发出「叽铃铃」声音出现的确认视窗,显示着不在安全空间里登出的话,有可能会在离线中死亡的警告,但既然待在玩家小屋内,就没有比这里更安全的地方了吧。
按下视窗下部显示打勾图案的承诺键,确认视窗上的文字列就产生了变化。
【从「unital ring」里登出。】
「unital……ring?」
下意识中如此呢喃的内容,正是首次见到的这个世界的名称。
这里果然不是阿尔普海姆了。是被全新系统所支配的未知世界。
七彩光环从脚底下浮上来包裹住我的虚拟角色,五颜六色的流线随即覆盖住夕阳的景色。全身垄罩在浮游感中,重力的方向产生变化——
即使真正肉体的感觉回来了,我还是没有立刻张开眼睛。
软垫推着背部的弹力,枕头裹住头部的柔软度、双手触碰到的软垫颗粒纤维感。这些全部属于我熟悉的床铺带来的感觉。看来登出能正常发挥机能。
放下心来的我正想张开眼睛时才注意到。
腹部附近似乎特别沉重。而且身体侧面也有压迫感。
——被绑起来了?
我急忙拔掉头部的amusphere并且瞪大双眼。下一刻……
「啊,起来了!」
就有这样的声音降下。
我没有被绑起来。是有人跨坐在我的肚子上。由于房间略显阴暗,所以看不清楚该名人物的脸,但这个世界上只有一个人会做这种事。
「……那个,直叶小姐?」
呼叫妹妹的名字之后,我就先开口问道:
「你在那里做什么?」
「还问做什么,马上就要吃饭了,我是来叫你的!」
穿着运动服的直叶鼓起脸颊,伸出右手拉着我的刘海。
插图p101
「因为摇晃你的身体也完全没有醒过来,差点就要把你的amusphere扯掉了喔。摇得那么用力的话,就算在战斗中也会注意到吧。」
「没有啦,我不是在战斗……嗯,完全没有摇晃的感觉耶。应该说,不必用这么原始的方法,直接传讯息给我就可以了吧。」
alo允许与外部网路连线,所以可以在游戏内搜寻,或者是传递电子邮件与短讯。但是直叶在维持气鼓鼓表情的状态下提出反驳。
「我传了喔,而且是两次!但等了几分钟都没有回应,只好动用武力了!」
「咦,真的吗?我没收到耶。」
「太专心于狩猎,根本没听见收到讯息的铃声吧?唉~如果能早一个小时回来就可以参加了。莉兹小姐说要告诉我提升技能的秘密地点啊……」
「我也接到邀约了,莉兹的电子邮件确实有寄给我。我想应该是系统故障之类……」
话说到这里,我才终于注意到。
收不到直叶的电子邮件不是因为系统故障。因为那个时候游戏系统已经切换了。从熟悉的alfheim online变成充满谜团的生存rpg「unital ring」。看来ur——不知道这是不是正式简称——对于外部连线不像alo那么宽容。
「……小直,你没有潜行或许是正确的选择喔。」
我以呢喃的口气这么说完,妹妹就不停眨着双眼。
「这是什么意思?」
「嗯……没办法用一句话来说明,不过里面发生不得了的事情……」
「不得了?被火精灵袭击之类的吗?」
「不是这种小事喔,实际上我也还……」
准备说「不清楚发生什么事」的我突然注意到。亚丝娜和爱丽丝应该都跟我一样正常登出了,那么发生异变时待在艾恩葛朗特第四十五层的莉兹、西莉卡以及结衣是否平安无事呢?
运用腹肌撑起身子后,原本像是处于综合格斗技跨坐状态的直叶就往后滚,变成了防御状态。
「哇呀!」
不理会发出悲鸣并且不停踢动双脚的妹妹,从桌上抓起augma后戴了上去。刚起动机器就大叫:
「结衣,你在吗?」
但是没有任何反应。应该还在alo……不对,是unital ring里面。虽然也可以操作结衣的主程式所在的pc,强行切断与游戏的连线,但我通常会极力避免对她做出强制的行为。
「到底是怎么回事……」
咬紧牙根后才终于注意到一件事。
既然能够像这样登出,就表示unital ring和过去的sao不同,并非与现实世界完全隔离。我记得应该是下午五点左右发生异常现象,然后现在已经快要七点。这两个小时里应该有许多alo玩家登出,然后对营运公司发出询问并且在网路上交换情报了。
手指在augma显示的虚拟桌面上滑动,想先连线到国内使用者最多的网路游戏情报网站「mmo today」去。
但是以漂亮的后翻动作离开床铺的直叶,立刻像门神般站在我旁边,用力抓住我的上衣。
「说过要吃饭了吧!妈妈今天做了哥哥喜欢吃的菜喔!」
一听她这么说,实在很难表示「我等一下再吃」。没办法的我只能在戴着augma的情况下站起来。
离开房间后,一边在走廊上行走一边确实打开浏览器。首先检查是否收到alo营运公司ymir的通知,不过并没有收到。接着连线到mmo today,一看见熟悉首页的瞬间,我就忍不住发出怪声。
「唔啊……!」
走在前面的直叶以疑惑的表情回过头来。
「怎么了?」
只是我不但无法开口,甚至连妹妹都没办法看。全身就像石头一样僵硬,视线紧紧黏在首页的新闻标题上。
【一百款以上的vrmmo世界发生大规模障碍。】
不只有alo而已。
恐怕所有the seed连结体都发生那种异常现象了。
第四章
——珪子,你脑子有点问题哟。
说出这句话的是上星期在车站前面偶遇的小学时期的朋友。两人最后决定一起去喝饮料,当双方互相报告近况时,终于提到关于alo的事情。
朋友的表情相当认真,并非在揶揄或者是对她感到幻灭,而是打从内心在为她感到担心。
但就算是这样,绫野珪子/西莉卡也只能露出暧昧的微笑。因为她已经多次从双亲以及心理咨询师那里学习到,越是拼命说明反而会让隔阂变得更大的事实。
——被卷进那种事件,在床上躺了两年,却还是在玩vr游戏,脑袋真的有问题。
从客观的角度来看,朋友所说的应该是正确的意见吧。所有sao生还者里,有许多人都憎恨囚禁自己的vrmmo游戏与完全潜行技术,无论如何都不愿意再接近它们了,而珪子也不会反对他们的看法。实际上,珪子就读的归还者学校里也有许多扬言一辈子都不会再玩vr游戏的学生。
但珪子不愿意这样。
只是这么一点小事,为什么不能让自己随心所欲呢?
就算是这样,我还是喜欢完全潜行游戏……面对如此呢喃的珪子,朋友又继续要她说明无法放弃的理由。学校的心理咨询师也这么说过,而且也被双亲问过了。
但就是无法说明。因为珪子本身也不清楚一直在胸口深处绽放光芒的焦躁感究竟是从何而来。虽然对于担心这个不孝女儿的双亲感到很抱歉,但也打从心底感谢他们不强制自己远离vr游戏,因此并不想说出刻意造假的理由。
有某种东西。
追根究底的话,就只是因为这样。
完全潜行游戏……vr世界里有某种不停吸引珪子的东西。虽然想知道那究竟是什么,但就算不知道也无所谓。只不过是想感觉那某种存在。今后不论发生什么事情也一直会是这样。
虽然内心下了这样的决心——
「……实在没想到会有这种发展啊,毕娜……」
西莉卡一这么呢喃,坐在她头上的蓝色小龙就发出「啾」的叫声。在稍远处搓着枯草的莉兹贝特抬起头来,问了一句「你说话了吗?」。西莉卡急忙摇摇头并回答:
「没有,没什么喔。」
「这样啊……」
平常的话莉兹贝特应该会追问下去,但现在只是微微点头就回归单调的作业。就连她也应该很累了吧。在她身边专心动着双手的黑发少女露出灿烂笑容来帮大家打气。
「加油吧,莉兹小姐!再做二十二条绳子以及十六束枯草,然后捡四十五根强韧的树枝就完成材料收集了!」
「……说……说得也是……」
面对同伴直接提出的具体数字,莉兹贝特一瞬间露出了虚无的表情。
三个人围成圈所坐的地方是在悬崖底下找到的凹陷处。虽然不像洞穴那么深,但长有三公尺,天花板的高度也有两公尺左右,空间足够当成临时的基地了。而且深处墙壁的裂缝还不停地渗出地下水。三个人中央可以看见以枯枝燃起的小小营火正在晃动。
周边一带是干燥的荒野,移动到这里之前没有发现任何水源。虽然地下水只能以两秒一滴的速度滴落,但在「口渴值」随时可能开始减少的状况下也不能要求太多。得尽快在这里筑起生存的据点才行。
应该是因为类似的想法而重新打起精神了吧,莉兹贝特用双手拍了一下自己的脸颊。
「嗯,好不容易才活到现在!不能沮丧要继续努力喔,西莉卡!」
突然被叫到名字的西莉卡拿起刚完成的绳子反驳:
「我一直很努力啊!这已经是第十四条了!」
「啥么~我不会输给你!」
莉兹贝特开始以猛烈的速度动起双手后,黑发少女——人工智慧结衣就用力对着凹陷外的夜空举起可爱的右拳。
「就是这股拼劲,莉兹小姐、西莉卡小姐!」
从袭击alo的莫名大异变——浮游城艾恩葛朗特的落下与游戏系统的改变到现在已经过了三个小时。现实时间是晚上八点。
当艾恩葛朗特失去浮力而开始掉落时,西莉卡、莉兹贝特以及结衣正一起待在第四十五层边缘的某座溪谷里。该处会出现背着岩石外壳的蜗牛型怪物,其防御力虽然高但攻击力却很低,所以相当适合提升技能。
顺利提升武器技能,为了等待预定要跟她们会合的桐人顺便休息而准备离开山谷时,地面就产生剧烈震动。急忙张开翅膀飞起来的西莉卡等人,没有注意到浮游城开始落下而猛烈撞上上层底部。
根据结衣的指示好不容易从外围开口部来到外面,拼命地想要离开城堡,但是飞行不到一百公尺艾恩葛朗特就在背后猛烈地撞上地面,引起了宛如通古斯大爆炸一般的事件。在西莉卡抱着毕娜,莉兹贝特抱着结衣的情况下被吹飞到空中,然后坠落到某个不知名的不毛荒野。
花了十五分钟左右才确认两人并非在火精灵或者暗精灵领地、两人的能力值完全被重置、除了主武器与防具之外失去所有道具与背后的翅膀,以及结衣身为导航妖精所有的能力全部遭到剥夺等事情。之后又发生了各种状况,不过三人一兽为了寻找水源与基地而在荒野里徘徊,在一个小时前发现这个崖下的凹陷处。
这时候西莉卡与莉兹贝特已经登出过一遍了,顺道上厕所以及补充水分后,确认这个新世界并非像sao那样是无法脱离的死亡游戏。但这时候也发现新的问题。这个世界也跟alo一样,在屋外登出的话虚拟角色有一定时间会残留下来。
凹陷处周边有强大到实在不像初期怪物的巨大蝎子与土黄色恶狼在徘徊,万一只是空壳的虚拟角色遭到袭击,一定瞬间就会死亡了吧。在了解这个世界的「死亡」究竟有什么意义之前——是单纯回到复活地点,或者有经验值与所持金钱减少以及掉宝等死亡惩罚,又或者会被课以更严苛的罚则——还是想极力避免hp归零。
因此三个人就以获得登出前显示的【不在安全空间里登出的话,有可能会在离线中死亡】的警告文里所写的「安全空间」为最初的目标。莉兹贝特发动偶然发现的「初级木工技能」后,发现制作选单里的建筑物类只显示了一个「简陋小屋」的选项。
「……话说回来,第四十八层一开通就打算买一栋跟sao时期一样的两层楼附水车的房子,结果现在变成『简陋小屋』吗……」
莉兹贝特这么抱怨并看向凹陷处外面。这时候太阳已经下山,荒野里看不见任何亮光。
「艾恩葛朗特不知道怎么样了……」
西莉卡刚呢喃完,结衣就停下作业中的手,边伏下长睫毛边说:
「艾恩葛朗特刚掉落到地面的瞬间,我还可以读取广域地图档案……从第一层到第二十五层已经完全损毁了。」
一听到第二十五层的瞬间,西莉卡就猛烈吸了一口气。旁边的莉兹贝特也因为惊吓而震动了一下。不过结衣却很冷静地继续说明:
「免于全毁的楼层似乎也出现部分崩坏。另外,我还感应到在艾恩葛朗特内部的alo玩家约一千两百人,在落下的同时就几乎全部死亡了。」
结衣的沉重发言,让西莉卡只能够默默瞪大了眼睛。
原本还残留了一些「或许全部是惊喜活动的前导演出」这样的心情,但是有一千名以上玩家死亡的话,这种可能性就完全消失了。虽然推测现在仍是「缓冲期间」,所以死亡者不会受到什么严苛的惩罚就会复活,但就算是这样,这很明显已经超出活动演出所能允许的范围了。
莉兹贝特以有所顾忌的口气对再次开始搓起草绳的结衣问道:
「那么
结衣……那个,我们无法飞行的时候,你的各种能力也同时消失了吧?」
「是的,正是如此。」
身穿白色洋装的少女轻轻点头。
「那个瞬间,正确来说是九月二十七日十七点五分,同时有好几个现象发生。首先从五分钟前开始显示在天空的六角形文字列消失,包含ui在内的所有系统遭到变更,我的系统存取权限被剥夺,虚拟角色也从妖精型被变更为人类型。现在的我跟两位一样是玩家,完全没有特别的能力……」
当结衣悄然垂下头时,西莉卡就以全力伸直的左手静静包裹住她的右肩。
「没关系啦,结衣。一定可以找到恢复的方法。」
「……嗯,对不起让你担心了。」
轻轻低下头来的ai少女,吞吞吐吐了一阵子后才说出意外的发言。
「其实……我对这种状况有点感到高兴。」
「高……高兴?为什么?」
「现在的我可以持有道具,也可以装备武器和防具,而且也有hp条。hp归零的话,我应该也会跟两位一样死亡吧。虽然仍不知道之后会怎么样,但我是第一次获得vrmmo游戏玩家……跟两位以及爸爸妈妈同样的身份。虽然hp减少很恐怖,但这种恐怖对我来说也是很新鲜且有趣的感觉。」
结衣的话对西莉卡来说似乎有点难懂,但同时也有种很了解她心情的感觉。
结衣至今为止一直——不论是在sao还是alo,甚至是ordinal scale事件、underworld的异界战争的时候,某种意义上来说都只是一个旁观者。但是在这个充满谜团的「unital ring」世界就不一样了。人类尺寸——不过身高比娇小的西莉卡更矮——的虚拟角色得到hp、mp、tp、sp等四条状态条,口渴了、肚子饿了、受伤了的话tp、sp以及hp就会减少。现在结衣不是旁观者,算是这个世界的主角之一了。
「……那就得快一点帮结衣找到好的武器与防具才行!」
莉兹贝特把刚完成的绳子像剑一样举起来,这么说道。
西莉卡她们现在身上还穿着alo里装备着的武器和防具。所以才能击退荒野里袭击过来的蝎子与避日蛛,但是结衣装备在身上的只有一件单薄的洋装,几乎没有任何防御力。加上如果目前正如结衣所推测的处于缓冲期间,在缓冲期结束的同时西莉卡与莉兹贝特的武器也很可能会因为超重而无法装备。得快点准备三人份的武器与防具才行。
「在那之前,得先确保住居喔!」
西莉卡如此提醒之后,莉兹贝特就发出充满自信的笑声。
「我这样就完成二十根了。」
「咦……什么时候超越我了?」
西莉卡心里想着「不愧是生产职」,同时拼命动着双手。把枯草从这一端搓到另一端后全体就发出细微闪光,然后确实变成绳子。结衣几乎在同时完成作业,这样制作小屋需要的道具当中,六十条「五浦草的简陋细绳」应该就完成了。
击点了刚制作好的绳子,打开属性视窗一看之下,发现道具名与耐久度计量表底下有简单的说明文。
【由生长在荒地的五浦草搓成的简陋粗绳。虽然坚韧但是不耐潮湿。据说巴辛族会把它煮来吃。】
「……这就表示,用其他的草来制作绳子的话,性能也会跟着变化吧……」
西莉卡这么呢喃,仔细盯着视窗的莉兹贝特就低吟道:
「嗯,应该……是吧。呜咿,这个游戏真是麻烦……还有我绝对不想吃这东西……」
「两点我都同意。」
这样的对话让结衣发出轻笑声。虽然文中的「巴辛族」这个名词令人有点在意,但还是把它连同视窗一起从脑袋里消除,专心于眼前的要事上。
「嗯,之后是十六束枯草以及……」
「四十五根强韧的树枝。看来又得去收集素材了。」
莉兹贝特以忧郁的表情看向凹陷处外面。
一般来说,vrmm里就算是夜晚,屋外也不会真的是一片黑暗。sao和alo里经常有最低限度的环境光照亮练功区,至少能够充分分辨出地形,但这个世界的夜晚就跟现实世界一样暗。在没有照明的情况下到外面去的话,就算跌到四处可见的悬崖底下也一点都不奇怪。
莉兹贝特突然伸出右手,咏唱熟悉的字眼。
「艾克·斯卡啪·留萨。」
这是alo里许多玩家都记在脑袋里的初级光明咒语。但是手掌前方当然没有出现光球,甚至连失误时的黑烟都没有冒出。叹了口气的莉兹贝特,回过头来耸了耸肩说:
「这个世界应该也有魔法吧?」
「既然有mp条,大概是有吧……但是不知道该怎么使用就是了……」
西莉卡也举起双手,但立刻就啪哒一声放到膝盖上。
虽然有许多玩家能够使用魔法的vrmm,不过发动方法大致上可分为三类。不是像alo这样开口咏唱咒语,就是以手或者魔杖来做动作输入,又或者是更简单地从魔法书与全息视窗选择。要瞎猜咒语与动作来输入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而且现在更没有魔法书在身边。
「我想大概有能够教导魔法技能的npc或者类似的存在。在发现之前都无法使用魔法了。」
西莉卡轻点一下头来同意结衣的话。
既然不能使用魔法,那就希望可以等到外面变亮,但这个世界如果跟alo一样一天是十六小时制的话,距离天亮就还有六个小时,如果是二十四小时制就得等十个小时的时间。缓冲期间很可能在这段时间内结束,所以现在只能冒险从凹陷出来到外面收集剩下来的素材。
西莉卡伸出右手,从微弱的营火里抽出一根较长的树枝。然后以左手点了一下前端晃动着微弱火焰的树枝。
【燃烧的细枝 武器/素材 攻击力 打击0·43/炎热0·37 耐久力1·44 重量0·69】
注视着耐久力数值,发现上面的数字每两秒会减少0·01。计算起来,树枝不到五分钟就会烧完。至少得撑到两倍长的时间才能够拿来当成照明,而且亮度也相当靠不住。
「嗯……火把和一般的树枝有什么不同啊?」
听见西莉卡的问题后,莉兹贝特就歪起了脖子,最后是由结衣流畅地做出解答。
「将沾了助燃剂的布卷到树枝上才叫火把。」
「助燃剂……?」
「就是油或者树脂。日文火把的汉字之所以写成『松明』,据说就是因为日本大多使用松脂的缘故。」
听完这个说明的莉兹贝特,就以哑然的表情开口问道:
「结衣,这是你刚才搜寻的吗?」
「不,现在的我无法连接外部网路……是保存在主记忆体领域的情报。」
「呼哇……」
发出感叹的声音之后,莉兹贝特就来到结衣身边,以双手搔着她娇小的头部。
「结衣果然很厉害!就算没办法导航也非常可靠。所以你可以骄傲一点哟!」
「耶……耶嘿嘿……」
结衣先是露出有些复杂的微笑,然后才歪着头说:
「……但是就算知道松明的由来,对于这种状况也没有什么帮助……因为这里没有松脂也没有布……」
「没这回事喔!」
坚定地说完后,莉兹贝特就蹲下来把制作草绳时散落一地的杂草收集起来。然后把它们卷到仍未点燃的树枝前端。结束之后,树枝就发出闪光。看着属性视窗的莉兹贝特兴奋地握紧右手。
「看吧,枯草也可以成为助燃
剂!道具名称是『简陋的火把』,不过燃烧的时间还是比普通树枝久吧。」
「喔喔,以莉兹小姐来说算是很了不起了!」
只拍了两下手后,西莉卡就以同样的程序制作出火把。然后利用营火将其点燃,发现果然比刚才的树枝亮多了。
「这样的话,应该可以继续收集剩下的材料了!」
「对吧。好~让我们快速收集完剩下的枯草与树枝吧!」
气势十足地举起自己的火把,往凹陷处外面走了两步后,莉兹贝特就迅速转过身子。
「等一下,西莉卡。刚才的『以莉兹小姐来说』是什么意思?」
「反应也太慢了吧!」
西莉卡一这么大叫,结衣就发出「啊哈哈哈」的快活笑声,西莉卡头上的毕娜也「啾咿!」一声叫了起来。
凹陷处周边的荒野上虽然没有绿色植物生长,但是四处可以看到边缘呈锯齿状的尖形枯草——就是刚才的五浦草——以及骨头颜色的枯木,因此收集素材不是太困难。只不过,锐利物只有西莉卡装备着的短刀,所以由西莉卡负责割草,莉兹贝特则是专心以爱用的锤矛敲断枯木的树枝。结衣主动表示要帮忙拿火把,不过还是得快点帮她准备武器才行。至于身为ai的她能否像玩家一样战斗——等那个时刻来临就会知道了。
西莉卡和举着简易火把的结衣并肩走在一起,发现五浦草就用左手从根部一把抓住。然后以右手的短刀将其整株割断,直接丢进道具栏里。
西莉卡使用的短刀「伊苏斯雷达」是从幽兹海姆获得的神兵,原本还附加了冰属性追加伤害以及提升能力值与抵抗值等大量特殊效果。但是看了属性视窗之后,现在只有斩击属性的物理攻击力,其他的性能似乎全都消失了。即使如此,攻击力的数值还是与木棒有天壤之别,所以现在也只能倚赖这把短刀,但是结衣推测的缓冲期间结束的话——或者是暂时将其从装备人偶上面移除,等级1的西莉卡应该就会因为过重而拿不动。
说起来莉兹贝特的锤矛应该也是一样,所以不只是结衣,其他两个人也很想趁现在赶快入手代替的武器,但只有一大片不毛土地的荒野上不可能找得到商店,而且就算找到了身上也没有任何货币。这样下去,几个小时后将沦落到穿草衣拿木棒的原始人型态。
——那个时候,至少要先让莉兹小姐穿上去,然后大笑个一分钟左右。
西莉卡一边想着这种过分的事情,一边割下不知道是第几株五浦草时。
坐在头上的毕娜就用喉咙发出「咕噜噜……」的低吼。
这是警告声。与毕娜是老搭档的西莉卡甚至可以读出「有复数物体从远方靠近,不清楚是否为敌人」的言外之意。西莉卡立刻动了动头上的三角耳朵,感觉——似乎有脚步声混在夜风当中。
「结衣,把火把灭掉!」
小声做出指示后,结衣就迅速把火把的火焰插进地面的沙子里。附近虽然一口气变暗,但仍不是完全漆黑。环视周围就发现莉兹贝特在五六公尺之外的地方敲打枯树的树枝。
「莉兹小姐,有什么东西过来了!」
虽然本职是铁匠,但同时也是高强锤矛使的莉兹贝特反应相当快。以火把敲击地面熄灭火焰,然后在抑制脚步声的情况下跑过来。
「是狼?还是蝎子?」
西莉卡立刻摇头否定了莉兹贝特的呢喃。
「毕娜说是来历不明的物体,所以我想两者皆非。是某种未知的东西。」
「还是不要随便迎击比较好。」
如此呢喃的铁匠,用手指着附近的一块大石头。其他两人点点头后就移动到该处,然后靠在一起躲到岩石后面。如此一来,黑暗的夜色反而帮了大忙。如果是用视觉来辨认敌人的怪物应该无法轻易发现三个人才对。
西莉卡再次竖起耳朵倾听。虽然不清楚猫妖族的听觉奖励在这个世界是否有效,但是可以听见比刚才更清晰的脚步声。从地图的东北侧——也就是艾恩葛朗特落下地点的相反方向靠了过来。
西莉卡突然感觉到微弱的振动。原来是身体紧贴在自己身上的结衣,纤细的身体正在发抖。
——ai在这种时候也会害怕啊……
西莉卡对自己反射性出现这种想法感到很丢脸。结衣就算是ai,还是有欢喜、高兴以及喜爱的感情,当然也应该会有相反的感情才对。有生以来首次获得hp条,在这种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当中,面临来历不明的物体一步步靠近的状况当然会觉得恐怖。
而且结衣还是因为帮忙西莉卡她们提升技能,才会在艾恩葛朗特坠落时跟桐人以及亚丝娜分开。明明应该比任何人都想见到心爱的两个人,却为了帮助西莉卡与莉兹贝特而没有登出,一直跟她们同行到现在。
这样的话,我们这两个人就得好好保护她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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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此下定决心的西莉卡以左手把结衣的肩膀拉过来,然后在她耳边呢喃:
「不用担心喔,别看我和莉兹小姐这样,我们其实还满强的呢。」
「是啊,不论是什么东西过来,我都会用这个把它三振出局!」
莉兹贝特也小声这么说完,接着就以双手拿着锤矛摆出打击姿势。
「莉兹小姐,三振出局是……」
打者落败的时候。可惜西莉卡没办法把这句吐槽说完。因为从意料之外的近处传来粗大的声音。
那不是怪物的低吼,应该是人类说话的声音。
但是再怎么竖起耳朵,都无法理解对方说话的内容。那不是音量的问题。声音明显不是日文——甚至不是西莉卡知道的任何语言。
「插图pz。」
异样扭曲,与其说是言语倒不如说是咒文的奇怪声音,从岩石的另一侧传过来。立刻就有其他声音做出回应。
「插图pz。」
西莉卡屏住呼吸,更加用力抱住结衣。莉兹贝特也重新摆好锤矛。
可以听见沙地传来「沙沙」的复数脚步声。声音从西莉卡她们的右侧靠近,通过岩石后方——往左侧逐渐远去。
但依然无法放松警戒。如果这是活动战斗,有可能会出现露出远离的模样却急速赶回来,或者从另一边冲出来的老掉牙演出。声音的主人不是玩家而是怪物或者npc时,游戏系统应该早就掌握到西莉卡她们的存在了。
西莉卡警戒着左右两侧以及头上,持续听着远离的脚步声。当确信他们已经离开充分的距离,西莉卡才把背部从岩石上拉开,小心翼翼地窥探了起来。
走在荒地上的是三名人类。
他们看起来不像玩家。三名全都是男性,身上穿着由布料与皮革制成的简便防具,左手拿着大型火把,右手则是携带着长枪与斧头。整个外露的肌肤是泛灰的褐色。绑成细长辫子的头发从头顶部一路垂到腰部附近。
三个人经常会环视周围,不过还是笔直地行走。他们的目标是东西向横跨荒野的高大悬崖。当察觉到这一点的瞬间,心想「糟糕了」的西莉卡就咬紧牙关。
悬崖底部的一个地方正露出朦胧的亮光。那是西莉卡她们没有熄灭就直接离开的营火所发出的光。
离开凹陷处时,曾经一瞬间想过是否把它熄灭掉比较好。但是想到要在枯枝上点火时,已经相当累人地以各种石头互相碰撞了,所以实在不愿意重复一遍那种作业。男人们一定是从远方看见营火的亮光才会靠过来。
营火被他们熄灭也没关系。但是凹陷处还堆放着西莉卡她们拼命搓出来的六十条五浦草绳子。绳子遭到破坏或者被拿走的话,在缓冲期间完成基地的可能性将大幅降低。
「绳子……」
应该是想到同样的事情了吧,莉兹贝特这么呢喃。
是要重视安全继续躲在这里。还是为了保护绳子还追上那些男人呢?面对眼前这两种选项,西莉卡犹豫了。
这个时候,如果是他——「黑衣剑士」的话会怎么做呢?
放弃道具,躲着让他们离开?不,他不会这么做吧。就算我方不先发动攻击也会试着与对方接触,保护应该保护的东西……然后尽情地享受该种状况带来的乐趣。
虽然艾恩葛朗特坠落,能力值遭到重置,系统也整个改变了,但只有这个「unital ring」是游戏是无庸置疑的事实。不但可以登出,只要使用amusphere,就算hp归零也不会真正死亡。就算变成等级1,爱用的装备以及短剑技能也还留着。这样的话就应该行动。
「……结衣你留在这里。」
花了三秒钟左右下定决心,西莉卡就这么低声说道。
「但是……」
结衣开口这么表示时就用力抱紧她的身体,然后立刻放开。对莉兹贝特使了个眼色后互相点了点头。
把结衣推到岩石上,从躲藏处冲出去之后,西莉卡开始往前猛冲。莉兹贝特也立刻追上来。我方的火把虽然熄灭了,不过可以朝着男人们所持火把的亮光一直线冲刺。
绕过跟西莉卡差不多高的岩石后就看到三个人的身影。他们已经抵达凹陷处的入口,架起武器往里头窥探了。
距离不到十公尺的瞬间,男人们就像弹起来一样撑起身体。
「插图pz!」
枪使边发出尖锐的叫声边转过来,两名斧使则是往左右两边冲。以装备和装饰品来看,枪使应该是三个人当中的队长。虽然所有人脸上都以颜料画着勇猛的线条,不过还是可以辨认出充满敌意的表情。
西莉卡在距离男人们五公尺左右的地方停下来,拼命放声大叫:
「我……我不打算跟你们战斗!」
说完就把右手的短刀放回腰部后方的刀鞘里。旁边的莉兹贝特也把锤矛朝向正下方并且向对方呼唤。
「我们只是希望你们别把那些绳子拿走而已!」
但是男人们的表情还是没有改变。一个人慢慢来到前方,再次开口大叫:
「插图pz!」
完全无法理解那与其说是言语,其实听起来比较像是电子杂音的发言究竟是什么意思。对方应该也听不懂我们说的话吧。也就是说,他们果然不是玩家而是npc。
「插图pz……」
其中一名斧使发出某种低吼后,高大的枪使就点点头。重新摆好金属枪尖发出锐利光芒的长枪,一点一点缩短距离。这样下去将会开始战斗——
就在西莉卡有所觉悟的时候。
「请再继续跟对方对话!」
背后传来这样的声音,西莉卡顿时屏住呼吸。结衣从岩石后方走出并追了上来。
就算这时候和男人们发生战斗并且hp归零,西莉卡和莉兹贝特也会在其他某个地方复活,最糟糕的情况也不过是从游戏里断线。但结衣就不一定了。原本是alo导航妖精的她,在这个世界变成玩家的理由,如果是因为某种系统问题的话,死亡时发生任何事情都不奇怪。甚至可能……损及储存在桐人pc里的主程式。
为了保护结衣,就算先发动攻击也在所不惜。
这么想的西莉卡,准备再次握紧短刀的刀柄。但是结衣比她快了一瞬,再次开口扬声表示:
「那些人说的是the seed规格标准ja语言套件的变形语,也就是日文!只不过是加上了好几重滤波器,再多些范例我就可以解码了!」
西莉卡听不太懂她所说的话。不过大概可以了解灰色肌肤的男人们说的其实是日文,只是听起来不像而已。
她反射性把双手摆到前面,大叫着:
「等等!我们不想战斗!」
或许是了解西莉卡的意思了吧,坐在她头上的毕娜也发出「啾咿咿!」的叫声。
枪使的视线迅速移到西莉卡头上,然后也开口大叫:
「插图pz!」
站在左右两边的斧使则是做出「插图pz!」的回应。涂着颜料的脸上依然带着敌意。锐利的枪间一点一点地靠近。再一公尺左右,就要进入敌人的攻击范围了。
「……西莉卡,真的危险的时候就抱着结衣逃走吧。」
莉兹贝特在旁边这么呢喃,西莉卡则是轻点了一下头。虽然失去六十条绳子相当可惜,但结衣的安全是无可取代。
数了三秒之后就踢起脚边的沙子趁隙逃走吧。这么想的西莉卡右脚开始用力。一、二……
「插图pz!」
发出这道声音的并非三个男人。来源是背后的结衣。杂音般的扭曲声响就跟男人们所说的话一模一样。
枪使吓得将上身往后仰,同时不停眨着眼睛。原本带着百分之百敌意的表情变成一半带着疑惑,然后和伙伴们面面相觑。
「……插图pz?」
面对枪使只听得出是提问的发言,结衣做出了某种回答。持续了几次简短的对话后,惊人的是男人就各自放下手里的武器露出了放下心来的笑容。
快步走过来的结衣,来到西莉卡她们面前后就回过头来表示:
「西莉卡小姐、莉兹小姐,已经不要紧了。这些人是住在北方台地的巴辛族战士,因为看见艾恩葛朗特坠落,所以前来调查发生了什么事。原本怀疑我们是不是恶魔变身而成,表示我们只是迷路了后,他们就接受了我的说法。」
「……恶魔……」
西莉卡一这么呢喃,莉兹也用力摇了摇头。
「什么嘛,真没礼貌。怎么可能有这么可爱的恶魔呢。」
「唯利是图的部分很像恶魔就是了。」
「你说什么?」
「没有喔。」
当她们在拌嘴时,枪使就踏入凹陷处,用手指着堆积在地板上的五浦草绳子。然后看着西莉卡她们,提出了「插图pz?」的问题。
「他在问是不是我们制造了这些绳子。」
由于结衣帮忙翻译,所以西莉卡就轻轻点了点头,结果枪使又继续开口说话。
「他在问我们知不知道正式的吃法。」
「…………」
和莉兹贝特面面相觑后,两个人同时不停摇着头。
「插图pz。」
「他说『我教你们,跟我过来』。」
「………………」
似乎没有拒绝这个选项。枪使以手招呼西莉卡她们过去后,就跟伙伴一起往回走去。
「……上了贼船也只能把头洗干净了。」
「用法好像全部混在一起了。」
吐槽了莉兹贝特奇怪的惯用句之后,西莉卡就跑回凹陷处,把六十根绳子全部抱起来。虽然得中断收集素材的作业,但是根据之后的发展,或许再也不需要基地了。
心里祈祷着别让事情变得更加麻烦的西莉卡等人就追着辛巴族的战士往东北方走去。
第五章
妈妈做的晚饭是加了大量香菇与鸡肉的红烧杂烩。从sao解放出来,回到家时被问到我想吃什么就说出这个答案之后,这道菜就变成我最喜欢吃的食物了。
当然我是真的喜欢,偶尔还会自己试着做这道菜。但是到现在还是无法跟妈妈以及直叶坦承喜欢的理由是与艾恩葛朗特的重要回忆有关,然后原版用的不是鸡肉而是兔肉。
现在回想起来,我目前喜欢的食物——照烧美乃滋汉堡、盐味拉面以及蜂蜜派,全都是来自虚拟世界的记忆。这么一来,有一天过去的记忆变淡了的话,也就不会想吃这些东西了吧,不过目前还没有这种倾向就是了。
吃饭前传了一封电子邮件后就把augma拿下来直到吃完饭——妈妈明明是it类杂志的总编辑却很注重餐桌礼仪——收拾完餐具后,看见客厅的时钟指着七点二十二分。距离与亚丝娜她们约好的时间只剩下三分钟了。对在沙发上喝着餐后咖啡的妈妈说了句「吃饱了!」就回到二楼。走在身后的直叶悠闲地说着「那我去洗澡喽~」就想回到自己的房间,但是我立刻就一把抓住她运动服的领子。
「咕恶……做……做什么啦!」
「我有重要的事情要跟你说。拿着amusphere,现在立刻到我房间来。」
「啥……啥啊?」
也难怪她会露出百分百狐疑的表情,不过我还是抓住妹妹的双肩,把她的身体转过去后说了句「快一点!」就把她推了出去。嘴里边抱怨边回到自己房间的直叶,在右手拿着amusphere左手拿着手机的情况下一走出来,我就以超快速度对她招手。
拉着她回到房间,才刚关上门,我就以极限的速度开口询问:
「小直,你现在复活的地点设定在哪里?」
「咦……?哥哥的家啊……就是新生艾恩葛朗特第二十二层的那间。」
「好,那最后登出的地点也是在那里吧?」
「是啊……真是的,为什么从刚才开始就怪里怪气的。」
「到里面再跟你说明。快点准备潜行。」
「你说潜行……在这里吗?」
瞪大双眼之后,直叶就以超高速环视着我的房间。
「就算要潜行,哥哥的房间连坐垫都没有吧。要我直接躺在地板上吗?」
「床铺一半分你总可以了吧。来,快一点快一点!」
我再次推她的肩膀,让她坐到床上。从抬头看着我,嘴巴不停开合着的妹妹手里拿起amusphere,然后直接套到她的头上。
「哇,等……等等……」
这个时候,直叶拿在左手上的手机发出铃声。反射性看向画面的直叶,略粗的眉毛皱了起来。
「啊,来自长田的联络……呜哇,好多电子邮件与未接来电!」
「别管他,我知道是什么事情。」
听见我冷血的发言后,再次感到哑然的直叶张开了嘴巴。
「咦……咦咦~?」
「现在还有更重要的事情,好了,快点躺到里面去。」
「真是的~~……」
即使噘起嘴巴,直叶还是把手机放到床头柜上,然后躺到床铺内侧。我也在她身边躺下来并且戴上amusphere。放下护目镜,一边等待起动一边看着内萤幕左下角的时钟。时间是七点二十四分四十七秒。
仔细一想就发现没有必要严格配合彼此登入的时间,但我还是吸了一大口气,然后开口:
「倒数五秒后开始潜行,四、三、二、一……」
两个人同时喊道:
「开始连线!」
掉落感停歇,鞋底感觉碰到坚硬的地面后才睁开眼睛,结果发现圆木屋的客厅里已经可以看见白色骑士服的水精灵以及黄金铠甲的猫妖。室内有些阴暗,从墙壁裂缝照射进来的临时火把放射出微弱的光芒。
看着我似乎想说些什么的亚丝娜和爱丽丝,视线开始往右侧移动。一看见迟了两秒钟左右潜行到这里的第四个人,立刻一起大叫:
「是莉法!」
「莉法!」
跑过来的亚丝娜她们,从两侧紧抱住风精灵族魔法剑士的手臂。
「太好了……你平安无事吗!」
「我好担心喔!」
听见这些话的直叶/莉法,当然出现不了解状况的表情来交互看着两个人。
「亚……亚丝娜小姐、爱丽丝小姐……什么叫我平安无事……?为什么灯光要调这么暗呢?」
接着又看见我,然后整个下巴掉了下来。
「哥……哥哥……你那是什么样子?」
「先忘了这件事吧。」
瞥了一眼自己只穿一条内裤的虚拟角色后,我就再次看向妹妹。绿色基调的轻装铠甲以及左腰的长刀是她爱用的战斗装备。看起来没有感到特别沉重的样子。也就是说,装备重量的缓冲期间仍然持续当中。莉法的耳朵也变成跟人类一样,不过这种程度的变化连她本人都没有注意到。
放下心中一块大石的我开口询问:
「小直……不对,莉法,alo的登入程序有什么奇怪的地方吗?」
「咦?噢——话说回来,我在掉落中觉得有点奇怪……钻过平常不会出现,模样有点不可思议的环了哟。那到底是什么啊?」
「……果然如此吗……」
我慢慢点了点头。我过去也曾看过相同的东西。就是把这个守卫精灵的虚拟角色转移到枪的世界「gun gale online」的时候。
「那是『转移光圈』。你的虚拟角色在登入的时候,就不顾你的意愿被强制转移到这里来了。」
「啥……啥?什么转移……这里是哥哥,不对,是桐人和亚丝娜小姐平常的房子不是吗……」
这么说道的莉法,同时开始环视阴暗的客厅。
然后用双手按住嘴巴,发出了沙哑的声音。
「……这……这是怎么回事……亚丝娜小姐,发生什么事了?」
也难怪她会感到惊讶。宽敞的客厅里,经过亚丝娜精挑细选的家具与装饰品等所有的室内装潢物件全都消失了。
而且不只有这样。过去设置了大暖炉的深处墙壁已经整个崩塌到能看到室外,中央的地板也出现巨大凹陷,天花板还到处都是破洞。即使是看过好几次现状的我,胸口还是会感到一阵刺痛。
抓住莉法左臂的亚丝娜,把手移动到她的背部出声表示:
「莉法,这里已经不是阿尔普海姆。我们连同这间圆木屋……不对,是整个新生艾恩葛朗特都被转移到这个世界来了。」
三个人围坐在以前摆设又大又软沙发的地方后,我就向莉法说明现阶段了解的事情。
抱着膝盖听我说明的莉法,晃动着金色马尾点了一下头后,就侧目看着我说:
「原来如此……终于了解桐人变成这副模样的理由了。」
「你能理解就好。亚丝娜和爱丽丝虽然还有防具,但武器也没办法装备了……目前只能依靠莉法的剑了。」
「……也就是说,是把我带来这里担任保镖的喽?」
「没有啦,不只是因为这样。」
瞪了一眼急忙这么表示的我之后,莉法就看向坍塌墙壁之外那一大片黑夜中的森林。
「这附近有什么样的怪物出没?」
「目前仍未看过怪物……」
这么回答的是爱丽丝。她以似乎有些感到不安的左手摸索没有剑的剑带并继续表示:
「刚才为了寻找柴火而进入森林时,听到远方传来复数的吼叫声。森林里绝对有什么动物栖息着吧。」
「唔……等级1就表示也无法使用魔法吧……」
「嗯,阿尔普海姆使用的神圣语……不对,应该说咒语也完全没有反应。结衣在的话,应该可以告诉我们许多情报——桐人,你在外面也没能跟结衣说到话吗?」
我回望着爱丽丝即使在这样的黑暗当中依然像蓝宝石一样发光的眼睛并且点头。
「嗯,呼唤也没有反应。大概和莉兹与西莉卡一起待在这个世界的某个地方吧。」
「唔嗯……希望能想办法跟她们会合。如果她们也在艾恩葛朗特里,应该距离不会太远才对……」
「对了,我正想问这个!」
莉法迅速探出身体。
「我知道艾恩葛朗特掉下来了,不过之后怎么样了呢?桐人,你没有看到最后吗?」
「光是要让这间圆木屋软着陆就快累死了,实在没有多余的心思去管那个……」
「而且莉法……」
亚丝娜将双手举到空中,以手势来进行说明。
「感觉分离的岩块刚好乘着风掉落,我们也像这样以相当倾斜……大概是三十度左右的角度掉到这里。如果艾恩葛朗特在高十公里的地方飞行,计算起来掉落的地点应该距离这里十七公里左右吧。途中似乎也有岩山般的地形,我们也没有听见艾恩葛朗特坠落的声音。」
「十七公里吗……有翅膀的话一下子就能飞到了……」
莉法虽然蠕动着背部,但是精灵的翅膀还是没有出现。对于被取了速度中毒者这个绰号的她来说,这个变化应该跟能力值重置的打击差不多,甚至可能更严重吧。
不过只能说真不愧是我的妹妹,莉法露出坚强的笑容,然后用力点了点头。
「我了解大概的情况了。亚丝娜小姐你们目前的目标是重建这间房子对吧?那我当然也会帮忙喽!因为这里也已经是我的家了!」
「……谢谢你,莉法。」
眨着双眼的亚丝娜,确实和莉法紧握住彼此的手后就环视着客厅。
「从耐久度的减少速度来计算,距离房子全毁还有十个小时再多一点……在那之前还有许多必须收集的材料。需要的有……」
亚丝娜点了一下地板,叫出房子的属性视窗后,对莉法展示了修复所需要的道具一览表。当两个人对话时,我则是叫出环状选单,选择了技能图示。
打开的视窗里列记了已经学会的技能名称。最上方是从alo带到这里来的单手剑技能,但最重要的剑无法装备的话就派不上用场。
其下方排着来到这个世界后学会的生产系、辅助系技能。石工技能、木工技能、纺织技能,以及强健技能。虽然每一个熟练度都几乎是零,但是现在这些技能算是生命线。
击点石工技能之后,发现目前的熟练度可以制作的道具一览表出现了新视窗。石头小刀、石斧、石枪等原始的武器当中也有「石剑」,到了紧要关头也只能倚靠它了,但我已经可以清晰地想象出以这种打扮装备石头武器的瞬间,直叶会捧腹大笑的模样,可以的话还是希望一开始就拿金属武器。
这些石头武器的名字旁边附加了榔头的标志,不知道那是什么意思的我戳了一下标志,tips的小视窗就随着铃声打开。
【显示这个图示的道具,必须实际由手或者道具来制成。】
——唔嗯唔嗯,这么说来也有并非如此的道具喽,想到这里就卷动一览表。武器之后是石盘、石榔头、磨刀石等道具类,再接下来是石砖、石头地基等建筑资材类。这部分的道具全部都带着手作标志。
然后最下方有「石头小屋」、「石炕」「石头高炉」等名字,这些全都显示着两枚四角形重叠起来的形状所构成的符号。击点符号之后就再次响起铃声。
【显示这个图示的道具,能够从技能视窗直接制造。此时需要将必需的素材道具收纳到道具栏里。】
「原来如此……」
边这么呢喃边击点石头小屋,就出现需要的资材一览表,下方可以看到【制作】按键。虽然随着冲动按了一下,但是当然出现【素材道具不足】的讯息。
「哦,还有高炉耶。」
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我身边的爱丽丝,窥看着视窗的同时开口这么说道。
「有这个的话,不就能制作修理圆木屋时需要的铁板与铁钉了?还有我们的武器也是。」
「嗯……是没错啦……」
我以处于肯定与否定之间的角度动着头。
「但是,要打铁当然需要铁矿石,像这种游戏呢,不会那么容易入手喔。我不认为会突然从附近的原野冒出来耶,大概啦。」
「那要去哪里采集呢?」
「最常见的情况是到山里或者洞窟吧。不过这附近似乎没有山脉……」
「那就是洞窟了吧。」
猫耳骑士露出有些厌恶的表情。
在alo里一起冒险之后才首次知道,自从在underworld相遇就一直认为毫无缺点的爱丽丝似乎也有讨厌的事物。其中之一就是天然洞窟。在人工的迷宫里明明相当轻松自在,但是却不太想去所谓的钟乳洞或海蚀洞。虽然推测原因是来自应该遭到消除的幼年期记忆,但因为认为不是什么需要询问的事情,结果就这样一直拖到今天了。
「嗯,不过洞窟也没那么容易发现啦……首先还是先解决能用木头制作的素材吧。现在已经有一名可靠的伐木工来帮忙了。」
顺风耳般听见我发言的莉法,立刻转过身子来表示:
「喂喂,桐人,你说的伐木工是我吗?我可只有这把剑而已喔!」
「很够用了。我在underworld里,面对据说花了一千年也砍不倒的超级大树,可是只用一把单手剑就……」
「好啦好啦,我做就是了。」
莉法打断我的炫耀,突然露出认真的表情。
「……但是按照刚才的说明,我只有在……缓冲期间能使用这把剑?在这结束之前必须要完成作业吧。那实际上有几个小时?」
「哎呀,关于这一点呢,真的只能问引起这场大骚动的首谋才……」
原本想说「才知道」的我,侧腹部被爱丽丝重重戳了一下。
「咕恶……你……你做什么。」
「对了桐人,你看一下这个。」
爱丽丝无视我的抗议,直接打开环状选单。我按照指示看了过去,发现发出紫光的八个图示和我所打开的似乎没有什么不同。
「……要看哪里呢?」
「八个图示的颜色。不觉得色泽由顺时钟方向有细微的变化?」
「啊……真的耶!」
这么大叫的是亚丝娜。我也打开选单并深深点了点头。
「正上方的图示确实带着红色,然后由顺时钟方向慢慢变蓝,第八个图示大概是蓝紫色。但是……这又怎么了吗,爱丽丝?」
「我记得刚掉到这里时,我打开选单的时候图示几乎都是蓝色。因为觉得很像赛菲利雅花的颜色,所以还记得。但现在到第五个左右颜色都不一样了……我想这会不会就是显示剩下多少缓冲时间?」
「喔喔……原来如此……」
我消除所有表示在眼前的视窗,凝视着环状选单。如果正如爱丽丝所说的,颜色变化同时也是计时器——那么大概两个半小时里有五个图示产生了变化。所以一个是三十分钟。
「……还剩下三个图示,就表示距离全部变色还有一个半小时吗……」
「咦……只剩下这么一点时间吗?」
莉法像是要寻找墙上的时钟般环视着室内。这里当然没有那种东西
,而且就算有状况也不会改变。消除环状选单的爱丽丝以紧张的声音表示:
「……快一点吧。趁莉法的剑还能用的时候,至少得完成树木的采伐。」
这次莉法也没有再抱怨。她以左手握住长剑的剑鞘,以严肃的表情回应:
「嗯,知道了。我会持续砍断树木,剥皮就拜托大家了。」
「交给我们吧。那就拜托喽,莉法。」
把亚丝娜的话当成信号,我们从一直打开的大门冲了出去。
但是立刻在半塌的门廊停下脚步。因为被夜里的森林那像要吞噬一切的黑暗给震摄住了。明明是房子外面,却连数公尺前方都看不见。
「……看来还是需要照明……」
忍不住这么呢喃完,周围就变得稍微明亮了一些。并非系统贴心地这么做,而是亚丝娜将照亮室内的简易火把拿出来了。
「话说回来,你那个火种是哪里来的?」
提出这种慢了好几拍的问题后,爱丽丝就从腰包里拿出两颗鸡蛋大小的石头给我看。
「我比桐人你们早回来一些,就在河岸边寻找了打火石。因为觉得变暗了之后会用到。」
「喔……喔喔……」
虽然浮现「真正的异世界人民就是不一样!」的想法,但是没有说出口,直接继续问道:
「那个要怎么用呢?」
「比地底世界简单喔。把枯草揉成一团作为火绒,在附近打出火花十次左右就能点火,再来就只要把火移到树枝上就可以了。」
「唔嗯……」
虽然又浮现「还是魔法比较好!」的想法,但这次还是慎重地保持着沉默。在没有魔法的sao里主要是使用油灯,但现在回想起来,那也是击点就能够点火,其实也跟魔法差不多了。看来这个unital ring世界是打定主意不让我们太轻松了。
「那我也去找树枝过来……」
不用我说「把火分给我」,爱丽丝就踩着轻快脚步来到地上,走了几步后弯下身子。不知道什么时候那里已经聚集了大量枯枝,她把右手的火把靠过去,不久会就传出炽烈的啪叽啪叽声并且开始燃烧。
「呜哇,太厉害了!火焰的特效好有真实感喔!」
也难怪莉法会发出欢呼声。跳跃着的鲜红火焰与飞散的火花,其精致度都跟现实世界的营火没有两样。首次看见森林的树木时我就曾经有过这样的想法,这个世界的电脑绘图远比alo……不对,就算跟sao相比也十分精细。以平板萤幕来比喻的话,大概就像hd画质变成4k画质时的冲击。
但是这个现象却跟刚才登出时所收集来的情报有所矛盾。
因为被强制转移到这个unital ring的不只有我们这些alo的玩家。由大部分主要构成the seed连结体的vrmmo游戏——超过一百个虚拟世界,恐怕有数十万名玩家都被转移过来了。以二○二六年现在的技术来说,真的能够在容纳如此多的人数之下,同时建构出如此高解析度的世界吗……?
「桐人,你要发呆到什么时候啊!」
裸露的背部被用力拍了一下,我立刻跳了起来。
「好痛!」
「说没时间了的是桐人吧?快点开始作业吧!」
「嗯……嗯。」
正如莉法所说的,现在动手比考察更加重要。爱丽丝帮忙生的营火炽烈地燃烧起来,将草地周围的森林照成一片红色。这样就算不拿火把也足以进行作业了。
「好,开始吧……」
当我说到这里时,莉法已经拔出长剑,往附近的巨大旋松挥落最初的一击。在「滋喀!」的爽快声响当中,亚丝娜与爱丽丝以微妙的视线看着右拳举到半吊子高度僵住的我。
修复房子之后要立刻入手新装备。就算得熬夜完再去上课也再所不惜。
我再次下定了这样的决心。
莉法的长剑不愧是古代级武器的神兵,明明不是砍伐专用的斧头,却能轻松地砍入巨大的旋松树干。由于砍倒一棵根本用不到三十秒,就算有三个人负责剥树皮,只要搬运时稍微花点时间就会被她追上了。
和亚丝娜、爱丽丝默契十足地处理原木过了十五分钟,空地上再次堆积起螺旋图案的圆木。总共有三座十根圆木堆成的小山,有这么多数量的话,就算制作完修理圆木屋需要的七十五片「经过制材的木板」也应该还会有剩余的圆木。
当双手扠腰的我想到这里时,突然注意到某一件事。
「……要如何制作木板呢……?」
想要板材的话,只要到现实世界的大型五金行去,不论想买多少都不成问题,但我完全不知道这些板材的制作方法。按照一般的想法,应该是把圆木切成薄片……但是如此粗大的圆木,应该需要大型的制材机械才对吧。
站在身边的亚丝娜证实了我这样的推测。
「这里当然没有大型的带锯,但要把这些制成木板至少需要大锯吧……」
「大……大锯是?」
「就是巨大的锯子哟。到明治时代左右都是使用这种大型锯子。」
「啊、啊……好像曾经在日本史的教科书里见过……」
虽然也完全不清楚带锯是什么东西,但猜测应该是制材机器的名字后就继续着对话。
「嗯,锯子吗……如果有铁以及铁匠技能的话,或许能做出来,但两者应该都还得花一段时间——咦,不过锯子不是从古坟时代就有的东西对吧?那以前的人是怎么制作木板的呢?」
「嗯,我记得是……」
就连亚丝娜也一瞬间露出搜寻记忆的表情,但最后还是能确实找出需要的情报,由此可见脑部的性能跟我完全不同。
「能够直向切开圆木的锯子……刚才提到的大锯,那应该是室町时代从中国传过来的物品,在那之前是把楔子打进圆木里然后切割成平面,最后再用手斧或者刨刀来完成表面。但是以楔子来分裂圆木的工程可以说完全倚赖木纹,也算是凭运气,然后失败率也相当高,所以那个时候的大面积木板似乎是相当贵重的奢侈品喔。」
「这样啊,楔子吗……」
我一边呢喃,一边看向堆积起来的圆木。
剥树皮的同时也试着检查过了,旋树似乎是因为成长时像钻头一样旋转才会被取这个名字,而且不只是表面,就连内部的纤维也呈螺旋状。如果这个游戏连木纹的方向都设定了媒介变数,那么就算把楔子打进去也很可能不会笔直地裂开。而且在这之前,得先让铁器文明在这块空地上开花才能制作出楔子。
「唔唔唔唔……原来木板是人类睿智的结晶啊……」
听见我的感受之后,亚丝娜也深深点了点头。
「这么说也没错,但还不只是这样喔。只有圆木的正中央才能取出一块巨大的木板,可以说是活了数十年的树木其生命与历史也不为过。这么一想,就会觉得把树木制作成木板会如此困难也是理所当然的了。」
「的确是这样。只不过,不想办法把它们变成木板的话,圆木屋的修理就……」
我一边轻拍着圆木的切口,一边开口说到这里时。
和亚丝娜一起进行作业的莉法就回到现场并用力拍打我的背部。
「好痛!」
「喂喂,桐人。别小看了我的技术和这把『仲夏之风』哟。」
「呜呜……为什么大家都喜欢用手掌打我的背……」
「啊哈哈,看见你这种模样就是会想那么做啊。亚丝娜小姐要不要也来一下?」
「别劝人做奇怪的事!」
我急忙飞退之后,亚丝娜似乎
露出感到有点可惜的表情,不过应该只是我想太多吧。我小心翼翼地不让女孩子们看见我的背部,同时对着莉法问道:
「倒是你的技能怎么样了?」
「好啦,快点让开。」
以手势让我们后退之后,莉法就站在圆木堆成的小山前面。以双手拿着白银的长剑,然后摆在最常见的中段。
「喂喂,小直。你不会是想用那把剑砍圆木吧……」
终于忍不住以真实的名字呼唤对方之后,风精灵魔法剑士就保持朝向正面姿势说道:
「砍倒三十棵之后,大概就能掌握到手感。嗯,总之看就对了。」
听她这么一说,也只能静静看她表演了。仲夏之风的剑身像是吸进营火的光芒一样发出红光。
莉法的长剑在分类上属于混种剑,单手拿时可以发动单手剑用剑技,以双手拿的话可以发动一部分的双手剑用剑技。当然也会有平衡这些便利性的缺点存在,例如以单手剑来说它太过沉重而难以挥动,以双手剑来说又嫌太轻而威力不足,不过对于剑道社社员的她来说似乎是相当刚好的长度与重量。
在我和亚丝娜的注视当中,莉法像是被透明丝线牵引一样,以顺畅的动作举起长剑。简短的蓄力动作,呼唤起绿色磷光——剑技的前导光线特效。当武器技能还残留着时我就已经确信了,不过这个世界果然也继承了在旧sao诞生的各种剑技。
「……喝!」
莉法随着尖锐的喊叫声挥出长剑。两条轨迹划过黑夜。那是双手剑二连击技「大瀑布」。
本来是「喀、喀!」两声连续挥出上段斩的剑技,但莉法使出来时速度快到了极点,像是一次呼吸就挥出了两击一样。斩击被小山最上方的圆木断面吸进去,绿色闪光直接贯穿另一端并且消失。
隔了一秒钟左右,圆木就无声无息地分成左右两半,随着巨大震动滚落到地面。圆木中央留下一片由二连击所形成的细长木板,最后木板也倒向右侧——在落地前,冲出去的我就将它一把抓住。
木板的厚度大概是两公分左右。表面像是仔细用刨刀刨过一样光滑,倾斜的木纹清晰可见。我立刻用左手击点该处来叫出属性视窗。道具名称是【古老旋树经过制材的木板】。
「怎么样啊,桐人。能够用在修复房子上吗?」
由于放下长剑的莉法对我这么问道,我就对着她举起右手拇指。
「完全没问题。但是……」
把刚完成的木板放进道具栏里之后,我就低头看着滚落到地面的那两半直向切开的圆木。
「……用这种方式的话,一根圆木只能取得一片木板……得想办法制造出支撑圆木的机关……」
「咦,用手撑住就可以了吧。」
立刻以轻松口气如此表示的莉法,用手指着其中一片剖成一半的圆木,继续开口说:
「把它堆回小山上,然后直向撑住。」
「…………」
虽然有些不祥的预感,但我还是按照她所说的以双手抱起圆木,将其放回原位。把断面调整成垂直之后,用双手支撑住中央附近。
「就这样仔细地固定住。要上喽……」
再次举起长剑的莉法,轻松地发动了剑技。那是双手剑的基本单发技「小瀑布」。命中断面往左两公分处的剑刃冲出绿色闪光,直接经过我的手底下。
「呜咿!」
虽然忍不住发出悲鸣,但也只是感觉到些许冲击,并没有受到伤害。当我准备放手时,莉法又做出了指示。
「就这样拿着!」
下一刻,她又发动冷却时间刚结束的「大瀑布」。接着是「小瀑布」。然后又是「大瀑布」。
加上这总计六次的斩击之后,物件的耐久度恐怕已经到了极限,圆木的边缘像是玻璃一样粉碎并且消失。残留在我手上的是尺寸多少有些不一——由于圆木是半圆形所以也没办法——但被漂亮的平行线切断的六片木板。加上最初的一片,可以算出一半的圆木总共可以制成七片木板。
「好精巧的技术,莉法!」
在后方注视着的爱丽丝发出清脆的拍手声。
「我在卢利特村隐居的时候,也靠着帮忙伐木来维持生计,但也不像你能如此灵活地削出木板喔。」
「耶嘿嘿,我没那么厉害啦。」
当莉法露出奇妙的害羞笑容时,亚丝娜也称赞了她。
「真的很了不起,双手剑剑技很难控制,我看连桐人都没办法如此准确地击中目标吧。」
虽然心里想着「说这什么话」,但现在不是展现我神技的时候。我默默把六片木板收进道具栏里,然后绕到小山的另一边,抬起另一半圆木并确实支撑住。
「就趁势解决剩下来的圆木吧,拜托你了,妹妹。」
听见我的话后,莉法就以相当高兴的口气大叫「交给我吧!」,然后再次举起长剑。
削完十根圆木之后,时间已经超过晚上八点。距离重量缓冲期间结束还有一个多小时。
托莉法切割圆木时几乎没有失误的福,顺利获得了一百三十片板材,但是修理房子所需要的六种素材里面,目前只确保了两种而已。而且剩下来的四种难易度都相当高,应该说连入手的方法都不知道。
「该是想办法解决铁矿这个问题的时候了。」
身边的亚丝娜凝视着火势稍微变弱的营火这么说道。双手环抱在胸前的我也点了点头。
「嗯……高炉只要从河边捡石头来就能制成,问题是要加到里面的矿石。正如我刚才所说的,应该能在洞窟内找到,不过当然会出现怪物……而且还是比外面还要强的家伙……」
「嗯……如果我们也能用剑就好了……」
亚丝娜很懊悔般看着自己的右手。我的心情也跟她一样,不对,我连防具都无法装备,所以懊悔的程度应该比她多了五成。获得四小时的缓冲期间固然相当不错,但是强制转移的瞬间必须装备着,之后也不能解除装备的条件实在太严苛了。在街上或者家里卸下武器是常见的事,被卷入这场变异里的数十万人当中,也有许多跟我和亚丝娜一样,不是坦克职然后也无法拿武器的玩家吧。
目前mmo today的留言板以及各种sns上,应该充满关于这个事件的话题了吧。虽然很想登出去尽情收集情报,但还是得赶紧收集修补圆木屋的资材才行。唯一的倚靠莉法也快要无法使用爱剑仲夏之风了。
「话说回来……」
亚丝娜突然压低声音说:
「……桐人,你为什么会知道哥哥有那条网路线呢?」
「没……没有啦,关于这件事嘛……」
刚才登出时从augma传送电子邮件的对象,正是亚丝娜的哥哥结城浩一郎。由于我知道他偷偷在自宅设置了一条不经过家用伺服器的独立网路线,所以就拜托他让亚丝娜使用那条线路。但已经没时间说明这部分的详细经过,所以我就做出最低限度的说明。
「……在这之前,我跟浩一郎约好要带他游历新生艾恩葛朗特,就是那个时候得知独立线路的事情。」
下一刻,亚丝娜就发出呼咻的怪声。
「怎……怎么了?」
「嗯……不论过多久,听见桐人称呼哥哥『浩一郎』还是会不习惯……」
「是他要我这么叫的……——总之这样亚丝娜就能不用担心挨骂,一直潜行到深夜也没关系了。」
「虽然有点罪恶感,但是妈妈好像也很喜欢这间房子,我将来会找机会坦承一切并且向她道歉……」
轻轻叹了一口气后,亚丝娜像是要转换心情一样开始深呼吸。
「那……那么,寻找铁矿石之旅就……」
但是这句话还没说完就被打断了。再次从森林深处传来野兽的吼叫声。而且这次不是从远方,而是可以感觉到明确敌意的吼叫。还能听见啪叽啪叽灌木折断般的声音。
「桐人!」「哥哥!」
原本在稍远处的爱丽丝与莉法跑了过来。四个人虽然迅速摆出了武器,但也只有莉法拿着比较像样的剑,三个原住民的粗糙石器小刀看起来很可怜。但这样应该比空手要好得多了……我这么对自己说道,同时握紧卷着草绳的握柄。
比刚才更近的地方再次传出某种低吼。吼噜噜噜噜……的浑厚声响让人联想到大型摩托车的空转声,但是这个世界不可能存在那种东西。或许是因为营火的火焰太过刺眼吧,即使凝眼看向黑暗的森林深处,也无法看透并排的树木后方。
是不是该熄灭营火……但是,敌人是动物型怪物的话,可能会害怕火焰。火种是打火石的话,一旦将火熄灭应该很难在战斗中再次点火了。
就像看透了我这样的思绪一般,响起了第三次简短的低吼。踩踏树枝的「啪叽啪叽」声,从草地的北边缓缓往西边移动。声音的主人已经靠近到树木群的正后方了。
「放心吧。」
我以听起来不太能放心的沙哑声音这么说道。
「就算那是怪物,应该也是刚开始时的杂兵敌人。拿石头小刀应该也能打倒。」
「……也就是像sao的蓝色野猪那样喽?」
我对亚丝娜的话轻轻点了点头。
「对对,应该是等级比野猪更低的,比如说野狼、狐狸或者海狸鼠之类的……」
「桐人,海狸鼠是什么东西?」
听见爱丽丝的问题,我原本打算回答「像是水豚那样的动物」,但又想到她应该也不知道水豚这种动物,于是开始思考……underworld里那种长耳朵的大老鼠叫什么名字。但在我想起答案之前,更加凶暴的咆哮就从火焰的相反方向响起。
「咕噜啰啰啰哦哦哦哦!」
接下来一大群灌木丛就发出「啪叽啪叽啪叽」的噪音并且整个被扫倒,一道巨大的影子从深处冲进草地。造成地面震动的物体往这边猛冲,最后在营火前面突然站了起来。
好高大。到头顶的高度随便也超过两公尺。有着粗大的四肢、圆滚滚的头部,爪子与牙齿都异常地长且尖锐。这个全身长着黑褐色皮毛的家伙,怎么看都不是野狼或狐狸,当然更不是海狸鼠——
「大……大……大熊————!」
以左手指着巨大身躯并这么大叫的莉法,接着又用那只手指着我说:
「哥哥,这哪里是杂兵敌人了!」
「咦,奇怪了……」
我歪起脖子后才终于发现一件事。
连同圆木屋一起从新生艾恩葛朗特分离的我们,不知道是空气阻力还是浮游城离心力的影响而掉落到距离十七公里之外的地点。从现实世界来看不过就是川越市到和光市左右的距离,但rpg里的十七公里算是相当遥远,而且艾恩葛朗特的坠落位置不一定是这个游戏的起点。周围的练功区出现中级以上的怪物也一点都不奇怪。
「吼噜噜噜……」
像是要证实我的推测一般,巨熊以两脚直立的姿势发出低吼。营火的亮光清晰地照耀出它脖子下方宛如闪电一般的锯齿状图案。结果不是月牙熊而是闪电熊吗?虽然想知道正式的怪物名称,但无论怎么看这只熊都是以我们为攻击目标了,头上却没有显示浮标。
是要战斗还是逃走呢?
我往上看着它发出红光的双眸,同时拼命思考着。相对于所有人都是等级1的我们,如果熊的等级是10的话那就完全没有胜算。但就算要逃走,也只有圆木屋里面或者西南的河岸边两个选项,现在房子的墙壁开了个大洞,河里也可能有其他怪物盘踞。加上现在手边没有照明,要是就这样在黑暗里奔跑,应该不到十秒钟就会被绊倒了吧。
就在这个时候。
营火里的柴火发出「啪喀」一声并且崩塌,溅出了大量火光。巨熊像是以此为信号一般将前脚放到地上,以锐利的爪子抓了几下土之后,猛然往这边冲过来。
「桐人,要战斗喽!」
如此大叫的莉法,重新摆出了仲夏之风。已经没有时间犹豫了。回叫了一声「正面交给你!」后,我也摆出小刀跳到熊的右侧。亚丝娜也同时往左侧跳跃,而爱丽丝则是负责帮忙莉法。
「吼啊啊!」
边跑边发出低吼的熊,毫不畏惧营火的火焰般直接一跃而过,然后在莉法眼前落地。再次以后脚站立,高高地举起双臂。莉法的身材绝对不算娇小,但或许是黑褐色毛皮融入黑暗中所致吧,熊的身高看起来是她的三倍大。
但是风精灵族的剑士依然不感到害怕。
「喝啊!」
她随着喊叫声突进,长剑往巨熊空门大开的左腹一闪而过。深红的伤害特效飞溅,这时候熊头上终于显示出红色浮标与hp条。
这个世界首见的浮标是呈锐利纺锤贯穿旋转圆环的形状。凝眼之下,hp条与怪物名称就并排在圆环的上下方。巨熊不是用英文而是用片假名显示的名字是……「尖刺洞熊」。
瞬时看到这里的我,发现四根钩爪斜向撕裂视界。洞熊发出风声来举起右手挥落,但是却挥空了。莉法以完全感觉不出翅膀消失这种不利条件的敏捷度往后飞退,一避开爪子攻击就再度挥剑。这次也漂亮地命中目标……但是洞熊的hp才减少了一成左右。
长剑仲夏之风在古代级武器里也算是上级的神兵利器,如果这个世界也继承了原本的能力,就算装备者只有等级1应该也能一击屠杀初期怪物才对。但是从攻击竟然没有造成太大的伤害来看,就能知道那只熊的等级相当高。
「咕噜哦哦哦哦!」
迸发出愤怒咆哮声的洞熊,像是要阻断莉法的退路般整个摊开双臂。它似乎是想抓住莉法之后才咬上去。这下子就连莉法也不敢随便靠近了。
但是此时不知道什么时候绕到洞熊背后的亚丝娜果敢地往前突进。
「呀啊啊!」
尖锐的喊叫声与「咚滋」的沉重声音重叠在一起。握在亚丝娜右手的石头小刀深深陷入毛皮当中,瞬时拔出来后就洒出红色光点。
虽然只是细微的伤害,但是有引起洞熊注意的效果。它转过身体想去追亚丝娜,但是却不擅长直接回转,脚步看起来相当沉重。
感觉洞熊的注意力被错开的瞬间,我就对爱丽丝使了个眼神,然后同时往地面踢去。
两个人默默地把小刀插进野兽的侧腹部与背后。发出「咕哦哦!」吼叫声的洞熊整个仰起身体。
我和爱丽丝才刚飞退,莉法就发动了单手剑用剑技「圆弧斩」。发出蓝色闪光的v字陷入洞熊的巨大背部。这次肉眼已经可以看出hp条的减少。目前剩下七成左右。
——行得通。
拿着小刀的三个人扰敌,制造出空档时由莉法轰出大技的话,再四击,不对,是三击就能打倒它。如此确信的我,为了向众人做出重复刚才的程序而吸进空气。但是……
「吼嘎哦哦!」
发出更凶猛吼叫的洞熊,回归四脚步行后就大动作朝森林跳去。一瞬间还以为它是要逃走,结果并非如此。趴下来后似乎可以快速转身,扬起土尘并且反转后就再次站了起来。它张开双臂,将头朝向天空,然后身体后仰到极限——
清楚浮现在胸前的闪电图样,像是另一种生物一样产生震动。
它要攻击了。
插图p161
感觉背后闪过一道寒意的我立刻准备大叫。
「回避……」
但已经太迟了。形成闪电图样的纯白色硬毛,像豪猪一样笔直地竖起,发出破风声后射击了出来。数量总共有数十……不对,是数百根吗?
「桐人!」
如此大叫的爱丽丝,冲到我的眼前并且交叉双臂。下一刻,尖刺形成的暴风雨就吞没了我们。可以听见金属铠甲「喀喀喀喀喀嗯!」弹开尖刺的声音,以及皮革与布料被贯穿的声音。然后我的右肩与左脚产生了不至于说是疼痛——但与其极为相近,混合着强烈冷热感的感觉。
视界左上方的hp条一口气减少七成以上变成浓浓的橘色。其他三个人的hp也减少了一半。把视线移往右肩,就看见呈乳白色但带着些许金属光泽,长十五公分宽两公厘的尖刺深深陷在里面。
心里虽然想着「才被两根这种东西刺中hp就减少了七成吗!」,但我是没有装备任何防具且等级只有1的玩家,而对方大概有10级以上,所以没有立刻死亡已经算幸运了吧。如果爱丽丝没有冲出来帮忙抵挡攻击的话,我一定早就死了。
显示尖刺洞熊这个正式名称代表什么意思的敌人,把前脚放到地面,像是确定自己获得胜利了一样发出低吼。熊毛尖刺的攻击范围似乎相当宽广,莉法与亚丝娜的防具上也刺了十根以上的尖刺。只要再遭到同样的攻击,我们就会全灭了。
「暂时撤退吧!」
我一做出这样的指示,亚丝娜就保持小刀对着洞熊的姿势大叫:
「要逃到哪?」
「只能到房子里面了!」
「但是墙壁上开了个洞!」
圆木屋的左侧确实严重受损,墙壁上开了个大洞。要是洞熊从那里跑进来的话——
「到时候再说吧!」
听见我的答案之后,不只有亚丝娜,连爱丽丝与莉法脸上都露出「我就知道」的表情,不过三个人也立刻点了点头。
洞熊再次慢慢地逼近。感觉它发出红光的双眼,散发出猎物一旦露出背部就要飞扑过去的杀气。
我以手势让三个人退下,自己也缓缓往右后方移动。目标是制作完木板后没有使用的圆木山后面。在不露出空隙的情况下慎重后退,当圆木挡住洞熊视线的瞬间,我就大叫:
「快跑!」
当我们朝着圆木屋玄关猛冲的同时,背后的洞熊也发出吼叫。
「嘎哦噜噜!」
巨大身躯踢着地面引起震动。接着是雷鸣般的巨大声响。
迅速回头就看见头部撞上圆木山的洞熊被崩塌的圆木压在底下的模样。心里虽然想着「可不可以就这样被压死」,但事情当然没有那么简单,洞熊轻松弹开压在身上的圆木再次展开突进。hp条似乎稍微减少了一些,但还是连一半都不到。
「桐人,快一点!」
亚丝娜的声音让我往前看,发现女孩子们已经抵达玄关门廊。我也拼命猛冲,直接跳过坍塌的楼梯进入圆木屋内。后手抓住门把,以甩门般的动作把门关上,就在两秒钟后。
厚重的门随着「咚喀——!」的冲击声往后弯曲,整间圆木屋都不停地震动。破了洞的屋顶与碎裂的横梁都不停落下木片。
「快……快挡住门!」
我才刚叫完,亚丝娜她们就把双手贴在门上。下一刻,再次传来冲击。门扭曲得比刚才更严重,原本以为会离开门框,幸好这次也努力撑了下来。
经过两次身体撞击后或许是放弃了吧,可以感觉到洞熊远离的气息。就这样直接回森林去吧……虽然内心这么祈求着,但脚步声却逐渐往右边移动。
我也垫起脚尖来行走,偷偷从玻璃破掉的窗户往外看。下一刻,就像是在等待着我这么做一样——
「嘎呼呜!」
发出凶猛吼叫的洞熊,直接朝着这边突进。我虽然急忙把脸缩回去,但它还是不管三七二十一地用头撞向墙壁。应该比大门更加坚固的圆木材发出咯吱咯吱的悲鸣,整个客厅都有木屑落下。
亚丝娜点了一下附近的墙壁,瞥了一眼属性视窗后就发出悲鸣般的声音。
「桐人,房子的耐久力在减少!」
「呜……」
虽然忍不住咬紧牙关,不过被那样庞大的身躯撞击了三次,这也是很正常的现象。继续这样躲下去的话,圆木屋最后将整个遭到破坏。
有没有什么——有没有什么方法可以击退那只猛兽呢?
我拼命地环视室内,如果食物库里有干燥辣椒瓶的话就可以对着它的鼻头投掷了,但是转移到这个世界来的时候室内的物品不论是家具还是食物就消失得一干二净。唯一残留下来的是自宅仓库栏的收纳箱,但里头也是空无一物…………
不对。
我一瞬间闪过一个点子。我看着收纳箱,然后看向开了个大洞的天花板,接着再次看着箱子。很勉强吗……但是,这个世界申请交易的射程距离如果跟sao或者alo相同的话,应该就能传递得到。
「爱丽丝,你在那边跪下来吧!」
听见我的指示后,猫耳骑士先是露出搞不清楚状况的表情。接着就是第四次冲击摇晃着房子。情势已经是刻不容缓了。
露出严肃表情的爱丽丝,在我指定的位置跪了下来。
「失礼了!」
这么叫完,我的光脚ㄚ就踩上她右边的护肩。爱丽丝虽然发出「啥啊?」的惊讶声,但我还是不顾一切,把她当成踏台跳了起来,然后全力伸长自己的手。
即使是遭到重置的能力值,指尖还是好不容易碰到了梁柱。手忙脚乱地爬了上去,又向其他人做出新的指示。
「亚丝娜,把自宅仓库栏的圆木全部拿出来交到莉法身上!」
身为我多年的搭档,应该早就习惯我做出鲁莽的要求了吧,亚丝娜不问理由就立刻击点收纳箱。一开始操作出现的视窗,就像无法承受透明的超重力般用手撑住地板。但还是露出拼命的表情来叫出环状选单,对着远在两公尺外待机的莉法传送交易申请。
负重的原因转移的瞬间,这次换成莉法的膝盖整个下沉。原本准备对发出「好重啊~~」呻吟的她做出接下来的指示,不过已经没有那个必要了。莉法操作已经叫出来的选单,对爱丽丝传送交易申请。接下物品的爱丽丝则对正上方的我提出最后的申请。
虽然有好一段距离,但视界还是出现小小的视窗。接下来就是在vrmmo世界生活了好几年的人才能展现的技巧与智慧了。
交易视窗的射程距离大约是二·五公尺。但是一旦接到申请,不论同不同意交易都可以再移动一公尺左右。我就在显示着【接到来自alice的交易申请。请问是否接受?】的小视窗的情况下在梁柱上站起来。
头上的屋顶开了一个人类可以轻易穿过的大洞。我抓住洞的边缘,以拉单杠的要诀抬起身体。在身体快移动一公尺之前,放开一只手来按下小视窗的接受键。然后立刻把手放回去,以全部的力量将身体抬到洞穴外面。
跪在屋顶上的同时……
【接收了150根古老旋树经过制材的圆木了。】
眼前就出现这样的视窗,全身也承受着强烈的重量。我在斜面上趴下来,拼命不让自己从上面滚落。
应该是注意到出现在屋顶的我了吧,屋檐底下的洞熊发出浑厚的吼声。虽然营火已经快要烧完,但还是好不容易可以看见为了取得助跑距离而往后退的黑色巨躯。位置是我右侧一公尺左右的地方。
现在用不到技巧与智慧了。再来就只需要骨气了。
「唔唔喔喔喔喔喔!」
以
不输给洞熊的声音大叫之后,我伸长了折叠起来的双臂,无视【强健技能的熟练度上升为3】这样的系统讯息,挤出全身的精神力将身体移往右边。二十公分……五十公分……七十公分……一公尺。
「嘎咕哦哦哦哦哦!」
以完全不像熊的声音怒吼之后,尖刺洞熊就开始第五次的突进。在陡峭山形屋顶上的我,受到接下来的冲击袭击的话应该就会滚落到下面去,但还是压抑下恐惧感操作着环状选单。击点显示在道具栏里圆木的立体图示,选择实体化后食指就用力按下ok键。
眼前有好几根粗四十公分的圆木实体化,从屋顶的斜面滚动着落下。圆木不断地出现,完全遮蔽了我的视界。但是清晰地听见最初的圆木猛烈撞上地面的冲击声。以及变成肉垫的熊所发出的悲鸣。
旋松的圆木永无止尽般地出现,快速从屋顶上滚动并飞向空中。这本来就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因为这间房子的自宅仓库栏里收纳了一百五十根的圆木。不论是力量如何强大的男人,把它们全都放进自己的仓库栏里的话,不要说走路了,应该连站起身都办不到吧。但只要利用交易视窗的射程距离,就能借由复数的玩家来进行移动。
沉重的掉落声毫不中断地持续着,不知不觉间就听不见熊的悲鸣了。不怎么宽敞的草地应该被滚落的圆木塞满了吧,跟失去圆木屋的悲哀比起来,花时间回收这些圆木不过是不足挂齿的小事,不论是一百五十根还是一千根,不对,应该说一万根都没问题……
我这么想着,同时注视终于来到最后一根的圆木从屋顶上滚落。
突然响起一段由陌生、隆重却又有种寂寞感的音色所演奏的喇叭声,我的身体也包裹在蓝色光圈里面。光圈高速旋转并穿越我的头顶,消失之后眼前就出现新的视窗。
【kirito的等级上升为13。】
——突然就从1升到了13?为什么会上升那么多?因为滚落许多圆木吗?
一瞬间出现这样的想法,但立刻就注意到某个事实。获得大量经验值的理由当然不是滚落圆木,而是变成圆木肉垫的尖刺洞熊已经死亡的缘故。原本只是想让它尝点苦头,如果愿意逃走就好了,不过一百五十根的圆木大瀑布似乎完全夺走洞熊剩下来的hp了。
但是那为什么升级讯息的前面没有出现获得道具讯息呢?就算是野生动物型怪物,打倒之后即使没有钱应该也有素材道具掉落才对啊。
感到奇怪的我慎重地在屋顶上爬行,然后窥看着草地。
我立刻就知道没有掉宝的原因了。凌乱堆积起来的圆木海中央,可以看见洞熊四肢整个摊开的遗骸。这个世界里,怪物就算hp归零也不会像sao那样四散,尸体似乎会残留下来。也就是说想要获得掉宝的话,就必须想办法处理尸骸。
认为这样的话尸体应该不会立刻消失,于是我就回到屋顶的洞穴。由于这时候才掉落的话就蠢到了极点,我便慎重地从脚部进入洞穴,经过梁柱回到室内。下一个瞬间。
「太棒了,桐人!」
随着这样的欢呼声,亚丝娜像炮弹一样冲过来抱住我的脖子。我轻拍着她娇小的背部,正准备表示都是靠亚丝娜的努力,但立刻又注意到站在附近的爱丽丝与莉法那带有丰富言外之意的视线。于是就把快说出口的话略微修正。
「都……都是靠大家这么努力的福喔。」
刚这么说完,爱丽丝就以「本来就是这样」的认同表情点了点头。
好不容易撑过巨熊袭击这个来到此世界后最大的——不对,最大危机应该是艾恩葛朗特坠落,所以应该算是第二大危机之后,我们就分头再次把所有圆木放回自宅仓库栏里。再来就只剩下巨熊的尸体了。
「……那么,这个该怎么处理……?」
莉法以微妙的表情对众人这么问道,亚丝娜与爱丽丝就默默地看着我。爱丽丝在underworld时应该有处理过狩猎得来的动物吧……心里虽然这么想,但又觉得这时候应该由自己想办法处理,于是便握紧石头小刀。
就算unital ring的画质再精细,也不可能完全重现尸体的内部吧。这么一来,猎物的解体应该是一两个动作就能完成了。拜托一定要这样……内心这么祈祷着,同时把小刀插进熊的下颚。一口气从胸口切到腹部之后,巨大尸体就发出炫目闪光然后直接消失,有大量的物件重重掉落到同一地点。
【获得了解体技能。熟练度上升为1。】
某种程度上已经预测到会出现这样的讯息,所以立刻消除视窗,望着堆积在地面的道具群。除了毛茸茸的毛毯般的熊皮之外,粉红色的巨大块状物应该是熊肉吧,然后还有其他各种小道具散落在地上。
「不会直接进入道具栏里啊……」
如此呢喃的亚丝娜,从地面捡起某样东西。那是长大约十公分,而且呈大角度弯曲的爪子。看见这种情形的爱丽丝,随即用险峻的表情回应:
「但是这样的话,所有权该如何管理呢?」
「应该是……谁捡到就归谁吧。」
这么回答完后,我也发出了沉吟声。
「嗯,但是熊皮和熊肉之类的也就算了,像大规模的联合部队战斗时,要是有稀有武器或道具掉宝时应该会引起很大的骚动吧。就算事先决定获得权,系统上应该也可以无视这种协议才对……」
所有人一起发出沉吟思考着这个问题,不过应该还要好一阵子才会面临这样的问题吧。亚丝娜把熊爪轻抛给我,然后以空下来的双手轻轻拍了一下手。
「嗯,反正现在只有我们几个人。把熊先生留下来的素材收到道具栏里,继续收集修补道具吧。」
「说得也是。」
我点完头后就叫出环状选单。尚未变色的图示终于只剩下一个。距离缓冲期间结束还剩下三十分钟。看见这种情况的莉法也以感到事态严重的表情点点头。
「话虽如此,但是桐人,接下来就得收集铁矿才行了吧?你知道要去哪里找吗?」
「嗯……也不是没有啦。」
「咦,真的吗?要去哪里?」
在三人认真地凝视之下的我,以两根手指抓起亚丝娜丢给我的熊爪,然后把它转了一圈。
「去这家伙的家。」
第六章
「感觉……很像白芋苗耶。」
莉兹贝特的话让右手拿着木头汤匙的西莉卡不停地眨眼。
「白……白芋苗?那是什么啊?」
「咦,西莉卡不知道这种说法吗,就是那种qq又有嚼劲的食物……」
「qq又有嚼劲……」
即使重复了一遍奇怪的形容词,依然搞不清楚莉兹贝特想要表现的是什么食物。
西莉卡拿在左手的碗里,倒着满满发出香料味道的汤。加在里面的食材就只有一些碎肉,以及某种意大利面般的扭曲绳子状物体。其实早就知道绳子的真面目——也就是西莉卡与莉兹贝特辛苦制成的「五浦草的简陋细绳」。
看见莉兹贝特完成咀嚼之后,西莉卡也从汤里捞起细绳。虽然长度整齐地切成七公分左右,但是看见两端软趴趴下垂的模样就实在没有什么食欲。犹豫了好几次后才狠下心来放进嘴里。
咀嚼之后,首先是qq的弹力把牙齿推了回来,然后随着有嚼劲的纤维感被切断。这确实是qq又有嚼劲。绳子本身没什么味道——真要说的话大概就是吸了满满汤头的味道,不过口感意外地不会让人无法接受。应该说,在现实世界似乎也吃过口感类似的食物。
一边咀嚼一边探索记忆的西莉卡,遥远过去的味觉就突然苏醒了。
「啊……这是髓茎嘛!以前在佐贺的祖父那里曾经吃过!」
西莉卡一这么说,这次就换成莉兹贝特露出「胡说些什么」的表情。
「什么髓茎~?是白芋苗吧?」
「我不知道那种食物。这绝对是髓茎喔。」
两个人发出低吼并互瞪之后,对面以高雅动作吃着食物的结衣就发出轻笑声。
「莉兹小姐、西莉卡小姐,你们两个人说的是同一种食材哟。白芋苗与髓茎都是芋茎的方言。」
「芋茎……?」
「就是芋属植物的茎。可以直接煮,或者晒干后再泡水调理。我当然没有吃过,所以无法判断这种五浦草和芋茎有多么相似。」
「哦~~是芋头的茎吗……」
莉兹贝特再三看着横躺在汤匙上的煮五浦草,同时开口这么说道。
「……我记得the seed系列的游戏,里头食物的口味和口感都是拿现实世界的食物来作范例对吧。这样的话,五浦草说不定就是取样自白芋苗哟。」
「是髓茎啦。」
立刻插嘴这么说完后,西莉卡就再次吃起五浦草,然后用手指捏起咬断的一半,将其靠近坐在膝盖上的毕娜。小龙动着鼻子嗅了几下后就一口咬下。看来它不讨厌这种味道。
三人一兽是坐在一张直径足有十公尺左右的圆形帐篷角落。不过因为距离入口很远,而且地板上还铺着软绵绵的毛皮,所以说不定算是上座。
跟蒙古游牧民族使用的蒙古包十分类似的帐篷,中央的部分挖了一个巨大的炉床,上面放了一个巨大的铁锅。巴辛族的大人与小孩围着锅子坐成一圈,热热闹闹地用餐当中。锅子里面装着是西莉卡她们所喝的那种汤。提供六十条从崖下洞穴拿来的「五浦草细绳」当成住宿费后,相当高兴的巴辛族人就邀请她们用餐。看来那对巴辛族的人来说是一种山珍海味。
嗯,吃习惯之后或许会觉得美味啦……心里这么想的西莉卡把汤喝完之后,在荒地遇见的男枪使——目前没有拿枪——就靠近发出开朗的声音。
「插图pz。」
虽说依然听不懂他说的话,不过结衣立刻就帮忙翻译了。
「他问要不要再来一碗。」
「咦…………」
忍不住看了一下旁边,结果莉兹贝特呢喃着「拒绝的话很失礼吧?」,就觉得确实如此而伸出碗来。
接过碗的枪使发出愉快的笑声后,留下一句「插图pz」就往炉床的方向走去。
「结衣,那个人说什么?」
「那个……」
不知道为什么一瞬间露出犹豫的模样后,ai少女才小声回答:
「他好像说『以菲尔族的女孩子来说,你算是大胃王了』。」
「什……什么大胃王……是他自己问我要不要再来一碗的耶……」
由于旁边的莉兹贝特发出「唔嘻嘻嘻」的笑声,西莉卡就用手肘轻轻撞了她一下,然后才询问在意的单字。
「那个……菲尔族是什么意思?」
「不知道呢……这是我的内部记忆也不存在的单字。我想应该和『巴辛族』同样,是住在这个世界的民族之一吧……」
听见结衣这么说后,莉兹贝特就把碗里剩下来的汤一口气倒进嘴里,大口把它们吞下去后便开口表示:
「也就是说,这个叫作『unital ring』的世界,除了巴辛族之外还有各种民族的npc生活在其中吧。如此一来,应该也有文明较进步……像艾恩葛朗特的『起始的城镇』那样的大都市吧?」
「啊,确实有可能……」
西莉卡一边点头一边往上看着帐篷的屋顶。由染着朴素图样的厚布所制成的屋顶,炉床的正上方有一个不知道为什么是星型的排烟孔,从该处可以稍微看到漆黑的夜空。
带西莉卡她们来到这里的巴辛族居住地,只不过是由一张大帐篷与七八张小帐棚所组成,以规模来说甚至称不上村庄。其居住地外围有许多关在栅栏里的山羊(一般的动物),他们或许不是定居而是过着游牧民族般的生活,总之似乎没办法从这里获得西莉卡她们需要的「装备」与「情报」。
当然现在还可以使用从alo拿过来的武器与防具,但是根据结衣的推测,能够无视超重的缓冲期间只能到环状选单的图示全部变色之前,也就是说剩下不到三十分钟似乎就要结束了。在这之后就必须把用惯的轻铠与短刀收进道具栏,转换成更加轻量的装备才行,这样下去的话可能有好一阵子只能穿着内衣裤来硬撑过去了。由于巴辛族的女性也都做很凉爽的打扮,所以不会太过显眼就是了。
「……但是,就算某个地方有大城市,在前往该处的路途上也会有怪物出没吧……」
西莉卡一这么呢喃,莉兹贝特就露出严肃的表情点了点头。
「说得也是。真是的,缓冲期间只有四个小时实在太短了……这样光是要制作登出时的基地就忙昏头了,哪还有时间获得新的装备呢。」
「莉兹小姐好不容易带过来的打铁技能也无用武之地了。」
「抱歉喔,把打铁技能锻炼地比锤矛技能还要高。」
莉兹贝特像是闹别扭般噘起嘴来,西莉卡就用指尖轻轻捏着她的上臂。
「别这么说,我们都很倚赖你喔~」
「喂,别捏别捏!」
当她们进行这样的对话时,巴辛族的枪使就拿着冒热气的碗走回来。道完谢并且接过碗后,西莉卡就立刻把汤匙插进装了满满髓茎——不对,是五浦草的碗里。
枪使虽然也询问稍晚吃完的莉兹贝特与结衣是否要再来一碗,不过两个人都客气地婉拒了。这时结衣对点完头就准备离开的男人搭话:
「插图pz?」
「插图pz。」
听起来依然像是杂音的对话持续了一阵子,枪使就做出摊开双手的动作然后才回到炉床后面。
「结衣,你们刚才在说什么?」
莉兹贝特一这么问,少女就低头看着自己身上的白色洋装并回答:
「我拜托他如果有多余的防具,希望可以转让给我。」
「喔……喔喔,好棒的交涉力……」
「不,对方说这个野营地里没有任何不需要的东西……不过似乎愿意跟我们交易。
」
「说要……交易也……」
西莉卡低头看向自己的身体。
转移到这个世界时道具栏就已经是空无一物了,现在西莉卡的财产就只有一组防具与爱刀「伊苏斯雷达」。即使马上就要无法装备,也不能把它们交出去。坐在大腿上嚼着卤髓茎的毕娜就更不用说了。而莉兹贝特的情况也跟自己一样。
但是结衣立刻摇头,说出了意想不到的话。
「不,他们要求的不是西莉卡小姐你们的防具,似乎是劳动力……不对,应该说是战斗力吧。」
「战……战斗力……?」
「嗯,枪使先生……他的名字似乎是『达吉鲁』先生,根据他所说,往南方落下的除了艾恩葛朗特之外,还有另一个掉落在野营地东北方的小星星。由于必须去确认上面是不是也有恶魔,如果我们愿意在前去调查时出一份力的话,他说可以给我们武器和防具。」
「小星星……?」
一这么呢喃,西莉卡就看向天花板的排烟孔。小小的夜空里几乎看不见星星。巴辛族看见的恐怕不是所谓的流星,而是从掉落的艾恩葛朗特分离出来的楼层碎片。
说出这样的推测后,莉兹贝特就以怀疑的口气表示:
「嗯……但是,我们到这里之前已经走了很多路了吧?艾恩葛朗特的碎片会掉到这么远的地方来吗?」
「根据碎片的形状,我觉得……有可能。」
这么回答的是结衣。她在洋装裙摆稍微露出的膝盖上握紧双手,然后继续表示:
「the seed系列的vrmmo本来就将物理演算引擎的空阻值设定得比现实世界还要大。我想是为了防止从高处落下时的心理冲击引发amusphere安全机制的缘故……因此就算是相当巨大的物件,进入乘着风的形态时,就可以滑行比想象中还要远的距离。只不过偶然出现这种情形的机率很低,大部分需要经过玩家的调整……」
「唔嗯嗯……」
好不容易消化有些困难的说明后,西莉卡的视线就从结衣转到莉兹贝特身上。
「莉兹小姐,如果碎片上有一部分城镇在上面,就有机会从那里得到装备或者消耗道具吧。」
「嗯,我不会说绝对不可能……不过我觉得应该是高山或者原野喔~」
「就算是这样,或许可以采集到这边附近无法获得的稀有素材。就算落空了,对方也说只要帮忙调查就给我们装备了,我觉得应该要接受提议才对!」
「你还是喜欢有好处的事情耶。」
虽然以傻眼的表情这么说着,但莉兹贝特最后还是轻轻点头了。
「嗯,反正也没有其他选项了——结衣,那个……是叫作达吉鲁先生吗?可以请你跟他说我们愿意帮忙协助调查吗?」
「好的!」
结衣站起来,走到炉床旁边对枪使搭话。再次交谈后,枪使就看着西莉卡她们,然后一边咧嘴露出笑容一边举起拿在右手的杯子。当西莉卡因为交易成立而准备松一口气时。
「插图pz!」
才刚响起凶猛的叫声,帐篷入口的布幕就被粗暴地推开来。缓缓进入的是比至今为止见过的巴辛族都要高壮的——女战士。
只有胸部与腰部周围穿着皮铠的她,除了身高之外暴露的程度也远高于其他女性。肌肤上画着精致且勇猛图案的女战士,大步走到炉床前面后就以沙哑但清晰的声音对枪使搭话。对话持续了好一阵子,不过看起来女战士的地位似乎高于枪使。她不时看向西莉卡等人的视线里,可以感觉到混杂着明显的敌意与轻蔑之色。
最后枪使耸起肩来点点头,原本待在附近的结衣跑回来后就对西莉卡她们说:
「那个女人叫作『伊赛鲁玛』,好像是这个野营地的领袖。伊赛鲁玛小姐表示……想参加侦查的话就展现自己的实力。」
「展……展现实力……」
莉兹贝特在虽然站起身子但不知所措的西莉卡身边呢喃着:
「难道是活动战斗吗?如果是这样,那就交给你喽,西莉卡。」
「咦……咦咦?我吗?」
「因为我带来的不是武器而是打铁技能啊。」
「就算是这样,我也还是等级1啊!」
虽然小声地这么抗议,但莉兹贝特还是只有露出微笑并且拍着西莉卡的肩膀。
早知如此就应该以蝎子或者避日蛛为对手来提升一些等级……但此时这么想也只是事后诸葛。而且从艾恩葛朗特掉下来到遇见枪使的这几个小时里,光是要存活下来就已经忙昏头了,根本没有时间进行定点狩猎。
——hp减少三成,不对,两成的话就立刻投降吧。
如此下定决心后,西莉卡就把左手抱着的毕娜递给结衣。小龙拍动翅膀降落到少女头上,然后叫了「啾噜!」一声。结衣也握紧双拳说着「请加油喔!」,莉兹贝特则是默默地对她竖起大拇指。
西莉卡就在两人一兽的注视下走向帐篷中央。
原本在用餐的巴辛族人全都退到墙边,只有女战士伊赛鲁玛留在炉床旁边。靠过去之后就更能感觉到对方的高大。光看身高的话,说不定比大地精灵的斧战士艾基尔还要高。
虽然到了这个时候才想用沟通来解决这件事情,但双方依然言语不通,而且缓冲期间恐怕剩下不到十分钟就要结束了。因为超重而无法动弹的话,想胜过伊赛鲁玛根本是痴人说梦。
女战士狠狠地往下看着站在炉床对面的西莉卡。硬撑着回望对方后,突然发现她手上没有任何武器。难道要空手……才刚这么想的时候,伊赛鲁玛就缓缓弯下腰部,从堆积在炉床角落的未使用木柴里捡了一根起来。
要用木棒战斗吗?那我也应该这么做吗?
狠狠瞪了露出困惑表情的西莉卡一眼后,伊赛鲁玛就开口说道:
「插图pz。」
结衣的翻译立刻从后方传过来。
「西莉卡小姐,她现在要把柴火丢过来,然后要你在空中把它劈成两半!」
「咦……这……这样就可以了吗?」
伊赛鲁玛应该听不懂西莉卡反射性说出口的话才对,但似乎从她的表情里察觉到什么。脸色变得更难看的伊赛鲁玛,一发出「插图pz!」的叫声就高高抛起柴火。
不用翻译也能了解她「办得到的话就试试看」的意思。
右手半自动地一闪,从左腰拔出伊苏斯雷达。到达抛物线顶点的柴火一边旋转一边掉了下来。
只要正确地瞄准中央并且由下往上砍就可以轻松将其砍成两半了吧。但是西莉卡把爱刀拉到右侧腹,接着轻轻翻转手腕。刀身随着「铿咿咿」的声音发出红色炫目光芒。伊赛鲁玛猛吸一口气并且退后一步。
西莉卡借由系统辅助而加速的右手,像机关枪一样连续挥击而出。这是短剑用四连击技「短刃〈fad edge〉」。
技名的fad似乎是「反复无常」之意。正如招式名称所表示,这招的瞄准会显得有些凌乱,但西莉卡经过长年的修练后已经练就一身自行修正瞄准的技巧。速度与威力都无可挑剔,而且小刀还是幽兹海姆产的古代级武器。「滋喀喀喀!」的爽快冲击音晃动帐篷的墙壁,掉落的柴火一瞬间停在空中。
如电光般回鞘的伊苏斯雷达,在刀口敲出响声的同时。
柴火也在空中无声地分离成五块,然后连续掉到炉床的灰烬里。
在露出茫然表情的伊赛鲁玛开口说话之前,帐篷的墙壁边就响起盛大的欢呼声,小孩子们都跑了过来。西莉卡一边看着嘴里叫唤「插图pz!」的小孩子们,一边希望能尽快学会说巴辛语。
第七章
九月二十七日,晚上九点五分。
环状选单的所有图示终于染上红紫色的瞬间——也就表示缓冲期间结束的时刻来临了。我、亚丝娜、爱丽丝和莉法就在圆木屋的客厅迎接着这个时刻。
原本在选单左上方齿轮图案的系统图示上还残留着一丝蓝色,现在也缓慢但确实地转变着颜色——最后完全消失。那个刹那,连续发生了几个早已预料到以及未曾预料到的现象。
我最先注意到的是从窗户照射进来的光芒。那不是朝阳。因为颜色是异常鲜明的红紫色。我跑到破窗前面抬头往上看,就看到夜空中有好几层光幕正在摇晃。原来是极光啊。
接着就听见声音。同时具备幼女的稚嫩以及年长女性的深思熟虑……但是又好像在哪边听过的声音。
「种子发芽,开枝散叶,形成环状大门。被招待至渴望之地的众人啊,坚守你们唯一的生命吧。承受大量的苦难,在艰难困境中存活,并且最先抵达极光指示之地者将能获得一切。」
当从遥远高处的声音中断的同时,点缀夜空的极光也跟着消失无踪。
——被招待的众人?将获得一切……?
持续伫立在窗前的我,试图要推测刚才那道声音宣告的话究竟是什么意思。但是突然听见背后传来悲鸣,于是急忙回过头去。
「怎么……」
把「了」这个字换成叹息声后,我急忙再次呢喃:
「……所以我不是要你们先脱掉了吗……」
客厅的中央,可以看见三名女性玩家一起用双手撑在地上。她们虽然拼命想撑起身体,但似乎光是努力不让自己趴到地上就已经用尽力气。四小时的装备缓冲期间结束,因为高等级防具的重量而超重了。而且独自装备着金属铠甲的爱丽丝似乎快撑不下去了,她以拼死的表情抬起脸来对我做出命令。
「桐人,你到外面去一下!」
由于早就预料到对方会这么说,我便乖乖点头回答「遵命」,接着就慎重地打开似乎快要脱离门框的大门移动到玄关门廊。
遭受尖刺洞熊身体撞击后,圆木屋受到的损伤更加严重。原本几乎毫发无伤的前方外壁也有两个地方出现陨石坑般的凹陷,地基也有了很大的倾斜。按照原来的计算,耐久力会在明天早上六点左右耗尽,但是刚才确认之后发现将加快两个小时。也就是说,距离死线剩下七个小时。
但还是有能够保持乐观的材料。我们在洞熊的巢穴当中,找到了大量修补房子所需要的素材道具里头,原本认为最难以入手的铁矿石。看来那只熊是借由摄取铁分来把金属尖刺储存在胸口的毛皮里。
我们以简易的石斧把能挖的矿石都挖来了,但不把它们全部熔掉也无法知道是不是能满足需要的量。也就是说,接下来的任务终于要进入铁器文明的第一步——高炉的制作了。
「……在那之前,想先穿上衣服了……」
这么呢喃的我,往下看着依然只穿一条内裤的虚拟角色。以这种打扮在夜里的森林徘徊确实是很令人害怕的经验,但必须在莉法还能用剑的期间找到洞熊的巢穴。实际上,探索中虽然只有一次与大蝙蝠型怪物发生战斗,但如果我的好妹妹不在的话,应该就无法抵达铁矿的所在之处了吧。虽然等级一口气上升到13,但rpg还是要有确实的装备才能玩下去的世界。
以高炉为优先,有余力就制造防具——至少要有衣服穿。
在内心做出如此的决定后,就从房子里传来呼叫我的声音。
「哥哥,可以进来喽~」
说是可以进去,难道已经解决超重的问题了吗?感到纳闷的我轻轻地把门打开。
这时女孩子们横向站在火把照耀之下的客厅里。惊人的是,她们全都穿着同样款式的洋装般服装。
「咦咦……这……这是哪来的?」
右手食指不停左右指着并这么询问之后,亚丝娜就以七成自傲,三成内疚的表情回答:
「以天根草的纤维制作布料,然后再做成衣服哟。」
「什……什么时候完成的……」
面对感到哑然的我,这次换成爱丽丝露出灿烂的微笑。
「因为桐人亲自示范了从阿尔普海姆带来的防具将会无法使用。所以就先为了这个时候做准备。」
「顺……顺便问一下……」
在我询问「没有我的份吗」之前,莉法就啪一声合起双手。
「抱歉哟,桐人。『天根草的粗布』制作完我们的衣服就用光了。我们还会制作,你再忍耐一下吧!」
「…………好的。」
对自己说「这样的话我也可以自行制作」之后,就接受了她们的说法。现在要谈论的事情实在太多了。
「……然后,刚才的……」
「等一下,哥哥。在这之前应该还有话要说吧?」
由于插话进来的莉法在叙述这段话时还加入旋转一圈的动作,我便从鼻子发出呼嘶的鼻息。
「啊,是的,三个人穿起来都很好看……」
「桐人,这个游戏没有拍照机能吗?」
从亚丝娜提出这样的问题来看,她们三个人似乎都颇为中意身上那套暂时凑合的粗布洋装。或许是因为那是她们自从认识以来首次做相同打扮的缘故吧。
插图p191
当我想到这里,就有股想拍下三人高兴身影的冲动,但很可惜的是——
「ui似乎没有摄影键……或许像sao那样具有摄影道具,不过目前应该还无法入手吧。」
听见我的回答后,想不到露出最感失望表情的竟然是爱丽丝。但她立刻就恢复原来的模样,看向窗户外面。
「……刚才的声音……好像说了一些奇妙的话。什么能获得一切之类的。」
「啊,的确是说了!」
莉法这么大叫完,亚丝娜也跟着点了点头。
「说是一切,但是实际上就跟什么都没说一样嘛……虽然好不容易能够理解想要我们做些什么……」
「不知道为什么,那种口气让我想起最高司祭大人。」
爱丽丝的感想让恍然大悟的我拍了一下手。之所以觉得曾经在哪里听过,或许就是因为说话方式令人想起支配underworld人界的半神半人·最高司祭亚多米尼史特蕾达的缘故吧。由于亚丝娜和莉法也很熟悉underworld的历史与发生过的事情,所以没有露出困惑的表情。何况她们两个人在那里还是创世神史提西亚与地神提拉利亚呢。
但是刚才那道声音当然不可能来自于亚多米尼史特蕾达。该名支配者确实已经在中央圣堂最上层圆寂,摇光也已经消灭了。而我也付出失去最棒的搭档兼好友这样的代价——
突然间一道锐利的疼痛感贯穿胸口,让我好一阵子喘不过气来。深呼吸来将疼痛感沉入记忆深渊之后,才对以担心表情看着这边的亚丝娜她们露出微笑。
「……嗯,别管刚才的声音了,现在还是先修理这间房子吧。我到河岸边去收集石头过来,亚丝娜你们负责把圆木劈成柴……」
但是我没办法把话说到最后。不是受到外在的影响。而是突然有一股强烈的口渴感袭击喉咙,让我无法继续发出声音。
往hp条、mp条的下方一看,发现tp条不知不觉间已经不到一半,最下面的黄色sp条也减少了两成左右。缓冲期间获得免除的不只有装备重量上限。饥饿与口渴的感觉也停止减少,但是这样的庇护也随着谜之声消失……接下来真正的生存游戏终于要开始了。
「口……口渴了……」
这样的沙哑声音让我把视线移回去,就看到莉
法她们也按住喉咙发出干咳声。现实世界的肉体距离水分不足状态应该还有很长一段时间,这种口渴的感觉应该是游戏系统所产生的虚拟感觉。也就是说硬是忍耐下来对于真正的肉体也不会有不良的影响,但是tp条归零的话接下来就是hp条会开始减少。为了不在这个世界死亡,必须赶紧补充水分才行。
「收回前言,大家到河边去吧。」
三个人一起点头同意我的提案。我、亚丝娜、爱丽丝装备上爱用的石头小刀,莉法则是重新装备上挖掘矿石时使用的石斧后,我们就离开家里。
靠着我拿在左手上的火把快步走在通往西南方的道路上,最后来到河岸边。光是听见清凉的潺潺流水声,喉咙的口渴感就更为加倍。原本想找个素材来当成杯子,但实在无法忍耐了。
我跪在河边,将火把固定在石头之间后,直接将双手伸进水里。捞起冰冷刺骨……虽然没有夸张到这种程度,但温度也相当低的水来移到嘴边。大口将水喝下之后,麻痹般的陶醉感就扩散到后脑勺附近,tp条也逐渐回复。亚丝娜她们也默默地蹲在我左右两边把水送进嘴里。我又接着喝了第二口、第三口水才终于觉得舒服多了。
当tp条到达右侧而完全回复的瞬间,我就确认表示在视界边缘的时间。目前是晚上九点十五分。接下来必须忍耐口渴的感觉,确认要花几个小时才会让tp减少到危险的程度才行。
和结束水分补给的亚丝娜等人一起站起来后,发现四个人都像小孩子一样弄湿了胸口,脸上就露出了不好意思的笑容。
「……如果有杯子就好了。」
爱丽丝一这么说,亚丝娜就开始环视起河岸。
「用草实在没办法做出杯子。可能要削木头来制作吧……」
「与其削木头,好像烧土器会比较简单喔。」
我这么说完之后才注意到这件事。
「没有啦,只是觉得每次口渴都要特别到河边来很麻烦。所以得制作能够储藏大量饮用水的容器和携带用的水壶……」
「干脆挖口井怎么样?」
爱丽丝的提案让我恍然大悟般点了点头。underworld的人界只有央都圣托利亚具备完善的供水系统,像卢利特村或者萨卡利亚那种乡下地方的村镇都是利用水井与水瓮。但是能够掘井完全是因为那个世界并非单纯的多边形集合体,一般的vr游戏在系统上是无法做出改变地形……堆起大山或者挖掘深邃洞穴等事情。
「嗯……挖井这件事之后可以试试看,现在还是以高炉为……」
当我准备说出「优先」两个字时,肚子就先发出「咕~~~~」的轻快声响。同时有强烈的空腹感袭来,视界左上角这次换成发现sp条减少到将近一半。
应该是想到自己的肚子会不会也发出叫声吧,亚丝娜她们立刻按住腹部。在现实世界的话,这确实是能发挥一定效果的行动,但很可惜的是此地为虚拟世界——
「哇~哇~哇!」
莉法突然发出巨大的声音,吓了一跳的我身体整个绷紧。原本以为发生什么事了,结果看起来是为了掩盖住肚子饿的声音。面对贤妹,不对,是愚妹这种愚蠢的举动,我这个当哥哥的一定得说说她才行。
「我说呢,肚子叫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吧……说起来也不过是虚拟角色罢了。」
「做那种原始人打扮的家伙没资格说我啦!」
「我……我也不想象这样赤身裸体啊。还不是莉法你们没有帮我做衣服……」
当我说到这里时,就再次听见谜样的声音,于是便闭起了嘴巴。这次不是从我的肚子而是来自于外部……具体来说是河川中央附近传出「啪嚓」的巨大水声。
「……刚才那是?」
亚丝娜的话也让爱丽丝露出严肃的表情。
「会不会是鱼跳起来的声音?」
「咦,鱼吗?那就把它抓住啊!」
当莉法表现出想抓鱼吃的态度而准备靠近水边时,我就用力拉住她的衣领。
「我说啊,还不一定是鱼吧。也有可能是鳄鱼啊。」
「啊哈哈,针叶树森林里怎么可能有鳄鱼嘛。」
「你这家伙,这种现实世界的常识可以用在游戏世界……」
啪嚓啪嚓。
比上次更近的地方出现新的水声。似乎有某种东西靠近了。
「快离开水边!」
以最小限度的音量对亚丝娜她们做出指示后,就直接拖着莉法的衣领往后退。以左手握住竖在附近的火把,右手握住石头小刀。
「桐人,把火分过来这边!」
听见声音后往左边看去,发现爱丽丝对我伸出似乎是从河岸捡来的树枝。虽然跟前端卷着枯草的火把比起来,不论是亮度还是耐久力都较为低劣,但现在就是要尽量增加一些光源。我把左手的火把靠过去在枯枝上点火。
增强了一·五倍的亮光照耀出黑压压的水面。河川因为河道弯曲而出现复杂的波浪,让人无法看透水里。虽然等待了几秒钟,但是没有听见新的水声。
——真的是鱼吗……
当放松紧张心情的瞬间,短短三公尺左右前方的水面就啪嚓一声分开。出现的是宛如鸭子还是家鸭一般的圆形头部与扁平鸟喙。但是横宽有三十公分,长度也足足有两倍。
「……鸭……鸭嘴兽……?」
旁边的莉法一这么呢喃,黄色鸟喙就像听见她的声音一样打了开来。
「呱啊。」
虽然叫声就跟家鸭一模一样,不过还是不构成放下心来的理由。这是因为鸟喙里面并排着无数锐利的细牙。
「呱啊、呱啊。」
以滑稽的浊音再叫了一声后,巨大鸟喙就迅速靠近岸边。我以手势示意亚丝娜她们继续往后退。和洞熊的时候一样,目前仍看不见浮标。看来这款游戏是在我方小队成员实际攻击或者被攻击之前,都不会有浮标出现的样子。也就是说无法利用系统来判别对方是带着敌意来以我们为攻击目标,还是无害的动物想吃饲料而靠过来。
鸟喙在河岸前面一点的地方再次停了下来。虽然一边拉开距离一边伸出火把,但是那个家伙也不惧怕火焰。圆形头部两边的圆眼睛是深黑色,目前正反射出小小的橘色光芒。
水面突然哗啦一声分开,鸟喙的主人抬起身体了。矮短的身躯上长着结实的手脚。虽然觉得果然是鸭嘴兽,但它身上没有毛皮,是被绿色鳞片覆盖住。
趴在地上一阵子的鸭嘴兽,突然就撑起上半身。站起来后头部的高度大约到我的胸口。仔细一看之下,它的后脚比前脚要大,而且也比较结实。另外尾巴相当长,以它取得平衡来直立的模样——
「……根本是恐龙嘛!」
面对忍不住这么叫道的我,鸭嘴兽,不对,应该说是鸭嘴龙(暂称)就打开了鸟喙。
「呱耶耶!」
声音还是跟家鸭一模一样,但是一整排牙齿显示出它应该是肉食动物,要是被咬到可不是觉得痛就能了事。正当我做出「再靠近一步的话,不直接发动攻击就会有危险」的决定时。
就从左侧飞来某种红色块状物,直接塞到整个张开的鸟喙当中。
「呱啊!」
发出叫声的鸭嘴龙,头部随即向下并且不停动着鸟喙。立刻把东西吞下去后就又再次张开鸟喙。
一移动视线,就看到亚丝娜正准备抛出新的块状物。这时我终于注意到,那个足有一颗垒球大小的物体是尖刺洞熊的肉。
鸭嘴龙迅速吃完第二块肉后,就在沙滩上朝亚丝娜移动。它频繁地挥动短短的双臂,同时急促地发出「呱啊、呱啊!」声。这
明显是央求饲料的声音了,只不过继续把肉丢给鸭嘴龙也不知道它会不会感到满足。因为对方虽然比熊要小,但是尺寸也有大型犬的两倍左右。
「那个,亚丝娜……」
我准备提出把下一块肉丢远一点,趁鸭嘴龙去吃肉的时候赶紧逃走的作战。但是亚丝娜却抢先举起右手并呢喃道:
「我可以看到这个孩子前面有环状计量表,目前已经上升到六成左右了。」
「计……计量表……?」
重复了一遍她的话后就了解是怎么回事了。那应该是驯服计量表。
等等,不对喔,要是真的驯服了它也很麻烦……但我已经来不及这么说了。亚丝娜从道具栏里拿出第三块熊肉,不过这次没有丢出去,而是以右手拿着慢慢靠了过去。鸭嘴龙发出简短的叫声,一瞬间往后退,但最后还是食欲获得胜利直接停下脚步并伸出头来。以鸟喙前端的鼻孔嗅了嗅亚丝娜的右手,然后叼起肉来咀嚼。
这时亚丝娜瞄了我一眼,以不知所措的声音说道:
「计量表已经全满了还是什么都没发生……该怎么办才好?」
「就算问我也……」
虽然想着「这是亚丝娜起头的吧!」,但事情到了这个地步,我也想成功驯服它了。当我拼命思考该怎么做时,右侧的爱丽丝就低声表示:
「抓住野生的飞龙时,喂它吃肉让它冷静下来后就要帮它上缰绳。」
「缰绳……对……对喔。」
我急忙叫出环状选单并打开道具栏。感觉环的中央似乎有什么奇怪的东西,但现在还是无视其存在来操作道具栏,取出事先制作好的天根草细绳丢给亚丝娜。
「亚丝娜,把这个绑在那家伙的脖子上!」
听见我的指示后,就连该名细剑使——现在是石头小刀使——也露出感到害怕的表情。但是能够试着驯服的就只有看得见计量表的亚丝娜而已。她右手拿着绳子,缓缓朝鸭嘴龙靠近。把绳子边缘绕过专心嚼着肉的脖子然后准备打结。
「计……计量表开始震动了~」
亚丝娜发出细微的声音,这时莉法开始替她打气。
「加油啊,亚丝娜小姐!」
「我会加油~~」
亚丝娜虽然这么回应,但或许是手没拿稳吧,只见绳子前端从她的指尖滑落。需要两手互相配合的打结动作,在虚拟世界是最为困难的作业之一。当亚丝娜还在想办法打结时鸭嘴龙已经吃完嘴里的肉,或许是注意到围在脖子上的绳子了吧,它直接发出巨大的「呱啊!」叫声。
但亚丝娜同时也完成打结的动作。下一刻,鸭嘴龙全身就像加工素材道具时那样发出光芒。圆滚滚的头上出现由环状hp条与尖锐纺锤构成的立体浮标。颜色是——绿色。
「呱哇哇哇——!」
发出高亢叫声的鸭嘴龙,开始以鸟喙前端摩擦亚丝娜的脸。看来首次的驯兽是成功了。
「亚丝娜小姐,太棒了!」
发出欢呼声的莉法抱住鸭嘴龙的脖子,然后搔着它三角形的鳞片。受到驯服的怪物像是觉得很舒服般以喉咙发出呱呱声。凝眼看着浮标想确认它的正式名称,结果看到hp条下方的文字列写着【长喙大鬣蜥】。
——鬣蜥是什么啊?
原本想要呼叫结衣,这时候才想起心爱的女儿目前仍不在身边。这样的话就起动浏览器,然后又发现这也办不到。算了,下次登出后在现实世界搜寻即可……如果还记得的话。
总之可以不用战斗就很令人高兴了。连没有驯兽技能的亚丝娜都能驯服的话,应该不是太强大的怪物吧,不过在修理完房子之前,还是应该尽量避免发生战斗。
「好,那么来搬石头吧。」
我为了开始本来的任务而准备回到河岸边时……
「在那之前,先来吃饭吧。」
爱丽丝就这么对我搭话。下一刻,我的肚子也做出「咕~~」的回应。这道声音还有点像鸭嘴龙,不对,是长喙大鬣蜥的叫声。
以只有一道烤熊肉这种偏食的菜色消除空腹感并且回复sp条之后——和洞熊战斗时失去的hp也回复了算是令人高兴的意外收获——我们就开始捡拾河岸上的石头。其他需要的素材是黏土与枯草。枯草倒还简单,但是黏土就不知道该从何处入手了,正感到烦恼时就挖起河边土堤四处可见的泛白土壤并且击点了一下,发现视窗写着【粗杂的灰色黏土】,于是就决定用它了。
收集完素材回到圆木屋后,我立刻就打开环状选单。
然后终于注意到由八个图示排成的圆环,内侧的空隙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不见了。
「这……这是什么?」
我皱起眉头,凝视着——【0000:01:03:24】的数字。右端的数字每一秒都会增加,虽然可以推测出是日:时:分:秒的时间计算,但到底是在告诉我们什么时间呢?
「啊,那个我们在制作衣服的时候就注意到了……」
站在旁边的亚丝娜叫出自己的选单。该处也显示着连秒数都一样的计数。
「嗯……一小时又三分钟前的话……」
我试着从现在时刻往回推算开始计时的瞬间,不过根本是多此一举。因为从背后传来爱丽丝以充满自信的口气所做出的结论。
「那个时间计算器是从九点五分开始……也就是听见『能获得一切』那道声音的瞬间。」
「啊……噢……这样啊。等等,不过为什么需要这种计时?从那之后过了几个小时,稍微想一下就能知道了吧……」
「真的要显示的话,现在时刻也一起显示就太好了。」
莉法的话让我们不停点头。但是在连制作这款unital ring,然后把数十万玩家强制转移到这里的某个人是谁都不知道的阶段,根本无法推测出隐藏在ui里的意图。
「嗯……现在还是以作业为优先吧。」
我把想不通的事情丢到一边,直接击点技能图示。然后从石工技能的可制作道具一览表里选择「石头高炉」。
结果视界就出现了奇妙的东西。那是一个淡紫色透明的巨大物体。原来是由残像显示出的高炉。接着前方就出现一个新的tips视窗。
【建筑模式时能用手来调整残像位置。pin时靠近,pinch out时则是远离,用力握拳则开始实行建筑。建筑模式无法取消。】
「pin……?」
我一边眨眼一边缩起右手手指,残像就咻一声靠近。摊开时则是远离。左右挥动的话就会沿着地面移动。
「……亚丝娜你们也看得见这个吗?」
一问之下,三个人都点了点头。如此一来,无法取消建筑的理由应该是为了防止利用残像来恶作剧或者捣乱吧。虽然想到处挥舞着玩,但预感背部又会挨打,于是就忍耐了下来。
圆木屋所在的空地已经算是宽敞,但不好好订立计划来建筑的话空间马上就会不够了。和亚丝娜商量之后,决定设置在离房子较远的西侧,接着就慎重地进行微调并且握紧右手。
地面随着「咚滋滋嗯!」的声响开始震动。大型物体从空中落下来与残像重叠在一起。建筑模式随即解除,石工技能熟练度也上升了。出现的是以灰色黏土固定住泛白石头的暖炉般物体。烟囱的高度大约两公尺,前方有烤箱般的半圆形燃烧室凸出来。光看外表无法得知该如何使用它。
站在亚丝娜身边的大鬣蜥率先靠过去,把脖子伸进炉子里不停嗅着气味,最后叫了一声「呱啊啊」。
「……话说回来,你要帮那个家伙取什么名字?」
一对主人这么问道,
她就露出犹豫的表情发出沉吟声。
「嗯嗯……我很不擅长取名字耶……」
「毕竟虚拟角色的发音也跟本名一样嘛。」
一这么说,右肩就被拳头轻轻敲了一下。
「桐人也几乎是本名了吧!嗯……总之我会想啦。」
这时候大鬣蜥就以钩爪发出摩擦声走了回来,亚丝娜耸了耸肩后就搔着它的下巴。以亚丝娜的个性来看,应该不会取一个突然浮现在脑子里的名字,而是会搜寻各种资料之后才取一个有意义的名字吧。如果要查资料就必须回到现实世界,不过都已经借了哥哥的秘密网路线来潜行了,在修理完房子之前她似乎不打算登出。
「桐人,快点使用看看吧!」
由于莉法在高炉旁边对着我招手,我便回答「遵命」并走了过去。
虽然早有必须经历各种错误尝试的心理准备,但是对于高炉的使用方法倒是没有丝毫困惑。击点高炉后就出现专用的操作视窗,看是要把素材道具丢进视窗,或者是从道具栏里直接移动过去就可以了。
我先把几个从洞熊巢穴拿来的铁矿石丢进去,然后按照tips的指示将柴薪塞进燃烧室。从爱丽丝那里借来打火石点完火之后,立刻就燃起熊熊火焰。
高炉也就是所谓的火箭炉式构造,会从燃烧室入口猛烈吸进空气,然后火焰将随着轰隆声从烟囱上部喷出。接下来就加入了迷你游戏的要素,为了让高炉内部保持适当的温度,必须要酌情追加柴火。
往上看着从烟囱冒出的火焰并持续增加柴火之后,就从注入口流出鲜红的液态金属,最后累积在高炉底部的长方形模子里。模子满了后就会跟之前一样发出闪光然后消失,接着再次累积铁浆。作业当中出现了【获得精炼技能】的讯息,让我感觉自己好像不断朝着生产职角色的道路迈进。
经过三分钟左右火焰就自动消失,于是我再次打开高炉的操作视窗,看见完成品的栏位出现四个「粗杂的铣铁铸块」。击点其中一个将其实体化,以指尖触摸确认过已经冷却后就把它高高地举起。
「铁的时代来临喽!」
由于太过感动而忍不住这么说道,但是三名女性似乎没受到什么感召,只是零零落落地拍了两三下手。大鬣蜥靠过来闻了一下铸铁的味道后,就像要嘲弄我一样发出「呱咿」的叫声。
光是要熔化所有铁矿石,就花了三十分钟左右的时间以及一百数十根柴薪。由于从旋松的圆木那里获得了许多柴薪,所以这个部分不成问题,但是对于习惯sao与alo那种快速生产工程的我来说,这段等待时间相当痛苦。因为亚丝娜她们为了挖取追加的黏土而再次到河边去了,我只能独自持续添加柴火,当作业终于结束时,其实疲劳感还大于感动。
不论如何,这样就可以进入下一个阶段了。修理房子需要的是「薄铁板」与「铁钉」,而要制作这些东西似乎需要「铁砧」与「打铁用锤子」。
制造铁砧的时候不会还需要铁砧吧……虽然一瞬间感到焦虑,但是根据tips,似乎用名为「铸造台」的设备就可以了。以石工技能就能制造出来,需要的素材是黏土、木材与砂石。结果连我也得到河边去,在道具栏里装满石头与沙子。做的事情几乎跟幼稚园儿童没有两样。
在建筑模式下叫出铸造台的残像并且设置在高炉的左侧。接着在操作窗将生产道具设置为铁砧,然后设置铸块与柴薪并且点火。熔化的铁累积在砂石模子里,冷却之后就完成了「简陋的铁砧」。还顺便获得了铸造技能,不过老实说真的会有「把这个部分统整为铁工技能啊!」的想法。
剩下来的步骤就只有打铁用锤子而已。它似乎也能在铸造台上完成,那就尽快……正当我这么想时。
「桐人,可不可以稍微休息一下,帮忙制作『素烧窑』呢?」
一起从河边回来的亚丝娜开口这么表示,我考虑了两秒钟左右就反问她:
「……你所谓的休息是?」
「铸铁相关的作业暂时休息,开始进行烧窑相关作业的意思哟。」
亚丝娜一脸理所当然般如此回答,接着露出灿烂的笑容。可以把准备英文的休息时间拿来准备数学的人就是不一样……深感佩服的我再次发动石工技能。
虽然素烧窑也需要大量的素材,不过亚丝娜她们都帮忙从河边拿过来了。再次把石头与黏土等素材塞进道具栏里,然后发动建筑模式。按照亚丝娜的希望将它设置在圆木屋的附近,然后就注视着工程。
素烧窑的外表像一间巨大的狗屋,前面是门,下部则有燃烧室。打开门后里面有石头制的架子,上面排着亚丝娜她们以揉好的黏土制成的碗盘与杯子。在燃烧室里塞进柴火后亚丝娜就将火点燃。
「陶工技能的熟练度上升了。」
看见发出高兴声音的亚丝娜,我就在心中对着她表示「你也逐渐变成生产角色了……」,然后回到属于我的铁器文明之地。确认四根条状计量表之后,发现hp与mp都还是全满,但是tp条减少四成,sp条则减少了两成。我记得在河边灌了一大堆水时是九点十五分,目前是十一点十五分,所以tp减少四成得花一百二十分钟。也就是说三十分钟会减少一成左右。
跟我玩过的生存游戏rpg比起来,减少的速度已经算相当缓慢,不过这应该会随着玩家的活动状态与环境而有所改变吧。持续进行重劳力工作,或者待在灼热的沙漠里头的话,减少的速度应该会加快,另外应该也会因为能力值、技能以及装备而有所变化才对。
「唔嗯嗯……」
发出沉吟声的我打开环状选单。图示形成的环中央,依然成谜的计时已经增加到【0000:02:10:45】。听见谜之声后过了两个多小时……即使知道这一点,也只能浮现「已经两小时了吗」这种无关痛痒的感想。我耸了耸肩,打开正上方的能力值图示。
这款名为unital ring的奇妙游戏,似乎不存在str与int等数值能力。相对的它设定的是所谓perk……并非数字,而是内容更加具体的能力强化。如果把技能定义为「锻炼出来的技能」,那么能力应该是「天生的才能」吧。似乎也能更单纯地分成技能是生产系,而能力则是战斗系。
能力值视窗的下部具备移动到各种能力数值详细画面的按键,按下去后会开启新的视窗。画面中央有四个图示组成十字。上面是「刚力」,右边是「顽强」,下方是「才智」,左边则是「敏捷」,然后又从各个图示延伸出两条线来连接新的图示。比如说「刚力」可以连到「碎骨」与「坚守」,「顽强」则可以延伸出「忍耐」与「耐毒」,只要取得一个就能依序习得之后呈树状发展的能力。而且一个能力还分为十阶段的等级。
我以从屋顶滚落圆木这种秘技击败了超级强敌尖刺洞熊,等级一口气上升到了13,所以累积了12点能力上升点数。如果在点数保存下来期间丧命,又因为死亡惩罚而被剥夺点数……要是变成这样就太悲惨了。还是趁现在把它们全部用光比较好,但是视窗里找不到重新分配的按键,该如何培育能力树比较好真是个令人烦恼的题目。
只有str和agi可以选择的sao真是轻松啊……心里这么想着,同时看向替素烧窑添加柴火的亚丝娜等人。
由于这阵子应该都是会由我们这四个人组成小队,所以应该考虑到各自的角色来选择能力吧。如果直接继承alo的能力构成,那么我应该是以物理攻击为主的攻击手,爱丽丝是重视防御的坦克,莉法是多功能的魔法剑士,然后亚丝娜是紧急时刻也能够用剑的补师。如此一来,我应该是以取得「刚力」树的能力为主吧……如果要符
合生存游戏的需求,以存活下来为主的话,「顽强」能力树也很具魅力,为了不让mp变成无用的能力值,或许至少要能够使用简单的魔法比较好。
而且亚丝娜她们也可能想选择与alo不同的角色。想跟女孩子好好相处下去,就是凡事都得跟她们商量……这个时候我终于逐渐学会这个秘诀,所以就放弃以个人的判断来随便取得能力,直接把视窗关上。我往下看着刚做好的铁砧,突然思考了起来。
「呃,接下来要做什么呢……」
再次深刻地感受到自己平常有多么倚赖结衣的情况下探索回忆,终于想起正准备制作打铁锤子。
我再次面对铸造台,设置好生产道具。熔化铸块来制作「简陋的铁锤子」,把它和木棒组合起来后变成「简陋的打铁用铁锤」。这样准备工作终于完成了。
我移动到铁砧前面,接着设置铸块。sao的话在敲打前必须用高炉加热到通红,但是unital ring似乎在冷却状态就可以了。从铁砧的制作选单里选择「薄铁板」,然后以铁锤敲了一下。
「喀嗯!」的尖锐声音响起,接着出现【获得打铁技能】的讯息,不过我则因为打击声比想象中还要大而缩起了脖子。
现在回想起来,袭击这块草地的尖刺洞熊也是因为被莉法以剑技削圆木的冲击声吸引过来。从那之后已经过了三个小时,现在巢穴里涌出新的个体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
或许是担心同样的事情吧,在素烧窑前面的亚丝娜等人也以有些不安的表情看着这边。于是我便为了表达「别担心」而举起锤子。万一又有熊袭击过来,应该可以跟上次一样使用圆木落下作战才对……
——不对。那个能够在毫发无伤的情况下打倒强力怪物的手段实在太过犯规了。如果控制unital ring的是安装在the seed上的cardinal系统……然后全自动控制机构还是开启状态的话,光是那一次就会感应到圆木落下作战是利用系统的疏忽,所以做出某种对策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唔嗯……」
发出沉吟声的我,交互看着一片漆黑的森林与圆木屋的屋顶。为了预防圆木受到限制的状况,是不是应该先把大型石头,应该说是岩块放到道具栏里呢?
「我到河边去一下!」
对三个人这么搭话之后,就得到出乎意料的回答。
「啊,那么把这个带去吧!」
亚丝娜打开素烧窑的门,从里面拿出两个圆形物体。是壶吗……?原来如此,tp条确实已经快剩下不到一半了。
「了解!」
我跑了过去,接过壶后冲向河川。把水装满后收纳到道具栏里,然后剩下来的容量则塞满了岩块。
一回到草地上,就发现亚丝娜她们正把其他的陶器排在地上。有一些似乎在烧制时破掉了,不过还是顺利完成四个杯子、五个碗以及六个盘子。
「久等了。」
我从道具栏将装了水的壶实体化,然后亚丝娜就笑着把杯子递给我。接过杯子的我随即从壶里舀起一杯水。
「我不客气喽!」
把左手扠在腰上一口气把水喝干后,tp条就开始回复。另外三个人也很享受般喝着水,而大鬣蜥也以舌头舔着倒在碗里的水。
我松了一口气后开口表示:
「每两个小时就要喝一次水吗……在迷宫深处要是水喝光了就糟糕了……」
「没有像地底世界那样能够制造出水的神圣术……不对,是魔法吗?」
原本想对爱丽丝的问题露出苦笑,不过随即正色表示:
「有也不奇怪喔。只不过,要怎么习得魔法技能呢……」
「像纺织与陶工技能那样,只要使用就算学会了吧?」
话刚说完,爱丽丝就对我的鼻尖伸出右手。反射性往后仰,爱丽丝就呵呵笑了起来,莉法则很傻眼地摇了摇头。
「桐人真是个胆小鬼~」
「才……才不是哩!」
心里虽然有「那是你不知道整合骑士爱丽丝有多恐怖!」的想法,但是没办法说出口。再喝了一杯水后,我就把杯子还给亚丝娜。
「黏土有剩的话就多做几个壶。照这样看起来,还是尽量多提一些水来放着比较好。」
「说得也是。陶工技能上升的话,就试着制作更大的水瓮吧,我会加油的。」
「拜托了。那我去制作铁板和铁钉。」
「桐人也加油哟。」
轻轻互碰完拳头,我就再次回到铁砧前面。万一重新涌出的熊袭击过来,也可以用塞满仓库栏的岩块加以对应……也只能这么相信了。
我坐在横切后用来代替椅子的圆木上,手里握着打铁用锤子。虽然觉得只不过是一种迷信,不过铁匠莉兹贝特曾经说过缩手缩脚的话失败率就会上升,于是我就提起精神来,开始敲起铸块。
当响起十声巨大的「当!当!」声时,铸块就发出白色闪光。然后在铁砧上缓缓变形,转变成十片薄铁板。修屋总共需要两百一十六片,就算没有任何失败也需要二十二块铸块,不过就算加入钉子的份应该也还能剩下一丁点。要在午夜十二点前结束所有关于铁制品的作业,如此下定决心后就设置第二块铸块。
说起来这也是相当单调的作业,但是跟添加柴火到高炉的工作相比还是有趣多了。如果真的在这个世界成为生产职,我会想成为铁匠而不是精炼工匠,不过那个时候可能要从莉兹贝特武器店的学徒开始做起吧。应该和艾恩葛朗特一起坠落的她、西莉卡以及结衣是否平安无事呢……
胡乱想着各种事情并持续敲打铸块后,不知不觉间就完成了两百二十片的铁板。即使一片的厚度只有两公厘,重叠起来的话也有四十四公分。我试着想把这些沉甸甸的铁块整个举起来,结果砝码图案的超重图示就亮了起来。原本觉得等级13的话应该没问题,看来还要很长一段时间才能够装备上爱剑黑色鞭痕了。虽然放进道具栏的话应该可以带着走,但是现在剩余空间全都塞满了岩块。将铁板减少一半之后总算可以抬得起来,于是我就为了把它们收纳到自宅仓库栏而朝着圆木屋走去。
素烧窑前面的亚丝娜等人仍然在揉着黏土。虽然觉得不需要那么多食器,但她似乎是想一举将陶工技能提升到能够制作大型的水瓮。这样的话只要其中一个人提升就可以了吧……忍不住浮现这种想法就是我个性中煞风景的地方了。她们单纯只是想享受制作食器的乐趣。
亚丝娜她们对我挥着沾满黏土的手,我笑了一下之后就走上半塌的门廊。为了开门而暂时把铁板放到地板,然后大大地伸了一个懒腰。
马上就要过凌晨十二点,但是却感觉不到睡意。原本认为应该是因为异常事态而精神亢奋,但立刻就改变了这个想法。我的心底深处一定也享受着这种状况吧。在充满谜团,没有人知道正确答案的世界一边摸索一边前进的兴奋。正确来说,我们仍然待在起点,连一步都还没有动,如果没有连圆木屋都一起掉下来的话,说不定我不会建构固定的据点,反而会选择不断地往前进。就跟四年前独自一个人冲出起始的城镇,想要比任何人都快抵达下一个村庄的时候一样……
或许是沉浸在这样的感概里所致吧。
我迟了一会儿才注意到那个。
哎呀,应该更早一点注意到才对。在夜里的森林响起的尖锐铁锤声绝对不只会吸引熊靠过来而已。
「……什么人!」
最先这么大叫的是爱丽丝。原本准备打开圆木屋大门的我,迅速回过头后首先看向猫耳骑士,接着是她眼睛所注视的方向。
从空地笔直延伸
到河川的西南向道路上,有好几根火把往这里靠近。走在前面的是穿着皮甲般褐色铠甲的中等身材男性。挂在他左腰上的长剑剑柄反射出火把的橘色光芒。跟怪物一样,就算把视线放在对方身上也不会出现浮标,所以这个阶段仍无法辨别对方是玩家、npc还是怪物。
即使听见爱丽丝的声音,集团还是没有停止前进。或许是要表示没有战斗的意思吧,站在前头的男人高举起没有拿任何东西的右手,然后直接进入空地。
亚丝娜与莉法并排在爱丽丝的左右两侧,连大鬣蜥都像是要威吓对方般张开了嘴巴,我也急忙从门廊跳到地面。确认内裤后面还夹着石头小刀后,就对着集团大叫:
「在那里站住!」
结果那个男人终于停下脚步。靠着火把的亮光数了一下,发现总共有八个人。人数是我们的两倍……而且全部都有水准以上的武装。里面甚至有人穿着皮铠上还贴了金属板的鳞甲,转移到这个世界后约八小时的时间里能够到达这种技术水准的话,那也只能老实地表达惊叹之意了。因为亚丝娜她们三个人还穿着草类纤维制成的洋装,而我更是只穿一条内裤而已。
对方应该也想确认我们的技术等级吧,原本看向亚丝娜她们的视线捕捉到我的瞬间,前头的男人就瞪大了双眼,后方则传出感到安心……或者可以说是瞧不起人的失笑声。我在内心呢喃着「好感度扣1分哟」并为了慎重起见而向对方确认。
「是玩家吗?」
结果领头的皮铠男就不停地点头。
「是的。你们也是吧。」
不论是声音还是长相都很陌生。不过这也是理所当然的事,因为unital ring可是将十万多名vrmmo玩家强制转移到这里。不清楚眼前的集团是否在新生艾恩葛朗特里——说起来甚至不清楚他们原本是不是alo玩家,总之一定是出现在广大地图的某处,然后大概是沿着河川一路走到这里吧。
像是要证实我的推测一样,皮铠男再次高举起双手。
「我们不想战斗,只是希望让我们休息一下。已经移动了将近五个小时,还是首次遭遇到玩家。」
「首次?那么,你们是如何组成这么大的小队?」
如此一问之下,皮铠男就频繁地眨眼睛反问:
「你不也是从那里冲出来的吗?」
「冲出来……?」
我亚丝娜等人面面相觑,却还是不清楚「那里」指的是什么地方。我再次面向前方,慎重选择用词遣字并且回答:
「……我们是连同这间房子一起掉下来的。所以对我们来说,你们也是首次遭遇到的玩家。」
结果这次换成皮铠男露出狐疑的表情,这时候从后面走出一名身穿布装备的矮小玩家,看着半塌的圆木屋做出发言。
「原来如此……你们是从艾恩葛朗特掉到这里来的吧。」
「咦,不可能有这种事吧?」
发出这种声音的是高大的鳞甲男。虽然没有根据,但是我直觉这三个人是领袖。矮小男左腰上挂着金属短刀,高大男的背部背着两手用榔头,看起来都不像是高级品,但还是远比我们的石头小刀与石斧强力的武器。
短刀使往上看着鳞甲男并轻轻挥动左手。
「大叔你也看到了吧,掉落下来的艾恩葛朗特附近散落了一大堆屋顶、墙壁的残骸。似乎没有平安无事的房子,不过那边附近的地面看起来很硬。掉在沙地或者水里面的话,也有可能只受到那种程度的伤害吧?」
「别叫我大叔。」
鳞甲男这么低吼完,后方就响起简短的笑声。
这时候是亚丝娜尖锐的声音让一瞬间松弛的气氛再次紧绷。
「你们也是从alo来的吧?看到掉落的艾恩葛朗特了?」
「咦?啊……嗯,看见了哟。不过是从很远的地方就是了。」
「掉在哪里?全毁了吗?」
面对连珠炮般的提问,短刀使虽然露出困惑的表情但还是准备一一回答,结果皮铠男就用力把他的肩膀往后拉。
「等一下……不能免费提供贵重的地图情报吧。」
下一刻,爱丽丝就像是开口想说些什么,不过莉法先拉住她的洋装让她安静下来。我想她应该是差点就要开口大骂「小气鬼!」了,这时候阻止她是正确的选择。我也立刻往前走出一步,对着皮铠男点头说道:
「我知道了。我愿意交易……你们想要什么来交换地图档案?」
结果皮铠男花了几秒钟和其他七个人商量之后就立刻回答:
「食物和休息场所……能让我们住一晚的话就更好了。」
「也让我们商量一下。」
我举起左手,要他们待在原地别动之后,就移动到爱丽丝她们旁边。然后先压低声音跟亚丝娜确认。
「还剩下多少熊肉?」
「虽然还有不少,但对方人数众多……让我们、他们以及阿蜥确实填饱一次肚子后就差不多了。」
忍耐下想询问「决定叫它阿蜥了吗?」的冲动,又追加了一个问题。
「如果不要直接烤,而是做成汤之类的呢?」
「啊,这样的话足够做两餐喔。只不过没有盐和调味料,所以没办法预料味道如何就是了。」
「这部分也只能请他们忍耐了。还有……能让那些家伙进到房子里吗?」
下一刻,亚丝娜就一瞬间皱起眉头,不过立刻就又点头表示:
「这也没问题,反正只有一个晚上。那么……爱丽丝与莉法也同意这次的交易吧?」
「没办法了。」
「能知道艾恩葛朗特的位置相当重要。」
两个人表示同意,大鬣蜥也发出「呱啊」一声,我便转身往前走了几步。对一直看着这边的皮铠男等人迅速点点头。
「我们提供一个晚上的居所,以及能够完全回复sp条的食物。只不过没有棉被或毛毯,也没办法保证食物的味道。」
「没关系。只要不用警戒mob和npc的袭击就够了。因为这个世界连要登出都是很大的赌博。」
「……这是什么意思?」
我一皱起眉毛,皮铠男就轻轻耸肩。
「你不知道吗……嗯,还只有三个小时嘛。你们也听到之前那个讯息了吧?」
「嗯。」
「从那个瞬间开始,就算在自己家里登出,虚拟角色也不会消失了哟。当然,受到mob攻击的话就会在毫无抵抗的情况下死亡。我们就是为了寻求安全的睡眠地点才会来到这里。」
「…………虚拟角色不会消失……」
我一边呢喃一边低头看着自己的身体。在这个防御力等于零的状态下受到单方面的攻击,对手不要说是熊了,就算是狐狸还是狸猫——不知道森林里有没有这种动物就是了——都会瞬间死亡吧。不是确保怪物绝对无法入侵的地点,或者有能够护卫长达数个小时的伙伴在,就没办法登出去睡觉了。
「太夸张了吧……死得那么没道理的话,会觉得荒唐到不想继续玩这个游戏吧?」
「啊,也不用担心这个。」
这时不只有皮铠男,连短刀使与鳞甲男都露出诡异的扭曲笑容。
「虽然不在交易条件之内,不过就算免费赠送吧。这个unital ring呢,某方面来说算是sao的重现喔。」
「……什么意思?」
难道说这些家伙知道我们是sao生还者……虽然一瞬间有些紧张,但似乎不是这样。皮铠男以右手叫出环状选单后,就对我显示了在中央持续变化的计时器。
「应该有注意到追加了这
个东西吧?」
「嗯……嗯。」
「我们一开始不知道到底是在计算什么时间……等到伙伴被npc杀死后才终于注意到。这是在告诉我们究竟存活了多久。这个世界呢,一旦死亡就结束了……再也没办法登入这里哟。」
第八章
全是男性的八人小队一边说着亚丝娜煮的炖熊肉好吃,一边以猛烈的速度把料里塞进嘴里。
这段期间,我和亚丝娜、爱丽丝、莉法在稍远处的高炉附近围着皮铠男提供的地图开会。
说是地图,但是因为unital ring没有把地图档案让渡给其他人的机能,所以是以木炭画在粗劣纸上的简易成品。不过就算是这样,也还是能够掌握周边的地形。
我们连同圆木屋一起坠落下来的森林,虽然不清楚其北方究竟有多宽广,但是往南大约有七公里左右的空间。沿着贯穿森林的河川南下之后,将遇到一片像是要包围森林边缘般低矮但是险峻的岩山。岩山后面则是干燥的荒野。由于几乎没有可以补给饮用水的地点,所以离开河川的话一下子就会遭遇饮用水不足的问题。
河川在荒野上往西产生分歧,皮铠男他们一开始就是尝试沿着那边的支流前进,但是一进入有些植物生长的盆地,就遭到装备金属长枪与斧头的npc袭击,由于语言根本不通,所以只能拖着一条命——其实有两个人被杀了——逃到这里来。
盆地南方是更加干燥的台地,艾恩葛朗特就是掉落在该处的正中央。从森林边缘的直线距离大约是十公里。浮游城受到极大的损害,据说下方的二十到三十层左右已经完全遭到破坏。皮铠男更断言周围没有看见活着的玩家。
这么一来,原本以为转移时待在艾恩葛朗特的所有玩家都被卷进坠落当中丧生,然后被永远赶出unital ring世界了,结果并非如此。「死亡=放逐」是从听见那道谜之声,然后计时器开始计时的二十一点之后。至于之前死亡的玩家会在何处复活嘛——
从艾恩葛朗特洛下的台地更往南走,地形就会变成草原。这个水源与食物都算是丰富的区域似乎有一座巨大的遗迹。从alo被强制转移到此的玩家们,正式的开始地点就是这座与阿尔普海姆的央都阿鲁恩有些相似的遗迹,同时也是二十一点前死亡时的复活地点。奇异现象结束后的十七点左右,从alo被转移过来的四千多名玩家(包含一千几百名因为艾恩葛朗特坠落而死的复活玩家)就在没有任何说明的情况下被丢到遗迹里面,结果引起了一阵大骚动。
将近一半的玩家因为讨厌混乱的情况,或者为了收集情报而登出,剩下的一半则是尝试了解这个世界究竟是什么地方。他们试着完成初步的手工艺,建构简单的据点……最后一部分成员为了收集更高级的素材而离开遗迹。皮铠男的小队似乎也是这样的开拓者之一。
这时是由矮小的短刀使对我们的说明做出总结。
「这类型的开放世界生存游戏,一开始就不能消极地用什么木头还是石头。最重要的是铁。想建构真正的据点,就要等抵达能采集到铁矿石的区域……这是像铁一样硬的铁则。」
「嗯……这些情报算是刚好能抵付熊肉啦。」
莉法的评价让爱丽丝发出轻笑声。
「好严格喔。」
「最后的冷笑话扣了十分。」
听见这句话后连亚丝娜都露出苦笑,不过立刻就把视线移回手绘的地图上。
「……莉兹她们如果被卷进艾恩葛朗特的坠落而复活的话,应该就是被送回这个遗迹去了吧。从这里的话……有二十五公里的距离……」
我也用手指指着地图然后追加了说明。
「而且是直线距离。沿着河川行走的话应该超过三十公里……只不过,以莉兹和西莉卡的性格来说,应该不会经过好几个小时都还乖乖待在开始地点……」
「的确如此。」
爱丽丝和莉法也在亚丝娜后面点头同意了这个看法。
虽说结衣应该跟莉兹贝特以及西莉卡同行,不过我们家的女儿也绝对不是什么慎重派。三个人从遗迹开始移动的话,我们要是随便跑过去找人也几乎不可能成功与她们会合。还是先回到现实世界跟她们取得联络比较好。
应该是做出同样的结论了吧,亚丝娜一边摸着在附近睡觉的大鬣蜥头部一边宣布:
「我先登出去发讯息给莉兹她们与结衣吧。也想在外面重画这张地图一起寄给她们,可能会花点时间。我的身体和这个孩子就拜托你们了。」
「知道了。我会好好保护你的。」
听见我这么说后,爱丽丝和莉法也同声表示「交给我吧」「等你回来喽!」。亚丝娜把背靠在高炉上,叫出环状选单后又看了我们一眼才按下登出键。虚拟角色闭上眼睛,然后突然失去力量。看样子确实不会消失。
「嗯……在alo里轮替登出去休息时,就习惯虚拟角色留下来的情形了……」
莉法代替亚丝娜摸着大鬣蜥的脖子并这么说道。
「这就表示,我们到学校去上课时,会有长达十个小时左右维持这种状态吧。这样unital ring对学生来说不是很不利吗?」
「不论哪个mmo,学生和上班族都是同样不利……」
我一这么吐槽,不知道为什么爱丽丝就侧眼瞪着我说:
「我不是学生也不是上班族,但绝对不是一整天都很闲喔。」
「那……那是当然了。rath很会压榨人啊……」
「可以说这种话吗?哥哥不是想进rath工作?」
因为莉法的反击而缩起脖子后,爱丽丝就露出意义深远的灿烂笑容。
在亚丝娜回来之前也没有需要讨论的事情了,于是我便准备再次开始打铁的工作。把用八人份的熊肉汤换来的地图收进道具栏里之后就站了起来。虽然眼睛闭上靠着高炉而坐的亚丝娜看起来就像在睡觉,但不必担心在附近用锤子敲敲打打会把她吵醒。至于在亚丝娜旁边睡觉的大鬣蜥……吵醒的话就跟它道歉吧。
我在爱丽丝与莉法的注视之下坐到铁砧前面。举起锤子后为了耍帅而旋转了起来。将制作选单设定为钉子,对着新的铸块敲下最初的一击——
「啊,抱歉。」
背后传来这样的声音,我就紧急将右手停了下来。坐在圆木块上的我回过头去,看见那个短刀使单手拿着空了的碗站在那里。
由于爱丽丝她们让气氛变得有些紧绷,我就边对她们使眼色边迅速站起身子。往前走了几步和短刀使正面相对。
「什么事?」
「没有啦,想跟你们说声多谢招待。来到这里之后吃了虫子与老鼠等各种东西,还是第一次吃到那么美味的肉。」
「那真是太好了。」
「食器该怎么办呢?」
「放在地上就好了。」
「了解。」
短刀使轻轻举起碗后,原本像是准备要离开,不过又再次转向这边。只见他透过较长的刘海一直凝视着我的脸。
「那个……如果弄错了先跟你说声抱歉,不过……」
他犹豫了一会儿后,才以半信半疑的模样——
「你不会是在二月的alo统一淘汰赛里获得准优胜的桐人先生吧?」
反射性想表示「不是」,不过最后还是闭上嘴。很难说今后不会因为交易之类的事情而不得不公开彼此的名字。而且这时要是否定,被问到名字就得要创造出一个假名。虽然调侃了亚丝娜,不过我也绝对不擅长取名字。
「啊……嗯,是我没错啦。」
在没办法的情况下只能承认,短刀使的脸瞬间发出光辉。
「真的吗!太棒了,一开始见到你的时候我就觉得应该是了……抱歉,可以请你跟我握手吗!」
由于他说出一大串话并且靠了过来,我也只能吞下「我不喜欢这样」的发言直接伸出右手。
短刀使以右手紧
握住我的手并且用力上下摇动。结果左手上的碗因为用力过猛而滑落,掉落到地上后发出「喀嚓!」的声音后整个碎裂。
「啊啊,抱歉!」
在这声宛如悲鸣的叫声底下。
我的腹部产生了又热又冰,而且又像抽筋又像麻痹的感觉。默默把视线往下移,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握在短刀使左手的金属刀刃深深刺入我的腹部。
插图p231
「桐人!」「桐人!」
当我听见爱丽丝与莉法宛如悲鸣般的声音时,我已经甩开被握住的右手并全力飞退。短刀从腹部拔出后,鲜红的伤害特效光就像一条丝线般发出细微光芒。
我边拔出背后的石头小刀边确认自己的hp条,发现原本全满的hp已经不到五成。一击就减少这么多……虽然感到惊愕,但马上就想到我的防御力是零,而对方,不对,是敌人的短刀是金属制的高级品。如果我没有提升等级,一定立刻就死亡了。
敌人原本也是这么认为吧,只见他眯起眼睛看向我的头上,然后发出惊讶的声音。
「不会吧,刚才的手感只减少一半吗……难道说你已经提升不少等级了?」
虽然对方这么问,不过我也没有回答「是提升了」的义务。相对的爱丽丝与莉法冲到我面前,一边摆出石头小刀与石斧一边分别大叫:
「你做什么!」
「这个卑鄙小人!」
即使被绝对不允许pk的女孩子们痛骂,短刀使依然是一脸满不在乎的表情。这时他的头上终于出现浮标,我便凝眼看了起来。
应该是攻击了我的缘故吧,轴心部分的颜色变成红宝石般的深红色。缓缓旋转的hp条下方显示着【mocri】这样的角色名称。摩库立……虽然不曾看过或是听过,但也无法断定是跟我扯不上任何关系的人。我以左手按着腹部的伤口,压低了声音问道:
「你是微笑棺木的相关人员?」
结果短刀使,也就是摩库立一瞬间惊讶地瞪大了眼睛,然后不停摇着头说:
「不……不不不,我不是那种历史上的大人物。只不过是游戏玩家啦。」
「但是你在刺杀我时倒是毫不犹豫嘛。」
「不不不,超犹豫的好吗?心跳得超快耶。」
从摩库立那目中无人的口气来看,无法分辨他是以角色扮演的一环来刺杀我,还是像过去微笑棺木那样是个彻头彻尾喜欢杀戮的家伙。我并非像爱丽丝这种完全否定pk的人,我的立场是在可以pk的游戏里面,要那么做是每个玩家的自由,当然被攻击的一方发动反击也是自由,不过在这种异常事态里不选择合作而是偷袭的家伙,我实在无法跟他们好好相处。
这时候在空地东侧喧嚣谈笑的皮铠男等人终于注意到状况,接连站起身子往这边跑过来。由于八个人是组成小队,因此所有人头上都出现红色浮标。爱丽丝她们的浮标是绿色,所以红色是犯罪者的颜色。不对……我不认为这个世界有犯罪的概念。单纯是用来区分敌我的吧。
「喂,摩库立。你在做什么啊!」
率先靠过来的皮铠男以沙哑的声音这么大叫。鳞甲男与其他五个人都露出相当慌张的模样,这就表示攻击我是摩库立个人的判断喽……?当我这么想的时候。
「波蓝先生,那家伙是守卫精灵族的桐人喔!就是淘汰赛第二名的家伙!」
摩库立一瞬间看向皮铠男并这么回答。
「而且已经到达铁制工艺的阶段了!要是能制作剑和铠甲的话,即使有这样的人数差异还是对我们不利,只能趁他还是裸体的时候动手了!」
下一刻,七个人产生了低沉的骚动声。其实我完全没有自己如此出名的自觉,但现在想起来,alo的九族统一淘汰赛准优胜就等于是在gun gale online的「bullet of bullets」获得第二名。如果对于对人战有兴趣,那么注意获胜者的名字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或许吧。
被称作波蓝的皮铠男以瞪大的双眼交互看着我们和摩库立——然后开口说道:
「看来……是没办法了。」
「咦咦咦!」
发出叫声的是莉法。她以左手的食指指着波蓝,连珠炮似的说着:
「什么叫作没办法!为什么会被说服!我们完全没有和你们战斗的意思,是这个家伙突然发动攻击的耶!」
结果波蓝考虑了一阵子该如何回答之后,才以开导般的口气回应:
「看来你还不了解。」
「了解什么?」
听见爱丽丝的问题后,波蓝就耸耸肩并且回答:
「这个游戏不单单只是生存rpg,也不是欢迎pk的大乱斗。我们被迫进行的是竞速喔。九点的广播不是说过了?最先的人能获得一切。」
「……你知道那个『一切』是什么意思吗?」
这次换成我提问,不过波蓝露出了「怎么可能」的苦笑。
「虽然不知道……但是你应该也知道这个就跟当初的sao事件一样严重吧?还算知名的vrmmo全部……不只有alo,连飞鸟帝国、luna scape、apophis day、ggo等游戏也有许多玩家被转移过来。你也想知道在这些人里面成为第一名能获得什么奖品吧?」
「就算想知道,也不会像你们这样不惜杀害其他玩家。」
听见我的反驳后,波蓝就以手指用力戳进短发说:
「关于这个部分嘛,只能说谁教你刚好是桐人先生呢。」
「这……这是什么意思?」
「只要是alo的玩家都知道你很强。这样的人连同房子掉到这么好的地点,而且还连铁都拿到了哟。让你巩固据点并凑齐装备的话,我们根本没有胜算。但现在的话,你还是裸体而且只有石头武器。如此一来,任何人都会想在这里先把你干掉吧。」
「你们警戒过头了。我们是因为想修理房子才会制铁,完全没有想干掉你们成为『最初抵达者』的意思。」
「现在或许是这样。但是等房子修好后又如何呢?不会开始想知道这个世界的秘密吗?」
咧嘴笑了一下后,波蓝就把手放到腰间的长剑上。爱丽丝与莉法迅速摆出备战姿势,不知道什么时候醒过来的大鬣蜥也在背后发出「咕呜呜……」的低吼。
但应该是对战力的差异相当有信心吧,波蓝没有拔剑而是继续开口说话。
「……我们运气很好。在alo里虽然是连给你们提鞋也不配的杂兵玩家,但也因此在缓冲期限后,继承过来的装备依然没有超过重量限制。现在顶级玩家们都穿着草制服装,拿着石头武器在最初的遗迹附近徘徊喔……就跟你们一样。我们决定要把握这个机会了。」
做出这样的宣言之后,他就高声拔出剑来。绝对不「简陋」的钢铁剑身反射出火焰的光芒。他背后的六个人也不断地拔出武器。
如果所有人的装备都是从alo继承过来,就能理解为什么具备一击就让我的hp减少一半的威力了。全力与其互砍的话,石头小刀一下子就会粉碎。虽然状况是压倒性地不利,但就此放弃挣扎乖乖引颈就戮并非我的行事作风。爱丽丝与莉法应该也打算抵抗到最后一刻吧。
即使没有开口,波蓝应该也感觉到我们的决心了吧。他绷起脸来,迅速做出指示。
「天恩、嘎斯,你们干掉那边那个离线的女人。多安和梅铎负责猫耳,铁力和卓普负责马尾,桐人就由我和摩库立来对付。」
他的指挥没有一丝犹豫,看得出相当有经验。当然我也不可能只是默默地听他做出指示。
「
爱丽丝、莉法,不要用格挡。专心回避来等待机会!」
以两个人能听见的最小音量做出指示后,就听见「了解」「知道了!」的回答。最后则是对另一个人,不对,应该是另一只伙伴做出指示。
「阿蜥,好好保护亚丝娜!」
虽然无法确定身为亚丝娜宠物的阿蜥是不是会接受我的命令,但是从背后传来了「咕哇!」的简短鸣叫声。虽然比不上尖刺洞熊,不过既然是出现在同一个区域,长喙大鬣蜥应该也是强力的怪物才对。就数值上的能力来看,比裸体的我高出许多也不是什么不可思议的事。即使面对两名拥有继承装备的对手,也会确实地保护主人——现在也只能这么相信了。
「呜喔喔喔!」
分成每组两个人的敌方集团,在发出吼叫的情况下朝自己的目标冲过来。爱丽丝避往右侧,莉法则是闪向左侧,我则是待在原地来面对皮铠男波蓝与短刀使摩库立。
由于在开阔处的二对一对我相当不利,所以想把他们诱进空地周围的一大片森林里,但是又不能离开登出中的亚丝娜。大鬣蜥就算再怎么强大,刚被驯服的它忠诚度应该将近最低值。脑袋里应该要做出它受伤后可能会逃走的准备。
「喔啦啊!」
波蓝刻意随着怒吼从正面挥下长剑。实际上有一半是在演戏吧。这是先吸引我的注意,然后摩库立再从侧面刺过来的作战。以视界的右端捕捉短刀使的动作,并且往左踏步来回避长剑。原本想绕到波蓝背后,但摩库立也死缠着我不放。于是就改变方针,往右边急转。波蓝与摩库立都是轻装备,但是比机动力的话还是裸体的我占上风。
正如我所期待,摩库立无法跟上我的脚步,对我露出毫无防备的左侧。我立刻刺出石头小刀撕裂他的左臂。些许红色光点飞溅,圆形hp条减少了五%左右。如果能使用剑技就好了,心里虽然这么想,但我继承的是单手剑技能,所以石头小刀连基本技都无法发动。
但对手应该也没有回复药水,一点一点累积伤害的话,应该能看到胜机才对。我不贪功,直接用力往后跳去。
虽然一瞬间脚步踉跄,但是立刻重整态势的摩库立,瞥了一眼自己的hp条后嘴角就往上扬。
「不愧是准优胜。」
「不是佩服对方的时候吧。」
听见波蓝的抱怨后,他就回答「好戏接下来才要开始呢」,接着重新摆出短刀。我也沉下腰部,准备发动下一波攻击。
目前爱丽丝与莉法也没有受到多大的伤害。以亚丝娜为目标的两名敌人也被大鬣蜥的长喙攻击绊住了。亚丝娜登出到现在已经过了十分钟左右,应该差不多要回来了。
「呜呀!」
这次换成摩库立先有所行动。矮小的虚拟角色全力前倾,像在地面滑行一样冲了过来。波蓝则是跑在他后面。
就算往后退也无法避开。跳起来只会成为波蓝上段斩的目标。只能选择往左或是往右。刚才是往左,所以现在是……右边!
活用装备重量几乎是零的优势,我在没有任何准备动作的情况下跳往右边。对方应该不可能追上来,就趁摩库立变换方向的时候攻击波蓝。瞬间做出这样的决定,我就再次准备往地面踢去——但是。
维持前倾姿势的摩库立往后伸出左手,波蓝则同样以左手一把抓住。同时紧急煞车,将摩库立往旁边甩。完成独自一人不可能办到的急转弯后,短刀使一口气朝我逼近。
「呜……!」
我以左手拍开从下方往上朝肚子伸过来的刀刃。我当然是瞄准侧面,但皮肤还是稍微被划破,光是这样就被削减hp。目前还剩下四十五%。
我再次拉开距离,对着两人问道:
「你们不是在这里认识的吧?」
「是啊。我、摩库立和铁力的孽缘从alo就开始了。」
「原来如此……」
不要说呼喊了,连眼神都没交换就能联手使出那种招式的话,对于这两个人的评价就必须往上提升两个等级了。虽然自己表示是没用的杂兵,但是在集团的对人战方面应该相当有自信以及经验才对。
或许是感觉到我的焦躁了吧,摩库立的嘴角再次动了起来。
「不好意思,是时候把事情结束了。因为感觉已经掌握得差不多了。」
「感觉……?还真是笼统的说法。」
「这是老师的教导啊。不要只看对手的某个部分,要掌握全体。老师说……这样就能知道对方想做什么、讨厌什么了。」
「老师……?」
在我皱起眉头的同时,波蓝就轻轻戳了一下摩库立的肩膀。
「喂。」
「是是是。那就用那招来解决他吧。」
摩库立迅速往左边移动,波蓝也移向右边,让我变成站在一边三公尺的正三角形顶点。摆在下段的短刀与摆在上段的长剑,同时以光鲜的磷光点缀着黑夜。
——剑技!
只要被其中一边击中绝对就会死亡。但是被从左右两边以上段技与下段技包夹的话,完全回避的难易度也会提升许多。这种时候率先攻击其中一方已经是定律,但现在的我无法使用剑技。通常攻击的话,不要说敌人的武器了,就算击中防具石头小刀也可能会粉碎。
不知道是不是肾上腺素飙高的缘故,在无限延展的时间感觉当中,我掌握到整个战场的模样。
待在远处的爱丽丝与莉法也跟我一样被逼进三角形顶点的位置,被敌人以剑技从左右两侧瞄准。这样下去三个人会同时被杀掉。得想办法躲过这个危机,抓住逆转的契机才行。但是,该怎么做——
就在这个时候。
「咕哇啊啊啊——!」
尖锐的吼叫声与男人的悲鸣重叠在一起。大鬣蜥咬住了其中一名敌人。波蓝与库摩立的剑尖震动了一下,前导特效光产生了摇晃。瞬间,我以全部的力量朝着大地踢去。
波蓝与摩库立也不是完全没有预料到我会往前突进。但我几乎是全裸,所以应该判断这样的机率是一成以下。因此剑技的发动晚了零点几秒。对怪物战的话是不会成为空隙的时间,但在对人战时——有时候足以改变命运。
「呐啦啊啊!」「啧——!」
波蓝的单手剑直斩技「垂直斩」从右上,摩库立的短剑朝上突刺技「犬齿」从左下方迫近。我往前方跳去,然后以跳高的要诀扭动身体。
长剑从后仰到极限的喉咙上方划过,短剑从像弓一样弯曲的背部正下方通过,只留下些许冰冷的感觉就消失在空中。自觉hp减少了两%左右的我,让身体在空中旋转两次后着地,然后直接往前冲。目标是瞄准莉法的其中一名敌人。并非因为她是我妹妹,而是因为她比爱丽丝近了大约两公尺左右。
——爱丽丝!想办法自己闪避攻击吧!
心里如此祈求着,同时石头小刀深深刺入敌人毫无防备的背部。
「啪叽」一声,手上传来不祥的感触。因为剥圆木的树皮而过度使用的小刀,耐久力终于归零了。但是莉法也趁着敌人动摇时以滑行来脱离包围,准备和我一起前往救援爱丽丝。
但是根本没有这种必要。
我看见的,是亚丝娜将整支石头小刀插进夹击爱丽丝的其中一名敌人的侧腹部——
「……亚丝娜小姐……!」
莉法发出惊愕的声音。也难怪她会这样,因为短短三秒钟之前,亚丝娜还处于登出状态,整个人靠在高炉上面。
也就是说她在觉醒之后一秒钟就掌握了状况,然后又花了一秒钟举起武器来冲刺,在最后一秒钟成功地对远在十公尺之外的敌人发动了奇袭。只能说对应能力实在
太惊人了——但是同时也付出了代价。亚丝娜的小刀似乎也因为承受不了冲击而粉碎。
不错过一瞬间的空档成功突围的爱丽丝,对着我们呼唤「往这边!」。按照她的指示跑过去后,在背靠着圆木屋墙壁的状态下停下脚步。迟了一会儿后大鬣蜥也过来会合,只见它用头摩擦着亚丝娜,像要撒娇一样发出「咕呜……」的叫声。
应该是为了保护主人而奋战吧,有许多包覆身体的鳞片脱落,自傲的长喙也满是伤痕。但就算是这样,当亚丝娜温柔地摸摸它的脖子后,它便毅然地抬起头来。
暂时陷入混乱的敌人在波蓝的号令下立刻恢复冷静,组成包围我们的半圆形阵形。他们似乎不打算多说些什么,从十公尺左右的远方摆出长剑与斧头,一点一点朝我们逼近。虽然让几个人受伤了,但八个人都还存活着。
另一方面,我们的武器只剩下莉法的石斧与爱丽丝的石头小刀。很遗憾地,我只能做出很难赢得胜利的判断。那么接下来该采取的行动就是逃走,但我们消失了之后这些家伙就会占据这间房子与空地,把这里变成自己的据点。虽然不清楚圆木屋在系统上的所有权归属,但是根据生存rpg的常态,很可能经过一定时间的占据后就会变成夺取。
是要逃走,还是力战至死呢?
面对这两条无法选择的道路,我只能用力咬着嘴唇——就在这个时候。
「咕呜……?」
大鬣蜥发出让人觉得是疑问形的叫声。
下一刻,完全出乎意料的事情发生了。从我们的正面,也就是波蓝他们背后的森林里冲出几条影子。
原本以为是重新涌出的尖刺洞熊,但显然并非如此。以两只脚站立的纤细剪影明显是属于人类。由于对方没有拿火把,所以完全看不出真面目。总共是六……不对,是七个人。加上后面还可以看见仿佛是小孩子的娇小人影。
迟了一会才注意到新闯入者的波蓝等人,立刻就转身架起武器。
站在谜之集团前头的,应该是属于男人的高大影子,举起像是长枪的东西并发出吼叫般的声音。
「插图pz!」
虽然觉得是语言……但似乎加了好几重噪音滤波器而产生严重扭曲,实在无法理解究竟是什么意思。但伙伴似乎能听懂,只见他们迅速排在举枪人影的左右两侧并伸出斧头与弯刀。
我直觉他们不是玩家而是npc。这时波蓝的同伴像是要证明我的想法般以沙哑的声音叫着:
「是……是盆地的原住民!」
「会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那……那些家伙很恐怖喔!」
如果连全身穿着继承装备的波蓝等人都如此慌张,那么npc的实力就无庸置疑。这是逆转形势的好机会……虽然很想这么认为,但事情的发展不会如此顺利吧。认为npc会只攻击波蓝等人而放过我们实在是太一厢情愿了。
要说到可以如何利用状况,大概就只有看准npc开始攻击的时机,我们也冲出去夹击八个人,然后一溜烟地逃走吧。npc应该不会占据玩家小屋,过一阵子之后再回来的话……
但是事态又再次朝着我完全想象不到的方向发展。
「锵锵锵锵锵锵锵锵锵嗯!」的连续金属声在夜里的森林高声响起。来源似乎是众npc的后方。一开始认为是呼唤同伴到这里来的铜锣,但是敲打的速度实在太快了。听起来不像乐器,比较像是以锤子胡乱敲打铁砧之类的物品……
「铁砧……」
如此呢喃之后,才终于注意到那是事实。排成一横列的npc——波蓝他们所说的众「盆地原住民」背后,存在我所制造的高炉、铸造台以及铁砧。而其中一名npc正敲打着那个铁砧。
不过,为什么呢?只是为了发出声音?这么说来,是给伙伴的信号喽?
波蓝等人也感受到不平静的气氛,可以听见他们发出沙哑的声音。
「那些家伙在做什么……好像不太妙耶?」
「就算是这样也不能无功而返吧。夺取这里的话就能制作所有人的新武器和防具了。」
「怎么办呢,波蓝?」
短暂的沉默之后,可以听见波蓝的指示。
「铁力、卓普、多安负责牵制npc……但是不要主动攻击。剩下的五个人全力解决桐人他们。」
——要来了吗?
在我空手摆出迎战姿势的同时,波蓝、摩库立与其他三个人就转过身子。
不知不觉就听不见敲打铁砧的声音,不过也没有出现npc援军的模样,只有目前待在现场的六七个人持续举着武器。他们没有打算攻击的话,状况就跟刚才差不了多少。就算八名敌人变成五个,对我们来说还是压倒性地不利。
忽然间感觉从右侧的森林里传来沙沙的细微声音。
原本以为是一些敌人通过森林绕到该处,但是占据空地中央的红色浮标玩家依然是八个人。如果是熊的话应该会发出更大的声音,判断应该是小动物的我把意识拉回正面。
波蓝等五个人在架着武器的情况下慢慢缩短距离。应该是打算进入攻击范围的瞬间就以剑技同时攻击来决定胜负吧。虽然是平凡无奇的正攻法,但也因此而难以对付。
我剩下来的最后手段,就只有道具栏里几乎快到搬运重量上限的岩块了。要趁亚丝娜她们战斗的时候爬上屋顶,再试一次雪崩作战?不行,上次的对手是只会单调行动的熊才能成功。波蓝他们在我爬到屋顶将岩块实体化的瞬间就会察觉我的意图,马上就会闪开了吧。
怎么办。怎么办才好————
「请用这个吧,爸爸!」
「————!」
突然从脚边传出的声音让我屏住呼吸。像弹起来一样往脚下看去,就看见一名白色洋装上装备着皮铠的黑发少女弯曲着身体,圆滚滚的大眼睛一直往上盯着我看。那双漆黑的眼睛,就像是闪烁着无数星星的夜空。
「结衣……?」
「是结衣吗?」
我和亚丝娜同时叫了出来,然后忘我地准备抱起心爱的女儿。但是结衣立刻举起左手来制止我,同时对着我挥动右手。眼前出现写着【接到来自yui的交易申请。是否接受?】的小视窗。
——交易?来自应该没有道具栏的结衣……?
即使对这种不可能的事态感到愕然,我还是反射性按下同意键。但是交易没有进行,取而代之的是【所持容量不足】的错误讯息。要接收物品,就必须先想办法解决道具栏的岩块。
「喂,那是在做什么!」
或许是察觉交易视窗的光线了吧,可以听见其中一名敌人这么大叫。接下来就是波蓝的声音。
「别让他们继续!快冲过去!」
可以听见踢向地面的脚步声。不行,现在才开始整理道具栏根本来不及了。
我立刻打开环状选单,敲下技能图示。手指在上面移动,从石工技能的可制作选单一览表里选择「石制高炉」。
下一刻,正面三公尺左右的地点就无声出现巨大的淡紫色块状物。那是决定高炉设置位置的残像物体。我大动作挥动右手,全力张开手指。残像以惊人速度在地面滑行,朝波蓝他们逼近。
如果他们有大型建筑的经验,这种方法就发挥不了作用。但是所有人的装备都是继承自alo的话,应该就不需要制作生产设备。这样的话一定——
「喔哇,这是什么!」
如此叫唤的摩库立在地上打滚来避开残像。其他四个人也用力往左右两侧跳去。我先缩短右手手指的间距将残像拉回来,然后再次令其跑动。这次波蓝也以漂亮的后空
翻来闪开残像。
但是这种扰乱敌人的小手段不可能一直有用。
「喂,那是建筑时叫出来的东西吧?」
一个人刚这么大叫,波蓝就一瞬间瞪大了双眼,然后恨恨地丢出一句:
「可恶,敢耍我们……!你们几个,那紫色的东西没有实体!不用理它直接冲过去!」
摩库立等人发出吼叫声来回应,并且聚集到波蓝身边。他们重新摆好武器,所有人聚在一起冲过来。
我再次挥动右手,将残像移动到他们跟我的中间地点。五个人已经完全不打算回避了。反而加快速度,从头部撞向被识破毫无害处的物件。
没错……残像是完全无害。但是……
在最前面的波蓝接触到残像前,我就用力握紧右手。
「轰轰!」的轰然巨响之下,在空中实体化的巨大高炉与残像重叠在一起。零点一秒后,波蓝就猛烈地撞上厚厚的石墙,接着摩库立与三个人也撞了上去。接着便传出足以让高炉震动的冲击声。所有人都被反弹回去,从背部倒向地面。
虽然想检查浮标确认损失了多少hp,但是根本没有那种时间。接下来的几秒钟是决定生死的关键。
我再次同意结衣依然表示在视界里的交易申请。借由高炉的建筑消耗了大部分的岩块,立刻有五个道具传送到变得清爽许多的道具栏里。显示出来的名称是「高级铁胸甲」、「高级铁腰甲」、「高级铁护足」、「高级铁护手」以及「高级铁制长剑」。
把「结衣为什么有这种东西」的疑问踢出脑袋,我以最快的速度移动手指——速度说不定跟在旧艾恩葛朗特第七十四层魔王「闪耀魔眼」战斗时把技能与剑变更为二刀流差不多,瞬间把所有道具拖到装备人偶上。
全身包裹在淡淡光芒之下,防具开始实体化了。虽然不是太讲究的外表,但是钢青色的装甲发出厚重的光芒,让人理解「高级」两个字绝非只是装饰。我虽然不喜欢阻碍动作的金属防具,但光着身体好几个小时之后,这种重量让人感到相当可靠。
最后光芒包裹左腰,然后一把剑就实体化了。我以左手确实抓住剑鞘,然后右手放到结衣头上。
「谢谢你,结衣。再来就交给我吧。」
「好的,爸爸!」
视线从很高兴般点头的结衣移到亚丝娜、爱丽丝以及莉法身上,用力点了一下头之后——
「……我去去就回来!」
叫完这么一声,我就猛然冲了出去。右手抽出长剑并将其摆到肩膀上方。「啾咿咿嗯」的剑技前导声让我全身的血液沸腾。
前方可以看到猛烈撞上高炉的五个人终于站了起来。距离最近的斧使注意到我的存在而瞪大了双眼。虽然想叫些什么,但已经太迟了。
「喔喔喔!」
随着咆哮踢向地面,发动单手剑突进技「音速冲击」。淡绿色闪光撕裂黑暗,最后被吸进敌人的左肩口。
「咚咕!」的沉重手感,让我一瞬间不由得想起石头小刀粉碎时的事情,但铁制长剑晃都不晃一下就把剑技的威力传达出去。斧使喷出鲜红特效光并且被轰飞,整个人猛烈地跌到地上。光是一击就削除了八成以上的hp。
着地的同时就进入技后僵硬状态,这时一道矮小的人影从左边朝我冲过来。那毫不犹豫的行动可以看出对方相当习惯剑技战。来者正是摩库立。
数分钟前刺进我腹部的短刀带着黄色光芒。从那个动作来看,是短剑突进技「急咬」。
「杀啊啊!」
摩库立朝地面踢去。这时候我终于解开技后僵硬状态,但已经来不及迎击剑技。也无法借由脚步来回避。
我让摩库立的刀刃靠近到极限,然后以长剑的侧腹抵挡正确瞄准心脏位置的刀尖。这种左手撑着剑身来对抗剑技威力的防御技,通称是「2h〈tow hand〉格挡」。
金属与金属的撞击发出「锵咿咿嗯!」的悲鸣,橘色火花烧焦了黑暗。如果用这招来抵抗沉重双手武器的剑技,有可能会出现武器遭到破坏的情形,但是短刀的话应该能撑住才对。
黄色特效光开始摇晃、闪烁然后消失……这个瞬间,我就用自己的右脚扫向摩库立的左脚。短刀使失去平衡,以摊开双臂的姿势跌倒在地。我就趁隙将横躺的剑直接移动到左腰。
「互不相欠了!」
呢喃完后就发动新的剑技。带着蓝色光芒的剑身发出低吼并且水平划出,深深地陷入摩库立的侧腹部当中。在刺入身体的情况下直接九十度回转,往正上方把胴体切成两半。
插图p253
「咕啊啊!」
就算没有痛楚,虚拟角色从内部被刨开的感觉还是难以忍受吧。摩库立虽然发出呻吟,但是这样仍不足以支付违背正当交易,试图把我们全部杀掉的代价。从腹部移往胸口的剑刃,以爆发般的去势陷入敌人身体。这是单手剑三连击技「残暴施力点」。
被刺击的压力轰飞出去的摩库立,一边洒下惊人的大量伤害特效光一边滚到快要跑起来的波蓝等人脚边。环状hp条急遽减少并且归零。
原本以为会跟洞熊的时候一样尸体留在现场,但接下来发生的现象可以说完全出乎预料之外。归零的hp条高速旋转并巨大化,然后变成一串数字列。【0000:03:02:45】的数字,绝对跟环状选单中央的计时器所显示的时间一样。也就是说,摩库立从听到谜样声音的时候——生存游戏开始的瞬间到现在共活了三小时两分钟又四十五秒才死亡。
数字形成的圆圈停止旋转并消失的同时,成为浮标中心的尖锐纺锤就像子弹一样往正下方发射,贯穿了摩库立的尸体。虚拟角色分割成无数个环,噗簌簌地分解,最后变成几条缎带往夜空升去——
最后从空中掉下一个略大的黑色布袋,落地后发出沉甸甸的声音。应该是所持物品与装备掉落了吧。茫然看着这一切的波蓝,像装了弹簧般抬起头来瞪着我。然后以长剑指着我大叫:
「铁力你们别理原住民了,过来包围桐人!无论如何都要干掉这个家伙!」
听见指示的鳞甲男一瞬间露出犹豫的模样,但立刻发出「喔喔喔!」的叫声转过身体。他举起双手用锤子,和左右两边的同伴一起跑了起来。待在制铁区域的npc们果然不打算有所行动。
剩下六名敌人。我独自一个人要打倒当然已经在警戒我方剑技的他们绝非易事,但是为了保护亚丝娜、爱丽丝、莉法……以及结衣,也只能硬着头皮上了。为了想避免对方看准时机在技后僵硬中发动奇袭而封印大技,改以普通攻击以及空隙较少的单发技来削减对方的hp。打倒领头者的话,一定能看见胜机。
我为了迎击排成横列跑过来的六个人而举起长剑。
简直就像要呼应我的动作一般。
从后方npc之间冲出两道人影,尽力将脚步声压低来冲刺的人影从波蓝他们后面逼近。至今为止一直保持旁观的态度,为什么突然发动攻击……?感到疑惑的我,下一刻就因为过于惊愕而差点叫了出来。
那不是npc。
虽然身穿朴实的皮革装备,但除了具特色的发型之外,最重要的是绝不可能错认在其中一人头上飞行的蓝色小龙。那两个人是应该和艾恩葛朗特一起坠落的莉兹贝特与西莉卡。
如此一来,刚才敲打铁砧的声音就能说得通了。那不是什么信号,而是真正的打铁声——莉兹贝特用我设置的铁砧来敲打我制作的铁板与铸块,制造出我现在装备着的铠甲与长剑。然后接下它们的结衣就活用娇小的身躯悄悄绕过森林把它们交到我手上。
与莉兹贝特稍微拉开距离的西莉卡
,看见我后只一瞬间露出微笑。如此一来就没有避免使用大技的顾虑了。跟我默契十足的两个人将会掩护陷入技后僵硬的我。
「喂!」
好不容易注意到西莉卡她们正猛追上来的铁力,一边大叫一边转过身子。感觉到六个人的脚步出现紊乱的瞬间,我就往前伸出左手,将右手的剑全力往后拉。尖锐的前导声震动着夜色,接着从剑尖迸发出深红闪光。
声音急遽增加厚度,转变成金属质的巨响。感觉系统辅助降临的刹那,我就以浑身的力量踢向地面。
单手剑单发重攻击技,「夺命击」。
跳跃的我解放累积到极限的力量。从轰然射出的剑尖延伸出血色长枪,朝着波蓝的胸口逼近。
「呜哇啊啊啊!」
大叫着的波蓝,像刚才的我一样,把剑打横想要挡下这一击。但是深红的长枪把厚实的剑身像玻璃一样粉碎,直接深深地贯穿皮革胸甲。
要瓦解失去队长波蓝与副队长摩库立的小队并不用花太多的时间。如果逃走的话就打算放他们一马,不过战至最后一人还是持续进攻的他们确实相当有骨气。不对,或许他们并非真正的伙伴。如果所有人都以成为谜之声所宣告的「能获得一切的最初之人」为目标,那么探索旅程的最后就会面临互相残杀的命运。
最后还站着的是穿着鳞甲的高大榔头使铁力,但他完全跟不上西莉卡灵活的动作,延脑被短剑突进技「急咬」轰中后终于失去了生命。
即使第八个掉宝的袋子从空中落下,我还是有好一阵子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想跟一起奋斗的莉兹贝特与西莉卡道谢,也想跑到在房子的墙边抱紧结衣的亚丝娜身边,同时又想慰劳爱丽丝与莉法的辛劳,另外依然在空地西侧摆出备战态势的众npc也很令人在意。
不过还是应该以确保安全为最优先事项。
如此判断之后,我就把剑收回剑鞘并走向西莉卡。她头上的小龙张开翅膀,发出「咕噜噜」的声音向我打招呼。
「那……那个……毕娜也转移过来了啊。」
忍不住这么说道之后,西莉卡就露出「第一句话竟然说这个?」的表情,不过立刻就展现笑容来点了点头。
「嗯嗯,莉兹小姐继承了爱用的锤矛与打铁锤子,我却只有短刀……所以我想毕娜应该是被当成道具转移到这里来了。」
「这也就是说,猫妖族的龙骑士们可以带飞龙过来喽……」
「啊,说不定喔。只不过龙的食量很大,要确保它们的饲料应该会很辛苦吧。」
当我们说这些话时,莉兹贝特就站到我前面,右手放在下巴上不停打量着我。
「嗯……金属铠也满适合你的嘛。」
「啊,这是莉兹帮我做的吧。谢啦,帮了我一个大忙。」
「想道谢的话,之后再给我物质上的表示吧。」
「遵命……」
这时候亚丝娜她们也从墙壁边走过来,我就用双手用力摸着亚丝娜怀中结衣的头。看见她怕痒的笑容后怜爱之心油然升起,不过不知道的事情实在太多了,甚至不清楚该从何问起。
在泪眼互相拥抱的亚丝娜她们身边不断发出「嗯、那个、嗯嗯……」的发语词后,爱丽丝就把视线看向后面的npc并且询问:
「莉兹,他们不是敌人吗?」
「嗯?啊,不用担心。那些人是巴辛族的人,西莉卡和族长单挑之后变成好朋友了。」
「这……这是什么不良少年漫画的发展……」
听见莉法的感想后,西莉卡就不停挥动双手。
「不……不是啦,我才没跟人单挑呢!」
「差不多了吧。」
莉兹贝特直截了当地如此表示,然后对依然架着武器的五名npc招手。几名伙伴之间说了一些话后才缓缓靠近的样子,实在不像是由单纯的演算法所操控。他们所有人应该都像存在于旧sao的一部分npc那样经过高度的ai化。
似乎是领袖的枪使不知道为什么对着结衣搭话。内容还是一样完全听不懂。
「插图pz?」
「插图pz。」
结衣立刻用相同的语言来回答,除了莉兹与西莉卡之外的四个人都瞪大了眼睛。对话持续了一阵子,结衣才切换成日文来对我问道:
「爸爸你们是跟房子一起掉到这里来的吧?」
「呃……嗯,是啊。因为整个楼层从艾恩葛朗特分离……」
「从巴辛族的聚落似乎可以看见房子掉下来时的模样。他们是为了调查什么东西掉进森林而来到这里,他们提供我、莉兹和西莉卡小姐装备,相对的我们则协助调查。」
「……原来是这样啊……」
也就是说结衣她们不知道我和亚丝娜在这里,就远路迢迢地越过荒野来到此地。必须得感谢vr之神的引导,以及就结果来说算是担任了三人护卫的巴辛族众人才行。我重新转向枪使,畏畏缩缩地伸出右手。
「谢……谢谢。」
虽然对方应该听不懂但我还是试着这么说道,枪使以极度怀疑的表情看着我的脸和手,最后粗糙的大手一瞬间跟我握了一下后就迅速抽了回去。当我想着「算是成功建立起友好关系吧」的时候。
我在巴辛族身上那件看来经常穿着的皮铠胸口发现闪亮的物体,于是凝眼仔细看了起来。以皮革细绳绑起来的那个东西是牙齿形状且透明的——玻璃。
「啊……那……那是在哪里入手的?」
我边叫边指着他的项链,结果枪使就低头看向胸口。咧嘴露出自傲的笑容后就把皮绳拿起来给我看。
借由结衣的口译问了一连串问题之后,得知玻璃的主材料硅石是从河川对面的台地,副材料草木灰只要燃烧附近的草木就能获得。实际上,只要调查爱丽丝点起的营火留下的痕迹,就能采集到几个灰色块状物。熔化这些素材的火炉似乎沿用制铁用高炉就可以了,看来建造在空地正中央的第二座高炉也不是完全派不上用场了。
为了采集亚麻仁油,也顺便请他告诉我亚麻的自生地,这样凑齐修复圆木屋所需要的所有素材道具就算有头绪了。为了感谢他们帮了许多忙,亚丝娜就做了熊肉汤请他们喝,结果巴辛族人就很高兴地大口吃将起来。尖刺洞熊的肉对他们来说似乎是最高级的料理。
目送露出超满足表情走回聚落的巴辛族离开,我们就一起呼出长长的一口气。时间已经过了凌晨一点。距离圆木屋崩坏还剩下三个多小时。
「——好了,还有许多事情还没做喔。」
这么说完,爱丽丝就啪一声拍了一下手。莉兹贝特也像是做收音机体操那样弯曲双臂,然后以平常那种充满元气的声音说:
「能够在房子坏掉之前就会合真是太好了!铁板和铁钉之类的就交给我,桐人你们去拿其他的材料过来吧。」
「嗯……噢……这个点子是不错,不过你帮我制造这副铠甲和这把长剑之后,铁铸块可能有点不够了……」
得再去一趟熊的洞窟,真不行的话就把好不容易做好的铠甲熔化,心里这么想的我一开口这么表示,西莉卡就露出灿烂的微笑,然后指着集中到空地中央的掉宝袋说:
「别担心!只要熔化一些刚才那些pk的家伙掉下来的装备,一定就能获得许多铁了!」
「…………这……这样啊,原来如此。」
虽然是非常合理的点子,但我还是忍不住和亚丝娜她们面面相觑。
第九章
「呼啊……」
当心里想着再过五分钟就下课了的瞬间,不知道第几次的睡意大浪席卷就而来,亚丝娜/明日奈便轻轻打了个呵欠。
九月二十八日星期一,中午十二点四十五分。明日奈就读的高等专修学校,通称「归还者学校」的第一节课是从上午九点开始,跟其他学校相比算是晚了一些。这对于长距离通学的明日奈来说是很幸运的一件事,但是第四节的下课时间当然会变得比较晚,在睡眠不足的日子精神力就会稍微受到考验。
住在世田谷区宫坂的明日奈,从最近的宫之坂车站搭乘东急世田谷线到下高井户车站,然后搭京王线只坐一站到明大前车站,在那里换成京王井之头线到吉祥寺车站,然后从那里搭巴士才终于能抵达西东京市的校区,通学的路线可以说相当复杂。听见桐人/桐谷和人表示「骑机车上学的话三十分钟就能到」时,还以为他是在开玩笑,所以直接否定了这个提议,但最近经常会想……是不是该认真考虑一下这种做法了。
当然父母亲不会允许自己去考机车驾照,只要把长距离通学当成复健的一环,就不会觉得那么辛苦了,但那仅限于身体状态良好的时候。昨天,不对,今天早上直接熬夜到凌晨五点,仅有一个半小时的睡眠时间,即使站在电车里面意识也会突然变得模糊,差点就要因为睡着而错过第一个转乘的车站。在没办法的情况下只能戴上augma,要结衣在适当的时机叫醒自己,最后甚至浮现「到学校之前干脆让她操纵身体」这种只有桐人才会出现的念头。
上课中也必须拼命跟不断袭来的睡意战斗,不过对于熬夜的行为并不感到后悔。有一段时间几乎已经放弃完全修复「森林之家」了,但最后还是顺利达成目标。
圆木屋复活之后,现在明日奈等人的虚拟角色就躺在客厅里。都是因为unital ring莫名其妙的系统,登出后虚拟角色不会消失,不过毫无关系的陌生人似乎无法擅自进入玩家小屋——组成小队前已经借由莉兹贝特试验过了,所以绝对不会错——因此不用担心没有意识的虚拟角色会被侵入者杀害。
但就算这样也不是绝对安全。和人表示……因为圆木屋本身并非无法破坏,应该可以使用爆炸物、投石机,或者吸引大型怪物来攻击等手段破坏圆木屋才对。现在圆木屋是由「长喙大鬣蜥」与结衣帮忙看守,如果受到什么人攻击的话,也只有从学校潜行这个对应的方法吧。
因此明日奈她们在今天早上登出之前,就订立了尽量在房子周围构筑坚固的墙壁,以及增加帮忙守护家园的驯服怪物等新目标。生产设备已经凑齐了,因此必须收集大量的资源。要做的事情实在太多,老实说真的很想尽快赶回家戴上amusphere然后躺到床上。
——原本一直提醒自己玩vrmmo的时间要有所节制,想不到这个时候才出现这样的心情。
经典的铃声掩盖了忍不住露出的些许苦笑。
行完礼的教师从前门走出去的瞬间,教室的空气就跟平常一样松懈了下来。但是今天在这样的情形中,似乎还飘荡着一丝的兴奋与紧张感。随意环视了一下教室内部,发现公布自己是vrmmo玩家的学生们分成了几个团体,把脸凑在一起专心地说着悄悄话。应该是被强行卷入unital ring,现在正交换相关情报吧。
当然明日奈在午休时间也要在学生餐厅里跟里香〈莉兹贝特〉、珪子〈西莉卡〉、和人会合来谈论今后的各种事情。那个时候就读其他学校的直叶〈莉法〉与ggo玩家诗乃预定要使用augma来参加会议。
诗乃虽然在ggo与alo都有账号,但主要使用的ggo角色似乎也被强制转移到unital ring来了。昨天几乎没有联络,是因为她也被丢到那个世界的某处,同时有了相当辛苦的遭遇,今天应该也可以听到那些事情。
网路上也因为这次的事件而产生极大的骚动,攻略网站立刻像雨后春笋般出现,现在结衣正帮忙爬取所有的情报。她似乎对于在unital ring世界是没有特殊权限的一般玩家感到遗憾,不过明日奈倒是觉得有点高兴。至今为止许多事情全是靠女儿结衣帮忙,今后明日奈也可以保护结衣了。
拥有hp也就等于有死亡的可能性。但是自己绝对不会让任何人受伤。在解除异常事态,回到阿尔普海姆之前……或者是抵达谜之声所宣告的「极光指示之地」之前,一定会保护大家的安全。
明日奈在心里下定这样的决心,为了前往餐厅而准备站起来。
但是这在之前,某个人站到她的桌子前面。同时发出声音。
「结城……明日奈小姐?」
「…………?」
抬起头来就看到一个女学生露出淡淡微笑低头看着这边。那不是自己认识的学生。说起来,带着深蓝色衣领的灰色西装外套不是归还者学校的制服。
让人联想到乌亮如玉这个形容词的光亮黑发跟明日奈一样长。肌肤就跟雪一样白,有着一副令人产生散发出冷气般错觉的凛冽美貌。
「是的,我是结城……请问你是?」
站起来一问之下,几乎跟明日奈一样高的女学生就轻轻点了一下头并且报上姓名。
「初次见面。我叫神邑樒……今天刚转学过来。请多指教,结城小姐。」
插图p266
***
「哈呼唔哇啊啊…………」
打了一个大大的呵欠之后,我就开始摸索制服的口袋。拿出从家里带来的眼药水容器,然后转开瓶盖。我原本想点眼药水,但在这之前,又有一个呵欠涌到了喉头。
旧sao时代,狩猎到早上再睡个两三小时补眠就再次出击已经像是家常便饭。现在却仅因为拼一个晚上就变成这副德性,看来我也老了……我的内心不得不这么想。我反复眨着眼睛,等待睡意的浪潮退去。
好不容易迎接午休时间的教室里,跟平常的星期一比起来显得较为吵杂。为数众多的vrmmo玩家们正压低了声音讨论着unital ring世界的传闻。这也是理所当然的事。自从昨天的强制转移到现在已经过了二十个小时以上,却连原因都还找不出来,包含ymir在内的许多营运企业都只能发表「调查中」的评论。
当然我也完全无法得知发生了什么事。只不过,唯一可以推测出一件事情。如果说有哪个人可以完成统一所有the seed连结体这种惊天动地的事情,那也只有一个人——就是the seed支援套件的原型,cardinal系统的制作者茅场晶彦。
正确来说,茅场已经不是人类了。他以原型stl对自己的摇光做了超高密度扫描,结果脑部整个烧焦而死……但是其精神却以数码的形式隐藏在网路空间的某处。结衣似乎经常在搜寻他的存在,但却表示只是偶尔能发现些许痕迹。
unital ring事件是茅场的备份所引起的吗?就算是这样,他的目的究竟是什么呢……?
再次因为在上午的课程中已经思考过许多遍的问题而进入死胡同,我只能用力闭上眼睛。这时才想起右手依然拿着眼药水,正当我准备把脸往上抬时——
「我帮你点吧。」
从桌子前面传来这样的声音,依然闭着眼睛的我就半反射性地伸出右手。
「噢……抱歉,拜托了。」
有人一瞬间触碰到我的指尖把容器拿了过去。右边眼睑随即被用力往上抬,从眼前的滴嘴落下一滴透明液体。接着就是左眼。
再次因为强烈的刺激闭上眼睛,同时突然想到。
是谁帮我点眼药水?绝对是在哪里听过的声音,
但不是莉兹贝特也不是西莉卡或者亚丝娜,当然更不可能是不在这间学校的直叶或者诗乃。这时候刺激感终于变淡,我就睁开双眼,以变清晰的视界捕捉该名人物。
那是一名娇小的女学生。身上的黑色水手服并非这件学校的制服,另外还加了一件卡其色连帽外套。扁平的短鲍伯头发型可以看出头发已经有些褪色。脸孔给我一种……似曾相识的不确定感……
「那个……你是哪位……?」
畏畏缩缩地这么问完,女学生就像很无奈般耸了耸肩。
「什么嘛,太过分喽。亏我还特地转学过来,你已经忘了姐姐了吗?」
那是语尾带着浓浓鼻音的特殊声响。
等等。等一下、等一下。
「咦,等等,但是…………」
我忍不住半抬起腰部,眼前的女孩子把连帽外套的兜帽戴上去后,就用指尖在右颊画出三条线。
「啊……啊啊啊啊啊!」
终于领悟眼前是什么人的瞬间,我便忍不住发出怪声。教室内一瞬间静了下来,虽然感觉其他学生的视线都放在我身上,但已经顾不了那么多了。
「亚……亚鲁戈……?为什么……怎么会……?」
没办法说出「你还活着吗!」的我只能不停开合着嘴巴。咧嘴一笑之后,在过去的旧艾恩葛朗特暗地里活跃的超强情报贩子「老鼠亚鲁戈」就开口这么说:
「好久不见啦,桐仔。」
(待续)
后记
谢谢大家阅读sword art online刀剑神域第21集〈unital ring1〉!
在上一集的〈moon cradle〉里把网路时代的遗产全部消化完毕了,所以sao这个故事从本集开始终于将进入对各位读者以及对我来说都是未知的领域。严格说起来,〈progressive〉也算是新的故事,但那算是过去篇。也就是说sao的网路连载结束后隔了十年,作品内的时间终于往前推进了。unital ring篇是从二○二六年的九月二十七日开始,是alicization篇结束后大约一个月左右。三天后亚丝娜就要满十九岁,然后再过一个星期桐人就要满十八岁,想到攻略艾恩葛朗特第一层时两个人都还是国中生,就再次有种「时间过得真快……」的感觉。
这次是隔了十年的完全新作,算是本集关键字的「统一〈unification〉」是在妖精之舞篇让「the seed」这个设定登场时就已经预定的发展。统一后的游戏世界以及其系统也有初步模糊的概念(重视生产与不进食就会死亡等),这十年里出现了开放世界生存游戏这个游戏种类,于是就试着加入用语。我目前还没有机会玩这类型的游戏,等本书的作业结束之后,会选择一款来玩玩看。话说回来,今年认真玩的游戏好像就只有夺命凶弹而已……
内容的部分也算是回归原点,将会是桐人他们慢慢摸索来攻略游戏的故事。由于最后有两名可疑的角色登场,所以下一集准备更加深入探讨游戏世界。这一集里只有名字出现的菊冈、艾基尔,甚至连名字都没出现的克莱因也会有活跃的场景……大概啦……!
原本打算来说一点作者的近况……但是长期就只有工作的我实在没有什么好写(哭)。但是alicization的动画终于开始播放,每周都能确实地帮我补充满满的动力。预定会是四期的长期旅程,希望大家能够陪我们到最后!
因为事隔十年的新故事所造成的压力,让本书的进行变成有史以来最惊悚的体验,给责任编辑三木先生、安达先生、校阅人员和印刷厂添了许多麻烦。连累abec老师也得在超级严苛的日程之下进行作业,真的很抱歉。将来一定会在物质上补偿各位!那么各位读者,下一集也请多多指教了!
二○一八年十月某日 川原 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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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次是隔了十年的完全新作,算是本集关键字的「统一〈unification〉」是在妖精之舞篇让「the seed」这个设定登场时就已经预定的发展。统一后的游戏世界以及其系统也有初步模糊的概念(重视生产与不进食就会死亡等),这十年里出现了开放世界生存游戏这个游戏种类,于是就试着加入用语。我目前还没有机会玩这类型的游戏,等本书的作业结束之后,会选择一款来玩玩看。话说回来,今年认真玩的游戏好像就只有夺命凶弹而已……
内容的部分也算是回归原点,将会是桐人他们慢慢摸索来攻略游戏的故事。由于最后有两名可疑的角色登场,所以下一集准备更加深入探讨游戏世界。这一集里只有名字出现的菊冈、艾基尔,甚至连名字都没出现的克莱因也会有活跃的场景……大概啦……!
原本打算来说一点作者的近况……但是长期就只有工作的我实在没有什么好写(哭)。但是alicization的动画终于开始播放,每周都能确实地帮我补充满满的动力。预定会是四期的长期旅程,希望大家能够陪我们到最后!
因为事隔十年的新故事所造成的压力,让本书的进行变成有史以来最惊悚的体验,给责任编辑三木先生、安达先生、校阅人员和印刷厂添了许多麻烦。连累abec老师也得在超级严苛的日程之下进行作业,真的很抱歉。将来一定会在物质上补偿各位!那么各位读者,下一集也请多多指教了!
二○一八年十月某日 川原 砾
谢谢大家阅读sword art online刀剑神域第21集〈unital ring1〉!
在上一集的〈moon cradle〉里把网路时代的遗产全部消化完毕了,所以sao这个故事从本集开始终于将进入对各位读者以及对我来说都是未知的领域。严格说起来,〈progressive〉也算是新的故事,但那算是过去篇。也就是说sao的网路连载结束后隔了十年,作品内的时间终于往前推进了。unital ring篇是从二○二六年的九月二十七日开始,是alicization篇结束后大约一个月左右。三天后亚丝娜就要满十九岁,然后再过一个星期桐人就要满十八岁,想到攻略艾恩葛朗特第一层时两个人都还是国中生,就再次有种「时间过得真快……」的感觉。
这次是隔了十年的完全新作,算是本集关键字的「统一〈unification〉」是在妖精之舞篇让「the seed」这个设定登场时就已经预定的发展。统一后的游戏世界以及其系统也有初步模糊的概念(重视生产与不进食就会死亡等),这十年里出现了开放世界生存游戏这个游戏种类,于是就试着加入用语。我目前还没有机会玩这类型的游戏,等本书的作业结束之后,会选择一款来玩玩看。话说回来,今年认真玩的游戏好像就只有夺命凶弹而已……
内容的部分也算是回归原点,将会是桐人他们慢慢摸索来攻略游戏的故事。由于最后有两名可疑的角色登场,所以下一集准备更加深入探讨游戏世界。这一集里只有名字出现的菊冈、艾基尔,甚至连名字都没出现的克莱因也会有活跃的场景……大概啦……!
原本打算来说一点作者的近况……但是长期就只有工作的我实在没有什么好写(哭)。但是alicization的动画终于开始播放,每周都能确实地帮我补充满满的动力。预定会是四期的长期旅程,希望大家能够陪我们到最后!
因为事隔十年的新故事所造成的压力,让本书的进行变成有史以来最惊悚的体验,给责任编辑三木先生、安达先生、校阅人员和印刷厂添了许多麻烦。连累abec老师也得在超级严苛的日程之下进行作业,真的很抱歉。将来一定会在物质上补偿各位!那么各位读者,下一集也请多多指教了!
二○一八年十月某日 川原 砾
谢谢大家阅读sword art online刀剑神域第21集〈unital ring1〉!
在上一集的〈moon cradle〉里把网路时代的遗产全部消化完毕了,所以sao这个故事从本集开始终于将进入对各位读者以及对我来说都是未知的领域。严格说起来,〈progressive〉也算是新的故事,但那算是过去篇。也就是说sao的网路连载结束后隔了十年,作品内的时间终于往前推进了。unital ring篇是从二○二六年的九月二十七日开始,是alicization篇结束后大约一个月左右。三天后亚丝娜就要满十九岁,然后再过一个星期桐人就要满十八岁,想到攻略艾恩葛朗特第一层时两个人都还是国中生,就再次有种「时间过得真快……」的感觉。
这次是隔了十年的完全新作,算是本集关键字的「统一〈unification〉」是在妖精之舞篇让「the seed」这个设定登场时就已经预定的发展。统一后的游戏世界以及其系统也有初步模糊的概念(重视生产与不进食就会死亡等),这十年里出现了开放世界生存游戏这个游戏种类,于是就试着加入用语。我目前还没有机会玩这类型的游戏,等本书的作业结束之后,会选择一款来玩玩看。话说回来,今年认真玩的游戏好像就只有夺命凶弹而已……
内容的部分也算是回归原点,将会是桐人他们慢慢摸索来攻略游戏的故事。由于最后有两名可疑的角色登场,所以下一集准备更加深入探讨游戏世界。这一集里只有名字出现的菊冈、艾基尔,甚至连名字都没出现的克莱因也会有活跃的场景……大概啦……!
原本打算来说一点作者的近况……但是长期就只有工作的我实在没有什么好写(哭)。但是alicization的动画终于开始播放,每周都能确实地帮我补充满满的动力。预定会是四期的长期旅程,希望大家能够陪我们到最后!
因为事隔十年的新故事所造成的压力,让本书的进行变成有史以来最惊悚的体验,给责任编辑三木先生、安达先生、校阅人员和印刷厂添了许多麻烦。连累abec老师也得在超级严苛的日程之下进行作业,真的很抱歉。将来一定会在物质上补偿各位!那么各位读者,下一集也请多多指教了!
二○一八年十月某日 川原 砾
谢谢大家阅读sword art online刀剑神域第21集〈unital ring1〉!
在上一集的〈moon cradle〉里把网路时代的遗产全部消化完毕了,所以sao这个故事从本集开始终于将进入对各位读者以及对我来说都是未知的领域。严格说起来,〈progressive〉也算是新的故事,但那算是过去篇。也就是说sao的网路连载结束后隔了十年,作品内的时间终于往前推进了。unital ring篇是从二○二六年的九月二十七日开始,是alicization篇结束后大约一个月左右。三天后亚丝娜就要满十九岁,然后再过一个星期桐人就要满十八岁,想到攻略艾恩葛朗特第一层时两个人都还是国中生,就再次有种「时间过得真快……」的感觉。
这次是隔了十年的完全新作,算是本集关键字的「统一〈unification〉」是在妖精之舞篇让「the seed」这个设定登场时就已经预定的发展。统一后的游戏世界以及其系统也有初步模糊的概念(重视生产与不进食就会死亡等),这十年里出现了开放世界生存游戏这个游戏种类,于是就试着加入用语。我目前还没有机会玩这类型的游戏,等本书的作业结束之后,会选择一款来玩玩看。话说回来,今年认真玩的游戏好像就只有夺命凶弹而已……
内容的部分也算是回归原点,将会是桐人他们慢慢摸索来攻略游戏的故事。由于最后有两名可疑的角色登场,所以下一集准备更加深入探讨游戏世界。这一集里只有名字出现的菊冈、艾基尔,甚至连名字都没出现的克莱因也会有活跃的场景……大概啦……!
原本打算来说一点作者的近况……但是长期就只有工作的我实在没有什么好写(哭)。但是alicization的动画终于开始播放,每周都能确实地帮我补充满满的动力。预定会是四期的长期旅程,希望大家能够陪我们到最后!
因为事隔十年的新故事所造成的压力,让本书的进行变成有史以来最惊悚的体验,给责任编辑三木先生、安达先生、校阅人员和印刷厂添了许多麻烦。连累abec老师也得在超级严苛的日程之下进行作业,真的很抱歉。将来一定会在物质上补偿各位!那么各位读者,下一集也请多多指教了!
二○一八年十月某日 川原 砾
谢谢大家阅读sword art online刀剑神域第21集〈unital ring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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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次是隔了十年的完全新作,算是本集关键字的「统一〈unification〉」是在妖精之舞篇让「the seed」这个设定登场时就已经预定的发展。统一后的游戏世界以及其系统也有初步模糊的概念(重视生产与不进食就会死亡等),这十年里出现了开放世界生存游戏这个游戏种类,于是就试着加入用语。我目前还没有机会玩这类型的游戏,等本书的作业结束之后,会选择一款来玩玩看。话说回来,今年认真玩的游戏好像就只有夺命凶弹而已……
内容的部分也算是回归原点,将会是桐人他们慢慢摸索来攻略游戏的故事。由于最后有两名可疑的角色登场,所以下一集准备更加深入探讨游戏世界。这一集里只有名字出现的菊冈、艾基尔,甚至连名字都没出现的克莱因也会有活跃的场景……大概啦……!
原本打算来说一点作者的近况……但是长期就只有工作的我实在没有什么好写(哭)。但是alicization的动画终于开始播放,每周都能确实地帮我补充满满的动力。预定会是四期的长期旅程,希望大家能够陪我们到最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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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一八年十月某日 川原 砾
谢谢大家阅读sword art online刀剑神域第21集〈unital ring1〉!
在上一集的〈moon cradle〉里把网路时代的遗产全部消化完毕了,所以sao这个故事从本集开始终于将进入对各位读者以及对我来说都是未知的领域。严格说起来,〈progressive〉也算是新的故事,但那算是过去篇。也就是说sao的网路连载结束后隔了十年,作品内的时间终于往前推进了。unital ring篇是从二○二六年的九月二十七日开始,是alicization篇结束后大约一个月左右。三天后亚丝娜就要满十九岁,然后再过一个星期桐人就要满十八岁,想到攻略艾恩葛朗特第一层时两个人都还是国中生,就再次有种「时间过得真快……」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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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容的部分也算是回归原点,将会是桐人他们慢慢摸索来攻略游戏的故事。由于最后有两名可疑的角色登场,所以下一集准备更加深入探讨游戏世界。这一集里只有名字出现的菊冈、艾基尔,甚至连名字都没出现的克莱因也会有活跃的场景……大概啦……!
原本打算来说一点作者的近况……但是长期就只有工作的我实在没有什么好写(哭)。但是alicization的动画终于开始播放,每周都能确实地帮我补充满满的动力。预定会是四期的长期旅程,希望大家能够陪我们到最后!
因为事隔十年的新故事所造成的压力,让本书的进行变成有史以来最惊悚的体验,给责任编辑三木先生、安达先生、校阅人员和印刷厂添了许多麻烦。连累abec老师也得在超级严苛的日程之下进行作业,真的很抱歉。将来一定会在物质上补偿各位!那么各位读者,下一集也请多多指教了!
二○一八年十月某日 川原 砾
谢谢大家阅读sword art online刀剑神域第21集〈unital ring1〉!
在上一集的〈moon cradle〉里把网路时代的遗产全部消化完毕了,所以sao这个故事从本集开始终于将进入对各位读者以及对我来说都是未知的领域。严格说起来,〈progressive〉也算是新的故事,但那算是过去篇。也就是说sao的网路连载结束后隔了十年,作品内的时间终于往前推进了。unital ring篇是从二○二六年的九月二十七日开始,是alicization篇结束后大约一个月左右。三天后亚丝娜就要满十九岁,然后再过一个星期桐人就要满十八岁,想到攻略艾恩葛朗特第一层时两个人都还是国中生,就再次有种「时间过得真快……」的感觉。
这次是隔了十年的完全新作,算是本集关键字的「统一〈unification〉」是在妖精之舞篇让「the seed」这个设定登场时就已经预定的发展。统一后的游戏世界以及其系统也有初步模糊的概念(重视生产与不进食就会死亡等),这十年里出现了开放世界生存游戏这个游戏种类,于是就试着加入用语。我目前还没有机会玩这类型的游戏,等本书的作业结束之后,会选择一款来玩玩看。话说回来,今年认真玩的游戏好像就只有夺命凶弹而已……
内容的部分也算是回归原点,将会是桐人他们慢慢摸索来攻略游戏的故事。由于最后有两名可疑的角色登场,所以下一集准备更加深入探讨游戏世界。这一集里只有名字出现的菊冈、艾基尔,甚至连名字都没出现的克莱因也会有活跃的场景……大概啦……!
原本打算来说一点作者的近况……但是长期就只有工作的我实在没有什么好写(哭)。但是alicization的动画终于开始播放,每周都能确实地帮我补充满满的动力。预定会是四期的长期旅程,希望大家能够陪我们到最后!
因为事隔十年的新故事所造成的压力,让本书的进行变成有史以来最惊悚的体验,给责任编辑三木先生、安达先生、校阅人员和印刷厂添了许多麻烦。连累abec老师也得在超级严苛的日程之下进行作业,真的很抱歉。将来一定会在物质上补偿各位!那么各位读者,下一集也请多多指教了!
二○一八年十月某日 川原 砾
谢谢大家阅读sword art online刀剑神域第21集〈unital ring1〉!
在上一集的〈moon cradle〉里把网路时代的遗产全部消化完毕了,所以sao这个故事从本集开始终于将进入对各位读者以及对我来说都是未知的领域。严格说起来,〈progressive〉也算是新的故事,但那算是过去篇。也就是说sao的网路连载结束后隔了十年,作品内的时间终于往前推进了。unital ring篇是从二○二六年的九月二十七日开始,是alicization篇结束后大约一个月左右。三天后亚丝娜就要满十九岁,然后再过一个星期桐人就要满十八岁,想到攻略艾恩葛朗特第一层时两个人都还是国中生,就再次有种「时间过得真快……」的感觉。
这次是隔了十年的完全新作,算是本集关键字的「统一〈unification〉」是在妖精之舞篇让「the seed」这个设定登场时就已经预定的发展。统一后的游戏世界以及其系统也有初步模糊的概念(重视生产与不进食就会死亡等),这十年里出现了开放世界生存游戏这个游戏种类,于是就试着加入用语。我目前还没有机会玩这类型的游戏,等本书的作业结束之后,会选择一款来玩玩看。话说回来,今年认真玩的游戏好像就只有夺命凶弹而已……
内容的部分也算是回归原点,将会是桐人他们慢慢摸索来攻略游戏的故事。由于最后有两名可疑的角色登场,所以下一集准备更加深入探讨游戏世界。这一集里只有名字出现的菊冈、艾基尔,甚至连名字都没出现的克莱因也会有活跃的场景……大概啦……!
原本打算来说一点作者的近况……但是长期就只有工作的我实在没有什么好写(哭)。但是alicization的动画终于开始播放,每周都能确实地帮我补充满满的动力。预定会是四期的长期旅程,希望大家能够陪我们到最后!
因为事隔十年的新故事所造成的压力,让本书的进行变成有史以来最惊悚的体验,给责任编辑三木先生、安达先生、校阅人员和印刷厂添了许多麻烦。连累abec老师也得在超级严苛的日程之下进行作业,真的很抱歉。将来一定会在物质上补偿各位!那么各位读者,下一集也请多多指教了!
二○一八年十月某日 川原 砾
后记
谢谢您阅读这本sword art online刀剑神域 progressive 6〈黄金定律的卡农(下)〉。
感觉页数好像是上一集的一?五倍,不过应该只是我想太多啦。话说回来,构思的时候竟然想用一集就结束这种分量的故事,实在太恐怖了……我自己也不清楚为什么会变成这么长!虽然很想这么说,不过并非这么回事,所以乾脆就仔细地写下自己的想法吧。
以《勇者斗恶龙》与《无尽的任务》等杰作游戏为象徵,过去的rpg与任务是密不可分的关系,应该说任务本身就是rpg的本质。目前单机rpg的主要内容也是由主要任务与副本构成。
但如果是mm的话,任务这个东西就会变得格格不入……我多年来一直有这样的感觉。桐人在本作中也提到过好几次,有多少玩家就会重复多少次同样的事件与故事,这种情形也算是某种程度的失真或者蛮横,虽然一定得这么做但很难称为最佳方法……而我也一直是这么认为。其实一个任务应该只有一个玩家能够攻略才对。
当然我也知道这是不可能实现的事情。但是,比方说如果不是由人类的剧作家与程式设计师,而是ai像trpg的gm那样生成无限任务,并配合玩家过去的行动来调整故事的话,就能实现「只属于一个人的故事」的理想了吧……我就是带著这样的想法写下这篇故事。桐人与亚丝娜进行的任务,在pk与npc的干涉之下跟原本剧情的差异越来越大,我想某种程度上已经完成这个最初的点子了,我想下一集将会是以玩家为主的故事!当然是一集完结!
要说有什么遗憾的话,大概就是没办法有效果地使用第六层的主题「益智游戏」吧……一开始是想在本文中提出各式各样的益智游戏,然后让各位读者也挑战看看,但这样就会变得像游戏书一样,所以就放弃了这个点子。哪一天万代南梦宫让sao变成真正的vrmm时,我会请他们在第六层放进大量的益智游戏(笑)。
最后依照惯例是谢词的部分……页数增加再增加最后造成时间紧迫,因此被我添了许多麻烦的责任编辑三木先生、安达先生、插画家abec老师,真的很对不起&谢谢你们!另外第七层的第七集也请大家多多指教!
二〇一八年三月某日 川原 砾
谢谢您阅读这本sword art online刀剑神域 progressive 6〈黄金定律的卡农(下)〉。
感觉页数好像是上一集的一?五倍,不过应该只是我想太多啦。话说回来,构思的时候竟然想用一集就结束这种分量的故事,实在太恐怖了……我自己也不清楚为什么会变成这么长!虽然很想这么说,不过并非这么回事,所以乾脆就仔细地写下自己的想法吧。
以《勇者斗恶龙》与《无尽的任务》等杰作游戏为象徵,过去的rpg与任务是密不可分的关系,应该说任务本身就是rpg的本质。目前单机rpg的主要内容也是由主要任务与副本构成。
但如果是mm的话,任务这个东西就会变得格格不入……我多年来一直有这样的感觉。桐人在本作中也提到过好几次,有多少玩家就会重复多少次同样的事件与故事,这种情形也算是某种程度的失真或者蛮横,虽然一定得这么做但很难称为最佳方法……而我也一直是这么认为。其实一个任务应该只有一个玩家能够攻略才对。
当然我也知道这是不可能实现的事情。但是,比方说如果不是由人类的剧作家与程式设计师,而是ai像trpg的gm那样生成无限任务,并配合玩家过去的行动来调整故事的话,就能实现「只属于一个人的故事」的理想了吧……我就是带著这样的想法写下这篇故事。桐人与亚丝娜进行的任务,在pk与npc的干涉之下跟原本剧情的差异越来越大,我想某种程度上已经完成这个最初的点子了,我想下一集将会是以玩家为主的故事!当然是一集完结!
要说有什么遗憾的话,大概就是没办法有效果地使用第六层的主题「益智游戏」吧……一开始是想在本文中提出各式各样的益智游戏,然后让各位读者也挑战看看,但这样就会变得像游戏书一样,所以就放弃了这个点子。哪一天万代南梦宫让sao变成真正的vrmm时,我会请他们在第六层放进大量的益智游戏(笑)。
最后依照惯例是谢词的部分……页数增加再增加最后造成时间紧迫,因此被我添了许多麻烦的责任编辑三木先生、安达先生、插画家abec老师,真的很对不起&谢谢你们!另外第七层的第七集也请大家多多指教!
二〇一八年三月某日 川原 砾
谢谢您阅读这本sword art online刀剑神域 progressive 6〈黄金定律的卡农(下)〉。
感觉页数好像是上一集的一?五倍,不过应该只是我想太多啦。话说回来,构思的时候竟然想用一集就结束这种分量的故事,实在太恐怖了……我自己也不清楚为什么会变成这么长!虽然很想这么说,不过并非这么回事,所以乾脆就仔细地写下自己的想法吧。
以《勇者斗恶龙》与《无尽的任务》等杰作游戏为象徵,过去的rpg与任务是密不可分的关系,应该说任务本身就是rpg的本质。目前单机rpg的主要内容也是由主要任务与副本构成。
但如果是mm的话,任务这个东西就会变得格格不入……我多年来一直有这样的感觉。桐人在本作中也提到过好几次,有多少玩家就会重复多少次同样的事件与故事,这种情形也算是某种程度的失真或者蛮横,虽然一定得这么做但很难称为最佳方法……而我也一直是这么认为。其实一个任务应该只有一个玩家能够攻略才对。
当然我也知道这是不可能实现的事情。但是,比方说如果不是由人类的剧作家与程式设计师,而是ai像trpg的gm那样生成无限任务,并配合玩家过去的行动来调整故事的话,就能实现「只属于一个人的故事」的理想了吧……我就是带著这样的想法写下这篇故事。桐人与亚丝娜进行的任务,在pk与npc的干涉之下跟原本剧情的差异越来越大,我想某种程度上已经完成这个最初的点子了,我想下一集将会是以玩家为主的故事!当然是一集完结!
要说有什么遗憾的话,大概就是没办法有效果地使用第六层的主题「益智游戏」吧……一开始是想在本文中提出各式各样的益智游戏,然后让各位读者也挑战看看,但这样就会变得像游戏书一样,所以就放弃了这个点子。哪一天万代南梦宫让sao变成真正的vrmm时,我会请他们在第六层放进大量的益智游戏(笑)。
最后依照惯例是谢词的部分……页数增加再增加最后造成时间紧迫,因此被我添了许多麻烦的责任编辑三木先生、安达先生、插画家abec老师,真的很对不起&谢谢你们!另外第七层的第七集也请大家多多指教!
二〇一八年三月某日 川原 砾
谢谢您阅读这本sword art online刀剑神域 progressive 6〈黄金定律的卡农(下)〉。
感觉页数好像是上一集的一?五倍,不过应该只是我想太多啦。话说回来,构思的时候竟然想用一集就结束这种分量的故事,实在太恐怖了……我自己也不清楚为什么会变成这么长!虽然很想这么说,不过并非这么回事,所以乾脆就仔细地写下自己的想法吧。
以《勇者斗恶龙》与《无尽的任务》等杰作游戏为象徵,过去的rpg与任务是密不可分的关系,应该说任务本身就是rpg的本质。目前单机rpg的主要内容也是由主要任务与副本构成。
但如果是mm的话,任务这个东西就会变得格格不入……我多年来一直有这样的感觉。桐人在本作中也提到过好几次,有多少玩家就会重复多少次同样的事件与故事,这种情形也算是某种程度的失真或者蛮横,虽然一定得这么做但很难称为最佳方法……而我也一直是这么认为。其实一个任务应该只有一个玩家能够攻略才对。
当然我也知道这是不可能实现的事情。但是,比方说如果不是由人类的剧作家与程式设计师,而是ai像trpg的gm那样生成无限任务,并配合玩家过去的行动来调整故事的话,就能实现「只属于一个人的故事」的理想了吧……我就是带著这样的想法写下这篇故事。桐人与亚丝娜进行的任务,在pk与npc的干涉之下跟原本剧情的差异越来越大,我想某种程度上已经完成这个最初的点子了,我想下一集将会是以玩家为主的故事!当然是一集完结!
要说有什么遗憾的话,大概就是没办法有效果地使用第六层的主题「益智游戏」吧……一开始是想在本文中提出各式各样的益智游戏,然后让各位读者也挑战看看,但这样就会变得像游戏书一样,所以就放弃了这个点子。哪一天万代南梦宫让sao变成真正的vrmm时,我会请他们在第六层放进大量的益智游戏(笑)。
最后依照惯例是谢词的部分……页数增加再增加最后造成时间紧迫,因此被我添了许多麻烦的责任编辑三木先生、安达先生、插画家abec老师,真的很对不起&谢谢你们!另外第七层的第七集也请大家多多指教!
二〇一八年三月某日 川原 砾
谢谢您阅读这本sword art online刀剑神域 progressive 6〈黄金定律的卡农(下)〉。
感觉页数好像是上一集的一?五倍,不过应该只是我想太多啦。话说回来,构思的时候竟然想用一集就结束这种分量的故事,实在太恐怖了……我自己也不清楚为什么会变成这么长!虽然很想这么说,不过并非这么回事,所以乾脆就仔细地写下自己的想法吧。
以《勇者斗恶龙》与《无尽的任务》等杰作游戏为象徵,过去的rpg与任务是密不可分的关系,应该说任务本身就是rpg的本质。目前单机rpg的主要内容也是由主要任务与副本构成。
但如果是mm的话,任务这个东西就会变得格格不入……我多年来一直有这样的感觉。桐人在本作中也提到过好几次,有多少玩家就会重复多少次同样的事件与故事,这种情形也算是某种程度的失真或者蛮横,虽然一定得这么做但很难称为最佳方法……而我也一直是这么认为。其实一个任务应该只有一个玩家能够攻略才对。
当然我也知道这是不可能实现的事情。但是,比方说如果不是由人类的剧作家与程式设计师,而是ai像trpg的gm那样生成无限任务,并配合玩家过去的行动来调整故事的话,就能实现「只属于一个人的故事」的理想了吧……我就是带著这样的想法写下这篇故事。桐人与亚丝娜进行的任务,在pk与npc的干涉之下跟原本剧情的差异越来越大,我想某种程度上已经完成这个最初的点子了,我想下一集将会是以玩家为主的故事!当然是一集完结!
要说有什么遗憾的话,大概就是没办法有效果地使用第六层的主题「益智游戏」吧……一开始是想在本文中提出各式各样的益智游戏,然后让各位读者也挑战看看,但这样就会变得像游戏书一样,所以就放弃了这个点子。哪一天万代南梦宫让sao变成真正的vrmm时,我会请他们在第六层放进大量的益智游戏(笑)。
最后依照惯例是谢词的部分……页数增加再增加最后造成时间紧迫,因此被我添了许多麻烦的责任编辑三木先生、安达先生、插画家abec老师,真的很对不起&谢谢你们!另外第七层的第七集也请大家多多指教!
二〇一八年三月某日 川原 砾
谢谢您阅读这本sword art online刀剑神域 progressive 6〈黄金定律的卡农(下)〉。
感觉页数好像是上一集的一?五倍,不过应该只是我想太多啦。话说回来,构思的时候竟然想用一集就结束这种分量的故事,实在太恐怖了……我自己也不清楚为什么会变成这么长!虽然很想这么说,不过并非这么回事,所以乾脆就仔细地写下自己的想法吧。
以《勇者斗恶龙》与《无尽的任务》等杰作游戏为象徵,过去的rpg与任务是密不可分的关系,应该说任务本身就是rpg的本质。目前单机rpg的主要内容也是由主要任务与副本构成。
但如果是mm的话,任务这个东西就会变得格格不入……我多年来一直有这样的感觉。桐人在本作中也提到过好几次,有多少玩家就会重复多少次同样的事件与故事,这种情形也算是某种程度的失真或者蛮横,虽然一定得这么做但很难称为最佳方法……而我也一直是这么认为。其实一个任务应该只有一个玩家能够攻略才对。
当然我也知道这是不可能实现的事情。但是,比方说如果不是由人类的剧作家与程式设计师,而是ai像trpg的gm那样生成无限任务,并配合玩家过去的行动来调整故事的话,就能实现「只属于一个人的故事」的理想了吧……我就是带著这样的想法写下这篇故事。桐人与亚丝娜进行的任务,在pk与npc的干涉之下跟原本剧情的差异越来越大,我想某种程度上已经完成这个最初的点子了,我想下一集将会是以玩家为主的故事!当然是一集完结!
要说有什么遗憾的话,大概就是没办法有效果地使用第六层的主题「益智游戏」吧……一开始是想在本文中提出各式各样的益智游戏,然后让各位读者也挑战看看,但这样就会变得像游戏书一样,所以就放弃了这个点子。哪一天万代南梦宫让sao变成真正的vrmm时,我会请他们在第六层放进大量的益智游戏(笑)。
最后依照惯例是谢词的部分……页数增加再增加最后造成时间紧迫,因此被我添了许多麻烦的责任编辑三木先生、安达先生、插画家abec老师,真的很对不起&谢谢你们!另外第七层的第七集也请大家多多指教!
二〇一八年三月某日 川原 砾
谢谢您阅读这本sword art online刀剑神域 progressive 6〈黄金定律的卡农(下)〉。
感觉页数好像是上一集的一?五倍,不过应该只是我想太多啦。话说回来,构思的时候竟然想用一集就结束这种分量的故事,实在太恐怖了……我自己也不清楚为什么会变成这么长!虽然很想这么说,不过并非这么回事,所以乾脆就仔细地写下自己的想法吧。
以《勇者斗恶龙》与《无尽的任务》等杰作游戏为象徵,过去的rpg与任务是密不可分的关系,应该说任务本身就是rpg的本质。目前单机rpg的主要内容也是由主要任务与副本构成。
但如果是mm的话,任务这个东西就会变得格格不入……我多年来一直有这样的感觉。桐人在本作中也提到过好几次,有多少玩家就会重复多少次同样的事件与故事,这种情形也算是某种程度的失真或者蛮横,虽然一定得这么做但很难称为最佳方法……而我也一直是这么认为。其实一个任务应该只有一个玩家能够攻略才对。
当然我也知道这是不可能实现的事情。但是,比方说如果不是由人类的剧作家与程式设计师,而是ai像trpg的gm那样生成无限任务,并配合玩家过去的行动来调整故事的话,就能实现「只属于一个人的故事」的理想了吧……我就是带著这样的想法写下这篇故事。桐人与亚丝娜进行的任务,在pk与npc的干涉之下跟原本剧情的差异越来越大,我想某种程度上已经完成这个最初的点子了,我想下一集将会是以玩家为主的故事!当然是一集完结!
要说有什么遗憾的话,大概就是没办法有效果地使用第六层的主题「益智游戏」吧……一开始是想在本文中提出各式各样的益智游戏,然后让各位读者也挑战看看,但这样就会变得像游戏书一样,所以就放弃了这个点子。哪一天万代南梦宫让sao变成真正的vrmm时,我会请他们在第六层放进大量的益智游戏(笑)。
最后依照惯例是谢词的部分……页数增加再增加最后造成时间紧迫,因此被我添了许多麻烦的责任编辑三木先生、安达先生、插画家abec老师,真的很对不起&谢谢你们!另外第七层的第七集也请大家多多指教!
二〇一八年三月某日 川原 砾
谢谢您阅读这本sword art online刀剑神域 progressive 6〈黄金定律的卡农(下)〉。
感觉页数好像是上一集的一?五倍,不过应该只是我想太多啦。话说回来,构思的时候竟然想用一集就结束这种分量的故事,实在太恐怖了……我自己也不清楚为什么会变成这么长!虽然很想这么说,不过并非这么回事,所以乾脆就仔细地写下自己的想法吧。
以《勇者斗恶龙》与《无尽的任务》等杰作游戏为象徵,过去的rpg与任务是密不可分的关系,应该说任务本身就是rpg的本质。目前单机rpg的主要内容也是由主要任务与副本构成。
但如果是mm的话,任务这个东西就会变得格格不入……我多年来一直有这样的感觉。桐人在本作中也提到过好几次,有多少玩家就会重复多少次同样的事件与故事,这种情形也算是某种程度的失真或者蛮横,虽然一定得这么做但很难称为最佳方法……而我也一直是这么认为。其实一个任务应该只有一个玩家能够攻略才对。
当然我也知道这是不可能实现的事情。但是,比方说如果不是由人类的剧作家与程式设计师,而是ai像trpg的gm那样生成无限任务,并配合玩家过去的行动来调整故事的话,就能实现「只属于一个人的故事」的理想了吧……我就是带著这样的想法写下这篇故事。桐人与亚丝娜进行的任务,在pk与npc的干涉之下跟原本剧情的差异越来越大,我想某种程度上已经完成这个最初的点子了,我想下一集将会是以玩家为主的故事!当然是一集完结!
要说有什么遗憾的话,大概就是没办法有效果地使用第六层的主题「益智游戏」吧……一开始是想在本文中提出各式各样的益智游戏,然后让各位读者也挑战看看,但这样就会变得像游戏书一样,所以就放弃了这个点子。哪一天万代南梦宫让sao变成真正的vrmm时,我会请他们在第六层放进大量的益智游戏(笑)。
最后依照惯例是谢词的部分……页数增加再增加最后造成时间紧迫,因此被我添了许多麻烦的责任编辑三木先生、安达先生、插画家abec老师,真的很对不起&谢谢你们!另外第七层的第七集也请大家多多指教!
二〇一八年三月某日 川原 砾
谢谢您阅读这本sword art online刀剑神域 progressive 6〈黄金定律的卡农(下)〉。
感觉页数好像是上一集的一?五倍,不过应该只是我想太多啦。话说回来,构思的时候竟然想用一集就结束这种分量的故事,实在太恐怖了……我自己也不清楚为什么会变成这么长!虽然很想这么说,不过并非这么回事,所以乾脆就仔细地写下自己的想法吧。
以《勇者斗恶龙》与《无尽的任务》等杰作游戏为象徵,过去的rpg与任务是密不可分的关系,应该说任务本身就是rpg的本质。目前单机rpg的主要内容也是由主要任务与副本构成。
但如果是mm的话,任务这个东西就会变得格格不入……我多年来一直有这样的感觉。桐人在本作中也提到过好几次,有多少玩家就会重复多少次同样的事件与故事,这种情形也算是某种程度的失真或者蛮横,虽然一定得这么做但很难称为最佳方法……而我也一直是这么认为。其实一个任务应该只有一个玩家能够攻略才对。
当然我也知道这是不可能实现的事情。但是,比方说如果不是由人类的剧作家与程式设计师,而是ai像trpg的gm那样生成无限任务,并配合玩家过去的行动来调整故事的话,就能实现「只属于一个人的故事」的理想了吧……我就是带著这样的想法写下这篇故事。桐人与亚丝娜进行的任务,在pk与npc的干涉之下跟原本剧情的差异越来越大,我想某种程度上已经完成这个最初的点子了,我想下一集将会是以玩家为主的故事!当然是一集完结!
要说有什么遗憾的话,大概就是没办法有效果地使用第六层的主题「益智游戏」吧……一开始是想在本文中提出各式各样的益智游戏,然后让各位读者也挑战看看,但这样就会变得像游戏书一样,所以就放弃了这个点子。哪一天万代南梦宫让sao变成真正的vrmm时,我会请他们在第六层放进大量的益智游戏(笑)。
最后依照惯例是谢词的部分……页数增加再增加最后造成时间紧迫,因此被我添了许多麻烦的责任编辑三木先生、安达先生、插画家abec老师,真的很对不起&谢谢你们!另外第七层的第七集也请大家多多指教!
二〇一八年三月某日 川原 砾
黄金定律的卡农 6
台版 转自 轻之国度
图源:linpop(lkid:linpop)
录入:naztar(lkid:wdr550)
艾恩葛朗特第六层 二〇二三年一月
我因为不属于自己的动作、温度以及鼻息而醒过来。
泛白的灰色光芒从微微睁开的眼睑缝隙照射进来。从色泽来看,我认为应该是早晨的五点左右。虽然平常这个时间应该还在梦乡当中,但是因为昨天相当早就躺上床了,所以计算起来应该睡了九个小时左右。和基滋梅尔约好早上七点在大餐厅见面,所以还有一段充裕的时间,不过实在该起床了。
心里虽然这么想,但我还是再度闭上了眼睛。一月的早晨那冷冽的室内空气,以及被窝里超级舒服的温度形成强烈对比,让快要觉醒的意识逐渐沉向深沉的黑暗。
──再睡三十分钟……不对,二十分钟就好了。
宛如星期一早晨的国中生般这么想著,同时准备关上脑袋的开关。
但这个时候……
「嗯嗯…………」
再次听见这种细微的声音,接著是轻微的动作传递到身上。
原本想著……是在作养猫的梦吗,但随即注意到似乎不是猫也不是作梦。在眉间贯注力道,抬起像被黏起来一样的沉重眼睑。在虚拟世界里看东西应该不用眼球才对,但不知道是不是半睡半醒状态的脑与nervgear的连线有问题,这时候就跟现实世界一样一直无法对焦。反覆眨了几次眼睛后,灰色的光晕才开始收缩。
占据视界上半部的是巨大的枕头。然后下半部是某种明亮的茶色物体。我目前是呈右侧身体在下方的侧睡姿势,往前伸的右臂被夹在茶色物体与枕头之间而无法动弹。
相对的左臂似乎放在什么东西上面,双脚也被某种不知名物体一下夹住一下放开。我一边反覆眨眼,一边准备用左手推开紧贴在身体上的某种东西──
「嗯呜……」
那道声音再次在下巴附近响起,左手触碰到的柔软物体开始蠕动。
那不是猫,也不是其他小动物。而是跟我差不多尺寸的大型动物,应该说是人类,不对,应该说是玩家。具体来说就是暂定搭档亚丝娜大小姐。靠在右手臂上的茶色物体就是亚丝娜的头。
当认知到现状的瞬间,意识就从睡傻状态飞越平时状态一举加速进入超集中状态,我在认知到现状的同时也完成了行动选择。
看来我是提供了右臂作为枕头,然后用左手抓住亚丝娜的右肩。由于我朝右而亚丝娜朝左边睡,所以身体正面几乎是紧靠在一起,脚的部分是什么情形则无法掌握。将眼球转动到极限往上看向床头板,判断现在的位置是在床的左侧。也就是说侵犯国境的人确定是我。睡著时明明只是彼此勾著对方的小指,结果在睡眠当中完成了由东到西的大移动。
「呜哟……」
亚丝娜的身体再次稍微动了一下。间隔时间渐渐缩短,感觉再过几分钟……说不定几十秒钟她就要醒过来了。在这之前,无论如何都得退避到床铺右侧的我方领土才行。
我慎重地把左手从亚丝娜肩膀上移开并停留在空中。但是右臂被头部与枕头夹住而难以移动,脚好像也被缠住了。在这种状态下要不推动或者拉动亚丝娜来脱困,我唯一能想到的办法就是利用转移水晶,但是那只能移动到各层主街区的转移门,而且第六层也还无法入手。
不过既然还有相信奇迹来继续挑战的时间,那么就应该继续奋斗下去。我用恢复自由的手,试著从后方悄悄抬起亚丝娜的头。只要右臂能够重获自由,或许就能用双手解开被缠住的脚来脱离现场了。
「唔嗯……」
由于我的手指碰到后脑杓的瞬间亚丝娜就绷起脸来,我只好迅速把手远离。亚丝娜的身体继续蠕动几秒钟的时间,接著用叠在胸前的右手紧抓住我上衣的衣领。
──完蛋了。
做出这种判断的我,不知不觉就放松全身紧绷的力道,等待著那个瞬间到来。
两个小时后──
「……桐人,为什么把鱼移到亚丝娜的盘子里?你不喜欢吃鱼吗?」
在大餐厅被基滋梅尔这么问道的我,脸上露出藏著悲伤的笑容,然后不知道为什么以教科书般的口吻回答:
「不,我很喜欢吃鱼。」
「那是为什么?」
「呃……」
当我因为不知道该从何答起时而烦恼时,亚丝娜就毫不留情地用叉子刺进我贡献的炸白身鱼并且笑嘻嘻地说:
「桐人他做了坏事,所以正在赎罪。」
「哦……到底做了什么事呢?」
「这个嘛……」
在亚丝娜解释事件的详细经过之前,我就急忙插嘴表示:
「没有啦,就只是稍微侵犯了亚丝娜的私人空间……啊,私人空间是指不希望对方继续靠近的空间。」
一听我这么说,细剑使冰冷的视线就照射过来。在棉被里抱在一起的行为确实不只是侵犯私人空间这么简单,但要是连基滋梅尔都鄙视我,我今天就只能一整天蹲坐在城堡角落了。
拜托要接受刚才的说明啊……内心虽然这么祈求,但同时也觉得应该不会成功,不过坐在正面的基滋梅尔却一脸认真地深深点头。
「原来如此。虽然是第一次听见这个名词,但是我能理解你的言外之意。在我们精灵的社会,过于接近他人也是无礼的行为。」
「哦……是这样啊。」
右邻的亚丝娜露出深感兴趣的表情。只见她放下刚喝不久,装著花草茶的杯子,然后微微歪著头表示:
「但是……基滋梅尔和我们在一起时,感觉不太跟我们保持距离……第三层的女王蜘蛛的迷宫,你也让我们一起躲进隐身斗篷里面了。」
那个时候确实因为基滋梅尔的手臂、脚以及其他部位都跟我紧贴在一起而慌了手脚。这时骑士像是觉得有点怀念般露出微笑,然后瞄了一眼自己的手。
「……唔嗯,确实有这件事。跟其他黑暗精灵比起来,我的私……私人空间确实比较狭窄一些。因为蒂尔妮尔很爱撒娇……从小就经常跟我黏在一起,可能不知不觉就习惯了吧。」
当基滋梅尔从口中说出在第三层因为与「森林精灵?猎鹰师」战斗而殒命的妹妹的名字,感觉亚丝娜就瞪大了眼睛。
我和亚丝娜都没有见过蒂尔妮尔。我甚至认为名为蒂尔妮尔的黑暗精灵npc根本不曾存在于这个艾恩葛朗特。和喜欢撒娇的妹妹一起成长、姊姊成为骑士妹妹成为药师,以及妹妹在回收秘钥任务中战死……这些都是赋予基滋梅尔的「设定」,也就是虚假的记忆。因为精灵族的寿命相当长,所以基滋梅尔的外表并非她的真实年龄……她应该活过五六十年甚至是更长的岁月了,但是这个名为艾恩葛朗特的世界是在现实时间二〇二二年十一月六日,也就是不到两个月之前才诞生。
但是在和基滋梅尔、约费利斯子爵、罗摩罗老人以及野营地的铁匠等人交流之中,我的想法也一点一点改变了。我认为这些存在不单纯只是被赋予名为设定的记忆。
二〇二二年,不对,二〇二三年的现在,所谓「泛用人工智慧【ai】」……应该尚未被开发出来才对。
从被称为ai元年的二〇一七年开始的五年之间,人工智慧已经有了长足的进步。即使是能够下载到手机的将棋或者围棋程式也能够胜过职业棋士,也能够以一秒间进行数千次的超高速来交易股票以及货币并且获得利益,医院则是能够进行高精密度的影像诊断。等级5,也就是完全自动驾驶的车子在街上行驶的日子应该也
不远了吧。
但是,相对于这些强化专门领域的ai──所谓狭义人工智慧令人眼花撩乱的进化,距离可以应用知识与自我学习来进行跟人类同等级沟通的泛用ai现身的日子似乎还相当遥远。智慧喇叭已经普及到许多家庭当中,用来协助管理行程、操作家电、搜寻情报,但是作为人类对话对象的会话能力仍明显不足。
说起来,ai这种科技虽然擅长学习胜负与是非相当明显的事物,但是面对何为正确答案相当暧昧的分野时就很头痛。而对话这种东西又不存在明确的胜利与答案。
但是目前在我眼前露出沉思表情喝著花草茶的黑暗精灵,明明是游戏世界的npc……也就是并非高度与最先进的ai,至今为止在和我跟亚丝娜对话时依然没有做出任何让人摸不著头脑的回答。虽然跟我们特别注意不说出基滋梅尔应该听不懂的话也有关系,但是会话能力还是可以说跟人类差不多了。
argus,不对,茅场晶彦是如何将如此高度的ai安装到游戏世界当中?
我能想得到的方法只有一个。在话题限定于特定分野──也就是负荷与杂讯较少的环境里,让庞大数量的人类和ai对话来累积语料库。这当然不是简单的工程。光是要让数百名协力者理解什么是可以说什么是不能说的话就是一个大工程,而且要如何聚集如此大量的人类以及该如何筹措报酬也是问题。
但如果是在vrmmo世界的话──
玩家基本上只会做出与游戏以及任务有关的发言,就算不付报酬也会很高兴地每天登入几个小时。比如说一个月里,持续让一千人和ai对话,累积起来的档案将会变成这个世界上任何企业与研究者都不曾拥有过的规模。
而那就是二〇二二年八月所举行的sao封测吧。
然后根据获得的语料库来让ai之间互相对话。人类不介入的话处理速度就可以提升到极限,两个月应该就能完成数百年,甚至是更久的学习了吧。
也就是说,基滋梅尔等黑暗精灵……以及森林精灵、堕落精灵与人族的npc们,在sao正式开始营运之前,就已经累积了从艾恩葛朗特诞生到现在为止的历史了。在这样的情况中发生了特异的变化,出现具备接近agi会话能力的ai……这就是基滋梅尔以及约费利斯子爵了。
如果我的想像,不对,应该说妄想有稍微接触到真实,那么sao的ai就「还有发展空间」。
因为现在的艾恩葛朗特里有超过封测时期的十倍,总共一万名玩家每天累积著与ai的对话。这些档案聚集起来后经过去芜存菁,最后将诞生出可以说是精髓的真正人工智慧……又有谁能够肯定绝对不会发生这种事情呢……
「……桐人啊。」
右肘突然被戳了一下,我立刻高速眨起眼睛。
「咦?怎……怎么了?」
「什么怎么了。鱼被我拿走真的让你受到那么大的打击?从刚才到现在你都没有吃东西耶。」
「啊……」
低头看著眼前的盘子,发现进贡一块给亚丝娜的炸鱼还剩下两块,沙拉与烤过的薄面包也完好如初。由于预期今天的冒险将会相当漫长,早餐一定得确实地吃饱──就算不会成为真正的卡路里──才行。我用叉子刺起一块炸鱼,然后一口吞下。炸过的薄薄外皮粉碎,带著满满肉汁的白鱼肉松软地分解开来。基滋梅尔他们也能感觉到跟我同等级的美味吗……这么想著的我立刻把大盘子上的食物清空,然后喝乾花草茶。
「那个,我不是要你快速把东西吃完。」
当亚丝娜露出傻眼的表情时,我就迅速瞄准她左手叉子刺著的椭圆形小番茄并把它拔走。
「呀,你做什么啦!」
看见举起叉子的亚丝娜以及准备用刀子来防御的我,基滋梅尔就以傻眼的表情摇了摇头。
这看起来像是姊姊的动作,让亚丝娜放下左手表示:
「基滋梅尔,希望你告诉我更多蒂尔妮尔的事情。」
「嗯……?当然可以了。那么就在今天的路上说给你听吧。」
「嗯,我很期待哟。」
亚丝娜一露出微笑,基滋梅尔的嘴唇也绽放出笑容。她的脸上已经看不出寂寞的神情。
吃完饭后我们就在基滋梅尔的带领下前往嘎雷城的补给所。虽然每天都可以免费领取一次五瓶回复药水、五瓶治疗药水以及装了乾粮与零食的袋子这种慷慨的配给,但很遗憾的是药水的等级只有1,所以无法消除摩鲁特的毒飞针「修马尔戈亚之刺」的2级麻痹毒。
这么一来,对于基滋梅尔昨晚所提到的传述者当然就更加期待了,但很可惜的是似乎只有中午到下午三点这段期间才能在图书室里见到他。
虽然不愿意在无法完全抵御毒飞针的情况下继续攻略,但基滋梅尔在身边的期间应该没问题。她装备了可以无限使用解毒咒的戒指,最重要的是摩鲁特他们应该不会袭击颜色浮标看起来几乎是黑色的菁英骑士才对。从前天的那名短刀使,别名黑斗篷二号即使舍弃主武器也要解救摩鲁特……「阿守」的情况来看,那些家伙也不是一开始就不顾性命来发动袭击。
但这同时也表示,下一次那些家伙再次发动袭击时,一定是累积了比前天晚上更加有利的条件。下一次无论如此都要确实杀掉我们──下定这种决心的他们,现在这个瞬间应该还是在拟定邪恶的计画吧。
即使再次涌现不能这样静静等待那些家伙再次袭击的危机感,但也想不出主动出击的方法,就算想到了,要加以实行的话也需要跟之前等级完全不同的觉悟。因为就算找到那些家伙的基地,目前艾恩葛朗特里面也不存在能够确实长期拘禁玩家的方法。想要永远阻止那些家伙的恶行,就只能让他们从这个世界登出。
而办到这一点的唯一手段就是把hp归零。
到了那个瞬间,玩家在现实世界也会迎接真正的死亡──
「喂,桐人,差不多该出发了喔!」
「桐人,要把你丢下来喽!」
从稍远处传来这样的呼唤声,我便抬起望著脚下地砖的视线,结果就看到站在灵树泉水前方挥手的骑士与细剑使。
无数受到朝阳照射的水滴,从耸立在泉水中央的巨树枝叶上变成黄金丝线往下倾注。背对著这种光景的两个人,可以说美丽到让人说不出话来。
基滋梅尔就不用说了,纯粹看战斗力的话亚丝娜说不定比我还要强。即使如此,我还是深刻地想著无论如何都得保护两个人的安全,小跑步往她们身边奔去。
在轻快的钟声与寡言卫兵们的目送下通过城门,来到寸草不生的谷底,当我们在架于砂床上的桥走了不到数十秒的时间,基滋梅尔的hp条就闪烁著不熟悉的异常状态图示。
垂头丧气的人型图示应该是「衰弱」的异常状态。封测时期唯一一次在第十层的千蛇城里,被出没于该处的毒蛇僧正咬到过,结果筋力与敏捷力立刻大量降低,突然就陷入超重状态,连逃都没办法逃就直接死亡了。
基滋梅尔的状态似乎没有那么严重,但是在城里时带有光泽的咖啡色肌肤,在短时间内就变得苍白。亚丝娜担心地对她说了一句「基滋梅尔……」,并且想要撑住她的手臂,但是骑士以毅然的态度阻止亚丝娜,然后从著装在腰部后方的腰包里拿出一件单薄的披肩斗篷。
「……原本以为还能撑一阵子……由此可知精灵族在没有森林和水的恩宠时是多么无力的存在了。」
基滋梅尔这么呢喃著,然后拿身上平时穿的那件隐身披风与披肩斗篷交换。
这件披肩斗篷类似亚丝娜身上那件附有兜帽的斗篷,整体看起来是银中
带有不可思议的绿色,仔细一看就能发现上面有类似叶脉的条纹。当基滋梅尔穿上披肩斗篷并且戴起兜帽的瞬间,她身上的衰弱异常状态图示就消失,取而代之的是首次见到的支援效果图示。
「呼……」
她松了口气的脸庞也迅速恢复血色。骑士看著因为超级即时的效果而哑然的我和亚丝娜,脸上露出有些自傲的微笑。
「这件外套是大地切断之前就从王国流传下来的秘宝。收集即使在冬天也不会枯萎的贵重圣大树落叶,然后仔细地缝合……全部的城堡和碉堡合起来也只剩下十件左右。」
「哇啊……好厉害,是用圣大树的树叶制成的啊……」
在由衷感到佩服的亚丝娜身边,我对叶子形状的支援效果图标感到兴致勃勃,但也不能用手指击点基滋梅尔正在装备当中的披肩斗篷。在内心的笔记本写下回到嘎雷城后一有机会就要请她让我调查一下,顺便也打开主选单来确认任务记录。
我们至今为止挑战的是精灵战争活动任务第六层篇的主线故事「玛瑙秘钥」。攻略位于南区的迷宫并回收秘钥,将其带回嘎雷城就算成功。流程虽然简单,但问题是那座迷宫的所在地是位于呈放射状分成五等分的第六层南区域,要从我们目前所在的西北区域前往,就一定得经过西区域才能抵达。
也就是说,就连als与dkb的主力加上大叔军团的联合部队都好不容易才突破区域境界迷宫,而我们一口气就要突破两个。就算有基滋梅尔在,这也绝对称不上轻松……心里做出觉悟的我,为了慎重起见还是确认著路线。
「那个,基滋梅尔,关于今天的目的地……应该是第六层最南边的秘钥祠堂对吧?」
「没有错,不过亏你知道祠堂位于南边耶。」
基滋梅尔露出感到不可思议的表情,我当然不可能表示封测时期曾经去过,只能回答「这么一点资料利用幻书之术就能知道了」。实际上任务记录也确实写著迷宫的位置,所以并非完全是谎言。
「原来如此,人族的咒文也相当厉害呢。」
我靠近老实点著头的骑士,让她看显示在视窗上的第六层全体地图,这时候亚丝娜也从另一边往这里看。我用手指对两个人指出到达目的地为止的移动路线。
「我们现在的位置是这里,秘钥祠堂大概是在这附近。也就是说,必须穿越这里和这里的岩山的地下通道……要从正面突破的话会相当辛苦。所以我在想,是不是有什么黑暗精灵流传下来的秘密捷径……」
我才刚这么问,亚丝娜就开始钻著我的侧腹部。
「我说啊,你也太懒惰了吧。抱歉喔,基滋梅尔,不用理他。」
「唔嗯,我也没听说过有什么捷径……」
骑士认真地回答完,随即抬起脸来咧嘴一笑。
「但是,说起来根本不需要越过岩山。」
「咦……为什么?」
「你们到时候就会知道了。首先朝中央的湖泊前进吧。」
说到这里,她便用左右手轻推我和亚丝娜的背部,没办法的我只能消除视窗开始往南走。
楼层中央的星形湖泊名字叫「塔鲁法湖」,只要能渡过湖泊确实就能够大幅缩减前往各个区域的移动时间。实际上,封测时期就有不少玩家利用可以浮在水上的素材道具等来游泳渡湖,但是湖里面栖息著强到令人绝望的海星型怪物,只要被它的触手卷进水里,就会死亡而再也无法浮起。
如果是一般游戏,这也算是一种欢乐的祭典般骚动,但现在的sao去挑战那只海星就等于是真正的自杀行为。一想到基滋梅尔不知道要去那个湖泊做什么就让我感到不安,但是现在也只能相信她了。
三个人立刻走过石桥,踏进乾枯河谷的迷阵当中。跟来时一样,开始出现沙漠色彩的怪物,但基滋梅尔比第五层的秘钥任务一起战斗时变得更强,我们不用太辛苦就砍死了大量的避日蛛与死亡蠕虫。
在sao里面,如果光看提升等级的效率,独行应该是最佳的选择,因此可以说是相当寂寞的一款游戏。但是与怪物之间等级差距所造成的经验值增减修正效果目前仍不存在,所以小队内加入一两名高等级玩家来狩猎大量怪物的提携新手行为很容易就能成功。而现在的状况正好符合这种行为,所以心里难免会想「如果能在怪物涌出率高的地方待一阵子……大概两三个小时,可以的话停留半天或一天来尽量提升等级就好了!」,但实在没办法对身负回收秘钥这个重大任务的基滋梅尔提出这样的要求。说起来,我在第三层时似乎也有同样的想法。
就这样,我虽然觉得有点可惜,但还是回避无谓的战斗,在乾枯的河谷地带往南前进,上午十点成功地进入区域南部的丘陵地带。
把第六层分成五等分的各个区域是呈扇形,所以越靠近中央的湖泊两侧的宽度就会越狭窄。左边五百公尺处耸立著无法攀登的岩壁,凝眼看向其底部,就能看见昨天刚突破的地下通路入口就在遥远的前方。
虽然右侧也耸立著岩山,但是该处的地下通路靠近外周部,所以从这里看不见。星形的塔鲁法湖就位于往南方逐渐变窄的岩山最为靠近处。
「呼……终于穿越乾枯的河谷了。」
由于基滋梅尔边说边把绿色的兜帽脱下来,我便急忙问道:
「喂……喂,真的可以脱下来了吗?」
「嗯,因为这边附近长了一些植物,而且到处都有小小的涌泉。」
基滋梅尔虽然这么说,但是周围是一整片红褐色裸地的荒野,植物也只能看见刺特别多的仙人掌以及恶心的多肉植物。看起来实在不像充满「森林与水的恩宠」,但骑士已经迅速把披肩斗篷脱下来。
虽然没有亮起异常状态图示,但是隔了两个小时后再次露出的脸庞在色泽上似乎还是不佳。亚丝娜应该跟我有同样的看法吧,只见她也发出了担心的声音。
「嗳,还是穿到抵达湖泊比较好吧?」
「不行……刚才也说过,这件『碧叶披肩』是相当贵重的东西。在不需要的地方穿著它来战斗,要是有什么损伤的话我可对不起祖先。」
基滋梅尔一边这么回答一边仔细地摺好披肩斗篷并收纳到腰包里。相对的则取出隐身披风来披到身上,然后呼一声呼出一口气。
我急忙打开道具栏,把水瓶实体化递了过去,骑士微笑著说了声「谢谢」后就接过水瓶。我拿出自己和亚丝娜的份,三人横排在一起大口喝著水。不知道为什么左手就是会想贴在腰部,由于两个女孩子看起来不可能会这么做,于是我便打消了念头。
回收水只剩下一半的瓶子,再次把它收到道具栏里。只要是在玩家重量限制的范围内,不论要把多少水和食材丢到视窗里都没问题,但是无法使用「幻书之术」的精灵们就必须在所有行李实体化的状态下搬运行李。
由于人类的npc应该也是一样,所以被摩鲁特杀死的塞龙,应该是把那种分量的金币银币藏在官服底下带著走。
贵为领主的话钱包应该很大吧……思考著无谓的事情后,我突然注意到。照这种道理来看,和从我们这里抢走的黄金钥匙同时掉落的铁钥匙……赛龙总是随身带著它吗,还是说有需要才会从宅邸里把它拿出来呢?如果是后者,那么赛龙打算把麻痹的我和亚丝娜带到需要那把铁钥匙之处的推测就能成立。
封测时期自己一个人完成麻痹事件时,派伊萨古鲁斯的女仆兼秘密徒弟赛亚诺会在史塔基翁的巷弄里救我,所以不清楚马车的目的地。之后到连续任务结束应该都没有铁钥匙登场。这次赛龙如果没有被摩鲁特杀掉,我们应该也不会看到铁钥匙才对。
也就是说,现在
在我道具栏里的那把钥匙,是只有塞龙在任务途中死亡时才会出现的道具……如果是这样,「史塔基翁的诅咒」任务,是原本就预设了赛龙死亡的路线喽?
我下意识中卷动叫出的道具栏,想要找出铁钥匙,但是随即确实地握紧右手。现在进行的不是诅咒任务,必须集中精神在「玛瑙秘钥」任务上才可以。我们随时都可以回到史塔基翁,如果基滋梅尔真的知道渡过塔鲁法湖的方法,那么应该很有机会可以追上只能逆时针绕过区域来移动的攻略集团。
「……好,那么差不多该……」
当我准备说该出发了时,就注意到亚丝娜和基滋梅尔背对著我站在一棵特别雄伟的仙人掌前面,而且不知道在掏些什么。走到侧面一看之下,发现她们从仙人掌尖刺的缝隙中摘取小小红色物体来放到口中。
「啊!你们在吃什么?」
亚丝娜瞄了一眼大叫的我,然后一言不发就再次回归采食行动。她甚至不只有用右手,连左手都一起加入,以加倍的速度来摘取红色物体进食。
不服输的我也从两人的对面靠近仙人掌,注视长约十公分左右的尖刺根部,就发现到处都有红色物体。避开尖刺慎重地把手指伸进去,把物体摘下来后,发现是直径两公分左右的圆形果实。战战兢兢地丢进嘴里,一咬碎的瞬间,又甜又冰又酸的碳酸般果汁就在嘴中迸发开来,让人一瞬间感到飘飘然。
虽然浮现「这种味道甚至超越b级食材半鱼薯!」的确信并准备摘下一颗果实,但或许是手比亚丝娜她们大一些吧,实在没办法以她们那样的速度来采集。当我费尽千辛万苦摘下第三颗时,亚丝娜已经绕过仙人掌的侧面靠了过来。
我内心害怕地想著「这样下去我的份会被吃掉!」,结果准备摘取第四颗的手开始发抖,让指尖被尖刺狠狠地刺中。
「好痛!」
虽然不像实际上战斗时承受的疼痛,但反射性将手缩回来后,亚丝娜就迅速摘下果实并且一口吃下。
结果我只吃到十颗,仙人掌的果实就被采集殆尽,我以不满足的表情看著两个人恨恨地表示:
「太过分了,开始吃之前可以告诉我一声吧……」
「哈哈,抱歉了,桐人。」
仙人掌的果实或许具备什么疗效吧,基滋梅尔以完全恢复元气的模样笑著这么说道。
「虽说这种『赛鲁西昂树』的果实是最高级的美味,但是一年只有一次开花结果,而且季节不一定,开花后短短三十分钟所有的果实就会爆开。所以一发现结果了就得快点吃才行。」
「三……三十分钟……?」
我一边这么重复,一边环视红褐色的荒野。视界内虽然散布著一百棵以上的仙人掌,但是一年有八千七百六十个小时,也就是五十二万五千六百分钟,如果当中只有随机的三十分钟会结果,要找到结果的仙人掌的机率可以说低到令人绝望。就算果实再怎么美味,也不能因此就每天在荒野里徘徊,说不定这就是最初且最后的邂逅了……感到愕然的我,随即开口质问仍沉浸在饱食感余韵当中的暂定搭档。
「那个,亚丝娜小姐?」
「哈呼…………什么事?」
「你吃了几个仙人掌果实?」
「四五十个左右吧。但是完全不会觉得腻……我可以吃一浴缸哟。」
「呜咕……!」
将来一定要找机会来吃才行。我在内心深处如此发誓,这时基滋梅尔就轻拍我的肩膀。
「好了,差不多该出发了。到这里来的话,应该不会再有麻烦的昆虫怪物了。」
正如她所说的,丘陵地带涌出的主要是类似郊狼与蜥蜴的怪物,这些怪物都没有毒,所以不用太辛苦就能打倒它们。
相对的,由于亚丝娜表示想知道基滋梅尔的妹妹蒂尔妮尔的事情,于是基滋梅尔就在剩下两公里的行程里对我们诉说关于她的事情。
孩提时期,独自在第九层的王都近郊某座湖泊附近乘坐小船,然后失踪了一整天。在浴池里加了太多刺柏精油,结果一个星期里身上一直传出木头的气味。在学习成为药师期间强迫基滋梅尔喝自己调配的营养剂,结果让她的头发变成像树精那样的绿色等等事迹。
亚丝娜边发出轻笑边听著这些事情,我也不由得想起和妹妹直叶一起度过的孩提时期,不过脑袋的角落还是无法不想著煞风景的事情。如果基滋梅尔所说的关于蒂尔妮尔的回忆是「设定」──被赋予的记忆,那么这些就全部都是argus的员工或者剧作家所想出来的剧情。
但是,真的会赋予说起来只是艾恩葛朗特无数npc其中一人的基滋梅尔如此详细的设定吗?骑士诉说的过往回忆完全没有停止的迹象,宛如记得所有跟蒂尔妮尔生活的岁月一样滔滔不绝地说著。万一不只有特殊npc基滋梅尔和约费利斯子爵,所有npc都存在同样的记忆的话……光靠人数有限的剧作家应该不可能产生那么多的剧情才对。
左耳听著基滋梅尔的回忆,从右耳排出高速运转的脑袋产生的废热并且在路上走了一个小时左右。左右的岩壁终于只剩下一公里左右的宽度,从岩壁中间可以看到蓝色闪耀的水面。
三人面面相觑之后,全力跑过剩下来的距离来到湖畔。
「哇啊……!」
也难怪亚丝娜会发出感叹的声音。画出锐利弧型的水边是一片白色沙滩,透明到令人惊讶的水正缓缓拍打著陆面。湖水的颜色逐渐从翡翠绿变成钴蓝,在阳光的照耀下发出炫目的光芒。或许是错觉吧,空气似乎也变暖了一些。
跟直径大约十公里的第六层相比之下塔鲁法湖绝对不算大,但直径还是有一公里左右,只能看到白色模糊的对岸。但是可以清楚地看见呈放射状把整层分割成五等分的岩壁,在沙滩两侧、右边深处、左边深处以及正面往湖面切入的模样,而这也让人可以想像得到这里是五个区域的中心部分。
「嗳,可以踩一下水吗?」
由于亚丝娜慢慢靠近沙滩并这么说著,我便赶紧准备要说「千万不要」,不过基滋梅尔抢在我前面阻止了她。
「等等,别这么做。这座湖里栖息著恐怖的海星怪物……我虽然没看过,但它长长的手臂似乎可以从湖底深处伸到岸边。」
一听她这么说,亚丝娜就立刻后退。
看来巨大海星,专有名称「欧西欧梅土司」在正式营运后也元气十足地在湖底蠕动。如此一来,基滋梅尔是打算如何到对岸去呢,我不禁涌起了强烈的兴趣与不安。
或许是感受到我的视线了吧,看向这边的骑士露出某种充满自信的微笑,然后从腰包当中拿出新的道具。那是一个只有拇指大小的玻璃瓶。里面装著蓝色液体。
「桐人,抬起右脚让我看你的鞋底。」
「嗯……嗯。」
虽然点头答应,但就算在虚拟世界,要把脚抬高到能看见靴子底部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用全力抬起右脚,挑战了脚踝与股关节可动域的界限,但是靴底好不容易变成垂直时就失去平衡,我发出「啊哇哇哇」的声音并且一边挥舞著双手一边倒到沙滩上。
亚丝娜忍俊不住而发出「噗唔」的声音,我便急忙准备跳起来,但是……
「这样刚好,保持这个姿势。」
接到这样的命令,于是就维持躺在地上把双脚往正上方抬起的丢脸姿势,等待著骑士往这边靠近。
基滋梅尔慎重地拔开小瓶子的瓶栓,在我的靴底各自滴下一滴蓝色液体。结果整双靴子就开始发出蓝色光芒,hp条下方也出现陌生的图示。虽然茫然想像著靴子踏著水面的符号代表什么效果,但还是等待基滋梅尔的说明。
「
可以站起来了。」
一听她这么说,我就把双脚前倾到头顶,利用反作用力跳起来。刚才当我狼狈地跌倒在地时,我的搭档忍俊不住而噗哧一笑,现在我为了好好确认她的平衡感而移动到最佳位置。结果亚丝娜轻轻瞪了我一眼之后……
「基滋梅尔,拜托你了。」
这么说完后,她的右脚不是往前往是往后抬,然后用手支撑住脚踝。原来如此,这样就能在不压迫关节的情况下把脚底往上抬了。应该说,十个人里面有九个人会这么做吧。即使深感同意,还是忍不住呢喃著「真狡猾」。
最后也在自己的靴子上滴完液体,基滋梅尔就紧紧塞住瓶栓,并将瓶子收回腰包里。她随即直接横越白沙,静静地把脚踏上波浪平稳的透明湖水。一开始就很普通地穿透水面,但走到第四步左右水面就扩散出不可思议形状的波纹,第五、第六步就很明显走在水面上了。
「喔喔~」
我和亚丝娜发出感叹的声音,接著骑士就回过头来向我们招手。
「你们两个人缓缓踏到水上。」
我们同时点点头,前进到岸边后,为了慎重起见还是先抓住搭档的肩膀拉住她并且进行确认。
「基滋梅尔啊,走在水面上的话海星就不会出来吗?」
「这我可以保证。只不过……」
「不过?」
「施加在鞋子上的『薇露利之水滴』所形成的咒语,就只有静静地行走时才能发挥效果。奔跑、跳跃来踏破水面的话就会掉进水里。如此一来就会被海星发现……所以千万要保持缓慢、冷静的行动。」
感觉最后一句话似乎是对我所说,我只能告诉自己是错觉。最重要的问题是,值不值得把命赌在光是奔跑就会丧失效果的魔法,不对,应该说是咒语上面。欧西欧梅土司的本体绝对不会浮到水面上,而它长长的触手会把玩家拖进水中,所以不可能战胜它。现在的sao,就算在湖底死亡也绝对不可能在起始的城镇的黑铁宫里醒过来。
基滋梅尔,我们可不能死啊……原本想这么说的我又闭起嘴来。
npc的基滋梅尔也跟我们一样只有一条命。就算有同一外表、同样姓名的黑暗精灵再次于第三层的森林里涌出,那也不是基滋梅尔了。面对这样的她,怎么可能说出「你或许可以死但我们不行」这种话呢。
「别担心喔,桐人。」
突然间,亚丝娜像是看出我的心思般这么呢喃著。她的左手轻捏起我右手的拇指,然后以更细微的声音继续说:
「只要像平常那样走就可以了,如果掉到水里造成海星出现,我也还有最后一手,啊,不对,是最后一脚可以用。」
「最……最后一脚……?」
虽然完全搞不懂细剑使在想什么,不过我也认为遵守不跑动、不跳跃的条件不是那么困难。至少跟以类比摇杆的倾斜度来切换行走与跑步的家用游戏相比已经简单多了。
「……我知道了。不过,千万要注意自己的动作。」
「你也是。」
经过这样的对话后,两个人就一起伸出脚。一开始虽然踢开水面,最后鞋底终于产生反作用力,以简直像踩在厚厚橡胶膜上的感觉来站在水面上。
走到耐著性子等待我们的基滋梅尔身边,骑士也像是要让我们安心般微笑著点了点头。由于她开始发出「啪嚓、啪嚓」的声音向对岸走去,我们便跟在她身后。
走了二十公尺左右时,亚丝娜才像是想起什么事情般开口表示:
「啊……难道在第四层和『马头鱼尾怪?威兹给』战斗时,约费利斯子爵没有沉到水里就是靠这个咒语吗?」
「啊……不过那个时候阁下好像是在水面上到处乱跑?」
「亚丝娜的想像有一半正确。」
走在前面的基滋梅尔稍微转过脸来表示:
「刚才滴在我们鞋底的液体,是薇露利……也就是只有少女的水精灵【undine】才能制作出来的秘药,这种药本身就相当贵重,约费利斯阁下的鞋子里编进了薇露利的头发,绝对不会沉入水里。」
「你说头发……难……难道说,是杀了水精灵然后把她的头发剪下来……?」
心里想著「又不是罗生门」的我刚说到这里,基滋梅尔就猛烈摇了摇头。
「怎么可能!」
下一刻,脚边突然溅起些许飞沫,骑士因此而缩起脖子。不过幸好没有打破咒语,所以又压低了声音来责备我们说:
「包含薇露利在内的水精灵,对于精灵来说都是跟树精同样重要的存在。他们是我们的好邻居兼守护者……连砍伐活生生的树木以及弄脏清流都是禁忌了,如果想杀害薇露利,那一族的精灵将会受到诅咒吧。」
「是……是我不对,不该说出如此不敬的发言……但是,那么子爵是如何获得那么贵重的靴子呢?」
虽然不清楚价格,但是在奇幻rpg里面,通常带有软著陆与水上漫步的装备都是极为稀有的物品。这时候一行人已经来到湖的中央部分,脚边数十公尺下方虽然栖息著极危险的巨大海星,但我甚至有点忘记这件事情,只是静静等待骑士的回答。
但是面向前方的基滋梅尔再次──这次以极微小的动作将脖子转向侧面,以呢喃般的口气说:
「我也不是很清楚。但是……根据传闻,阁下在很久很久之前,似乎和薇露利的少女……──不对,抱歉,不应该讲这种不确定的事情。你们当成没听见吧。」
下一刻,感觉喜欢这种话题超过我一千倍的亚丝娜像是觉得很可惜般叹了一口气。但没有继续深究,只是无言地持续走著。
我也忍不住想著「子爵脸上的刀伤不会跟这件事有关吧……」,但恐怕没有机会确认其真伪了。至少玩家似乎不太可能获得约费利斯阁下的水上步行靴子,所以还是乖乖地放弃吧。
往前面一看,发现一开始呈现白色模糊状的对岸已经相当近了。
剩下不到两百公尺的前方,可以清楚地看到白色沙滩与挡在深处的岩壁。
第六层的五个区域,主街区所在的东北第一区是森林,嘎雷城所在的西北第二区是荒野,其西方的第三区是湿地,然后我们前往的南方第四区,其设计主题是洞窟。此地并非人工的迷宫而是天然的洞窟,在区域里──很少有地点能看见蓝天,不对,应该说是第七层的底部。也就是说绝对不是走起来会感到开心的地点,不过跟全体是泥泞不堪的湿地,一走到道路外面脚就会完全陷入泥巴里面的西区比起来还是好多了。
虽然入手秘钥之后就得先回嘎雷城一趟,不过如果攻略迷宫区时也能走湖面这个捷径的话就太好了。但很难开口请基滋梅尔分给我们似乎是极贵重物品的「薇露利之水滴」,所以也只能放弃这个方法。
当我想著这件事时,我们终于靠近对岸,往脚边看就能发现恢复透明度的水里有小鱼群正悠游其中。而且经常能看到有钱币或者宝石般物体在湖底闪闪发光,让人忍不住就想伸手去捞,但这很明显就是陷阱,看来只能忍耐到有办法打倒海星的那一天了。
以我们这对搭档的行动模式来看,感觉很多时候在快要到达安全地带前,总是会有其中一个人──主要是我把事情搞砸而陷入重大危机之中,只有这次没有一跤跌进水里面,平安无事地踏上了白沙。直接远离岸边之后,三人同时停下脚步并呼出一口长长的气。
「哎呀……我也是首次体验,真是颇为紧张。」
由于骑士大人如此宣告,我便惊讶地反问:
「咦,基滋梅尔也是第一次走过这座湖吗?」
「那还用说吗,甚至还是第一次离开嘎雷城
呢。」
「这样……你该不会也不知道保管秘钥的地下迷宫位于何处吧……?」
才刚想著「难得会有我们领导基滋梅尔的情形」,骑士就从挂在腰带左侧的细长容器里取出卷起来的羊皮纸,一脸轻松地将其摊开。
「虽然是第一次,但是我知道路喔。你们看。」
窥看她递出来的纸张,发现是绘制得相当详细的南区地图。错综复杂的洞窟群里有一个红色标记,另外有一条红线标示从我们所在的湖畔到达该处的路线。
「哦,原来有地图啊。这里是湖泊,然后这里是目的地……咦,这个标记是什么?形状看起来像虫的头……」
亚丝娜指著区域的南侧这么问道,结果基滋梅尔就一脸认真地回答:
「没错,那就是虫的头。这座大洞窟里潜伏著身穿岩石铠甲的巨大蜈蚣……幸好我们不需要通过那个地方。听说很多迷路闯进它住处的人类都牺牲了。」
「呜哇啊……又是海星又是蜈蚣的,真的出现一大堆怪物耶,希望不要连马陆或者盖尼米德都跑出来就好了。」(注:海星、蜈蚣、马陆、盖尼米德的日文皆以デ结尾)
或许该吐嘈最后一个是星星的名字才对,但我还是紧闭嘴巴思考著。
记得封测时期,第六层南区应该不存在蜈蚣型的练功区魔王。我记得迷宫塔所在的第五区,就只有配置了植物系魔王以及无法打倒的湖泊海星。
至今为止的楼层,即使曾经有练功区魔王变更──比如第四层时陆龟就变成了双头海龟──也从未有过新追加的情形。攻略集团就是在这个前提下进行攻略,平常总是争先恐后的als或者dkb,其中之一要是在没有准备的情况下冲入蜈蚣魔王盘踞的洞穴,没有人敢保证不会发生绝对不能允许的惨剧。
「抱歉,给我一点时间。」
我对依然注视著地图的两名女性这么打声招呼后,随即打开选单视窗传送讯息。将收件人指定为情报贩子亚鲁戈,然后迅速打上短文。
「fr的前头现在到哪里了?」
亚鲁戈喜欢用「front runner」这个称呼来代替「攻略集团」,fr就是其略称。幸好她不是在进行战斗或者秘密行动当中,不到十秒钟就得到回信了。
「今天傍晚会挑战前往第三区的通路迷宫。100c。」
末尾的数字当然是情报的价格。虽然能够让我记帐已经算是很大的优惠,但我的脸还是因为其他原因而绷了起来。
「真快……」
这么呢喃完,我就移动到地图标签处。攻略集团是昨天,也就是一月二日下午才从第一区移动到第二区,看来仅仅一天他们就打算到下一个区域去了。
第二区只有一个叫作「阿拉罗」的小村庄──对于没有进行精灵战争任务的玩家来说,黑暗精灵族的嘎雷城跟他们完全无关──除了嘎雷城周边的乾枯河谷之外怪物都不是太强,原本就认为他们不用花太多时间就能突破,不过这样实在太快了。牙王和凛德大概是订立了每个区域花一天,总共五天就要攻克第六层的计画。考虑到四天就攻略第五层,就会觉得也不能说太快,但是和几乎不用绕路,一直线就能前往迷宫塔的第五层比起来,第六层的移动距离明显比较长。
不论如何,明天下午湿原地形的第三区就会遭到突破,攻略集团应该会来到这个第四区才对。我回到基滋梅尔身边,请她让我再看一次地图,发现大蜈蚣的居处是位于这个区域最大城市「岩窟都市葛斯卡伊」往前一点的地方。因为攻略通路迷宫而疲惫的凛德等人急著赶路,在准备不足,不对,是完全没有准备的情况下闯进蜈蚣洞窟的可能性绝不算低。
我再次打开视窗,对亚鲁戈传送第二封讯息。
「获得南方第四区,葛斯卡伊前方有新练功区魔王的情报。」
立刻就收到回信。
「了解。跟刚才的情报费抵消。」
这样应该能够避免dkb和als在什么都不知道之下遭遇到蜈蚣魔王的情况了吧。只不过,我不是不相信他们的实力,可以的话还是想参加魔王战。
到底明天上午之前能不能完成嘎雷城的任务,然后与攻略集团会合呢……当我这么想时。
「人类的『远书之术』果然很方便。」
看著我手边的基滋梅尔以佩服的口气这么说,而亚丝娜立刻就有回应。
「精灵族还得特别派出传令的士兵来送信对吧。虽然有『灵树』存在,依然相当累人。」
「是啊。森林精灵和我们黑暗精灵一直都认为人族的咒语没什么大不了,但是和你们一起行动之后,就开始觉得光是『幻书之术』与『远书之术』就足以凌驾所有残留在精灵族里的魔法了。」
我犹豫著该如何回应基滋梅尔所说的话。她虽然把选单视窗与即时讯息当成某种魔法,但它们全是系统的一部分,而我当然无法对她说出实情。而且能够使用这种「魔法」的就只有我们这些玩家,人类的npc也无法使用。
但是基滋梅尔接下来就没有显示对远书之书有更多的兴趣,反而说出我差点忘记的担心事项。
「你们在第四层遇见的堕落精灵将军诺尔札不是这么说了吗?那些家伙如果收集六把秘钥,成功打开圣堂大门的话,人族最大的魔法就会消失……」
「啊……嗯,确实这么说了……」
不知道为什么,点头同意的亚丝娜,脸颊似乎稍微变红了,感到疑惑的我重新叫出当时的回忆。
从第四层主街区罗毕亚搭乘贡多拉顺流而下一段时间后,我和亚丝娜在淹水的迷宫深处偷听到堕落精灵们的对话。
待在那里的除了蒙面将军诺尔札之外,还有名为艾铎的工匠以及似乎是副官的女性精灵。诺尔札确实对名为凯伊萨拉的副官这么说了。
──等我们收集到所有的秘钥,打开圣堂大门的时候,就连残留在人族的最大魔法都会消失得无影无踪啊。
凯伊萨拉听见之后则是回答。
──您说得没错,阁下。实现宿愿的时刻已经一步步接近了。
没办法使用幻书之术与远书之术的话确实是很大的问题。但是从现实的角度来看,就会觉得不可能发生这种事情。及时讯息也就算了,无法打开选单视窗……也就是出现禁止选择技能、收入拿出道具、阅览地图的事态,那么也就等于不可能攻略游戏了。
这样的话,诺尔札所说的「最大的魔法」应该就是讯息与视窗之外的某种东西吧?消除那个东西与堕落精灵的宿愿有关系?但是,具体来说他们的宿愿到底是什么呢……?
想像到这里就撞上厚厚的墙壁,我因为强烈的焦躁感而把右手移到胸前开合著。下一个瞬间,亚丝娜不知道为什么靠了过来,以靴子的尖端边钻边踩我的左脚。
这样的感觉成为扳机,触发了新的回忆。在偷听诺尔札他们的对话时,我和亚丝娜是躲在小小的木箱里面,在身体紧贴而无法动弹的状况下,右手不小心伸进亚丝娜的胸甲底下……
「那么,休息就到此结束吧。因为想在天黑之前回到城堡。」
基滋梅尔的声音把我从回想中拉回来,我迅速放下右手并对著亚丝娜不停摇头。细剑使用鼻子轻哼一声,像要表示把那段记忆永久消除一样瞥了我一眼后就走向骑士身边。两人的前方耸立著高大的岩壁,可以看到洞窟在岩壁中央打开黑漆漆的大嘴。
话说回来,那个时候也没有发动性骚扰防范规则……应该说,今天早上起床时,亚丝娜的视界里出现规则的视窗了吗……我想著这些事情,同时从两个人后面追了上去。
大部分南区的洞窟地带不像迷宫那样
是一片黑暗,到处都有从天花板洞穴照射进来的柱状自然光,所以现场呈现微暗的状态,也因此左手并不需要拿著火把或油灯。
幸好栖息在这里的怪物不是虫系,而是以蝙蝠与水栖生物为主,但是其中最为棘手的当属几乎是在艾恩葛朗特初次登场的史莱姆系怪物。国产rpg的话就是一开始时最弱的怪物,史莱姆虽然给人这样的印象,但是在sao里完全不是这么回事。因为这座浮游城里不存在最常用来攻击史莱姆系怪物的火焰魔法与冻结魔法。
如此一来就只能用武器拚命了,但是像平常一样攻击的话斩击与突刺的效果都不大,能够给予正常伤害的就只有打击武器。但是这三个人小队的主武器,我和基滋梅尔是斩击属性,亚丝娜是突刺属性,对上史莱姆可以说相当不利。
因此──
「啊啊啊啊啊!真是的────!」
亚丝娜随著不隐藏焦躁感的叫声发动了剑技「倾斜突刺」。以闪光撕裂微暗空气,朝著下方挥出的神速单发刺击,直接击中在洞窟地面蠕动的茶褐色不定形生物「covetous ooze」。
直径八十公分左右的史莱姆正中央开了个大洞,同时呈放射状往外飞散,但是hp却没有减少太多。特效光芒一消失就立刻纷纷聚集起来,恢复成原本平坦的黏体。
一看见它的身体有一部分隆起,在后方待机中的我就急著大叫:
「亚丝娜,回避!」
解除僵硬的细剑使往后飞退的同时,从隆起部分伸出的细长触手就像鞭子一样挥出,想缠住骑士细剑。但亚丝娜迅速把剑抽回来,所以差了几公厘的触手只抓到空气。
被那条触手卷中的话,史莱姆就会用极大的力道拉扯武器,被抢走之后就会被吞进黏体当中,必须花费一番工夫才能拿回来,武器的耐久度也会有极大的损耗。玩家被卷入的话,布装备会不会融化我就不知道了。
covetous ooze──cove虽然音近日文的发霉,但covetous其实是「贪心」的意思──把触手收回身体里后,简直就像在嘲笑亚丝娜般晃动著身体。
「咕唔唔唔唔!桐人,这要怎么对付啊!」
由于搭档终于向我求援,我便往后方瞄了一眼。数公尺外的基滋梅尔正在对付两只吸血蝙蝠,但是hp几乎没有减少,交给她独自应付应该没有问题吧。我再次把视线移到亚丝娜身上,以不会唤来附近怪物的音量回答:
「首先把它诱导到照得到光线的地方!」
「我……我试试看!」
亚丝娜一点一点往右后方移动,史莱姆则晃动著身体追过去,最后把它引到从天花板照射进来的自然光圈之中。黑暗中呈骯脏黄土色的黏体,在光线照射下变成金色透明──但也只有这样的变化。光线不但无法给予它伤害,它也没有因为讨厌光线而逃走的样子。
「……什么都没发生耶!」
我给了这么大叫的亚丝娜下一个提示。
「照到光线而透明的期间,仔细地观察史莱姆的全体!」
「咦咦?…………啊,好像有什么东西。」
亚丝娜发挥优越的观察力,光是凝眼两秒钟左右就发现了那个。并非在史莱姆中心,而是在摊成足状往外延伸的外缘部反射光线后闪闪发亮,像是眼球、鱼卵以及水信玄饼的东西。
「那就是史莱姆的核心!用剑技把它打破就能够一击打倒了!」
史莱姆像是理解我大叫的内容,瞬间缩起身体变成球状。但并非感到胆怯的它,利用反弹高高跳起,在空中延展开来变成薄薄一片。要是被那种状态的史莱姆包中头部,除了受到酸液的持续伤害之外,还会陷入窒息状态当中。
但是亚丝娜没有后退,反而再次发动剑技。由于史莱姆是在光线中摊开身体,所以她就朝著能看得更清楚的核心施放了单发上段刺击「闪电突刺」。带著银色特效光线的剑尖漂亮地击中直径只有两公分左右的核心。半透明的球体一瞬间抵抗了一下,然后就发出「啪叽」的声音爆开。
hp条归零的瞬间,史莱姆就失去聚合力,变成无数小碎片四处飞散。被碎片直接打中脸与身体,浑身沾满土黄色果冻的细剑使应该原本要发出悲鸣,但所有果冻快了一步变成蓝色多边形并且消失无踪。
这时候亚丝娜还保持刺出右手细剑的姿势一动也不动,不知道什么时候解决两只蝙蝠回来的基滋梅尔便以开朗的声音对她搭话道:
「喔喔,不愧是亚丝娜。就算是精灵,也没几个能用细剑一击就打倒史莱姆的剑士。」
「……谢谢……」
简短回答的亚丝娜之所以不停蠕动著嘴巴,或许是因为史莱姆的碎片飞进去了吧。对于想尝遍艾恩葛朗特恶心之物的我来说,实在很想询问她对于味道的感想,但生存本能不断对我呢喃现在还是闭嘴比较好,所以也只能作罢。
我原本想露出笑脸来对她说声「辛苦了!」,但也只能够中止。因为可以听见些许软体晃动著的声音。「噗唷、噗唷」这种史莱姆移动时特有的声音已经逐渐靠近,但是周围却看不见浮标。封测的时候,这种情形确实是──
「上面!」
当我大叫著看向洞窟的天花板,就从宛如冰锥一样往下垂的钟乳石间隙里落下不定形的影子。这次瞄准的对象也是亚丝娜。
稍微迟了一会儿后亚丝娜似乎也发现敌人,随即在抬头的状态下准备往后跳,但是很倒楣的脚被正后方隆起的小石笋绊了一下,结果一屁股跌坐到地上。基滋梅尔迅速摆出军刀,准备保护亚丝娜。但是只用剑砍落下的史莱姆,只要没有好运地直接砍中核心,黏体就会在不受到太大伤害的情况下直接击中两个人。
我反射性挥舞右手的剑,发动了剑技「音速冲击」。
长剑以系统容许界限的锐角跳了起来,迎击降下的史莱姆。因为距离天花板的洞穴有点远,所以光线照不到史莱姆,只能看见黑漆漆的影子。当然,这个时候也不知道核心在什么地方。
但是我将双眼瞪大到极限,同时把日暮之剑+3轰到不定形的影子上。平常在这个时候就会进行把挥臂动作和系统辅助重叠在一起的「威力增强」,但我反而抵抗辅助,把速度降低到几乎快要让剑技泡汤的地步。
撕裂黏体的剑刃传来勾住高密度小球般的感觉。解除减速全力挥剑之后,尖锐的破裂声就告知核心遭到破坏。hp条一瞬间消灭,史莱姆没有给我阅读专有名称的时间就崩坏了。虽说用嘴巴接住飞溅的果冻应该就能知道它的味道,但就是有种不祥的预感,于是伸出左手来护住身体。在著地的同时,所有碎片就变成蓝光消失了。
由于是连自己都感觉相当不错的一击,于是便稍微以耍帅的态度回过头去……
「两位没事吧?」
试著以漫画般的台词做出结论,结果瘫坐在地面上的亚丝娜不知道为什么以怨恨的表情开口说:
「……又跑到嘴里了。」
「……是什么味道?」
敌不过好奇心的我畏畏缩缩地这么问道,结果贪心史莱姆的碎片似乎是「用柠檬汁来腌酸梅一样,宛如地狱般的酸味」。打倒第二只时,名为「史莱姆果冻」的素材道具就掉了下来,但我也不是特别喜欢吃酸的人,所以就让它埋没在道具栏里了。
另一方面,亚丝娜才刚站起来就朝我逼近。
「桐人,你没有告诉我史莱姆有核心,然后一开始也没有教我发现核心的方法,这些我都先不追究了。但是,你干掉第二只时,光线没有照到史莱姆吧。你是靠运气砍中核心的吗?」
「怎么可能,我的幸运度没有那么高哟。」
就算很高好了,小队成员是这两个人的时间点应该就已经用光并且变成负数了……我当然没有把这种想法说出口,而是说出了方法。
「要找出史莱姆的核心,像亚丝娜刚才所做的那样,以自然光照射是最好的方法,但在一片漆黑的地点,火把或者油灯也可以帮上吧。但是,当你狩猎大量史莱姆而变得习惯之后,就可以利用其他光芒来找出核心。」
「其他光芒……?」
亚丝娜歪起头来露出不解的表情,在旁边静静听著的基滋梅尔像是想通了般拍了一下手。
「对喔,原来如此。利用剑技的闪光来照出核心吗?」
「正确答案~」
我也对著她拍了一下手,然后浮现「嗯嗯?」的念头。npc能够使用剑技已经是众所皆知的事实,但真的可以教他们可以说是系统外技能的应用法吗?然而基滋梅尔以接下来我也要试试看的表情深深点头,而亚丝娜则是再次露出了怀疑的表情。
「咦咦?剑技发光到击中目标不到一秒钟吧……在那么短的时间内,真的能够找出不知道在体内什么地方的核心吗?」
「这部分就只能靠习惯……以及剑技的减速了。史莱姆的回避力不高,所以把技能放慢到极限,藉此来争取找到核心的时间。」
「减速吗……」
以一半佩服一半难以置信的表情呢喃完后,亚丝娜就把细剑收回鞘里。
「……虽然真心觉得这个技术很厉害,但我应该得花许多时间才能学会,所以在漆黑的空间遇见史莱姆的话就交给你了。」
「嗯……好,交给我吧。」
这时我也只能这么回答,不过基滋梅尔倒是对我说了令人感到可靠的发言。
「别担心,我也会学会那个技巧。」
「嗯……嗯,拜托你了。」
这次也只能够这么回答了。
之后不只出现土黄色的贪心史莱姆,还有蓝色、红色,甚至是让人有点亲近感的漆黑等各种家伙出现,而基滋梅尔也正如她的宣言,大概经过三战左右就抓住「特效光照明(暂称)」的诀窍,没有陷入什么苦战就击退了它们,结果在中午之前就抵达目的地的洞窟内迷宫入口。
真要说的话,希望能够绕到距离应该不是太远的岩窟都市葛斯卡伊吃饭并且补给,但是基滋梅尔应该不想进入人族的城市,而且万一葛斯卡伊里有活动任务是进行森林精灵路线的玩家,那么基滋梅尔的颜色浮标就会是浓浓的红黑色了。
因此我们便在迷宫入口围坐成一圈,吃著从嘎雷城拿到的乾粮,不过那加了坚果与水果乾的烤饼乾般乾粮竟然出乎意料地美味,连美食家亚丝娜大小姐似乎都感到满足。恢复气力的我们随即闯入迷宫,击溃种类完全不同的怪物群并且不断往深处前进,然后刚过下午一点时,就被完全意想不到的障碍阻挡了我们的去路。
「咦……这里是很久以前精灵建造的迷宫吧?」
茫然抬头往上看著障碍物的亚丝娜这么说道,基滋梅尔则是坚定地点了点头。
「没错。根据传说,大地切断不久之后的遥远古代,为了把六把秘钥分别封印在六个楼层里而在六个地方建造了迷宫……」
「这样的话,为什么会有那种东西……?」
「…………不知道。」
这么回答的基滋梅尔,往前走出一步后,触碰封印眼前大门的正方形石板──并排在其内侧的数字格。
这无论怎么看都是数字推盘游戏……不过方格的配置是六乘以六,所以总共有三十六格就是了。总而言之就是蔓延在史塔基翁的诅咒,也就是益智游戏。
基滋梅尔以慎重的手势喀叽一声移动著空白部旁边的格子,然后转过头来这么表示:
「……这应该不是我们黑暗精灵,恐怕也不是森林精灵的东西。我从未在嘎雷伊翁伯爵那里听过迷宫里有这种机关。」
「嗯……这是人族制作的机关喔。」
我一这么回答,基滋梅尔就立刻露出严肃的表情。
「你说什么……也就是说,有比我们先潜入迷宫,然后在大门上设下这种机关的人族喽?如此一来……秘钥也已经被拿走了……?」
「不……不是啦,也不一定是这样。而且,那个数字……封印可能也不是闯入这里的人族亲自设置的……」
「到底是怎么回事……?」
面对皱起眉头露出狐疑表情的基滋梅尔,我和亚丝娜花了一些工夫──因为不能把这一切全是「游戏的任务」这样的前提告诉她──说明了在史塔基翁发生的杀人事件以及诅咒的益智游戏等事情。
听完后精灵骑士就沉默了一会儿,才又缓缓点头并表示:
「也就是说,十年前被杀害的人族领主的诅咒从史塔基翁涌出,在远方的这座迷宫的大门上产生了数字益智游戏对吧。」
「嗯……目前就只能这么说明。我想不到遭到杀害的派伊萨古鲁斯有诅咒精灵迷宫的理由就是了。」
「不对,诅咒是相当恐怖又无法理解的东西。何况又是死者的诅咒……黑暗精灵之间也流传了一些故事,是关于倒楣鬼触碰到毫无关系的诅咒。就像受到圣大树诅咒的邪龙修马尔戈亚给人族带来灾难,不就是标准被连累的情形吗?」
「噢……这个嘛,确实是这样……」
现在想起来,这座名为艾恩葛朗特的浮游城,不就是从疯狂天才茅场晶彦的诅咒中诞生的吗?我们这些被关在这里面的玩家也算是被连累的倒楣鬼……不对,前封测玩家的我,在某方面来说是必然的结果吧。
但是,事到如今还继续感叹自身的倒楣也没有用。能做的就只有相信有一天能攻略死亡游戏,然后每天一点一点前进了。
或许也跟我想著同样的事情吧,亚丝娜也露出有点看向远方的眼神并且保持沉默。瞄了这样的我们一眼之后,基滋梅尔再次转向大门说道:
「如果这个益智游戏是诅咒的产物,大概就不能用剑破坏吧。」
「咦……啊,嗯……是啊,我想应该没办法破坏吧。」
「那就只能解开了吗?」
骑士轻松地这么说著,我听见后就急忙问道:
「那……那个……黑暗精灵也会玩这种益智游戏吗?」
「唔?不……小孩子会玩绘画拼图或者是轮子,但是没看过这种数字的益智游戏。这是把板子按照数字的顺序排好就可以了吗?」
「嗯,从左上方横向排起。」
这么回答著的我,内心其实有些慌张。
不知道诀窍的话,光是有十五个格子的数字推盘就相当困难了,现在封锁大门的数字推盘共有三十五个格子。对于应该是首次看见这种游戏的基滋梅尔来说门槛实在太高了,应该说npc──不对,ai拥有解开这种益智游戏的能力吗?我记得电脑应该不擅长探索包含游戏推盘在内的nxn益智游戏的最少步骤,也就是所谓的np困难问题。
「基滋梅尔,这就由我来……」
当我说到这里,张开的嘴巴就再也合不拢了。
这是因为,瞪著随机排列的格子三秒钟之后,基滋梅尔的右手就以猛烈的速度动了起来。微暗的通道上毫不间断地传出啪叽啪叽啪叽啪叽的清脆声音,三十五个格子转眼就从左上角按照顺序排了下来──在我和亚丝娜茫然注视当中,刻画著35个数字的格子就这样顺利回归定位。
下一刻,所有石板发出白色光芒,后方的门发出沉重的震动声开始打开。在门前方回头的基滋梅尔,脸上露出灿烂的笑容说:
「原来如此,人族的益智游戏真的很有意思。」
解开封印的
门后方只有一条通道,我们在几乎没有遭遇到怪物的情况下踏入最后的房间。秘钥迷宫里常见的无头骑士型魔王比第五层强大了许多,但我们也同样提升了等级,然后基滋梅尔依然拥有犯规的实力,虽然使用了从嘎雷城拿到的回复药水,但没有陷入什么苦战就成功打倒魔王。
魔王房间深处有一座散发出庄严气氛的祠堂,回收安置在中央祭坛上的漆黑钥匙──「玛瑙秘钥」后,任务就几乎完成了。sao里除了转移门和转移水晶之外就不存在瞬间移动的手段,也没有快速移动系统,所以需要自己走回嘎雷城,但想到这样能和基滋梅尔待在一起的时间也会增加,就不会觉得太辛苦了。
花了来时一半的时间回到迷宫入口,一边极力回避史莱姆一边脱离洞窟之后,塔鲁法湖的鲜蓝色湖水就迎接著我们。在没有怪物出没的沙滩小歇片刻后再次走过湖面回到西北区域。
这次没有受到堕落精灵袭击,横断红色荒野──可惜没有找到结果实的仙人掌──守护著再次穿上圣大树披肩斗篷的基滋梅尔突破乾枯河谷地带,当前方终于能看见嘎雷城的大门时,上层的底部已经染上鲜艳的夕阳色。
我听著高扬的钟声并穿过城门,打开视窗来确认时间。下午四点二十分──可惜没能赶上神话传述者的老爷爷待在图书室里的时间,不过以几乎往返整个楼层的大型任务来说,这已经是很快的速度了。在心满意足的疲劳感笼罩下大大地打了个呵欠,基滋梅尔就笑著拍了拍我的背部。
「辛苦了……虽然很想这么说,不过还有一件工作尚未完成。必须把回收的秘钥送去给嘎雷伊翁伯爵才行。」
「噢……嗯,说得也是。」
虽然点了点头,但老实说现在不是很想立刻就到伯爵那里去。亚丝娜应该也跟我一样吧。因为把秘钥送过去完成任务的话,基滋梅尔应该就会跟之前一样通过城里的灵树前往第七层。
黑暗精灵女王居住的王都位于第九层。我们会在那里迎接精灵战争活动任务的终幕。从第三层开始会觉得是一段遥远的路程,但回过神来时才发现已经通过中间点了。
完全不清楚活动任务结束之后,基滋梅尔和我们的关系究竟会变成什么样子。或许只要到王都去就随时都可以见到她,也有可能连这一点都办不到。不过至少可以知道的是,应该没办法像今天这样并肩作战了。基滋梅尔实在是太强了,才会让我天真地相信不论什么时候她都会帮忙我们与精灵战争毫无关系的任务或者升级。
「……嗳,基滋梅尔。」
亚丝娜代替不由得闭上嘴巴的我开口这么说道。
「把秘钥送给伯爵的话,你又要到下一层去了吗?」
面对个性比我直率一百倍的亚丝娜所提出的问题,骑士露出忍耐著什么般的表情──或许只是错觉,但我看起来是这样──但是立刻又变成平稳的微笑并点了点头。
「这个嘛……就要看从王城派遣过来的神官们判断的结果了。我想他们应该会下达命令,要我把四把秘钥送到第七层的碉堡去吧。」
「这样啊……──因为是很重要的任务对吧……」
我们抬头看著耸立在正面的灵树,然后亚丝娜就这么呢喃,不过立刻就再次把整个身体转向骑士。然后朝她靠近一步,压低声音问道:
「但是,这样我就更想问,为什么基滋梅尔必须独自收集秘钥呢?六把里面已经回收四把了……剩下的两把让城里的骑士团,甚至是神官们去拿过来不就得了。」
「我并不认为这个任务很辛苦,也不讨厌这份工作。」
基滋梅尔露出灿烂笑容,然后宛如一个姊姊对妹妹一般温柔地抚摸著亚丝娜栗色的头发。
「这是身为女王陛下骑士的我应该完成的使命,何况还有亚丝娜和桐人帮我的忙……我甚至觉得不要只有六把秘钥,如果有十把、二十把就好了。」
「…………基滋梅尔……」
这时亚丝娜露出笑中带泪的表情,基滋梅尔把右手移动到移动到她背部,左手催促我接近之后就小声地继续说道:
「而且这个任务暗地里有各种麻烦的角力和扯后腿的行为。稍早之前也跟你们提过,我隶属的槐树骑士团和警备王城的檀树骑士团、重装部队的枸橘骑士团之间感情不太好……尤其是高层,从以前就一直找各种机会互相较劲。得到森林精灵们也想夺取秘钥的情报时,要由哪一个骑士团出面对应似乎也经过一番争执……」
「那当然不是为了把麻烦事推到对方头上,应该是相反对吧?」
我一插嘴这么说,基滋梅尔就以严肃的表情点头同意。
「没有错。留斯拉的骑士带著并非练习的实战任务离开城堡……而且对手是卡雷斯?欧的森林骑士,已经有一百年以上没有出现过这种事态了。三骑士团争夺著名誉,最后由轻装敏捷为卖点的槐树骑士团单独负责这次的任务。首先有六十名规模的先遣部队下到第三层,正如你们所知道的,第三层没有黑暗精灵的碉堡。建设成为据点的野营地以及侦察封印秘钥的迷宫……这就是主要任务,并不会进行战斗。原本应该是这样……」
这时候基滋梅尔吐了一口低调、深沉的气。了解之后事情发展的我,原本想要她别再继续说明了,但基滋梅尔却快我一步继续开口:
「……但是,派出部队一半成员的首次侦察任务,我们就受到了森林精灵的奇袭。从后方遭到攻击的侦察队几乎溃灭,蒂尔妮尔也是在那个时候殒命。当然,先遣部队的司令官大人已经向骑士团本部提出补充人员的请求……但是本部似乎拒绝了他的请求。应该是认为一下到第三层就失去一半部队的事情要是曝光,任务就会被其他骑士团夺走吧……」
「怎么这样……!基滋梅尔和同伴已经拚命战斗了吧,结果高层却……」
由于亚丝娜的声音有点大,基滋梅尔瞄了一下周围后,才把我们带到设置在城廓墙壁旁的长椅上。她坐在我和亚丝娜中间,将双手纤细的手指在肚子上交叠,然后一边抬头看著耸立在广场中央的灵树平稳地说:
「拚命地战斗……确实是这样没错。但是身为女王陛下的骑士,并非只要努力就可以了。既然要战斗就一定得获胜……所以我并不怨恨拒绝增援的本部。反而感谢他们愿意给我亲手挽回名誉的机会呢。」
即使听见基滋梅尔所说的话,亚丝娜似乎还是无法接受。她紧紧握住双脚膝盖上的双拳,从朝下的嘴角挤出细微的声音。
「……但是,就算这样……基滋梅尔仅仅一个人就……」
「亚丝娜,我确实单独进行著秘钥回收任务,但其他骑士绝对不是在偷懒。先遣部队的司令官大人为了以有限的人员完成任务而订立了新的作战。由十名左右的骑士轮流出击来持续吸引森林精灵的注意,然后一名藏身能力特别优秀的成员从迷宫回收秘钥……我是主动要求负责回收任务,从小时候就经常陪蒂尔妮尔玩抓鬼以及捉迷藏的游戏,所以对隐身术很有自信。」
──对于精灵来说的「鬼」是什么,果然是食人鬼系的怪物吗……
我急忙把一瞬间离题的思考拉回来。
在第三层野营地内,蒂尔妮尔的临时坟墓前面就曾听过基滋梅尔自愿独自进行任务一事。佯攻与潜行,我想这是相当巧妙的作战,但是基滋梅尔并非全无风险。事实上,第三层她虽然漂亮地获得秘钥,却受到森林精灵的菁英骑士,也就是森林精灵?圣骑士的追击,被逼入差点与对方同归于尽的状况当中。
基滋梅尔在妹妹的墓前这么说过。她说「志愿负责秘钥回收任务时,我就有必死的决心了。不对,我甚至希望自己死在任务当中」。
但是基滋
黄金定律的卡农 8
为了在前往基滋梅尔的房间前先换好衣服,打开城廓西翼三楼客房的门时,我和亚丝娜就不由得一起发出「咦!」的声音。因为纤细的精灵骑士就端坐在客厅的沙发上。
「基滋梅尔,你怎么在这里?」
亚丝娜小跑步靠过去这么问道,骑士边举起右手细长的玻璃杯边回答:
「当然是在这里等亚丝娜你们啊。跟新客人的谈话已经结束了吗?」
「咦,你知道我们跟玩……不对,是人族的剑士见面了吗?」
这次换成我这么问,结果基滋梅尔就咧嘴笑了起来。
「那是当然了。因为不想打扰你们才没有靠过去。」
「怎么会打扰呢……」
基滋梅尔嘴里这么回答,不过就某方面来说,她这种贴心的举动真的让我松了一口气。基滋梅尔跟其他黑暗精灵比起来──至少比担任q渣库护卫的黑暗精灵?斥侯更像真正的人类,我无法想像那四个人遇见基滋梅尔会有什么样的反应,也无法确定当基滋梅尔基本上认定这个世界是vr游戏的四个人接触会带来什么样的影响。
我在玩sao之前的网路rpg时,最不擅长的就是角色扮演。现在虽然仅限在众黑暗精灵面前,但不知不觉间就变得能够扮演「在艾恩葛朗特旅行的人族剑士」,而这也让我内心产生些许的感概。这个时候基滋梅尔以手势催促我们坐下,同时开口表示:
「已经跟客人谈完了吗?」
「嗯,那些人说要去城主大人那里。」
面对这么回答的亚丝娜,骑士放好新的杯子,然后从桌上的酒瓶倒出淡金黄色的液体。接著也在我的杯子里注入液体,结果立刻就发出曾经闻过的清爽香气。那是她妹妹蒂尔妮尔喜欢的月泪草酒吧。
三个人轻碰了一下杯子,一口把有点烈──不过不会真的酒醉──的酒喝尽后,我就开口说:
「那四个人大概明天早上就会离开城堡往南边前进,到晚上应该都不会碰面了。明天是基滋梅尔难得的假日,我们也应该有效率地……」
当我说到这里时,就被亚丝娜用手肘戳了一下。感到疑惑的我先是想著「到底在做什么」,然后才注意到是怎么回事。
q渣库的四个人接下来要到南区域去取回玛瑙秘钥。但是我们今天才刚去拿回那把秘钥而已吧。
根据黑暗精灵的传说会让艾恩葛朗特崩坏,森林精灵的传说则是会让大地回归的谜样装置就是「圣堂」,而打开圣堂大门的六把秘钥不可能存在好几组。就基滋梅尔的认知,我们从第三层到第六层是克服的许多困难才收集到四把独一无二的秘钥。
但是游戏系统上,有多少进行精灵战争任务的玩家就存在多少组秘钥。q渣库的四个人现在应该也从城主嘎雷伊翁伯爵那里承接了回收玛瑙秘钥的任务。搞不好基滋梅尔明天就会目击完成任务后回归的四个人所拿的新秘钥……甚至可能会发生这样的事态。
要是被问到四个人前往祠堂的目的,我该怎么回答才好呢,说起来如果npc搭载了如此高等的ai,也应该做好这个部分的整合吧,当我以极快的速度想著这些事情时──
「原来如此……真的给你们人族添麻烦了……」
基滋梅尔这么呢喃,然后一口气喝乾还残留在杯子里的些许月泪草酒。我在半自动操纵的状态下把手朝酒瓶伸去,又帮基滋梅尔倒了一杯酒并且畏畏缩缩地问道:
「咦……基滋梅尔知道那四个人去祠堂的理由吗?」
「要去取回秘钥吧?」
「…………」
基滋梅尔以稀松平常的表情这么回答,我和亚丝娜则是同时认真地凝视著她的脸。注意到我们视线的基滋梅尔一瞬间露出感到不可思议的表情,但立刻就点头表示:
「噢……你们不知道呢。」
「不……不知道什么?」
亚丝娜一小声地这么反问,基滋梅尔就露出有些抱歉的笑容。
「不是跟你们说明过,先遣部队的司令官大人使用众多骑士来扰乱森林精灵的事情吗?其实秘钥回收任务也实行了类似的活动。」
「到……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们从祠堂回收秘钥之后,还是会有其他骑士或者斥侯兵前往祠堂,把神官们制造出来的假秘钥送到野营地或者碉堡。在路途上如果有人族愿意帮忙,也会接受他们的好意。这也是为了扰乱森林精灵……」
「…………」
我和亚丝娜再次说不出话来。还有假的秘钥存在固然令人惊讶,但更重要的是──
「……这样的话,那些担任诱饵的骑士和士兵也会遭遇危险吧……?」
听见我的问题,基滋梅尔就伏下视线并轻轻点头。
「嗯,正是如此。已经有不少骑士受到森林精灵的袭击并且丧命了。」
「天啊……为什么一定得做到这种地步?」
骑士温柔地把手放在探出身子的亚丝娜右肩。
「取回受到封印的秘钥就是如此重大的任务与决断。绝对不允许失败。这座浮空的城堡是唯一集结了留斯拉与卡雷斯?欧的人民,人族、矮人族之历史与睿智的成果,如果城堡崩坏的话这些全部都会随著众多的生命消失。我们绝对不能辜负远古的巫女大人牺牲自己尊贵生命所保护的东西。女王陛下应该是为了永远关上圣堂的门才会收集六把秘钥…………」
基滋梅尔说到这里就停了下来,但我的脑袋有一半正想著其他事情。
我和亚丝娜在第三层闯入基滋梅尔与森林精灵?圣骑士的战斗之后,黑暗精灵与森林精灵的决斗应该还是不断在那座森林里重复著。因为那是精灵战争活动任务的导入活动,所以这也是理所当然的事,但如果相信基滋梅尔刚才所说的说明,那么黑暗精灵们就等于因为「剧本上的需要」而被迫背负了赌上性命的任务。
但是,设计这个任务的人──argus的员工,真的有考虑到如此详尽的地步吗?mm里每个玩家都能遭遇同样的任务已经是常识,不这样的话就无法保持公平性。确实从世界的内侧看起来,就会变成同一个角色不停地死亡并且复活,不过应该不会有任何玩家抱怨这件事情吧。事实上,就拿入手韧炼之剑的任务来说好了,同一个少女就永远重复著生病与痊愈的状况。
精灵战争任务甚至不惜加入「假秘钥」与「诱饵骑士」等要素,也要取得世界与游戏系统的整合性,而这真的是现实世界的工作人员干的好事吗?说不定并不是如此,而是这个世界本身所…………
「怎么了,桐人?」
突然被叫到名字的我,一抬起头就和应该跟我一样陷入沉思当中的基滋梅尔眼神相对。
「没……没有啦,只是在想一些事情……」
「嗯,我能了解你的心情。因为我也有忍不住思考我们所运送的四把秘钥究竟是不是真货的时候。」
「咦……唬人的吧?」
不小心的以现实世界的口语式问句来反问,不过基滋梅尔似乎早就吸收这样的语汇,只见骑士一脸认真地点头表示:
「不唬人。从祠堂回收的时候应该还是真货,不过一旦回收到碉堡或者城堡的宝物库里,就算被神官们替换了我们也不会知道……」
「原……原来如此……」
──总而言之,就可能性来说,我们和q渣库的四个人所收集的秘钥都可能是假货……不对,以剧本来说应该是两者都是真货吗……?
当我快要再次陷入没有答案的沉思当中时,身边的亚丝娜就以担心的口气表示:
「那个,都不惜制造假秘钥来错开森林精灵的注意了,还把真假秘钥全都收集在
同一个地方是不是不太好啊?实际上第四层的约费尔城就遭到袭击了。」
「正常来说确实是这样没错。」
点完头的基滋梅尔把视线移到天花板上。
约费尔城客房有很大的窗户可以欣赏外面的景色,但嘎雷城是从岩壁雕刻出来的建筑物,所以只有走廊那一边有窗户。相对的设置了许多照明,除了像史塔基翁与斯里巴司的旅馆里能见到的壁挂式油灯之外,也有类似水晶灯般的悬吊式烛台在天花板上闪烁著小小的火焰。
「……我们一直认为约费尔城不会受到袭击。第四层的森林精灵只有少量的小船,没想到他们会跟堕落精灵联手……你们没有提出警告的话,一定来不及做好迎击的准备,就算有约费尔子爵的力量,城堡还是可能会被攻陷。但是……」
骑士这个时候把头转回来,像是要让我们安心一样露出微笑。
「就算堕落精灵再会耍手段,也不可能以庞大军队进攻这座嘎雷城。你们也看见没有『碧叶披肩』的我,在城外走不到十步。森林精灵应该也有类似的外套才对,虽然数量应该很少……然后现在再也无法制造以圣大树树叶缝制而成的那件披肩斗篷了。即使知道有可能失去大地切断以前传下来的所有秘宝,还是以仅仅不到十人的人数袭击这座城堡,我想就连森林精灵也不可能做出如此鲁莽的事情。」
「那堕落精灵呢?那些家伙也拥有同样物品的可能性呢?」
亚丝娜继续追问,但基滋梅尔再次摇了摇头。
「你忘了吗?堕落精灵们受到圣大树的诅咒。要是穿上其树叶做成的披肩斗篷,虽然不至于会被烧成黑炭……但应该得承受剧烈的疼痛与伤害。」
「啊……对……对喔。」
看见像要表现害臊而微微露出舌头的亚丝娜,基滋梅尔也发出「呵呵」的笑声。但是立刻就变回严肃的表情,像在思考什么事情般把手环抱在胸前。
「……但是亚丝娜说得没错,秘钥长时间放在同一个地方确实可能引来不必要的危险……这座嘎雷城里就有灵树,虽然很可惜但还是取消明天的休假,早上就立刻……」
咦咦──!
在我这么大叫之前……
「不行!」
坚决表示自己意思的亚丝娜,几乎是飞跃矮桌来移动到基滋梅尔身边,然后紧抓住骑士的双手。
「抱歉,我不该说让你担心的话,我同意这座城堡很安全了,所以明天跟我们在一起吧!我正在想各种度过休假的方式呢!」
听见对方连珠炮式的发言,基滋梅尔黑紫色的眼睛眨了好几次,然后才像个温柔姊姊对著爱撒娇的妹妹一般──这已经不知道是第几次有这种感觉了──露出笑容并点了点头。
「我知道了,那就跟预定一样后天再出发吧。那么,你明天打算做什么?」
「还是秘密。到了早上我就会发表,敬请期待喽。」
看见这么说完后就露出灿练笑容的亚丝娜,我稍微有种不安的感觉。
几分钟后,纤细的酒瓶被喝乾,基滋梅尔相当轻松地靠在沙发的椅背上。
「呼……好像有点醉了。」
这句话让我认真地望著她的脸,但浅咖啡色的肌肤没有任何变化,我也无法想像ai喝醉会是什么情形。但是亚丝娜却像很担心般探出身子问道:
「不要紧吧?能走回房间吗?」
「哈哈,我还没喝到走不动的地步。不过……」
基滋梅尔说到这里就停下来,依序看著我和亚丝娜。
「……我被分配到的房间,自己一个人睡实在太大了一点。今天晚上,我可以睡在这张长椅子上吗?」
「啥?」
虽然反射性发出这样的声音,但我和亚丝娜完全没有拒绝基滋梅尔的理由。当我想要回答「当然可以」时,才注意到一件事。两女一名男的状况,谁该睡沙发根本不用想也知道。
「啊,那基滋梅尔和亚丝娜一起睡寝室的床吧。我睡沙发就可以了。」
但是骑士却挺直背杆,用力摇了摇头。
「不行,这里是你们的房间……不能把桐人从寝室赶出去。这样的话,我还是回自己的房间吧。」
基滋梅尔这么说完后就准备站起来,结果亚丝娜就紧紧抓住她单薄的束腰上衣衣角。依然处于撒娇模式的她,发出「唔……」的沉吟声后视线就朝深处的门看去。
「……那张床可以睡三个人吧。」
「啥?」
出乎意料的提议让我只能这么大叫,但基滋梅尔还是冷静地回答:
「嗯,说起来确实是这样。」
「等……等一下,但是这样一个人只有六十公分的宽度……」
这么反驳之后,我内心才慌张地想著黑暗精灵不知道懂不懂国际单位,但基滋梅尔只是耸了耸肩膀。
「和三个人一起睡在第三层野营地的帐篷时差不多吧。还是说桐人,你不愿意跟我睡同一张床?」
「不……不是这样啦。」
骑士看著只能这么回答的我,脸上露出促狭的笑容。
「那就没问题了吧。」
实际上浮现三个人应该要以什么样的排列组合睡在床上的问题,但最后三个人一致同意基滋梅尔睡在中间,亚丝娜左边,而我睡在右边这样的意见。担心的空间问题,也因为亚丝娜和基滋梅尔紧靠在一起,让我获得了大约八十公分左右的领土。
跟在两个人后面来到床上,在几乎快跌到床底下的位置上躺平身体。虽然这样的排列不必担心早晨的悲剧再次出现,但是有可能变成醒过来时紧抱住基滋梅尔的情形。然后对于npc有不适切的接触造成性骚扰防范规则发动时,将跳过对方按下确认视窗的按键这道程序,警告时间一过就不由分说地强制进行传送。由于我不想在监狱里醒过来,所以认为尽量保持距离才是上策……
「桐人,睡得那么旁边会摔下床吧。」
泛蓝色黑暗的另一头传来这样的呢喃声,从棉被里伸过来的手抓住我的右手。在没办法的情况下往右边移动了十五公分左右,结果指尖就碰到基滋梅尔身体的某个部位。
「再靠过来一点比较暖和喔。」
「不……不用了,这样就够了。」
「你也不是还会觉得害羞的年纪了吧……」
──这表示我是大人?还是小孩子?
心里虽然这么想,但是基滋梅尔也没有多说些什么。亚丝娜之所以没有介入我们轻声的对话,似乎是因为她老早就睡著了。
但稍微动了一下体感温度就明显上升,我也感觉到强烈的睡意。我闭上眼睛,缓缓吐出长长的一口气。
小孩子的时候,我只习惯睡在自己的床上。小学时的校外教学与教育旅行就不用说了,连跟家人出去旅行都很难睡著,可以说相当难搞。
即使来到这个世界,这种情形也持续了一阵子。因此觉得反正也睡不著,就多次彻夜进行定点狩猎。但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这种情形就消失了。即使几乎每天晚上都在不同地点住宿,最近只要一躺到床上,不到十分钟就会入睡。
原本茫然想著不知道是不是习惯了在虚拟世界睡眠的行为,但立刻就注意到并非如此。我之所以能够轻松入睡,是因为和亚丝娜组成搭档的缘故。跟独行的时候相比,明明需要担心的事情变多了才对……不对,或许是因为获得某种足以抵消担心的东西也说不定。
如果亚丝娜和基滋梅尔也能跟我一样就好了,我一边这么想,一边陷入沉稳的睡眠当中。
就这样,一月三日的夜晚静静地过去了──
──事情当然没有那么简单。
被刺在脑袋里的强制起床闹钟吵醒的我,在闭著眼睛的状态下用手摸索视窗并且关上只有我听得见的噪音。
微微张开眼睛,发现室内还是一片黑暗。在进入寝室之前,我就自己将闹钟设定在凌晨两点,所以这也是理所当然的事,但这时候还是涌起早知道就别这么做的懊悔之心。把神经集中到耳朵上,就听见基滋梅尔与亚丝娜安稳的鼻息,同时也诱惑我再次陷入舒服的睡眠当中,但我还是挤出意志力来持续睁开双眼。
忍耐了三十秒左右,睡意的水位终于开始下降,于是小心翼翼地在不吵醒两个人的情况下离开床铺,蹑手蹑脚地移动到客厅。对黑暗精灵来说,只有设定者本人才听得见的闹钟,应该也算是「人族的咒语」吧……我一边这么想一边踩著无声的脚步,慎重地打开门后来到走廊。
亚丝娜也就算了,原本认为大概有百分之五十的机率会被基滋梅尔发觉,不过似乎平安无事。我再次打开视窗,装备上长大衣与爱剑。
环视左右两边,发现弯曲的走廊上没有人影。虽说就算遇见卫兵应该也不会怎么样,但为了慎重起见还是继续蹑脚走著,朝向西翼中央部的楼梯。
这次缓缓爬上傍晚听见钟声时全速往下冲的阶梯。
根据封测时代的记忆,就算抵达最上层的四楼,楼梯还是继续往上延伸。再继续往上爬,尽头是一扇小小的门。转动门把,静静把门推开的瞬间,外面冰冷的寒气就包裹住全身。
门后面是城廓西翼的屋顶。虽然没有光源,但是从艾恩葛朗特外围开口部分传过来的蓝白色月光稍微稀释了黑暗。
不过存在于广大屋顶的物件,大概就只有我走出来的楼梯小屋而已。如果是单机型rpg的话,应该是会设置一两个宝箱的地点,但很可惜的是现在连颗小石头都看不见。
和经过精心研磨的城廓墙壁不同,屋顶的地板残留著粗糙的凿痕,走在上面的我首先移动到面对中庭的外缘。虽然设置了高三十公分左右的矮墙,但是这样根本无法防止跌落。由于距离铺设石板的地面有将近二十公尺之遥,从头落下的话有hp全损的可能性。
为了慎重起见,确认过背后没有任何人在之后便低头看著中庭,结果眼前就是一片与白天时完全不同风味的绝景。无数的营火把巨大灵树染成深蓝与橙色,从枝叶上滴下来的水滴也像是液化的火焰般闪闪发亮。两人一组的卫兵缓缓走在营火周围的景象,甚至给人一种幻想般的感觉。
著迷地看了一阵子后才回过神来,仔细地检查过中庭各个角落确认没有异状。由于没有响起钟声,所以知道没有任何npc或者玩家出入城门,但就算是这样,我还是环视现场,直到自己能够接受才往后退了一步。
我回过头,这次看向城廓的外侧。
嘎雷城这栋建筑物在设定上──是凿开原本存在的圆形洼地的壁面建造而成,所以外围部是被天然的断崖绝壁所包围。即使从我所在的屋顶,高低差也有五公尺以上,就算装备了带有agi奖励的日暮之剑,应该也很难直接冲上去。
但是我从封测时期就一直很在意这种断崖的另一边是什么样的景象。南方的城门确实是难以攻陷,但是不自己亲眼确认过,还是无法保证有侵入者……尤其是森林精灵的大军从崖上进攻的可能性为零。
我把视线从垂直的悬崖上移开,开始往右侧走去。前方耸立著比两翼多出一层楼高度的城廓主馆那三座相连的硬山顶式屋顶。角度虽然陡峭,但还没有断崖那么夸张。
屋顶的顶点刚好到达断崖的边缘,只要能冲到那里说不定就能爬上去,虽然封测时期实际上实行过这个点子,但不论再怎么努力都在三公尺的地方滑落。只不过现在的我等级比当初还要高,靴子也是抓地力优良的高级品。在硬山顶式屋顶前方二十公尺处停下脚步,脑袋里描绘了一遍路径后就开始缓缓跑了起来。
全力加速,在最后五公尺时提升到最高速度。屋顶下方是禁止进入的主馆五楼,我记得应该是城主的私人房间,万一要是被发现对方很可能发怒,但也只能见招拆招了。全力跳跃到屋顶的中段,以墙面奔走的要领斜斜地跑上应该有七十度的斜面。到了第五步时靴底有打滑的感觉,第七步时打滑了大约十公分左右,但又硬撑了两步才再度跳跃。
「呼唔喔喔!」
叫出这种声音的话很可能会把嘎雷伊翁伯爵吵醒,所以忍耐著发出无声的吼叫,并且把右手伸到极限。指尖勾到一点点断崖边缘,顺势使用左手与双脚拚命爬了上去。
最后的最后被紫色系统障壁阻止入侵──原本有遇见这种情况的觉悟,结果并没有发生,我好不容易把身体拉到悬崖上,然后仰躺下来持续著急促的呼吸。现实的肉体应该没有因为刚才的动作消耗任何三磷酸腺苷,但是却严酷地使用了虚拟角色的肌肉,所以呼吸无论如何都会变得急促。
但不到几秒就平静下来,于是我便缓缓撑起身体。
存在于眼前的是平凡无奇的宽广平面。虽然应该不是设计师打混,但放眼望去全是几乎没有起伏的粗糙岩石表面。站起来后用脚踢了一下岩石,随即有凹凸不平的坚硬感触传过来。至少可以确定不会从多边形缝隙掉落到异空间当中。
这就表示,即使是数百人的军队站在上面也没问题。虽然基滋梅尔说没有圣大树树叶制成的披肩斗篷精灵族就无法走过城外乾枯的河谷,但并不保证这座悬崖也适用同样的限制。必须确认嘎雷城的屋顶之外是否有爬到这里来的路线。
环视了一圈后,我首先朝正北方走去。岩山上别说怪物,就连一株仙人掌也看不见,我以遥远前方那根支撑艾恩葛朗特楼层的巨大柱子为目标,在蓝色月光中有气无力地走著。
即使景色如此单调,喜欢高处的亚丝娜应该也会中意这里才对,但我是因为某种理由才不带她一起来。
其实我仍然无法完全相信「q渣库」的四个人。只要把难以数计的任务从头到尾都解过一遍,确实可以获得不输给高效率打怪的经验值,同时也能够从奖赏当中获得高性能的武器防具。加上有强大的黑暗精灵士兵经常在身边担任护卫,表示不擅长战斗的四个人能够来到这座嘎雷城也不是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
但还是残留著「为什么要如此拚命」的疑问。
说起来他们来到圈外的原因,是为了赚取餐费与住宿费……也就是希望尽量让待在起始的城镇的待机时间能够舒服一点。虽然知道自己比想像中还要强,有一段时间甚至以成为攻略集团为目标,但也表示因为差点被「沼泽狗头猎人」灭团而放弃了。
如此一来就乾脆专心于解决任务,组成意思是「利用任务大赚特赚」的公会来持续活动……到这里都还可以理解。让我觉得不对劲的是,在这个时间点来到前线的行为。
就现状来说,比我们还要前面的玩家,大概就只有以逆时钟方向这种正攻法来突破第六层的公会als、dkb,还有大叔军团以及情报贩子亚鲁戈而已吧。出现在这个第二区的怪物以及棘手地形的情报都还没有扩散出去,就算身边有npc护卫还是有可能出现牺牲者。如果我是他们,应该最少会跟攻略集团保持一层的距离,等待入手亚鲁戈的攻略册等充分的情报之后才挑战任务。精灵战争活动任务并不是什么先抢先赢的竞争。
这样的话,他们抵达嘎雷城这种让人觉得太过性急的行为,是不是隐藏著什么其他的理由呢?比如说接到某个人的委托,然后某个人正是想要加害我们的玩家。也就是q渣库的四个人其实是跟摩鲁特等pk集团勾结……我无法完全舍弃这样的怀疑。
虽然百分之九十九是我想太多,但是在麻痹事件中遭受袭击之
后,我就发誓再也不掉以轻心了。如果q渣库和摩鲁特他们勾结或者是被利用的话,应该会寻找城门之外的入侵地点才对。然后不论任何人都会一定先想到的就是越过嘎雷城外围断崖的方法。虽然不像一之谷或者严岛,但自古以来奇袭通常都是从山崖往下冲……我这么说会是杞人忧天吗?
我小心翼翼地看著周围,同时走在荒凉的岩山上。但依然看不见任何人类与怪物的身影。如果绕过一圈都没有遇到任何人,明天遇到q渣库时就在内心向他们道歉吧……当我这么想的下一个瞬间。
「呜喔哇啊!」
这次我发出有声音的悲鸣,然后拚命拉回差点往前踏出的右脚。身体摇摇晃晃,用力挥舞的双手不停抓著空气。浮在空中的右脚下方没有地面。由于融入背景色当中所以没有注意到,不过平坦的岩山就像被刀子切开一样变成陡峭的悬崖,落差至少有三十公尺以上。
连肺部的空气都喷出来后才好不容易把重心拉回来后面,整个人一屁股跌坐到地上。心脏的悸动平歇之后,才趴著畏畏缩缩地往崖下窥探,角度甚至超过垂直的陡峭绝壁一直延伸到遥远下方的地面。不论是玩家还是森林精灵,都不可能从下面爬到这里。
在趴著的情况下直接后退,和悬崖拉开一段距离后才站起身子。打开视窗叫出地图后,发现目前的位置距离艾恩葛朗特的外围部只剩不到两百公尺。也就是说,这里就是岩山的北端。
虽然时间已经将近凌晨三点,但还是得确认这座山崖究竟延伸到什么地方。我从道具栏里拿出水瓶,喝了一口后开始往东方走去。就算和边缘保持了充分的距离,但在天亮前的黑暗当中很难分辨境界线。虽然很想拿出油灯来照明,但岩山上如果有除了我以外的玩家,那在这个没有遮蔽物的平面上,就算距离一公里也会被发现吧。
我一边尽最大的努力来注意周围与悬崖边缘,一边慢慢地走著。有时候还是会靠近崖边往下窥看,不过发现角度依然相当陡峭。看来森林精灵的奇袭和q渣库的内应都是我想太多了……就在我边这么想边走了十五分钟左右时。
前方出现完全出乎意料的物体。
出现的不是突出物而是一处凹陷。一大块四方形,像是很久之前的rpg会出现的那种没有屋顶的朝下阶梯就出现在眼前,深处还透出些许火光。
「…………」
重新起动停了两秒钟左右的思考,在不发出声音的情况下单膝跪地。我试著碰了一下阶梯的边缘,发现跟嘎雷城一样,是将岩山往下挖掘而成的阶梯。凿痕的纹理也与城堡十分相似,不过仍无法断定是黑暗精灵所造。
万一楼梯底下存在某个敌对势力并与其发生战斗,然后对方又强大到足以夺走我的性命,我就不知道该如何对亚丝娜和基滋梅尔道歉了。实际上根本没有机会道歉就是了。
虽然很可惜,但还是别冒这个险,之后再跟她们两个人商量看看……心里这么想著的我准备站起来时,我的嗅觉似乎闻到不属于这种地方的味道。
不是什么恶臭。应该说完全相反。是香料、洋葱与肉的油脂烧焦的味道。这难以言喻的味道──毫无疑问是汉堡排的味道。
「………………」
这次思考暂停了三秒左右。胃部开始疯狂紧缩,嘴里不停冒出口水。在差点流下口水前回过神来,保持单膝跪地的姿势思考著。
如果阶梯下方是「以汉堡排的香味吸引猎物来加以吞噬的食人鬼」,我还大剌剌地走下阶梯被它杀害,那我就是世界上最蠢的家伙了。但是……但是,万一这个楼梯下方是「一年只出现一次的汉堡排妖精所提出的邀约」呢?既然都有一年只结一次果,而且每次只出现三十分钟的仙人掌了,也可能存在这种奇迹吧?
我紧握双手,考虑了十秒钟左右,才在内心呢喃著。
──亚丝娜、基滋梅尔,抱歉了。但就算知道可能是陷阱……我还是有种非得走下这个阶梯的感觉。
接著我就静静地站起来,踏进往下的狭窄阶梯。
开口是仅仅只有七十公分的正方形,往下走三阶肚子就碰到了顶端的部分。内心想著「楼梯入口应该要是长方形」并且把身体往后倒,有点像是滑落一样走下阶梯。往下走了二十阶左右,终于来到可以站著行走──但身高绝对不算高的我头顶也几乎快碰到天花板──的通道。
由于宽度也窄到不足以跟别人擦身而过,至少可以不用担心在这条通路上被食人鬼或者巨人袭击了。通路上虽然没有照明,但前方十公尺左右的转角处可以看到似乎是火焰的红光正在晃动,也飘荡著更加浓厚的烤肉味道。我蹑手蹑脚且小心翼翼地前进。
来到通道往右转的地方后,贴在转角处一瞬间往深处窥探,然后立刻把头拉回来。
「…………?」
我在脑袋里重生从相机里切下来般的光景,同时皱起眉头。
通路前方是一间三公尺左右的四方形房屋。正中央放著小小的桌椅,右边墙壁是一整片书架,左边墙壁上果然有道小门。深处的墙壁边放置著暖炉般的黑色圆筒,穿著黑色长袍的某个人物正凝视著放在圆筒上面的平底锅。滋滋声与诱人香味的源头绝对就是那个平底锅。但很可惜的是,我没办法看见锅子里面装了什么。
由于黑色长袍是背对著这边,所以不清楚是人族还是精灵,又或者是哥布林、半兽人等亚人型怪物。至少可以确定的是,比我矮的人不可能是食人鬼之类的敌人。下定决心再次窥探,这次持续把焦点放在对方身上,一直到颜色浮标出现为止。
出乎意料的是,黑色长袍似乎是由天鹅绒般的高级布料所制成,背上垂下白色将近灰色的凌乱卷发,头上则戴著跟长袍一样素材的三角帽子。浮在上空的浮标是黄色──也就是npc。名字是「bouhroum:dark elveist」。不但名字念不出来,连发音应该是「阿涅库多提斯特」的职业也完全不知道是在做什么,不过至少可以确定对方是黑暗精灵。如此一来……应该不会突然遭受攻击才对吧。
下定决心后走过转角,直接经过大开的门进入房间。
「……晚……晚安~」
这么搭话的瞬间,身穿黑色长袍的黑暗精灵就往上跳起五十公分,以卷发在空中扩散开来的速度整个身体转向这边。
「你……你你你这家伙是什么人!」
这么大叫的是瘦削且布满深邃皱纹的脸上戴著小圆眼镜,至少应该超过八十岁以上的老人。不对,从卷发底下露出一半的长耳朵确实是精灵族的证明,实际上根本无法想像他究竟有多少岁数。嘴边也被银色胡须覆盖住,而且胡须还垂到几乎都快碰到地板了。
目前为止在艾恩葛朗特遇见的人物当中,应该就属他最像是魔法师了,当我看见这个身影的瞬间,口中就发出「咦咦」的呢喃声。些许的似曾相识感……感觉好像在什么地方见过他,但是我应该不会忘记如此具有特徵的人物才对。
至少老人应该没有见过我,眼镜底下的小眼睛瞪得老大,不停晃动著长大的胡须再次放声大叫:
「小……小鬼,你是人族吧?是从哪里进入老朽的秘密房间?」
「什么从哪里……就很普通地从楼梯……」
我这么说著并指向来时的通道,结果老人立刻举起左拳。
「笨蛋,那根本不是出入口!」
「咦……那么是什么?」
「是换气口!说起来,上面是连鸟都飞不过的荒山山顶喔!你是从哪里爬上去的?」
「这……这个嘛……」
虽然觉得老实说一定会挨骂,但对方早已经发火,所以也无所谓了。
「从嘎雷城主馆的屋顶……」
「…………」
这时候不只是双眼,连胡须下面的嘴巴都张得老大的老人,保持这样的表情三秒钟之后,才突然发出奇妙的声音。
「嘎哈。嘎哈哈哈……人族的小鬼说自己是从梅朗小子寝室的屋顶爬上来的吗……」
「嘎哈嘎哈」似乎是他的笑声。老人放下高举的左手捋了捋胡须,然后以放软的语气自言自语著。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帮忙收集秘钥的人族剑士就是你吗?老朽知道你不是盗贼了,但为什么要在这种深夜爬到岩山上面呢?」
「嗯……不知道该说是散步还是探险……就很在意山顶的模样,到处乱晃时发现阶梯,不对,是换气口,然后从那里闻到一阵香味……」
「呵啊啊啊啊!」
老人突然放声大叫,这次换成我轻轻跳了起来。但对方似乎不是在生气,也不是ai产生什么错误,他再次迅速回过头,空手一把抓住放在暖炉上的平底锅把手。
「好烫啊啊啊!」
老人再次大叫并把平底锅移到桌子上,然后呼呼吹著变红的右手。我原本只能哑然看著这一切,但看见平底锅里发出滋滋声的内容物后就有了变化。
那是一块长十五公分,煎得恰到好处的椭圆形绞肉。也是我在艾恩葛朗特首次遇见的真正汉堡排。
或许是注意到我的视线了吧,老人急忙停止吹手并出声说道:
「怎……怎么,别以为老朽会分给你啊!这是老朽这个来日无多的老人每个月一次的享受!真是的,差点就烧焦了。」
「…………咕唔唔……」
如果眼前的料理是精灵的村子或者城堡经常会出现的白身鱼或者鸡肉,那么我的自制心应该就能赢得获胜的判定,然后回答「我不会说想吃哟」。
但那可是汉堡排。虽然不是特别喜欢,但是不存在咖哩与拉面的艾恩葛朗特里,这种香气与具冲击性的外表已经可以说是暴力了。光是想像刀子切下去的瞬间溢出的肉汁,思考能力似乎就快要被连根拔起。
就没有什么方法让这个顽固的老人,至少把一半……不对,是三分之一的汉堡排分给我吗?我用跟被摩鲁特袭击时同样急迫的集中力来运转脑袋,接著突然接收到小小的天启,让我猛烈地吸了一口气。
我以极力装出平静的声音,对著用木制锅铲般道具把汉堡排移到铁盘上的老人说道:
「那个……你就单吃汉堡排吗?」
「……什么意思?」
老人把盘子远离我,用怀疑的眼神看向这边。
「没有啦,人族的话不会单单吃那个看起来很美味的肉排哟。只有加上面包、蔬菜之类的配菜,才能够完美地享受肉的味道。」
「哈!」
下一刻,老人就发出瞧不起人般的声音,并轻轻地挥舞著左手。
「老朽一百年前就吃腻蔬菜了。因为城里的厨师老是说什么为了让老朽长命百岁,每天都提供一些菜叶类和水果给老朽吃……把那种东西放到盘子上,会浪费老朽这块宝贵的fricadelle。」
──f……fricadelle?
差点就要问「这不是汉堡排吗」,不过还是在最后一刻压抑下冲动。外观、香味和味道是汉堡排的话,精灵族要怎么称呼它都不是问题。我立刻挥动右手叫出视窗。应该是没什么机会看见人族的「幻书之术」吧,当老人一露出有点兴趣的表情,我就从道具栏里拿出目标物。
「那么……这样如何?」
我放在指尖上面的是带著鲜艳紫色的长椭圆体。留在道具栏里面的最后一个半鱼人产番薯。虽然汉堡排的配菜一般来说都是马铃薯,但是现在身边并没有这种食材,而且番薯也并非完全不适合汉堡排。
「……那是什么?」
就连活了数百年的黑暗精灵老人,似乎也是首次看见由半鱼人栽种的番薯,只见他皱起了灰色的眉毛。我绕过桌子靠到他身边并且说明:
「在第四层采集到的番薯。用平底锅把这东西煎熟,一定会很合汉堡……不对,是fricadelle的味道哟~」
如果亚丝娜在这里,应该可以使用丰富的语汇与诗一般的表现来轻松笼络,不对,是说服眼前的老人,但没有把她叫醒而自己偷偷离开也是我的选择,所以也无法感到懊悔。老人依然维持怀疑的表情,以右手抬起圆眼镜同时说道:
「你说番薯?颜色太奇怪了吧……」
「里……里面是一般番薯的颜色喔。松软又甘甜,真的很好吃哟。」
我不知道为什么说出烤番薯摊贩的宣传台词,这时候老人就交互望著我的脸和右手的番薯,最后发出一声刻意的乾咳。
「咳咳……嗯,也是可以试试看啦。如果那东西真的如你说的那么好吃,那就把一半的fricadelle分给你。但番薯得全部归老朽。」
竟然如此滥用权势,心里虽然这么想,但是我已经吃过许多次半鱼人的番薯,所以便点头答应对方的条件。
从我手上接过番薯的老人,把残留著大量油脂的平底锅移回暖炉上,然后在房间右边深处的小厨房迅速将番薯切成厚一公分左右的圆片。把番薯排在发出啪叽声的平底锅上,甘甜香味就随著轻快的声音扩散开来。
老人发出「唔嗯唔嗯喔喔」的声音并且窥看著平底锅,我则是带著稍微加快的心跳注视著他的反应。如果是直接丢进火堆里烤这种原始的调理法,当然就不需要料理的技巧,但是放在平底锅上炸感觉就需要相当高的熟练度。但如果老人能够从食材道具制作出目前在铁盘子上冒出热气的汉堡排,应该就不会跟我一样没有取得料理的技能。
大约一分钟后,老人左手拿著盘子,然后以长长的肉叉不停地移动番薯。炸成金黄色的圆形蕃薯片,光看外表的话的确很完美。
「怎……怎么样哩?」
平时的坏习惯出现,忘了用尊敬的语气就直接发问,老人则侧眼瞪了我一下。
「都还没吃呢。让我尝尝看……」
换成一般的叉子,一口吃下小块的炸番薯。花了很长的时间咀嚼并且吞下之后,老人就发出漫长的沉吟声。
「唔唔唔唔唔~~嗯。」
「怎……怎么样哩?」
我忍不住重复了一遍同样的台词,这次老人从正面注视著我,然后简短地说道:
「普通啦。」
「普通吗……」
这样交易就不成立了吗……等等,这个时候我应该有把留在盘子里的所有番薯吃掉的权利才对,当我这么想时──
「但是这东西加上奶油的话就是最强了。」
「奶……奶油?」
这个世界哪里有这种东西啊,但我眨眼睛看著对方的反应,老人就从右手边的架子上拿下一个小壶。然后咚一声把它放在桌上,接著对我说道:
「别呆站在那里,快坐下吧,人族的小鬼。」
「咦……好……好的。」
我坐在两张圆板凳的其中一张上,而老人则是把新的铁盘放在我面前。
「小鬼,是你赢了。一半fricadelle就给你吃吧……然后根据老朽深不可测的慈悲心,番薯也给你两块吧。」
在我说些什么之前,对方就用刀子把巨大汉堡排切成两半,然后将从断面流出肉汁的那一块移动到我的盘子上。在旁边并排上两块炸番薯,接著将剩下来的番薯全移到自己的盘子上后,老人就坐到我的对面。他随即把壶拉过去,以小刀挖起一大块乳白色物体并且倒在番薯上。壶交到我手上之后,我也做出了相同的动作。
看来铁盘上似乎施加了保温魔法之类的东西,我的内心没有任何词汇能够形容依然热腾腾的汉堡排旁边,搭配炸番薯的奶油开始融化的凶恶光景。只能舍弃思考大快朵颐一番了,这么想的我右手持刀、左手持叉,做出「我开动了!」的宣言。
稍微瞄了桌子对面一眼,发现老人正切下一大块肉排并将其送进嘴里。大口咀嚼了一阵子后也吃起番薯,又继续嚼了好一段时间,脸上就露出极为幸福的表情,同时发出「呵喔喔喔喔……」的满足声音。
下一刻,第二次的似曾相识感又袭上心头。
我以前确实曾在某处见过这个老人。并非被囚禁在艾恩葛朗特的这两个月,而是在这之前……但无论怎么想都不可能有这种事情。现实世界里应该不可能认识黑暗精灵族的老爷爷才对。那么是在哪里──……
「啊……啊,啊啊!」
我半抬起身体并大叫,老人则是用狐疑的表情说道:
「怎么了小鬼,你不吃吗?」
「要吃啊,虽然要吃,但在那之前……老爷爷,你该不会是『冥想』的……」
「唔?」
老人高高举起右边的眉毛,狠狠瞪著我的脸。
「小鬼,你认识老朽吗?老朽确实是留斯拉的神话传述者兼冥想术的高手,『大贤者』布乎鲁姆,老朽在哪里见过你吗?」
──见过喔!在封测时期!
没办法这么大叫,我只能空虚地开合著嘴巴。
长达一个月的封测里,唯一被发现的特别技能「冥想」。那是不满足特殊条件就不会出现选项的隐藏技能,在第二层击破岩石才能学会的「体术」也是其中的一种。实际上,体术也在封测期间被情报贩子亚鲁戈发现了,但封测已经快要结束,所以情报没能扩散出去。
因此我在封测期间就只学会了冥想,但我记得它的性能相当微妙,根本没什么地方能派上用场。赋予冥想修业任务的npc不论外表、声音还是说话的方式,都跟眼前的汉堡排老爷爷一模一样。不同的地方就只有服装与长耳朵。
封测时期的冥想npc是名穿著粗糙茶色贯头衣的人族老人。居处也不是嘎雷城附近的地窖内,而是在第六层西区一整片湿地深处的唯一一栋房子,态度基本上相当冷漠,当然也没有非常喜欢汉堡排这样的设定。
但是他唯一一次,也就是当我学会冥想技能时露出的满足笑容,就和享受汉堡排与奶油番薯调和口感的黑暗精灵老人脸上的笑容完全重叠在一起,也因此打开了我的记忆之门。不会错了……眼前自称布乎鲁姆的老人,是封测时期的冥想npc因为某种理由而更改了背景设定的人物。我慎重地选择用词遣字并且回答:
「……没有啦,虽然不曾见过,但是听过你的传闻……」
「哦哦,老朽的名声已经传到人族的城镇去了吗?嘎哈哈哈……」
发出俗气的笑声之后,老人就切了一块汉堡排送进嘴里,接著露出陶然的表情。我心想「赶快先吃一口吧!」而把视线落到桌上的铁盘,并且把刀子插进切成一半的汉堡排。稍微烧焦的表面具有弹性,松软的内部则是煎得恰到好处,切断的瞬间就溢出肉汁,同时扩散出香料的芬芳。
由于太过期待,我一边感受著脸颊内侧整个紧缩的感觉,一边把隔了两个多月都没吃过的汉堡排送到嘴边。在心中向亚丝娜道歉,发誓有机会一定会带她来这里之后,就张开大嘴准备一口咬下──
但是在那之前。
「对了小鬼,还是问你一下好了,你想学习冥想技能吗?」
「啥……?」
在张开大嘴的情况下看向老人,就发现他的头上竟然浮现一个黄金的「?」符号。那是表示任务开始,而且布乎鲁姆本人看不见的符号。
「这……这个嘛……」
虽然一大半的思考能力都被距离嘴巴仅仅两公分的汉堡排夺走,但我还是努力运转脑袋。
这时候要是回答no,应该就再也没有机会学会特别技能「冥想」了。很偶然的是,前天升上20级的我,也还有一个空著的技能格子。但封测时期的共通意见是,冥想技能是要持续摆出类似坐禅的奇怪姿势一定时间后,才能获得些许hp持续回复,以及异常状态抵抗力上升的微妙效果,应该有许多比它更应该优先放进宝贵技能格子里的技能才对。
由于也有正式营运后性能往上修正的可能性,这时候还是把它学会并且用用看,不行的话再把它从技能格子里移走就好了,但想起如果跟「体术」的碎岩一样需要麻烦的修行才能学会,就让我无法立刻答应下来。
「呃,啊……呜~~」
正当我发出沉吟声,浮现「这时候还是先保留答案,先把汉堡排吃完再说……」的天真想法时。
「小鬼,如果想学会,就不能吃那块fricadell哟。」
「咦?……为……为什么?」
「因为这就是学会冥想术奥义『觉醒术』的修行啊。」
「觉……觉醒……?」
这首次听见的单字,甚至让我一瞬间忘记嘴边的汉堡排,开始不停地眨眼睛。
最普通的解释是,「冥想」的技能树上方还有「觉醒」这个上位技能……听起来应该是这样。但是封测时期的冥想npc完全没有提过这件事情,而且效果也完全不明朗,说起来──
「那是……不先学会冥想技……冥想术就无法修行的技术吗?」
听见我的问题后,布乎鲁姆先吃了第三口的汉堡排,才咧嘴笑著说:
「哦,你这小鬼观察力倒是很敏锐嘛……当然是这样,但是觉醒术的修行条件是解开城堡图书室之谜,然后发现这间小房间。你虽然是从换气口,但还是来到这里了,就算你完成了条件吧。」
「…………」
我的视线从布乎鲁姆老人脸上移动到左边墙壁上的一扇小门。
「……也就是说,那扇门后面连接著嘎雷城的图书室喽?」
「没错。」
──这样的话,回去时就走这条路吧。
不愿面对现实的我先这么想著,然后才把意识拉回到眼前的难题──具体来说也就是叉子上面的多汁肉块上。
如果完全相信布乎鲁姆老人所说的话,那么当这块汉堡排进入我口中的瞬间,就会无法学习充满谜团的「觉醒」技能。以玩家身分冷静判断的话,有机会学习连情报贩子亚鲁戈都不知道的特别技能,绝对优先于一盘料理才对。但就算知道这个道理,距离嘴巴只有两公分的汉堡排不论是外表、香气以及预想中的口味都太有魅力了。或许这是唯一一次学会觉醒技能的机会,但是也没有人能保证之后还能吃到经过困难交涉后才取得的汉堡排。
──怎么办……我该怎么办才好?
我咬紧牙根,握住叉子的右手不停地发抖,同时承受脑袋与胃部遭到撕裂般的纠葛所折磨。凝视桌子另一边交互吃著热腾腾汉堡排与番薯并且说著「呼呼呼,太好吃了」的布乎鲁姆老人,然后再次瞪了一眼手边的汉堡排,才挤出所有的精神力放下右手。
刚才我准备吃汉堡排时,默默对还在嘎雷城客房里熟睡的亚丝娜做出将来有一天会带她过来的约定。但那是在还能够吃到汉堡排的前提下所立下的誓言。这样的话,我就不可以主动做出打破誓言的选择。
花了五秒钟以上的时间把叉子放回铁盘子上,反覆大口呼吸了好几次之后,我便对著老人问道:
「……在进行觉醒术的修行之前,可以只吃番薯吗?」
「不行。」
毫不容情地立刻回答后,老人继续把剩下来的汉堡排和番薯同时送进嘴里
,然后以陶醉的表情做出「太棒啦」的宣言。
等待他咀嚼并且把食物吞下之后,我才再次开口表示:
「老爷爷……不对,布乎鲁姆先生,请教我觉醒术吧。」
下一刻,浮在老人头上的「?」符号就变成表示承接任务状态的「!」符号。
从黑色长袍怀里拿出手帕来仔细擦拭嘴角的胡须后,布乎鲁姆老人才严肃的口吻回应:
「好吧。不过,修行可不轻松喔。老朽活了一大把岁数了,最后通过试炼学会觉醒术的人双手都数得出来……当然,里面没有任何人族。」
「试……试炼?不是修行吗?」
如果内容是要到什么地方打倒某种怪物,那我反而会很高兴。我祈祷著老人会说出这样的内容,同时等待他开口说下去。
以指尖将银色胡须梳整齐的老人,这时候说出充满谜团的回答。
「那是修行,也是试炼。首先确实挺起背杆来。」
「咦?嗯……嗯。」
在圆椅子上端正坐姿之后,老人这次就从长袍里拿出一根短杖,接著轻轻敲了一下我眼前的铁盘。
盘子上果然施加了魔法,变冷了的汉堡排又开始发出滋滋的声音。浓密的油脂、香料以及奶油的气味飘荡,让我好不容易沉静下来的食欲再次蠢蠢欲动。
「听好了……在这种状态下,屏除杂念撑三个小时,好好保持心灵的稳静。如此一来,小鬼你就算是学会了觉醒术的皮毛。」
「……心……心的稳静……?」
面对这完全出乎意料的试炼,我只能交互看著喜欢汉堡排的老人以及老人所做的汉堡排。
这确实可以说是符合觉醒技能形象的修行,但是他到底打算如何判断我的内心是不是充满杂念呢?如果是身体和表情没有任何变化这种程度的事情,那在艾恩葛朗特里其实不会太难。因为虚拟角色就算长时间维持同样的姿势脚也不会麻,腰也不会痛,另外只要不是太过于夸张的姿势,那么属于隐藏参数的疲劳度也不会上升。虽然实在没有刻意在三个小时内保持静止状态的经验,不过一旦得这么做,我也觉得自己应该办得到。
实际上的效果依然不明,但是高位特别技能的习得条件应该不会比「体术」简单。布乎鲁姆老人果然有某种方法可以察觉到我的邪念与杂念才对。正确来说不是布乎鲁姆老人而是sao的系统就是了。
思考到这里,我才突然注意到。
现实世界的我戴著的nervgear,应该详细记录著脑的动作电位活动。如果脑部在极度集中状态时与陷入散漫思考状态时的脑波有任何差异,我觉得系统──也就是布乎鲁姆老人应该有办法发现。看来想学会觉醒技能,就不能只是让虚拟角色静止,必须做到真正的精神集中才行。而且是要在汉堡排放于眼前发出滋滋声的情况下撑三个小时。
虽然对觉醒技能很感兴趣,但很可惜的是,我这个把食欲看得比色欲还重的中二男生,实在不认为自己具备那样的精神力──
──不对。
这样的话,乾脆反其道而行,把精神全部集中在汉堡排上面就可以了吧。就算nervgear是最尖端技术的结晶,应该也无法得知思考的内容才对。三个小时里只想著汉堡排的事情。感觉这我应该能办得到。
「……我知道了。随时可以开始。」
现在时刻已经超过凌晨三点。也就是说修行结束时已经是凌晨六点之后的事情了,不过全力冲刺的话,应该能在亚丝娜她们醒来之前回到房里。
在深呼吸的我面前,老人从怀里拿出一个新的道具,然后咚一声把它放在桌上。那是一个由木头与玻璃所组成的大型沙漏。形状与现实世界里的沙漏几乎一模一样,不过沙子全部在上层的玻璃罩里,一粒都还没有开始往下掉。
「好吧。那么,现在觉醒术的修行──正式开始!」
布乎鲁姆老人用手杖轻轻敲了一下沙漏的瞬间,不可思议的绿色沙子就无声地开始流动。我急忙专心凝视著眼前的汉堡排。
明明不断受到魔法铁盘的加热,肉汁却完全没有被烤乾。被刀子一刀切成两半的断面发出闪亮的光辉,满溢到盘子上的肉汁与从圆形番薯片上滴落的奶油混合在一起画出诱人的大理石花纹。真想丢下刀子,直接用叉子豪迈地把它叉起来一口咬下。割开圆面包把它夹起来当成汉堡也是不错的选择。那个时候会想加上满满的烤肉酱,不对,应该是甜中带辣的照烧酱与美乃滋。好想吃好想吃好想吃…………
「嘎啊啊啊啊啊啊啊────!」
布乎鲁姆突然发出尖锐的叫声,然后以短杖严厉地敲打我的肩膀。
「笨蛋!一开始就浑身充满邪念!给我重头来过!」
「咦……你知道我在想什么吗……?」
「别小看了大贤者布乎鲁姆!你的脑袋里充满了想吃fricadelle的邪恶欲望吧!」
「呜……是……是我有眼不识泰山……」
低头道歉之后,老人便用鼻子发出哼一声。
「怎么样,要放弃吗?」
「怎么可能……我要继续挑战。」
「哦哦,这样啊。」
老人用短杖敲了一下沙漏,落下一点点的沙子一瞬间就回到上面的玻璃罩。
「那么,再次……开始!」
第三次挥动短杖的同时,我也紧紧闭上眼睛。
看来布乎鲁姆老人,不对,应该说sao系统与nervgear具备的眼力超乎我的想像。既然「只想汉堡排作战」没有用,那只有试试看难易度比较高的无念无想境界了。
阻绝五感输入的情报,让心情冷静下来。幸好放空是我的得意技。任由意识在黑暗中扩散,什么都不想,但是又不会睡著,只是一直放空、放空~~……不过味道真的很香耶……滋滋的声音也非常动听……可以的话,希望把这种声音设定成起床的闹钟声……不过这个香味……好想吃照烧美乃滋汉堡喔…………
「嘎啊啊啊啊啊啊啊────!」
「啪叽」一声,肩膀被比刚才更强的力道击中,我跟著发出细微的悲鸣。
「好痛!」
「小鬼,跟刚才完全一样嘛!」
眼睛一打开,就看见布乎鲁姆老人正高高举起短杖。
「第一次十秒,第二次也只有二十秒!看你这个样子,根本不可能撑三个小时吧!」
「唔~~……」
虽说早就知道会这样,但是似乎无法阻绝汉堡排的声音与香气,反而强调了它的存在。在这个空腹感越来越强的情况下,要持续无念无想的状态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还要继续吗?」
老人以「反正你绝对办不到」的表情这么问,我则是发出「唔唔唔」的沉吟。
我自己也了解,汉堡排集中作战失败的时候,通过修行的希望就很薄弱了,但是这时候投降也很令人不爽。现在再次转动脑袋,就觉得以游戏的任务来说,要保持思考完全停止状态长达三个小时实在太困难了。应该有某种攻略法或者是秘诀存在才对。
布乎鲁姆确实这么说了。舍弃杂念邪念,保持内心稳静──感觉关键应该是如何解释「稳静」这两个字。就算集中思考,内容是「想吃汉堡排」的话确实距离稳静状态相当遥远吧。如此一来,把思考固定在不伴随欲望与兴奋的对象上,或许就能够满足这个条件了。
一开始想到的是爱剑。物件的外表、手感以及重量都已经深深刻画在脑海里。剑当然是用来战斗的道具,但是沮丧或者感到不安时,只要连同剑鞘一起握著,就很不可思议地能够冷静下来,然后涌
出再次起身战斗的活力。被囚禁在这个世界,以完全攻略游戏为目标的玩家,心灵或多或少都受到主武器的支持。
但是又觉得光靠剑的影像要持续保持三个小时的稳静状态实在有点困难。最糟糕的情况是努力了一两个小时后再也撑不下去,然后又得重新计时三个小时,届时应该会没有再次挑战的精神力了,而且也不难想像醒过来的亚丝娜会立刻传送讯息给我。
有没有什么是比爱剑更让人执著而且记忆鲜明的东西。说起来,我最近很少独自半夜里靠在旅馆墙上或者大树树干上,然后双臂抱著剑与不安战斗的举动了。这是因为……
「啊…………」
不知道是如何解释我所发出的轻声呢喃,布乎鲁姆老人以引诱的口气表示:
「怎么样,要放弃吗,嗯?放弃的话就可以吃那块fricadelle哟。」
「不……我要继续挑战。」
如此宣言之后,我便告诉自己这是最后一次挑战了。
「很好。那么……开始!」
老人的短杖敲了一下沙漏,重置的绿色沙子开始无声地落下。
我再次闭上眼睛,微微低下头并且打开记忆的大门。
重新在脑内萤幕播放的是撕裂黑暗的银色流星。
那不是真正的流星。是在第一层的迷宫深处,屠杀强敌「废墟狗头人?突击兵」的剑技所发出的光芒。来自细剑的基本技「线性攻击」……使用者是当时不知道名字,甚至不清楚其存在的细剑使。
细剑使当时打倒了重武装的狗头人,整个人软倒在墙壁上瘫坐著,而我对她说的第一句话是「你刚才过度攻击的程度也太夸张了吧」这种一点都不诗情画意的内容。由于她似乎没有听懂,当我正想说明过度攻击这个用语的意思时,细剑使就以极度冰冷的态度回了一句「就算过度,又有什么关系呢?」。
那就是我和目前的暂定搭档──亚丝娜相遇的经过。
当时的亚丝娜连吃东西时都把兜帽整个拉下来,也把对话精简到最小限度,脸上更是从未出现笑容。她的脸上首次出现疑似笑容的表情,是在……对了,就是追上打倒第一层的楼层魔王「狗头人领主?伊尔凡古」,为了将第二层转移门有效化而独自脱离魔王房间的我时。
她对我表示「第一次在这个世界里,有了自己的目标与想追求的东西」,当我询问是什么东西时,她只微笑著回答了一句「秘密」。当天确实是十二月四日……然后今天是一月四日。即使是过了一个月,依然能鲜明地回想起她脸上的笑容。
不知不觉间忘了汉堡排的声音与香气……不对,甚至连正在进行「觉醒」的修行都忘记了,我再次经历了一遍与亚丝娜一起走来的道路。
为了帮在第二层被卷进强化诈欺事件,风花剑被人骗走的亚丝娜而到处奔走,在第三层与基滋梅尔相遇,展开一段与秘钥相关的冒险,第四层坐在取名为蒂尔妮尔号的贡多拉上进行水上战斗,在第五层为了回避als与dkb的抗争,挑战了少人数的魔王攻略行动……在这样的日子里面,我认为我和亚丝娜的笑容都增加了不少。
虽说依然被囚禁在死亡就会真正丧失生命的死亡游戏里,多达百层的艾恩葛朗特攻略也才终于来到第六层,对于未来很难保持希望,但我们两个,有时还会加上基滋梅尔共三个人来努力活过每一天。
有好几次都面临死亡的危机。也曾经愤怒到发抖,甚至受到绝望的袭击……之所以还能够看著前方迈步前进,一定是因为亚丝娜待在我身边的缘故吧。
这样的日子──我很清楚两人之间的搭档关系不可能一直持续下去。正因为遇见了极限状况,我们才会从对方身上感觉到什么,做出并肩战斗的选择。如果没有被卷进sao事件,就算在现实世界的某个地方擦身而过,我和亚丝娜也根本不会停下脚步吧。
目前还不知道会如何结束暂定搭档这样的关系。但就算不解除搭档,也还是会有分离的一天。不是我们的hp归零,脑部遭到nervgear破坏,就是死亡游戏被完全攻略,我们也顺利回到现实世界……只要持续在最前线战斗,总有一天一定会遇见其中一个结局。
所以我不会想替对于亚丝娜这名玩家抱持的感情取一个名字。我的任务是把身为封测玩家的所有知识完完全全地传授给她,然后持续在身边保护她的安全,直到她不需要我为止。亚丝娜隐藏著远大于我的才能与可能性。她一定可以超越dkb的凛德与als的牙王,不对,甚至可以超越「骑士」迪亚贝尔成为真正的领袖。我甚至觉得,我之所以会被囚禁在这个世界,就是为了守护亚丝娜直到那一刻。
话虽如此,我也不认为自己只是盾牌或者弃子。我自己也从亚丝娜那里获得了许多东西。像这样光是闭起眼睛就浮现出来的各种情景,甚至连亚丝娜鼓起脸颊来戳我侧腹部的感觉都变成鲜明记忆的一部分,给予我活下去的力量。
在被囚禁到这个世界……遇见亚丝娜之前,我认为和他人扯上关系只是徒增麻烦。在学校里也不想交朋友,连跟双亲与妹妹之间都筑起一道墙,只藉由透过网路来获得暂时的慰藉。
但是养成我这个人的是把我培育到十四岁的双亲、即使态度恶劣也还是一直尊敬我的妹妹,以及至今为止所遇见的所有人。不论是什么人,一定都会从别人身上获得些什么,而自己也同时会有所付出。就连想要杀害我们的摩鲁特等人也不例外。
我不知道他们为什么要针对我们。或许摩鲁特和我们怀疑是als里名为乔的短刀使,以及他们的老大黑色斗篷男……那些家伙也有自己的动机、原因甚至是正义存在吧。
但是当我对摩鲁特使出「愤怒刺击」时,确实是为了保护亚丝娜而选择杀了那个家伙。正确来说是日暮之剑的准度补正发挥作用直接刺中他的心脏,但我即使知道几秒钟的贯通持续伤害会杀死摩鲁特也还是没有拔剑。
只有两只手的我,当然无法解救所有玩家。不论有什么样的理由,只要摩鲁特他们想要杀害亚丝娜,我就会永远拿著剑对抗他们。为了守护在眼底深处对微笑的温柔笑脸,不论什么事情我都愿意做……
「……好了,到此为止。」
即使听见这样的声音,我还是无法立刻睁开眼睛。
理解这是谁的声音并想起状况之后,我才抬起低下来的头。完全不觉得已经过了三个小时,但是沙漏里的绿色沙子已经全部落到下面了。
「修行……结束了吗?」
我抬头看著站在桌子另一端的黑色长袍老人,以沙哑的声音这么询问。
「哼……哎,我就打个大折,算你完成觉醒术的修行吧。原来如此,对于人族的小鬼来说,也只有那个才会比刚煎好的fricadelle重要了。」
听见这简直像完全看透我在想什么的发言后,我原本想确认是否真是如此,但最后还是放弃了。要是对方详细说明我思考的内容,那可不是觉得丢脸就能了事。
过了一阵子之后我才注意到,再次确认与摩鲁特等人战斗的意志时,我的精神应该稍微偏离了稳静状态。但之所以没受到「嘎啊啊啊!」的指责,或许是老人真的能窥探我的思考吧。
但是这个时候因为三个小时持续只想一件事的反动,让我的脑袋只剩下一半还能运转。茫然望著浮在老人头上的金色「!」符号消失,当我准备从椅子上站起来时,就注意到铁盘上面的汉堡排还是热腾腾的。
「那个……既然修行结束了,我可以……」
在我问出「可以吃这个吗」之前,布乎鲁姆老人就迅速把铁盘拉过去,然后坚定地说:
「不行!这时候吃的话
修行就前功尽弃了!」
「咦咦咦……?真的吗……?」
学习特别技能怎么说都是系统上面的事情,虽然觉得出现在技能树上面的技能,不可能因为说想吃汉堡排而消失,但大贤者大人都如此断言了,我当然没有办法反驳。
有一天一定要和亚丝娜再次到这个房间来吃汉堡排……在内心如此发誓的我站起身子。这时候换成布乎鲁姆老人坐了下来,同时迅速把刀子刺进汉堡排里冷冷地丢出一句:
「好了,快点回去吧!还有想再来的话别再从换气孔,记得使用正确的出入口!」
「是是是。」
点完头后,我就望著老人口中「正确的出入口」,也就是左侧墙上的门。
门后面应该通往嘎雷城的图书室。就距离来说,从那边回去当然比较近,但我在那座岩山上还有事情没有完成。
「那么我下次再来。布乎鲁姆先生,真的很谢谢你。」
面对还是客气道谢的我,大贤者温暖地丢给我「下次记得带三个,不对,是四个番薯过来」的发言。
离开小房间,辛苦地从南方通道半途的狭窄阶梯──不对,是换气孔爬上去后,我再次回到岩山上面。
视窗上面显示的时间是上午六点十五分。外围开口处后面的一整片天空染上蓝紫色,东边开始传来鲜红的曙光。我将肺部吸满冷空气,重新起动还有一点茫然的头部。
现在回想起来,这真是一段不可思议的体验。感觉就像是奇妙的童话……但是回过头去,就看见在红褐色岩石表面上张开大口的正方形阶梯。
轻轻摇了摇头后,随即操作依然打开的视窗,移动到技能标签。左侧显示五个技能格子,当中有四个设置了「单手用直剑」「体术」「搜敌」「隐蔽」等技能。熟练度依序是168、97、142、117。只拿来辅助用的体术就不用说了,隐蔽技能的熟练度之所以只有一百出头,完全是因为有可靠的搭档在,需要隐藏身形的场面变少了的缘故吧。
乾脆把它从技能格子里移除吧……一瞬间这么想,但我立刻改变念头。在修行觉醒技能的时候,不是才再次确认与亚丝娜的搭档关系不可能一直持续下去吗?将来回归独行时,应该会需要隐蔽技能才对。
跟这些事情比起来,还是先确认解锁的上位特别技能比较重要。
亚丝娜与基滋梅尔随时都可能会醒过来。必须快点把事情解决,然后跑回城里去才行,但在那之前一定得完成这件事……心里这么想的我,同时把视窗右侧的技能名单按照解锁日期重新排序。
一看见出现在最上面的技能名称,我就发出了脱线的声音。
「哦咦……?」
这是因为出现在那里的并非布乎鲁姆老人提过好几次的「觉醒」──而是封测时期也没有什么帮助的「冥想」技能。
「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虽然很想从换气口钻回去这样质问大贤者,但很可惜的是已经没有时间了。左右转动了一下脖子,想著先把技能装进格子里试试看,然后用指尖把冥想技能拉到左边。
放进第五个技能格子,手指离开的瞬间,我就再次发出声音。
「呼嘎……!」
表示在技能名旁边,原本应该是0的熟练度数字,以非常快的速度开始上升。瞬间就超过100、200,而且还完全没有停下来的迹象,持续向上攀升。300、400……到了450才终于踩下煞车,但十位数与个位数依然持续变化,然后刚好在500时静止。
整整放空了三秒钟左右,我才先用指尖擦了擦那个数字。但是它当然没有消失的模样。
熟练度500。
两个月来每天不断使用的单手用直剑都还只有168。而且和每次攻击都有提升熟练度机会的武器技能不同,冥想技能只有持续坐禅姿势数十秒钟,身体获得支援效果时熟练度才会上升。很难想像到底要坐禅多少次才能达到500这个惊人的数字。
我以僵硬指尖击点技能名称,拉出详细视窗。
mod取得画面里可以看到出现这种怪现象的原因。简朴到极点的mod树状图上,熟练度500的地方写著「觉醒」两个大字。
「……觉醒不是其他技能,而是冥想技能的mod吗……?」
茫然这么呢喃之后低头看著附近的换气口,布乎鲁姆老人就突然探出头来大叫「没错!」──结果并没有发生这种事情。
mod正式的名称是「skill modifier」,指的是各种机能的熟练度到达一定数值就能取得的特殊效果。其他游戏里也有被称为perk或者etension,不过基本上都是一样的东西。就算是同样的技能,也会根据选择的mod而出现不同的效果,所以可以说是相当重要的要素。
比如说我在单手用直剑技能熟练度达到50时取得「剑技冷却时间缩短1」,100时取得「快速切换」,150的取得机会目前仍未使用,感觉应该会选取「会心一击率上升1」吧。但如果是会心一击原理主义者,也就是名为会击者的那群人,应该会把三次机会全都灌注在「会心一击率上升1」「会心一击率上升2」「会心一击率上升3」上面,即使是使用同样的武器,战斗方式也会有所变化。
其他的技能大概也是熟练度到达50就有取得mod的机会,而特别技能「体术」也不例外,我在习得之后花了一整天在收集强化素材时顺便把熟练度提升到50,取得「放宽装备条件」──即使惯用手装备著武器,空著的手脚也能发动体术技能所需要的mod。
但是从技能树看起来,冥想技能只有熟练度到达500时才有取得mod的机会。这也就是说,我完成了大贤者布乎鲁姆的试炼后突然就取得觉醒的mod,所以系统为了让帐面的数字符合现况而一口气把冥想的熟练度提升到500……事情应该是这样吧。
虽然觉得「这也太夸张了」,但又想不到其他解释。为了确认要求如此高熟练度的mod具备什么样的效果,我畏畏缩缩地点了觉醒两个字,然后阅读浮现的说明文。
上面写著──「将精神集中到极限,发挥出秘藏的能力」。
「这是什么啊!」
忍不住这么大叫的我,声音空虚地在宽广的岩山上回荡著。
这样的一行文字,根本无法了解具体的效果。事到如今也只能实际用用看了,心里虽然这么想,但是又不存在使用技能的按键。也就是说它并非快速切换那样能够主动选择的mod,而是学会就有效果的被动mod。问题是本人完全无法感觉到它的效果,为了慎重起见而确认了一下hp条,但果然没有亮起任何支援效果的图示。可以确定的就只有没办法把冥想技能从第五个技能格子中移出去了。并非系统上被锁住,只不过当我把它移出去的瞬间,高达500的熟练度就会瞬间归零,觉醒mod也会就此消灭吧。
在这里摆出坐禅姿势,发动冥想技能的话觉醒mod的效果或许就会自动打开,但很可惜的是现在没有这么做的时间。我压抑下焦燥的心情并消除视窗。差不多快到就算亚丝娜传讯息过来也不奇怪的时间了,但是在回城堡之前还是得确实完成做到一半的事情。
环视变亮了的岩山,确认除了我之外没有其他人类或者怪物的影子后,立刻沿著西侧陡峭的悬崖跑了起来。
由于和深夜时不同,不必担心脚步会踩空,所以就以发挥所有敏捷力的冲刺跑了一分多钟,前方的地面就突然间消失。紧急煞车之后从崖边往正下方看去,雄伟的城门就这样映入我的眼帘。也就是说嘎雷城被山羊都爬不上来的垂直绝壁所包围,
黄金定律的卡农 9
目送前去进行玛瑙秘钥回收任务的四名q渣库成员离开后,我和亚丝娜就默默地面面相觑了五秒钟以上。
「…………赛龙先生消失的理由……是因为被摩鲁特他们杀害了吗……?」
「…………他是说一日的晚上对吧。那的确是摩鲁特和短刀使发动奇袭的日子……但是,真的有这种事吗……?死亡的是『我们的赛龙』,『大家的赛龙』应该还活生生地待在领主馆里才对啊……」
当我们有点自言自语般交换著意见,坐在亚丝娜身边的基滋梅尔就微微歪著脖子表示:
「到底是怎么回事?」
「噢,我们在史塔基翁这个城市进行的任务……嗯,任务的意思就是人族的『依赖』或者『委托』……」
说完这样的前提之后,我才大略地说明「史塔基翁的诅咒」的内容。
十年前发生的杀人事件以及消失的黄金魔术方块。领主赛龙委托我们搜寻方块,以及到隔壁城镇斯里巴司搜索废弃屋。被出现在那里的领主麻痹后,以马车运送的途中,赛龙就遭到杀害了──
听完说明的基滋梅尔,在依然皱著眉头的情况下缓缓点头。
「──来这座城堡之前,发生过这样的事吗……杀害人族领主的,就是袭击你们的贼人吧?他们身上还有堕落精灵的毒针……」
「嗯,没错。」
「这样的话,我可不能坐视不管。亚丝娜──」
骑士把身体往右转,开始对细剑使搭话。
「我很期待亚丝娜帮我计画的度假方式,但在那之前我们要不要先调查一下你们入手的两把钥匙要如何使用?」
「咦……咦咦?」
下一刻,亚丝娜就发出惊讶的声音,我也跟著瞪大双眼。
我也很在意进行到一半就丢著不管的诅咒任务,能在这个时候有点进展当然不是什么坏事,但基滋梅尔同行的话就表示她也得进入主街区史塔基翁。嘴巴开合了好几次后,我才质问骑士:
「等等……基滋梅尔愿意帮忙的话当然是如虎添翼,但你可以进入人族的城市吗……?」
「又不是精灵族一走进去就会无法呼吸吧?我虽然没有进入过人族的城市,但听说从前有不少同族者因为好奇心或者任务而潜入人族城市,说起来在『大地切断』之前,人族和亚人族日常就往来于各自的城市之间了。只要戴上兜帽,我的耳朵应该就不会被发现吧。」
「呃……嗯,或许吧……」
──就算看不见耳朵,也会看见写著黑暗精灵皇家侍卫的npc颜色浮标啦……
这么想的我立刻对著搭档使眼色。但亚丝娜不知道为什么露出灿烂的微笑,然后对著基滋梅尔点头。
「嗯,我们一起去吧!其实我今天刚好也想带基滋梅尔到史塔基翁去呢。」
「咦……咦咦咦!」
这么大叫的当然是我。
「这就是你的计画吗……?」
「正确来说是史塔基翁的转移门。我记得是从第三层才有精灵族的灵树吧?所以我就想基滋梅尔和其他的黑暗精灵应该都没看过艾恩葛朗特的第一层和第二层吧。」
亚丝娜一转向左边,基滋梅尔就深深点头。
「嗯,你说得没错。虽然也有精灵族到连结上下层的天柱之塔去探险,但也仅限于第三层以上……就我所知,自古以来从未有人踏入第二层与第一层。如果能透过人族的门到第一层去,就能够向第九层的亲人和同侪炫耀一番。当然对将来有一天会再见的蒂尔妮尔也一样……」
听见基滋梅尔这么说的亚丝娜,就在带著微笑的情况下伸出左手来触摸骑士的背部。
我虽然也受到感伤的气氛袭击,但脑袋里同时也有各种想法。
颜色浮标的话,史塔基翁的街上有数百名npc,玩家们应该也不会特别去详看经过的npc由英文表记的名字才对。但还是有令人感到不安的地方。身为npc的基滋梅尔,到底能不能通过转移门呢──我至今为止从没看过npc使用各层主街区转移门的画面。
假如三个人进入转移门内,只有基滋梅尔没有被传送走而单独留下来……不对,那个时候我和亚丝娜立刻回来就可以了。但是更加严重的事态……比如说系统故障,把基滋梅尔一个人或者三个人全都传送到乱数决定的座标,甚至无法确定绝对不会出现基滋梅尔这个存在完全消失的最糟情况。
「不对……等一下。」
忽然想到某种可能性的我,随即在桌子下面叫出视窗。讯息标签的收件匣里还残留著昨天在第四区域的洞窟前接到的即时讯息。碰了一下讯息,使用回信机能传送新的问题。
「npc在加入小队的状况下通过转移门会有什么结果?」
这按照惯例完全省略前置说明的问题,情报贩子亚鲁戈不到三十秒就有所回应了。
「如果是任务npc的话会被从小队里移除。花钱雇用的护卫npc则会跟过去。100c──顺便送你一个情报,fr的前头目前在第三区正中央附近。」
虽然又欠了一笔帐,不过总算入手想知道的情报了。大城市里具有卫兵勤务所或者与其类似的设施,在那里付出以每小时计算的费用就可以雇用npc护卫。我从来没有用过这种功能,也从未看过利用中的小队,所以不清楚带著护卫直接经过转移门会出现什么情况。
虽然不是我和亚丝娜付钱请她与我们同行,但另一方面第六层的秘钥任务也已经完成了。也就是说现在的基滋梅尔是基于本人的意思来跟我们同行,所以无法立即判断是亚鲁戈提到的哪一种情况。
但至少可以确定,系统上预测到会有npc进入转移门的状况,所以应该不会出现基滋梅尔被随机传送到其他座标而永远消失的事故才对。我抬起头来,对似乎在讨论第九层的两个人搭话。
「虽然不是肯定,但基滋梅尔应该能使用转移门。既然如此决定,那就快点出发吧。从这里要到史塔基翁有很长一段距离……」
「唔嗯,说得也是。我随时都可以出发。」
「我也一样!」
听见女士们的回答,我也迅速站了起来。将亚丝娜吃剩的吐司抓起来丢进嘴里后就开始行走。由于立刻就从后面传来「太粗鲁了!」的斥责声,我不由得缩起脖子,这时候不只是基滋梅尔,连刚好坐在旁边桌子前面的黑暗精灵女官们都发出窃笑。
就我的预测,从嘎雷城到主街区史塔基翁的路程,不论再怎么赶路都得花上四个小时。即使极力回避练功区的战斗,到了分隔第二区与第一区的隧道迷宫也只能跟里面的怪物战斗,覆盖第一区中心部的深邃森林仍属未知区域,所以必须整个绕向西边,经由斯里巴司才能回到史塔基翁。
但即使基滋梅尔为了再次借出「碧叶披肩」的手续就花了将近十分钟,我们还是成功地将我预测的四小时减少到将近一半。
理由之一是基滋梅尔这次也让我们使用了「薇露利之水滴」,不用花费时间经过隧道,直接在塔鲁法湖上散步来移动到第一区。第二个理由是一接近第一区的大森林,精神立刻提振了一?五倍的基滋梅尔主张不经过城市直接穿越森林,然后在完全没有迷路的情况下带领著我们。而且还绕到在森林深处发现的小遗迹,打倒魔王获得了宝物,所以如果不绕道的话大概只要花一个半小时左右就能抵达目的地。第三个理由当然就是基滋梅尔那具压倒性的凌厉剑技了。
当前方的树木变少,更远处可以看见纯白的史塔基翁市街时,亚丝娜就以打从心底感到佩服的声音询问黑暗精灵。
「哇啊,城市就在正前方……基滋梅尔,你明明没有地图,怎么会知
道路呢?」
「别太小看我了,亚丝娜。我们精灵在森林里面绝对不会迷路。」
「这样啊,太厉害了!」
亚丝娜似乎由衷感到佩服,但是我却煞风景地想著「应该是存取了地图档案吧……」。这个时候,昨天冒险的一幕就重新浮现在我脑海里。
为了寻找玛瑙秘钥而踏入第四区的迷宫里,基滋梅尔毫不迟疑地以最精简的次数解开多达三十五格的数字推盘游戏。
那不是只用一句「因为她是ai」就能解决的现象。旧型电脑如果想要以穷举法解决包含寻找nxn益智游戏最精简解法在内的np困难问题,将会需要庞大的cpu能力。但是仔细一想,把数字推盘游戏变成迷宫大门的也是sao系统,所以系统本来就应该知道最简短的解法。如果那个时候基滋梅尔是在没有自觉的情况下就存取了系统内的解法。那么精灵们应该也一样是存取了地图档案,所以走在森林里才完全不会迷路。
我左顾右盼并且跟在亚丝娜她们后面离开森林。或许因为正值寒冬时节,前方是一大片略带褐色的草原,再往前则可以看到史塔基翁阶梯状的市街往上延伸。
在柔和光线底下大动作伸了一个懒腰的基滋梅尔,把浅黑色披风的──贵重品碧叶披肩早就收进腰包当中──兜帽整个拉下来。而且还把披风拉到身体前方,把绳子绕过槐树骑士团的徽章来固定住,这样光从外表根本看不出来她是黑暗精灵了。
由于亚丝娜也戴上了胭脂色的兜帽,让我也想仿效她们,但感觉三个人都遮住脸的话反而会变得更加可疑。攻略集团现在应该在遥远第三区的湿原地带和巨大青蛙与巨大田鳖战斗,所以应该不会在史塔基翁遇见熟人。
笔直地穿越草原,在途中走上了街道,从南门进入圈内──结果在进入圈内之前停下脚步的基滋梅尔,抬头看著白色基调的城市并且呢喃:
「虽然很美……不过这个城市真是奇妙……」
我和亚丝娜已经看惯了,但是不论什么地方都是由二十公分方形砖头堆积起来的史塔基翁街道,看起来确实不太寻常。
「人族生活的大城市全是这种模样吗?」
「怎……怎么可能!是这个城市特别奇怪哟。」
亚丝娜迅速摇头,试著对基滋梅尔说明。
「之前不是跟你提过黄金魔术方块从领主馆里消失的事情吗?听说这个城市是只用跟那个方块同样大小的木头与石头建造而成。」
「哦……」
「好了,别一直站在这里说话,快点进去吧。我肚子饿了。」
靠基滋梅尔的力量成功抄了捷径而缩短许多时间,所以目前还不到十点,但是我的肚子也觉得有点饿了。在开始调查诅咒任务之前,让基滋梅尔尝尝人族制造的蛋糕也不错……心里这么想的我朝著大门走去。
虽然有点紧张,不过跨越圈外与圈内的境界线,视界里浮现「inner area」几个大字时,基滋梅尔也没有露出什么特别的反应。她似乎看不见圈内的显示。现在想起来,基滋梅尔应该曾经潜入第三层的兹姆福特。
宽广的主街道上确实是有不少玩家,但几乎都是从下层来到此地的观光客。正如我所预料,没有人注意基滋梅尔的黄色浮标。紧张的心情得到舒缓的我向两人做出提议。
「要不要先到附近的店里喝个茶?然后上午调查领主事件,下午再利用转移门到下层去吧。」
「赞成!」
「嗯,那也好。」
由于得到同意,我们便朝著距离南门不远处一间点甜品项目相当丰富的餐厅前进。从主街道转往西边,并肩走在稍微狭窄的路上。
一阵子后基滋梅尔就停下脚步,以指尖抚摸著用来盖建筑物的深茶色木砖并且表示:
「……刻意把木头切成这种大小然后堆积起来吗……人族的想法也真是奇怪……」
下一刻,我和亚丝娜就看著对方的脸庞。
精灵族里不论是黑暗精灵还是森林精灵,甚至是堕落精灵都绝对不会砍伐还活著的树木。当然建筑物与家具也使用了木材,但似乎只利用寿命到了尽头的树木。
现在想起来,史塔基翁南部的老街,在人族的城市里面也是浪费最多木材的一个区域。看来不应该一开始就带她来这里……虽然开始感到后悔,但基滋梅尔一看见我们的脸,眨了眨眼睛后就露出微笑。
「等等,我不是在抱怨。精灵和人族都各有自己的生活方式。以前的我……不对,所有的黑暗精灵从很久很久以前,就一直认为精灵以外的种族都是愚蠢的下等生物,但至少我遇见你们并且和你们一起行动之后,我就知道了许多人族的优点。说起来一开始在我快要败给森林精灵骑士时……也是因为桐人和亚丝娜是人族这样的理由才会出手救我吧……」
基滋梅尔温暖的言语,让我和亚丝娜再次看了对方一眼后才同时缩起脖子。
发见两名正在交战的精灵骑士时,之所以不是帮助森林精灵?圣骑士而是选择解救基滋梅尔,最大理由是因为封测时期的我就是这么做。单纯是因为清楚路线才会做出这样的选择。
不过我在封测时期又为什么会选择她呢?我当时不是独行玩家,和其他人凑成了四人小队,所以并非由我一个人来做出决定,不过我记得也没有对提案表示反对意见,短短几秒钟就有了共识。
其他三名成员都是男性,而基滋梅尔又是漂亮的大姊姊……或许是这样吧。但是sao之外的游戏或小说里,黑暗精灵通常都是坏人,说起来也很有可能选择帮助看起来像正义骑士的森林精灵才对。
那个时候,除了基滋梅尔是女性之外,我还感觉到什么其他的理由吗?
「……那个,基滋梅尔。」
靠近骑士的亚丝娜小声这么向对方呢喃著。
「我们在第三层之所以会出手相助……」
慌了手脚的我想著「你到底想讲什么」,但是她的话说到一半就不得不中断了。基滋梅尔突然把亚丝娜的肩膀拉过去,往我后方瞥了一眼后低声叫道:
「什么人!」
这严厉地斥喝让我迅速转过身子。
宽度约三公尺左右的巷子里没有其他人影。由于这附近没有商店街,所以道路两旁都是门户紧闭的民家,就算再怎么定眼凝神都看不见绿色、黄色以及不可能出现的橘色浮标……
就在这个时候。一道娇小的剪影简直就像从建筑物的阴影渗出来般出现。全身包裹在灰色的兜帽斗篷底下,无法看清对方的真面目。头上出现的颜色浮标是显示为npc的黄色。
由于基滋梅尔立刻握住军刀刀柄,我的右手也准备朝背后的爱剑伸去。但是人影迅速摇著头,同时以我们几乎快听不见的音量表示:
「我没有任何害意。」
那是相当年轻的女性──而且似乎在什么地方听过的声音。
虽然在脑袋里思索著「到底是在哪里……?」,但是无法立刻想出来。显示在浮标上的名字是「myia」,感觉好像看过也好像没看过……
在感到烦恼的我身边,基滋梅尔再次开口问道:
「你是谁。为什么跟踪我们?」
由于基滋梅尔也深深拉下斗篷的兜帽,所以对峙的两个人外表看起来十分相似,只不过身高完全不同。跟还比我高一点的基滋梅尔比起来,灰色斗篷女仔细一看就能发现几乎是小孩子的体格。
「我只是有话想对那边的剑士大人说。」
如此回答的npc,举起纤细的左手笔直指著我的脸。
「咦……我吗?」
「剑士大人,您应该有跟这个一样的东西
吧?」
这么说的同时,从她左手掉落的是绑在细细绳子上的小钥匙。这次我就真的看过了。
「桐人,那是……」
对亚丝娜的呢喃声点点头,接著打开道具栏,把三天前才刚入手的道具实体化。赛龙被摩鲁特杀死时,身上掉下两把钥匙,这是其中一把铁制的钥匙。
我拿起同样系著细绳的钥匙并消除视窗,和npc一样垂在右手上。
结果就发生了不可思议的现象。看起来极其普通的灰色钥匙发出「铃铃……」的细微声音并且开始缓缓晃动。移动视线后,发现从npc手上往下垂的钥匙也出现同样的反应。
「……你是谁?那把钥匙到底是……?」
我这次一这么问,灰色斗篷的npc就把钥匙收回怀里,并且往这边靠近几步。基滋梅尔虽然还是握著刀柄,但是没有拔刀的意思。
「只要拿著这把钥匙,在城里就不安全。我们换个地方吧。」
拥有miya这个浮标的npc所说的话,让我和亚丝娜看向对方的脸庞。无法否定这是某种陷阱的可能性。但我们就是来调查赛龙遗留下来的两把钥匙,现在线索既然出现了,当然无法漠视。
「我们知道了。那要去哪里呢?」
做出判断的是亚丝娜。npc点点头后,稍微瞄了一下四周才呢喃了一句「跟我来」。
灰色斗篷的女性带领我们来到史塔基翁南方市街区西部街道最为复杂的区域,然后进入其中一间小房子里。以不同于铁钥匙的青铜色钥匙打开门,让我们入内后就窥探外面的情况,然后再次确实地锁上门。
短短走廊前方就是客厅,明明才刚过十点,室内却很黑暗。这是因为大窗户外的百叶窗全都放了下来,阳光只能从少数小窗户照射进来的缘故。npc把墙上的油灯点燃后,随即转过身子来谢罪。
「抱歉,没办法开窗──现在就去准备饮料。」
灰色斗篷说完就准备前往旁边的厨房,但是亚丝娜留住了她。
「不用麻烦了。倒是希望你快点让我们知道详情。」
「……这样啊。」
停下脚步的npc以手势请我们坐到放置在客厅中央的沙发上,我们三个人便并肩坐下。npc一坐到对面的扶手椅子上,就缓缓把兜帽拿下来。
下一个瞬间,亚丝娜就轻轻屏住呼吸。其实我也跟她一样惊讶。从身高来看,原本觉得她应该很年轻,但看见真面目后发现不只是年轻,她根本是个小孩子──是个大概只有十岁左右的女孩。为了慎重起见,还是检查了一下她从剪成西瓜皮般整齐的金发旁露出的耳朵,确定她并非精灵。
「我叫作米亚。」
npc唐突地自报姓名,我则是再次看向她的颜色浮标。表记是miya念作米亚,虽然简单不过是带有不可思议余韵的名字。
「我叫基滋梅尔,是一名骑士。」
依然戴著兜帽的基滋梅尔如此回报姓名,于是我跟亚丝娜也模仿她的做法。
「我叫桐人,算是……剑士吧。」
「我的名字是亚丝娜,同样是剑士。」
「基滋梅尔小姐、桐人先生……还有亚丝娜小姐吗?」
只有这个地方像个npc一样确认完名字的发音,米亚略带灰色的绿色眼睛就笔直地凝视著我。
「桐人先生,你身上的铁钥匙,是从史塔基翁的领主赛龙那里得到的吧。」
「嗯……嗯。」
肯定之后才注意到这可能会招致危险的误会。
「啊,但……但绝对不是用武力强行夺来……那个,正确来说是捡到的……」
我急忙加了这么一句,这时坐在我身旁的亚丝娜以冷静的声音反问:
「米亚小姐。你……知道领主赛龙有什么下场吗?」
「…………是的。」
将长长的睫毛伏下来后,米亚就轻轻点了点头。
「我从在领主馆里担任园丁的提罗那里听说了。赛龙……我的父亲三天前的夜里到城市外面时受到盗贼袭击而死……」
────园丁?
────父亲?
两个单字在脑袋里发生冲突,好一阵子后才稳定地回复到应该待的地方。
知道领主赛龙身亡的就只有我、亚丝娜、基滋梅尔、摩鲁特、短刀使以及跟在赛龙身边的壮汉npc。驾驶载货马车离去的那名壮汉,就是名叫提罗的园丁吧。
先不管这个了……眼前的少女刚才确实称呼赛龙是「我的父亲」。如果她的话为真,那她就是死去领主的女儿了。
摩鲁特等人发动袭击的隔天早上,亚丝娜曾经问我「赛龙先生有家人吗」,我则是回答「不记得那座宅邸里有夫人以及小孩子存在」。不论是封测时期还是这一次,我确实都不曾在领主馆看见赛龙的家人。但这无法成为赛龙没有家人的证明。
「米亚小姐……是赛龙的女儿吗?」
在默默思考著各种事情的我身边,亚丝娜开口这么询问。米亚回答「是的」并且点了点头,在感觉到些许犹豫的气息后,亚丝娜就向少女谢罪。
「……抱歉,米亚小姐。当您父亲受到贼人袭击时,我们就在现场。不对,正确来说,贼人的目标是我以及桐人。赛龙先生只是被卷进来罢了……」
我听著她这么说,同时受到脑袋裂成两半般的感觉袭击。
米亚是npc,和她的对话应该也是「史塔基翁的诅咒」任务的剧情之一。但是杀害赛龙的摩鲁特是玩家,那出惨剧是跟任务完全无关的偶发事件。结果短短三天就能够像这样把它加到剧情里面吗?赛龙确实在我和亚丝娜面前阵亡了,但我一直认为其他的赛龙立刻会在史塔基翁涌出,对于我们之外的玩家来说,应该可以顺利地继续任务才对──
「亚丝娜小姐没有必要道歉。」
米亚那以十岁来说算是成熟的声音,让我抬起不知道什么时候低下去的头。
「我已经从提罗那里听说所有事情了。不论是父亲施放毒烟并且掳走二位……还是想把二位关到领主馆地下的迷宫,代替他尽自己应该完成的使命,不对,或许该说是赎罪吧……」
「赎罪……」
我在下意识中重复这个单字,米亚听见后就以不可思议的绿色眼睛看向我。我下定决心后就对npc少女提问:
「……你知道父亲的所作所为吗……?」
「…………是的。」
再次伏下视线的米亚缓缓点了点头。
「这件事情,前几天也从妈妈那里听说了。」
「妈……妈妈……?」
我又再次像只鹦鹉般重复了对方的话。既然是米亚的母亲,那也就是赛龙的太太……当我茫然这么想的时候,亚丝娜就用手肘轻推了一下我的右臂。这个刺激终于让我脑袋的回路连结了起来。我不是早就向亚丝娜说明过,十年前赛龙有恋人这件事了吗?
「那个……你的母亲不会是上任领主的徒……不对,是仆人吧……」
差点就把封测时期的知识「徒弟」给讲出来,幸好米亚没有感到怀疑,只是轻轻点头同意我的说法。
「是的……母亲的名字是赛亚诺,我听说到十年前她都还服侍著上任领主派伊萨古鲁斯大人。」
赛亚诺。
我是在四个月前的sao封测时期首次遇见她。而且印象相当强烈,只要闭上眼睛就能立刻想起她凛然且姣好的容貌。现在看起来,眼前的米亚确实与她有几分相似。
史塔基翁的诅咒任务,其正确的……不对,由于已经不清楚什么才是正确,所以应该说「封测时期路线」里,我在斯里巴司
的秘密别墅当中遭到赛龙麻痹,丢进袋子里后搬运到史塔基翁,而在城里的巷弄救了我的就是赛亚诺。
她过去曾是领主馆的仆人,同时也是天分受到派伊萨古鲁斯认定的益智游戏达人兼干练的剑士,在十年前的某个夜晚,目睹了暴怒的赛龙以黄金魔术方块击杀派伊萨古鲁斯。
原本她应该立刻通知卫兵,但是赛亚诺烦恼许久后决定持续保持沉默。因为赛亚诺是赛龙的恋人,而赛龙会杀害派伊萨古鲁斯也是因为得知不会被选为继承人,然后派伊萨古鲁斯暗中指导的钦定接班人就是赛亚诺。她在赛龙离开房间后把染血的黄金魔术方块带走,封印在领主馆地下试炼迷宫的最深处,再把进入迷宫的钥匙放在斯里巴司的秘密别墅中,接著辞去女仆的工作。
赛亚诺期待赛龙能够忏悔自己的罪过并且向他说出一切。那个时候她就打算告诉赛龙钥匙的所在位置,但是赛龙把脸被打烂的尸体当成不知名的旅人,而且还捏造出派伊萨古鲁斯被旅人杀害的谎言。结果造成史塔基翁充满益智游戏的诅咒,诅咒甚至渐渐往城市外面扩展。
我在封测时期和赛亚诺潜入领主馆,与赛龙对峙并且成功说服他,使用了黄金钥匙进入领主馆地下的迷宫。三个人突破了大量的益智游戏以及本来应该不会出现的灵体系怪物群抵达最深处,与派伊萨古鲁斯的怨灵对决并获得胜利后回收魔术方块,以圣水清洗之后供奉在旅人(实际上是派伊萨古鲁斯)的墓前,亡灵就再次现身赦免赛龙的罪……就是这样大团圆的故事。
但是这次应该忏悔罪过来解开诅咒的赛龙已经被pker摩鲁特杀害了。常识上来看,这件事应该是只有我和亚丝娜的任务受到影响,但不知道为什么被适用在所有玩家身上,赛龙从史塔基翁,不对,应该说从艾恩葛朗特里消失了。
现在已经无法按照跟封测时代一样的顺序来解开任务。因为黄金钥匙在我的手上,或许可以进入领主馆的迷宫来回收魔术方块,但光是这样真的可以解开派伊萨古鲁斯的诅咒吗?说起来,为什么不是关键人物赛亚诺出现在我们眼前,而是她的女儿米亚呢?
「……赛亚诺小姐……你的母亲现在到底在哪里……?」
慎重地这么问完,少女就紧闭起樱桃小嘴,然后静静地摇摇头。她从上衣胸口拉出铁钥匙,然后凝视著钥匙并且回答:
「……我不知道。母亲接到父亲被杀的通知后,隔天早上就留下一封信和这把钥匙给我,然后不知去向了。」
「信里写了什么……?」
「写了对我感到抱歉、十年前在领主馆发生的杀人事件的真相,以及如果自己没有回来的话要我去找巴罗先生……」
「巴罗先生是……?」
感觉好像在哪里听过这个名字,这么想的我再次提问,结果回答者不是米亚而是亚丝娜。
「是和赛亚诺小姐同一时期待在领主馆里担任园丁的大叔。我们三天前不是去找他谈过了吗?」
「啊……噢,对喔……」
我一这么呢喃,米亚也跟著点头并且追加了一段说明。
「现在担任园丁的提罗先生就是巴罗先生的儿子。十年前我的父亲杀害了前任领主派伊萨古鲁斯大人……表面上是说旅人被杀害而派伊萨古鲁斯大人也失踪了,之后包含母亲和巴罗先生在内的许多佣人都离开宅邸。但是提罗的言语发展迟缓,要在城里生活应该会很辛苦,所以父亲……新领主赛龙就决定照顾他。」
「……这样啊……」
回想起出现在秘密别墅的壮汉那种沉默寡言又对主人极为顺从的态度,就觉得赛龙也不是彻头彻尾的坏人并且轻叹了一口气。
基滋梅尔沉稳的声音打破出现在现场的沉重沉默。
「米亚。你刚才说过只要持有钥匙在街上就会有危险吧。这又是为什么呢?」
虽然这一点确实也很令人在意,但是对我来说,npc之间进行剧本里应该没有的对话这种状况更令人紧张。我就吞著口水注视两人的对话究竟能不能成立──
「……我和母亲一直居住在广场附近的房子里,母亲留下钥匙和这封信然后消失的当天晚上,有小偷进入我们家。因为声响而醒过来的我到客厅一看,发现全身黑衣的贼人正握住这把钥匙,看见我之后就拔剑袭击了过来……那个时候好不容易击退了贼人,把钥匙抢了回来,因为觉得继续留在家里很危险,所以立刻转移到这间房子来。」
「哦?这是谁的房子?」
「父亲……领主赛龙在拜入派伊萨古鲁斯大人门下住进领主馆之前就是在这里生活。父亲虽然从未回到这里,但母亲偶尔会带我来这里打扫。」
「原来如此……这样贼人应该还不知道这间房子吧。」
在双手环抱胸前的基滋梅尔身边,我也跟著呢喃「原来如此」。这里就是领主赛龙的老家吗?到处调查一下或许能发现些什么──……不对,等一下,在这之前……
刚才米亚好像说了有点奇怪的话?
「等……等一下,米亚小姐。你说从拿短剑的小偷那里把钥匙抢回来……是米亚小姐自己一个人击退敌人的吗?」
当我试图回想少女说过的话时,亚丝娜就探出身体来这么问道。没错,这里就是问题点。米亚虽然轻松地说击退了贼人,但十岁左右的女孩子真的能办到这种事吗?
我再次认真地望著眼前这么顶著西瓜皮发型的女孩子。虽然还是穿著灰色斗篷,但纤细的身躯可以说是一目了然。叠在膝盖上的双手也像娃娃一样小,不要说长剑了,似乎连小刀都无法挥动。
这时米亚轻轻对著亚丝娜点了一下头,面不改色地回答:
「是的,我从小就接受母亲的……」
但是没办法听她把这句话说完。突然传出「喀锵」的坚硬破碎声,微暗客厅深处的小窗子破掉了。
「怎么了?」
边叫边站起来的我看见了在地板上反弹并往这边滚过来的黑色球体。一看见棒球般大小的物体,基滋梅尔就以紧张的声音大叫:
「大家快屏住呼吸!」
反射性在肺部吸饱空气然后紧闭起嘴巴。球体就在这个时候裂成两半,从里面涌出大量的紫色烟雾。
──又是毒烟吗!
我在脑袋里这么咒骂,从背后拔出日暮之剑+3。虽然不清楚毒的种类,但是像这样的事件不可能只是烟雾弹这么简单。
旁边的亚丝娜迅速操纵视窗,将面具般的物体实体化。皮革制的物体是从遭到杀害的赛龙身上掉落的防毒面具。原本以为她是要自己用,但是她跳过矮桌后直接就罩在米亚的小脸上。
接著玻璃窗再次裂开。这次双开式大窗连同百叶窗片一起被粉碎,两道黑色人影从该处冲进室内。在地板上灵活地前翻后站起身子,两个人同时拔出较短的弯刀。头上浮现的浮标是清晰的黄色,表示在上面的文字是「unknown burr【不明入侵者】」。他们不是玩家而是npc。
朝向这边的剃刀般锐利刀刃发出闪光的瞬间,我才终于想起这里是在城市当中。
应该是──事件战斗吧,但这间房子是在禁止犯罪指令的圈内。怪物无法进入圈内,玩家的hp也完全受到保护,不论发生什么事都不会有任何减少。这不是sao的绝对规则吗?
……等等。
玩家攻击玩家算是犯罪,那么npc根据剧本攻击玩家的话能够称为犯罪吗?我到目前为止都没有这样的经验,但是在圈内因为任务的一环而发生事件战斗时,指令可能不会保护我们。
桌子另一边的亚丝娜虽然很想对著米亚大叫「快退下!」,但因为屏住呼吸而办不到。
半透明的紫烟已经来到脸庞的高度,吸进鼻子的瞬间不知道会被课以什么样的异常状态。如果指令无法发挥机能,那么持续性伤害这种程度的的损伤还能够靠喝药水来撑过去,但这次也是麻痹毒的话可就糟了。我一边试图靠著手势传达意思,一边架起爱剑往前跑。
拔出军刀的基滋梅尔站在我的右侧。她应该装备著极其稀有的解毒戒指,但是在被毒烟缠身的状态下根本没有什么用。
一身黑的闯入者除了用布料毫无缝隙地罩住头部之外,脸上还戴著面具,那张面具的外表虽然与赛龙遗留下来的不同,但应该也是用来防毒的吧,也因此完全看不到对方的长相。
两个人只是摆出乌亮的弯刀,没有立刻发动攻击。这也是理所当然的事,因为只要等个三四十秒,我们就会没办法呼吸了。也就是说,我们必须在这之前排除敌人。只有一瞬间对基滋梅尔使个眼神,然后我们就同时冲了出去。迟了一会儿,蒙面黑贼也扑了过来。
武器相交的瞬间,敌人的浮标就变成鲜艳的红色。对于20级的我来说,眼前的颜色也相当深。武器互抵时感受到的压力,也跟第四层的嘎雷城战斗过的森林精灵?下级骑士差不多。
咬紧牙根想把敌人的刀刃推回去时,立刻就因为无法呼吸而感到痛苦。身边的基滋梅尔与对方互抵的军刀也冒出火花,不过就连菁英骑士的臂力似乎也没办法一口气就干掉对方。不想办法打破这种胶著状态,一定会著了紫烟毒的道…………
「桐人先生、基滋梅尔小姐,请退到内侧!」
背后突然传出稚嫩却威风凛凛的声音。反射性将身体往右移后,鲜艳的红色闪光就穿越我的左侧。
传出一连串「咚喀喀!」的撞击声,一身黑的贼人在胸口拖著三条特效光的状态下飞了出去。迟了一会儿,和基滋梅尔僵持不下的贼人也被相同的攻击击中,整个人被轰飞到深处的墙壁上。
援护基滋梅尔的是亚丝娜。而救了我的是──米亚。使用的剑技也跟亚丝娜一样是细剑三连突刺「三角刺击」。
吓破胆的我,低头看著眼前的皮革面具少女,此时她手里正握著较短但看起来很高级的细剑。但是立刻就把视线移回前方。我可不能浪费这个机会。为了追打翻倒状态的敌人,我和基滋梅尔一起跳了起来。
但是两名贼人一起把左手伸向腰部,然后从腰带抽出某样东西丢了过来。虽然用剑弹开了,但两名黑衣人也趁机灵巧地站起来,以后空翻的要领从破掉的窗户逃到外面。
咻哒哒哒……脚步声逐渐远离。我在脑内大叫著「别想逃!」,同时跳过窗框来到房子的后院。一边将空气送进快撑不下去的肺部,一边钻过打开的木门环视左右方。白天的巷弄里已经没有人影,也看不见红色浮标。
「……逃走了吗?」
由于听见背后传来这样的声音,我便回过头去,结果看到黑暗精灵骑士以严肃的表情站在那里。我点点头,回到院子里并且确实关上木门。
「从逃走的速度来看,对方是练家子……幸好有基滋梅尔在。嗯,不过对被牵连的基滋梅尔真的很不好意思。」
听见我的话后,骑士的表情没有改变,只是摇了摇头。
「不,看来并非如此。」
「咦……?」
「史塔基翁的诅咒」怎么说都是人族之间的纷争所引起的事件,和精灵族没有任何关系……当我正想这么说时,基滋梅尔就把某种细长的东西拿到我的鼻头前方。贼人逃走前丢过来的飞针吗,我一边这么想一边将视线聚焦于物体上,结果嘴巴立刻吓得无法闭拢。
纤细的手指捏著的正是上面带有六角螺旋的恐怖毒针──「修马尔戈亚之刺」。
最先想到的是,逃走的两名蒙面黑衣人说不定就是摩鲁特与短刀使。但我立刻就否定了这个可能性。颜色浮标在变红之前跟基滋梅尔一样是黄色,而且如果是玩家的话,浮标的颜色不会变红而是变橘才对。
但是这样的话,那两个人到底是──
「我看过那两个家伙所持的薄刃弯刀。」
基滋梅尔低沉的声音传到呆立于现场的我耳中。
「那是堕落的暗杀者所使用的武器。」
「…………你说的堕落是指堕落精灵?」
提出这画蛇添足般的问题后,骑士便轻轻扬起眉毛。
「喂喂,振作一点啊,桐人。艾恩葛朗特里没有堕落哥布林或者堕落半兽人喔。」
我在脑袋里呢喃著「我宁愿是这两种怪物」,同时僵硬地对基滋梅尔点头。
「啊……噢,嗯,说得也是。但是……为什么堕落精灵会出现在这种地方?这个任……事件应该和精灵族毫无关系才对……」
「唔嗯,确实如此。也有可能是我从嘎雷城就被他们跟踪了,但如果是这样,也不用等到人族的城市,在荒野或者森林里行走时应该就有许多袭击的机会了吧。」
这准确的推论让我只能点头同意她的看法。但这样的话,对方的目标就是──
转过身一看,发现亚丝娜与米亚正从破窗右侧的后门走出来。右手拿著骑士细剑的亚丝娜以最高警戒模式迅速环视周围,另一方面米亚的脸上则还戴著防毒面具。使出「三角刺击」的细剑已经收回吊在灰色斗篷内侧的剑鞘里了。
快步走过来的少女,像是听见我和基滋梅尔的对话一样,以听不出刚受到袭击的沉稳口气做出肯定的判断。因为戴著面具,声音多少有点模糊,但还不至于听不清楚。
「刚才那些家伙,打扮和前天溜进我家的小偷一模一样。我想这次的目标依然是母亲留下来的钥匙。」
「……这……这样啊……」
这就表示仅仅十岁出头的少女米亚,独自击退的不是普通的小偷,而是堕落精灵的密探或者暗杀者。看见她刚才不输给亚丝娜的凌厉剑技就还能接……老实说还是很难接受。只看年龄的话,她和我在第一层韧炼之剑任务里相遇的病弱少女阿卡莎也只有一两岁之差。
但现在有比解开疑问更加重要的事情。我取出收在腰包里的铁钥匙,把它拿到跟米亚所戴的皮革面具相同的高度。我凝视著挂在少女脖子上另一把产生反应并开始出现细微共鸣声的钥匙,接著开口询问:
「米亚,这把是什么钥匙?你知道它要用在什么地方吗……?」
「不……」
少女摇了摇头,不过立刻就又开口表示:
「母亲的信里面只写了这是父亲的遗物,希望我能善加保管。如果她知道有危险的人想夺走钥匙,我想她绝对不会放在我手边。」
「这样啊……」
这是不找到失踪的母亲赛亚诺就无法解开谜题的情况吧,心里刚这么想,基滋梅尔就弯下腰来对著米亚搭话。
「米亚,你是怎么找到我们的?在巷弄被我注意到之前,你就从后面跟著我们了吧?」
「是的……抱歉做出如此没礼貌的事情,但因为想要确认各位不是小偷的同伙……」
「等等,我不是在责怪你。在那种状况之下,你会这么做也是理所当然。」
基滋梅尔温柔的语调让米亚轻轻点了一下还戴著面具的脸庞,然后把可爱的右手按在上衣的胸口。
「……母亲留下来的钥匙和桐人先生那把父亲带在身上的钥匙会互相吸引。就算距离遥远,只要两把钥匙完全相对就会微微震动。」
「咦,真的吗……?」
我微调手中钥匙的角度与高度,把它正对著挂在米亚脖子上的钥匙。结果绳子前端的钥匙确实会微微震动。应该是感觉到震动吧,米亚的身体也为之一震。
看来两把钥匙是以震
动来通知彼此方向,然后以共鸣声来通知距离的构造。只要理解这一点,要在错综复杂的史塔基翁街道里找到我们就不会太难,但还是残留著到底要用在哪个钥匙孔的疑问。然后为什么毫无关系的堕落精灵要夺取这把钥匙也令人摸不著头脑。
「桐人啊。」
当我仔细地望著赛龙的遗物时,手依然放在米亚左肩上的亚丝娜就像注意到什么一样开口说道:
「在斯里巴司的秘密别墅找到的黄金钥匙对那把铁钥匙没有反应吗?」
「咦?等等,这我也不知道……」
我歪著脖子打开视窗。从道具栏里的贵重物品栏位取出黄金钥匙,顺便也检查了一下任务记录,看见最新的内容没有任何变化,依然写著「史塔基翁的领主赛龙遭到盗贼所杀。必须找到留下来的两把钥匙要用在什么地方」。
说起来这究竟是谁写的呢……我把这个疑问吞回去并关上视窗。铁钥匙垂在右手上,黄金钥匙因为没有绳子所以用左手捏著它来和铁钥匙相对,不过即使靠近还是拉远都没有震动或者声响。
但是再次将两把钥匙并排在一起,就发现除了颜色之外都很相似。艾恩葛朗特的钥匙全都是符合奇幻世界的撞匙型,所以说起来每一把都有点相似,但这两把钥匙的钥匙头与齿槽的凹凸模样都有许多共通点。
「那个……」
听见细微的声音后,我便转移视线的焦点。往前踏出一步的米亚,透过皮革面具认真地往上看著黄金钥匙。
「那把金色钥匙,是十年前母亲从领主馆里拿出来的吗?」
「嗯……嗯嗯,应该是吧。是从派伊萨古鲁斯在斯里巴司的秘密别墅里找到的。」
「说不定……」
一瞬间含糊其辞后,米亚才以呢喃的口气继续表示:
「说不定母亲就是去找这把钥匙了。」
「咦……」
这时站在米亚背后的亚丝娜代替哑然的我点了点头。
「这样啊,的确有可能。园丁提罗先生虽然跟著赛龙,不过他就算理解麻痹我们并且关进领主馆地下迷宫当中的命令,可能也没听说这么做的目的吧。如此一来,或许就没办法跟赛亚诺小姐说明黄金钥匙的下落……」
「是的,母亲消失的前一晚,当提罗先生到访时我也在现场,提罗先生没有说到关于钥匙的事情。」
「这也就表示……赛亚诺小姐到斯里巴司的秘密别墅去了?不对,没有这把钥匙就没办法打开地下迷宫,她应该知道钥匙被拿走了才对。赛龙被杀之后,可能拥有钥匙的就是我们和贼人……这么说来,赛亚诺小姐这三天是一直在寻找我们喽……?」
对我的推论提出异议的是基滋梅尔。
「不对,不可能是这样。拥有黄金钥匙的人也会有铁钥匙,赛亚诺小姐知道两把钥匙会产生反应,打算找现在的持有者的话就不会把其中一把铁钥匙放在家里了吧。」
「呃,嗯……说得也是……」
把钥匙放在家里,确实就像是没有带某种雷达去找某种珠子一样。如此一来,赛亚诺小姐到哪里去了呢……
「桐人,你再仔细想想。」
再次被基滋梅尔用姊姊──或者也可以说老师般的口气叫到名字,我只能以呆滞的表情回答:
「啥?想什么?」
「光是只有钥匙的话根本没有什么用。被带走的钥匙,一定会有派得上用场的地方吧?」
「啊……对……对喔。」
我这么呢喃,抬头仰望北方的天空。越过沿著巷弄林立的木砖制房屋屋顶,可以稍微看见耸立在史塔基翁北端的白大理石领主馆。
听了园丁提罗的叙述后,赛亚诺就推测发动袭击的盗贼目的是夺取黄金钥匙吧。实际上摩鲁特他们的目标不是黄金钥匙而是我和亚丝娜的性命,但不知道什么是pk集团的赛亚诺不可能知道这一点。
如果是要找夺取黄金钥匙的盗贼,那确实不需要钥匙,而且可能性虽然低,但黄金钥匙与铁钥匙由不同人持有时就会白费工夫。还是像基滋梅尔所说的那样,到贼人准备使用钥匙的地方站岗才比较实际。
封测时期和我一起战斗的她,是一名聪明且忍耐力极强的剑士。失踪之后的三天里,有可能是潜入领主馆地下迷宫入口处附近,持续躲藏著等待贼人出现。但很可惜的是这么做才是真正的白费工夫。因为黄金钥匙还在我身上,摩鲁特他们对于钥匙和方块都没有兴趣。
「……赛亚诺小姐在领主馆的话,必须尽快跟她会合并说明事情经过才对……」
基滋梅尔与亚丝娜迅速点头来同意我说的话,米亚则依然保持沉默。几秒钟后,依然戴在她脸上的面具微微朝上,然后以几乎快要听不见的音量询问:
「桐人先生,还有亚丝娜小姐──我的父亲欺骗了你们,甚至使用毒来绑架,强迫你们进行危险的任务。只能说祸不单行……在路途上因为被强盗袭击而丧命也是神明给他的惩罚吧。就算母亲想帮父亲报仇,也没有道理要各位帮忙。我原本也只是打算警告二位可能会有危险……但是,两位为什么愿意帮忙到这种地步呢?」
「这……这个嘛……」
少女的话极为正常,但我却无法立刻回答。
我虽然得到赛亚诺的解救,但那怎么说都是封测时期的事情。这个世界的她应该不清楚我的长相与姓名,所以没有理由帮麻痹我和亚丝娜后装袋的赛龙报仇。虽然跟「史塔基翁的诅咒」任务依然进行当中有关,但就算这样跟米亚说她也不会懂,我本身也觉得任务的正确路线根本不重要了。
当我犹豫著该如何说明这些事情时──
「跟道理或者逻辑无关。」
亚丝娜绕到米亚面前,蹲下来表示:
「米亚小姐试图要提醒我们会遇到危险。这样的你有了困难,我们当然要出一份力喽。你很担心妈妈吧?」
「…………」
再次沉默了数秒钟后,米亚才微微上下移动著脑袋。
「……是的。那个……谢谢你们,亚丝娜小姐、桐人先生还有基滋梅尔小姐。」
「别客气。刚才发动袭击的家伙和我也有不少的过节……」
微笑著这么回答的基滋梅尔,这时候微微歪起脖子。
「话说回来米亚,你要戴著那张面具到什么时候?毒雾已经消失喽。」
「啊……嗯……」
点头的米亚双手已经移到面具的侧面,结果又把视线移到亚丝娜身上。
「那个,亚丝娜小姐。这顶面具可以再借我一下吗?」
「咦……?当然可以,不过这样不好呼吸吧?」
「没关系。不知道为什么,戴上它感觉很平静。」
「这……这样啊……」
依然感到疑惑的亚丝娜回答完,身体就一瞬间静止了下来。我也了解她在想什么。米亚戴的防毒面具是属于死亡的赛龙。如果分隔十年,甚至是从未见过面的父亲身上的气味能让十岁少女感到平静,那无论如何都说不出要她脱下来了……只是美少女剑士的容貌就这样盖住多少有点可惜就是了。
再次点头然后迅速起身的亚丝娜,把右手放在米亚背上说道:
「那我们一起去领主馆吧。你的母亲一定在那里。」
「好的!」
当米亚做出坚定回答的瞬间。
浮现在我视界左上角的第三条hp条下方就出现了第四条hp条。一看见显示在miya这个名字旁边的小小数字,我好不容易才能压抑下大喊「怎么事?」──怎么一回事的略称──的冲动。
目前我的等级是20而亚丝娜是19。在第五
层分开后被其赶过的基滋梅尔是21──而米亚的等级则是23。
基滋梅尔是菁英等级的npc,拥有比同等级npc以及怪物更强大的能力值,所以无法直接拿来比较,不过米亚至少应该具备跟基滋梅尔同等的战斗力。
──幸好她没有认为我们是杀害赛龙的犯人。
──应该说,npc的小队成员迟早可能会变得比玩家还要多。
我心里这么想著,同时运动有些僵硬的双脚,从木门来到外面的巷弄。
黄金定律的卡农 10
很可惜的是,在领主馆的地下无法找到赛亚诺。
其实我们没办法找到的不只是她。这里所指的不是人而是道具,有一个最重要的物品从领主馆里消失了。
可能是领主赛龙死亡──目前似乎是被当成失踪──的缘故吧,馆内佣人数量大幅减少,领主馆笼罩在寂寥气氛之当中,我们这支四人小队抵达之后,率先前往地下二楼的迷宫入口。但是那里看不到赛亚诺的身影,当然大理石门也依然紧闭著,于是我们就到外面去寻找园丁提罗。
终于在后院角落发现到的提罗,不知道是不是还记得我和亚丝娜,一开始不论问什么都只表示「不知道」「不清楚」,等戴著皮革面具的米亚严厉地追究「你在隐瞒什么」之后才终于吐实。
赛龙被杀的隔天──也就是一月二日上午,赛亚诺突然出现在领主馆,并且在提罗的帮忙下打开了地下迷宫的后门。听到这件事情的瞬间,我终于忍不住大叫「那啥!」──那是什么的略称。
后门。有那种东西的话,正门的钥匙根本是没用的废物了吧。赛龙也从那里进去,轻松地回收黄金魔术方块就好了。浑身无力到极点的我当场蹲了下去,结果亚丝娜就在我耳朵旁边悄悄地耳语:
「为了立刻能从迷宫最后的房间到外面去,不是通常都会有通道或者后门吗?」
一听到被囚禁在sao里之前应该没有碰过rpg的细剑使这么说,就觉得没办法继续闹别扭了。而且仔细一想,知道有后门存在的就只有过去曾经突破迷宫的人,领主馆地下的迷宫就只有派伊萨古鲁斯和赛亚诺两个人符合这个资格,而且前者已经作古。我在封测时期虽然也有通关的经验,但那个时候一入手黄金魔术方块就直接被传送回入口了。
现在回想起来,封测时期除了转移门与性骚扰防范规则之外,传送现象也频繁地出现,印象中正式营运之后就几乎全被移除了。包含死亡时前往黑铁宫的传送也一样。
边想著这些事情边站起来的我,重新打起精神来,让提罗带领我们到后门去。设置在后院角落的石像被壮汉用臂力连同台座一起移开,然后底下就出现一条阶梯,我们四个排成一列往下走去,进入原本得突破大量益智游戏与怪物才能抵达的最后房间。
虽然早就料到,不过里面确实看不到染血的黄金魔术方块与米亚的母亲赛亚诺的身影。
在没有什么收获的情况下离开领主馆的我们,来到距离壮丽的大门约十公尺左右的地方停下脚步,然后默默看著对方的脸好一阵子。
「……先到可以冷静下来的地方整理一下状况吧?」
基滋梅尔与米亚都点头同意亚丝娜的提议。我当然也赞成这么做,但是各有两名玩家与npc,而且包含亚丝娜在内的三个人都戴著可疑的兜帽,这样的小队实在有点显眼,就连待在上锁的房子里都会遭到袭击了,街上应该不会有任何绝对安全的地点了吧。
「……乾脆去人潮汹涌的大马路旁找家咖啡厅坐下,说不定这样受到袭击的危险反而比较少……」
惹人注目这一点既然无法改善,认为应该以安全为优先的我就如此提议,结果基滋梅尔在亚丝娜有所反应前就开口:
「你们……加上米亚,在这座城里还有事要办吗?」
「咦……?」
不知道算不算有事要办,不过确实还有预定。结束任务的调查后,计画利用史塔基翁的转移门移动到第一层,然后带领基滋梅尔游览起始的城镇。但是在这种状况之下,即使在观光中也必须提防袭击,另外还有是不是要带米亚一起去的问题。
「呃……那个……」
或许光听见我用来拖延时间的感叹词就察觉到我的想说的话了吧,基滋梅尔兜帽底下的嘴角露出些许笑容,接著对亚丝娜说:
「亚丝娜,你为了我拟订许多计画真的让我很高兴。但是我没办法丢下被堕落精灵们盯上的米亚自己去游山玩水。如果是以前的我,应该对人族的争执不会有兴趣……但就像桐人和亚丝娜救了我一样,现在的我也想要帮助米亚。」
听见她这么说的亚丝娜,缓缓眨了一下眼睛后,脸上浮现让人哑然的温柔……甚至可以感觉到慈爱的笑容。
「关于计画的事情你大可不用担心,我们还有很多时间。等问题全部解决之后再重订计画就可以了。而且我也没办法丢下米亚小妹不管,我想桐人应该也一样才对。」
如此坚定地说完后,她就把左手放到米亚肩膀上。亚丝娜应该也发现少女的等级了,但对她来说,那根本不算什么问题吧。
同样的,米亚也完全没有炫耀自己剑技的意思,只见她对著我们深深低下头来。
「谢谢……我已经不知道母亲人在哪里,也不清楚她想做些什么了。还请各位助我一臂之力吧。」
「那是当然了。」
立刻如此回应的基滋梅尔,把视线拉回我身上说:
「我有个提案……要不要先带米亚回城里?那里的话不用担心被堕落精灵袭击,也有许多可以静下来谈话的地方。」
「咦咦咦!」
我不由得再次发出声音,在禁止犯罪指令靠不住的现在,就安全面来说确实没有比嘎雷城更安全的地方了。问题是米亚会不会答应离开自己的家,不对,应该说离开史塔基翁──
担心这一点的我向米亚说明起嘎雷城的事情。结果少女在圆形窥视孔后面的眼睛发出光辉,以稍微兴奋了一些的声音说道:
「我想去精灵的城堡看看。」
离开史塔基翁之后,我们再次突破深邃森林这条最短路线,把所剩不多的「薇露利之水滴」滴到靴子上接著渡过塔鲁法湖。从第二区荒野往北边走的期间,由于又发现结满红色果实的仙人掌,于是四个人就在那里稍做休息,把果实吃得一乾二净。隔了好几个小时后才脱下皮革面具的米亚,原本就不小的眼睛瞪得更圆,说完「从没吃过如此美味的果实」之后,换成基滋梅尔有些骄傲地说明一年里结果的时间只有三十分钟。
虽说乾枯河谷区域的巨大毒虫依然很棘手,但是有基滋梅尔加上米亚这两名干练的剑士加入小队,所以能够很稳定地解决它们。我内心游戏狂的部分一直在怂恿自己这半天乾脆就来定点狩猎吧,但是实在没办法把十岁的小女孩拿来当成练等的道具。即使如此,昨天在南区迷宫里赚到的经验值加上完成「玛瑙秘钥」任务获得的经验值,我的等级就升上21,亚丝娜则是20,基滋梅尔与米亚看见了就拍手祝福我们。
刚过下午一点没多久,我们就来到嘎雷城前面的大峡谷。
「哇啊……!」
一看见耸立在远方的巨大城门,米亚就发出感叹的声音。由于她十年来似乎都没有离开过史塔基翁,所以看见黑暗精灵壮丽建筑物时的感动,大概就跟我有生以来首次探访川越城遗迹时差不多吧。说起来川越城因为不存在天守阁,所以不太有城堡的感觉就是了。
如果是不久之前的我,一定会烦恼「npc的感动究竟为何物……」,但这几天以来,我对于npc,不对,应该说对于ai的观念不断地被更新。看来不能认为只有基滋梅尔和约费利斯子爵是特殊的npc了。
走过据说是过去水道遗迹的石桥靠近城门时,高昂的钟声就响遍四周,厚重的门扉开始往左右分开。这时我才终于注意到米亚是人族,而且没有承接黑暗精灵的任务,不过卫兵们却没有追究这件事情。或许是因为基滋梅尔也在一起的关系,在内心的笔记本上写下「之后也得问问看米亚可不可以获得认证的戒指」,然后小跑步通过开启一半的门。
米亚抬头看著树形雄壮的灵树以及耸立其后方的城廓,同
时再次发出感叹声。嘎雷城沿著悬崖画出圆弧形的结构,和史塔基翁只有直线与直角的街道可说是完全相反,我想应该很值得欣赏吧。事件结束之后也带她到第五层的主街区卡鲁鲁茵、第四层的约费利斯城以及第三层的兹姆福特附近看看好了……当我这么想时,拉下碧叶披肩兜帽的基滋梅尔就对亚丝娜问道:
「要到亚丝娜和桐人的房间谈?还是到大餐厅去?」
同样拉下兜帽的细剑使坚定地回答:
「去澡堂吧。」
我也知道自己没有否决权,但就连作为最后一丝希望的米亚都开心地答应了,没办法的我只能跟在三个人后面。经由西翼的楼梯移动到地下,在休憩室里各自前往男女的脱衣处。既然这样我也不穿什么泳裤了,内心空虚地这么赌气并且先进入温泉,坐到灵树从天花板垂下来的根部那宛如蚕茧般的凹陷处。
一把肩膀以下的部分浸到白浊的温泉里,忍不住就发出「呼咿……」的声音。以急行军的速度往返于嘎雷城与史塔基翁之间,并且在满是尘埃的乾枯峡谷战斗之后的温泉,虽然不甘心但还是不得不承认这实在是最棒的享受。靠在具弹性的树根上闭起眼睛,意识立刻变得散漫。如果是在现实世界,入浴中睡著的话似乎会有脱水或者溺死的危险,但虚拟世界的话……不对,在这里虚拟角色要是洗澡时睡著并且沉入水里,hp也会因为陷入溺水状态而减少吧。即使知道是这样,还是无法抵抗在微微飘荡植物性芳香的热水中全身松弛的快感──……
「咦,还没来吗?」
虽然不远处传来这样的声音,但失去七成意识的我还是无法立刻有所反应。
「有许多要准备的吧。」
这时又传出另一道声音。第一道声音立刻接著说:
「那个人还有什么要准备的吗……算了,到树根的地方去等他吧。我昨天发现这边附近有块像安乐椅般的凹陷……」
突然有某种柔软的物体坐到身体上,让我不得不有所反应,立刻发出「哦啊!」的叫声。
之后整整花了两分钟以上的时间,引发的危机才逐渐结束。
「真是的……约好不能越过中线到这边来的吧。」
由于从水蒸气的另一头传来将「气冲冲」这种形容词具现化般的发言,我只能试著做出不可能获胜的抗辩。
「那个像椅子的地方应该是在境界线上面吧……」
「才不是──!至少有三公分比较靠近女浴池!」
如此断言的亚丝娜,趁机坐进从我这里夺走的蚕茧状空间,并且让米亚坐在自己的大腿上。基滋梅尔就坐在附近的粗大树根上面,不过三个人都被浓密的水蒸气盖住,甚至连剪影都看不见。之所以能把握女孩子们的位置,完全是因为可以看见绿色与黄色的颜色浮标。
「说起来呢,先进来的话至少也该打声招呼吧。竟然整个人躲在这种地方,被认为有奇怪的意图也无话可说吧。」
亚丝娜依然持续抱怨著的声音,和米亚天真无邪的声音重叠在一起。
「我原本以为亚丝娜小姐和桐人先生不是亲人就是情侣呢。」
「才……才不是呢!那个人只是普通的小队成员……嗯,像是搭档、同行者或者随从之类的啦!」
我听著亚丝娜动摇的叫声,同时为了逃避现实而想著米亚所说的「亲人」到底是「姊弟」还是「兄妹」。以nervgear的价格与sao的入手难易度来看,亚丝娜不到十四岁的可能性相当低,而且丰富的知识与姊姊般的言行举止,让我觉得她可能比我大了几岁,但偶尔露出的孩子气面貌又为她的年龄蒙上一层迷彩。不过怎么说都不会是随从吧,只是又无法否认自己散发出跟班的气息……当我尽情地胡思乱想,基滋梅尔带著笑意的娇艳声音就微微晃动著水面。
「哈哈哈……就连认识他们很久的我,都还无法掌握两个人到底是什么关系呢。战斗时明明配合得那么天衣无缝,但一天又至少会吵三次架。顺带一提,刚才那是第二次了。」
「咦,骗人,应该还是第一次吧。」
「今天早上桐人散步完回房间时,你就对他发过脾气了吧?」
「那……那不是吵架,只是稍微提醒他一下而已。」
──如果这个观点成立的话,由于我几乎没有对亚丝娜生气或者愤慨的记忆,所以就都不能称为吵架了吧。不过这也是因为每次都是我犯错的缘故就是了。
总之继续听基滋梅尔她们的对话,我可能会因为流太多冷汗而变成人乾,于是就乾咳了一声并且向树根的另一侧搭话。
「那个……差不多该进入主题了吧?」
结果就感觉到三个人的注意力随著细微水声转向这边。
「说得也是。只不过,确实知道的情报好像也不是那么多……」
听见亚丝娜的话后,我就把到嘎雷城途中在脑袋里整理好的情报列举出来。
「从时间顺序来看吧。首先是十年前的事件发生之前的状况,当时史塔基翁的领主是被称为益智游戏王的天才派伊萨古鲁斯,而他的大弟子赛龙与仆人赛亚诺都居住在领主馆里。当时赛龙与赛亚诺就是恋人了……」
「派伊萨古鲁斯先生知道这件事情吗?」
亚丝娜插话进来后,米亚就用稚嫩的声音回答:
「不……虽然母亲不怎么提到领主馆时代的事情,但我听说馆里没有人知道她和父亲之间的事情。」
「哦,是这样啊……」
「然后在快发生事件之前,赛亚诺大概就怀了米亚。」
虽然是国二男孩子感到有些害羞的内容,但我还是装出平静的模样这么说道,结果突然又忍不住想起这个世界的小孩子究竟是由什么样的系统诞生。但立刻又改变想法,觉得再怎么样npc之间也不会凭自己的意志来怀孕。目前成为议题的十年前的杀人事件也不是真正发生在艾恩葛朗特,只是npc们被赋予了如此设定的记忆……我想是这样才对,应该啦。
我乾咳了一声,再次开口表示:
「……然后呢,十年前的某一天,派伊萨古鲁斯对赛龙表示『我将选择其他弟子做继承人』,赛龙暴怒之下拿起作为领主证明的黄金魔术方块来击杀了派伊萨古鲁斯。在现场目击一切的赛亚诺犹豫是否要告发恋人兼肚内孩子父亲的赛龙是杀害领主的犯人,最后趁著赛龙离开房间时拿走房里的黄金钥匙和凶器魔术方块。她把魔术方块封印在领主馆地下的迷宫,钥匙则藏在派伊萨古鲁斯位于隔壁城市的其他宅邸内,然后离开领主馆。」
虽然是对亚丝娜说明过好几次的内容,但我的知识是来自封测时期,所以无法保证正式营运时不会有改变。但是米亚没有提出订正,我判断大致上应该没有错后就继续说下去。
「派伊萨古鲁斯被杀后,史塔基翁就开始渐渐出现诅咒的益智游戏。回到自己家的赛亚诺一边养育米亚长大,一边期盼著赛龙来向自己坦白罪过。但是赛龙却捏造虚构的旅人凶手然后自己坐上领主的位子,持续委托到访领主馆的冒险者寻找黄金魔术方块。十年之后,我和亚丝娜接受赛龙的委托在斯里巴司的秘密别墅里找到黄金钥匙。」
这样听起来好像在强调我们很优秀,但是到这里都是按照剧本的流程,所以也没办法改变。问题是接下来的情节。
「……这时候赛龙出现以毒烟麻痹我们并且夺走钥匙,在提罗的帮忙下准备把我们运到史塔基翁。但是路上受到盗贼袭击的赛龙失去生命,一个人回归史塔基翁的提罗来到赛亚诺的家说明整件事经过。隔天早上,赛亚诺留下给米亚的信件以及经常带在身边的铁钥匙后离开家,来到领主馆从后门潜入迷宫回收黄金魔
术方块并且消失。同一天夜里,小偷就进入米亚的家想要偷走铁钥匙,不过最后失败了……时间顺序应该是这样吧。」
我把能做的事情列完之后,缭绕的水蒸气后方就传来亚丝娜漫长的沉吟声。
「呜呜呜呜~~~~嗯……感觉整理之后谜题反而增加了。主要是关于赛亚诺小姐的行动……我无论如何都无法接受她把铁钥匙放在家里这件事。赛龙先生与赛亚诺小姐两个人已经各自生活长达十年了,这段期间她还是随身带著属于两个人回忆的钥匙对吧。对于赛亚诺小姐来说,它明明是相当重要的东西……」
「呵呵,这么浪漫的意见确实很符合亚丝娜的个性。」
基滋梅尔的评论,让亚丝娜以有些慌张的声音回应:
「不……不是你想的那样。我只是按照实际的情况来考虑……」
对我来说,基滋梅尔使用「浪漫」这样的字眼反而更令人在意──我想大概是受到亚丝娜影响才使用的语汇──不过这确实是让人百思不得其解的问题点。考虑到互相感应的钥匙会把杀害赛龙的犯人吸引过来的可能性,无论怎么想都觉得把它放在米亚身边实在太危险了。实际上,钥匙已经两次成为敌人的目标。就算米亚是经过赛亚诺锻炼的剑术高手,我也不觉得这是足以让自己的小孩暴露在危险之下的理由。
「……话说回来……」
忽然在意某件事的我,越过树根形成的墙壁问道:
「米亚,目前你母亲的钥匙放在哪里?」
「还挂在我的脖子上。」
「这样啊,那就好。」
米亚的回答让我松了一口气。虽然堕落精灵不可能潜入这座城堡,但直接放在脱衣处还是令人有点不安。
「桐人先生的钥匙在哪里呢?」
听见反问后,差点回答「在道具栏里」的我重新表示:
「呃,以幻书之术收起来了。」
说起来这似乎是精灵族用的名称,幸好米亚也能听得懂。
「噢,只有冒险者能使用的古代咒语吗?」
哦,是这样啊。
在脑内这么呢喃之后,我又在意起另一件事,于是再度对少女问道:
「倒是那把钥匙放在我身上真的没关系吗?那原本是赛龙……米亚父亲的钥匙,两把都应该交由米亚保管才对吧……?」
「不。」
对方的回答里听不见一丝犹豫。
「不会给桐人先生添麻烦的话,就请你继续保管吧。存在两把钥匙以及它们由我双亲分开保管这两件事应该有什么意义才对。在弄清楚钥匙的使用方式之前,我觉得还是不要随便让它们靠近比较好。」
「这……这样啊……」
「明明只有十岁,思绪倒是很缜密嘛」,当我沉浸在不知道是不适合对npc产生的感慨当中时,亚丝娜就发出「咻──」一声水枪般──不对,我想应该就是她把手当成水枪挤出来的水声──声响并且开口说:
「这也就是说,不知道两把钥匙的使用方式与赛亚诺小姐把黄金魔术方块从领主馆拿出去的理由,就没办法继续调查下去了吧。完全想不到她接下来要去哪里做些什么。」
「关于这件事情……」
沉默了一阵子才开口的基滋梅尔,说话声在岩石圆顶空间内形成细微的回响。
「要不要将两把钥匙拿去给传述者大人看看?那些钥匙上一定施加了某种咒语。咒语不是我的专门,不过传述者大人说不定知道些什么。而且我记得桐人和亚丝娜也想询问老者防止邪龙之毒的方法吧?」
离开温泉并且在休憩室会合时已经是下午两点。
四个人排成一列一口起喝下冷水后就朝著城廓东翼三楼的图书室前进。走在带路的基滋梅尔以及再次戴上面具的米亚身后,我同时也感觉到期待与不安。
如果能获得关于铁钥匙的新情报,就能让快要走入死胡同的任务有所进展。但是基滋梅尔所说的传述者大人,应该就是我凌晨时在外围山区内部的小房间遭遇到的布乎鲁姆老人。那个喜欢汉堡排的老人个性虽然又好气又好笑,但是费尽千辛万苦才学会的「觉醒」技能──正确来说不是技能而是「冥想」技能的mod──在效果和使用方式上都还是一团谜,而且他到最后也不让我吃汉堡排,感觉就算把钥匙拿给他看,他也不会乖乖地告诉我们知道的情报。说起来,在图书室见到他时,我该露出什么样的表情才好呢?
「桐人啊。」
听见亚丝娜小声向我搭话,我便迅速看向隔壁。
「什……什么事?」
「你觉得q渣库的成员什么时候会回来?」
「啊……」
在听见亚丝娜的问题之前,已经完全忘记他们存在的我,视线一瞬间游移后才回答:
「那个……他们今天确实说要去取回『玛瑙秘钥』,最晚到了傍晚也……不对,等等。那几个人无法走塔鲁法湖这条捷径,所以必须从这个西北区经过西区再到南区。如此一来就会是一趟漫长的旅程……大概会在南区的葛斯卡伊住一晚,到了明天下午才会回来吧。」
「这样啊。那么在这之前,那群人就不会和米亚碰个正著了。」
这句话终于让我理解亚丝娜在担心什么。关于基滋梅尔,他们可以接受「精灵战争任务的护卫npc」这样的说明,但人族npc米亚待在嘎雷城里无论怎么想都不是普通的状况。如果是自称专解任务公会的银堂等人,不用想也知道一定会询问各种详情才会接受这种状况吧。
「嗯……确实应该想一些听起来很自然的说明比较好……」
我一这么呢喃,亚丝娜也一脸严肃地点了点头。
「虽然不想对认真解任务的人们说谎,但要是知道史塔基翁的诅咒任务仍在继续当中,他们一定会很感兴趣。」
「随便插手的话,可能会害他们也被堕落精灵盯上。在史塔基翁发动袭击的『不明入侵者』,等级明显高于精灵战争活动里对战的堕落精灵士兵,加上对方要是使用麻痹针的话就更危险了……虽然也得看状况,不过还是在明天他们回来之前离开城堡比较好……」
嘴里虽然这么说,但是要出发也得有个方向。在完全不清赛亚诺行踪与目的地的现在,一缕希望就只能寄托在布乎鲁姆老人的知识和鉴定眼光上了。
这么想之后,走在前方的基滋梅尔就翻转长披风转过头来。
「这里就是图书室。传述者大人应该还在室内才对……」
如此说完,她就静静拉开走廊左侧一扇看起来又重又厚的门。下一刻,像是乾燥植物又不会令人感到不快的香气就飘了出来。
门后方排列著好几层直达天花板的巨大书架,这是一间相当宽敞的房间。图书室这个名词让我联想到国小与国中的小型图书馆,但铺设在通道上的鲜红地毯与挂在墙壁上的大型油画,在在都酝酿出比派伊萨古鲁斯的秘密别墅里的书库更加奢豪的气氛。手朝擦得晶亮的稳重书架伸去,从上面抽出一本皮革封面的书籍,里面果然跟之前一样是欧洲某国的原文书,老实说完全看不懂。
把书本放回去之后,再次追上基滋梅尔。从书架之间绕了四分之三圈后,前方就出现一个四张半榻榻米左右的空间,里面放著桌子、沙发以及大型的安乐椅。乍看之下以为里面空无一人,靠近之后才发现面对深处墙壁的安乐椅上发出某种奇妙的声音。
由于基滋梅尔与米亚停下脚步,我就越过她们朝著安乐椅上看去。结果在那里安详沉睡著的是一名身穿黑长袍,头戴黑帽子,留著长长白胡子而且鼻子上架著圆眼镜的老人──那绝对是自称大贤者的布乎鲁姆了。
「唔……传述者大人似乎正在休息。现在该怎么办呢……」
瞄了一眼以一脸困扰的表情如此呢喃著的基滋梅尔,我缓缓抓住安乐椅的椅背,然后用力摇晃了起来。下一个瞬间。
「喔哇啊啊啊!怎么回事、怎么回事?」
跳起来的老人透过歪斜的眼镜看著我的脸,再次放声大叫:
「哦,你是那个番薯小鬼,为什么会在这里?老朽的fricadelle可不会分给你喔!」
我一边把叹息吞回去,一边对著明明是npc却像是睡傻了一样的布乎鲁姆老人说:
「我不是什么番薯小鬼,我的名字叫桐人。还有,我不是来吃fricadelle的。」
「唔唔唔……?」
重新戴好圆眼镜的老人开始往周围左顾右盼,接著就注意到站在后方的基滋梅尔、亚丝娜以及米亚。下一个瞬间,他就顺速站起来顺了顺自己的长胡须,并且不停地乾咳。
「咳咳、咳咳!美丽的留斯拉骑士与人族的剑士啊,找老朽这个老不死的有什么事?」
──和面对我时的反应也差太多了吧。
脑袋里这么抱怨著,同时代替感到一阵哑然的亚丝娜她们再度向老人搭话。
「就是有事才会来这里,布乎鲁姆老爷爷。希望你告诉我们几件事。」
向三个人做了几乎把早晨的相遇、秘密小房间与汉堡排等经过全部省略的超级精简版说明后,我就操作道具栏,拿出其中一把铁钥匙。然后把它垂在老人面前问道:
「老爷爷,你知道这是什么钥匙吗?」
「唔……?」
接过钥匙的布乎鲁姆老人,从各方面仔细地观察之后,三角大帽子整个往右边倾斜。
「咦……似乎施加了奇妙的咒语,但老朽没看过。」
「再……再看仔细一点啊。老爷……不对,大贤者是唯一的希望了。」
「只有这种时候才会把老朽当成贤者……」
老人嘴里不停抱怨著,同时再次坐到安乐椅上。接著看向依然惊讶到说不出话来的基滋梅尔等人,以满是皱纹的手指著沙发说:
「喔喔,抱歉一直让你们站著。几位大小姐,快点坐下吧。小鬼,那边的桌子上有茶和杯子,快点做那个。」
我把「npc可以这样说话吗」的抱怨吞回肚里并朝著桌子走去。要我从茶叶开始泡的话难度实在太高,但是巨大的玻璃水瓶里已经充满红褐色液体。而且也准备了四个杯子。把杯子放到银色托盘上,慎重地把茶倒入并且拿到矮桌前面。
把它们各自放到并排坐在三人座沙发上的亚丝娜等人面前,正想把第四个杯子凑到自己的嘴巴上,结果从安乐椅上伸过来的手迅速把杯子抓走。慢慢啜著茶的老人把视线移到垂在我右手的钥匙上,以沉吟般的声音说道:
「还有另一把跟它一样的钥匙吧?」
「嗯……是啊……亏你看得出来耶。」
强行压抑下想说出「原来不只是个喜欢汉堡排的老爷爷」的冲动并看向米亚,皮革面具的少女就默默从胸口拉出另一把钥匙并且递出来。接过钥匙的我,为了让老人看清楚而垂吊在他眼前。
「唔嗯、唔嗯……」
布乎鲁姆老人把左手的茶杯放回桌子上,接著将右手的钥匙靠近我拿著的钥匙。「铃、铃……」的共鸣声在图书室挑高的天花板上产生回音,当双方正对时就会像生物一样震动。即使看见这种反应,老人还是毫不迟疑就将钥匙互相接近。
──话说回来,没有把这两把钥匙靠在一起过耶。明明这种时候都是让它们合体才会出现真面目……
就在我头脑的角落这么想著的瞬间。
啪叽!
这样的冲击与银色闪光迸发,钥匙以猛烈的速度从我和老人的手里弹开,重重地撞上墙壁与书架。
我、亚丝娜、基滋梅尔与米亚完全无法反应,或者可以说没反应,只有布乎鲁姆老人以尖锐的声音叫著:
「喔呼哇啊啊啊啊!」
「是你自己搞的吧!」
我这次真的出声这么大叫,然后开始寻找从我手里飞出去的钥匙。确实看见它撞上墙壁并且反弹,但是之后……应该是弹到角落的茶桌附近……
「啊……有了。」
发现绳子勾在高大水壶上的钥匙后加以回收。飞向书架的钥匙似乎被迅速起身的亚丝娜从书的缝隙里找出来了。把钥匙还给米亚的她这时似乎终于习惯布乎鲁姆老人的个性,只见她以平常的口气对著老人询问:
「布乎鲁姆先生……刚才发生什么事了?就我看起来,好像是两把钥匙互相排斥……」
「唔……你说的一点都没错。那两把钥匙上面后来被施加了妨碍接触的强力咒语。」
「后来被施加了……?所以它上面原本没有咒语,而是某个人之后才施加上去的?」
「那还用说。」
虽然回答我问题时的态度比回答亚丝娜时随便了三倍,但我还是厚著脸皮继续提问。
「是谁会做这种事?目的又是什么?」
「老朽怎么会知道。」
老人以令人讨厌的模样冷哼了一声,这时基滋梅尔又对他问道:
「传述者大人身为留斯拉当中数一数二的智者,应该推测得出来吧?现在有任何的线索都请告诉我们。」
「嗯,当然不是办不到啦。」
布乎鲁姆老人轻松地点头,然后瞪了一眼我手上的钥匙。
「……就老朽所见,这两把钥匙原本是要组合起来使用。钥匙头与齿槽的凹凸形状刚好可以嵌在一起。」
「咦,真的吗……?」
我交互望著自己和米亚的钥匙,光看外表的话实在无法判断。即使想实验,一旦靠近又会弹开了吧。不过实在不认为自称大贤者的老人会信口开河,所以我「合体后才是真正模样」的预测也不是全然落空。
如此一来,只要解除施加在钥匙上的咒语并让它们合体,说不定就能获得什么新情报了。
「老爷爷,请解开钥匙上面的咒语吧。」
老人瞪了一眼趁势这么说的我。
「这可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情。刚才说过是『强大的咒语』了吧……只有施术者本人才能解开。」
「咦咦……那告诉我谁是施术者……」
「嘎啊啊啊──!」
以修练「觉醒」时也听过许多次的怪声打断我之后,老人就从安乐椅上举起右拳来挥舞。
「就算老朽是大贤者,也不是什么事情都知道啦!关于那两把钥匙,老朽知道的已经全部告诉你们了哩!」
什么了哩。
已经不知道是第几次在脑袋里吐嘈完他之后,我就以不死心的眼神望著铁钥匙。
即使借助布乎鲁姆老人的智慧也没有获得什么新情报,不过现在想起来,如果摩鲁特他们没有杀害赛龙,那么这把钥匙也不会……总之就是没有玩家非正规介入任务就不会出现的道具,所以也无法抱怨提示实在太少。
希望他能够在另一件事情上也展现出贤者的实力,只是不知道能不能如我所愿。抢过亚丝娜喝了一半的茶来滋润喉咙后,我就开口提出第二个问题。
「话说回来,老爷爷。我想问一下关于一只叫作修马尔戈亚的恶龙……」
十分钟后,我自己一个人离开图书室。亚丝娜、基滋梅尔和米亚之所以会留下来,完全是为了跟老人修行。
「问出对抗堕落精灵麻痹针的方法」这个任务,以跟我预想完全不同的形式获得了成果。布乎鲁姆老人虽然不清楚如何制作古老勇者用来抵挡邪龙修马尔戈亚的毒
针所用的「白银之盾」,但还是提出了代替方案。也就是令人怀疑的「冥想」技能。
「冥想」的修行不像「体术」要碎岩那么困难。发动技能时只要摆出同一个姿势持续静止一个小时就可以了,封测时期坐的地方是直径十五公分的柱子上方,必须花费一番工夫才能抓到诀窍。
但是这一次,布乎鲁姆老人对表示想要学习技能的亚丝娜等人提出的修行,是在软绵绵的垫子上静止一个小时,听见之后我忍不住就大叫「怎么这样!」。但是也不能抱怨说和封测时期不同,所以想至少要看看修行时的模样,结果却被亚丝娜赶出小房间。理由好像是因为会不好意思。
类似坐禅的冥想姿势确实离帅气或者可爱相当遥远,实战时为了发动技能也必须选择地点来摆出那个姿势。还是早点习惯这种情况比较好,虽然如此建议还是遭到拒绝,所以只能沮丧地离开图书室。
不过如果是那种内容的话,三个人一定首次挑战就能顺利习得吧。现在想起来,npc进行特别技能的修行根本是前所未闻的事态,但这几天里惊讶的阈值已经上升许多了。现在的我,如果不是基滋梅尔与米亚其实是真人这种事情根本不会真正感到惊讶。
我摇摇头切换思绪,靠近并排在走廊南侧的窗户。时刻是下午三点之前,盈满嘎雷城中庭的金色阳光颜色逐渐变浓,不过距离黄昏还有段时间。虽然很想有效利用三人的修行结束之前的一个小时,但是独自到城外去狩猎的话,我显示在亚丝娜视界里hp条就会减少,可能会妨碍她集中精神。
「如此一来……不是睡午觉就是吃点心吗……」
呢喃完考虑了三秒钟就决定去吃点心了。道具栏里甜点的库存量已经让人很担心,不过到大餐厅去应该有东西吃才对。
从走廊往西边前进来到主馆二楼。由于不是用餐时间所以大餐厅里没有什么人,当我坐到墙壁边的沙发上时服务生立刻靠过来。我询问甜点的品项,点了栗子与胡桃塔以及花草茶。
立刻送上来的甜塔是上面放了满满煮熟的甜栗子与炒香的胡桃,再加上立刻融化的奶油这种极奢侈的甜点,而它也立刻就消失在我的胃里。啜了一口具酸味的茶饮,当我考虑著要不要续杯时,突然就被强大的睡意袭击。
现在想起来,昨天晚上凌晨两点硬是被闹钟吵起来,就在城堡周围的岩山探险,还到布乎鲁姆老人的小房间修行觉醒技能。之后更急行军来回于史塔基翁与嘎雷城之间,行程可以说相当紧凑,现在坐在软绵绵沙发上吃蛋糕的话,会受到睡魔袭击也是理所当然。虽然想办法抵抗,但眼皮变重的速度还是渐渐变快。
应该还有三……不对,是四十分钟亚丝娜她们的修行才会结束。在这之前稍微假寐片刻,她应该不会说什么才对。如果这里是现实世界的复合式餐厅,就会挨恐怖女服务生的骂,不过黑暗精灵的女侍一定会让我睡吧…………
当~当~当~
轻快的钟声把我从舒服的瞌睡当中拉了回来。
身体一瞬间抖了一下,才注意到是q渣库的四个人回来了。原本预测他们明天才会回来,看来是无视路途中的升等与副本,直接跑完所有行程了吧。
当依然闭著眼睛的我,以半睡半醒状态的脑袋这么想著时。
突然间,钟声就变成当当当当这种具急迫性的凌乱声响。
黄金定律的卡农 11
从沙发上跳起来,横向冲过大餐厅并打开门,到此为止都是在自动操纵状态之下。
走廊冰冷的空气消除了瞌睡的余韵。我扑到正面的窗户上,透过玻璃往下看著中庭。
整个敞开的城门率先映入眼帘。在城门前方断断续续闪烁的白色闪光绝对是来自战斗的特效。下意识中推开窗户,尖锐的金属声与叫声就一口气增加了音量。聚集在我背后大门的服务生们发出细微的悲鸣。
在城门内侧战斗的是熟悉的黑暗精灵卫兵,以及外表有几分相似,但特徵是整张脸都包裹在布料底下的全身黑战士。把视线的焦点放在黑色战士上面,鲜艳的红色颜色浮标就出现「fallen elven warrior」的文字列。
──堕落精灵!
虽然看见外表时就有这种预感,但是藉由系统断定之后还是带来巨大的冲击。他们到目前为止虽然曾经在练功区与迷宫里发动小规模的奇袭,但绝对不会大举进攻,只是在黑暗精灵与森林精灵斗争的暗处作乱。但是为什么到了这个时候才从正面进攻在黑暗精灵的据点当中也是最大级的嘎雷城呢?他们是如何让卫兵打开城门的?说起来精灵应该无法突破外面的乾枯河谷才对──
虽然不断有问题涌上心头,但继续在这里看下去也得不到答案。必须立刻判断自己应该采取什么样的行动。
目前黑暗精灵好不容易在城门与灵树之泉中间挡下入侵,但不断有新的堕落精灵从大开的城门涌入。目前总数达到二十,不对是三十人了吧。当然也有其他卫兵从城廓里冲出来加入防卫阵线,但个人能力似乎是堕落精灵战士较高。我预测就这样交给卫兵们的话,将无法击退这些敌人。
对我来说最重要的是……亚丝娜、基滋梅尔以及米亚的性命。
如果遵循这个大原则,那就应该趁卫兵挡住堕落精灵的时候想办法逃离城堡。但是高傲的骑士基滋梅尔不可能舍弃同族自行逃走,如此一来亚丝娜一定会选择跟基滋梅尔一起战斗。
不论如何,得先去和待在图书室里面的亚丝娜她们会合。
就在我离开窗户准备开始奔跑的瞬间。
「啊……!」
我听见自己嘴里发出细微的叫声。
在中庭的防御线持续战斗的黑暗精灵卫兵,有三个人同时瘫倒。感到惊愕的我内心想著「明明浮标的hp条还剩下一半以上,为什么会……」,接著注意到hp条下方亮起的不祥图示。麻痹状态──
一移动视线,就看到占据城门左右墙边,名为「fallen elven scout」的数名堕落精灵朝著卫兵们投掷某样东西。虽然从这个距离看不出是什么,但我直觉就是之前的毒针。
黑暗精灵卫兵虽然装备著金属铠,但并非被称为板甲的重装备。手脚有许多没有装甲的部分,应该就是被射中这些地方吧。立刻有新的卫兵填补防御线出现的漏洞,倒地的卫兵则被拖到后面去,但不用想也知道,麻痹者继续增加的话不久之后战线一定就会崩溃。
是要先跟亚丝娜她们会合,还是先去帮助众卫兵?
我被一瞬间的犹豫绊住,但猛吸一口气后就决定该如何行动。
我一边打开视窗,一边重重地坐在走廊上。或许已经太迟了,但还是先发给亚丝娜「完成修业」的短讯息,然后双脚并成坐禅里称为降魔坐的姿势。真正的坐禅双手似乎要结出椭圆形的手印,但这个世界是竖起手指将手掌立在朝上的脚部。这个就是发动「冥想」的姿势了。
封测时期,必须维持这个姿势六十秒才能获得支援效果。问题是战斗开始之后哪有这种空闲时间,所以很早就被烙印上无用技能的标签,但目前我的冥想技能熟练度已经达到500。发动的时间应该也得以缩短了才对。
──拜托一定要是这样!
虽说应该不是系统听见了我的祈祷,但当我在脑袋里慢慢数著的数字到达二十时,视界左上方的hp条就出现了久违的图示。画著人类坐禅剪影的图示,绝对就是冥想支援效果了。
如果相信布乎鲁姆老人的话,这个支援效果可以将等级2的麻痹毒无效化。虽说办不到的话我也会很惨,但继续默默地在旁边观看,最后还是会招致同样的结果吧。现在只能相信那个老爷爷并且展开行动了。
解开降魔坐站起身子的我,对著背后的众服务生大叫:
「从补给所把所有的回复药水和解毒药水都搬到中庭!」
结果几乎所有服务生都以胆怯的表情退到餐厅里面,但看起来最年长的一位以毅然的声音回应:
「我知道了。你们几个,快一点吧!」
她对著同僚大喊一声之后,就拉起长裙的裙角往东翼跑去。年轻的服务生们一瞬间面面相觑,接著从后方追了上去。
我顾不得她们,直接往地面踢去。虽然很想从窗户跳到中庭,但是这么做的话会被后方的堕落精灵?斥侯发现。至少想要对最初的敌人发动奇袭。
我朝著西翼的尽头全力冲刺,同时对亚丝娜送出第二封讯息。「下到中亭之前,三个人一定都要伐动冥想支援校果」──虽然打错了三个字,但我还是把信送出去。确认现在的时刻,发现亚丝娜她们开始冥想技能的修行到现在已经过了五十五分钟。
如果听见紧急钟声时就中断了修行,那这就是毫无意义的指示,但一开始的讯息就是因为还在修行才没有收到回信……应该是这样才对。感觉决定这场战争胜负的最大要素,可能就是亚丝娜她们能否学会冥想技能,如果学会了又能不能赶得上战斗。
从主馆进入西翼跳过十段阶梯来到下方,搭档的声音突然就在耳朵深处复苏。
──接下来别像第四层去寻找亚鲁戈小姐时那样,没跟我说一声就自己一个人跑出去了!二十四小时都要待在我能看得见的地方喔,知道了吗!
我记得她是三天前……在史塔基翁的旅馆里和dkb的干部们谈完之后对我说出这段话。之后我除了在温泉的脱衣处等不得已的地方之外都遵守著这个指示,或许是太过相信嘎雷城处于安全圈内,所以不知不觉放松了警戒。虽然亚丝娜要我别看她修行的模样,但既然图书室里有大量的书架,只要待在成为死角的地方等待就可以了。
短短一个小时的松懈……堕落精灵就像是看准这个弱点来发动袭击一样,但这当然只是偶然,不过同时也让我不禁觉得像是在暗示些什么。我为了甩开不祥的预感而加快速度,一口气跑到西翼一楼尽头的后门。
压抑以踢破房门般的势头冲出去的心情,到了门前就紧急煞车并且贴在后门上,把门打开数公分确认附近没有敌人。由于后门是在内壁附近,直接到外面去并沿著墙壁前进就能抵达丢掷毒针的斥侯之处,但时间才快到下午三点半,根本没有让我藏身的阴影。而且当然不可能等到太阳下山,于是我有所觉悟后就拔出背后的爱剑来到外面。
像要钻过成为音墙往这边逼近的刀剑声与喊叫声般弯曲身子,直接沿著右手边的岩壁往前跑。
完全吞没嘎雷城的正圆形洼地直径大约是两百公尺,建地中央灵树之泉的直径则是三十公尺左右,所以从城门到泉水的距离大约是八十五公尺。卫兵们的防卫线已经被逼退了一半的距离以上。堕落精灵们的目标应该是主馆四楼保管四把秘钥的宝物库,要是被敌人闯入城内,就很难防止他们入侵该处了。
看来无论如何都得在中庭挡下敌人。为了完成这个目的,一定得先排除持续投掷麻痹针的堕落精灵斥侯。
我尽可能蹲低身子,一边压抑脚步声一边跑在墙壁边,当斥侯的身影出现在前方的瞬间,我就开始全力冲刺。
注意
到我气息的斥侯,只有眼睛开孔的覆面朝向这边。他默默从皮带里拔出黑色飞针,然后对著我挥动。
当漆黑的飞针发出闪光的瞬间,三天前夜里的记忆又闪过脑海。在连一根手指都无法动弹的状态下躺在地上,往上看著靠近的摩鲁特时感觉到的战栗,就像是比冰块更冷的液体流过全身血管。
但我还是用全力咬紧牙根忍受著恐惧,然后把日暮之剑高举过头顶。
堕落精灵斥侯的右手一闪。带著第2级麻痹毒的修马尔戈亚之刺就朝著我的胸口飞来。不论是回避还是防御都来不及了。如果冥想支援效果无法对抗麻痹毒,我就会毫无防备地躺在混乱战场的地上。
左锁骨下方附近受到轻微的冲击。刺中我的飞针让视界左下角渗出一片漆黑。但我还是把触觉与视觉切割开来,只把意识集中在右手的剑上。
剑身迸发出蓝色闪光。系统辅助这只看不见的手推著我的身体。麻痹──
没有出现!
「上吧……!」
口中如此大叫的我发动垂直四连斩「垂直四方斩」。
注意到我没有麻痹的堕落精灵?斥侯,覆面深处的双眼稍微瞪大。右手伸往挂在腰部后面的短剑时已经太迟了。我的初击给予斥侯的左肩痛击,在空中画出垂直的特效光。
瞬时往上弹起的爱剑,在一次呼吸的时间内完成从正上方砍下再从正下方杀上的动作,然后在头上与脚边产生平行的特效。至今为止的三击,让斥侯的hp条减低了六成左右。
爱剑再次回到上段,高举到几乎可以碰到背部的程度后,挥出用尽全力的第四击。这时候我再次有了日暮之剑剑柄在手中震动一般的感觉。但是这次我不再违逆剑的意思,将威力增强与受到补正的轨道重叠在一起。
响起「嚓!」的沉重声音后,由黑暗精灵锻造出来的剑刃就深深陷入堕落精灵?斥侯的左胸。弱点会心一击发动,一口气夺走还剩下四成的hp。第四击完成的正方形特效光在发出更耀眼的蓝色光芒后往外扩散。斥侯的身体化成无数碎片,像要追随特效光一样爆散开来。
自从开始精灵战争活动任务,我已经杀掉十名以上的堕落精灵。不这么做的话就无法完成任务,所以这是理所当然的行为──至今为止都是这么认为,但这其实也算是某种形式的杀人吧。
就算是这样,也不能在这里停下脚步。除了我站在黑暗精灵这一边之外,也必须保护亚丝娜、基滋梅尔和米亚。把npc当成人类对待的程度更胜于我的亚丝娜,也是因为这样才会毫不犹豫地与堕落精灵战斗吧。
透过融化在空气中逐渐消失的多边形碎片,可以看见剩下来的两名堕落精灵?斥侯在城门另一侧持续对著卫兵们投掷飞针。虽然不认为他们没有注意到我的奇袭,但应该是以援护在前面战斗的伙伴为优先。
一瞬间把视线移往左边,发现堕落精灵?战士的红色浮标比仍在战斗的黑暗精灵卫兵的黄色浮标多了一点点。
「…………!」
就在快把视线移回两名斥侯的身上时,突然注意到某样东西的我眯起了眼睛。
背对著这边战斗的众黑衣堕落精灵?战士,剑带后面夹了某样奇妙的东西。细长棒子上方,绑了好几片鲜绿色薄片……不对,那不是人工物。只不过是一般的树枝。
像是从附近的树上折下来,长四十公分左右带有叶子的树枝。就算玩家带著同样的东西,我也不会觉得有什么特别。
但如果是堕落精灵带著就又另当别论了。因为包含他们在内的所有精灵族都无法伤害还活著的树木。在第四层的淹水迷宫里,为了造船而从人类那里买来木材的堕落精灵将军诺尔札不也这么说过吗……「在遥远的古代被切断圣大树恩宠的我们,现在竟依然被精灵族的禁忌所束缚」。
堕落精灵们可以突破乾枯峡谷的秘密大概……不对,绝对就是这些尚未枯死的树枝了。虽然不清楚他们是如何回避禁忌,但他们似乎受到来自于树枝的个人用防护罩般物体所保护。如此一来,接著应该采取的行动就是……
「咕啊啊!」
回响在中庭的悲鸣中断了我的思考。在最前列战斗的黑暗精灵卫兵被堕落精灵的弯刀砍中,整个人倒到地上。即使伙伴对他伸出手也没有用,只见尸体变成蓝色碎片消失无踪。
「呜……!」
咬紧牙关的我,把树枝之谜从脑袋里赶出去。现在最重要的是尽快重整战况。冥想支援效果还是会有结束的时候。在那之前至少得排除剩下来的两名斥侯。
把爱剑交到左手后,拔起刺在锁骨下方的麻痹针。我挥动应该还能用的飞针,瞄准右侧城门塔附近的其中一名斥侯丢去。
虽然原本考虑要装进第五个技能格子里的飞剑技能已经被冥想技能占据,但是托目标静止不动的福,飞针总算是刺进斥侯的左脚。幸好对方似乎没有对付麻痹的方法,浮标上出现绿框的斥侯无声地瘫软。另一名斥侯急忙想让他喝下药水,但这个时候我已经全力往前突进。
斥侯放弃帮忙伙伴解毒,直接摆出短剑,我则是对他使出平凡无奇的上段斩。敌人没有格挡,藉由后退来躲开攻击,不过这也在我预料当中。大攻击被躲开后的我一瞬间僵硬,斥侯不错过这个良机再次前进,以短剑朝我发动攻势。
虽然是比至今为止战斗过的堕落精灵还要凌厉许多的攻击,但我继续往前踏了一步,同时使出和摩鲁特战斗时也用过的体术技能基本技「闪打」。
敌人的短剑掠过我的右肩,我的左拳则陷入敌人的侧腹部。虽然不知道是不是刻意这么做,npc与怪物的战斗演算法里,面对不同种类的攻击技能时,会有对应稍微迟缓这样的特徵。
闪打造成的伤害不是太严重,但是……
「咕呜……」
发出呻吟的斥侯身体僵住了。这是发动剑技的机会……但是我没有展开攻击,反而把手朝斥侯的背部伸去。正如我所预料,指尖碰到了像是树枝的东西。我抓住那个物体,把它从剑带抽出。
我不认为光是这样就能够击倒堕落精灵。因为整个中庭都受到灵树的庇护,只要不走出城门就不需要树枝。
但是斥侯从覆面露出的双眼整个瞪大,然后以沙哑的声音叫道:
「还给我……!」
敌人露出慌张的模样准备扑过来,我则是用日暮之剑的锐利剑尖抵住他的喉头。然后立刻低声诘问。
「你是怎么拿到这根树枝的?」
「……人族,你没有必要知道!」
或许是因为我的话而恢复冷静了吧,丢出这样一句话后,堕落精灵的眼睛里就燃起憎恨之火并反问我:
「我才想问你们这些家伙为什么要插手管这场战斗!人族跟我们精灵族之间的宿怨无关吧!」
「你们这些家伙……?」
对斥侯的话感到有些异状的我,视线迅速往左右两边看去。但是附近只有被麻痹的第三名斥侯,亚丝娜和米亚并没有参战。
斥侯像是感到自己太多话了一样咂了一下舌头,往后退来躲开我的剑尖后重新举起短剑。
了解没办法套出更多情报后,我就高举起左手的树枝。当斥侯抬起视线的瞬间,我就把树枝往左侧丢去并踏入对方怀中。
斥侯虽然立刻就把视线移回来,但反应还是一瞬间变慢了。不错过这个空档,轰出了在近距离也很容易使用的三连击剑技「锐爪」。类似野兽爪痕的三条红色特效光闪烁著,斥侯仰躺著被轰飞出去,最后猛烈地撞上城墙。当他反弹回来时,我又补了单发剑技「平面斩」。
胴体被横扫的斥侯,在保持沉默的情况下不自然地静止于空中并
且爆散。我一边承受著他的碎片一边转过身子,然后开始奔跑。
依然倒在地上的第三个人,腰部后方果然插著树枝。虽然麻痹异常状态还没有解除的迹象,但是朝这边看的右眼却投射出比飞针更加锐利的视线。
麻痹状态迟早会消失,所以不能把这个堕落精灵斥侯放在这里。趁他不能动时贯穿心脏,就能光靠贯通持续伤害杀了他。
但是我在空中停下了原本要举起来的爱剑。或许是因为毫无意义的原则,甚至可以说是有害的感伤,但我就是无法把麻痹后躺在地上无法动弹的敌人像只虫子一样干掉。
斥侯装备著的皮革带子两边设有装飞针用的口袋。该处还有将近十根修马尔戈亚之刺。我把它们全抽出来放到自己的腰包里面,夺走夹在腰部后面的树枝与黑色短剑后,把它们收纳到道具栏里。接著将掉在稍远处的树枝也回收过来就开始确认主战场的状况。
麻痹针造成的妨碍虽然停止了,但防御线已经退后到距离泉水边缘短短十五公尺左右的地方。卫兵们掉到泉水里的话战线会产生混乱,然后就会被敌人突破了吧。该处距离主馆正面入口只有短短的距离。
战斗中的堕落精灵?战士大约有二十五人左右,相对的卫兵只有不到二十人。后方有十个人左右因为麻痹状态而倒地,但已经没有卫兵从城里跑出来了。也就是说,这就是嘎雷城的所有战力。很遗憾的是,似乎无法期待城主嘎雷伊翁伯爵亲自上阵的发展。
花了几秒钟来掌握状况的我,为了有效利用刚入手的道具而从腰包里抽出麻痹针。抢来的针共有九支,加上道具栏里有从摩鲁特那里拿到的两支,以及袭击米亚家的堕落精灵留下来的两支。我计算合计十三支的麻痹针如果能够至少麻痹十名战士,那么就可以扭转劣势,于是就瞄准在最近处战斗的战士背部并且投出飞针。
飞针正如我的瞄准,刺进铠甲的接缝处。战士一瞬间停止动作……但还是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持续挥舞著弯刀。
「什…………」
屏住呼吸的我,眼睛捕捉到表示在战士hp条上那个不曾看过的图示。黑色树叶形的图示,说不定是麻痹抗性支援效果。现在想起来,既然斥侯们从后方拚命投掷麻痹针,应该会有几根误射到同伴才对。所以准备了对策也不是什么不可思议的事……如此准备妥善的战术,实在不像是npc所制定。
说起来,现在也还不知道堕落精灵突破城门的方法。
在大餐厅打瞌睡的我,因为钟声而醒过来。但是我记得一开始听见的确实是跟平常一样的开门钟声。途中才变成通知危急的快速钟声。也就是说,卫兵们为了让可以通过的家伙进入而打开城门,结果堕落精灵就看准机会展开突袭?不对,延伸到城门外的乾枯峡谷没有能够藏身的地方。即使在看见数十名敌人从山谷入口跑过来之后才关门,应该还是有充裕的时间才对。
只剩下一种可能性。
打开门的玩家和堕落精灵同伙……而目前除了我和亚丝娜之外,站在黑暗精灵这边进行任务的玩家就只有一组而已。也就是q渣库的四个人。入城之后的众成员只要占据城门塔的开关室,应该就能在堕落精灵抵达之前持续打开大门吧。
「……是这样吗……?」
无法相信自己的推测,忍不住用沙哑的声音这么呢喃后,我就迅速翻转身子。跑到附近的城门塔,拉开以金属补强的门。我随即刺出右手的剑,不过狭窄的开关室里没有人影。就算有黑暗精灵在这里被杀害,也无法找出这样的痕迹。
抬头一看之下,塔的上部塞了满满的巨大齿轮与坠子。我把视线移回来,用力拉起设置在正面墙壁上的木制门把。
头上的齿轮发出「轰轰轰……」的沉重声音并且开始转动。这样就能先关上城门,万一堕落精灵准备了增援的人力也无法进入。虽然q渣库的四个人去向令人在意,但在那之前还是得先想办法解决中庭的战斗。
我从城门塔里冲出去,直接往战线冲刺。既然麻痹针无效,就只能用剑减少战士的数量。
「唔喔喔喔喔!」
故意舍弃从后方突袭之利,我发出来自丹田的吼叫声。附近的三名敌人迅速转过身子并缩短距离。我跳进他们的中央,等他们靠近到极限的距离之后发动剑技「水平方阵斩」。虽然给予个体的伤害不及垂直四方斩,但命中率与效果范围则占优势。
我使出的水平四连击,将三名战士卷进来夺走他们近七成hp后再轰飞到远方。虽然认为不停使用这招好不容易学会的大技就可以独自歼灭敌人,但很可惜的是,它同时也设定了符合其威力的冷却时间,所以有好一阵子无法使用。接下来必须活用学会的所有剑技来持续战斗。敌人的数量超过二十人,被包围的瞬间就死定了。
有两名新的敌人注意到从后方乱入的我。我瞄准其中一人使出跳跃突进技「音速冲击」。这次虽然被挡住,但是堕落精灵的弯刀比我的日暮之剑更加纤细,导致无法完全挡下突进的势头整个人往后仰。
当令人厌恶的技后僵硬解除的瞬间,我就利用体术的单发回旋踢「水月」将后仰中的敌人轰飞。以第六感计算从后方迫近的敌人与我的距离,一转过身子就以右手的剑发动二连击技「水平弧形斩」。胴体受到横向v字形斩击线扫过的战士,在留下呻吟声后被轰飞了出去。
虽然对于无法追击对手感到可惜,但是独自深追将会惨遭包围。注意到被水平弧形斩打倒的三个人正试图起身,我就朝最近的一个人使出低空突进技「愤怒刺击」。
战士准备以弯刀技能的基本技「掠夺者」来迎击宛如在地上爬一般的滑行。要是被击中的话,除了剑技中断之外还会陷入轻微晕眩状态。往前突进的我扭动身躯,想要避开掠夺者的轨道。但是动作太大的话我的剑技也会泡汤。包裹剑身的浅蓝色光辉产生轻微震动,通知我剑技已经快中断。
「杀啊啊!」
堕落精灵?战士随著狰狞的咆啸挥落带著橘色磷光的刀刃。锐利的刀尖轻轻划过我的右胸,将hp削减了百分之五左右。下一刻,我的剑就把敌人的整只左脚砍断。对方剩下来的hp完全归零,战士的瘦躯像是玻璃一样脆弱地爆散。
所有在广大中庭战斗的堕落精灵战士似乎都注意到这道美丽又恐怖的特效声。一名看似指挥官,在中央处展现强大战斗力的高大战士,以弯刀──不对,是长军刀指著我大叫:
「先收拾那个麻烦的家伙!四个人包围起来后确实地干掉他!」
接下来就有四名几乎没有受伤的战士离开战线,同时朝我攻过来。战线虽然因此出现了漏洞,但人数上当然还是堕落精灵占上风。这时其中一名卫兵……
「保护剑士大人!」
虽然说出令人安心的一句话,但应该很难突破堕落精灵的战线吧。我必须想办法解决这四个人……反过来说,只要能度过这个难关人数就会逆转,也就可以看见胜机了。
堕落精灵?战士们以滑行般的脚步准备从左右两边包围我。唯一的广范围技水平方阵斩仍无法使用。我也一边退后一边打算找出最先应该打倒的敌人,但他们全都是同样的黑装束与黑覆面,hp残量也几乎相同,所以很难锁定哪一个对象。
好不容易才把hp降到一半以下的战士们退到四人后面的墙边,准备喝下像是回复药水的东西。他们要是完全恢复再加入以我为目标的四个人,到时候八个人一起上的话,不要说歼灭了,连逃走都很困难。
这种状况下最糟糕的行动,就是急著减少敌方人数而停下脚步。对上怪物时也是一样,必须经常移动来避免受到包围,然后一点一点削减敌人hp才是正确的做法。
在里面有其他玩家的迷宫里这么做就会被骂「别拖怪」,但这种状况下也顾不得什么礼仪了。
「…………!」
我猛力吸了一口气后,脚就往石头地板踢去。靠直觉决定目标后开始全力冲刺,被我瞄准的敌人则是倾斜弯刀摆出防御姿势,剩下的三个人迅速准备绕到我身后。虽然早有心理准备,但对方的反应与合作确实比怪物快了好几倍。
稍微对我有利一点的是,堕落精灵?战士里面没有持盾牌的重装备型。这样的家伙要是专心于防御就会很难突破,不过武装只是轻金属铠与弯刀的话就还有机可趁。
我保持爱剑垂在右手上的姿势一直线往前冲。战士在窥视孔底下的双眼像是感到疑惑般晃动著。原本想要防御我的初击,但我却没有出手的打算般冲过去,应该是这样的行动让ai的演算法产生混乱了吧。
距离不到两公尺的时候,战士终于开始进入攻击态势。我拚命加速,伸出把手指并成c字形的左手。将狭窄的空隙套上敌人弯刀刀身,甩开手指被削落的恐惧全力握紧。
一瞬间,手里迸出银色光芒,我的手与战士的刀产生完全一体化的感觉。我立刻把刀从敌人的右手里扯过来,然后以银光消失的手重新握好刀柄。这是在这场战斗中熟练度到达100而可以使用的体术技能,武器夺取技「空轮」。这当然是我第一次使用,如果不是花了大钱从亚鲁戈那里买来体术的情报,我可能在战斗结束之前都没办法注意到它的存在吧。
「可恶……!」
弯刀被我夺走的战士,以空著的右手抓过来。我以日暮之剑横扫过他的手,造成部位缺损。我踢倒抱著右臂发出呻吟的战士,迅速转过身子。
剩下来的三名堕落精灵战士即使看见我的抢夺技,还是毫不畏惧地靠了过来。
「杀啊!」
我以左手握住的弯刀抵挡划出黑色轨迹的袈裟斩。在脸孔承受飞溅火花的情况下,将右手的直剑轰进敌人侧腹部。感觉右边有敌人的气息,这次换成直剑挥出水平斩来抵抗。战士失去平衡后,我手里的弯刀就撕裂他的脖子,然后跑过两人之间的缝隙。
右手拿日暮之剑,左手握堕落精灵弯刀的期间完全是异常装备状态,没办法发动任何剑技。但在一对四的混战使用会发生技后僵硬的大技本来就很危险。在这种情况下,左手也拿著剑在防御时的选项还比较多。
早知道要干这种事,打从一开始就该用快速切换登录上左手盾了……心里虽然这么想,不过如果是堕落精灵又快又轻的斩击,用剑也还是能够挡下来。而且拿两把武器,左右都能够使出「抵挡后反击」也比较符合我的个性。
撑过这场战役之后,要认真地进行拿两把武器的练习了,我一边这么想一边反转身体。在毫发无伤的第四个人带领下,虽然受伤但是还有充分hp的两个人急速追了上来。弯刀被我抢走的战士,或许是想借武器吧,只见他朝著回复中的伙伴跑去。
确认浮标后发现他们的hp很快地回复到七成左右。在将近一分钟不到的时间里就能完全恢复了吧……在那之前得打倒眼前的三个人才行。但是在没有剑技的情况下,真的能办到这种事吗?我已经把所有的牌都打出去了。
不管能不能办到,只能硬著头皮上了。
停下脚步只会被对方包围,所以我瞄准右侧边缘的一个人并跑了过去。但可能是至今为止的战役让他们学习到我从边缘开始削弱hp的战术了吧,敌人也跟著改变前进方向,一直想与我正面对战。不过要是一直右转的话,又会被逼到城墙边。
还是暂时退后吧。不对,没有这种时间了。只能笔直冲过去,在乱战中找出活路──……
正当我准备实行孤注一掷的战术时。
「桐人,快闪开!」
一瞬间还以为是自己的幻听。但身体自动产生反应,我全力往左边跳去。
下一刻,鲜红光辉就贯穿了我的视界。
至今为止所见过的最大级特效光线以猛烈速度从堕落精灵?战士们的背后靠近。光芒深处虽然可以看见一些剪影,但实在太过耀眼而无法清楚确认。空气发出剧烈低吼,脚边的石头地板也不停震动。
追著我准备转身的三名战士,这时候也注意到异变而回过头去。但此时红光已经逼近到眼前了。
「咕啊!」
正中央的一个人边叫边举起弯刀。另外两个人也同样摆出防御姿势。
「滋嘎────!」这种宛如爆炸般的大音量响起,正中央的战士高高地飞上天空。左右两个人被扫倒到地上,一个人更是滚落到我脚边。反射性以右手的剑补上一击,削减他变红的hp。
在飞散的蓝色粒子当中抬起脸,就看到以失控列车般速度通过眼前的闯入者,在离开六七公尺的地方扬起一阵土烟并且停下脚步。
胭脂色兜帽斗篷。同色系带有金属片的裙子。整片飞扬起来的栗色长发。根本不用看浮标也能确信是暂定搭档亚丝娜。
但是刚才的剑技到底是……?细剑类里面应该没有那么华丽的突进技才对。即使跟亚丝娜喜欢使用的「流星」相比,威力与范围都高出许多────
「咦……?」
一看见从逐渐止歇的土尘中出现的那个,我就忍不住轻叫了一声。
亚丝娜双手握著的武器不是她的爱剑骑士细剑,而是长两公尺以上的突击枪。握柄部分卷著深绿色皮革,本体是光艳的银色,底部附近还有优美的装饰。一看就知道是神兵利器,不过跟它的出处相比,还是为什么亚丝娜能使用它更令人在意。
目前存在四个能够使用枪系武器的技能。也就是单手用枪、双手用枪、单手用突击枪以及双手用突击枪……这当中最普遍的应该是双手枪吧。枪使本身就相当少,比方说传说勇者的长枪使库胡林、als的斧枪使欧柯唐、三叉戟使北海鲑鱼卵以及q渣库的剑枪使哈伊斯顿应该全都取得了双手用枪技能。单手枪使则更加稀有,攻略集团里除了als的sken speck之外就只有一两个人。
但就算是这样,其稀有度跟突击枪技能相比还是小巫见大巫。实际上,我到目前为止从未在前线看见过突击枪使。
理由是因为对应武器稀少以及难以操纵。归类于突击枪的就只有骑士枪与枪柄部分大型化的防护枪,而且两者都只能进行单纯的突刺攻击。独行玩家就不用说了,连在小队或者团战里都很难操控,而且也没有什么特别需要突击枪的场面,在目前没有多余心思取得兴趣用技能的sao里根本是没用的废物……一直以来我都是这么认为。
「怎……在……技……」
怎么会有那种东西?在哪里得到的?不需要技能吗?
原本打算连续提出这三个问题,但嘴里发出的却是充满谜团的声音。但是亚丝娜似乎还是能听懂,在较长的技后僵硬消失之后就看著我大叫:
「等一下再说明!我的背后就拜托了!」
抱著远超过身高体重的双手用骑士枪的话,确实很难转身吧。我原本想朝著亚丝娜跑过去,但是又想到被突进技直接击中的三个人还活著。
但我也不需要给他们最后一击了。
背后传来两道几乎重叠在一起的结晶质破碎声。往左斜后方一看,四散的多边形碎片当中,出现拿著军刀的基滋梅尔与手握细剑的米亚。
「抱歉桐人,我们来晚了!」
基滋梅尔大叫完,依然戴著面具的米亚也迅速低头。两人后方有东翼的后门,她们应该是从那里出来的吧。技能修行似乎顺利完成,hp条上确实闪烁著冥想支援效果的图示。
持续投掷麻痹针的三名堕落精灵?
斥侯虽然被我收拾掉了,但目前持剑战斗的战士里面说不定也有人持有毒针。在这个战场──说不定今后与堕落精灵战斗时都得彻底实行麻痹对策。
不论如何,强大的伙伴既然前来支援,目前战力应该已经恢复成五五波了吧。再来就只要亚丝娜对著敌人聚集的地方轰出一两发刚才的重突进技就能决定胜负。我的工作就是在那之前守住搭档的背部。
「亚丝娜,ct还有几秒?」
我架起双手的武器这么大叫,背后立刻传来强而有力的声音。
「一百秒!」
「了解!」
距离刚才的突进已经有二十秒的时间,看来需要一百二十秒的冷却时间。这时间确实是符合大技的长度,不过这点时间的话众卫兵应该还能撑得住才对。而且还有五六名女侍从主馆的正面玄关冲出来,开始让因为麻痹与负伤而后退的十多名卫兵喝下药水。很可惜的是没有能立刻解开等级2麻痹毒的药,但是只要防御线能维持在现在的位置,他们一段时间后就能自然恢复才对。
「桐人,从南边过来喽!」
基滋梅尔的呼喊让我迅速转动头部,结果看见在城墙边等待回复的四名堕落精灵?战士,明明hp只恢复七成左右就往这边冲过来了。加上弯刀被我夺走的战士也握住似乎是借来的短剑跟在最后面。
「基滋梅尔、米亚,从左右两边绕过去!桐人对付从北边来的敌人!」
接到亚丝娜迅速的指示,精灵骑士与少女剑士就冲了出去。看到这里之后我才转过身子,这时又有两名战士离开泉水前面的主战场,猛然朝我突进。看来是呼应南方的五个人,准备要夹击我们。
虽然是七对四,但已经不觉得会输了。敌兵的数量减少之后,我方卫兵也渐渐把防御线推了回去。
「别碍事,人族!」
两名战士发出充满怒气的声音,同时拿武器对我砍过来。我左右两手的剑同时挡下配合得天衣无缝的斩击。黄色火花刺痛眼睛,冲击的力道直接从手肘贯穿肩膀,但我还是挤出全身的力量拚死抵抗。既然约好要守护亚丝娜的背部,那就一步都不能退后。
挡下来了──当产生这种感觉的瞬间,就使出即使拿著两把单手剑还是可以使用的唯一一种体术「水月」。腹部遭到痛击的其中一名战士只是脚步一个踉跄,另一个则是被轰飞出去陷入翻倒状态。
立刻做出判断的我把左手的弯刀插进地面,异常装备状态解除的同时右手的剑便发动冷却时间刚结束的「垂直四方斩」。四连击完全击中战士,被轰到地面的战士随即爆散开来。僵硬解除后立刻拔起弯刀,以左右手的剑对著正爬起身的一个人使出了拟似的连击。
从封测时期开始,就出现一些挑战「拿两把单手武器」的玩家了。或许是因为──有魔术效果的重复适用这个优点,才会让人即使被课以无法发动剑技这个巨大的缺点也愿意这么做。比如说,如果能装备两把日暮之剑,应该就能藉由agi+14这个惊人的能力值加成来发挥威猛的高速机动。
但是直到封测最后一天,至少在我所知道的范围里,都没有能够用两把武器全力战斗的玩家出现。我虽然也尝试过,但是一想要同时操纵左右手的剑,身体就会受到左右两边分别存在般的异样感觉袭击。
最多就只能做到用一把剑防御然后另一把剑发动攻击,所以封测玩家的最终见解是那倒不如拿盾就好了。正式营运开始之后,也不曾在最前线看过拿两把武器的玩家──亚鲁戈所使用的爪子那种两把一组的武器除外。就连爪子,也只有发动剑技时才会同时使用双手。
但是目前我在浑然忘我的情况下挥出五六次连击之后,才终于发现自己正使出禁忌的左右同时攻击。下一刻就受到之前那种分离感袭击,左手上的弯刀跟著掉了下去。
如此一来,这场战争开始到现在我已经杀死六名堕落精灵了。如果是怪物,不对,就算是狗头人或者半鱼人这种亚人种,就算杀十倍的数量也不会有任何感觉,但现在不知道为什么却感到某种压力。我用力摇摇头,同时甩落分离感与罪恶感并看向南方。
这个时候,亚丝娜刚好发动新的剑技。
带著绿色光辉的双手用突击枪朝著被基滋梅尔与米亚包夹而聚集在同一处的五名堕落精灵冲去。虽然没有刚才那招突进技的迫力,但具压倒性的长度与尖锐的枪尖还是贯穿了众堕落精灵。突击枪瞬时拉回并再次突击。接著又来一次……想不到竟然是三连击技。
金属质的冲击声扩散之后,五名堕落精灵里有三名倒地爆散。这歼灭力实在太可怕了。一对一的话应该会被敏捷的堕落精灵耍著玩,但是多对多且敌人行动受到限制时,就没有比它更有效的武器……内心不由得出现这样的感觉。
但是亚丝娜不可能在这场战役开始之后才取得双手用突击枪技能。从剑技的威力与连击数来看,熟练度至少达到100了。话说回来,几天前谈到彼此取得的技能时,亚丝娜好像说了有点奇怪的话──
新的破碎声打断了我剎那间的思考。基滋梅尔与米亚以眼睛几乎看不见的连续攻击解决了剩下来的两个人。弯刀被我夺走的战士,根本没有机会挥动难得跟同伴借来的短剑,就变成档案的碎片消失无踪。
这样子发动夹击的七个人全部被我们击败了。当我为了数还有多少敌人还活著而再度回过头时,勇敢的战斗声就响彻中庭。
「嘶啦啊啊────!」
一瞬间虽然慌了手脚,但并非敌人出现增援,也不是我方的卫兵登场。原来是在泉水前方拚命撑住战线的十几名黑暗精灵卫兵一起发出了吼叫声。一看之下,防御线的人数几乎平分秋色──加上在后方治疗的卫兵就很明显已经逆转。堕落精灵的指挥官虽然不气馁地大声鼓舞著战士,但回应的声音已经失去气势。
「好,打倒那个指挥官一口气……」
当我对著亚丝娜她们把这句话说到一半时,就有某种东西轻飘飘地横越我的视界。接著又有一个……然后再一个。
「什……」
以沙哑声音喘气的基滋梅尔指著上空。
往上看的我也说不出话来。
以蓝中带金的上层底部作为背景,可以看到无数的薄片在空中飞舞。那是……落叶。耸立在泉水中央的灵树,上面的树叶不断地枯萎并且掉落。
我像被吸引过去一样伸出左手,抓住了一枚落叶。淡茶色且乾燥到极点的叶子,在我手中发出细微的声音然后破碎,像融化在空气里面一样消失了。
再次把视线往上移,凝视著耸立在数十公尺之外的灵树。粗大的树干虽然还没有变化,但是往四面八方扩张的树枝上不断有叶子掉落。这……应该不是自然现象。现在是一月,以落叶的季节来说实在是太慢了,而且这棵灵树还能从地下的温泉得到生命力,已经好几百年都没有枯萎…………
想到这里的瞬间,我就被不祥的启示击中,并因此瞪大了双眼。
灵树在堕落精灵们进攻的这个时间点开始落叶绝对不可能是偶然。当所有叶子掉落,基滋梅尔所说的「灵树的加护」应该也会消失,嘎雷城的建地内也会变成跟乾枯河谷同样的条件。城内的所有黑暗精灵会陷入衰弱异常状态,当然卫兵们也就无法战斗。另一方面,堕落精灵的带子上都插了活生生的树枝,所以能藉由树枝的力量不变衰弱。
打从一开始就是这样的作战。而给予灵树伤害的方法恐怕是──
「基滋梅尔,你有带著『碧叶披肩』吗?」
听见我的问题后,原本愕然看著上空的骑士才以惊醒的表情摇了摇头。
「不……我还回宝物库了。对喔,灵树枯
萎的话我们也……」
「嗯,这就是那些家伙的目的。还是先给基滋梅尔这个吧。」
以极快速度说出一长串话并且打开视窗,同时取出从麻痹的堕落精灵?斥侯那里得到的树枝。基滋梅尔似乎也注意到堕落精灵们身上配戴了同样的物品,只见她的脸稍微渗出一些憎恶感。
「──那些家伙是从活著的树上砍下那根树枝的吗……到底是怎么办到的?」
「我也不知道。但现在只能用这个了……灵树的叶子全部掉落的话,卫兵们应该就无法战斗了。」
把带有叶子的树枝推到骑士手上后,我就转向握著大型突击枪的亚丝娜与戴面具的米亚。
我对于把亚丝娜留在这里感到强烈的不安。但是基滋梅尔不可能舍弃同伴,这么一来亚丝娜也绝对不会逃走。
「想办法撑住……我马上回来!」
「桐人要去哪里……?」
我边跑边低声吼著:
「地下!」
下一刻,我就全速在漫天飞舞的枯叶当中冲刺。泉水前面的卫兵虽然因为异常事态而暂时停手,但已经再次开始战斗,只不过距离灵树树叶完全掉落只剩不到三分钟。堕落精灵?战士包含指挥官在内还有十五个人左右健在,就算亚丝娜她们前来帮忙也很难在三分钟内将他们全灭。在那之前,不论如何都得停止灵树的枯死才行。
想著至少可以出一份力的我,随即把右手的剑摆到肩膀后面。听著剑技的前兆声并且瞄准目标,发动跳跃技音速冲击。漂亮地击中远离同伴的战士背部令其翻倒,接著从他带子上抽出树枝。
「瞄准插在堕落精灵背后的树枝!」
我对著众卫兵──一半是为了让堕落精灵也能听见而这么大叫,同时穿越战线朝城堡的正面玄关前进。战斗当中要瞄准敌人背部的一根树枝实际上相当困难,但是听见刚才的指示后,堕落精灵多少会感到一些压力。失去树枝的话,灵树枯死时堕落精灵也同样会变得衰弱。
数秒内到达正面玄关后,就把刚抢过来的树枝交给旁边治疗受伤者与麻痹者的众女侍。
「如果灵树枯萎,就紧紧聚集在这根树枝周围!」
树枝产生的保护效果范围应该相当狭窄,但应该不是毫无意义吧。离开即使感到哑然也还是点点头的女侍们,我快步冲进城内。
一楼的大厅没有人影。城主嘎雷伊翁伯爵和高阶神官们应该都躲在最上层吧。像是约费利斯子爵一样,完全不觉得他会听我这个人族陌生人的说服,而且灵树一旦枯萎,就算是伯爵也一样无法动弹。
通往地下温泉的阶梯应该在西翼走廊上往前一点的地方。当我往左绕并且准备再次加速时,耳里就传来一道似曾相识的声音。
「喂,小鬼,稍等一下!」
「……!」
以双脚紧急煞车,往上朝著声音来源看去。结果挑高的大厅二楼平台上,有一道身穿黑色长袍,不停挥动双手的人影。
「老……老爷爷!干嘛啦,我现在没空……」
当我说到这里,自称大贤者的布乎鲁姆老人就以从未出现过的严肃声音打断了我。
「老朽知道,你要到下面去吧!堕落精灵应该是在温泉里加了毒。光靠你是没办法解决的!」
「那……那该怎么办……」
「把这东西倒进温泉里面!」
坚定地说完后,老人就从平台上丢出某个质感像玻璃的物体。
如果这是有剧本的任务,那一定是我没接好而让物体破碎的瞬间就无法完成的那一种。内心如此确信的我丢下握在右手上的剑,以双手接住了玻璃球。
好不容易成功接住的是直径十公分左右的圆底烧瓶。短短的瓶首紧紧塞著木栓,里头装了满满的深绿色液体。光看颜色的话会觉得是很强烈的毒。
虽然很想质问真的这样就没问题了吗,但现在无法浪费任何一秒钟。于是我选择相信确实让亚丝娜她们学会冥想技能的贤者所说的话,然后从地板上捡起剑。
「知道了,交给我吧!」
「拜托了,小鬼!」
听著背后这样的声音并且再次冲刺。跳下走廊右侧可以看见的往下楼梯,连滚带爬地来到地下一楼。在带著几分警戒的情况下跑过红色油灯照耀下的通道。接下来随时都可能有堕落精灵出现。
最后可以看见地下温泉入口的大门出现在弯曲的通道前方。从打开的门里飘出淡淡的白色水蒸气──
「呜……」
我反射性用拿剑的右手遮住嘴巴。虽然还是有以前温泉的香气,但现在这股味道里面还混入了些许令人不快的味道。那是像乾燥泥土一般的霉味。
在入口停下脚步,窥探内部的气息后才进到里面。宽敞的休憩室里面看不到人影,但恶臭变得更为浓烈。如果这股味道的源头是灵树树根浸在里面的温泉,那么情况一定相当严重了。我打开深处墙上的门,经过无人的脱衣处来到广大的地下巨蛋──
「…………!」
看见那一幕的瞬间,我不禁咬紧牙根。
原本清冽的乳白色温泉水,这时已经变成漆黑混浊。不停有大泡泡发出「噗嘟、噗嘟」的黏稠声音并浮出水面,破裂后更从里面散出灰色瘴气。灵树从巨蛋天花板垂下来的树根应该是因为吸收了被污染的温泉水吧,现在已经有八成染成黑色。不快点净化泉水的话,不到一分钟的时间这棵树龄数百年的老树将会永远死亡。
但是我却没有跨出脚步。
因为铺设天然石的通道前方,温泉的边缘附近站著一个男人。
全身穿著金属铠甲,右手上拿著短枪,左手则装备著塔盾。脸庞看得出经历过一些风霜,下巴上则留著短须。
公会「q渣库」的会长──银堂。
我对以紧绷表情持续看著这边的短枪使,丢出简短的一句话:
「让开。」
但是银堂只稍微把巨大的盾塔对准我,然后以沙哑的声音回答:
「不行……在那条树根完全腐烂之前,我不能离开这里。」
这下子──应该可以确定把毒投入温泉的就是银堂了吧。但是浮在他头上的颜色浮标是绿色。也就是说,至少可以知道杀害或者赶走城门塔开闭室里的精灵,并且让门无法关上的不是银堂。如此一来,是不在现场的其他三个人干的好事吗?
不论如何,我是完全被q渣库的四个人给骗了。我深刻地体认著苦涩的感慨与酸楚的焦躁,同时开口说道:
「……你们在帮助堕落精灵吗?还是跟pk集团同一伙的?」
银堂听见我的问题后,出现了意料之外的反应。
「怎么可能……都不是喔!我……我们甚至不知道艾恩葛朗特里可以pk。所以……才会完全不怀疑那个男人……」
「…………那个男人?你是……」
我把接下去打算说的「指什么人」吞了回去。现在已经是刻不容缓的状况。正上方的中庭里,亚丝娜、基滋梅尔、米亚以及卫兵们正持续拚死作战。三个人显示在视界里的hp虽然还没有减少许多,但灵树一死,所有卫兵都无法动弹的话,亚丝娜她们的性命将会暴露在危险当中。
「……没时间继续跟你说话了。你不让开的话……」
我举起右手的剑,对准五公尺前方的银堂说:
「就只能来硬的了。」
攻击绿色浮标的银堂,我自己的浮标会变成橘色。但是为了保护亚丝娜,要完成几次善恶值回复任务都没问题。
看见我的动作,银堂就重新架好长一公尺以上的塔盾。看来在灵树枯死之前,他是打死都不愿意移动了
。虽然要突破他的防守并不容易,但紧要关头就算疯狂使用剑技来加以破坏也在所不惜──……
我突然浮现一个点子,于是看向右手的剑。
默默把它收回背上的剑鞘里,然后打开视窗把左手的烧杯也收进道具栏。看见变成空手的我,银堂原本极度紧绷的脸上也浮现些许困惑的表情。
一瞬间,我用力往地板踢去。银堂急忙摆出了短枪,但我直接往右前方跳跃,进入巨大塔盾形成的死角。继续前进后,双手按在塔盾上面并且用尽全身的力量往前推。
在禁止犯罪指令圈内,不论筋力再怎么高的玩家,都无法强迫其他玩家与npc移动。因为座标将因为踏稳脚步这个动作而固定住,被系统当成不可移动物件来处理。
但是圈外这个系统就不会发生作用。然后我也不清楚推动别人这样的行为,究竟到什么样的程度才会被视为犯罪。从高处推落造成落下伤害的话,浮标绝对会变成橘色,但是这样的话应该──
「喔喔喔!」
我一边从丹田挤出声音,一边一直线推著装备重量将近我两倍的重装战士。不知道是筋力的差异还是完全没有料想到,银堂无法从后仰的姿势恢复过来只能不停退后,虽然在通道边缘一瞬间抵抗了一下,最后还是从背部跌进黑色温泉里面。
先是溅起巨大水柱,迟了一会儿后银堂才从水面露出脸来。
「噗哇!」
从嘴里吐出水的他,双手虽然死命地摆动,但应该是板甲与塔盾的重量让他一直无法顺利爬起来。幸好──不知道可不可以这么说,不过变黑的温泉水只会发出恶臭,对于玩家似乎不具毒性,银堂的浮标没有出现异常状态的图示。到了这个时候才注意到如果hp减少的话,我还是有可能会变成犯罪者,不过目前善恶值似乎没有变化。
手指移向还打开的视窗,将刚放进去的烧杯实体化。拔开木栓后把绿色液体倒进热水里。
下一刻,大量白色烟雾以像是爆炸的速度涌起,我立刻别过头去。挣扎著的银堂也被烟雾吞没,让我再也看不见他的身影。反应立刻扩到大整座宽敞的温泉,视界被一片乳白色塞满。
我想起小时候,曾经和妹妹直叶一起恶作剧,把大量的乾冰丢进洗完澡后的热水当中,同时开口呢喃著:
「……老爷爷,这样真的没问题吧。」
虽然没有得到回答,但数秒钟后,产生变化的不是视觉而是嗅觉。充满巨蛋的恶臭急速消退,取而代之的是让人想起雨后森林的木头香气。最后白色烟雾变淡,视界渐渐变得清晰。
原本宛如毒沼一般的温泉,在短时间内完成了剧烈变化。泛绿色温泉水清澈到足以看见铺设在底部的石头,刺鼻的臭味则完全消失。虽然从天花板垂下来的整串树根上部仍是黑色,但颜色也逐渐变淡了。看来应该是避免了灵树枯死这种最糟糕的事态。
我再次检查亚丝娜她们的hp条,确认每一个人都还撑在七成的界线后就轻呼出一口气。虽然认为这下子黑暗精灵这边的胜利已经是无可动摇,但既然还有玩家牵扯进来,就不知道还会发生什么事。我也必须立刻回到中庭去帮忙扫荡堕落精灵才行。
转过身子的我突然停下脚步,眼睛看向放弃挣扎的银堂。
在热水中单膝跪地的重装战士缓缓把脸朝向我,以我几乎快要听不见的声量呢喃:
「…………这下子那几个家伙要被杀掉了。」
「那几个家伙……?是谁?」
一这么反问,他失了魂般的脸孔就浮现些许愤怒与绝望。
「那还用说吗……当然是我的同伴。拉兹莉、提姆欧、哈伊斯顿……那几个家伙中了毒而且被绑架了!」
黄金定律的卡农 12
当我回到嘎雷城中庭时,堕落精灵?战士已经只剩下三个人。其中一个人不出所料是拿著长军刀的指挥官,不过和他战斗的却是完全没想到的人物。
穿著金碧辉煌的银色铠甲与鲜蓝色披风,挥舞细长长剑的是城主梅朗?嘎兹?嘎雷伊翁伯爵。虽然hp减少了两成左右,剑势也有些生硬,但堕落精灵指挥官的hp条已经变红了,所以应该不用担心会被逆转吧。其他两个人也被卫兵包围住了。在他们头上拓展枝叶的灵树虽然失去大部分树叶,但叶子已经停止掉落。
迅速环视中庭,发现亚丝娜、基滋梅尔、米亚以及女服务生们正在照顾负伤者。其附近还能看见布乎鲁姆老人的身影。
我急忙跑了过去,而大贤者还是用骄傲的口气对我表示:
「小鬼,看来你确实完成了任务。老朽也打了躲在寝室的梅朗小鬼的屁股,狠狠地骂了他一顿哟。」
交互看著老人笑开怀的脸庞与嘎雷伊翁伯爵奋战的模样后,我便开口表示:
「……那个,有件事情想拜托比城主更伟大的大贤者大人……」
「唔唔?什么事?」
布乎鲁姆老人的脸上露出疑惑的表情,我则是把脸靠近他隐藏在白色蓬松头发底下的长耳朵,小声地呢喃:
「请把宝物库里的四把秘钥借给我吧。」
「你说……」
我以左手塞住老人想要接著叫「什么」的嘴,然后继续开口说:
「拜托了……虽然不算是伙伴,但我认识的人现在有生命危险。救了他们之后绝对会归还!」
此时我几乎忘了眼前的老人是npc。
其实照一般的常识来判断,跟随系统规则行动的npc不可能会帮助强盗。但是这几天我和亚丝娜遇见的npc所做出的举动……不对,应该说言行举止都不太像程式,感觉越来越像是真人一样。
在中庭和堕落精灵指挥官战斗的嘎雷伊翁伯爵,在两天前刚碰面时明明是一副「托付任务npc」的态度,也只觉他是在说系统准备好的台词。但从现在他那种明明有点害怕却相当拚命的剑招上面,可以看出大少爷出身且不擅长战斗,但是被身为教师的老爷爷斥责后努力想展现自己是城主的模样──这样的背景确实地传递到我身上。稍早之前还认为只有基滋梅尔和约费利斯子爵是特殊的npc,但是与布乎鲁姆老人以及米亚相遇之后的现在,甚至有种生活在艾恩葛朗特的所有npc其实都跟他们一样的感觉。
这名布乎鲁姆老人在听见我要求的瞬间就垂下眉毛瞪大眼睛,然后发出长长的沉吟声。
「唔~嗯唔唔唔唔唔……」
「我也知道这是强人所难,但真的只有这个办法……」
「嗯,好吧。」
──啥?
老人很乾脆就点头答应,让我差点就这么大叫出来。老人瞄了一眼正在喂卫兵喝药水的亚丝娜一眼,接著小声地继续说道:
「借给那位小姐的突击枪,也是从宝物库里拿出来的东西。好了,你在这里等一下吧。」
这么说完,布乎鲁姆老人就翻转黑色长袍大步跑向正面玄关。从大门后面窥看著这边的银堂急忙把脸缩了回去,但老人毫不在意就经过他身边,然后消失在城里。
下一刻,中庭发出了盛大的欢呼声。原来是嘎雷伊翁伯爵打倒了指挥官。看见这一幕后,持续抵抗著的两名堕落精灵就丢下弯刀显示投降的意愿。
这下总算是解除了嘎雷城溃灭的危机,但是战斗仍未结束。这次一定得跟绑架三名q渣库成员,并且威胁会长银堂打开城门的「那个男人」一决胜负。
缓缓深呼吸后,我就为了说明状况而朝著亚丝娜她们走去。
五分钟后。
我、亚丝娜、基滋梅尔以及米亚正快步走在嘎雷城外的乾枯河谷上。
三十公尺前方可以看见解除塔盾与板甲后身体变得轻盈的银堂。独自一人时要是遭到怪物袭击就太危险了,所以我事先告诉过他尽量不要奔跑,但是银堂的脚步却越来越快。出现在乾枯河谷的昆虫系怪物主要不是靠视觉,而是藉由地面的震动来寻找目标的类型,所以小心行走的话是可以绕过它们,但是银堂应该没有多余的心思管这种事了吧。
虽然能够理解他的心情,只不过若是被怪物缠上我们就得去救他,被敌人看见也会很麻烦。目前虽然看不见监视者,不过砂岩的山崖上有许多凹陷处,要是躲在里面就很难发现。
「……话说回来,担任q渣库护卫的黑暗精灵怎么了?」
由于旁边的亚丝娜这么呢喃,我就重复了一遍从银堂那里听来的情况。
「好像在这座山谷被一大群怪物袭击时战死了……这时候出现一名陌生男人救了他们,不过应该就是那个家伙事先聚集一堆怪物来攻击q渣库的成员吧。」
「那个男人就是杀了米亚的父亲,并且打算杀害桐人与亚丝娜的家伙吗?」
基滋梅尔的问题,让我忍不住把右手放在米亚的肩膀上同时轻轻点头。
「正确来说是杀害赛龙的那两个家伙的老大……我和亚丝娜称他为『黑斗篷男』。基本上他不会自己战斗,只会在暗地里耍诡计,让人与人、集团与集团之间产生摩擦。」
「哦……好像以前的神话里出现的恶魔一样。」
「恶……恶魔?」
话说回来,还没有在艾恩葛朗特里遇见真正的恶魔系怪物……心里这么想的我往旁边瞄了一眼,就发现基滋梅尔一脸认真地点了点头。
「嗯。在古老大地很深很深的地方有一个地底国,我听说邪恶的恶魔们就住在那里。偶尔会来到地面化为眉清目秀的人族或者精灵来诱惑贵族与军人,在他们身上种下纷争的种子。」
「呜哇……那就跟黑斗篷男一模一样嘛。」
走在我左边的亚丝娜以带著满满厌恶感的口气这么呢喃。
「……不会是真的恶魔吧……」
你说的是黑斗篷男其实不是玩家而是npc,是从很久以前就暗中在艾恩葛朗特里作怪的恶魔族,还是现实世界里存在的真正恶魔戴上nervgear登入到sao来呢?心里虽然这么想但也不能直接说出口,于是我便凝视著走在前方的银堂背部并且回答:
「把黑斗篷的兜帽拉下来就知道了。」
原本是有点在开玩笑,但右手底下的米亚却轻轻点了点头。
「我小的时候,母亲也念过恶魔出现的书给我听。头上如果有尖角的话,我想那个人就是恶魔了。」
口气虽然平静,但对米亚来说他是杀害父亲那伙人的头目。然后我也有在卡鲁鲁茵被他用刀子抵住背部之仇。楼层攻略原本要担心的事情就够多了,不能再任由pker们为所欲为。如果是至今为止几乎没有现身的黑斗篷男亲自绑架了q渣库的成员,那当然是以救出拉兹莉等人为最优先,但这同时也是一决胜负的好机会。
「不论是恶魔还是人类,对方绝对是强敌。米亚,我想你已经很累了,不过还是得请你多帮忙。」
我轻拍了一下她的肩膀后就把手移开,少女戴著防毒面具的脸庞则是微微上下动了一动。这时候基滋梅尔也默默地点头。
老实说,真的很想尽快询问亚丝娜关于双手用突击枪的事情,但是在基滋梅尔她们面前实在不方便提到系统的话题。我从地下温泉回到中庭时,布乎鲁姆老人表示从宝物库拿出来的大型突击枪已经消失了,不过我想应该还在亚丝娜的道具栏里才对,之后一定会有机会谈到这件事吧。一切全等平安救出拉兹莉、提姆欧与哈伊斯顿再说。
根据银堂的说明,受到一大群怪物攻击,护卫的黑暗精
灵因此死亡之后,练功区就被带著奇妙味道的烟雾包围,接著就听见「往这边」的声音。随著诱导逃离险境后,「笑容相当爽朗的英俊玩家」就现身,带领四个人到乾枯峡谷深处的洞窟。脱离险境而松懈下来的四个人,喝下男人交给他们的药水后就麻痹而倒地。
男人只把银堂拖到洞窟外面,在依然带著笑容的情况下,提出了让伙伴平安回来的条件。也就是银堂独自回到嘎雷城,入城之后到地下温泉放毒。城里的黑暗精灵全灭之后就可以直接回来。如果反而是堕落精灵全灭的话,就趁战斗的混乱到宝物库取出四把秘钥然后送到洞窟。达成这两个条件之一,伙伴就能够活著回来──
银堂结束说明时,我率先考虑的是──不对,应该说想起来的是公会「传说勇者」的环刃使兼前打铁匠涅兹哈的事情。
他说指导传说勇者强化诈欺结构的黑斗篷男,是一个笑起来像电影一样美好且开心的男人。我虽然尚未见过那家伙的真面目,但跟银堂所说的「笑容爽朗的男人」绝对是同一人物。到底是什么样的话术与表情,才能够像这样放松许多玩家的戒心呢?
难道真的是……差点要这么想的我急忙快速摇了摇头。不论是恶魔还是人类,理论上只要有hp条就可以打倒。和摩鲁特对战时忍不住犹豫了,但这次我不会有所迟疑。在嘎雷城的战斗里,我杀了多达六名的堕落精灵。在这个世界里,他们的性命与玩家的性命在本质上绝对没有任何差异。
走在前面的银堂,把右手的短枪朝向正上方后将前进路线改往左边。这是目的地已经接近的信号。离开嘎雷城后大概只过了十分钟左右,虽说避开了战斗,移动距离应该不到一公里吧。乾枯河谷右侧有巨大蝎子慢吞吞地走著,所以只能贴在左侧墙上蹑手蹑脚地通过,在银堂进入的支道入口前停下脚步。
并肩往里面窥探后,发现支道在二十公尺前方左右就结束,尽头的岩壁上有一座洞窟正张开漆黑的嘴巴。拉兹莉他们似乎就被囚禁在那个地方。银堂在洞窟前面叫出视窗,装备板甲和塔盾后才开始往前走。
如果洞窟入口附近出现黑斗篷男或者其同伴,他应该会再次把短枪朝上举才对。不过枪目前还是无力往下垂的状态。按照计画,银堂拿四把秘钥交换伙伴,确认拉兹莉等人从洞窟出来之后我才冲进去。由于洞窟也只有一个出入口,这种地形就不怕黑斗篷男逃走了。
当然也有收下秘钥的黑斗篷男不守诺言,依然准备干掉四个人的可能性,不过那个时候我立刻就会冲进去。银堂加入我们的小队之后就能即时确认hp,全身武装的他彻底进行防御的话,就算敌人的等级超过20也绝对不可能瞬间杀害他。
银堂缓缓靠近洞窟。当他一越过由橘色夕阳照耀下的沙子与高大山崖形成的影子境界线时,短枪使的身影就陷入浓浓的灰色当中。
「……桐人啊。」
或许是为了放松高涨的紧张心情吧,半蹲在我正下方的亚丝娜开口呢喃著。
「我有点在意耶……想获得四把秘钥的是堕落精灵,然后黑斗篷男在帮助他们对吧?」
「嗯……应该是这样吧。那个男人本身应该对黑暗精灵与森林精灵的斗争没有兴趣。提供助力的代价,应该就是摩鲁特他们持有的短剑与麻痹针吧?」
「但是,在史塔基翁袭击米亚家的堕落精灵,想要抢的是桐人和米亚持有的铁钥匙吧。那把钥匙应该跟史塔基翁的诅咒有关,为什么堕落精灵会想要呢?难道说,铁钥匙其实是剩下来的两把秘钥?」
「不……应该不可能。」
以趴在我背上般的姿势窥探著支道的基滋梅尔立刻这么表示。
「剩下来的『红玉秘钥』与『金刚秘钥』应该各自严密地封印在第七与第八层才对。我不认为人族知道祠堂的地点,而且就算获得了也不清楚使用方式吧。」
「说得……也是喔。」
我一边点头,一边在内心呢喃著祠堂的地点也是存在例外。只要是封测时期曾经完成精灵战争活动任务的人,应该就知道第七层与第八层的祠堂位置──就像我一样。
但是,拥有两把钥匙的是米亚的母亲赛亚诺与领主赛龙而并非玩家,说起来第六层迷宫区仍属未攻略状态,目前只有精灵能到下一层去。我和米亚持有的钥匙果然另有用途,但堕落精灵们又因为某种理由想得到它……
当我思考到这里时,蹲在亚丝娜下方的米亚就小声地说:
「啊……各位,那个……」
我急忙把注意力移回山谷深处。银堂尚未进入洞窟,不知道为什么在距离入口数公尺前方停下脚步。是发现什么了吗,难道是……这种不祥的想像立刻就遭到否定。
认识的脸庞从洞窟的暗处走了出来。
绑马尾的女性玩家是拉兹莉。平头男性是提姆欧,长发的是哈伊斯顿。武器似乎被夺走了,不过三人的防具都没有变化。脚步之所以有点虚浮应该不是麻痹毒的影响,而是精神上的理由吧。
看见三个人都平安无事让我放下胸口的一块大石,不过我立刻又用力皱起眉头。
银堂尚未将四把秘钥交给黑斗篷男。那为什么人质会获释呢?秘钥止不过是藉口,他的目的只是要打开嘎雷城的门吗?但是堕落精灵全灭,灵树最后还是残活了下来。卫兵虽然出现了将近十人的牺牲者,但我不认为这是他的目的。
虽然无法理解,但唯一可以确定的是拉兹莉等人还活著。丢下塔盾跑过去的银堂和伙伴们牵起了手。为再次相会高兴了一阵子后,才转过身子用力朝这边挥手。
「……再躲下去也没有意义了。」
我发出「嗯」一声同意亚丝娜的意见,接著伸直弯著的腰部。等待蹲在沙地上的米亚起身后就踏入支道。还是慎重地警戒著周围并且走到乾枯河谷深处后,银堂就以笑中带泪的表情对我搭话道:
「真的……真的很谢谢各位。托你们的福,这些家伙平安无事。」
「没有啦……我们什么都没做……」
我搔著头这么回答,结果脸色虽然不太好但hp近乎全满的哈伊斯顿就开口表示:
「用毒害我们的男人,五分多钟前离开洞窟。一定是注意到桐人先生你们跟在银堂后面,所以逃走了。所以说起来还是托大家的福。」
「……跟踪被发现的话也是个大问题就是了……」
我这么呢喃,同时环视周围。五分钟说起来是不上不下的时间,全力冲刺的话应该可以跑到很远的地方,徒步的话就可能还在附近。说起来,洞窟和乾枯河谷都只有一个出入口,要是悠闲地走出这个河谷,应该会进入我们的视界当中才对。
「黑斗篷男离开之前,有没有接到讯息之类的样子?」
拉兹莉用力摇头来回答亚丝娜的提问。
「没有喔,带走银堂先生后就一直保持沉默,只有定期用毒针之类的东西来刺我们……然后稍早之前突然站起来从洞窟里走出去。我们麻痹解除后来到外面就看到银堂先生……」
「…………这样啊……」
点头的亚丝娜,脸上也残留感到奇怪的表情。基滋梅尔与米亚或许也觉得仍不能放心吧,只见她们走到稍远处环视著周围。就算黑斗篷男隐蔽在四周,在下方是沙地的这个地方,理论上任何人都不可能在不被发觉的情况下靠近,不过这个世界没有绝对的事情。
另一方面,完全解除紧张状态的银堂,一边眨著双眼一边走向我,同时再次低下头。
「真的给各位添麻烦了。这次真的深深地感觉到……我们要到最前线还太早了。我们决定先回到第五层,把剩下来的任务解决掉并重新锻炼自己……啊,对了。这个还给
你们。」
银堂打开视窗,把小小的皮革袋子实体化。我往他交过来的袋子里头看去,确认里面收著绿、蓝、黄、黑等秘钥。
「嗯,确实……」
说到这里才突然注意到。既然暂时被收到道具栏,那么就算秘钥被换成仿冒品我也分辨不出来。银堂他们其实是和黑斗篷男勾结,一切全是为了骗取真正秘钥的闹剧,老实说我无法完全否定这种可能性。
「……那个,很抱歉,可以让我确认一下吗?」
即使我这么问,银堂也没有露出不高兴的表情。
「嗯,那是当然了。」
「那么……」
我用手招呼基滋梅尔过来后,把皮革袋子交给她。
「可以帮忙确认一下是不是真正的秘钥吗?」
「当然可以,不过我以前也说过了……」
骑士耸肩并且把话说到一半的瞬间。
我们左侧地面上的沙子就啪一声扬起。
「…………!」
反射性飞退的我看见的是,红褐色沙子形成小漩涡往上升的光景。龙卷风──?但是我从不曾在这个乾枯河谷看到这种现象──
从上升到两公尺左右的沙子里面看到暗沉光芒一闪的瞬间,我就大声发出怒吼。
「防御──!」
我边叫边从背后拔出日暮之剑并用双手握住剑炳。把剑摆到身体前方,以身体挡住亚丝娜。身旁的基滋梅尔也让军刀出鞘,同时来到米亚身前。q渣库的四个人位于稍远处,现在也只能祈求银堂用塔盾保护同伴了。
下一刻,沙子龙卷风就无声地分为上下两半,深红光芒从内部袭击过来。
那是剑技。旋转系范围技。弯刀的「三重镰刀」……等等,不对。
这是大刀技能的重范围攻击「旋车」。
过去从未体验过的冲击把我超高速的片段思考打成碎片。
即使用双手持剑,还是无法挡下攻击。眼前爆出大量火花,手腕到肩膀被猛烈的冲击贯穿,我的背部撞上亚丝娜后就直接被轰飞到五公尺之外然后倒到沙地上。
往后滚了好几圈后,好不容易才以单膝跪地的姿势停了下来。明明已经挡下攻击,但还是被夺走将近两成的hp,侧躺在旁边的亚丝娜也少了一成的hp。基滋梅尔虽然撑了下来没有被轰飞,但还是在防御姿势下往后退了一大段距离,她身后的米亚则一屁股跌坐到地上。稍微瞄了左后方一眼,看见q渣库的四个人虽然倒地但是平安无事……不对,银堂的塔盾上半部四分之一左右已经消失了。
把视线移回正面,就看见剧烈往上卷的沙子再次掉回地面,攻击者也现出身影。
对方──不是黑斗篷男。
比基滋梅尔更纤细的身体包裹在暗灰色带有铆钉的紧身皮铠底下。虽然肩膀到头部隐藏在同色的兜帽下方,但是从体型可以看出是女性。出招完挥舞到身后的武器果然不是弯刀而是大刀。正式营运开始之后,继第一层楼层魔王「狗头人领主?伊尔凡古」所持的武士刀之后第二次见到的稀有武器。
以感觉不到重量的轻盈动作从膝盖整个弯曲的姿势站直身躯的攻击者,左手随手将兜帽拉下来。银灰色头发柔顺地飘动,在夕阳照耀下发出光泽。
只有从我看来是左侧的浏海比较长,几乎把一半的脸庞遮住,但光是这样就能够清楚地感受到她那种凄绝的美感。我拚命移动视线,确认她头上的颜色浮标。
颜色是……宛如血液乾掉一般的红黑色。名字是「kysarah:fallen adjutant」。
应该是念作……「凯伊萨拉」吧。绝对是在第四层地下水道发现的那个待在堕落精灵将军身边的女性精灵。
事到如今,我才发现有一个谜题在未解决的情况下一直被搁置到现在。
掉进黑斗篷男的陷阱,拉兹莉等人被当成人质后,银堂就照命令独自回到嘎雷城。拥有印章戒指的他没有遭到怀疑,卫兵直接就把城门打开。在大餐厅打瞌睡的我听到的开门钟声就是从那个瞬间开始响起。我记得短短十秒钟之后,开门的钟声就变成通知危机来临的紧急钟声。
堕落精灵的庞大部队不可能在短短十秒钟内穿越城门前的乾枯河谷。正如我之前所推测,应该有某个人和银堂一起穿越城门,然后杀害了开闭室的黑暗精灵。但是到战斗结束那个人都没有出现,我也就搁下这个疑问了。
袭击开闭室的绝对就是眼前这名大刀使了。虽然不知道她为什么没有参加中庭的战斗,不过如果她这么做的话,战斗很有可能是在堕落精灵获胜的情况下结束。
女性精灵令人联想到黑暗中寒冰的蓝紫色眼睛往周围扫了一圈后,就把黑色大刀的尖端刺入附近的沙子里。接著受到攻击时从我手上掉落的皮革袋子就被她捡起。她把装有四把秘钥的袋子丢到空中,然后用左手接住。
「…………为了获得它们,我们整整有三十名同胞失去了生命……」
从单薄嘴唇发出来的是在锐利当中还带著甜美的声音。一听见她这么说的瞬间,原本跟我一样陷入僵硬状态的基滋梅尔就重新架起军刀,毅然叫著:
「你这家伙……是诺尔札将军的副官『剥伐之凯伊萨拉』吧!把那个袋子放回地上!那不是你这家伙的脏手能碰的东西!」
即使被叫到名字,凯伊萨拉还是连眉毛都没动一下。冷若冰霜的眼睛瞥了基滋梅尔一眼,然后用不太有抑扬顿挫的口气回应:
「留斯拉的骑士啊,抱歉我不知道你的名字。而秘钥不可能还给你……为了我们的大愿,无论如何都需要它们。」
「那么……就只能动武了!」
话才刚说完,基滋梅尔就往前猛冲。我的脑袋里虽然知道应该配合时机一起发动攻击,但虚拟角色却跟不上思考。
基滋梅尔的斩击是不负皇家侍卫之名的凌厉一击。明明不是剑技,撕裂虚拟大气的军刀刀尖却溢出银色光芒,剑风甚至传到蹲在数公尺之外的我脸上。
「锵──!」的刺耳冲击声与悲鸣般脆弱的金属声重叠在一起。
「呜…………!」
可以听见从左侧发出亚丝娜经过压抑的呼吸声。依然直立在现场的凯伊萨拉,右手的大刀轻松接下斩击的瞬间,基滋梅尔的军刀刀身就闪过一条裂痕。那代表武器的耐久度即将消耗殆尽。
咬紧牙根的基滋梅尔轻轻往后方跳去。她虽然持续举著军刀,但再次挥刀与对方武器互击的话,军刀绝对会粉碎。
另一方面,凯伊萨拉像是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放下大刀,然后把秘钥的皮袋收进腰包里。接著把视线从基滋梅尔身上移开,首先看向我和亚丝娜,然后是q渣库的四个人。
一直延伸到膝盖下方的靴子底部再次扬起小小的龙卷风……才刚这么想,凯伊萨拉就以惊人的速度移动,到达银堂等人身边才停了下来。
「呜哇、呜哇啊啊!」
发出悲鸣的是平头的提姆欧。凯伊萨拉的左手抓住胸甲的后领部分,把他轻轻抬了起来。虽然不停地挥舞双手挣扎著,但大刀刀刃一抵住他的喉咙,他就立刻停止动作。
「……虽然可以把你们全部干掉,不过实在不愿意砍杀小孩子,而且树枝的生命也差不多要结束了。」
一听凯伊萨拉这么说,我到了这个时候才终于发现她的背后也插了一根树枝。也就是说把它抢过来的话,没有像基滋梅尔那样装备了「碧叶披肩」的凯伊萨拉就会因为衰弱异常状态而无法动弹。
但是大刀架在提姆欧的脖子上,我也没办法轻举妄动。假如凯伊萨拉是等级差不多的玩家,那就算攻击要害也无法一瞬间就将提姆欧
的hp归零,但是凭那把光是交手一个回合就差点粉碎基滋梅尔手中武器的大刀,以及21级的我来看浮标都是一片黑色的能力值,要办到这种事并非不可能。
「在你们之中,应该有人除了秘钥之外还持有两把一组的铁制钥匙。」
我慢了一秒钟左右,才理解依然把提姆欧举在空中的凯伊萨拉所说的话。当我的肩膀不由得为之一震时,凯伊萨拉的蓝紫色左眼就笔直地贯穿了我。
「也将那两把钥匙交给我吧。否则每过十秒,我就依序杀掉他们四个人其中一个。」
一听她这么说,提姆欧就再次扭动身躯,拉兹莉则是发出短短的悲鸣声。像是正坐在沙地上面的哈伊斯顿这时交互看著我和凯伊萨拉,并且发出沙哑的声音。
「这是……精灵任务的强制事件吧?应该……应该会有人来救我们吧?」
我也很希望是这样。但恐怕,不对,应该说这次的袭击绝对不是活动任务的剧情。而是堕落精灵跟黑斗篷男率领的pk集团接触之后引起的异常事态……这已经是事故了。
……七……八。
在不出声的情况下所数的数字到达九的瞬间,我就把力量贯注到两只脚上站了起来。
「我知道了。钥匙交给你。」
说完之后才发现,凯伊萨拉是npc,所以能精密地算准十秒钟的时间限制也不是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不正好在十秒内取得钥匙并且更新系统上的所有物档案的话,就会无情地杀害提姆欧……如果这是记述在脚本上的活动,恐怕凯伊萨拉真的会这么做吧。
但是我宣布要交出钥匙时早已经过了十秒钟,凯伊萨拉也只是轻轻点头,并没有移动右手的大刀。我重新体认到这果然不是单纯的事件,不过就算是这样,我还是尽快动著手从道具栏里取出铁钥匙。
把它丢到凯伊萨拉脚边的沙子上后,就从后面飞过来第二把钥匙,在第一把附近发出细微的声音插进沙子里。米亚把母亲托付给她的钥匙丢出来了。隔了三十公分左右相对著的两把钥匙,开始发出「铃、铃」的共鸣声。
瞄了一眼脚边的凯伊萨拉,只用一只左手就轻松地把提姆欧丢还给他的同伴。银堂虽然急忙张开双臂,最后还是无法顺利接住,两个人都从背部倒到地面。幸好hp并没有减少。
就像对人质已经没有兴趣一样,堕落精灵弯下腰部,左手朝附近的钥匙伸去。一瞬间,我慢慢意识到右手上剑的重量。
如果凯伊萨拉以左手捡起两把钥匙,就会发生在嘎雷城图书室里见到的那种反弹现象,钥匙将以猛烈的速度弹飞出去。这是唯一能够反击的机会。虽然感觉就算垂直四方斩完全砍中也无法打倒她,但浑身的一击只要能让她稍微往后仰,应该就能制造出夺取背后树枝的空档。
凯伊萨拉捡起第一把钥匙,就在我稍微把重心往前移的瞬间。
某个人的手就用力抓住我左脚的脚踝附近。
「…………!」
反射性转动脖子,就和亚丝娜瞪大的双眼四目相交。不要说开口了,就连动作都没有,我就能够明确地了解暂定搭档正在说「不行」。
我再次把视线移向前方。
捡起第一把钥匙的凯伊萨拉,正如我的预料把手朝著第二把钥匙伸去。共鸣声虽然急遽变大,但堕落精灵却毫不在意地用同一只手抓住第二把钥匙。
之前曾经听过的「啪叽!」声爆裂,凯伊萨拉手里迸发出银色闪光──但是两把钥匙没有朝反方向飞去。凯伊萨拉就像预料到会有这种现象一样,左手紧握住了钥匙。
银灰色头发在从手指之间迸发的光芒推动下剧烈地飘动。遮住右半边脸庞的浏海也不停乱飘,注意到她的右眼覆盖在小型的眼罩底下后,我立刻又把意识拉回到左手上。
紧闭著嘴唇的凯伊萨拉,以惊人的膂力持续紧握两把钥匙。这段期间右手的大刀依然指著我们,完全没有露出能够发动攻击的空档。
最后响起比刚才更大的炸裂声,银色光芒就渐渐变淡并且消失了。
迅速站起来的凯伊萨拉以左手手指捏著的是完全融合在一起的铁钥匙。当然不是用握力强行把它们压接在一起,正如布乎鲁姆老人所说的,钥匙头与齿槽的凹凸处刚好能咬合。
「……我听说上面施加了奇怪的咒语……」
如此呢喃之后,凯伊萨拉就把铁钥匙丢进收纳了四把秘钥的腰包当中。接著用指尖整理好凌乱的头发,看著我们说道:
「这样我要办的事情就结束了,人族的剑士啊……」
她说到这里就停了一下,微微动著细长的眉毛──
「别再插手精灵的纷争了。带来麻烦事的有那些家伙就够了。」
轻呼出一口气后,就把黑色大刀收回刀鞘里,接著稍微打开双手。从她脚边卷起旋风,然后立刻成长为混杂著沙子的龙卷风吞没了凯伊萨拉的身影。
吹过来的风让我不由得把脸别开了去,短短一秒钟后龙卷风就缓缓扩散,卷起的沙子也掉落到地面。这时候堕落精灵的大刀使已经消失不见了。
「……我们决定放弃精灵任务。要是之后又出现那种家伙的话,感觉根本不可能完成攻略嘛……」
银堂留下这样的发言,q渣库的四个人就从乾枯河谷地带的出口离开了。似乎是今天就打算从史塔基翁的转移门下到第五层,然后讨论今后的方针。虽然提姆欧、拉兹莉与哈伊斯顿的主武器已经被黑斗篷男夺走,但他们表示道具栏里还有备用武器,所以只是要回到城里应该没有问题。
我个人是很想因为嘎雷城防卫战当中忍不住怀疑q渣库与pk集团勾结一事向他们道歉,而且今后也可以交换各种情报,所以觉得在这里就分手有点可惜。不过拉兹莉说了一句「谢谢你救了我们,等平静下来之后会好好谢谢你」,我想将来应该有机会再见才对。
看不见四个人的身影之后,我就移动到基滋梅尔面前。我凝视著骑士的脸并且深深低下头来。
「抱歉,基滋梅尔。好不容易才收集到的秘钥被……」
但我准备好的台词就只能说到这里。因为基滋梅尔也同时弯腰,然后发出了沉重的声音。
「对不起,桐人、亚丝娜。我应该要保护你们的……」
双方的头轻轻接触,急忙撑起身体后,旁边的亚丝娜就发出轻笑。
「基滋梅尔完全没有必要道歉喔。而且我不认为基滋梅尔会输给那个堕落精灵,对方只不过是武器比较高级嘛。」
亚丝娜的话让抬起头的基滋梅尔露出苦笑。
「槐树骑士团的制式剑也不是什么便宜货……光是一次互砍刀就快要折断,这果然是因为我的技术未臻成熟。」
「不是啦,我可是连砍过去都办不到耶……」
如此回应后,这次换成亚丝娜露出感到抱歉的表情。
「抱歉,桐人。刚才抓住你的脚。你看好反击的机会了吧?」
「啊……没有啦,那时候你把我挡下来是对的。原本是打算凯伊萨拉捡起第二把钥匙的瞬间冲出去,不过那家伙似乎知道钥匙会互相排斥……要是冲过去反而会被砍倒。」
「这样啊……但是那个人是如何解开钥匙的咒语呢?布乎鲁姆先生表示那是强力的咒语,只有施咒的人才可以解开。」
亚丝娜提出这样的疑问,这时候回答她的是隔了许久才拿下防毒面具来喝水的米亚。只见她确实塞上水壶的木栓,同时像是呢喃般说道:
「看起来像是用力量硬把它们捏成一把。」
「真……真是这样的话,就太恐怖了……」
缩了一下脖子后,我才注意到也得跟米亚道歉。
「啊,对了……也对米亚很不好意思,那是你母亲妥善保管著的钥匙,却为了救我们认识的人而交出去……」
「别这么说,不把钥匙交出去的话,那个人最后也会杀了我。」
以不像是十岁的冷静态度这么回答完,米亚的可爱脸庞上就再次戴起面具。她以有些模糊的声音继续表示:
「而且从那个人的口气来看,她真正想要的是一开始要求的……秘钥?对吧,我和桐人先生的钥匙像是顺便拿走一样。说不定是有人拜托她这么做。」
「啊,我也有同样的感觉……」
表示赞同的亚丝娜,从米亚身后把双手放到她娇小的肩膀上。
我一边皱起眉头,一边想著「如果是这样,那到底是谁的请托」。但就在思考出结果前,视界就浮现收到即时讯息的图示。
寄件者是──亚鲁戈。内容则是……
「刚才dkb和als跟南区的蜈蚣魔王战斗了。虽然有点陷入苦战,不过有一名女性npc闯入打倒了魔王。她的左手拿著金色的箱型物体,把物体举起来后蜈蚣的装甲就变成四角砖头然后崩塌了。凛牙似乎什么都不知道。你有情报吗?」
「………………啥?」
基滋梅尔与米亚以感到不可思议的表情望著忍不住发出声音的我。
「没有啦,那个……即时,不对,是『远书之术』收到奇怪的情报……」
「咦,什么?是谁寄的?」
为了离开米亚身边过来观看视窗的亚丝娜,我一边切换成小队成员可见模式,一边拚命转动思绪。
所谓的金色箱子,说不定就是从史塔基翁的领主馆拿出去的黄金魔术方块。如此一来,闯入练功区魔王战的npc就是米亚的母亲赛亚诺?但是举起魔术方块蜈蚣的装甲就会崩坏又是怎么回事?黄金魔术方块除了是领主的证明外就没有其他用途,也就是所谓的「重要物品」,应该没有具体的力量才对──还有凛牙又是什么,这种省略方式要是被凛德和牙王知道了,一定会非常生气……
我中断快要离题的思考,看向身边的亚丝娜。搭档也同时抬起脸庞,所以我们交换了两秒钟左右的视线后才同时点头。
当我消除视窗时,亚丝娜就重新面对米亚说道:
「那个……说不定找到赛亚诺小姐了。」
「咦……!」
少女像是弹起来一样挺直背部,然后往亚丝娜靠近一步。
「在……在哪里……母亲她人在什么地方?」
「这个嘛……听说是在南区的洞窟地带发现的……」
「南……区?」
看见倾斜皮革面具的米亚,才发现这是她第一次离开史塔基翁。蹲著的亚丝娜以指尖在脚边的沙子上画出简单的地图。
「那个,这个第六层就像这样分成五个区域……正中央有一座星形湖泊,南区或者称为第四区就是在这个地方。以我们所在的西北区来看,刚好是相反方向……」
「……母亲跑到那么遥远的地方去做什么呢……」
米亚虽然这么说,不过以直线距离来看,从嘎雷城到南区的岩窟都市葛斯卡伊大概是八公里左右吧。如果是在现实世界,大概跟川越市中心部到旁边的狭山市中心差不多──这么形容的话不要说米亚了,连亚丝娜都听不懂吧。
但是这个世界的居民基本上不会离开居住的村镇,所以区域的相反方向可能就跟国外差不多了。不对,就连我在离开起始的城镇之后,都觉得迷宫塔像在世界尽头一样的遥远。
「……不清楚赛亚诺小姐的最终目的。但是光看行动的话,感觉好像要把从领主馆拿出去的黄金魔术方块运送到什么地方。」
亚丝娜也轻轻点头同意我说的话。
「说得也是……而且南区大概不是最后的目的地。」
「应该是『天柱之塔吧』。」
由于闭起嘴巴好一阵子的基滋梅尔坚定地这么说道,我、亚丝娜以及米亚就把视线移到她身上。
「基滋梅尔,你知道些什么吗?」
「也不能这么说……但是和你们一起到史塔基翁的街上去时,我突然想到了。虽然没有看过,不过这层楼的天柱之塔,好像也是像那样由四角形岩石堆积起来。」
──噢,确实是这样。
差点如此呢喃的我急忙把话吞了回去。我在封测时期当然曾经爬上过第六层的迷宫塔,但是不能对基滋梅尔以及米亚透露。不过我记得塔的外墙是跟史塔基翁极为类似的立方体砖头堆积而成。
「这样的话……我们也快点赶过去比较好。虽然不知道赛亚诺小姐到塔里做什么,但那边应该有强力的守护兽存在。」
瞄了我一眼的亚丝娜帮忙这么开口说道,我便急忙点头。
「嗯……说得也是。我确认看看,你们等一下。」
我把手伸向依然开著的视窗,以最高速的打字写著给亚鲁戈的回信,结果米亚从皮革面具的窥视孔露出兴致勃勃的眼神来看著我。话说回来,我到现在才注意到人族的npc也无法使用道具栏与选单视窗,不过关于这一点实在没办法详加说明。
情报贩子似乎在等待我的回覆,不到一分钟就收到新的讯息。
「npc在魔王死后就一言不发地离开洞窟往东北方跑走了。凛牙互相怀疑是对方承接的任务里头的npc。fr在葛斯卡伊补给之后,好像立刻就要朝第五区前进。」
看见回应后,我也只能发出「唔唔唔……」的沉吟声。第三层和第五层时,凛德率领的dkb与牙王率领的als差点就因为煽动pk集团的策略而对立,但这次让他们疑心生暗鬼的赛亚诺是我进行的任务里的重要人物。而且为了担心母亲的米亚,以及不让两大公会无谓的不合再扩大下去,实在无法就这样丢下这件事不管。
对亚鲁戈发出「见面后再详谈」的讯息,我就关上了视窗。再次跟亚丝娜使了个眼色后,就转向米亚并弯下腰来说:
「看来你妈妈真的是朝第五区前进。我们打算立刻出发去追她,米亚你……」
原本是想说「回史塔基翁去等待比较好」,但米亚却表现出以npc来说非常罕见的反应。在我话说到一半时就打断了我。
「不,我也要一起去。如果母亲是想做什么危险的事情,我实在无法一直在家里等待。」
听见已经失去父亲的米亚这么说,我就很难拒绝她的请求了。而且米亚的等级还比我和亚丝娜高呢。
「……知道了。」
点头并撑起身体后,换成基滋梅尔以极为遗憾的口气表示:
「虽然很想说我也要一起去……但我必须向传述者大人以及城主报告四把秘钥被堕落精灵夺走的事情。而且我的刀也受损了……」
「……这样基滋梅尔会被追究责任吧?秘钥被夺走是我们造成的,就算要报告也应该由我们……」
「没错,我会直接跟布乎鲁姆老爷爷以及嘎雷伊翁伯爵道歉……」
面对以不安表情激昂地这么说道的亚丝娜与我,骑士脸露微笑然后回答:
「不用担心,我是由女王陛下叙任的槐树骑士团团员,所以只有骑士团长与陛下有权利谴责我。或许神官们会说些闲话,但是不敌『剥伐的凯伊萨拉』也是事实……我会再次锻炼自己,一定要亲手取回秘钥。」
「……这样啊……但是──那个时候我们一定要跟你一起战斗哟。」
如此宣言之后,亚丝娜就以双手紧握住基滋梅尔的右手。我也站在骑士面前和她坚定地互相握了一下手。
「基滋梅尔,帮我跟布乎鲁姆老爷爷说我之后一定会亲自去道歉。还有
在刀修理好之前,不介意的话请用这个吧……因为是敌人的武器,可能会不太舒服就是了……」
说完后交给她的是事先从道具栏里拿出来的「精灵厚实剑」──在第四层与森林精灵队长战斗而从他那里获得的长剑。即使在未强化状态,能力也几乎跟我过去的爱剑韧炼之剑+8不相上下。
「哦……」
如此呢喃并接下剑的基滋梅尔,从施加了银饰的剑鞘里把宛如镜子般的剑身抽出三十公分左右。看到这一幕的瞬间,我就浮现「糟糕了」的念头。基滋梅尔爱用的长军刀是属于弯刀类的武器,精灵厚实剑则是单手用直剑。与习得技能不同的武器就算装备上去也无法发挥其性能,当然也无法使用剑技。
但是基滋梅尔却露出灿烂的笑容,迅速把剑收回剑鞘里并且说:
「这是一把好剑,谢谢你的好意,那我就不客气了。森林精灵虽然是长年的敌人,但是刀匠的技术确实无庸置疑……而且……」
一瞬间好像想说些什么,但骑士最后还是微微摇头,以精灵厚实剑取代出现裂痕的军刀,把它挂在左腰。她将军刀背到背上后,就用那只手在腰包里摸索。
「也不能说是回礼,不过这个就送给你吧。」
她递过来的是裁切得像水晶一样的小玻璃瓶。虽然只有大拇指大小,但知道这是极贵重物品的我不由得认真地凝视著骑士的脸。
「咦……真、真的可以吗?这是黑暗精灵的宝物吧……?」
「没有桐人、亚丝娜和米亚,现在嘎雷城已经被堕落精灵占领,宝物库里的宝物也全部被夺走了吧。这么一想甚至会觉得这点东西根本不足为谢呢……而且,有了它你们就不用往左绕过这一层,可以使用渡过湖面这条捷径吧?」
听她这么一说才发现确实是这样,从这个第二区要到迷宫区所在的第五区,如果走正常路线,就算避开怪物也必须花费整整一天的时间。为了追上已经抵达第四区的赛亚诺,小瓶子里面的「薇露利之水滴」不只是有很大的帮助,根本就是必需品了。
「……真的很谢谢你,这对我们确实很有用。」
我收下小瓶子后,基滋梅尔就往后退一步,把视线移到亚丝娜与米亚身上。
「……向城主大人报告完之后,我大概就要移动到第七层去了。又得暂时与你们分别,不过我相信一定很快就能再见。」
「嗯,那是当然了!」
亚丝娜拥抱基滋梅尔,米亚也用小手与她握了握手。四个人一起走到河谷唯一的出口,然后在那里挥手道别。
开始往南走后就不停地回头,但是基滋梅尔的背影立刻就被红褐色山崖遮住了。数十秒后,骑士的hp条也无声地从视界左上角消失。
黄金定律的卡农 13
在最低限度的战斗下穿越乾枯河谷,没有受到仙人掌果实诱惑就直接突破荒野区域的我们,在天色变暗之前抵达塔鲁法湖岸边。
时间已经过了傍晚五点半,蓝色湖水反射夕阳的光线后添加了炭火一般的光芒。站在岸边的米亚把皮革面具拨到头上,以感叹的口气表示:
「呜哇啊……我有生以来第一次看到这么多水。这就是海吗……?」
结果亚丝娜站到米亚身后──看来她很喜欢这个位置──以双手轻轻包裹她娇小的肩膀并且说:
「这是塔鲁法湖……是一座湖哟,米亚。海的话……比它宽广几千、几百倍呢。」
「几千倍吗……这样的话,就比具有城堡的这一层还要宽广喽……?」
「啊,是啊……真正的海洋或许只能在艾恩葛朗特下方相当遥远的大地才能看得见……」
我听著两人这样的对话,同时把基滋梅尔给我的小瓶子打开,这次脚不再往前举,朝后方抬起后才慎重地在靴子底部滴上水滴。支援效果发挥效用后才靠近亚丝娜她们,重复了一遍同样的作业。跟一开始见到时相比,小瓶子的内容量已经减少许多,不过应该还能用上几次。
我把瓶子放回道具栏,然后静静地踏上湖水。前进几步后靴底产生反作用力,水面开始像是罩了一层橡胶膜般把脚推回去。
往后一看,发现手牵手的亚丝娜与米亚缓缓追了上来。由于必须确实向米亚说明栖息在这座湖底部的巨大海星「欧西欧梅土司」究竟有多恐怖,结果就连米亚的脚步也传来战战兢兢的感觉。但是她的体重比较轻,以凌乱脚步踏穿水面的危险性应该也比我们低才对。身高差不多的我和亚丝娜,老实说真不知道谁的装备重量比较重,不过关于这一点实在很难开口确认。
当我一思考到这里,就想起结果还没问到双手用突击枪技能的谜团。水面步行中也无事可做,所以觉得现在应该是开口的机会,但是看见亚丝娜架著大型突击枪往前突进时的惊讶依然盘踞在脑海当中,让我很难抓准开口的时机。无声呢喃了一句「下次吧」之后,就把神经集中在脚底。
到第四区回收秘钥时几乎只要朝正南方前进就可以了,但要前往第五区的话就必须朝东南方横越湖泊。由于对岸被水气遮住而看不清楚,所以必须靠著叫出来的地图一边确认行进方向一边慎重地前进。只有短短不到一公里的距离,却只能一直蹑著脚走路,所以无论如何都会多花不少时间。上层底部来自于夕阳的暗红色以惊人速度退后,蓝色的黑夜随后逼近。
突然间有一阵特别寒冷的风吹过湖面,让我缩起脖子。从脚边爬上来的寒气让鼻子深处开始发痒。下一刻,寒冷之外的另一种战栗贯穿全身。
糟糕。
想打喷嚏。
我站在水面上,以右手按住嘴角想要压抑鼻子发痒的感觉,结果不要说消失了,感觉反而越来越强烈。肺部擅自膨胀,吸进了满满的空气。不行了,已经无法抵抗。
「……哈啾!」
因为按住嘴巴,多少压抑了一些声音,但还是无法避免身体上下震动。重量超越经过强化的表面张力所能负荷的范围,右脚噗通一声刺穿水面。我反射性想以左脚来稳住身体,结果却连左脚都缓缓下沉,这样下去将全身浸到水里……当我这么想时,张开的双手就被人从左右两边拉住。一看之下,亚丝娜抓住我的右手,米亚则抓住左手,两个人一起支撑住我的身体。
「慢慢地!慢慢把脚抽出来!」
在亚丝娜的指示下,我拚命放松全身的力量,把体重平均放在左脚和两手上,然后静静地抽出右脚。再次踏上水面后就松了一口气。
「谢……谢啦,得救……」
当我想要道谢时,亚丝娜迅速把右手伸到我眼前。
「嘘……听见了吗……?」
我快速闭上嘴并竖起耳朵──感觉确实可以听见「咕嘟咕嘟咕嘟」的沉闷声音从湖泊正中央附近传出来。畏畏缩缩地看向该处,发现水面有几个地方断断续续有巨大泡泡破裂。
「咦……就因为刚才那样……?」
内心带著「只不过稍微踏穿水面耶!」的抗议而如此呢喃,但泡泡还是不停地喷出。虽然因为夕阳的反射而看不见水里的情形,但直觉有种极为巨大的物体正从湖底浮上来。
最后三十公尺之外的水面上出现三个横排的颜色浮标。
显示名称为「tentacle ophiometus」。颜色虽然没有凯伊萨拉那么夸张,不过也确实是深红色。触手都是那种颜色的话,根本就不用考虑做好在水中作战的觉悟与其战斗的选项。但现在的位置又刚好是在路线的中间左右,不论是要回去还是前进都不是靠水面步行的速度能够逃走的距离。
乾脆毫不抵抗,直接让触手卷走,然后当快被运到海星本体的嘴里时,再看准时机进行起死回生的一击……就在我开始有了自暴自弃想法的瞬间。
「桐人、米亚,快跑!」
亚丝娜这么大叫,我则急忙回答:
「但……但是,一跑『薇露利之水滴』的效果就……」
「缩小步伐,在右脚下沉之前伸出左脚!只要有水滴的支援效果就能办到!」
怎么可能,又不是忍者……就在我这么回答之前,背部就被人用力一推。往前倒的我跨出右脚,当快要再次踏破水面时就不再强行拉回,反而在反作用力尚未消失前迅速踏出左脚。然后右脚、左脚、右脚……一开始的几步比较僵硬,但意识著「小步伐高速回转」并且持续运动双脚,才发现不知不觉间已经在水面上奔跑。
「喔……喔喔……只要有心就能成功耶。」
我一边如此呢喃一边持续著小步伐奔跑,结果米亚就从左侧超越我。身体较轻盈的她,反作用力果然比我还要强,在发出「咻啪啪啪……」的清脆水声之下,看起来很高兴般跑走了。往右边一看,发现亚丝娜以宛如在水面上滑行一样的顺畅步伐追了上去。就在我浮现「很习惯了嘛」的念头时,昨天渡过塔鲁法湖时亚丝娜说过的话又再次响起。「如果掉到水里造成海星出现,我也还有最后一脚可以用」,我记得她当时是这么说的。
我想在水面奔跑应该就是她的「最后一脚」吧,但没有任何准备的我之所以还能奔跑,完全是因为有薇露利之水滴的加护。没有支援效果的话,不用想也知道跑不到三步就会沉下去了。亚丝娜应该跟我一样才对,她到底是如何想到这种宛如忍术一般的技巧呢?
我使用一成的思考力来推测,同时有六成用在控制双脚,三成则持续注意著后方的水声。虽然无法停下脚步确认「喳啪啪……」的水声究竟是来自什么物体,但不用看也能想像得出海星的触手划破水面追上来的模样。虽然感觉距离已经缩短,不过现在也只能不断全力奔跑了。
当突破一条、两条、三条蔓延在水面上的带状雾气时,染上夕阳颜色的沙滩就出现在前方。距离突出到湖里的沙滩大概还有一百公尺左右的距离。
「唔喔喔喔喔喔!」
嘴里如此叫唤著的我,以接近临界点的高速运转来踢著水面。由于平常都是全力迈开步伐的跳跃型跑法,所以现在感到全身不对劲,但要是再拉开步伐的话,脚会来不及抬起。
感觉亚鲁戈应该很擅长做这种事,还是再提升一些agi吧,这么想著的我跑完剩下来的距离,比米亚晚了两秒左右抵达岸边。即使脚边的水变成沙子还是不敢用力踏下,持续一阵子小步伐跑法后才慢慢减速。
来到沙滩开始变成草地的地点才终于停下脚步,气喘吁吁地回头看去,结果看到距离岸边将近十公尺的陆地上浮著三个红色浮标。浮
标下方像蛇一样蠕动著的是深灰色的触手。触手前端相当尖锐,不过靠近水面的地方直径大约有三十公分。根部究竟有多粗,而海星的本体到底有多巨大呢……光是想就让人感到害怕,而我当然完全没有确认这件事情的打算。
触手很懊悔般在虚空中摸索了十秒钟以上,最后才慢慢地被拉回湖里面。确认浮标朝著湖面远去并突然消失后,我才长长呼出憋在胸口的气息。
往左右两边一看,发现米亚和亚丝娜正默默眺望著湖水。由于沙滩面向西方,从远方外围开口处照射进来的夕阳就在湖面上形成鲜红带状反射光。即使下面有巨大海星怪物在蠢动,这依然是一副美丽的光景。
放空脑袋茫然凝视著一月四日的落日之中,突然涌起强烈的疲劳感。
现在回想起来,今天凌晨两点就起床到嘎雷城外围山区探险,然后在布乎鲁姆老人的小房间里望著汉堡排流口水并且学会「觉醒」技能,上午前往史塔基翁时先是遭遇米亚,接著又被堕落精灵袭击,午后回到嘎雷城还想说总算能睡个午觉,结果又遇见堕落精灵的大规模袭击,好不容易击退他们后又为了营救被当成人质的q渣库成员而外出,再遭女剑士凯伊萨拉强行夺走四把秘钥与两把钥匙,根本没有时间感到沮丧就跟基滋梅尔分手渡过塔鲁法湖,最后从巨大海星的魔掌下逃到这里。一天里面完成这么多活动,可能已经创下正式营运后的最高纪录了。
由于体力快要耗尽,所以很想到较贵的旅馆吃饱喝足后躺到床上好好睡一觉,但现在仍无法这么做。既然米亚的母亲赛亚诺准备前往迷宫塔,那么追上她的机会恐怕就只有在练功区移动期间了。要是被她进入内藏复杂迷宫的高塔,要找到她就相当困难。
「……可以再撑一下吗?」
对两人这么问完,米亚和亚丝娜就迅速回过头来。
「当然了,完全没问题喔。」
亚丝娜刚这么回答……
「我也没问题。现在还很有精神呢。」
米亚也点了点戴著皮革面具的头。如此一来我当然也无法示弱了。
「那先到最近的村庄去吧。这个区域实际上只有一条路,所以赛亚诺小姐和攻略集团都会经过那里才对。」
说完就转身背对湖泊,结果便看到眼前一片广大的沙海。
被陡峭岩山分成五等分的第六层,每个区域都有不同的主题。主街区所在的第一(东北)区是森林和草原,嘎雷城所在的第二(西北)区是荒野,我们直接跳过的第三(西南)区是湿地,秘钥迷宫所在的第四(南)区是洞窟,然后终于抵达的第五(东南)区则是──沙漠。
虽然是rpg里常见的地形,但是在vrmmo的世界里看见真正的沙漠,又因为其具压倒性的规模感到有些晕眩。巨大沙丘无限连绵的练功区里没有显眼的地标,还不时会发生作为视觉陷阱的海市蜃楼,以为发现绿洲而靠近之后,在快要抵达时就会消失。而且远景全被沙尘效果覆盖,就连巨大迷宫塔都要靠近到几百公尺以内才能发现。
最惨的是,唯一可以倚靠的地图视窗也施加了跟第三层「迷雾森林」一样的处理,将会随机呈现反白。能够信任的就是沙漠各处断断续续蜿蜒的红砖小路。
我们眼前小小的草地也在短短十公尺左右便消失,在质感与湖边不同的沙子当中,可以看到像是随时要风化的小路往前延伸。
「……顺著那条路走就可以了吧?」
我用力点头来回应亚丝娜的问题。
「嗯,前方就是最后的据点『姆鲁兹基村』……应该啦。」
「练功区魔王呢?」
「从第四区来的话,在姆鲁兹基村前方会出现食虫植物般的家伙,我们的路线则不会遇见……应该啦。」
「怎么全是应该啦。」
亚丝娜的吐嘈让米亚发出轻笑说道:
「桐人先生之前来过这座沙漠吗?」
「嗯……」
想要直向移动的头在途中停下来。由于没办法向米亚说明封测时期的事情,所以我稍微考虑了一下后就说出暧昧且最低限度的说明。
「好一阵子前来过一次。不过,还是记得村子的位置……应该啦。」
「为了避免迷路,我们就边撒面包屑边前进吧。」
一瞬间以为她是在开玩笑,但她似乎是认真的。我想像著是不是从赛亚诺小姐那里听到这样的童话,同时开口回答:
「嗯~沙漠的话面包屑应该会被风吹走。只要不看漏红砖道路就没问题了,迷路的话只要再回到这里即可。」
「那就由我来仔细地确认道路吧!」
米亚如此宣言完就开始往前走,我和亚丝娜急忙从后面追上去。旁边的亚丝娜把脸凑过来并小声呢喃:
「想不到桐人满会应付小女孩的嘛。」
「咦咦……?我超不擅长的好吗,就跟面对同年纪或者年长的女性时一样。」
「……是喔。」
细剑使只这样回答,然后就以像是傻眼又像是怜悯的表情离开我身边。
踏入沙漠才短短五分钟,后方的塔鲁法湖就被巨大沙丘遮住而再也看不见了。即使回头,进入视界的也只是紫色的朦胧天空以及渗出红色的夕阳,前方与左右的远景都被沙尘遮住,就连支撑外围的柱子都分辨不出来。好不容易才能看到上层的底部,但细部则是相当模糊。
倚赖的红砖路也因为被沙子覆盖或者崩塌而中断,有时会从左右两边的沙子里冲出蜥蜴与蛇等沙漠会出现的怪物。如果硬要找出什么正面的要素,大概就是这里跟第二区的乾枯河谷一样是「缺乏绿色恩宠的土地」,所以应该不会受到堕落精灵的袭击……但又想到树枝的事情就觉得无法放心。不过我们连铁钥匙都被凯伊萨拉夺走,所以可能也不会再来袭击我们了吧。
即使如此,还是在不降低警戒等级,跟著米亚带领的情况下走了三十分钟。
后方的残照消失的时候,我们也刚好抵达姆鲁兹基村。
这里绝对不是什么宽敞的村子,不过中央有一座巨大涌泉,清澈的水周围有一些椰子和苏铁等植物展开细长的枝叶。家家户户都是土黄色的石造屋,粗糙的墙壁质感和嘎雷城类似,不过看不到任何的装饰物。简朴的营火照耀短短的主街道,另外还能听见某种带著悲伤气息的弦乐器。
「这种……阿拉伯风乐器,我在封测时期也曾经想过要调查它的名字耶……」
对身边的亚丝娜这么呢喃,她只是微微倾斜脖子然后回答:
「我想……应该是乌德琴吧。」
「这……这样啊……」
对她的博学多闻感到佩服的我,这时用更低沉的声音呢喃:
「……如果到完全攻略游戏都没忘记的话,回到现实世界后我会搜寻看看。」
「既然这样,乾脆在这里练习看看吧?」
「不……不用了,我似乎不太适合乐器技能……」
我摇了摇头后,认为这可能是询问双手用突击枪技能的机会……但是在我开口之前,走在前面一点的米亚就回头过来说:
「那里……有奇怪的马!」
一看之下,长在泉水北侧的一棵椰子树下,正系著一头有著软绵绵褐色毛皮的大型四脚兽。隆起的背部与弯曲的脖子,是在现实世界已经司空见惯──不是直接而是看影像或照片──的动物。
「米亚,那不是马,它的名字叫骆驼哟。」
靠近少女的亚丝娜指著骆驼的背部表示:
「你看,背上有很大的肉瘤对吧。只有一个的话是单峰骆驼,两个的话则是双峰骆驼。」
「但是,那只骆驼
有更多肉瘤喔。」
「咦?」
我和亚丝娜同时凝眼一看,结果骆驼背上确实并排了三个肉瘤。由于我在封测的时候就看过了,所以现在不会太惊讶,但亚丝娜在僵住一阵子后才以有些生硬的声音说:
「那……那应该就是三峰骆驼吧……」
「呼唔嘶!」
发出怪声的不是米亚而是忍不住噗哧一笑的我。亚丝娜狠狠瞪了这边一眼,然后就跟米亚一起跑去看骆驼了。
再次环视周围后,发现姆鲁兹基村的中央广场虽然比嘎雷城的中庭狭窄一些,但构造上十分类似。正中央有一处直径二十公尺左右的泉水,其周围则可以看到椰子树林立,甜甜圈形的广场外围是一整排的商店、旅馆以及饮食店。
由于往迷宫塔前进的赛亚诺绝对会通过这个广场,只要坐在道路会合的北侧露天座位上应该就不会错过了吧。因为演奏乌德琴的npc是在泉水南侧,所以从这边看不见人影,不过这样的音量刚好适合当成用餐时的bgm。
那么,要吃什么呢……如此烦恼著的我,眺望眼前的一整排建筑物。视界内的餐厅──以规模来说大概是豪华一些的摊贩──共有两间。一间是类似串烤的烤肉店,另一间是咖哩般汤汤水水的食物。由于封测时期能够吃到咖哩的店家也很稀少,有许多玩家就专程为了它从史塔基翁远征到遥远的姆鲁兹基村,但我对它的味道其实有些不满。因为菜单里没有米饭。虽然搭配艾恩葛朗特常见的烤薄面包一起吃的阿拉伯风咖哩也很不错,但身为国二的男生还是想把它淋在白米饭上面然后大口吃下。因此我决定今天晚上就吃串烤,接著对跑去看骆驼的两个人搭话道:
「喂,那我随便点些东西来吃喽~」
「好喔~」
挥完手打过招呼后,料理的选择权就属于我的了。我要把店里所有肉类料理都摆上桌,没有空间摆那些装模作样的沙拉、烫青菜了!我随著这样的决心转过身子,抱著饿到极点的肚子往前走了三步──就在这个时候。
一名娇小的玩家以惊人速度从广场南侧跑过来,冲进串烤店的柜台。我确认对方的浮标是绿色,同时也冲刺站到旁边。
「大叔,给我羊肉串和阿达纳串烤!」
「大叔,我要三个烧肉三明治和三个乌尔法串烤还有……」
不输给对方的我喊到这里,才注意到先到的客人特别的声音。那道魅惑的鼻音掩盖住语尾的声音──
「亚……亚鲁戈?」
「哎呀,这不是桐仔吗?」
面对大吃一惊的我,「老鼠」亚鲁戈画了三根胡子的脸颊就展现笑逐颜开的模样。
「什么嘛,你已经抵达姆鲁兹基村啦。很快嘛。」
「你……你才太快了吧!我还以为穿越第四区的洞窟至少得花五个小时……」
由于这时候胡须店长大叫「久等了!」,我们便中断对话依序领取料理。亚鲁戈是两根串烤,所以用双手拿著,我则是先把夹了烧肉的三个圆面包和三根串烤排在吧台,然后用手臂抱住并且用指缝夹住木串才把它们全拿起来。
「先……先在那张桌子前坐下吧?」
我以视线指著设置在店铺前面的露天座位之一,但情报贩子却绷著脸摇了摇头。
「我想没有那种时间喽。」
「咦……为什么?」
「因为我在这个地方,就表示……」
听她说到这里,我才终于发现一件事。正在追踪赛亚诺的亚鲁戈现在抵达姆鲁兹基村,那就表示──
「咿……赛亚诺,不对,拿著那个黄金魔术方块的npc已经通过这个村子了……?」
「刚才跟在入口跟导览npc确认过了,她说三十分钟前左右有一个女人经过。」
「……三十分钟……」
我重复了一遍,然后在脑袋里摊开第五区的地图。
姆鲁兹基村位于呈扇形的第五区中心部,从村子前往东北角的迷宫塔大约有三公里的距离。但是沿著曲折蜿蜒的道路前进的话,距离将会延长两倍以上。即使如此,快步行走的话还是不用两小时,用跑的当然就更快了。看来赛亚诺应该已经到很前面的地方去了。
「……als和dkb呢?」
「那些家伙应该也追上来了,不过说要绕到葛斯卡伊去补给……我想应该又比我晚三十分钟吧。」
「唔唔唔……」
我就在左臂抱著发出香气的烧肉三明治,右手夹著更香的乌尔法串烤的情况下思考了起来。
赛亚诺单独行动的理由仍不明朗,但她既然朝著迷宫塔前进,那最终目的地很有可能就是魔王房间。光靠我和亚丝娜、米亚、亚鲁戈去追赛亚诺,万一必须跟楼层魔王战斗的话,获胜的可能性实在低到了极点……甚至可能所有人一起丧命。还是在姆鲁兹基村等待攻略集团到达才是正确的判断吧。
──但是。
现在已经跟「史塔基翁的诅咒」任务原本的剧本有很大的差异,赛亚诺应该也是根据可以称为她自身意志的东西来行动。最后很可能会因为某个目的而选择牺牲生命这样的结局。如果变成那样,相信我们而一起前来的米亚就会失去双亲。
花了三秒钟左右决定应该采取什么行动的我,随即催促亚鲁戈离开串烤店。然后大声呼唤在广场北侧抚摸三峰骆驼脖子的亚丝娜她们。
「喂!马上要移动喽!」
连站著吃都不行,只能边走……不对,应该是边跑边吃的亚丝娜原本露出有些不满的表情,但听完亚鲁戈的状况说明后就没事了。听见赛亚诺已经在我们前面的瞬间,她就优雅且迅速地解决双手上的食物,然后对著情报贩子问道:
「说是三十分钟前就离开村子了,那练功区魔王怎么了?就算赛亚诺小姐再怎么强,也没办法独自打倒魔王吧?」
「关于这一点……你看这个。」
几乎跟我同时吃完两种串烤的亚鲁戈,随即操作视窗取出某种奇妙的物体。那是长宽高都大概二十公分左右的绿褐色立方体。
「我抵达练功区魔王的势力范围时,地面只散落著大量这种东西。」
「那是什么……?」
我一皱起眉头,亚鲁戈便轻轻把立方体拋过来。急忙接住后,又因为轻盈的程度而吓了一跳。质感就类似工程用轻木,表面上还能看到纤细的纹理。
「啊……这不会就是食虫植物魔王的身体吧?」
「我想是吧。闯入第四区的蜈蚣魔王战斗时,那名赛亚诺小姐也把魔王的装甲分解成同样大小的方块了。那个时候只有装甲分散开来,底下还是平安无事,不过防御力因此剧烈降低,fr展开总攻击后就轻松打倒它了。蜈蚣魔王……『巴沙鲁特莫鲁法』的装甲并非一般的外骨骼而是极度坚硬的岩石。说不定赛亚诺所拿的魔术方块,可以分解任何的矿物与植物哟……」
一听见符合一流情报贩子具说服力的推测,浮现在我脑海里的是距离相当遥远的主街区史塔基翁的风景。
那条街上的所有建筑物,都是使用岩石或者木头砖块所建成。一直以来我都觉得作为领主证明的黄金魔术方块不过是决定建材砖头大小的基准……应该说,封测时期听到的说明就是这样,不过实际上可能并非如此。正如亚鲁戈所说,如果魔术方块具备「将所有矿物与植物变成砖头」的力量,那么建造史塔基翁的几十万个……不对,是几百万个砖头的……
「──亚丝娜,作为史塔基翁街道建材的砖头,你觉得总共有多少个?」
我暂时中断思考这么提问,结果细剑使就皱起眉毛这么回答:
「那是现在需要的情报吗?」
「大……大概啦。」
「嗯……那个城市的南北向有六百公尺,东西向则是三百公尺左右吧。这样就是六万除以二十也就是三千,然后乘以一千五,总共是四百五十万个。」
「喔喔,谢啦……」
我刚道完谢亚丝娜就轻戳了一下我的右臂,另一边的亚鲁戈则是发出感到傻眼般的鼻息。跑在前面的米亚双手拿著吃到一半的三明治与串烤,灵活地转过头来补充道:
「桐人先生,那是铺设在地面的石砖数量喔。上面还有建筑物……」
「啊,对……对喔。呃……」
当我在脑内重现史塔基翁的街道时,亚丝娜就快一步说出结论。
「嗯,我想大概估基盘的三倍应该就可以了吧?虽然很粗略,不过我想是一千三百五十万个左右。」
「喔喔,thanks a million。」
虽然再次道谢,但亚丝娜似乎无法接受。
「那得到这个数字又如何呢?」
「没有啦……只是在想建造史塔基翁的木头和岩石砖块并非用锯子或凿子一个一个制造出来,而是利用黄金魔术方块的力量把那边附近的岩山与森林分解出来的……」
「哦~原来如此……因为我刚看见食虫植物魔王变成砖头山的模样,所以觉得桐仔的幻想很有说服力哟~」
原本带著满脸笑容这么说道的亚鲁戈,突然就露出严肃的表情。
一行人早就通过姆鲁兹基村,再次跑在沙漠的小径上。太阳已经完全沉没,月光虽然被沙尘遮蔽而无法照射下来,不过幸好不是完全黑暗,淡蓝色环境光让连绵的沙丘朦胧地浮现在眼前。早知如此乾脆在姆鲁兹基村租借骆驼,在月光下的沙漠风尘仆仆地……虽然也想尝试看看这样的旅行,但实在没有多余的时间,而且也根本不知道三峰骆驼要坐在哪里。
亚鲁戈认真起来的声音乘著冰凉的夜风传了过来。
「……但是,如果真是这样,那就有点不妙了。」
「什么意思?」
「只要是岩石或者树木就都可以分解的话,也可以尽情穿越迷宫的墙壁吧?根本不用理会迷宫与机关,可以一直线前往魔王的房间……als和dkb到现在还认为解除蜈蚣的装甲是赛亚诺小姐本人的力量。不过要是知道那是魔术方块的力量,一定会想获得这股力量哟。」
「嗯……确实是这样……」
只要发挥想像力,就能知道黄金魔术方块的使用方式不只是能在迷宫区制造出捷径。艾恩葛朗特里存在不少树妖和食人草等植物系,或者是魔像、石像鬼等矿物系怪物,只要用魔术方块就能一击将其分解。如果这样还能获得经验值,就能以极高的效率来提升等级。破坏游戏平衡的程度完全不是我道具栏里的公会旗所能比较。
按照一般程序进行「史塔基翁的诅咒」的话,赛龙就不会死亡而且还会改过自新,魔术方块将再次封印到派伊萨古鲁斯的坟墓里,玩家不要说想获得了,根本没有机会发现它真正的力量。但是自从摩鲁特与短刀使杀害赛龙的那天晚上开始,任务就产生剧烈的质变。只要杀掉赛亚诺,或许就能获得黄金魔术方块──
「……我想亚鲁戈小姐说的应该没错。」
用完餐后重新戴上皮革面具的米亚丢出这么一句话。认为她不过是普通npc的亚鲁戈眨了眨在兜帽底下的双眼,少女则是用不像npc的口气继续表示:
「我的母亲曾经说过史塔基翁是『由魔法与诅咒形成的城市』。即使我询问这句话的意思她也不愿意告诉我……说不定就是因为知道黄金魔术方块具有恐怖力量的关系。」
「也……也就是说,赛亚诺小姐是想用魔术方块的力量做些什么,才会朝『天柱之塔』前进喽?」
我加上自己的推测后,亚丝娜就立刻回答:
「这还不知道喔,或许是想要解决魔术方块也说不定……现在最重要的是先追上赛亚诺小姐。」
「嗯,说得没错。」
点著头的亚鲁戈把视线移回前方。羊肠小径延伸至沙丘之间的光景虽然没有变化,但有种预感,已经逐渐靠近存在于蓝色黑暗远方的巨大建筑物了。
「……加快脚步吧。」
同时对亚丝娜的声音点点头,接著我们便稍微加快奔跑的速度。
尽最大的努力不偏离红砖路终于有了回报,我们被怪物缠上的次数只有四次,但最后还是没能在练功区发现赛亚诺的身影。
如果从事剧本之外的行动,那么怪物应该也会袭击赛亚诺才对,蜥蜴与蛇并非树木或岩石,所以魔术方块没有办法分解它们。而且这里不愧是第六层的最终区域,每只怪物都相当强大。如果可以独自打倒所有怪物,赛亚诺的能力值说不定是基滋梅尔级──至少可以确定跟立刻就被摩鲁特他们干掉的赛龙有天壤之别。
队里还有米亚在,不论事态如何变化希望都不要出现与赛亚诺战斗这样的发展……我一边这么祈祷,一边跑上出现在前方的一座特别巨大的沙丘。
比我快数秒钟到达顶端的亚丝娜与米亚同时停下脚步,接著把脸朝向上空。迟了一会儿才爬上沙丘的我也注意到那个了。短短一百公尺前方,一道特别漆黑的巨大影子贯穿深蓝色暗夜耸立于该处。第六层的迷宫塔……从一月一日的楼层攻略开始,花了四天的时间后终于抵达这里。
一般来说,如果是重视安全的计画,之后将集结全攻略集团的力量来探索内部并且完成地图,流程大致上是花上一~两天发现魔王房间,利用一天的时间进行魔王的侦查与订立攻略作战,然后再花一天攻略魔王。但这次,不对,应该说这次也无法悠闲地跑完流程。跟必须得在一天内穿越迷宫塔并且击败魔王的第五层一样,看来没办法仔细地解开地图,只能不断朝上方前进。
「……结果还是没能追上赛亚诺小姐,als和dkb也没能追上我们……」
我在沙丘顶端往后看并这么呢喃,结果亚丝娜也用带著些许担心的声音回答:
「迷宫塔内的路途也就算了,以这样的人数闯进魔王房间真的有点不安。希望赛亚诺小姐的目的地不是那里。」
「嗯……但是迷宫区基本上也没有其他东西了……」
「那就只能在魔王房间之前追上她了。」
这道声音让我再次转过身子,结果亚鲁戈就对我和亚丝娜丢出细长的瓶子。接过后拔开木栓,把瓶口凑到嘴里,冰凉的莱姆风味微碳酸水就流入口中。虽然并非药水,但对于在沙漠奔跑而乾渴的喉咙来说,它就像甘泉一样。一看之下,米亚也以双手拿著瓶子,喉咙发出咕嘟咕嘟的声音大口喝著。
在亚鲁戈请客下恢复体力的我们,跑下最后的沙丘朝迷宫塔前进。
第六层迷宫塔的断面并非圆形或四角形而是正五角形。但因为体积太过庞大,光从地面抬头看实在无法看出全貌,封测时期必须等到开始探索内部的地图才终于注意到这件事。当时参加封测的玩家之间都在讨论楼层和迷宫塔的五角造型构造是不是有什么意义,但到最后都没有出现能让所有人信服的说法。
从近处仔细观看塔的泛黑色石壁,就能发现上面确实跟史塔基翁的建筑物一样,有间隔二十公分的淡淡接缝。一楼正面的大门紧紧关著,周围感觉不到其他人的气息。赛亚诺是以这里为目的地终究只是我们的推论,也有完全来错地方的可能性,但现在也只能相信自己的直觉了。
「……要打开喽。」
对伙伴做出这样的宣言后,我就把双手放到青铜色金属门上用力推。轰轰轰……门随著震动往左右两边分开,内部流出特别冰冷的空气。
门完全打开之后,我就催促另外三个人进入塔内。和之前的迷宫区不同,里面并非完全黑暗,朦胧的淡蓝色照明从高处照下。如果内部构造跟封测时期一样,那么正面大门的深处是一座三角形大厅,左右两边墙上各有一扇门……
「──啊,请看那个!」
看来视力比三名玩家要好的米亚指著左前方,我便立刻移动视线。下一个瞬间,从我嘴里掉出有些脱线的声音。
「呜咦……」
金属门按照我的记忆存在于该处,但是其右侧的石墙却开了一个巨大的洞。石墙并非破裂或者粉碎,看起来像是建材的砖头失去接合力而崩坏。
靠近洞穴并轻轻拿起一个石砖后,我就开口表示:
「……赛亚诺用黄金魔术方块崩解了墙壁……应该是这样吧。」
「但是,为什么不走门就好了呢……锁住了吗?」
我一边将视线移往房间深处一边回答亚丝娜的问题。
「你看,那边的地板上出现石柱状的物体吧?要开门就得解开设置在石柱上的益智游戏,然后打倒从里面跑出来的怪物……我想应该是这样吧。」
顾虑著米亚就在身边的我说出封测时期的知识,细剑使听见后就像能接受般点了点头。
「对喔,这样就不必多花时间。那么……跟著赛亚诺小姐经过的路线,我们也就不必解益智游戏了吧……」
「应该是吧。不过一般的杂兵怪物一定会出现就是了。」
当我一边这么说,一边丢下石砖的瞬间。
就像被「喀滋」的声音引诱过来一样──不对,或许真是这样,从墙上开孔的后面传来「嗄啊啊!」的叫声。
「要来了!」
我拔出背上的剑,然后让其他三个人退后。亚丝娜跟米亚也各自拔出细剑,亚鲁戈则摆出装备在双手上的爪子。
几秒钟后,从洞穴里突然现出身影的是有著像响尾蛇般单薄平坦的脖子与爬虫类头部,胴体与手脚都相当细长的亚人型怪物。原来是在这座塔里许多地方都会出现的蛇人。外表虽然和至今为止战斗过的蜥蜴人以及鱼人类似,但是除了手臂很长之外主武器还是长枪,所以攻击范围相当宽广,就算钻过长枪靠到身边也会以毒牙发动咬噬攻击,是很难缠的敌人。而且还一次来了两……不对,是三只。
糟糕,原本想在进入迷宫塔之前先发动冥想支援效果,但已经来不及了。幸好蛇人的牙齿不是麻痹毒而是伤害毒,所以就算被咬也能够对应。
「被咬到会中毒!别勉强冲到身边,瞄准手让它的武器掉落!亚鲁戈和米亚一组吧!」
三个人简短地回答了我的指示。基滋梅尔离开的现在,这支小队里等级最高的就是米亚,但还是小孩子的她攻击范围较短也是没办法的事。而亚鲁戈也跟她一样──不是体格而是武器的问题──所以让她们两个一组来负责扰乱敌人应该是最好的选择吧。
朝我们冲来的三只怪物里面有两只装备著长枪,一只是剑枪。从铠甲的装饰判断拿著剑枪的家伙是队长,于是我就朝那个家伙冲去。
「咻噜噜噜!」
队长从嘴尖吞吐著细长舌头,剑枪同时凌厉地刺过来。利用垫步躲开攻击,以剑尖轻轻撕裂对方拿著剑枪的手就退后。亚丝娜与亚鲁戈、米亚也各自让怪物盯上自己,然后在广大的房间里散开。
──话说回来,亚丝娜不打算再用那把突击枪了吗……
我突然忍不住兴起这个念头,结果队长蛇人就像看穿我的杂念一样发动了剑技「快捷刺击」。虽然是单纯的单发直线突刺,但在所有剑技当中是具备最高速度的棘手招式。看见特效光的瞬间不跨出脚步就来不及回避了。
但是我故意不移动脚步。虽然对亚丝娜她们做出解除对方武装的指示,但是蛇人身上覆盖著鳞片,以打带跑战术累积对其手部的伤害必须花不少时间。在必须尽快追上赛亚诺的状况之下,实在不想与最初的敌人战斗就耗费太多时间。
我凝视著闪烁鲜红光芒的枪尖,在极为精准的轨道、角度以及时机之下发动单发直向「垂直斩」。以剑腹挡住敌人枪尖的感觉往下挥。这个角度太浅的话就无法错开敌人的剑技,太深的话就算防御成功我的剑也会被弹开。只有在最佳角度下摩擦,才能成功完成改变敌人突刺技的轨道并且让我方斩击命中的技巧「反击格挡」。
蛇人的剑枪略为擦过我的左胸就往后方刺去,下一刻垂直斩就击中握住枪的左手。三角形鳞片啪一声飞向天空,蛇人的手腕被从手臂上切断并且碎裂。
「沙咻呜!」
发出愤怒咆哮的敌人,想光靠著右手来反击。但是沉重的剑枪只用单手拿的话速度将大幅降低。当我从技后僵硬恢复过来时,长枪才终于被拉回去。我再往前踏一步,刻意进入毒牙的攻击范围内。
蛇人像是等待已久般昂首进入噬咬攻击的模式。但我是故意引诱它这么做。我朝著一直线伸过来的响尾蛇头轰下三连击技「锐爪」。带著锐利毒牙的头部除了是蛇人最大的武器之外,同时也是最大的弱点。鼻头完全被三连发的斜斩轰中后,蛇人的上身像被弹开般往后仰,一瞬间僵住后直接爆散。我保留握拳的胜利姿势,穿越飞散的碎片,朝著亚丝娜正在对付的蛇人侧面冲过去。
我们两分多钟就结束与强敌三只蛇人的战斗,接下来确实发动冥想支援效果后才冲进墙上的洞里。当时亚丝娜要我转向后面,亚鲁戈则立刻发挥商人的精神表示「跟你买技能的情报哟」,但我只回答了一句「之后再说!」就继续赶路了。
之后也不断发现赛亚诺在墙壁上开的洞,但就是一直追不上本人。她应该是独自跟蛇人战斗──明明黄金魔术方块的力量应该对于蛇人没有效果,但她收拾敌人的速度似乎比我们这支四人小队还要快。
我记得栖息在迷宫塔里的蛇人,再涌出的时间是五分钟左右,当路线上没有出现敌人时,就能做出追到距离赛亚诺小姐五分钟以内的判断,但是蛇人、甲虫系以及魔法生物系怪物却不断袭击过来。亚丝娜她们在经过两三次战斗后也掌握到在这座塔内作战的诀窍,大部分的敌人都能够在一分钟内解决,即使如此还是无法缩短距离,就证明了赛亚诺就算没有黄金魔术方块也具有压倒性的实力。
强行夺取秘钥与铁钥匙的凯伊萨拉也一样,如果今后超强力……而且会依自身意志来行动(看起来是这样)的npc会不断登场的话,那么攻略死亡游戏时他们的存在无论如何都会变得重要。能成为伙伴就是强大的助力,变成敌人就很恐怖──不对,这也不是现在才开始的现象了。
总之多亏了赛亚诺帮忙打通几乎绕过所有益智游戏的最短路线,我们以猛烈的速度持续爬上高一百公尺的迷宫塔。五楼这个中间地点原本应该有作为中魔王的蛇人老大以及跟班存在,但当我们战战兢兢地窥探大房间时,只看到地面上滚落各式各样的掉宝道具,一瞬间怀疑是不是参杂了赛亚诺的遗物而吓出一身冷汗,但是看见房间深处的门已经打开,就判断她也轻松通过此处了。
「……不会就这样连楼层魔王都打倒了吧……」
环视著宝山的亚丝娜一这么呢喃,咬著回复药水瓶子的亚鲁戈就带著苦笑回应:
「希望那个时候也能确实开放通往上层的阶梯……不过,就连我也预料不到会有这样的发展。赛亚诺小姐为什么会那么强呢?」
赛亚诺的女儿米亚回答了情报贩子直率的问题。
「母亲从很久以前就每天都会锻炼自己,她经常在夜里独自一个人外出,早上才带著一身伤回到家里。我想应该是在南方的森林和怪物战斗。」
「……为什么要如此拚
命……」
听见亚丝娜的话后,皮革面具少女只是静静地摇摇头。
「我也问过她好几次了,但她都不告诉我。只不过……现在变成这样,就有种母亲从以前就是为了今天做准备的感觉。」
──等一下等一下,这太奇怪了!
我好不容易才压抑下想这么大叫的心情。
「史塔基翁的诅咒」任务应该是在摩鲁特杀害赛龙之后才偏离正常路线。没有那个异常事件的话,任务就会跟封测时期一样进行,麻痹的我与亚丝娜得到赛亚诺的帮助后一起潜入领主馆,然后说服赛龙到地下迷宫回收黄金魔术方块,平息派伊萨古鲁斯的怨灵后任务就算完成……应该是这样才对。
封测时期一起战斗过的赛亚诺实力绝对不弱,但等级和能力值都跟当时的我差不多,不具有能够独自秋风扫落叶般闯荡迷宫区的规格外战斗力。如果米亚的话为真,就等于正式营运时的赛亚诺从赛龙被杀之前,就因为跟封测时期不同的目的而努力提升等级长达十年的时间。
「总之把这些捡一捡后就继续赶路吧。」
思考因为亚鲁戈的声音而中断的我,再次环视了一下地板的道具群后才开口说:
「咦……要捡吗?」
「因为直接放著不管也不是腐烂就是被应该正追上来的攻略集团捡走呀。」
「是……是没错啦……但打倒中魔王的是赛亚诺小姐……」
米亚以不可思议的表情抬头看著在伦理与物欲的夹缝中犹豫不决的我并且说:
「我想母亲只是因为拿不走才会把这些东西留下来。既然桐人先生你们能够使用『幻书之术』,把东西收下的话母亲也会感到高兴才对。」
「啊,是……是这样吗……那我们就不客气了……」
如此回答完就迅速打开视窗,把滚落在地板上的武器防具素材等等全都丢进道具栏里,亚鲁戈随即跟著我一起捡,亚丝娜也带著微妙的表情开始帮忙。
掉宝道具不到一分钟就被捡光,同时我们的hp也完全恢复了。
「很好,那就继续……」
当我想说「前进」时,亚丝娜右手的食指就按住我的嘴巴。
「等等,你没听见声音吗?」
「咦……?」
闭上嘴巴后把精神集中在耳朵上,感觉确实能够听见细微的叫唤与打斗声。但不是来自上方而是从下面传上来。
「……凛牙他们果然追上来了……」
如此呢喃的亚鲁戈,又竖起耳朵听了两秒钟左右才补充了一句:
「不过声音听起来还相当远啊。只是因为墙壁上开了一大堆洞,战斗声才会传过来,我想应该还要花十分钟左右才会上到这里来吧……怎么样?要等吗?」
「不,我们先走吧。」
我这次立刻如此坚定地回答。
「追上赛亚诺小姐比跟攻略集团会合更重要。」
「我也赞成。」
听见我和亚丝娜的话后,米亚就把头低下来。
「……真的不知道该如何感谢各位……」
少女说到这里时,我就把手放到她肩膀上,同时把她的身体转过来。
「这些等全部结束之后再说吧。来,要冲喽!」
「……好的!」
互相点点头后,我们就朝著打开的门前进。
迷宫区后半部的杂兵敌人明显变强了,边跑边检查的掉宝道具里面有虽然比不上骑士细剑,但依然算神兵利器的细剑以及敏捷力+5的爪子,所以就让米亚跟亚鲁戈装备上去,我们则以跟下层几乎没有两样的速度持续爬著正五角形迷宫。
回过神来才发现时刻已经超过晚上八点,很不可思议的是在塔鲁法湖畔感觉到的沉重疲劳没有再次出现。也因此觉得下次自己感受到精神上消耗时可能就再也站不起来,不过现在也只能拚命迈开脚步。在旁边奔跑的亚丝娜应该跟我一样累,却完全没有任何抱怨。
「……我说啊。」
被这样的亚丝娜呼唤,我就只把视线往右移动。
「嗯……?」
「不觉得从刚才就没有敌人出现吗?」
「啊……听你这么一说……」
我思考了一下然后点头。经过中魔王房间之后还是不断出现的蛇人以及其他怪物,从五分钟前左右就消失无踪。不是涌出模式有所改变,而是被先行者扫荡后尚未再次涌出。也就是说,我们的目标赛亚诺已经在五分钟以内的距离。
现在位置是迷宫塔八楼中段,魔王房间是在十楼,照现在的速度,不知道能不能赶在魔王房间之前追上她。
「……虽然有点风险,不过解除警戒全力冲刺吧。」
听见我的提案后,亚丝娜便回答「知道了」,跑在前面的亚鲁戈与米亚也立刻点头。
至今为止我都是一边奔跑,一边注意是否有怪物的低吼或移动声,以及视界角落是不是出现了红色浮标,现在则是一口气把速度提升到极限并站到前头。与攻略集团同行时,大多会保留一些速度的我,在这四个人当中敏捷力应该是最低,所以可以毫不保留地尽情迈开脚步。砖头的接缝与细部融化在流线中消失,乾燥的空气猛烈击打脸庞。
在迷宫内全力奔跑时,转角处的动作……以赛车游戏来说就是过弯将会变得很重要。除非穿著抓地力相当好的鞋子,或者奔驰技能熟练度相当高,否则将会无法顺利转弯而滚向外侧,所以需要打从一开始就放弃普通的过弯,就像在史塔基翁的旅馆里跟亚丝娜追逐时那样,先跳到要转过去的墙壁上,墙面奔走几步之后才下到地板上来的技术。
亚丝娜和亚鲁戈当然也会这种奔跑方式,所以我便以墙面奔走克服了出现在前方的左弯。下到地板上后,随即浮现「糟糕」的念头并且咬紧牙根。小队里还有米亚这个npc成员。实在不认为她会知晓古怪的系统外技能。
边减速边往后看的我,随即知道自己完全是杞人忧天。跑在亚丝娜前面的米亚,以感觉不到重力般的轻盈动作,在墙面上踩了五步之后才回到地板上。由于快要被追上,我便急忙转向前方加速。看来赛亚诺不只教了她剑的使用方式。
既然如此就不必多加操心,我便持续全力冲刺,下一个转角也以墙面奔走顺利过关。到了丁字路和十字路口时还是要停下脚步看清楚前进方向,选择没有怪物气息的道路或者是地板上有掉宝道具的道路立刻开始奔跑。最后在死胡同的墙壁上发现几个大洞穴,冲进去后由于右侧有阶梯,随即毫不迟疑地往上爬。
由于这座迷宫塔的第十楼几乎就只有魔王房间,所以第九楼就算是迷宫的最深处。原本应该是会有特别凶恶的怪物阻挡去路的高难度区域,但是赛亚诺经过的道路就只有各种掉宝道具滚落在地面,连一只甲虫都没有出现。因为没有时间每次都停下脚步,所以杂兵怪物的掉宝全部视而不见,不过亚鲁戈似乎还是能边跑边锐利地辨别出稀有道具,然后用爪子钩起来放进道具栏里。那种灵活度与贪心度,就连我也无法比拟。
跑过通道、钻过洞穴,以无视地形与机关的最短路线三分钟就穿越第九楼。
前方可以看见外表威严的空中回廊,以及从该处往上延伸的大阶梯。从那里爬上去后应该就是第十楼,但回廊和阶梯上都看不见人影。
赛亚诺果然已经闯入魔王房间了吗……就在我咬住嘴唇的时候。
「母亲大人……!」
细声这么叫著的米亚把皮革面具往上拨,然后一口气超越我。
「喂……喂!」
急忙从后面追上去之后,我也注意到了。虽然没看到身影,但从前方传来细微的脚步声。分
成两条的大阶梯在平台会合并且折返,某个人……不对,是赛亚诺就从我们这边看不见的折返部分往上爬。与她之间只有短短不到三十公尺的距离,不过阶梯上方就是魔王房间了。
以连亚鲁戈都追不上的速度穿越空中回廊的米亚跳上左侧的阶梯。这样下去有可能发展成只有赛亚诺跟米亚进入魔王房间然后门就关上的事态。没办法的我只能拔出背上的爱剑,把它摆到背后。
「唔喔喔!」
我边叫边全力踢向地板。发动跳跃突进技「音速冲击」,一口气飞越剩下一半的回廊来到楼梯上,然后故意落地失败,虽然减少一丁点hp,但是以翻滚状态滚上阶梯,在楼梯平台上追上米亚。
在滚动期间技后僵硬就已经结束,我往墙壁一踢后回转冲上折返部分,一抬起头来眼睛就看见从楼梯往上冲的背影。那是一名右手拿著细剑,左手抱著大立方体的金发女性剑士。头上黄色浮标写著「theano」几个字。
「赛亚诺小姐!」
「母亲大人!」
我和米亚同时大叫,女性剑士又往上爬了两三阶,才在距离第十层只剩一段阶梯的地方停下脚步。反转在中间绑起的长发与深绿色长裙转过身子,以跟米亚一样的灰蓝色眼睛往下看著这边。
正式营运之后,这也不是我跟赛亚诺初次见面了。在史塔基翁的领主馆从赛龙那里承接任务后,一开始去打探情报的对象就是前佣人赛亚诺。但那个时候她是穿著朴素的围裙洋装,看起来跟路上常见的主妇npc没有两样,但装备上散发高级光泽的皮铠与细剑后就成为身经百战的女战士了。
凛然的美貌稍微和缓,赛亚诺以沉静但通透的声音表示:
「米亚……桐人先生。虽然预料到你们会追上来,但没想到会被你们追上。」
「母亲大人……」
我代替只能用双手紧握细剑剑柄如此低喃的米亚,慎重地向对方搭话。
「赛亚诺小姐,我不清楚你想做什么。但是请不要独自继续前进,先跟我们……还有米亚谈谈吧。」
当我说到这里时,亚丝娜跟亚鲁戈也追上来站在我和米亚的两侧。
赛亚诺依序看著我们四个人的脸,然后再次对自己的女儿搭话:
「你变强了,米亚。抱歉,我一言不发就消失……但这是我的任务。只要这个魔术方块存在,诅咒的益智游戏就不会从史塔基翁消失,沾满血的继承人之争也会持续下去。赛龙已死的现在,再也没有人能够抑制诅咒了……这东西必须被破坏掉才行。」
「要怎么做……?你打算如何处置它?」
当我拚命这么问时,赛亚诺的视线就移到我身上。
「这种状态下的方块绝对无法破坏。但是把它放回原本的所在之处,守护方块的力量应该会消失才对。」
「原本的所在之处……?」
如此呢喃的亚丝娜将上半身往前探出几公分。
「是在这个魔王房间……天柱之塔的守护兽房间吗?」
「亚丝娜小姐,不能算完全正确。」
亚丝娜跟我一样,仅在三天前跟赛亚诺见过一次面,但现在她还是以正确的发音叫出细剑使的名字。
「所在之处不是房间而是守护兽身上。这个魔术方块原本是守护兽身体的一部分。很久很久以前,派伊萨古鲁斯大人亲手将它取下,带到史塔基翁……不对,当时还是个破烂无名小村的地点。史塔基翁变成现在这样雄伟的模样全是因为有这个方块的力量,但它原本就不是人类应该拥有的东西……」
赛亚诺说到这里就停下来,凝视著以左手抱住的黄金魔术方块。
──那个是楼层魔王身体的一部分?
──前任领主派伊萨古鲁斯从魔王身上将其分离,用它的力量建造了史塔基翁……?
我拚命地咀嚼著封测时期完全没有出现的情报。
封测时期第六层的楼层魔王是各面分割为三x三的方格,分别涂成红、蓝、黄、绿、白、黑等六色的立方体──也就是巨大的魔术方块上长了手脚的模样。以武器击打各行的边缘部分就会往那个方向旋转九十度,重复这样的程序凑成同样的颜色后就会分解成小魔术方块,露出能够给予伤害的核心,但是应该没有什么黄金魔术方块才对。
不对,封测时期与正式营运的楼层魔王追加了变更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事了……其实第一层到第五层的所有魔王都经过或大或小的更新,所以第六层魔王的变化根本没什么好可思议的。问题是把被派伊萨古鲁斯取下来的黄金魔术方块放回魔王的身体里时,会产生什么样的变化。率先想到的是「取回原本的力量」=「超强升级」这样的发展,对于必须打倒魔王才能到第七层的我们来说,这是绝对要避免的事态。
「赛亚诺小姐。」
接下来向对方搭话的,是此时依然不改我行我素态度的情报贩子。
「我是桐人和亚丝娜的跟班亚鲁戈,希望你再告诉我一件事。把那个魔术方块放回守护兽的体内后,具体来说会发生什么事呢?如果变得超级强大,岂不是连你都没办法打倒了?」
──赛亚诺听得懂什么叫跟班吗~
我连这种时候都突然担心起莫名奇妙的事情,不过赛亚诺似乎毫不在意,只是点头表示:
「……你们冒险者是为了打倒守护兽然后到下一层去而战吧……我虽然不清楚详细情形,但可以确定的是把方块放回去守护兽就会开始活动并且展开攻击。但那对你们来说应该也不是坏事。因为在这个方块被取出来的情况下,守护兽就会跟它一样受到透明的力量守护,完全不会受到任何伤害。」
「「什──!」」
我和亚鲁戈异口同声地叫了出来,重复看著对方和赛亚诺的脸。
如果赛亚诺所言为真,那么要打倒楼层魔王就一定需要那个黄金魔术方块。但是不论什么地方都没有这个情报…………
──不对。所谓「史塔基翁的诅咒」任务的正确发展也不过是封测时代的知识。可以确定剧情已经因为赛龙的死而产生扭曲,继续攻略下去的话最后可能会连结到楼层魔王的事情,然后明确地显示出魔术方块是必须的关键道具。
「……那也就是说,把这个方块放回去后就可以攻击开始行动的守护兽,打倒它之后方块也会被破坏喽?」
听见亚丝娜的问题后赛亚诺虽然默默无言,但坚定地点了点头。
「那么,母亲大人!」
这么大叫的是至今为止一直保持沉默的米亚。
「也请让我帮忙吧!我知道守护兽非常强大,也了解母亲大人是担心我……但是,母亲大人独自进入守护兽的房间却没有回来的话,我一个人也活不下去了!」
听见米亚这么说后,我就看见赛亚诺脸上浮现极为纠葛的表情。
这果然已经不是计画好的故事性事件了。米亚和赛亚诺都拥有独立的人格,试著要完成自己应该做的事情。
几秒钟后,赛亚诺先用力紧闭双眼,然后瞬间张开眼睛。接著将原本拿在右手上的细剑收回左腰的剑鞘里,微笑著说:
「我知道了,米亚。你变得比我想像中还要强大许多……之所以教你剑法,是为了哪一天我不在了你也能独自活下去,不过看来那只是妈妈一厢情愿的想法。谢谢你……米亚,你就帮帮妈妈吧。」
「嗯!」
米亚完全舍弃至今为止的成熟态度,飞奔上剩下来的阶梯紧抱住母亲。赛亚诺抚摸女儿的头一阵子后才看著我们说:
「桐人先生、亚丝娜小姐、亚鲁戈小姐,很感谢你们如此保护我的女儿。」
──被保护的是
我们才对啦。
没有直接开口只是这么想著的我点了点头。然后和亚丝娜、亚鲁戈一起爬上阶梯,站在赛亚诺所待的第十层入口。
左手抱著米亚的赛亚诺默默把右手伸过来。依序和我们握手后,我的视界左上角就自动出现第五条hp条。我畏畏缩缩地确认等级是──32。
唔唔唔……?差点发出这种低吟的我急忙往后退一步。以刚升上21级的我来看,她的等级当然远远超越我,但是我和亚丝娜、亚鲁戈加上23级的米亚可是组成了四人小队,就她的能力值来看似乎没有强大到能够比我们更快歼灭怪物。武器和防具虽然是高级品,大概也都是商店能够买得到的等级。
但事到如今继续猜测赛亚诺的实力也于事无补。而且稍等一会儿攻略集团的本队就会追上来了。为了确保米亚的安全,赛亚诺应该也会接受跟他们一起战斗才对。
在亚丝娜耳边说了句「拜托你说明状况」后,她就以「真受不了你……」的眼神瞪了我一眼,然后才靠近赛亚诺。她呼一声吐出一口气,接著环视周围。
从我们所站之处有一条设置了吓人装饰的通道往前延伸了十公尺左右,通道尽头则耸立著一扇由两片门板组成的巨大青铜门。靠近几步抬头一看之下,门上刻有让人联想到迷宫塔外壁……或者是史塔基翁街道的九x九方格浮雕。门后面是目前名字与模样都未定的第六层楼层魔王在等待著我们。
本来至少也要进行三次侦查。但是根据赛亚诺的说明,不把黄金魔术方块放回魔王的身体就没办法攻击它,而且一旦放回去之后应该就再也拿不出来了吧。然后在有这种机关的情况下,很可能到战斗结束之前魔王房间的门都会一直紧闭。
但不管怎么样,都已经来到这个地方了。虽然是一连串出乎意料的发展,不过这里……这个世界并非单机用的rpg,而是关了八千名玩家的vrmm。今后也会不断发生意料之外的事情,我们必须一边加以对应一边持续往上爬到遥远的第一百层才行。
我迅速回过头,走回小队成员身边。
十五分钟后。
我带著不习惯的笑容迎接吵吵闹闹爬上大阶梯的攻略集团。面对露出「为什么在这里」表情的凛德和牙王,藉由亚丝娜和亚鲁戈的帮助,在能够透露的范围内说明整件事情。
「──什么嘛,那个npc是你的关系者吗?」
虽然被牙王用讽刺的口吻这么说,但听见黄金魔术方块是攻略楼层必须的道具后,两公会也就不再啰哩啰嗦了。
兼具休息目的的会议结束之后,终于开始进入魔王攻略联合部队的编组工作。a、b、c等三小队是由牙王率领的艾恩葛朗特解放队成员。d、e、f三小队则是由凛德所率领的龙骑士旅团成员。然后g队是由我、亚丝娜、亚鲁戈、米亚以及赛亚诺所组成。可惜的是艾基尔的大叔军团因为所有人的agi都很低,不擅长冲刺移动,因此没有参加这次的追踪。
也就是说会让人担心坦克有点不足,不过也只能够用机动力来弥补了……我在远离集团的墙壁边这么思考著,同时为了慎重起见而检查als与dkb众成员的长相,不过这次也没看到摩鲁特与乔。
这当然是件好事,不过黑斗篷男和同伴到底是因为什么目的才协助堕落精灵这个疑问,就在未获得解答的情况下残留下来了。是为了入手带麻痹毒的飞针──修马尔戈亚之刺吗?那确实是极其强力的武器,但真的只为了这个目的,就参加绑架q渣库成员让灵树吸取毒液这种大费周章的作战吗?
「……那些家伙还会耍什么诡计吗?」
旁边突然传来这样的声音。一看之下,亚丝娜正以险峻的视线看著朝下的阶梯。看来她正想著跟我一样的事情。
「嗯……就算是这样,我想光靠摩鲁特和乔还是没办法爬上这座塔。真有什么阴谋的话,也得等上到第七层吧?」
「我想也是……」
亚丝娜虽然点著头,但侧脸还是带著些许不安的神情。在这个第六层,不论是差点跟赛龙一起被杀的时候,还是在嘎雷城受到袭击的时候,面对pk集团时我们总是处于被动。我很能够理解她「一旦放松戒心可能又会被趁机袭击」的心情。
我瞄了一下周围,犹豫了一阵子后就下定决心把左手往旁边移动。以指尖摸索亚丝娜的右手……虽然不至于握住,但还是悄悄地捏住小指的底部附近。纤细的手一瞬间震动了一下,但没有叫著「你做什么!」并且把我的手甩开。几秒钟后,亚丝娜的手也动了起来,以微妙的力道把我的手指握在手掌里。
二〇二三年一月四日,晚上九点。
结束所有准备的联合部队在大门前整队。站在前头的牙王以简短但气势十足的话语鼓舞所有人后,就用力把门推开。
黄金定律的卡农 14
好宽敞。
因为几乎占了迷宫塔十楼的所有面积,所以这也是理所当然的事,不过隔了四个半月才再次看见的第六层魔王房间确实是宽敞到了极点。墙壁、地板、天花板都是蓝灰色,因为照明微弱,房间角落看起来呈现黑色。高挑的天花板上画著巨大星形,让我再次体认到塔……也就是这个房间是正五角形。
从外面的沙漠看起来,塔的横宽大约是高度的一半左右。也就是说高一百公尺的话,五角形的对角线就是五十公尺,一边的长则是……
「──亚丝娜,正五角形的边与对角线的比例是几比几啊……?」
小声这么问完,细剑使就露出「这种时候干嘛问这个」的表情来回答我。
「一比二分之一加√5喔。近似值是一?六一八。」
「一?六一八……也就是说,对角线是五十公尺的话,一边就是……三十公尺左右?」
「正确来说应该是三十一左右,不过应该差不多吧?」
「原来如此……」
之所以能在魔王房间里闲聊,完全是因为在等als与dkb的六支小队抵达负责的位置。当我想著「至少还要再三十秒吧」时,这次换成亚丝娜对我搭话。
「一比二分之一加√5也就是所谓的『黄金比例』哟。」
「黄金比例……?」
「像是帕德嫩神庙的长宽比、米洛的维纳斯的上下半身比例之类的……拿人类的脸来说,鼻子和嘴巴的幅度如果是一比一?六一八的话就相当平衡喔。」
「这样啊。」
感到佩服的我无意中看向亚丝娜的脸庞,想要确认是不是完美比例。但是亚丝娜立刻戳了一下我的侧腹,结果亚鲁戈就傻眼地表示「喂喂,这里是魔王房间哟」,米亚则是发出轻笑声……当我们在打打闹闹时,就从房间另一边传来牙王的叫声。
「完成配置了!随时可以开始!」
「了解!」
大叫著回答完的我,一瞬间看向身后。从五角形的一边突出十公尺左右的大门目前仍是敞开著。我默念著「千万别关上啊」,然后看向站在米亚身旁的赛亚诺。
「那么……拜托了,赛亚诺小姐。」
「好的。」
轻轻点头之后,妈妈剑士就把视线投向双手抱著的黄金魔术方块。某种表情像细浪般浮现在她美丽的侧脸上又消失。
「那么……要开始了。米亚,不可以跑太前面喔。」
对女儿这么搭完话,赛亚诺就开始走向房间中央。
她的目标前方放置著奇妙的物体。
形状本身极为简单。一边六十公分的立方体。简直就像从炭里切割出来般毫无光艳的漆黑,在微暗的照明之下很难看清楚细部,不过对著我们的这一面,正中央开了一个一边二十公分左右的正方形洞穴。一眼就可以看出那个洞正好符合黄金魔术方块的大小。
「……把方块装到里面去的话,就没有可以抓住然后拿出来的地方了……」
我随口这么呢喃,结果站在右边的亚鲁戈就表示:
「我刚才侦查了一下,四角形洞穴的后侧也有小洞哟。」
「这样啊……是从那里插入棒子之类的东西吗……」
「与其说是棒子……」
话说到这里,亚鲁戈就紧闭起嘴巴。赛亚诺弯下身子,把方块放进洞穴里了。
漆黑的洞穴就像涂了油一样,完全没有磨擦或者卡住的情形就直接把方块吞到深处。当黑色与金色平面完全一致的瞬间,「轰轰……」的沉重声响就震动著蓝黑色地板。
突然间,黑色立方体绽放出金色磷光。赛亚诺迅速退后来跟它保持距离,周围的联合部队也一起摆出备战姿势。大量的剑与长枪反射磷光,同时立方体也静静离开地板往空中飘浮。
立方体在高三公尺左右的地方静止下来,然后开始横向旋转。一开始还算缓慢,但速度逐渐加快,最后与微暗的环境合为一体。只有黄金魔术方块画出的线条残留在空中形成光圈。
轰轰轰轰!
空气再次震动。好几个金色立方体像是从空中渗出来一般实体化,然后同样开始旋转。不对,不只好几个。虽然没办法数清楚,但我知道总共有二十六个。
不久后黄金立方体群毫无缝隙地包围高速旋转的漆黑立方体,然后紧紧结合在一起。旋转逐渐变慢,完全静止之后,存在于该处的就是一个一边变成原来的三倍──也就是长达一百八十公分的黄金魔术方块。
二十六个立方体虽然直向与纵向每三个一排连结在一起,但并非完全融合,仅留下些许缝隙。也就是一个超巨大的魔术方块。
「跟封测的时候一样!用武器击打边缘就会转动……」
当我叫到这里时,才终于发现到一件事。
封测时期分别涂成红蓝绿黄白黑的各面,现在全都一样是金色。这下子就不知道该如何凑齐了……应该说打从一开始就凑齐了。
突然间,二十六个小方块随著内燃机般的轰然巨响随机往上下左右旋转了起来。当旋转结束时,九格x六面共计五十四个正方形就浮现蓝白色发光图案。
不对,那不是图案。虽然是不常看到的字形,但那是……
「数……数字……?」
亚丝娜一发出沙哑的声音,巨大魔术方块上空也同时出现唯一一条hp条。hp条下方魔王的名字正发出清澈的光芒。
「the irrational cube」。
虽然早已做出最坏的打算,不过这时背后的大门传出低沉的关闭声。
「要来了……!」
这么大叫的是凛德。
像是要回应他的声音一样,魔王身体上的八个顶点里有三个一瞬间延伸出淡灰色线条,朝著联合部队刺去。我立刻放声怒吼:
「回避────!」
下一刻,鲜红色雷射光线就沿著灰色线条迸发。「咻啪!」一声令人害怕的巨响过后,大厅的三个地方产生小规模爆炸。幸好没有人被直接击中,但还是受到高热的范围伤害了吧,并排在视界左边的几条hp条减少了一些。
颜色与名字都跟封测时不同──以前是「the irritating cube」──不过目前攻击模式还是一样。难以辨认的瞄准线出现后,雷射就会沿著线划过。轻装的玩家要是被直接击中就会损失大量hp,但只要冷静下来看清楚瞄准线就不会太难回避。当然如果处于翻倒或者僵硬状态就另当别论了。
想先从名字里获得攻略提示的我,以最快的速度对著搭档问道:
「亚丝娜,那个irrational是什么意思?封测的时候是『irritating』……」
「嗯……我记得应该是『荒谬的』吧。」
「荒谬的……」
这么呢喃著的我,脑袋里同时大叫著「一点都没错!」。连读幼稚园的小朋友都可以把颜色凑齐,但是数字……不对,数字也一样吗……?
「那也就是说,让全部的面都变成同样的数字喽?」
以为找出些许曙光的我放声这么叫道,结果亚鲁戈的话立刻粉碎我的希望。
「但是那些数字一直到9耶!」
听她这么说才发现真是如此。发出蓝白色光芒的阿拉伯数字从1到9随机排列在平面上,要把那个凑齐六面是绝对不可能的事。虽然脑袋灵光一闪出现「把9反过来变成6」的念头,但就算这样数字还是太多,而且6和9的外表完全不同。
一有困难就想要求助于npc的我,就对走回来赛亚诺搭话道:
「赛亚诺小姐,要如
何处理那些数字……」
但剑士却绷著脸摇了摇头。
「我也不知道。领主馆里传承下来的故事,都只有想破坏黄金魔术方块只能把它放回塔的守护兽体内……」
「这……这样啊……」
当我们对话时,魔王也在大厅中央不断发射雷射,联合部队的成员一边钻过这些攻击,一边跳起来把武器轰到浮在空中的立方体上。每次攻击都让魔术方块的行或者列九十度旋转,但是hp却完全没有减少。带著数字的方块果然是无敌之身,必须解开益智游戏把防护化解掉才行。但就连是什么样的益智游戏都不知道的话,根本就没办法出手吧。
就像逐渐充满大厅的不安与焦躁整个爆发一般,魔王附近闪烁著橘色特效光芒。应该是某个人发动了剑技。
「快住手……!」
反射性想这么大叫但当然已经太迟了。长枪的二连击在荒谬的方块表面造成炫目火花,但是hp却完全没有减少──魔王就像早就等待这一刻般延伸出瞄准线。
「快躲开!」
牙王发出怒吼,瞄准线周围的玩家一起飞退,但是技后僵硬当中的枪使却无法动弹。迸发的红色雷射直接击中枪使……
「呜啊啊!」
呆立在现场的我,耳朵同时听见沙哑的悲鸣与沉闷的爆炸声。那是als的sken speck吗?他轻易地被轰飞并且倒在地板上。c队的其中一条hp条一口气减少五成以上直接变成黄色。伙伴帮助他爬起来把他拉到墙边,但应该要花一段时间才能从那样的伤害当中恢复过来。
「……桐人,还是先撤退比较好……」
亚丝娜紧绷的声音,让我僵硬地点了点头。
无论怎么想都觉得这么做才是正确答案。魔王处于无敌状态又不清楚解除方法,在这种状况下还拖拖拉拉地战斗很可能会陷入最糟糕的事态当中。只不过……
回过头的我看见的是紧紧关上的大门。或许是没有注意到门已经关上吧,这时亚丝娜猛烈吸了一口气。
「……不代表一定打不开。」
有一半是说给自己听般呢喃完后,我就朝著地板踢去。瞬间跑过十公尺的距离,以像要用身体冲撞一般的势头将左手拍到门上。厚重的青铜门稍微震动了一下,但没有移动分毫。果然被锁上了…………
「────!」
突然一道蓝色光芒横越我的眼前,让我别过头去。原本以为是魔王的攻击而屏住呼吸,结果感觉不到冲击。把视线移回去后,我再次猛吸了一口气。
数字。
门的表面浮现方格图案,格子的中央排列著阿拉伯数字。字形就和浮现在魔王身体上的一样……但是空白的格子比有数字的格子还要多。
往后退一步来看著整扇门的我,以及站在旁边的亚丝娜同时大叫:
「「数独……?」」
不会错了。跟在史塔基翁转移门广场的地板完全相同的数字益智游戏,就显示在整扇巨大的门上。
「解开这个益智游戏,门就会打开吗?」
听见背后亚鲁戈的声音后,我就僵硬地点点头。
「我……我想应该是这样,但是……应该解不开吧……」
我虽然反对在挑战前就放弃的失败主义,但这次真的只能这么说。这是因为眼前的门,直向与横向各排了二十七个九x九格一组的数独,也就是说总共多达七百二十九个。只比史塔基翁的广场多了一个,不过配置完全相同。
脑袋里重新浮现四天前亚丝娜说过的话。
──这一看就觉得是最难的等级,不论再怎么熟悉的人,也得花二十分钟才解得开一格。然后乘以七百二十八就是一万四千五百六十分钟……然后除以六十就是两百四十二小时又四十分钟……
两百四十二小时。也就是整整十天。就算由十个人分头解题也得花上一整天。这段期间还得持续撑过魔王的猛攻,老实说这根本不可能办得到。
「我想这上面的数字排列应该也跟史塔基翁广场上的一模一样吧……」
亚丝娜以沙哑的声音这么呢喃。
「……解开史塔基翁的益智游戏后,当天就来到这个房间。这就是挑战魔王的最低条件……」
「但是这么多……」
原本想说「怎么可能解得开」的嘴闭了起来。在外面从通道上抬头看著现在挡道的大门时,我应该注意到刻在表面的方格浮雕了才对。九x九方格……看见这个时能够联想到数独,就有可能想起史塔基翁的转移门广场。
「…………可恶!」
当我准备用握紧的拳头敲打发出冷光的益智游戏表面时──
「桐人先生,解开这个益智游戏就可以了吗?」
身后近处传来这样的声音,我的右手便静止在空中。回过头一看,解开皮革面具的米亚正以圆滚滚的眼睛笔直往上看著我。
「……你……你能解得开吗?」
「嗯!」
或许是跟心爱的母亲重逢的缘故吧,口气变得完全符合现在年纪的米亚迅速点了点头。她接著便跑向大门,将小手朝右下方的益智游戏伸去。指尖以令人眼花撩乱的速度划过空白格子,最后触碰唯一发出淡光的格子,从浮现的视窗选择了7。下一刻,其他的格子就消灭,只有数字7大大地显示出来。所花的时间──只有短短十秒钟。
「什……为……为什么这么快……」
在感到哑然的我面前,米亚迅速回头露出灿烂的笑容。
「因为我从小就每天跟母亲大人在史塔基翁的广场解这种益智游戏来玩啊。」
这样的说明还是无法解释为什么会如此快速……心里这么想的我,突然又想起一件事。话说回来,应该跟益智游戏扯不上关系的基滋梅尔,也在短短数十秒内解开了秘钥迷宫的数字推盘游戏。如果能够在那样的时间下解开np困难问题,数独对于ai来说就跟单纯的计算一样了吧。
「当然我也可以解开喔。」
赛亚诺边这么说边站到米亚身边。我交互看著两人的脸还有后面的益智游戏。
一个十秒的话,要解开七百二十九个数独所需的时间是七千两百九十秒,再除以六十就是一百二十分钟再多一点。两个人同时进行的话是六十分钟──一个小时。这样的话,或许能成功。
「……拜托你们了,赛亚诺小姐、米亚。」
两人听见我的话后就轻轻点头,接著看向右端与左端的数独,手指开始以令人眼花撩乱的速度动了起来。
当搭档还是一脸茫然的表情时,我就抓住她的肩膀滔滔不绝地说道:
「亚丝娜,我们去拖住魔王。一个小时内要尽量闪躲。」
「嗯……嗯,我知道了。」
「那……那我要做什么?」
「在米亚解上面的数独时,亚鲁戈就帮忙把她抬起来!」
这么大叫完,我就和亚丝娜一起往广场中央跑去──原本是打算这么做,不过突然紧急踩下煞车。
「又……又怎么了?」
「那个,如果……正确数字是从下拉式选单来选择的形式,那我们只要从数字1开始依序选下去的话也可以立刻解开吧?」
下一刻,细剑使就把最高等级的傻眼表情伸到快要碰到我鼻头的距离。
「我说啊,如果是那种形式,一定是一失误就完蛋了吧!」
「……说……说得也是喔。」
点完头后,这次我们就真的朝魔王跑去。
接下来的一个小时,就成为至今为止在艾恩葛朗特度过的日子当中,最漫长且最难熬的一个小时。
第二层与第五层的魔王攻略战也相当艰辛,但是精神都只集中在眼前的敌人上,几乎没有意识到时间。而且那是为了获胜的战斗。不过这次不一样。这次是为了从这个房间逃走而不断闪避攻击的一个小时。
看见荒谬方块的八个角发射出来的瞄准线然后闪躲。要做的就只有这件事,但是瞄准线除了很难辨认之外,瞄准的位置与时机也很刁钻。经常会因为时间差攻击而在闪躲处遭到击中,而且它也会把复数玩家集中在一点来让众人撞成一团,或者固执地只攻击一个人,这些攻击方式实在让人很难相信是由单纯的演算法所操纵。
加入前线的我和亚丝娜,当然跟als与dkb说明了现况,但不能否认整体的士气也因此而下降了一些。至今为止大家都觉得虽然不清楚法则,但只要旋转带有数字的方块,攻击总有发挥效果的时候。但是完全不清楚该凑齐什么数字,一个小时内只能不断躲避的话,不论是谁都会感到沮丧。而集中的程度下降动作也会变迟钝。
回过神来才发现,除了我和亚丝娜之外还有三十六人的联合部队里,已经有十个人以上被雷射直接轰中而退避到墙边。荒谬的方块现在之所以一直待在大厅中央附近没有大动作移动,完全是因为大部分玩家都聚集在这里。退避的玩家增加的话,魔王也会改为瞄准那边,一旦它开始广范围行动,不久后拚命解著数独的米亚与赛亚诺一定也会遭到攻击。这是绝对必须防止的事情。
我和亚丝娜一瞬间交换眼神来沟通想法后,首先由我对魔王轰出三连击剑技「锐爪」。魔王的hp条当然还是处于全满状态没有任何变化,但急速上升的仇恨值让它一口气把三条瞄准线照射在我身上。不过这个时候亚丝娜已经用双臂抱住僵硬中的我,用尽浑身的力量开始冲刺。背后扬起爆炸的火焰,背部虽然感觉到滚烫的刺痛不过没有受伤。
接著亚丝娜对魔王使出的三连击「三角刺击」也命中目标,然后由我立刻移动亚丝娜。这样魔王的目标就应该会集中在我和亚丝娜身上。
当然它的演算法并非单纯到只会持续攻击仇恨值高的玩家,其他玩家也会依据状况受到攻击。但是敏捷力高的我们把一半的雷射拖过来,应该可以让其他六支小队轻松许多。
「桐人,左前方!」
亚丝娜告诉我从这边看不见的瞄准线该往哪里躲,于是我便朝该处猛冲。亚丝娜被盯上时则由我来做出指示。
在不停重复这样的过程当中,最后我涌起某种不可思议的感觉。
虽然久久才出现一次,但是感觉在听见亚丝娜的声音之前,我就知道该往何处逃了。结果搭档似乎也跟我一样,在我喊「右!」时亚丝娜已经往该处跳去。简直就像两个人的意识与某种音声之外的频道连接上了──
虽然是绝对无法赢得胜利的艰苦战斗,但我还是产生某种兴奋感,同时不停地闪避瞄准线。当魔王离开的一瞬间才打开来确认的视窗,上面显示的时间一点一点前进,然后到了晚上十点又过几分时,终于──
「桐人先生,最后一个了!」
从大厅后方传出米亚稚嫩但毅然的声音。我反射性全力飞退,然后朝著大门看去。浮现在表面的数独游戏,几乎全部显示著大大的正确数字,赛亚诺的手指正划过最后残留在中央的数独。
按下答案方框,从下拉式选单中选择一个数字──该数字便扩大并发出蓝白光芒。
七百二十九个数独正如预告在一个小时内全部被解开的瞬间,不只是大门,连整个魔王房间都开始震动。紧闭的大门中央闪过一条光线,甚至响起「喀叽!」的解锁声,宣告期盼已久的逃生口已经打开了。
「好了,撤退到通道上吧!先从回复中的家伙开始离开!」
凛德举起弯刀做出这样的指示。在墙边喝著药水的十几个人站起来朝著大门跑去。数十秒钟前还发狂般不断发出雷射的荒谬的方块,这时也像是发觉大门打开了一样停止攻击。
这样至少能够避开攻略集团全灭的危机了。虽然无法让魔王减少任何hp还是有点可惜,但那应该是我们错漏了什么重要的情报。只要仔细地攻略史塔基翁或者姆鲁兹基村附近的任务,最后还是会知道该如何排列魔王身上的数字────
「桐人。」
亚丝娜突然这么呢喃,然后用左手抓住我的右肘附近。看向她之后,发现她正望著依然关著的大门。虽然感觉到什么,但是又无法确切地说出那种感觉……我可以感觉到她目前的心理状态。
我感受著变得缓慢的时间,同时也凝视二十公尺之外的大门。
七百二十九个数独变成七百二十九个数字,在该处静静地发出光芒。
七百二十九……二十七的二次方。直向二十七个,横向二十七个。
直向与横向各有三个九x九的数字砖块。
我转动脑袋,看了一眼浮游在大厅后方的荒谬的方块后再次看向大门。接下来将肺部吸饱空气,以最大音量叫道:
「停下来────!」
下一刻,距离大门仅剩下一公尺的玩家,伸出去的手震动一下后就缩回去,同时也停下脚步。站在我附近的dkb成员席娃达则以哑然的表情转向我。
「怎么了,不是要逃走吗?」
「等一下,那个……那个数字说不定……」
以眼睛对亚丝娜做出信号后,我就开始跑了起来。插身进到门前面后便张开双臂,表现不准任何人靠近的意思等待那个瞬间。如果我的第六感正确,这些数独并非用来打开逃生的出口。完成之后门就会打开,但那应该是陷阱。继续等下去的话,一定、一定……
充满联合部队成员困惑、不耐与焦躁的沉重时间慢慢经过。五秒、六秒、七秒……当赛亚诺解开最后的数独后过了三十秒左右的时候。
七百二十九个数字再次发出强烈的光芒。
一半以上的数字像是被光芒烧掉一样消失了。各个空白的格子上出现发出淡光的答案方框。最后有四条线变粗,把格子分割成九x九的区块。
「啊……!」
背后的亚丝娜叫了出来,并排站在左侧的米亚与赛亚诺也发出惊讶的声音。
显示在大门上的已经不是二十七x二十七的随机且毫无意义的数列。而是新的九个数独。
「轰喔喔喔────……」,房间内充满像是机械声也像是生物咆哮的巨响。转身一看,荒谬方块已经再次开始活动。而且不只是这样……从四个纵向平面的其中三个伸出由数十个小方块连在一起的长手臂,剩下的一面则发出亮光。
「过来喽!」
留在后方的牙王这么大叫并架起武器。不认输的凛德也呼唤著部下。
「停止撤退!受伤者继续回复,健康的家伙回来重组阵形!」
两个人都感觉到接下来魔王要开始发动猛攻,但是也出现打倒它的机会了。
「米亚、赛亚诺小姐!请解开这些数独吧!」
我一大叫,两个人就像弹起来一样站到大门前,手掌开始在巨大化的益智游戏上移动。十秒钟后,同时按下答案方框并且各自选择数字。选出的数字逐渐扩大并发出光芒。
母女以完全相同的速度不断解开益智游戏。赛亚诺从高处,米亚从低处解开四个、六个、八个数独,然后终于剩下最后一个。
虽然从后方传来猛烈的冲击声与叫声,但我拚命耐住性子等待著那个瞬间。赛亚诺用手触碰中央的数独,从下拉式选单中选择5……接著数字就开始扩大。
所有的数独解开的瞬间,大门就放射出远超过刚才的亮光。我往后退了几步,接著将显示在门上的九个巨大数字牢牢记在
脑里。
「谢谢……接下来就交给我们!」
对米亚他们道完谢就转过头去。我边跑边以扯破喉咙般的声量向牙王他们大叫:
「从左上往横向依序是8、3、4、1、5、9、6、7、2!」
剎那的寂静。
接著各处不断涌起浑厚的吼叫声。
藉由找出应该凑齐的数字,原本低迷的士气开始回复了。到了这个时候,两大公会的配合度与统率力果然相当出色。在治疗中的成员尚未归队的情况下,立刻组成弥补这些漏洞的阵形来围住魔王。
只不过──
跟颜色相比,要凑齐数字其实比想像中还要困难。原本觉得不用凑齐六面,只要在没有触手的发光面排列出九个数字就可以了,但一次的打击就会让三个数字一起转动。必须经常把握哪个面有哪个数字,然后预测转动数次之后的状态才能敲击。
正如我所担心的,即使战斗重新开始后已经过了三分钟,数字的排列还是没有太大的进展。一开始的四个很顺利就凑齐了,但之后就是这边的人敲打其他人又搅局的状态,凛德与牙王的声音里开始参杂焦躁的心情。虽然随便乱打应该也会有凑齐的时候,但也不能小看了长了长手臂的魔王所发动的攻击。除了至今为止的雷射之外,还加上手臂挥落与横扫的物理攻击来确实地削减众成员的hp。
再冲到前线去吧,但这样可能会破坏六支小队间的合作……当我感到犹豫的时候。
「……好,我算完了。」
身边如此呢喃的亚丝娜迅速看向我。
「桐人,我要集中精神在指示上,魔王交给你可以吗?」
「呃……嗯,当然可以了。」
互相点完头后,两人就同时往地板踢去。冲到魔王前面的亚丝娜,高举起右手的细剑并且大叫:
「把下面的方块往右边打!」
「噢……好!」
立刻回应的是dkb的哈夫纳。他举起双手剑,绕到魔王右侧使出一记横扫。虽然还是无法造成伤害,但果然依照亚丝娜的指示,下面的方块发出「轰轰!」的声音并往右转。
「接著是左边的方块往下!」
「了解!」
als的欧柯唐有所反应,斧枪一闪而过。左侧的方块列往下旋转。
这时候荒谬方块似乎感觉到什么,开始传出金属质的不协调音。同时举起两条由小方块连接而成的触手,对准亚丝娜挥落。我立刻冲出去发动剑技「圆弧斩」。利用下砍后再上砍的二连击将触手弹回去。背后的亚丝娜一步都没有移动。
只集中在数字上的亚丝娜,做出的指示精准到令人害怕的地步。可以看出每次旋转方块都朝著最终答案前进。
但是魔王也像是察觉到这一点般,固执地攻击完全没有加入战局的亚丝娜。触手还可以用剑技反弹回去,但雷射就没办法了。每当瞄准线降下,我就会抱著亚丝娜跳跃,但混杂了时间差攻击与物理攻击后就忙不过来了。联合部队成员似乎也很担心这边的状况,但是为了吸引魔王而敲打它的话,又会打乱快要凑齐的方块,以大量人员包围亚丝娜的话又会看不见魔王。
不知道第几次往后跳跃来躲过雷射时,我的背部就撞到了僵硬的平面。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被逼到墙边了。像是瞄准好了一般,两条触手从左右两边进入横扫的动作。虽然可以挡下一条,但另一条就──
「桐人先生,这边交给我!」
听见这道声音的瞬间,我只回叫了一声「拜托!」,就把意识集中在从左边逼近的触手上。以「平面斩」把触手弹回去后就转向右边,结果就看见赛亚诺以一招刺击技将触手弹回去的背影。
──如虎添翼!
脑袋里这么大叫完,就准备抵挡接下来的攻击。这段期间亚丝娜也不断做出指示,攻略集团的强者们也果敢地转动方块。虽然偶尔会犯错,但那个时候就往回转一圈即可。
无法造成伤害的猛攻来到第二十次的时候。
「接下来就是最后了,把中央的方块往下移!」
亚丝娜凛然的声音当中……
「交给我!」「让我来!」
凛德与牙王同时这么回答。他们像是完全不打算让给对方一样从左右两边往前冲,同时以弯刀与直剑敲击正中央的方块列。
──凛牙,别乱来啦!
虽然很想这么大叫,但两个人的招式相当正确。正中央的方块列发出「轰轰……」声并且旋转,露出3、5、7的排列。下一刻,排列在前面的九个数字就发出炫目到令人无法直视的光芒。
「凑齐了啊啊──!」
不知道哪个人这么大叫,但足以掩盖这道叫声的巨响传遍整个空间──形成荒谬方块身上无敌装甲的二十六个立方体与三条触手全都粉碎。
数量庞大的碎片融化在空气中并且消失后,从内部出现一个一边六十公分的漆黑立方体。可以看见朝向这边的一面有一个小两圈……赛亚诺拿来的黄金魔术方块嵌在上面。
接著就从黑色立方体上伸出六条同样是黑色的长触手。漆黑立方体放射「锵、锵」的刺耳高周波,触手也不停地蠢动。
「接下来才是重头戏!不要著急,首先确认攻击模式!」
听见牙王的声音后,不只是als的成员,连dkb的众人都发出「嗯!」的回应。
这确实是一场激战──但是失去无敌装甲的荒谬方块,防御力还不足以承受攻略集团精锐,以及等级高达32的母亲剑士赛亚诺的猛攻。仅仅只有一条的hp确实地减少,剩下不到五成、三成……减少到不足一成的时间只有短短的七分钟。
就在每个人都确信再一击就能结束的时候。荒谬方块撒下临死前吼叫般的不协调音,胡乱挥舞六条触手,并从八个角发出八条瞄准线。
「是狂乱攻击!撑过去!」
凛德的指示让所有人摆出备战姿势。
接著触手就全被反弹回去,雷射也全被闪开──然后第六层楼层魔王就像电池没电一样咕咚掉到地上一动也不动了。结束了吗……当我想放松肩膀的力道时,发现hp条竟然还剩下一丁点。
「搞……搞什么!是想自爆吗?」
我也跟如此叫唤的牙王有同样的想法。在掉落地点附近的联合部队成员像被弹开般后退,准备抵挡爆炸。但是──什么都没发生。漆黑的立方体只是用黄金魔术方块对著我们,然后持续保持著沉默。
……话说回来,亚鲁戈似乎说过什么。
我突然想起这件事。
……我记得是镶嵌魔术方块的洞穴后侧好像也有什么……
就在这个时候。
某个人从玩家的行列中朝著立方体飞奔。他一定是看出没有自爆,打算去抢最后一击吧。装备是银与蓝色……是dkb的成员。之后应该会挨凛德的骂吧,不过这下子漫长的战斗终于要结束────
「咦……?」
身边的亚丝娜发出细微的声音,我同时也注意到了。
跑过去的玩家右手上拿的不是武器。而是不到十公分的纤细金属。是飞针……不对,那是……
钥匙。
在宛如静止了的时间当中,瘦削的玩家在立方体后侧蹲下,把右手的钥匙插进我们这边看不见的钥匙孔里。「喀嚓!」一声细微的金属声响起,黄金魔术方块像滑出来一样从漆黑立方体排出并滚落到地板上。
「…………!」
在旁边用力呼出一口气的赛亚诺猛然冲出。我也急忙追了上去。
dkb成员站了起来。只见他绕过立方体,从地板捡起魔术方块。
赛亚诺边冲刺边默默将细剑往后拉。
dkb成员双手高高举起魔术方块,然后大叫:
「bind!」
空气「咻啪!」一声遭到撕裂,金色光圈从方块上迸发,吞噬赛亚诺和我后穿透到后方。
双脚突然紧贴在地面的我整个人往前扑。原本以为会跌倒……但是因为脚离不开地面,在剧烈的前倾后藉由反作用力回复原状。眼前的赛亚诺也跟我一样停住了。
「…………!」
在感到惊愕的情况下看向脚边,结果发现从地板上长出来的半透明立方体吞没了我的双脚。视线反射性就朝著自己的hp条看去。几个支援效果的右侧,出现了一秒钟之前尚未存在的图示。我还是首次看见这种四角形框线叠在人形剪影上的异常状态。
──为什么?到底是为了什么目的而这么做?
想这么大叫的我,这个时候才终于发现到出不了声……而且身体、手臂,甚至连一根手指都变成铅块一样沉重到无法动弹。
明明是如此严重的紧急事态,脑袋的角落却还想著别的事情。原本就存在赛亚诺的等级虽然高,应该不足以瞬间解决塔内杂兵怪物的疑问,而这应该就是答案了。她应该是用了黄金魔术方块的力量冻结,不对,是「捆缚」住众蛇人再把它们全解决掉。
回过神来才发现,魔王房间完全笼罩在寂静当中。不要说哪个人的声音了,就连铠甲的摩擦声都听不见。金色光芒遍及直径达五十公尺的广大空间的每个角落,所有联合部队成员应该都遭到捆缚了吧。因为右手不能动所以无法叫出视窗。这是甚至超越那种恐怖麻痹的究极不动化异常状态。
谜之dkb成员缓缓放下举起的方块。
鼻子上方都被能够隐藏容貌的轻便头盔盖住,所以只能看见嘴巴。头上的颜色浮标应该是因为使用了异常状态而变化成表示犯罪者的橘色。名字是「buum」──巴库萨姆吗?至今为止的团战里都不曾看过这个名字。
巴库萨姆从头盔底下露出来的嘴巴突然扭曲。一看见那充满恶意的微笑,我就明白了。
那个男人是摩鲁特和乔……也就是黑斗篷男的同伴。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就潜伏在dkb里等待这个瞬间来到。
如果是摩鲁特,应该会在发出「啊哈哈」的笑声后丢出一连串演戏般的台词,但是巴库萨姆只是露出扭曲的笑容,没有打算说任何话的样子。相对的改为只用右手抱住方块,然后以左手拔出右腰的长剑。
虽然没有什么装饰,但是从薄薄剑身上发出湿濡般的光辉就能看出其性能。男人轻松垂著剑,笔直朝赛亚诺靠近。
──他打算杀了赛亚诺。
我立刻有了这样的直觉。
不知道是打算杀了赛亚诺之后再继续解决所有联合部队成员,还是只把赛亚诺当成目标。不过就算是后者,我也没办法只是站在这里旁观。因为米亚就在我身后。绝对──绝对…………不能让十岁的女孩子看见刚刚重逢的母亲被杀掉的场面。
「…………────!」
我从无法出声的喉咙挤出无声的吼叫。
然后用上全身的力量。虚拟角色的肌肉开始震动,关节发出摩擦声。但是包裹住全身的透明壳状物完全没有动静。
巴库萨姆在赛亚诺前面停下脚步。举起左手的剑来,或许是打算一击毙命吧,只见他仔细地瞄准心脏。
──动啊。
──动啊动啊动啊动啊动啊动啊动啊动啊!
唯一的念头充满我的思绪,言语变成连续的声音并失去意义。耳鸣般的高周波从我内心深处溢出,扩散到指尖与脚尖──
然后我就看见了。
「捆缚」的异常状态图示开始不断闪烁。接著旁边有新的图示像要取代它一样闪烁著。摆出坐禅姿势的人形剪影……是「冥想」支援效果……不对。图案虽然一样,但是剪影后面追加了金色光圈。
────────────────────!
感觉听见某种东西破碎的声音。
右脚往地面一踢后跳了起来,我一瞬间就穿越了十公尺以上的距离。
像被透明的线引导一样,挥舞著右手的日暮之剑。注意到突进的巴库萨姆,头盔窥视孔底下的双眼瞪得老大。他以惊人的反应速度举起左手的剑,摆出了防御姿势。
「呜……喔喔喔喔────!」
迸发出吼叫声的我,一直线将爱剑挥出。
让人联想到悲鸣的尖锐「哔锵!」声响起。
巴库萨姆的长剑从剑柄往上一点的地方被切断──连在后方的左臂也无声无息地从手肘下方分成两段。
掠过赛亚诺与巴库萨姆身边的我,著地的瞬间立刻反转。平常的话,这是足以因为用力过猛而跌倒的速度,但是现在就像是惯性已经消失了一样。
失去武器与左臂的巴库萨姆,脸上扭曲的笑容消失,只用右手再次举手方块。
「bi……」
但是在他把话说完之前,我就再次挥剑。
右臂也跟左臂一样从手肘以下被切断,脆弱地粉碎消失。失去支撑的黄金魔术方块掉落到地板上发出钝重的声音。
两手都出现缺损部位的巴库萨姆,这时快速的反应让身为敌人的我也感到佩服。
他瞬时转身,以惊人的飞毛腿冲向出口。
「别想逃……!」
我当然准备追上去,但右脚突然失去力量,当场就膝盖跪地。类似冥想支援效果的图示开始闪烁并且消失。
最后还是硬撑著站起来,但这个时候巴库萨姆已经抵达出口。他用身体撞开已经解锁的门,身形消失在通道深处。以逃跑的速度来看,我是不可能追得上了。
几秒钟后,视界左侧f队的一条hp条就像溶化一样消失无踪。
或许是使用谜样支援效果的代价吧,我一边抵抗加诸于全身的重量一边环视魔王房间。赛亚诺、亚丝娜、亚鲁戈以及米亚和其他攻略集团成员都还处于捆缚的异常状态当中。虽然知道不会永远持续下去,不过该如何解开──等等,方法其实很明显了。
我把爱剑收回剑鞘里,从地板捡起黄金魔术方块。走了几步靠近漆黑立方体。上空还表示著魔王残留一丁点生命值的hp条。
在立方体前跪下来后,我就凝视著初次触碰到的黄金魔术方块好一阵子。
这个物件改变了许多人的命运。赛龙、赛亚诺、米亚、园丁提罗,甚至连派伊萨古鲁斯也是。但是,现在就是它消灭的时候了。
我把方块贴到立方体的凹陷处。静静一推之后,方块就流畅地被吞没。等待表面完全一体化后,我就再次拔出爱剑。
不用经过多场战斗的剑身,而是用剑柄的圆头从立方体上面敲打下去。
这样就够了。放射状的裂痕出现,从立方体内部迸发出蓝光──下一刻,艾恩葛朗特第六层魔王荒谬方块就失去所有hp,连同黄金魔术方块一起粉碎。只有唯一没有被破坏的钢铁钥匙跌落到地板上发出细微声响。
我往上看著取得最后一击奖励的讯息,同时重重地坐到地板上。
迟了一会儿,异常状态解除的攻略组成员就一起发出声音。有的人倒地,有的人翻倒,至于牙王则正在找凛德理论。
像从恶梦中醒过来般变明亮的魔王房间里,充满了爆炸般的喧嚣。听见轻盈脚步声的我抬起头,就看到赛亚诺正朝我接近。
不只是她。亚丝娜、米亚以及亚鲁戈都一直线朝我跑来。
在极度强烈的疲劳感笼罩下,我好不容易才抬起右手,大动作对重要的伙伴们挥动。
黄金定律的卡农 15
「呼……终于回来了……」
在大大伸了一个懒腰的亚丝娜身边,我扬手打开了选单视窗。这时已经连举起右手都觉得痛苦,于是立刻软软垂了下去。时间是一月五日凌晨零点四十分。
我以左手消除视窗,开始环视周围。
对于网路游戏玩家来说,现在还不是深夜时间带,但是第六层主街区史塔基翁的转移门广场上几乎看不见人影。我想大致是因为两个理由──第七层的转移门有效化了,所以观光客玩家都移动到该处,还有覆盖整座广场的数独消失得一乾二净的缘故。
我对于数独虽然没有什么特别的感情,不过站在亚丝娜对面的赛亚诺则是以感慨良多的模样眺望著空白地砖。她的背上可以看见依然把皮革面具挂在头上的米亚稚气的睡脸。
第六层魔王「荒谬方块」被击败后只过了两个小时左右,我们之所以能在这样的时间回到史塔基翁,是因为再次踏破第五区的沙漠,走过塔鲁法湖,横越第一区森林……当然并非如此。击败魔王后我们就从天花板降下来的螺旋阶梯爬到第七层,走到主街区将转移门有效化,然后转移到第六层。
也就是说米亚和赛亚诺是就我所知首次「以转移门在楼层之间移动的任务npc」。老实说,进入入口之前我内心还因为担心会不会只有她们两个人被留在第七层而捏了一把冷汗,但是sao系统比想像中还要宽大。不过之后还是可能会像als的莉庭发现的「矿石无限涌出bug」一样遭到修正。
赛亚诺本人似乎对于自己穿越的魔法门没什么兴趣,只是默默眺望著广场以及其后方的一整片街道。最后走了几步站到我和亚丝娜面前,在背著米亚的状态下缓缓对我们行了个礼。
「……桐人先生、亚丝娜小姐。真的得到两位很大的帮助……除了保护了米亚之外,我自己一个人应该无法打倒那只守护兽,完成破坏黄金魔术方块的任务。」
──等一下等一下,米亚的等级比我们高耶。
我没有这么说,只是用力摇摇头。
「你太客气了……如果没有米亚和赛亚诺小姐解开那扇门的益智游戏,我们早就因为无法离开守护兽的房间而全灭了。」
「真的是这样……我自认为很擅长那种益智游戏,但根本没办法十秒钟就解开一个哟。」
亚丝娜一这么补充,赛亚诺就露出淡淡的微笑。重新背好熟睡的米亚之后就静静改变身体的方向,往上看著史塔基翁呈阶梯状往上延伸的街道。主街道的尽头附近,蓝色月光正照耀著领主馆的建筑物。窗户上看不见灯光,让人不由得想起主人已经不在了。
「那个……接下来领主馆,不对,应该说这个城市会变成什么样呢?」
我像被吸引过去一样开口这么问道。
其实仔细一想就能知道,rpg世界的城市营运者不是领主而是游戏系统,所以就算赛龙不在了基本上也不会有什么变化。但是觉得抬头看著领主馆的赛亚诺侧脸散发出一种莫名的寂寞,所以才会忍不住开口这么问。
依然背对著我们的赛亚诺,以呢喃般的声音回答:
「……除了益智游戏消失之外应该就没有什么变化了吧。建造、治理这个史塔基翁的是上任领主派伊萨古鲁斯大人。他独自挑战那只恐怖的守护兽,从它身上拔下黄金魔术方块,利用能把所有岩石与植物分解成立方体的『break』与将立方体紧紧结合在一起的『bind』两种力量,建造出如此巨大的城市……」
「咦……那个bind其实是把立方体结合在一起的魔法?」
亚丝娜以感到惊讶的口气这么说完,女性剑士便转身轻轻点头说:
「那是它本来的用途。但是如果有生物在效果范围之内,其身体也会被固定住。派伊萨古鲁斯大人说过,黄金魔术方块是遗失大地上名为『九联合王国』的魔导士所制造出来的战争用道具试验品。」
「…………」
我和亚丝娜不由得面面相觑。虽然从基滋梅尔那里听说过艾恩葛朗特的创世神话,也就是与「大地切断」有关的故事,不过那不是只流传在精灵族之间的故事吗?派伊萨古鲁斯到底是什么人……虽然事到如今才对这件事情产生兴趣,不过也不想再去挖掘终于获得解决的诅咒任务了。除此之外还有一堆需要去烦恼的事情。
好不容易收集到的四把秘钥全被堕落精灵剑士凯伊萨拉夺走固然是烦心的事情之一,但是更紧迫的问题是在魔王房间使用黄金魔术方块将所有联合部队成员固定住,然后试图杀害赛亚诺──说不定还打算干掉所有人的谜之男人巴库萨姆。als和dkb表示要在魔王房间召开紧急会议,我和亚丝娜因为不想在赛亚诺她们母女面前谈论死亡游戏,所以先行前往第七层。但是绝对不能放著这件事情不管,总有一天必须聚集两公会的干部,把所有关于黑斗篷男以及其伙伴的事情向他们说明清楚才行。目击巴库萨姆的行为……不对,应该说是恶意之后,这个世界存在pk集团这件事多少会比较有说服力了才对。
「派伊萨古鲁斯大人过世十年……」
赛亚诺突然再次开始说话,我便急忙切换思绪。
「……在这十年里,守护黄金魔术方块的不可思议力量逐渐影响城镇,史塔基翁家家户户的门都像天柱之塔那样出现了益智游戏。虽然不清楚派伊萨古鲁斯大人是如何抑制方块的力量,但我一直想帮助赛龙找出那个方法,把那些困扰城里居民的益智游戏消除掉。但是……」
侧脸一瞬间闪过一丝犹豫后,赛亚诺才以更低沉的声音继续说道:
「……我实在无法平白原谅因为一时气愤就杀害派伊萨古鲁斯大人的赛龙。我和他原本是发誓要白头偕老的关系……所以才希望他承认、反省自己的罪过,思考什么是成为真正领主应该做的事。十年里,我一直等待著赛龙前来找我的那一天……」
当我看著默默摇头的赛亚诺,至今为止已经出现许多次的疑问就再次浮现,于是几乎在下意识之下开口问道:
「那个……赛亚诺小姐为什么会喜欢赛龙先生?」
结果侧腹部立刻被亚丝娜轻轻戳了一下,我这才注意到自己提出了有些不礼貌的问题。但是赛亚诺只是浮现淡淡的微笑,然后一边把视线移向远方一边回答:
「那个人从小就软弱又多疑,但是自尊心又特别强,老是跟其他小孩子吵架……」
──从小?两个人是儿时玩伴吗?
先是浮现这样的想法,然后才觉得这也是理所当然。虽说是第六层的主街区,也不过是南北六百公尺,东西三百公尺的小城市。同年代的小孩子全是儿时玩伴也不奇怪。
「但他其实是很温柔的人。我很小就决定要到派伊萨古鲁斯大人的宅邸服务,他为了鼓励感到不安的我而这么说了。他说自己一定会通过派伊萨古鲁斯大人的考试成为他的弟子,在这之前你要好好加油……最后实践了这个约定的赛龙,一直期盼能够成为下任领主,然后跟我结婚一起住在领主馆里。正因为这样……知道自己无法成为领主时的冲击与失望才会那么大吧……」
「……咦……但是……」
这次瞄了一眼亚丝娜的侧脸之后,我才畏畏缩缩地询问:
「……派伊萨古鲁斯先生是想指名赛亚诺小姐继承自己领主的位置吧?这样的话,赛龙先生应该不用那么沮丧才……」
结果赛亚诺一瞬间露出诧异的表情,之后才迅速不停地摇头。结果背上的米亚就发出不舒服的声音,赛亚诺立刻变回母亲的模样温柔地摇著她。她就这样看向我们,然后再次静静地摇头。
「不……派伊萨古鲁斯大人确实教我这个仆人关于益智
游戏的许多知识,但那只算是一种消遣。那位大人不需要继承者……这是因为派伊萨古鲁斯大人是在建立史塔基翁之前就已经活了几百年的不死者。」
「什……什么?」
忍不住大声这么叫道的我急忙塞住嘴巴。确认米亚的样子没有变化之后,才降低音量继续说道:
「不……不死者的意思是他不会死亡吗……?」
想著难道说应该被杀害的派伊萨古鲁斯还活在某个地方的我提出这个问题,但赛亚诺却再次做出否定的动作。
「不,应该说是不老者吧。那位大人在我到宅邸服务时已经是白胡须的老先生了,但根据佣人里最年长的管家表示,从他小时候开始大人的模样就一直没有改变过。」
「……也就是说……赛龙先生知道了这个事实……」
听见亚丝娜的呢喃后,赛亚诺就静静点了点头。
「派伊萨古鲁斯大人的寿命绝对不会走到尽头,因此领主也不会替换……知道这件事的赛龙应该是因为被愤怒、失望,或许还有恐惧的心情囚禁才会犯下罪行吧……跟这个城市一样,派伊萨古鲁斯大人本身也是不受人世常理规范的人物……」
说到这里就闭上嘴巴的赛亚诺,侧脸浮现出透彻的表情,我也感觉到没有必要继续查探赛龙的事情。于是就探索腰包,取出魔王战后捡起来就一直放在里面的东西──一把深灰色的铁钥匙。
「那个……请赛亚诺小姐收下这个吧。」
边说边把钥匙递出去后,赛亚诺就默默凝视著钥匙一阵子才点点头收下来。她将过去分为两把的钥匙对准淡淡月光,以呢喃的口气表示:
「……这把钥匙本来只有一把……派伊萨古鲁斯大人在我跟赛龙十八岁那一年的年末把它给了我们,但是没有说明用途。没想到会是从守护兽身上取下方块的钥匙……为什么派伊萨古鲁斯大人要把它托付给我们呢……」
我和亚丝娜都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她的这个问题。
封测时在「史塔基翁的诅咒」任务最后出现的派伊萨古鲁斯亡灵赦免了杀害自己的赛龙,要他和赛亚诺合力守护这个城市后就消失了。也就是说,封测时代的派伊萨古鲁斯指名赛龙与赛亚诺两个人当自己的继承者。
关于这一点,说不定这个世界的不老者派伊萨古鲁斯也是一样……心里虽然这么想,但是当然不能说出口。
这时亚丝娜代替保持沉默的我,以沉稳的声音说:
「他一定很疼爱赛亚诺小姐和赛龙先生。」
结果赛亚诺就一言不发地再次抬头看向远方的领主馆。感觉稍微可以看见的侧脸似乎有小小的光粒闪烁著,不过一阵子后回过头来的剑士,脸上只有跟之前一样的微笑。
「……或许是吧。」
只这么呢喃完,赛亚诺就把右手的钥匙插进皮铠的脖子处,然后用手温柔地抚摸熟睡中米亚的头部。
留下「请务必再来找我们玩」的发言后,赛亚诺就带著米亚离开广场,两个人的hp条消失之后,宣告任务结束的系统讯息就出现在视界中央。
虽然和封测的时候不同,没有得到金钱与道具,但是追加了不但足以弥补这些东西,甚至觉得还有点过头的奖励经验值,接著升级的特效光就同时包围我和亚丝娜。我升上22级,亚丝娜则是21级,但实在没有垂直跳起来呼喊「呀呼!」的心情。
互看了对方一眼同时说了句「恭喜」之后,两人又轻握了一下手。
或许这么做之后心情多少稳定下来了吧,亚丝娜以平常的表情与口气对我问道:
「那么……接下来有什么打算?要回第七层吗?」
「到界限了。」
「……啥?」
「能源条已经到界限了。再三分钟我就要倒下去爆睡十个小时。」
听见我回答的亚丝娜,还是用平常那种傻眼的表情叹了一口气。
「谁教桐人你昨天深夜要在外面到处闲晃。啊……还得到嘎雷城去才行,必须向老爷爷道歉秘钥的事情。」
「说得也是……不过现在先让我睡一觉吧……」
「那今天晚上就住在这个城市的旅馆吧。『天马蹄铁亭』可以吗?」
「只要有床哪里都可以……」
再次很无奈地摇摇头,亚丝娜就抓住我的左手开始往前走。被她拉著移动到转移门广场北方的一间大旅馆,然后前往登记入住的柜台。在半梦半醒之间听著亚丝娜订下三楼的总统套房,再次在诱导下爬上阶梯。
走过长长的走廊,接近最深处的门时,亚丝娜轻轻发出「啊……」一声。
不知道是什么事的我抬起沉重的眼睑,发现搭档凝视著的是设置在门旁边的壁龛。
话说回来,这间旅馆就是刚到第六层来当天和dkb干部讨论关于公会旗时使用的地点。那个时候凛德与牙王对于设置在壁龛上的益智环束手无策,不过现在该处已经空无一物。
亚丝娜伸出右手,静静地抚摸空壁龛。
但立刻就把手缩回来,直接转动门的握把。门发出清脆的「喀嚓」声后打了开来。
我们互望了一下,同时露出些许微笑后就进入房间。
天马蹄铁亭的总统套房依然相当豪华。宽敞的客厅里准备了四人座的桌子与沙发组,墙壁左右是连结寝室的门。这时亚丝娜询问「你要睡哪一间房间?」,其实我已经觉得睡沙发都无所谓,只不过这样一定又会挨骂,所以便回答「左边……」。
「那我就睡右边喽。晚安……要确实解除装备再睡喔。」
「好……晚安……」
我几乎是在自动操纵状态下横越客厅,转动左边墙壁上的门把。进入微暗的寝室后叫出视窗,随便连续按了两下解除装备按键,变成只穿内衣裤后就从脸部倒到床上。
全身躺在软绵绵棉被上的我,虽然想著夜深后会变冷必须好好躺到床上,但身体已经无法动弹。
第一层的独行时期,只要发现有效率的狩猎场,即使连续练功二十四个小时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情。但是当时的疲劳与今天相比只是小巫见大巫。这是因为跟只要能将战斗规律化,即使脑袋放空也能持续进行的定点狩猎不同,每次要对应不断发生的事件与危机都得持续猛烈运转脑袋的缘故,不过亚丝娜应该也跟我一样才对。但是她看起来却还算有精神,难道是因为比我更习惯动脑吗?看来我也必须更加强自己的实力才行。当然只是以暂定搭档的身分……只不过……
这样的思考立刻变得散漫,意识被吸进无限的黑暗当中──
「我知道了!桐人,我知道喽!」
寝室的门随著吵死人不偿命的叫声迅速被打开来。房间突然变亮,当我好不容易才把紧贴住的眼睑抬起数公厘,视界里就看到穿著睡衣的亚丝娜冲进来。
「……知……知道什么……」
「那个数字啊!虽然不只是是这个,不过先从数字开始!」
如此叫唤完,亚丝娜就用力把双手撑在我趴著的床铺上。虽然非常想要她明天再说,但是搭档的势头似乎不允许我这么做,于是我只能想办法侧身问道:
「是哪个数字……?」
结果亚丝娜迅速抬起上半身来靠近我,栗色眼睛闪烁著光芒回答:
「派伊萨古鲁斯先生位于斯里巴司的秘密别墅不是有扇门吗!面对数字锁时,你输入了六位数字对吧,那个数字一直让我觉得有什么古怪!」
话说回来,我在告诉她解锁的密码时,她的确说了些什么。好像是在哪里看过这个数字之类的──
「……嗯,我记得应该是6、2、8、4、9、6……对吧……?」
绞尽脑汁后总算想起解锁密码,亚丝娜听见后就用力点了两下头。
「没错。这几个数字并非随机的排列。它们是最初的三个『完全数』喔。」
「……完……完全数……?」
这好像听过又好像没听过的单字稍微引起我的兴趣,同时睡意也消退了一些,我便保持侧身的姿势并且用左手撑住头部。
「这些数字哪里完全了?」
「定义是『所有真因子的和,恰好等于它本身的自然数』。你看,6的因数是1、2、3对吧?把它们加起来就是6。同样的28的因数是1、2、4、7、14……加起来就是28。然后496也是一样。」
「呃……哦……这样啊……」
虽然很有意思,不过我想不出还有什么特别的意义了。大概就是撰写诅咒任务剧本的人设定密码锁的暗号时,随便用了最初的三个完全数之类的吧。
可能是看穿我的想法了吧,亚丝娜急著丢出一大串话来。
「事情不只是这样而已!嗯……桐人在封测时期曾经看过派伊萨古鲁斯亡灵的浮标吧?」
「看……看过了喔。」
「他的名字呢?英文拼音是什么?」
「啊……嗯,我记得是『restless soul』,没有显示专有名称……」
「这样啊,那应该是故意藏起来的吧。」
以严肃的表情点点头后,亚丝娜就突然跳到床上。一下子就躺到我的左边,以让我能看见的姿势打开视窗。她毫不在意吓了一大跳的我直接移到讯息标签,在用来代替笔记本的白纸上打下英文字母。
「那个,我认为派伊萨古鲁斯的名字应该是这么拚。」
「呃,嗯……」
我再次把头放回枕头上窥看著视窗,结果表示在上面的文字列是──
「pythagoras」。
「派……派伊、萨……咦咦?这念作派伊萨古鲁斯吗?」
「英文的发音正确来说应该是派伊萨嘎拉斯。但是希腊文的发音……不对,日文发音的话桐人绝对也知道喔。」
「什么日文发音……」
搞不懂她在说什么的我再次看向视窗。尽可能以罗马字的念法念出字面的发音。
「毕……萨……哥拉斯?毕萨哥拉斯……咦,啊……不是萨,是达吗?毕达哥拉斯?派伊萨古鲁斯是毕达哥拉斯吗!」
睡意终于消失了九成的我瞪大双眼。
即使是对于学业没有那么热心的我也听过这个名字。快被囚禁在sao之前,二年级的第二学期在学校学到的「商高定理」的别名就是来自这名古代希腊数学家。他似乎还主掌了一个名为毕达哥拉斯教团的秘密数学社团,发现了许多的定理与概念。没错──刚才提到的完全数也是由毕达哥拉斯所命名。
「…………那么打从一开始就不要叫派伊萨古鲁斯,直接叫毕达哥拉斯不就得了……」
混杂著叹息这么呢喃完,躺在旁边的亚丝娜就发出轻笑。
「名字的拼法一样,应该是故意隐藏的吧。只是把他当成创造角色时的模特儿……」
「嗯……真正的毕达哥拉斯也很擅长益智游戏吗?」
「不,我没听过这种事情。当然也没被人称为『益智游戏王』。嗯,不过我觉得毕达哥拉斯重视的数字的和谐与整合性,就是类似益智游戏的思想。」
「这样啊……」
再次仰躺的我,茫然想著这四天发生的事情──
「真正的毕达哥拉斯也是被弟子杀死的喔。」
旁边的亚丝娜低声丢出这么一句话。
「正确来说是前来拜师的人被毕达哥拉斯赶回去,那个人就发飙并且煽动城里的民众袭击了教团……不知道那个人的名字是不是叫赛龙就是了……」
「煽动……」
这个字眼让我联想到的不是诅咒任务,而是黑斗篷男和他的伙伴。
潜入dkb,试图夺取黄金魔术方块的巴库萨姆,甚至知道连赛亚诺都不清楚的铁钥匙使用法。而且不只是这样。他连黄金魔术方块具备「bind」的恐怖力量都一清二楚。
巴库萨姆到底是从哪里得到堕落精灵凯伊萨拉从我和米亚这里夺走的铁钥匙呢?说起来,巴库萨姆和黑色斗篷男到底是如何建立与堕落精灵的合作关系?
虽然完成诅咒任务,第六层楼层魔王也在没有出现牺牲者的情况下被解决掉,但还是有谜团与问题残留下来。为了解开它们……同时也是为了今后继续保护亚丝娜,我一定得变强才行。至少要有实力跟那个凯伊萨拉一对一战斗。
「对了,桐人。」
被叫到名字后,我再次抬起不知不觉间闭上一半的眼睑。下一刻亚丝娜就撑起上半身,从正上方窥看著我的脸。
「什……什么事……?」
「让我看一下眼睛。」
「啥……啥啊……?」
当我不清楚搭档的意图,只是不停眨著眼睛时,亚丝娜又做出出乎意料的发言。
「……在魔王房间里,桐人打破『bind』时,感觉眼睛好像发出金光哟。」
「咦……真的吗?现在也有吗?」
「不,现在是黑色的。」
「这……这样啊……」
放下心来的我一边放松身体的力道,一边将视线移向亚丝娜栗色的眼睛。下一刻,某种被吸进去的感觉降临,我知道这次真的来到界限了。
亚丝娜的微笑逐渐融入黑暗,我变得模糊的意识当中,听见了细微的呢喃声。
「晚安,桐人。」
──晚安,亚丝娜。
我已经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确实发出这样的声音了。
the day before
台版 转自 深夜读书会
1
艾恩葛朗特标准时间,二○二四年十月二十三日晚上九点。
我这个等级96的单手剑使桐人向等级94细剑使亚丝娜求婚,并且获得同意。
当然是仅限于sword art online刀剑神域这款vrmmorpg的世界当中。现实世界的我和亚丝娜甚至没有见过面,而且我根本就还没有到达法定结婚年龄──亚丝娜可能有点微妙就是了。
我不知道首次采用「结婚系统」的是哪一款游戏,但是远从二十年前开始,mmo世界的角色之间可以结婚就变成主流的情形了。由于大部分的游戏里成为「夫妇」的角色都能获得某种特典,所以有许多人都是因此而结婚,当然也有认真作为角色扮演的一环而结婚的玩家,当中甚至有因为游戏内的婚姻成为契机,最后在现实世界也共结连理的例子。先说这只是我个人的想像,假如对全世界的mmo玩家做「有无游戏内结婚经验」的问卷调查,有结婚经验者应该会超过五成吧。
但很遗憾的是(不知道可不可以这么说就是了),我在至今为止玩过的mmorpg当中都没有跟任何人结过婚。
理由是──嗯,是因为我与他人之间的沟通技能低落的缘故,不过也跟我完全不知道该如何面对「游戏内的结婚」有关系。假设我这个名为桐谷和人的玩家所操纵的男性虚拟角色kirito,与世界上某个实际存在的女性或者男性玩家(可能性相当大)所操纵的女性虚拟角色dareko(假定)结婚,那我只要把那个某小姐当成永久固定小队成员就可以了吗?还是需要做出爱着某小姐这样的角色扮演?又或者是──必须意识到某小姐后面那个活生生的某个人呢……?
老实说,在sao之前玩过的游戏里,也不是没有被登录为朋友或者公会成员的女性角色提出「我们结婚吧」的邀约。但是每次遇见这种情形,我都在萤幕前面流着冷汗并且僵住,给对方留下相当尴尬的回忆。
连我自己都觉得实在太紧张、太多虑、太胆小了。
但是,我沉溺在mmo游戏里的理由本来就是那是个假想的世界。所有虚拟角色后面都存在性别、年龄无法特定的陌生玩家。所以思考「这个人究竟是谁」也没有用。因为包含我在内,所有角色都不是真正的那个人。
只不过对我来说,「结婚」这个系统与我对结婚的认识产生了正面的冲突。就算只是在游戏里结婚,但只要和某个人有了特别的关系,无论如何就是对在现实世界操纵滑鼠、敲打键盘的「某个人」感到在意。
因此我一直避讳与网路游戏内的某个人组成永远的搭档,当然在这款异常的死亡游戏sword art online刀剑神域应该也是一样。不对,由于这里虚拟角色的容貌与肉身完全相同,所以我可能跟别人保持了更远的距离。
但是慢慢融解我这种不自然的感觉──或者可以说是让恐惧变小,最后终于消失的人就是亚丝娜。
死亡游戏开始后过了两年左右,她虽然经常因为状况而改变立场,但从来没从我的视界中消失。一开始是暂时的小队成员,之后即使她隶属于公会血盟骑士团也还是攻略组的同伴。有时候会一起调查不可思议的圈内杀人事件,又有时候会替我烹煮s级食材道具。经过和这样的亚丝娜交流,我学到了一件事。
在这个世界──以及现实世界,说不定在sao之前玩过的所有非完全潜行型mmo游戏也是如此,眼前的某个人是不是真正的那个人都是由我自己来决定。怀疑并且与其保持距离,那个人就会变成冒牌货;相信并且靠近,那个人就是真货。
现在,名为亚丝娜的剑士就在我眼前。
和她在一起就很快乐。战斗、欢笑、闹别扭的亚丝娜都能唤起我内心强烈的感情。希望她能一直待在我身边,也希望能跟她有确切的连结。看着亚丝娜的时候,我已经完全不会去想这个人究竟是谁了。
所以我才会向亚丝娜求婚。
老实说,并非所有的迷惘都已消失无踪。渴望亚丝娜的这种心情究竟是不是所谓的「爱情」,关于这一点我也还无法确定。总是会忍不住去想,在现实世界一直和家人保持距离,来到这个世界后也执着于独行的我真的有爱人的心吗?
但我觉得只要跟亚丝娜在一起,终究会找到这个最后问题的解答。
──到这里就是现在的我终于摸索出的「sao里关于结婚的精神面」。
另一方面,即使是游戏世界,既然结婚了,物质面当然也一定会存在。具体来说就是新居该怎么办。
结婚后当然是要住在一起,但这个时候,我在第五十层主街区阿尔格特的巷弄里的狗窝就不用说了,亚丝娜在第六十一层赛尔穆布鲁克的公寓也有点狭窄。而且除了面积之外,还有其他原因也让我们无法继续住在至今为止的住处。
公会「血盟骑士团」副团长──「闪光」亚丝娜现在可以说是最大最强的偶像玩家。
在情报贩子发行的报纸里,所有玩家的人气投票永远是第一名,甚至存在复数粉丝俱乐部,听说某大型连锁杂货店对她提出了cd,不对,应该是rc<录音水晶>出道的提案,结果被用细剑抵住然后落荒而逃。
想到死亡游戏初期她经常罩着连帽斗篷的「小红帽」时代,就会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总之像这样的偶像一旦结婚的消息曝光,各家报纸一定会大肆报导。
许多粉丝会叹息、伤心,最后这些能量将转变成诅咒属性的攻击,让身为结婚对象的我幸运值一路降到负数──就算先不管这件事,到时候采访之类的事情一口气涌至,我们根本就没办法过新婚生活,所以尽可能想隐瞒已经结婚的事实。
当然,因为已经把消息告诉她诸多的朋友以及我少数的友人,所以不可能长期保持秘密,不过真要说起来,我们也没有立场一直沉浸在蜜月的气氛里。打倒七十四层的楼层魔王「闪耀魔眼」后才过了四天,应该还要一点时间才能发现目前最前线第七十五层的魔王房间。但是迷宫区的地图拓展也就算了,我和亚丝娜一定得参加魔王战。
因此在那之前有十天左右……不对,是两个星期左右的空档……可以的话,必须想办法找到能让两个人度过安稳时光的房子。
从经济面来看,我和亚丝娜在至今为止的游戏中所累积的道具群里,把大部分目前不需要的物品卖掉换成珂尔的话,应该还勉强足以买下圈内……也就是城墙内侧的独栋房子。但是在那种地方购买新居的话,当天就会被情报贩子发现了。最理想的是──在早就被攻略下来,几乎没有玩家会来的楼层里面,而且是建在角落,虽然不起眼但还算宽敞的房子。
虽然是很严苛的条件,不过在求婚之前我就看好理想的物件了。
艾恩葛朗特第二十二层还是最前线已经是远在一年半前的事情了。因为是低楼层所以面积相当大,整层几乎都是深邃的森林、草原以及湖泊这种美丽又没有高低起伏的地形,而且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任务与练功区魔王。攻略组玩家们从主街区高拉尔村一直线就能到达迷宫区,冲上难易度不高的迷宫塔,以低于平均天数相当多的速度打倒了魔王。现在来到第二十二层的玩家,大概就只有以大小湖泊为目标的钓客以及收集木材的木工匠而已。
虽然我也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到那里去,但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有一幅光景让我难以忘怀。
那是击败第二十二层魔王当天,想要尽可能消化在高拉尔村承接的任务而一个人到处奔走的时候。
我在清澈的湖畔,发现了一条不靠近就无法发现的小径。虽然和任务似乎没什么关联,但是在无意识中顺着那条小径往前走,最后在爬上山丘后的尽头处发现一栋以深邃针叶树森林作为背景的圆木屋悄悄矗立在那里。
作为墙壁的圆木到处都是青苔,屋顶上虽然伸出两三根新枝,不过完全没有腐朽的感觉。反而完全融入周围自然的环境当中,让人有种宛如精灵族房子的美感。
我静静打开木制的闸门(既然能够这么做就知道不是其他玩家的房子),以搜敌技能确认内部(发现无
人时就知道也不是npc的家),靠近到正面露台时才终于发现门把上挂着「for sale」的木牌。
尚未到达40级的我,指着木牌上售价的位数算了一下,然后叹了一口气,依依不舍回头看了好几次才离开现场。而且还边走边幻想着有一天会有足以买下这间房子的珂尔塞满道具栏。
实际上,突破五十层然后升上70几级时稍微努力一下或许就可以买下来。但是身为攻略组,实在无法把距离最近的转移门单程就要二十分钟的房子当成攻略据点。结果我就把据点设在第五十层的主街区阿尔格特,到前几天都还是在那里起居。
发现第二十二层森林里的房子后又过了一年半──
下定决心向亚丝娜求婚,思考新居该怎么办时,我的脑袋里就率先浮现那栋圆木屋。也觉得它就是唯一的选择了。
我首先提出那栋圆木屋的情报来作为求婚的开头,接着提案搬家到那里,最后说出「我们结婚吧」。
我内心觉得,亚丝娜之所以毫不犹豫就回答「好的」,可能多少也受到了那间房子的保佑。
2
事情就是这样。
求婚的隔天,十月二十四日,下午两点过后。我和亚丝娜一起来到第二十二层。
趁昨天前往第五十五层格朗萨姆的血盟骑士团本部,两个人一起提出了暂时退团申请。虽说只是暂时,但系统上还是确实脱离了公会,所以两个人的颜色浮标上已经没有公会的红色十字标帜。
离开主街区高拉尔村的转移门后,首先朝西南方的某座大湖泊走去,然后我就随口对身边的亚丝娜问道:
「那个,亚丝娜加入kob多久了?」
「嗯……」
细剑使摇晃着栗色长发并微微歪着头说:
「我记得是去年二月接到团长的邀约……已经过了一年多了吧。因为是第二十五层的魔王战刚结束时的事情……」
「这样啊……kob是在『军队』半毁不久后组成的吧……」
我稍微瞄了一下上层的底部。
对众攻略组玩家来说,这个闲静的楼层仅仅往上三层的艾恩葛朗特第二十五层是继第一层之后的真正试炼。
离开主街区后马上就有即使跟第二十四层相比也异常强大的怪物阻挡去路,练功区的地形宛如迷宫般复杂,就连要前往下一座城镇的路上都出现了数名死者。给予情报的npc数量稀少,相对地有许多毒沼泽、落穴等地形陷阱,好不容易踏遍楼层到达迷宫塔时,攻略组成员已经是疲惫不堪。
这时候不甘示弱而奋力鼓舞大家的是率领公会「艾恩葛朗特解放队」──没错,当时还不是「解放军」──名为牙王的玩家。被他以关西腔不断地刺激后,每个人都浮现「这个臭家伙!」的心情,然后趁势站起身子。
但是当时无疑是整个攻略组领袖的牙王在面对第二十五层的楼层魔王战时,被某人流出的假情报所骗。光以不满一支联合部队的四十数名公会成员就先行闯入了魔王房间。结果解放队半数以上的成员死亡……这时候包含我和亚丝娜在内的攻略组主力才终于追上来,在我们也牺牲了不少成员的情况下,好不容易打倒凶恶的魔王。
但是胜利后没有任何人能因为超越艾恩葛朗特的四分之一地点感到开心。因为牙王充满怨叹的吼叫声响彻了整个魔王房间。
他在那里与攻略组分道扬镳,带着存活下来的伙伴前往遥远下方的第一层。然后与在起始的城镇活动的互助组织「mmo today」会合──最后从这样的大集团里诞生出「军队」这个组织。
「……那个时候攻略组全体都陷入超级绝望的气氛当中……在最前线战斗的人数突然变成三分之二,而且那可能还是某个人所设下的陷阱,所以说起来也是理所当然会出现的情形……第二十六层的首次练功区魔王攻略会议时,大家都是一脸阴暗的表情……但这个时候新成立的公会kob就气势磅薄地闯进来。所有人都穿着红色与白色的客制装备,给在场者相当强烈的冲击……」
我一边走在湖畔,一边断断续续地说出当时的回忆。不过因为身边显得特别安静,我便往旁边瞄了一眼,结果发现亚丝娜不知道为什么脸颊微红并且稍微把头别到一边去。我内心浮现「哈哈」的想法,然后继续说下去。
「……尤其是站在集团前头的副团长大人,让众人……我和克莱因也就算了,竟然连艾基尔都看得入迷了。和之前朴素的装备完全相反,穿着纯白无袖骑士服与鲜红迷你裙,再加上致命的白色过膝袜……那个瞬间,该怎么说呢,攻略组原本快四分五裂的心又重新凝聚……」
「咚滋!」一声,左肩受到几乎快产生伤害的打击属性攻击袭击,让我的发言为之中断。一看之下,那个副团长大人本人正满脸通红紧握右拳。
「真是的!那个时候真的觉得很害臊!我认为当然应该由团长站在最前面,但他还是跟平常一样一脸认真地说『由亚丝娜站在前头才能期待带来更多效果』,所以我才会自暴自弃地站出去!」
「这……这样啊……话说回来──那个装备当然是订制的吧?是谁设计的呢?」
「…………听说是除了我之外的公会干部,在瞒着我的情况下开了好几次秘密设计会议。一开始拿给我看时,我冷冷地回答『我没办法穿这种东西!』,结果大善先生噙着眼泪跟我说『你知道光是这套装备就花了多少费用吗!』,我才会自暴自弃地穿上……」
「……原……原来如此。」
现在的最强公会──血盟骑士团虽然是以铁之纪律而闻名,但在草创时期似乎也有相当愉快的氛围。不过当时攻略组整体的士气确实是因为kob的登场而上升,而他们在那之后也一直站在死亡游戏的最前线──现在这个瞬间,身穿红白色装备的小队一定也在刚开通的第七十五层进行着激烈的战斗……
这时我再次瞄了一眼上层的底部。结果光是这个动作,亚丝娜似乎就看透了我内心的想法。她松开右手,一边温柔地握住我的左手一边说:
「桐人几乎是独自打倒了第七十四层的魔王。当时你的hp条只剩下最后的两三点像素而已。暂停攻略稍微休息一下,其他人也不会有怨言喔。」
「……休息的理由被发现的话,所有人就会疯狂抱怨了吧。」
在混杂着笑声的情况下如此回答后,我也回握住亚丝娜的手。副团长大人露出不知该生气还是该害羞的表情后,发出「呵呵」的简短笑声。
沿着直径一公里左右的广大湖泊绕了半圈,就看到一棵特别高大的杉树──应该说很像的针叶树耸立在前面。仔细观看粗大的根部附近,就能发现一条羊肠小径从湖畔的大路往西南方向分岔出来。
「……你发现这条小路?你还是一样很擅长发现这种隐藏路线耶。」
把这种感想当成是称赞之后,我就挺起胸膛说:
「我当时还没取得搜敌技能的『探知』mod,所以是光靠眼睛和第六感发现的哟。爬上那座山丘后,马上就能看见房子了。」
结果这次换成亚丝娜的脸庞瞬间绽放出光芒。
「不知道是什么样的房子,真令人期待!快点走吧!」
「…………那个,亚丝娜小姐,那真的是再普通不过的圆木屋,还是不要抱有太大的期待比较好……」
「住在圆木屋是我从小的梦想嘛。只要有壁炉和摇椅,我就非常满足了!」
我加快脚步追上嘴里边这么说边快步爬上山丘的亚丝娜。摇椅在家具行就能买得到,不过我实在不记得里面有没有壁炉了。不对,都到这种地步了,不可能会没有。我在一年半前发现这栋圆木屋就是为了今天。如果这是命运的引导,那么里面一定会有壁炉才对。
我祈祷着圆木屋的屋顶设有烟囱,然后在晚亚丝娜几秒的情况下爬上山丘。站到默默直立在该处的亚丝娜身边,瞪大双眼来寻找烟囱。
────但是……
没有。
我指的不是烟囱。
我们眼前那一片覆盖在草地下的圆形空间里,没有任何种类的人工物件……也就是不存在房屋这种建筑物。
3
我弄错地点了。
由于这应该是最合理的解释,于是我便向亚丝娜道歉并走下山丘,然后
花了两个小时探索周边的练功区。
但是不要说圆木屋了,就连新分岔出去的小径都没发现。我沮丧地再次爬上最初的山丘,再次环视着周边的地形。
「…………果然是这里,绝对不会错……」
嘴里无意识中发出这样的声音。
宽广且长满草皮的庭院(现在没有房子所以只是普通的空地),其后方那一整片苍郁的针叶树森林,森林远方屹立着支撑艾恩葛朗特外围部的柱子,最遥远的景色则是无垠的天空。即使过了一年半,这样的景色还是鲜明地留在我的记忆当中。
但唯一遗憾的是,最重要的圆木屋不存在了。虽然觉得不可能,但我还是试着踏入空地并走到正中央,但房子还是没有涌出的模样。
当我茫然呆立于该处,就有踩着草地的沙沙脚步声传过来,然后在我正后方停止。
我实在没办法回头。我们一起搬到第二十二层的圆木屋是我求婚时的发言。现在那栋房子不存在的话,求婚本身不就变成谎言了吗?
「亚丝娜……真的有──这里本来真的有房子。」
依然低着头的我无力地这么说。
绕到正前方的亚丝娜轻拍了一下我的双肩,然后用手掌夹住我的脸颊往上抬。栗色眼珠跟平常没有两样,里面充满温柔的光芒。
「那还用说吗,我当然相信你啊。」
她随即坚定地这么表示,放开手并且退了几步后又继续说道:
「一定是系统上有什么问题而把它撤走了。虽然很可惜,但就算没有房子这里也是很棒的地点,我很高兴你能带我来到这里喔。」
绿色草地上的她拖着裙子旋转了起来。长发、白银护胸以及腰上细剑「闪烁之光」剑鞘反射午后阳光的光景,美丽到似乎可以直接拿来当成游戏pv。
──虽然不是看透我的心思,不过亚丝娜面向我停下来后,就拍了一下右腰上的腰包说:
「对了,难得有这个机会,在这里拍张纪念照吧。我带了拍照水晶哟。」
「嗯……嗯嗯……说得也是……」
我虽然笑着这么回应,不过或许是从我的声音与表情里感觉到什么了吧,亚丝娜的脸上浮现出担心的神情。
「……房子不见了真的让你受到那么大的打击?」
「咦,没有啦,也不是这样……」
虽然我水平动着脸庞与双手,但亚丝娜脸上担心的表情还是没有消失。如此一来,已经不可能在内心粉饰自己的情绪,放弃挣扎的我只能点点头。
「那个……我今天本来有一些想法。但是现在这里没有房子就无法成立了……」
「咦?是什么样的想法?」
在大大的眼睛认真凝视下实在很难做出说明,但是都已经求婚了,现在才感到害羞也没有用。我轻咳了一声后,首先试着从系统方面开始说明。
「那个……sao的『结婚』呢,以手续来说是相当简单。从主选单移动到沟通标签,按下在各种申请最下方的marriage按键,然后指定对象……再来就只要等对方按下ok键就可以了。也不用跟公所提出书面申请……」
「也不用到女方家里去跟她的父亲说『请把女儿交给我!』对吧。」
亚丝娜唐突地加进这么一句话,让我忍不住想像起这种强制活动(而且不知道为什么,扮演岳父的是kob的团长希兹克利夫),整个背肌开始发起抖来。看见这一幕的新娘子……不对,是亚丝娜就发出轻笑,于是我便再次刻意地咳了一声然后回归原本的主题。
「总……总之呢!结婚的手续本身只要五秒左右就结束了,那个,该怎么说……正因为这样,我才会一直想要完成一个让亚丝娜留下记忆的形式。但很可惜的是也不能盛大举行婚礼,所以才想说至少要购买新居,然后在那栋房子前面结婚是最棒了……」
后半段有些低头并且嘟嘟囔囔,但还是好不容易把话说完,接着我便呼出一口气。
下一刻,我就因为受到高速擒抱而脚步踉跄。意料之外的冲让我从背部倒到草皮上,但亚丝娜也没有从骑乘状态展开拳头攻击,只是把身体靠在我的胸口简短呢喃:
「…………好开心。」
「咦,没有啦,只是临时起意。」
「所以才开心啊。桐人如此替我着想,然后拼命地寻找我们两个人的家。」
一看之下,在至近距离露出满脸笑容的亚丝娜,双眼已经微微泛着泪光。这时我的胸口也有一阵情绪涌上来,于是以双臂抱住她纤细的身躯。
就这样在微风吹徐的草原上拥抱了两分钟以上,最后耳边又响起亚丝娜平稳的声音。
「我已经心满意足了。」
「咦……?」
「现在已经很幸福了。在这里完成结婚的操作,今天就回去吧?房子再找就可以了。」
为上层底部染色的午后阳光确实已经带着深黄色。再过一两个小时太阳就要下山了吧。
「说得……也是。」
我在抱着亚丝娜的情况下缓缓撑起身体,然后环视针叶树林中一大片绿色的庭园。
「盖在虽然是圈外但不会涌出怪物,而且人烟也不多的独栋房屋」,只要耐着性子寻找,一定还能找到其他满足这个条件的玩家房屋才对。也有乾脆拜托情报贩子亚鲁戈这样的手段。我想就连那个「老鼠」,应该也不会把我们新居的座标卖给其他人吧,大概啦。
所以正如亚丝娜所说,没有必要执着于那栋梦幻圆木屋。这处草皮庭园就算维持现在这样也足以让人印象深刻,等哪一天sao被完全攻略了──在这里结婚的回忆也会一直留在我和亚丝娜的记忆之中吧。
…………不过。
现在先别管这个了。我脑袋的角落一直有跟结婚无关的焦躁感盘踞着。真要形容的话,就像是记录视窗下方,进行到一半就停滞然后直接丢着不管的未完成任务。
「…………桐人?」
突然被叫到名字,吓了一跳的我把视线移回来。亚丝娜就在近处的脸庞,不知道什么时候浮现出「看透一切」的表情,让我的身体再次僵住。
「什……什么事?」
「…………你是在想『先别管房子』了对吧?」
惊。
似乎快要露出这样的表情,不过在千钧一发之际还是摆出一张扑克脸。
「咦,你……你在说什么啊?」
「你想找出原本在这里的房子消失的理由,这种小事不可能瞒得过我哟。」
──看来我没有装扑克脸的才能。由于学乖的我知道这时候否定也只会加深伤口,所以这次也轻轻点头并且说:
「嗯,那个,是的……因……因为实在是太不可思议了,玩家房屋竟然会消失。刚才亚丝娜提到可能是系统上的问题,但是sao没有gm,所以管理者不可能亲自动手撤走房屋。就算是程式处理的结果,耐久度无限的房子应该不会腐朽才对,艾恩葛朗特也不会有地震或者森林大火……要说还能想到什么其他的理由……嗯~~…………」
由于我在讲话当中就快要进入正式的推理模式,这时亚丝娜就伸出食指来严厉地贴在我的嘴巴上。
「好了,暂时停止!嗯……都跟你认识这么久了。我早就学会桐人是没办法放着这种事情不管的人了……」
在轻声叹息尚未结束前,我就擅自解除了暂停。
「那……那么,虽然是在贵重的休假当中,是不是可以让我……稍微调查一下呢?」
亚丝娜小声地说着「我就知道会变成这样」、「主题整个改变了啦」等抱怨,然后才用力吸一口气,开口宣布:
「调查期限只有今天一个晚上而已喔!」
4
配置在艾恩葛朗特各层的无数地形物件,其百分之九十九以上都拥有「不可破坏」属性。除了树木之外的自然物、以家屋与城墙为代表的人工物等等,玩家全都无法刻意加以破坏。
虽然跟迷宫内部的设计也有关,不过里面时常会出现「能打坏的墙壁」,练功区里偶尔也会有「能打破的岩石」与「能挖掘的地面」,不过从来没听说过有「能打坏的房子」。说起来,买下能够破坏的房子那一天,就可能发生睡眠中墙壁突然开个大洞,然后大群盗贼公会的成员闯入的事件吧。又不是在演《三只小猪》。
因此我过去发现,梦想着将来要买下来当自己家的圆木屋,首先可以排除是被玩家动手破坏
的可能性。
「……嗯,我也这么认为。」
听我推测到这里后,亚丝娜就点点头并且加了一句:
「没有发现特别技能『炒地皮』的话。」
「在……在这种地方炒地皮也没用吧。如果是塞尔穆布鲁克的湖畔也就算了。」
「啊~那边的湖畔确实很贵。大概是我那个房间的三倍左右……不过,对了,如果没办法找到这里的房子,那就在那边盖一栋新家吧。」
「凭……凭我的收入……可能有点……」
对铁青着脸的我说着「开玩笑的啦」并且笑了一阵子后,亚丝娜才恢复原本的表情。她有些进入攻略组的指挥官模式,一直凝视着空地。
「那么就排除被某个人弄坏的可能性吧……先确认一下,外墙和屋顶不包括在玩家房屋的客制化机能内吧?」
「咦……你的意思是?」
「就是买房子后,不是会有屋主专用的客制化选单吗?从那里的话,可以消除设置在里面的家具对吧?」
终于理解亚丝娜言外之意的我,点了点头表示「原来如此」。
「这样啊……其他的玩家买下那间房子,以客制化选项消除墙壁、屋顶和地板的可能性吗?嗯……我只住过公寓那样的地方,所以没看过独栋房子的客制化选单……」
「其实我也一样……对了,问问看莉兹吧。」
亚丝娜迅速打开主选单,接着快速打着传给好友铁匠莉兹贝特的讯息。
莉兹和我也很熟,而且也是帮忙打造爱剑逐暗者的恩人,所以是少数在亚丝娜和我结婚一事通知名单上的玩家之一。今天在这里买下房子并且结束结婚操作之后,原本预定要传讯息给包含莉兹在内的十几名玩家──没想到会变成向她询问住宅相关的问题。
回答似乎立刻就传了回来,亚丝娜看着只有她才能看见的视窗,然后轻轻点头说:
「外墙和屋顶果然没办法消除和移动。花大钱的话好像可以改变颜色或者是追加外窗、花坛这样的选项……」
「……说是改变颜色,应该没办法把整栋房子变成无色透明吧。」
而且最重要的是,我和亚丝娜已经把这块空地走遍了,也确认过没有留下任何痕迹。真的盖了一栋透明房子的话,我们的鼻子早就撞上去了。
「那么……是选项的问题吗?比如说有潜入地面的设备……之类的?」
亚丝娜这么说着,同时还用靴子的前端戳了一下脚边的草地,于是我便忍不住露出苦笑。
「哈哈,又不是什么邪恶组织的秘密基地。说起来呢,要是在艾恩葛朗特的地面挖个能够埋起整栋房子的大洞,那房子会直接掉到下一层去吧。」
「咦~那不是很棒吗?像哈比人的家那样。」
「那确实是在山丘侧面挖掘洞穴……地下的话应该是矮人吧?对了,十几层那边不是有个的矮人族巨大地下城吗?」
「我讨厌那个地方。不但潮湿,又有许多虫系怪物出没……说起来那个地下城实际上也是在练功区山地的内侧吧。」
「那就是艾恩葛朗特在构造上的缺陷啊~因为地面的厚度有限,所以没办法制作作为rpg醍醐味的巨大地下迷宫。」
「那种东西没有也没关系啦!倒是……真的可以继续闲聊吗?我是觉得很开心啦。」
在亚丝娜的提醒下,惊觉过来的我立刻看向外围部。破碎的云缓缓流过的天空已经变成相当深的橘色。再过两个小时太阳就要下山了吧。
「对……对喔,那个……如果不是透明化或者秘密基地化,再来就是……移动基地化?不可能,有那种选项的话就能从主街区轻松移动到迷宫区了……这么说来,也不可能是空中要塞化了……」
我逐渐从推测进入妄想的发言,让受不了的亚丝娜抬头仰望天空。我则是与她相反,整个人深深低下头,双手抱胸并且拼命思考。
「不像是利用客制化机能而消失。说起来,那样房子就已经被其他玩家买走了……果然是跟玩家没有关系的现象吗……」
「…………嗳。」
「如此一来……是具备地形物件破坏能力的练功区魔王……?等等,连第五十六层的『土地爬行者』都没办法破坏村门了。第二十二层要是出现这么厉害的魔王,马上就会开始招募讨伐联合部队了吧……」
「我说桐人啊……」
大衣的袖子被拉了两下后,我便停止推测看向亚丝娜。
「……什么事?」
「…………那个……」
由于亚丝娜抬起戴着白色长手套的右手,我便顺着她食指的延长线看去。
空地北侧那棵特别大的杉树正上方,就存在着她所指的那个物体。
轻轻飘浮在几乎快接近上层底部的一栋房子──从地上的话因为角度的关系几乎只能看见底部,但是由上好圆木组合起来的构造,绝对就是我在找的那栋房子不会错了。
在我尚未因为如此简单就找到房子而感到喜悦之前,就先对它浮游在头上九十公尺处而惊讶不已,这时愕然的我呢喃了一句:
「…………为……为什么……房子会飞起来…………」
「…………应该不是刚才桐人说过的……空中要塞选项吧……」
亚丝娜的话让我凝眼望着豆粒般房子的各处,但是没有看到装有翅膀、气球或者螺旋桨的模样。
相对地,我经由技能强化过的视觉,发现了两个之前没有注意到的事物。
首先是房子下端有热气般晃动的空气漩涡。那栋圆木屋应该是乘着「固定的龙卷风」之类的东西而飞上天了。
然后还有另一个物体。
某个人从房子的南侧窗户畏畏缩缩地探出一张脸,然后拼命对遥远下方的我们挥手。
「有……有人!」
我用手指向该处后,亚丝娜也发出「咦」一声并探出身体。
「真……真的耶……这种距离看不出是npc还是玩家……」
能够确实辨别玩家与npc的外表差异就只有「颜色浮标」的颜色而已。但是距离这么远的话浮标不会显示出来。
虽然还是完全搞不懂房子为什么会飞上天,但那道人影如果不是npc而是玩家的话,就不能丢下他不管。因为万一从那种高度掉下来,hp绝对会归零。
「到……到底是哪种身分……」
在我和亚丝娜吞着大口口水仰望之下──
突然间人影缩回挥动的手,然后立刻再次伸出来。放开握在手上的某种东西,接着该物体就反射着闪亮的黄色阳光。它画出平缓的弧形,朝着我们所在的空地落下。
「哎……哎呀……」
我往右跑四步、往前跑三步,然后双手接住来到掉落地点的小小物体。由于亚丝娜也立刻跑过来,所以就两个人一起窥看该物体。
「回复药水的……空瓶……?」
点头同意亚丝娜的话后,我再次仰望浮空的圆木屋并且大叫:
「──是玩家!」
喝光pot内容物后的空瓶,直接放着不管的话马上就会破碎并且消失。为了防止这一点,要把「空瓶」作为道具保存下来,就必须把它收进包包类或者是道具栏里。由于npc不会做出这种行动,持有空瓶就表示被关在那间飞天屋里头的是玩家。
「得……得救他才行……」
右手依然握着小瓶子的我一这么说,亚丝娜就立刻反问:
「怎……怎么救?」
「………………」
这是个非常之好的问题。艾恩葛朗特,不对,sao里原则上不存在飞天的手段。因为如果有那种手段的话,就能够无视迷宫塔直接飞到下一层……不对,是直接飞到最后终点,也就是一百层去了。
数个月前,我和亚丝娜刚才传讯息的对象铁匠莉兹贝特有过一起抓住白龙尾巴飞翔的经验,但是那无法选择目的地,而这一层也没有龙出没,最重要的是我再也不想有那样的经历了。
「…………总……总之先到那栋房子的正下方看看吧。」
听见我含糊的提案后,亚丝娜稍微露出微妙的表情,但立刻就点头同意。
从空地踏入森林后,上空层层堆叠的树枝就阻碍视线让人看不见飞天房屋,但我随即发挥系统外技能「第六感之直线移动」来笔直地前进。在看不见远方目标的森林里,这其实颇为困难。秘诀是让两只脚像是自动奔跑一样动作……以前这么跟亚丝娜说明时,她的脸上就露出「这家伙
在说什么啊」的表情。
我的瞄准完全正确,短短两三分钟前方就出现一棵特别巨大的杉树。那无疑就是长在房屋正下方的树木了。一边走近一边抬头往上看,透过重重相叠的树枝后可以看到轻飘飘浮在空中的豆粒大小屋影。
「……现在该怎么办?就算爬上这棵杉树,也完全无法抵达那栋房子喔。」
听见边往上看边走的亚丝娜这么问,我便以同样的姿势回答:
「原本是想来到正下方的话,应该能听到一点叫声才对……不过看来是没办法……」
「对喔,能够对话的话,就能请对方说明是怎么回事了。那还是爬树看看吧?在树梢上可能就听得见叫声了。」
「但是要爬上这种针叶树的难度相当高……没有『特技』技能可能办不到……」
在仰头的情况下,来到距离杉树剩下五公尺左右的距离时。
突然从至近距离传来怪物般的咆哮声,我和亚丝娜就跳了起来。
「汪、汪汪汪!」
反射性握住背上爱剑阐释者的剑柄,但动作就此停了下来。因为吼叫声的主人是全长最多四十公分左右的四脚步行兽类……具体来说也就是「狗」。
稍长的毛是淡茶色,有着一双圆滚滚的眼睛,再加上绑有蓝色缎带的毛绒绒尾巴。颜色浮标是黄色──是给予npc﹑驯兽师的宠物,或是不具攻击性的非主动怪物的颜色。
「哇啊,好可爱!」
看见亚丝娜叙述着符合年轻女孩身分的感想并且蹲下来朝狗伸出手,我便急忙制止她。
「等……等一下等一下!」
「为什么,它明明这么可爱。」
「说……说不定是某种陷阱啊!说起来呢,练功区里有狗实在太奇怪了。触碰到的瞬间就变形成恐狼怎么办?」
「别担心啦,你看它尾巴都摇成这样了。」
──当我们进行这样的对话期间,小型犬也持续在亚丝娜面前又叫又跳,像是在表示「快抱我快抱我!」一样。亚丝娜再次想屈身时,我就拉住她的剑带并且再次确认小狗的浮标。上面显示的名字是「toto」。
「……托托?不是种族名吧……是这只狗的专有名称吗……?」
「哇,名字也好可爱!来,快过来吧,托托!」
「都说不行了……」
我拼命把已经像是中了魅惑异常状态般的亚丝娜拉回来,同时试着分辨小狗,也就是托托圆滚滚的眼睛里是不是藏有邪恶的企图。
然后迟了好一会儿才发现,小狗圆滚滚的头上二十公分处浮着一个小小的「?」符号。
「那是……任务符号?但是,为什么是在进行当中……?」
我一这么大叫,亚丝娜也像是注意到符号一样放慢了前进的速度。
「真的耶,有任务符号……」
艾恩葛朗特的各层里配置着实在难以全部完成的任务。通常可以向头上浮着「!」符号的npc承接任务,与进行中的任务有关的npc,头上符号则会变成「?」
也就是说这只小狗是进行中任务的关键人物,不对,应该说是关键动物。但问题是……我没有,亚丝娜应该也没有接到与狗有关的任务才对…………
「对……对了!」
亚丝娜突然这么大叫,让我吓了一跳并且放开她的剑带。细剑使转头过来以严肃的表情凝视着我,然后开口继续说:
「我们平常都把时间耗在迷宫区与楼层魔王攻略上,没什么在承接副本对吧?所以才会成为盲点。发生什么无法说明的情形时,原因通常是因为任务喔。比如说……房子飞上天之类的!」
「…………原来如此。」
由于认为是相当有道理的推论,我便点头同意,结果亚丝娜再次反转身体面对持续吠叫的小狗。
「也就是说,想要找出那栋房子飞上天的原因……就必须跟这只小托托接触才行!桐人你应该可以理解吧!」
丢出这种听起来很像充满冒险心与自我牺牲的发言后,亚丝娜就在我来不及再次抓住她前蹲下来并朝小狗伸出双手。
「汪汪汪!」
茶色小型犬随着听起来很开心的叫声跳进亚丝娜胸口,高速摆动尾巴并且不停舔着她的脸。
「啊哈哈,好痒喔!啊啊~真可爱!我原本就梦想养一只这样的小狗了!」
──幸好托托没有突然变成巨大的食人狼。
但是数秒钟后发生的现象,完全领先我的预测三光年左右。
突然我和亚丝娜脚边开始有风卷动。根本无暇抵抗强大的风力,身体就失去了平衡。因为脚步踉跄而离开地面──恐怖的是,不论怎么伸展都无法接触地面了。
「桐……桐人!」
我反射性握住亚丝娜在右手抱着托托的情况下朝我伸出的左手。两人一犬就这样被局部的龙卷风往上卷。周围的景象不停旋转,我的大衣与亚丝娜的迷你裙整个翻起(平常在练功区吹动的风绝对不会引发这种现象),但是根本没有多余的心思去注意这件事。
就在我发出「呜……呜哇……呜哇哇哇~~~~」的叫声……
亚丝娜发出「呀啊啊啊啊────」的悲鸣……
小狗很高兴般「汪汪汪!」叫着的瞬间。
我们就一直线朝着浮游在遥远上空的圆木屋飞去。
插图p044
5
「……你……你们也跑来这里的话就没意义了吧!」
这就是在圆木屋里等待救援的玩家所说的第一句话。
大约九十秒前──
被小型龙卷风吞没的我、亚丝娜以及小狗,暂时飞到浮空圆木屋的屋顶后,就排成一列被在角落张开嘴的烟囱吸了进去。经过又窄又暗的隧道后,一屁股坐到由白木板所组成的宽敞客厅地板上,这时有一名女性玩家露出惊愕的表情站在我们面前。
我好不容易才让大吃一惊而停止转动的脑袋再次运作,保持坐在地板上的姿势仔细凝视着先到此地者的脸。惊人的是那是我相当熟悉的脸孔,但是也没有再次露出惊愕表情的气力,于是就先试着向对方打招呼。
「午安。好久不见了。」
刚才的叫声就是对应我的招呼。事情的经过就是这样。
不论如何,还是先交换情报吧。
女性玩家垂下肩膀同意我这样的提案,然后用右手指向设置在客厅地板上的圆桌。我和抱着狗的亚丝娜并肩坐下后,她也拉大距离坐到我们对面。
这时候亚丝娜似乎也终于回归平常模式,对着我们都认识的女性玩家点了个头。
「好久不见了,亚鲁戈小姐。」
「……哈啰,小亚。顺便也跟桐仔问个好。」
以微妙表情轻轻挥着手的玩家,左右脸颊上以颜料各画着三根清晰的胡子。死亡游戏开始后大约两年,不对,包含封测的话还要再加一个月的时间里,一直都贯彻这种脸颊彩绘的她名字是「老鼠亚鲁戈」。她是艾恩葛朗特里拥有最高超技术的情报贩子。
我和亚丝娜从游戏初期就跟她有交集,向她购买、贩卖情报的次数已经数也数不清。除此之外也因为种种原因而互相帮助,而且我不记得跟她有过明确的敌对关系。所以亚鲁戈事到如今才像是警戒着我们般的态度实在让人纳闷,不过我还是决定先别管这件事,直接进入正题。
「……那么,亚鲁戈,这个到底是什么?」
提到「这个」时,我就轻轻转动右手,边指着目前依然飞行中的圆木屋全体并这么问道,情报贩子就眨了眨金褐色卷发底下的双眼。
「还问是什么,既然都来到这里,就表示桐仔也接了吧?当然是任务啦!」
「啊……噢……嗯……」
瞄了一眼被抱在亚丝娜胸口,目前正开始打瞌睡的小狗后,发现它头上的「?」依然亮着。那就表示某种任务仍在进行当中──
「但是,与其说是明确地承接了任务,倒不如说是被牵连了……」
我一这么说,亚丝娜就轻轻点头。
「是啊。我光是把这孩子抱起来,就被吹到这栋房子里面了。怎么说呢……就好像是……捡到某个人进行到一半就丢下的任务……」
她说到这里就倏然闭起嘴巴,然后跟我面面相觑。我也立刻了解她到底在想些什么。
如果是「某个人进行到一半就丢下的任务」造成现在这种状况,那么「某个人」绝对就是眼前的老鼠亚鲁戈了吧。
同时被我跟亚丝娜瞬移过去的视线盯着看后,亚鲁戈像是放弃挣扎般缩起
脖子说:
「…………我从头开始说明吧。」
──我接到最近艾恩葛朗特的低楼层里出现好几个奇怪新任务的情报。像是不论打倒多少次都会重复涌出的蒙面食人鬼、一边旋转跳跃一边吐火的陆龟、从诅咒的讯息视窗里爬出的白衣女僵尸之类的。
在快要发行「全任务必胜导览手册」之前,我必须立刻网罗这些新任务的情报。所以我前天就到据说有新任务的第二十二层西南区域来调查,虽然顺利找到任务开始的地点,但是任务的内容就有点问题喽。没有带着故事进行所需的关键角色就冲进这栋房子里,房子就突然被龙卷风吹起来,让我吓了一大跳!之后整整两天,我都待在这栋飞天房子里等待有人来重置任务。
说明到这里,亚鲁戈就像很无奈般摊开双手。
所谓「任务重置」,是指利用选单操作来将进行中但长时间遭到放置的任务回归初期状态。由于sao里有不少不能同时跟其他玩家一起承接的任务,所以准备了这样的机能。当然,必须要靠近成为任务起点的npc才行。
也就是说,在那棵杉树底下发现名为「托托」的小狗时,注意到它头上的「?」就打开主选单的任务标签──那里或许就存在重置键。但是像现在这样加入进行中的任务之后,我和亚丝娜也没办法重置任务了。
「……嗯,大概可以了解状况……但还是充满谜团。亚鲁戈,你刚才说的『任务内容有问题』是指什么?」
我指出理所当然的疑问后,情报贩子再次露出之前那种微妙的表情,瞄了一眼亚丝娜的……正确来说是在亚丝娜怀里睡觉的小型活动物体。
「这……这个嘛……我也有个人的喜好呀……」
「噢,原来是这样!亚鲁戈小姐不喜欢狗吗!」
由于话说到一半就被亚丝娜笑着识破内心,情报贩子便缩起两颊的三根胡须。
「有……有什么办法嘛,只有这一点一直是初期能力值!说起来我也得到小亚你会害怕不死系mob的情报了哟!」
「那……那是鬼魂吧!会害怕鬼魂本来就是理所当然的事。但是小狗很可爱吧?来,要不要抱抱看?」
「快……快住手!让它继续睡啦!」
──不理会上演这感情良好一幕的亚鲁戈和亚丝娜,我开始思考了起来。
亚鲁戈(明明是「老鼠」)不喜欢狗,而那只狗头上的任务符号依然亮着,这就表示……
「喔~原来如此。亚鲁戈,你虽然开启了任务,但是没有带着关键角色小狗就发挥所有agi迅速逃走冲进这栋房子,结果房子因为任务进行而飞上天,但狗却无法进入房子内,任务进度就整个停滞了,你也被关在飞天房子里整整两天……事情就是这样吗?哈哈哈,你也有许多欢乐的经验耶。之后把经验谈集结成『亚鲁戈的大冒险』这样的书籍应该能赚一笔喔。」
我边笑边这么说,老鼠一瞬间露出「真的能赚吗?」的表情,然后才大叫:
「这有什么好笑的!事到如今,桐仔和小亚也要被关在这栋房子里一段时间喽!」
「太夸张了啦,真不行的话就用转移水晶移动到某个城市里就可以了吧。」
如此回答完就准备再次发笑时──亚鲁戈和亚丝娜就同时露出微妙的表情。以眼神互瞄了一眼后,亚丝娜就作为两个人的代表开口说道:
「……那个,桐人。我觉得亚鲁戈小姐不可能没试过这个办法。」
「咦?」
「虽然会因为任务而有所不同,不过像这样的强制任务当中,大致上都是禁止转移的喔。我没说错吧,亚鲁戈小姐?」
「那还用说吗!」
「…………真的假的?」
面对迟了一会儿才开始冒出冷汗的我,亚鲁戈露出了无奈的表情并且回点了一下头。
「嗯,最后的手段就是从窗户跳下去,在快撞上地面之前才用水晶转移到别处……不过实在不想尝试呀~」
「我……我也不想试……」
我瞄了一眼窗外广阔的天空后,开始有点太迟的思考。
说起来,这到底是什么样的任务?在森林里从小狗那里承接任务,和它一起进入房子后,房子就被龙卷风吹走?从这点来看,故事完全没有脉络可循。sao的伺服器营运应该已经不属于作为开发企业的argus,创作任务剧本的不可能是argus的员工。那么如此不合理的发展到底是谁想出来的呢?然后在依然无法使用呼叫gm机能的情况下,我们到底该如何脱离这种状况……
「…………呃,不对,等等喔。」
我的话让摸着托托头部的亚丝娜,以及用警戒视线看着这边的亚鲁戈同时转动头部。
「如果这个任务停滞的原因,是因为狗……托托被留在地面上的话,现在这个问题应该解决了……这就表示──任务应该再次开始进行了吧……?」
「啊……!」
亚鲁戈啪叽一声打了一个响指,以敏捷到极点的动作跑向窗户,一往地面看就大叫:
「在……在动了哟!应该说,马上就要着陆了!」
「真……真的吗?太好了,在变暗之前能回去了。」
亚丝娜也走向窗户,以安心的表情这么说道,但我实在无法像她那么乐观。可以说是第六感使然吧。
以任务的导入来说,整间房子飞上空中算是相当大的场面。我不认为有如此盛大开场的故事,会这么简单就结束。恐怕……会一直持续「到那里去找什么」、「到那里去帮助谁」这样的发展。说起来呢,就算努力完成任务,也无法保证这栋房子能变回原本销售中的状态。如此一来,我和亚丝娜到底什么时候才能结…………
「呜!」
我发出低沉的呻吟,看向与亚丝娜(怀中的小狗)保持微妙距离的亚鲁戈娇小的背部。
虽然她是老交情的朋友了,但是不能提前被她看出我将和亚丝娜结婚一事。一旦被发现,最后一定会大大地刊登在「亚鲁戈周报」上,然后我将会被亚丝娜粉丝俱乐部的众成员诅咒到死。
如此一来,一起进行漫长的游戏攻略就很危险了。必须迅速完成攻略,在「老鼠」的嗅觉发觉什么之前就先跟她说「辛苦了!」才行。
在我下定决心而起身的同时,圆木屋就发出「滋滋嗯」的沉重声音,在某个不知名的地点着陆。
6
「……话说回来,这个任务的名字叫什么?」
听见我的问题后,亚鲁戈就打开视窗回答:
「叫作『西方魔女与三个秘宝』。」
「……真是普通。故事发展明明如此奇特……」
稳稳踏上对亚鲁戈来说隔了两天,对我和亚丝娜来说隔了十五分钟的地面后,下一个关键角色就在我们三个人面前摇晃着身体。
但是那家伙依然不是人类。那是由木棒组成十字的胴体,以及把物体塞入麻布后制成圆脑袋的人偶──也就是稻草人。虽然外表滑稽,但它是怪物的事实依然没有改变。属于恐怖系楼层里经常会配置的「威吓物」系mob。
出来迎接的还不只有稻草人。左侧有一个全身铠甲内中空的「活铠甲」系怪物,然后右邻是人的身体上有一颗狮头的「狮面人」系怪物。三只怪物都没有发动攻击的迹象。颜色浮标也是显示非主动状态的黄色。
当我浮现「究竟是怎么回事」的想法时,稻草人突然开口说话了。
「喔喔,我们等好久了!」
配合这句台词,飘浮在稻草人头上的「!」就变成显示任务进行中的「?」。而小狗头上的符号则同时消失。
「你说……等很久了?」
我还是做出符合现状的回答,结果稻草人就更激烈地摇晃着头并且猛然开始说话。简单说来就是以下的内容。
──我们「稻草人」、「锡人」、「狮子」为了成为人类而旅行,途中我们的女伙伴被「西方魔女」抓走了。虽然想救她,但是稻草人的脑袋、锡人用来代替心脏的宝石以及代表狮子勇气源头的金色鬃毛被魔女夺走而无法战斗。这时候为了招募愿意一起跟魔女战斗的剑士而对女孩饲养的狗「托托」施加龙卷风咒语,然后把它送到墙壁外面。
「哦……哦哦……原来如此……」
我点点头后瞄了背后一眼。
根据地图,目前的所在位置是同为第二十二层的西北部。这里是被垂直耸立的悬崖
包围,徒步不可能进入的区域。稻草人所说的「墙壁」,指的就是那面断崖吧。
虽然好不容易掌握任务的设定,但依然感觉整体来说是很奇怪的故事。说起来,在不存在魔法的sao里出现「魔女」、「龙卷风咒语」之类的东西就很有问题了。而且稻草人和狮子也就算了,为什么活铠甲的名字是「锡人」呢?
──当我被这种说起来无关紧要的问题所困扰时,身旁的亚丝娜突然呢喃了一句:
「……我知道这个任务究竟是怎么回事了。」
接着亚鲁戈也点点头。
「我也知道了哟。所以房子才会飞起来。」
「咦?到底是怎么回事?」
从左到右依序看过去并这么问完后,亚丝娜就一边露出灿烂的笑容,一边说出完全出乎意料的发言。
「我想桐人你小时候应该也看过。虽然细节有许多地方不同,但这个任务……是根据《绿野仙踪》这个故事喔!」
「……啊……啊啊,原来如此!」
嘴里虽然这么大叫,不过老实说我无法想起整个故事的内容。身为主角的女孩子跟饲养的狗连同房子一起被龙卷风吹走,结果掉落在异世界,带领着稻草人、锡人以及狮子一起展开各种冒险的旅程,最后再次回到现实世界──故事应该是这样,大概啦。
了解这一点后,就能接受活铠甲为什么叫作「锡人」了,但是接下来的发展也让人感到非常担心。
「……如此一来,这个任务会非常之长吧……」
混杂着叹息这么说完后,亚丝娜就露出「为什么?」的表情,我便耸耸肩继续表示:
「因为以故事来说,接下来必须依序取回稻草人的脑袋、锡人的心脏和狮子的鬃毛吧?每一个都不知道要花几个小时……」
我一这么抱怨,亚丝娜和亚鲁戈就面面相觑,然后不知道为什么满面盈笑。
「桐仔,我看你是记不清楚整个故事了吧?」
「呜……嗯,是没错啦……」
「呵呵,我认为不用收集关键道具喔。直接跳过这些过程,立刻冲到魔女的城堡去吧!」
「咦……咦咦咦?」
配合我的叫声,感觉稻草人、锡人和狮子也露出「咦咦咦~」的表情,但那应该只是我想太多吧。
再次确认地图之后,椭圆形任务区域里标示了三个金色的「!」符号(接下来的目的地),其他还有一个灰色的「!」符号(虽然是最终目的地但是旗标尚未立起)。一般来说,不攻略三个金色符号就算前往最终目的地也没有用,但亚丝娜和亚鲁戈的脚步没有丝毫犹豫。
面对快步走在黄色砖瓦道路上的两个人,三名想成为人类的怪物和我只能踩着不安的脚步追上去。亚鲁戈之所以隔着微妙的距离,是因为亚丝娜怀里还抱着小狗的缘故吧。
头上的任务符号既然已经消失,托托应该就不是关键角色了,于是我和亚鲁戈就提议把它放在圆木屋里。但是亚丝娜却依然紧抱住小狗,眼睛往上看并且不断发出「呜呜~」的奇妙声音,所以也就没办法继续要求她这么做。老实说我根本不在乎带不带小狗,但是对于讨厌狗的亚鲁戈来说,精神上多少会受到折磨。
既然做到如此彻底,一定就跟她本人所说的一样,并非只是限定于这个世界的角色扮演。现实世界的亚鲁戈一定也不喜欢狗。但如果我是她的话,能够像那样老实地表现出自己的内在──真实的一面吗?或许会为了维持在这个世界里构筑起来的多重印象而强行压抑感情,努力装出不在意的模样吧。
这样的我,对于亚丝娜抱持的感情,真的能称为爱情吗…………
「…………你觉得呢?」
我以极小的声音对走在旁边的其中一名任务npc,也就是被夺走「勇气」的狮子男这么问道。
配置在艾恩葛朗特内的无数npc们,几乎都只会遵从演算法来重复事先输入的应答格式,和玩家之间的对话不可能成立。所以我也没有特别期待能获得回答。
「……你也被夺走什么了吗?」
由于狮子男细声这么反问,让我有点……不对,应该说相当惊讶。
「嗯……或许是吧。我在来到这里之前,不记得曾经真心喜欢上哪个人。」
一时兴起这么回答完,跟原本在四十层附近出现的狮面人族相比,外表显得十分寒酸的狮子男,这时脸上就露出更加悲伤的表情并且点了点头。
「这样啊。其实我也没有自信,不知道被魔女抢走鬃毛前的我是否真的拥有『勇气』。」
狮子男叹了口气并且垂下头,就看到后脑勺的一部分鬃毛像被推剪器直向推过一样完全消失不见。
特别仔细看之后,发现狮子男旁边跳着走路的稻草人,后脑勺有一处被撕裂然后随便乱缝起的针脚,他对面那个锡人的胸甲上也用ok蹦打了个叉来塞住巨大洞穴。应该全是「西方魔女」从他们那里夺走重要物品的痕迹吧。
当然我不记得曾被魔女夺走「爱别人的心」。如果在哪个地方弄丢了那个,也是从小就持续跟周围的人……甚至连家人都保持距离的我自己应该负的责任。
如此一来,我该去哪里找回那颗心呢?和亚丝娜结婚并且一起生活就能找到吗?但是如果正如狮子男所说,我这个人打从一开始就没有那种东西呢……?
就在这个时候,宛如感觉到我的不安一般,走在数公尺前方的亚丝娜回过头来。稍微歪了一下头后,脸上浮现跟平常没有两样的笑容。以抬起的右手显示前进方向,然后朗声叫道:
「看呐,桐人。已经看得到了!」
亚鲁戈立刻用装备在双手上的金属爪互相撞击了一下。
「既然是我不知道的任务,绝对是尚未有人进入的迷宫!里面有许多还没被开启的宝箱哟!」
「……我说啊,就算这样这里也只是第二十二层,一定没有什么大不了的宝物啦。」
我中断不符合性格的反省,为了追上两个人而加快脚步,同时抬头看向逐渐出现在树梢后方的城堡。好几座看起来特别细长的塔往上延伸,墙壁是接近黑色的灰色。以泛红天空作为背景耸立在该处的模样,确实散发出符合「魔女城堡」的气氛。
打倒待在最深处的魔女就算攻略这个任务了,但现阶段应该无法入城吧。按照常识来说,不解决稻草人、锡人、狮子被夺走的心等各地的副本,最终迷宫的门就不会开,或者魔王就不会涌出。不对,更重要的是,像这样无视三个人寻找的物品,感觉他们三个人有点可怜……
当我这么想的时候,亚丝娜和亚鲁戈依然在维持微妙间隔的情况下持续往前走,短短几分钟后前方就出现吓人的城门。高五公尺的黑色铸铁门扉紧紧关闭,果然没有打开的──
喀哩喀哩喀锵。
持续传出明确的开锁声,门也自动往左右两边打开,于是我只能张大嘴巴。亚丝娜怀中的小狗虽然不停汪汪叫,但应该不是这家伙把门打开的吧。
两名女性玩家像要表示「果然如此」般互相点了点头,但我还是搞不懂究竟是怎么回事。和脑袋、心脏以及鬃毛被抢走的稻草人等一行人面面相觑,耸耸肩后就踏入大门内部。
下一刻就传出凶暴的低吼声,四只怪物从城堡的前院涌出。那是巨大身体上有着黑豹头颅的豹人族。如果魔女是驱使黑猫的话,那么它们也算是合适的守门人了……大概啦。
「嘎哦哦哦哦呜!」
当黑豹们先叫了一声,然后拔出锯齿状刀刃的圆月刀时,稻草人等三个人就发出「咿咿咿」的丢脸悲鸣并且蹲下。不知道是陷入「恐慌」的异常状态或者只是真的感到害怕,虽然原本就不期待他们的战力,但一开始就这样的话,之后的魔王战就更令人担心了。
我不停摇头并且拔出背后的爱剑阐释者,同时以两只从右侧突进的豹人为目标。发动单手剑中少数单发.范围攻击型剑技「锯齿波浪」。
朝地面挥落的剑因高周波而振动,宛若锯齿刀刃般的特效光呈放射状扩散。两名豹男被光线淹没,脚步因而不稳。这招原本就是用来妨碍移动的剑技,造成的伤害不会太大,但对方不过是第二十二层的任务出现的怪物。在恢复体势之前hp就归零,接着黑豹们就依序爆散。
剩下的两只也被左手依然抱着小狗的亚丝娜,以及一对一其实相当强
的亚鲁戈秒杀,战斗就此结束。一只豹人掉下带有任务道具符号的钥匙,我们便用它打开城堡本体角落的一扇小门。
钻过门前再次看了一下天空,发现朱色里已经开始混入紫色。距离夜晚只剩下一个小时左右了吧。由于城堡相当大,想在日落之前完成攻略看来很困难了。
──或许是再次看出我这样的思绪,亚丝娜拍了一下我的背部并且说:
「别担心,我带了很多便当来。」
呃,我不是在担心晚餐,只是在想能不能在今天之内结婚。
但是又不能这么回答,只能以微妙的角度点点头,这时候亚鲁戈以悠闲的声音说道:
「那真是令人期待!我确实掌握到小亚开发出酱油的情报了哟!」
冲入「西方魔女」的城堡后仅仅十分钟。
我、亚丝娜、亚鲁戈、稻草人、锡人、狮子以及小狗的六个人+一犬的小队轻松到达应该是魔王房间的大门前。
当然也跟战力远超出任务的合适等级有关,不过特别犯规的应该算是亚鲁戈的机动力。原本应该绕远路才能爬上去的露台,或者连我都要犹豫该不该跳的狭窄立足点都轻松地直接跳过去,可以说疯狂地抄捷径。托她的福,从狭窄的窗户窥看到的天空还留着夕阳的残红。
「……等魔王战之后再吃便当吧。」
亚丝娜以有些难以置信的声音这么说完,亚鲁戈也一脸轻松地点头回答「说得也是」。虽然怪物三人组依然露出烦恼着这样真的没关系吗的表情,最后由稻草人代表众人跳出来前面,动着以单缝线缝在麻布头颅上的嘴。
「……『西方魔女』会使用许多恐怖的咒文。要不是我的脑袋变空了,就能想起咒文的种类了……」
……果然该从副本开始解决起吧。我虽然这么想,但亚丝娜却以冷静的模样拍了一下稻草人的肩膀(应该说是棒子)。
「别担心,只要你们三个人同心协力,一定能救出桃……你们的女性朋友。好了,我们走吧。」
话一说完就飒爽地转身,毫不犹豫地推开大门。
门后面是相当符合魔王房间气氛的长方形巨大空间。我们一踏进去的瞬间,高大天花板的水晶灯就亮起不祥的绿色烛光。从眼前到深处逐渐变得明亮,可以看到靠近正面墙壁处设置了巨大的铁牢。
铁牢里有一名被捆绑的女孩子躺着──她的旁边有一个内容物沸腾的大锅,以及用长柄锅勺搅动滚烫内容物的黑衣老太太。
「喔喔……完全符合巫婆形象的巫婆……」
我忍不住开口做出这样的感想。sao原则上不存在攻击魔法,理论上来说也就不存在魔法师,所以这种外表的怪物算是相当稀有。
那么,那个老太太会发动什么样的攻击呢?当我这么想时──稻草人就突然大叫:
「啊啊,桃乐丝小姐!这样下去的话桃乐丝小姐会被煮成汤的啊!」
接着锡人也让铠甲的零件发出声响。
「桃乐丝、危险、快点、救她!」
最后狮子也奋力竖起一部分被剃掉的鬃毛。
「等等啊,桃乐丝!我们现在……我们现在…………」
但这时狮子的鬃毛就垂了下去,锡人的铠甲变得沉默,支撑稻草人的棒子产生扭曲。
代替陷入沉默的三人组,我、亚丝娜和亚鲁戈来到前面。我们慎重往侧脸朝向这边,依然不停搅动大锅的魔女靠近。
当小队来到大房间的中间地点时──
黑色斗篷的魔女抬起头来看向这边。发出黄光的双眼整个眯起,以尖锐的声音呢喃:
「你们也想喝这个女孩煮成的汤吗?喝一口就能返老还童,喝两口就能滋补强身,是非常非常美味的汤哟。咿~嘻嘻嘻。」
这时候要是不小心回答「yes」的话,强制剧情就会直接开始进行,名为桃乐丝的少女可能会被丢进滚烫的大锅里煮,于是我便大叫了回去。
「不是!我们是来救这个女孩的!」
「这样啊这样啊,那真是可惜了。如此一来……」
这时魔女以锅勺捞出内容物,然后呼一声对它吹了一口气。
「……也把你们煮成汤吧!咿咿咿~~嘻嘻~~~~!」
巫婆随着刺耳声音把锅勺里的内容物朝我们撒过来。结果热水立刻变成刺眼的紫色毒雾笼罩我们。
下一刻,视界左上角的hp条下部就亮起绿框的异常状态标志。是麻痹。
「呃……」
才刚发出呻吟,我、亚丝娜、亚鲁戈以及背后的稻草人等全都倒在地板上。从高等级的三个人都无法抵抗来看,这应该是强制麻痹剧情,但状况依然很危险。我急忙想从腰包里拿出治疗药水,但不知道怎么回事,连平常中了麻痹时应该能动的右手都无法动弹了。
「嘻嘻嘻……那么~要从谁开始煮呢……」
魔女挥舞着代替魔杖的锅勺,踩着跳舞般的脚步靠过来。这该不会是相当危险的场面吧,这么想的我拼命想站起来,但是身体却完全无法动弹。
「咿嘻嘻,没用、没用啦。只有狮子的吼叫声能够破解这个咒文。」
──噢,原来如此。
非常简单易懂的提示让我移动视线,好不容易才看向后方。稻草人跟锡人确实跟我们一样陷入麻痹状态,只有狮子身上没有异常状态的图标。只要他能吼个一声,所有人的麻痹应该就能解开了。
应该是这样啦。
但是这时候的狮子鬃毛竟然整个下垂,然后用双手抱住头部,蹲在地上不停发抖。喂喂,在心中这么吐嘈完之后,我终于注意到一件事。
也难怪他会这样。他依然处于「勇气」被魔女夺走的状态。如果已经取回勇气源头的黄金鬃毛也就算了,但在这种状况下他不可能振作起来。明明是可以预测到的事态,亚丝娜她们为什么会说不需要完成三个副本呢──
「汪、汪汪汪!」
小狗气势十足的吠叫声响彻整个空间,同时也中断了我的思考。
这时中断的不只有我的思考而已。狮子的发抖也倏然停止,萎缩到了极点的鬃毛也逐渐膨胀起来了。到底为什么?他应该已经失去勇气才对啊。
在依然躺在地板上的我瞪大眼睛注视之下,狮子缓缓站起来。虽然还是一脸穷酸相,但双眼确实带着光芒。
「我……我是来救桃乐丝的!」
一大声这么叫完,就鼓起胸膛吸满空气──接着狮子就发出「吼────!」的勇猛咆哮。我的麻痹图标就像是被狮子吼吹飞一样消失无踪。
魔女虽然又使出两次麻痹攻击,但继狮子之后,锡人然后是稻草人也站了起来帮忙阻止咒文的咏唱。最后可能是咒文宣告用罄了吧,魔女露出自暴自弃的模样,挥舞着锅勺猛冲过来。
穿着黑色斗篷与尖帽子的魔女,无论怎么看都不像有取得武器技能,但看到摆在头上的长柄锅勺发出红光后让我有些惊讶。不愧是这个世界的居民,看来她能使用长柄斧系的剑技。
「咕嘎耶耶耶耶──────!」
但是我的「圆弧斩」轻松挡下与刺耳叫声同时挥落的锅勺。把剑拉回来时顺势给予反击,面对被打得后仰的魔女,亚丝娜和我切换之后直接冲了过去。
虽然觉得到了这个时候左手实在不应该还抱着小狗,但即使如此还是能确实发动剑技,也只能说果然名不虚传了。承受无情的五连击后,魔女整个被轰飞出去。像是连着地的空档都不给一般,这次换成亚鲁戈往前突进。她以似乎超越亚丝娜的冲刺钻到魔女底下,双手的金属爪子发出「滋啪滋啪滋啪」的声音来使出乱舞系的剑技。
魔女虽然受到高等级的三个人发动的连续攻击,但只能说真不愧是任务魔王,还是在仅剩下些许hp的情况下撑了下来。即使一屁股跌坐到地上,还是没有晕眩直接站起来,然后朝大厅深处的大锅子跑去。看来是还想对充满谜团的锅子施咒吧,当我们解开技后僵硬就立刻追上去──但在追上之前。
突然从亚丝娜怀里跳出来的小狗,不对,是托托像子弹般追上魔女并且咬向魔女穿着黑色高跟鞋的脚踝。脚步踉跄的魔女往前扑倒,以很快的速度滚了好几次,然后从头栽进煮得滚烫的大锅子里。
几秒钟后,从锅子里喷出盛大的怪物死亡特效。
从监牢里被救出来的少女桃乐丝一边紧抱着爱犬托托,一边不停地对我们道谢。她为了寻找在这个世界某
处的「翡翠城」,接下来也要继续跟稻草人一行人一起旅行。
在原本的圆木屋前目送桃乐丝一行人离开的我,就同时拍了一下似乎依依不舍(大概是跟小狗分离的缘故)的亚丝娜,以及放下心一般的亚鲁戈的背部(一样是狗的影响)。任务最后的「!」符号在圆木屋内部飘浮着。进入房子并且关起门后,应该就能回到原来的地点。
「那么,我们也回去吧。」
我边这么说边看向天空,发现夕阳才刚要沉入云海当中。
7
原本的《绿野仙踪》里,稻草人也同样追求大脑、锡人追求心脏,然后狮子追求勇气──在飞回去的路上,亚丝娜这么告诉我。
但是他们最后都没有获得这些东西。故事的最后,大魔法师奥兹是这么说的。在救出被魔女抓走的桃乐丝时,稻草人挤出了智慧、锡人表现出感情,狮子则是发挥了勇气。所以你们已经拥有追求的事物了──
「…………原来如此。所以亚丝娜和亚鲁戈才会知道就算没有解副本,狮子他们也会振作起来吗?」
我带着苦笑这么说完,女孩子们就一起骄傲地点点头,这时候房子也发出沉重的声音着陆了。
一来到外面,发现该处确实是我过去发现这栋圆木屋的森林空地。留下伫立于现场的我跟亚丝娜,亚鲁戈大步横越草皮并且回过头来,露出满足的微笑说:
「谢谢两位今天救了我。谢礼就是这件事会帮你们保守秘密,不会把消息卖出去哟。」
「啥?你说这件事……是哪件事啊?」
「那还用说吗!」
朝这边眨了一下眼睛后──
「祝你们幸福,桐仔、小亚!」
留下哑然呆立于现场的我们,亚鲁戈随即以媲美忍者的轻快动作消失在视界当中。
几秒钟后,由于亚丝娜开始发出轻笑,受到影响的我也跟着露出笑容。当我们一同发出「哈哈哈」的笑声时,感觉最后一根刺在心底深处的尖刺也消失得无影无踪。
──渴望的事物,在你为了追求而踏出第一步时,就已经握在手中了。
我祈求能够永远跟亚丝娜在一起并且向她求婚。所以那个时候开始,我就已经找到失去的物品,也就是一颗能够爱人的心了。
「…………亚丝娜。」
一叫出对方的名字,亚丝娜就带着微笑凝视着我。
在越过圆木屋屋顶的残照照耀之下,我笔直地望着发出闪亮美丽光辉的深栗色眼珠并且打开主选单。移动两次标签,静静地把手指放在目标的按键上。
按下「marriage」的文字列,接着触碰「asuna」这个名字。
亚丝娜的眼睛移动,看着出现在眼前的小视窗。接着抬起右手,以纤细的手指像在抚摸般放到视窗上──
「…………桐人。」
亚丝娜确实承受我的视线并且呢喃了一句,然后按下「yes」键。
是在短短几天之后,我们才得知支配这个世界的自律控制系统「cardinal」的名字。
过了很久很久之后,才有人告诉我cardinal具备了令人惊讶的「任务自动生成机能」。
(完)
插图p071
the day after
1
「差不多习惯那个虚拟角色了吧?」
突然被这么问,亚丝娜就从显示英文作业的视窗上抬起头来。
她以指尖捻起垂在自己右肩上水精灵族特有的蓝色头发并且回答:
「嗯……还要一点时间吧。真的很奇怪啊……长相跟体格都跟艾恩葛朗特时代一样,不同的只有发色与眼珠的颜色而已,但有时候就是会觉得不对劲。好像意识没有好好待在自己的身体上一样……」
「这样啊……」
很担心般皱起眉头的是漆黑头发呈怒发冲冠状的守卫精灵族少年。虽然说是少年,但里头的男孩子只比今年十八岁的亚丝娜还小一岁而已,由于虚拟角色的容貌感觉比现实世界的他还要淘气,所以会忍不住这么觉得。
并肩坐在沙发上的守卫精灵把自己眼前的全息键盘推到深处后,就把手肘靠在桌上并且凝视着亚丝娜。
「那可能跟习惯没有关系……你说过amusphere的bsis等级之类的回应没有问题吧?」
「嗯。看过记录之后全都在平均值以上。」
「这样啊……」
点了一下头后,桐人就突然伸出左手来握住亚丝娜的右手。
「咦,做……做什么?」
虽然被奇袭攻击吓了一跳而这么反问,但对方却是一脸认真地摊开亚丝娜的手掌。然后将自己的食指缓缓接近该处,微微触碰到后就停了下来。
手掌中心产生的微妙搔痒感传到虚拟角色的背部,亚丝娜忍不住发出「嗯……」的细微声音。但是守卫精灵还是保持严肃的表情,仔细盯着手掌说:
「现在我这边产生了接触感觉,你应该也知道我在摸你吧?」
「嗯……知道。」
亚丝娜点完头,守卫精灵就一本正经地说道:
「好,那我一边动一边慢慢离开,感觉消失的时候就告诉我……怎么样,还有感觉吗?」
接触手掌的手指一点一点横移,变得更加微弱的感觉信号刺激着虚拟的神经。虚拟角色震动了一下并且呢喃:
「嗯……还感觉……得到。」
「是吗……那这样呢?」
「嗯……感……觉得到……」
「这样啊……果然bsis的讯号等级是没有问题……」
「啊……有感……」
这时候亚丝娜终于发现自己的回答很可能会招致某种误会。
整张脸庞瞬时被强烈的炽热感包围。她迅速拉回右手并紧握成拳头。对着露出茫然表情的守卫精灵放声大叫:
「干嘛让我说这种话啊!桐……桐人你这个大笨蛋──────!」
插图p077
由于地点是在中立都市的旅馆屋顶,所以炸裂的右直拳没有造成数值上的伤害,但矮小的守卫精灵轻松就被从沙发轰飞到深处的墙壁上。
二○二五年六月二十一日,星期六,晚间八点三十分。
亚丝娜──结城明日奈在vrmmorpg「alfheim online」内的都市「世界树城市」外围部分某间旅馆的房间里和桐人──桐谷和人一起做着学校的作业。
从倒闭的rct progress公司接下alo营运的新兴企业「ymir」为游戏带来许多的改变,其中一个就是开放在有限制的情况下从游戏内世界<阿尔普海姆>连接外部网路。从选单里打开浏览器,就能和现实世界的pc或者手机一样阅览各种网站,也可以存取保存在云端空间里头的回家作业档案。万一有带着恶意的玩家想起动可疑的程式,「cardinal系统」也会立刻检测到,所以不会损及精灵国度的治安。
虽然母亲对于亚丝娜再次开始使用完全潜行机器感到不悦,也不断表示「至少自己动手完成回家作业」,但是对于亚丝娜来说,现实世界的身体与虚拟世界的虚拟角色都是「自己」。处于能在周围尽情开启(严格说起来是有上限)视窗的虚拟世界写功课比较有效率,也不会出现眼睛疲劳、肩膀酸痛的情形。最重要的是,住在世田谷区宫坂的亚丝娜能够和远在埼玉县川越市的桐人一起看书……这个动机或许有点不妥当就是了。
总而言之,这一天晚上也以精灵的模样专心打着全息键盘时,桐人突然就开始检查起亚丝娜的感觉──这就是整件事情的经过。
当守卫精灵发出「呜呜呜」的呻吟并且撑起身体时,同样从沙发上起身的亚丝娜就严厉地双手扠腰并且表示:
「我说啊,要确认感觉讯号的话,应该还有别的方法吧!」
「……刚才那是最简单的啊……说起来,色……有奇怪反应的是亚丝娜吧……」
亚丝娜以更加严厉的眼神瞪着做出暧昧反驳的桐人。
「色……什么?你想说什么?你说说看,我保证不会生气。」
「绝……绝对不可能!应该说你已经在生气了……」
「我没有生气!如果结衣没有出门的话,我可能就真的会生气了。」
亚丝娜的话让摆出立正姿势的桐人抖了一下。
除了是高度的top-down型ai之外也是两人的女儿,在alo内是「导航妖精」的结衣,因为和好友克莱因以及莉兹贝特等人去狩猎,所以目前不在家。如果刚才那一幕被心爱的女儿看见……一想到这里亚丝娜的脸颊便再次发热,下一刻桐人就不知道为什么露出笑容并且以爽朗的口气──
「亚丝娜,你的脸好红。」
听见对方做出这样的评论,亚丝娜只能再次握紧铁拳。
当她朝着脸上浮现「糟糕」表情的桐人大步往前走了几步时──
「…………啊……」
亚丝娜随着小小的呢喃停下脚步。
又被那个感觉袭击了。灵魂短短一瞬间像要从虚拟身体上脱离的奇妙感觉。就好像再也不清楚手脚在哪里又该如何运动一样……也像是现在已经不再是现在。
应该是察觉到异变了吧,桐人以媲美瞬间移动的速度靠过来支撑住亚丝娜的身体。然后露出认真的表情凝视亚丝娜的眼睛并且呢喃:
「不要紧吧?」
「嗯……嗯,我不要紧。已经复原了。」
即使如此回答,亚丝娜还是把体重加诸于桐人的手,然后继续呢喃:
「只有……只有一点点不对劲的感觉。虚拟角色也不是无法动弹,不去在意就可以了……不对,说不定真的只是自己想太多…………」
「不行……还是仔细调查一下比较好。这是艾恩葛朗特时代不曾出现的感觉吧?」
「嗯。一次都没有……我想……」
桐人轻轻抱起点头的亚丝娜并把她运到隔壁的寝室。由于租借的是旅馆最上层的总统套房,所以能从房间宽敞的窗户看见世界树城市金碧辉煌的夜景,以及遥远下方那一整片阿尔普海姆的大地。但是桐人没有理会这样的景色,让亚丝娜躺在大床上之后自己也坐到旁边。他再次伸手静静地抚摸蓝色头发,同时开口说:
「……亚丝娜,虽然你应该不愿意想起……」
亚丝娜从犹豫不决的口气听出桐人的言外之意。于是就一边微笑一边轻轻摇头。
「不要紧的……连身为『蒂塔妮亚』时都未曾有这种感觉。所以我想不是伺服器<世界>变更了的关系。」
「这样啊…………」
点点头后,桐人这时终于把视线移到窗外。
他攻略了死亡游戏「sword art online刀剑神域」,把存活下来的六千一百四十九名玩家从浮游城艾恩葛朗特解放出来的日子是二○二四年十一月七日。
但是包含亚丝娜在内的约三百名玩家却没有回到现实世界。须乡伸之这名原本担任综合电子机械制造商rct公司要职的男人,为了进行违法的人体实验而把三百个人的意识绑架到设置在alo内的虚拟研究设施里。
亚丝娜虽然没有成为实验台,但是却被关进挂在世界树树枝上的巨大鸟笼里。「蒂塔妮亚」这个名字,是在这个世界自称为「精灵王奥伯龙」的须乡所取。
身为囚犯的痛苦一直持续到二○二五年一月二十二日被桐人救出为止。虽然觉得那两个月的时间已经足以匹敌待在艾恩葛朗特的两年,但是那段期间从未出现感觉异变的自觉。
「……首次出现这种……怎么说呢,这种『抽离感觉』大概是在一个月前……」
亚丝娜小声这么呢喃完,桐人就稍微瞪大了眼睛。
「你记得第一次
发生的时间吗?」
「嗯。因为是跟新艾恩葛朗特第一层的魔王怪物对战的时候。」
亚丝娜的答案让桐人眨了两三下黑色眼睛。
「那个时候吗──话说回来,你那时候使用魔法时失败过一次,难道……」
「亏你记得这么清楚。」
亚丝娜忍不住对搭档莫名强大的记忆力露出苦笑,同时点头说道:
「咏唱咒文时突然有抽离身体的感觉,嘴巴就不由得停了下来。因为马上恢复,战斗中也只出现过一次,我也觉得可能是自己想太多……但在那之后就经常发生……」
「……如此一来,果然不是习惯的问题了。因为第一层的魔王战时,距离亚丝娜首次以这个虚拟角色潜入alo已经过了三个星期以上吧?如果是因为不习惯虚拟角色,应该一开始就会频繁出现这种感觉了。」
「说得……也是。但是,那原因到底是什么呢……」
亚丝娜躺在床上歪起头来,结果桐人就露出沉思的表情过了好一阵子,然后才说:
「待在alo之外的vr空间时不会出现这个现象吗?」
「嗯……这个嘛。除了这里之外就不太完全潜行到其他地方,不过其他地点确实没有感觉到『抽离』的记忆。」
「那也不是nervgear和amusphere的差异所造成了。再来就是……嗯……虽然认为不可能──但现实世界是否有同样的现象……」
「当然没有了。如果有的话就真的是灵魂出窍了。」
亚丝娜自己这么说完后,稍微觉得有点害怕而重新检查记忆,幸好想不出有类似的状况。但如此一来,就更想不出造成谜样「抽离现象」的原因了。虽然试着在网路上搜集资料,但是找不到报告出现同样故障的amusphere使用者,而且症状太过笼统,也没办法寻求rct或者ymir的协助。
发生这种现象的时间极为短暂,只要不去在意就可以了,也不是足以阻碍游戏进行的问题──但都在这里做出各种假设了,实在很难要自己不去在意。
侧脸对着亚丝娜而坐的桐人再度发出「唔嗯」的沉吟声,最后像是下定决心般开口说道:
「再来就只能跟结衣商量了。」
「……嗯……」
亚丝娜本身在发生第四、第五次的「抽离」时就有这样的想法,但是却一直犹豫到今天。要是知道亚丝娜的异常,结衣一定会非常担心,而且如果连结衣的能力都无法解决问题的话,将会给她的心灵带来很大的负担。
结衣是为了辅导sao玩家的心灵层面而设计出来的实验ai。但是随着死亡游戏化而被冻结各种权限,只能够监视多达数千名玩家的负面感情。异常的负荷最后损坏核心程式,和亚丝娜他们相遇时几乎变得无法说话。
因此亚丝娜已经下定决心不让结衣担心,也绝对不伤及她小小的心灵分毫。
但是桐人却像是看透她的心思般点了一下头,然后再次把手朝着亚丝娜的头伸去。温柔但确实地灌注力量来抚摸她的头发──很少有玩家能够用虚拟角色办到如此细微的操作──同时开口说:
「我能理解亚丝娜的心情。但是……结衣要是知道亚丝娜不找自己商量的话,应该会因此而感到悲伤吧。」
「但是……真的没有什么大不了的。大概不久后就会习惯这种现象,然后就再也不会在意了。」
「……是这样吗……因为亚丝娜很敏感……」
这时桐人瞬间闭上嘴,急忙摇着头并继续开口表示:
「啊,不是啦,我没有奇怪的意思。」
「真是的,这我当然知道啊……然后呢?」
「然后……嗯,越是敏感的玩家就越无法无视感觉的微小异常。战斗中的话就更不用说了。我希望亚丝娜能够尽情享受这个世界……不是死亡游戏的普通vrmmo。因此不论是再细微的障碍都想把它清除……说到底这可能只是我任性的想法……」
桐人最后用呢喃般的口气说完就稍微低下头,而亚丝娜则是对他伸出右手。
把手放在紧身黑色上衣的肩口,然后用力把他拉过来。受到继承sao时代的高筋力值拉扯而失去平衡,纤细的守卫精灵发出「呜哇」的声音并且跌落到躺在床上的亚丝娜胸口。
亚丝娜立刻用双手抱住对方,接着一边灌注力量一边呢喃:
「谢谢你,桐人……我现在很开心了喔。能够跟桐人、结衣一起到阿尔普海姆的各个国家与新生艾恩葛朗特的各个城市观光、购物、冒险,我真的非常高兴。今后也想一直一起在这个世界旅行。」
在亚丝娜缓慢的语调影响下,原本在怀里挣扎着的桐人也停下动作。最后畏畏缩缩地把手绕到亚丝娜背后。
现在想起来,sao时代之后就没有像这样跟桐人相拥了。从虚拟世界的鸟笼解放出来的一月到四月底都持续在复健,之后就努力为了适应包含新学校在内睽违了两年的现实世界,两个世界都很难有两个人独处的悠闲时间。今天能够像这样,也是刚好两个人都有许多回家作业,平常的读书会就会有更多人参加了。
但是亚丝娜现在开始在心底深处拟订一个计画……或者可以说跟自己的约定。
虽然不知道会是什么时候,但现在只能爬到第十层的新生艾恩葛朗特要是开放第二十一层以后的楼层,一定要比任何人都早到达第二十二层,然后买下建在森林深处的小圆木屋。就是过去跟桐人一起度过短暂但是幸福的时光时所住的玩家房屋。
当然新旧艾恩葛朗特除了栖息的怪物、出现的道具之外,连地形也有微妙的差异,所以同一个地点不一定会出现同样的房子。但是亚丝娜确信那栋圆木屋一定在等待着两个人。只是不知道在购买之前是不是要再攻略一次「飞天房屋」任务就是了。
「……说不定……」
或许是亚丝娜悄悄的呢喃声传到耳朵里了吧,怀里的桐人微微歪起头来。呢喃了一句「没什么」后,亚丝娜又继续无声地说道。
说不定不可思议的抽离现象是因为内心太过渴望那栋房子的缘故。或许意识一瞬间离开虚拟角色,飞翔到第二十二层的森林去了……
当亚丝娜这么想时,耳朵就听见桐人的声音。
「……明天跟结衣商量看看吧。如果是结衣的话,一定能找到我们无法发现的障碍。」
「嗯……说得也是。」
点点头后,亚丝娜便缓缓放松拥抱。
紧贴着的脸颊离开,两人的视线在至近距离交错。虽然有些许预感闪过亚丝娜胸口,不过桐人和她对望了一阵子后就直接撑起身体,再次坐到床旁边然后回头表示:
「那么……接下来要做什么?要去跟克莱因他们会合吗?」
亚丝娜先是露出苦笑,接着摇了摇头。
「不行。功课根本还没做完吧。」
「啊……对……对喔……」
「全部结束之后大概快要十点了,明天才能狩猎了。艾基尔先生和莉法也说可以参加,多一点人一定比较有趣喔。」
「好的──」
像个小孩子一样回答完后,桐人就沮丧地垂下头并且自言自语着:
「唉……sao时代,晚上十点才正式要开始狩猎呢……」
「别怀念那种奇怪的事情!说起来,你是不太进行『夜间狩猎』的人吧。但是等级却不断地提升,已经被当成攻略组的七大不可思议之一了。」
亚丝娜从床上撑起上半身一边这么表示,桐人则是逐渐露出微妙的表情并提出疑问。
「……那么其他六大不可思议是什么?」
「嗯……像是『黑衣剑士.无盾单手剑传说』、『黑衣剑士.获得太传说』……」
「等……等一下等一下。怎么全都跟我有关?」
「别担心,第七个是『kob团长防御太硬传说』之类的……但是只有这一点不是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就是了。」
一面回溯八个月前的记忆一面这么呢喃,看穿团长──希兹克利夫也就是茅场晶彦有何「不可思议」的黑发剑士就把伸出去的手轻放在亚丝娜头上。
「我才没有什么不可思议的地方呢。等级也是受到许多人鼓励与帮助才好不容易维持住……当然亚丝娜也帮了我很多忙喔。」
摸了两三下头部之后,桐人就从床上站起来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
「好了,快点把功课解决掉吧……所以这次
也要请你稍微帮忙一下喽……」
「真拿你没办法。」
利用反弹力下到地板之后,亚丝娜就露出满足的微笑说:
「结束之后要到一楼的餐厅请我吃东西哟!」
从虚拟世界回到现实世界,一开始感觉到的是整个身体的重量。
换言之就是真正的重力大小。旧sao里身为细剑使的亚丝娜,一直贯彻着重视速度的能力构成,所以虚拟角色的体感重量相当轻。每天都像疾风般奔驰在战场上,彷佛野马般跳跃过障碍物。在继承了能力值的alo里,这样的情形也没有改变。不对,由于背上有翅膀,重力感可能更加希薄了也说不定。
因此在自己微暗房间的床上睁开眼睛的那一瞬间,压在全身的重量差点就让人感到窒息。被囚禁在死亡游戏的那个时候明明如此渴望「登出」,但无论如何就是无法喜欢这种感觉。这样的冲击过了一阵子后或许也会习惯吧。
花了整整十秒钟左右做好准备后,明日奈缓缓撑起身体。
从头上取下跟nervgear相比纤细到惊人的完全潜行机器──amusphere。天花板的感应器察觉动作,自动点亮了间接照明的亮光。
双脚放到地板上后虽然慎重地站起来,但还是感到些许晕眩。虽说和让虚拟世界的亚丝娜感到烦恼的「抽离现象」有些类似,但相对于里面那种意识飞上天空的感觉,现实世界起身时的晕眩像是被往地面拉去一样。其不舒服的程度远超过抽离现象。
轻轻摇摇头甩开晕眩感后,明日奈穿上拖鞋走向南侧的窗户。
从窗帘缝隙眺望笼罩在六月夜晚沉重潮湿冷空气中的住宅区好一阵子。或许是下着毛毛雨吧,街灯的周围出现白色伞状光晕,不禁让人联想到虚拟世界的特效光。
「…………?」
突然有种一部分记忆受到刺激的感觉,让明日奈皱起了眉头。
夜晚的街道。夜雾里渗出的街灯。发出潺潺水声的水道。抱着膝盖蹲在水道旁边。虽然害怕得想逃走,却又无处可逃……
完全想不出这是什么时候在什么地方见到的情景。虽然想牢牢抓住朦胧的印象,但它就跟出现时一样唐突地消失了。
明日奈感受着残留在心底深处那不可思议的寂寞余韵,往下持续看着现实世界的夜景。
2
隔天六月二十二日,星期日,下午四点三十分。
亚丝娜在绕行阿尔普海姆上空旋转的巨大浮游城──新生艾恩葛朗特的第八层迷宫塔最上层──也就是所谓的「魔王房间」里。
在这个地方应该做的只有一件事。当然就是跟魔王怪物战斗。
发出「啾噜噜噜!」尖锐示警声的是全身长着蓝色羽毛的小龙「毕娜」。身为它主人的猫妖族玩家西莉卡立刻大叫:
「亚丝娜小姐,要召唤小兵了!」
「了解!大家聚集过来!」
亚丝娜举起右手的法杖对小队成员做出信号,接着迅速开始咏唱咒文。
「现身吧神圣的泉水<艾兹库.卡兹拉.芙雷茵.布鲁努鲁>,阻止火焰与毒的吐息<安达斯库.布兰多.欧咕.艾伊托鲁多>。」
最后一句高声咏唱完的同时,法杖就竖立在黑色大理石地板上。淡淡蓝光波纹扩散出去,大量的水像是要追上波纹一样涌出,立刻形成直径将近十公尺的水面。
「谢啦,亚丝娜!」
「谢谢你!」
握着锤矛的小矮妖莉兹贝特以及让毕娜坐在头上的西莉卡率先冲进水面,同样从sao时代就是伙伴的大地精灵族斧战士艾基尔、火精灵族刀使克莱因则跟在后面。迟了一会儿,全身黑的守卫精灵桐人,以及现实世界中是他妹妹的风精灵族魔法剑士莉法同时从最前线回归。
这七个人已经是小队人数的上限,但在魔王房间里战斗的不只有亚丝娜他们。由于和其他四支小队组成了大规模强袭部队,所以圆形大厅里应该存在三十五名玩家,不过却没有丝毫拥挤的印象,这是因为魔王房间比旧艾恩葛朗特时加大了许多的缘故吧。
冲进具备hp回复效果与抗毒.抗火效果的水面,桐人就呼一声松了一口气,这时他肩膀上的小妖精结衣就对着亚丝娜挥舞小手。
「妈妈,你的咒文咏唱也有模有样了呢!」
「啊……啊哈哈……谢谢你,结衣。」
亚丝娜这么回答之后,水面周围就喷出几条火柱。火柱立刻形成龙卷风般的漩涡,从中心延伸出人型火焰,最后变成高一公尺左右的小小火焰妖精。
单体的话不是什么强敌,但数量实在太多了。整个宽敞的魔王房间里应该涌出三十只以上吧。而且火妖精只是普通的小兵mob,铺设黑色大理石的大厅──以及浮游城第八层全体之主的魔王怪物也会同时发动攻击。
魔王的名字是「火焰蛇神.瓦吉特」。
最初的战斗之后经由调查得知瓦吉特是出现在埃及神话里的火之蛇神。外表也符合这个名字,是巨大响尾蛇头部融合了四手女神的模样。黑色基调的巨躯包裹在火焰之下,毫无防备就靠近的话会受到火属性的持续伤害。
现在魔王本体是由亚丝娜他们之外的另两支小队在对付。在他们十四个人的hp还未耗尽之前,必须尽快解决杂兵才行。
右手的法杖依然撑在地板,亚丝娜迅速确认起周围的状况。
蛇神瓦吉特与两支小队在广大魔王房间的另一侧激斗当中。其他两支小队里,由女性火精灵队长所率领的一队,目前退避到跟亚丝娜一样的水精灵魔法师所创造出的水面。另一支小队似乎没有能够使用这种「纯净水面
」咒文的玩家。亚丝娜举起左手来对着他们叫道:
「尽量多拖住一些小兵,然后进入这边的水里吧!」
男性风精灵队长也挥手表示「知道了」。
在两人沟通之时,周围的六名同伴也把不断聚集过来的火妖精全都变成灰烬。虽说是魔王身边的杂兵,但依然是能够将一般物理伤害减半的强敌,只不过一旦进入魔法水面就会变得相当弱,就算这支只有少数魔法师的小队也能够顺利解决。
在打倒附近的所有火妖精之后,其他小队就拖着大量敌人冲进水面。直径十公尺的圆内待了十四个人确实略嫌狭窄,立刻冲出来的桐人与克莱因就把一半追加的火精灵吸引到自己身边,让成员能够使用所有水面来战斗。
看见周围不断闪烁的金属光辉,亚丝娜就很想把法杖换成细剑,但要保持魔法水面就得持续把法杖撑在地面上。亚丝娜之所以在alo里成为接近治疗师的魔法师,除了因为觉得支援职业似乎也很有趣之外,也跟比伙伴晚一些加入小队时,队里已经充满物理攻击职业有关。
或许是察觉亚丝娜跃跃欲试的内心了吧,来到附近的莉法以感到很抱歉的口气表示:
「对不起喔,亚丝娜小姐。总是拜托你帮忙辅助。」
「别这么说,我没有心怀不满哟。咏唱咒文很有趣。」
「就是说啊!哥……桐人现在咏唱咒文还会害羞喔,下次请亚丝娜小姐好好说说他。」
稍微浮现的笑容立刻消失,莉法举起左手来表示:
「神圣的水啊请治愈他们<赛亚.费兹拉.黑伊拉库鲁.阿乌斯特鲁>,让冰冷的死亡远离吧<普罗特.斯帕鲁.巴尼>。」
开始回复咒文咏唱的她确实是有模有样。顺畅地咏唱完咒文后,开始有蓝色水滴从她左手降到周围,逐渐治愈水面的持续回复效果无法顾及的剑士们所受的伤害。
一阵子之后,由于打倒所有火妖精了,亚丝娜就举起右手的法杖。蓝色水沫飞溅接着魔法水面消失,并排在hp条下方的几项支援效果图标减少了一项。
移动视线后,发现在右侧战斗的其他小队也刚好歼灭周围的所有火妖精。确认所有杂兵都处理完的克莱因随即对跟魔王战斗的十四个人大声叫道:
「嘿,杂兵都清光了!随时都可以交换喽!」
似乎是对方领队的高大暗精灵立刻大声回答:
「了解!下一次破防后就交换!」
下一刻,蛇型魔王就大大扬起蛇首。以背负着响尾蛇膨胀头部的形式与其一体化的黑色女神,四只手之中握着宽阔大
剑的手高高举起。
结果魔王周围的空间就闪过紫雷,接着不断有半透明的巨剑实体化。密集在魔王前面的玩家们全部鸟兽散,拿着盾牌的人将其高举,持双手武器者则将武器高举过头。
「沙啾啊啊啊啊!」
随着奇怪的叫声,魔王──火焰蛇神.瓦吉特将剑挥落。多达八把幻影巨剑呼应其动作,发出轰然巨响朝着玩家们轰去。
有四个人成功挡下攻击,其余四个人连同盾牌与武器被整个弹飞出去。但是受到使用大技的影响,笼罩瓦吉特的火焰也变薄,在后方的魔法师们不错过这个空档,施放出完成咏唱的行动阻碍系咒文。
几乎所有魔王怪物对阻碍效果都有很高的抵抗力,但看准时机还是能让其停止动作十秒左右。咒文产生的蜘蛛丝、银锁链、黏稠沼泽等缠上瓦吉特的瞬间,暗精灵队长就大动作挥手。
「退下──!」
玩家们随着「唔喔──」的叫声一起跑了起来。被幻影剑轰飞的四个人好不容易才起身,一边叫喊着「别丢下我们!」一边加入后退的伙伴之中。
「好,轮到我们啦!」
架着刀子的克莱因率先跑出去,桐人跟艾基尔紧跟在他身后。
跟着他们一起跑的亚丝娜突然浮现这样的想法。
──大家看起来都很开心。
当然桐人和莉兹贝特他们也一样,不过看见其他四支小队后这种感觉就更强烈了。
他们二十八个人大部分都是今天才初次见面的玩家。被在第八层主街区「斐利潘」的转移门广场征求魔王攻略联合部队参加者的他们邀约之后,简单自我介绍完就往迷宫塔移动,快速爬上塔后就趁势冲进魔王房间。旧艾恩葛朗特时代完全无法想像会出现这样的突击方式。
以前在魔王攻略战之前都要经过多次的侦查与会议,检讨各种风险并且尽可能凑齐战力才正式开始攻略。虽然理解具备不能出现任何死者这个绝对条件的sao与alo的现况完全不同,但亚丝娜在今天的魔王战快开始之前还是忍不住浮现「真的要这样直接开始?」的想法。新艾恩葛朗特第八层目前是最前线,这也就表示魔王火焰蛇神.瓦吉特到现在都还没被打败过。她认为要挑战这样的强敌,至少要稍微举行一下作战会议,或者确认队形吧。
但是战斗开始已经经过将近三十分钟的现在,感觉终于能够了解为什么这么做了。
真正重要的不是打倒魔王本身,而是享受那个过程。
即使打倒魔王,也不能是由高压的领队集团──过去亚丝娜以副团长身分率领的公会「血盟骑士团」那样──进行单方面指挥所获得的结果。所有玩家同心协力,一起思考、作战、欢喜……或者是悔恨。这才是网路rpg的醍醐味,如果可以尝到这样的兴奋,就算落败一定也很开心。
待在后退的两支小队最后尾的男性暗精灵玩家,在和亚丝娜错身时抬起左手并且大叫:
「三分钟就能重整态势,在那之前就拜托你们了。」
迅速与对方击掌后,亚丝娜便回应:
「交给我们吧!拜托你们处理杂兵了!」
从响着铠甲离开的集团那里听见「别趁机吃豆腐!」「才不是哩!」的声音,跑在旁边的莉兹贝特忍不住噗哧一声笑了出来。
「真的一点都没变呢,亚丝娜。」
「什……什么啊。」
「以前在艾恩葛朗特,两个人一起走的时候也经常……」
「现……现在没必要提这种事情吧!看,魔王的攻击来了!」
有些慌张地这么回应之后,打破阻碍效果的瓦吉特再次开始动作。
跟在阿尔普海姆地下广大冰之国度幽兹海姆昂首阔步的邪神级怪物相比,新生艾恩葛朗特的魔王怪物尺寸上是比较小,但强度似乎远远凌驾于邪神级怪物。从浮游城实际上线到现在已经过了一个多月仍只被攻略到第七层就能证明这一点。听说第八层的魔王瓦吉特也是从一个星期前就有各种族的强者们组成七人x七小队的最大上限联合部队加以挑战,但是却全都被打得落荒而逃。
得知这一点后,光是仰望在天花板附近昂起蛇首的人面蛇身魔王怪物就受到强烈的紧张感袭击,但亚丝娜还是强颜欢笑来赶走恐惧。重要的不是获胜而是享受这个过程。不必害怕败逃,全力放手一搏就对了──
「沙噜啊!」
瓦吉特发出怪声,举起左下方手臂握着的权杖。
并排在大厅外围部分的圆柱回应其动作,随着轰然巨响开始旋转,露出藏在背面的大镜子。下一刻,刚才退后的两支小队不等待队长的指示就分散为数人一组,围住共八面的镜子。
瓦吉特的权杖从前端的水晶球发射带有即死级威力的光线。其实光是这样就已经是相当恐怖的武器了,但更棘手的是,光线会靠着外围的镜子形成复杂的反射,让人无法预测其轨道。
刚开始攻略魔王时,似乎是镜子一出现所有人就加以破坏。用武器不断打击的话确实能够击碎镜子,但它的耐久度相当高,在打破八面镜子之前就会被光线射中而出现复数的死者。
但是过了一周之后的现在,已经创造出一套比破坏更有效果的对应方法。
围住八面镜子的玩家们一从正面改变镜子角度之后就立刻退开,紧接着瓦吉特高举的权杖随即迸发出墨绿色光线。
击中房间西侧镜子的光线原本应该瞬时反射到其他镜子,而轨道上的玩家则是立刻死亡。但是角度被玩家调整过的镜子几乎在直角的情况下──也就是朝着瓦吉特把光线反射回去。被自身发射的光线击中后,魔王怪物就发出尖锐的悲鸣,多达七条的hp条开始大量减少。但是目前只减少到第二条的一半而已,不过至少目前尚未出现死者。以尚差两小队才达最大上限的即席部队来说,已经算是相当不错的战果了吧。
担任这次小队队长的克莱因似乎也有同样的想法,他举起刀子气势十足地大叫:
「很好,没问题哟!所有人,突击!」
架着双手斧的艾基尔与握着单手剑的桐人立刻冲出去,莉法与莉兹贝特也跟在后面。跟其他两支小队一起围住魔王长长的胴体,一起使出斩击、殴击与刺击。
亚丝娜这次也没有待在后方。不过当然不是拿着法杖来殴打魔王,而是使出魔法攻击。擅长高速咏唱的她口诵咒文,并且朝着瓦吉特的上半身挥动法杖,接着就有数根锐利的冰枪降下刺中黑色鳞片。由于即死光线的自爆让护身火焰暂时消失,魔王弱点的冰属性魔法完全发挥功效,配合着桐人他们的物理攻击使得hp条出现明显的减少。
受重伤而开始挣扎的瓦吉特,长长的蛇躯开始像弹簧一样卷起。从远处注意到这个动作的亚丝娜大声叫着:
「尾巴攻击要来了!大家准备跳跃!」
下一个瞬间,跟在魔王身边的攻击手们就整个飞退并且摆出防御姿势。说起来瓦吉特是属于属性攻击系的魔王,但物理攻击也十分猛烈,长尾巴在靠近地面处旋转三次的攻击技要是没有闪开第一击而跌倒就会连续被第二、第三击打中。
亚丝娜和伙伴同时轻弯起膝盖来计算时机。卷完尾巴的女神,双眸发出深红光芒。这时候……跳跃!
但就在这个刹那──
在虚拟角色快要跳起之前,亚丝娜产生只有意识被往上拉的感觉。是那个「抽离现象」。
竟然在这种时候──!亚丝娜屏息等待感觉恢复。现象应该只有短短一瞬间,但在这种状况下却漫长到令人心焦。积蓄在魔王体内的力量解放出来,尾巴发出破风声往众人迫近。不行……来不及了。
脚在被极粗的鞭子扫中之前,亚丝娜脑袋里闪过魔王战之前进行的对话。
在跟莉法与克莱因他们约好的时间前一个小时,桐人与亚丝娜登入到跟昨天一样的旅馆并且叫出结衣来商量这个状况。
从小小导航妖精恢复成原本白色洋装模样的结衣,在两人之间一直听着亚丝娜的描述,等说明结束后就呢喃了一句:
「意识……抽离……」
亚丝娜对着轻坐在沙发上瞪大双眼的结衣点点头。
「是啊。虽然很难用言语形容……不过我认为一定是跟虚拟角色的通讯出了某种问题。」
「……竟然出现了这样的障碍……对不起,妈妈。如果我能更早一些发现的话……
」
「别这么说,这不是结衣的错。」
亚丝娜用双手包裹住少女垂下的脸颊。
「我才应该为没有早点跟你商量而道歉呢。一开始以为是因为不习惯虚拟角色的缘故。但是昨天和桐人谈过之后,觉得或许有其他原因……」
这时候坐在结衣另一边的桐人就开口表示:
「怎么样,结衣……你有没有想到什么原因……?」
「这个嘛……」
亚丝娜双手中的ai少女伏下长睫毛,露出陷入沉思的表情。虽然短短三秒钟后就抬起头,但表情却依然阴郁。
「很遗憾的是,光靠妈妈刚才说的情报无法特定出障碍的原因……另外,以我现在的权限,也无法直接检查妈妈的amusphere与alo伺服器之间交换的封包。如果我在近处时发生该种现象的话,说不定就能获得一些档案……」
「说得……也是。抱歉喔,结衣,对你提出无理的要求……」
亚丝娜准备道歉时,结衣就用自己的手从外侧再紧握住她的手。把手从自己的脸颊移开,移到两个人之间后灌注强大的力道。
「但是可以做出一定程度的推测。」
「咦……真的吗?」
「是的。首先假设抽离现象的原因不存在于妈妈的amusphere以及妈妈本身。如此一来最先想到的就是伺服器方的障碍,但是目前cardinal系统没有侦测到任何异常,也没有任何使用者提出发生同种障碍的报告。」
亚丝娜带着暗暗的感慨,凝视着握住自己双手就开始俐落说起话来的少女。
昨天桐人和亚丝娜还担心这件事情会给结衣带来很大的负担。但是看起来是杞人忧天了。结衣除了承认自己无法立刻解决问题之外,还拼命地想办法对应。她也随着日子不停地成长。
「因此问题的现象,我推测原因是alo伺服器方……也就是存在阿尔普海姆内的某样事物对妈妈进行非正规的干扰。至于究竟是玩家还是物件,又或者是否刻意进行干涉,目前这个阶段仍无法判断。」
「非正规的……干扰……」
这次换亚丝娜重复了一遍结衣的话。
假如引起亚丝娜抽离现象的是人类,那么绝对不可能是普通玩家。因为不存在能办到这种事的魔法与道具,所以绝对是拥有高级权限者……怪客,或者是gm干的好事。
想到这里时,浮现在亚丝娜脑海里的是再也不愿回想起的一个男人的脸庞。把亚丝娜监禁在鸟笼里长达两个月的精灵王奥伯龙──须乡伸之。
但是那个男人目前仍关在东京拘留所内,无论怎么想都无法干扰alo伺服器。桐人应该也想到同样的事情了吧,他的表情一瞬间绷紧,但立刻轻轻摇摇头。然后以平常的表情看着结衣的眼睛并且问道:
「结衣,你刚才说干扰亚丝娜的也有可能是物件对吧?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特定的道具或者地形超越系统的框架影响玩家,真的可能发生这种事吗……?」
结果年幼的少女像是在考虑该如何说明一般微微歪起头,然后才缓缓开始说话。
「我想爸爸和妈妈都已经知道,我原本是照顾sao玩家精神状态的『mental health counseling program』的实验版本。这也就表示nervgear不只能读取着装者的感觉.运动讯号,甚至还拥有读取感情的能力。旧sao的cardinal系统会监测所有玩家的精神状态,并且累积档案……」
到这里都是亚丝娜已经知道的事情。初次见面时,结衣简直就像两三岁的幼儿般无法说话,那是因为无法处理庞大的玩家负面感情而让主程式受损的缘故。
依序看了一下两人的脸之后,结衣又以清晰的声音继续表示:
「只不过,跟感觉.运动的讯号比起来,表露感情的讯号解析进展相当慢。能够判别的只有累积档案量最多的『愤怒』、『悲伤』、『恐惧』与『绝望』等负面情绪,除此之外的感情就连cardinal……以及其次级程式的我,当时都无法加以解析。于是cardinal在有特异且高强度的感情格式输入时,会把其raw档案连同周边环境保存起来。发出讯号的玩家id就不用说了,甚至连时间、地点以及所持道具都会被保存下来。」
「…………!」
亚丝娜微微吸了一口气,和桐人面面相觑。
还是第一次听见这种事情。虽然结衣的说明有点难懂,但简单来说应该是这样吧。管理旧sao伺服器的cardinal系统在玩家产生强烈的特别感情时,记录的并非解析格式后的压缩档而是raw档案……也就是记录了「感情本身」。但在某种层面上来看,这算是复制玩家灵魂──虽然是极表层的部分──的行为吧。
现在的完全潜行技术真的能办到这一点吗?这么想的瞬间,亚丝娜就回忆起某件事。自己与桐人说不定曾经目击过这种现象的实际例子。
「……对了……桐人,你还记得吗……?以前我和你一起调查圈内杀人事件时的事……」
结果似乎想着同一件事情的桐人立刻点了点头。
「嗯。解决事件之后,在第十九层练功区的某座山丘上确实看见了。坟墓的旁边站着被杀害的葛莉赛达小姐。那个……不是幻影,而是保存在坟墓……不对,是连结到一直埋在坟墓底下的戒指后保存于其中的……葛莉赛达小姐的心吧……」
事到如今已经无法证明真伪。结衣也没有对这件事发表任何评论。最后桐人静静伸出左手来触碰持续保持沉默的结衣娇小背部。然后以沉稳的声音再次问道:
「结衣的意思也就是旧sao里,当玩家产生强烈感情时,其档案就会跟地形或者道具相连结并且保存下来……是这样吧?」
桐人又继续对轻轻点头的结衣提问。
「那么结衣刚才所说的,成为抽离现象原因的物件就是指这个喽?亦即是……寄宿在某种道具上的玩家之心在干涉亚丝娜……?」
这次连结衣也无法立刻回答。但是亚丝娜感觉她的沉默并非是因为在选择用词遣字,而是对自己口中所说的推论感到困惑。
「……现阶段没办法回答yes……」
以细微的声音这么回答之后,结衣便抬起头,接着以坚定的口气说:
「但是,爸爸跟妈妈就不用说了,我和莉兹贝特小姐、莉法小姐、克莱因先生、艾基尔先生以及其他许多人说话、一起冒险后学会了一些事情。也就是人的心与完全潜行包含了远超过现在的我所能理解的可能性。因此爸爸的问题我也无法说no。正如我一开始所说,我认为可以推测出这样的答案。」
某个玩家。
或者是玩家寄宿于道具甚至是地形物件的「心之碎片」。其中之一就是造成谜样抽离现象的原因──
虽说只不过是推论,但是在魔王战之前结衣曾经这么说过。由于这时候已经到了约定好的时间,所以没办法继续探讨下去,但是在移动到新艾恩葛朗特之前,亚丝娜试着自行解释了一下结衣的话。
这就表示,有人在呼唤自己吧。现在玩着alo的某个人……或者玩过sao的某个人正在呼唤亚丝娜。意识就是因为这样而被拉扯,造成快要脱离虚拟角色的结果。如果这是事实,那个不知道是男是女的他一定没有恶意吧。只是因为无法选择时间与地点,才会变成亚丝娜玩游戏时的障碍。就像现在这个瞬间一样。
虚幻的浮游感降临的瞬间,周围的光景也产生变化。
黑色大理石的魔王房间瞬间变淡,眼前映照出完全是另一个房间的幻影。
淡茶色砖头随机排列组成的墙壁以及同颜色的地板。充塞四周围的大量怪物……像是把漆黑岩石雕刻成人型般的矿石妖精,以及五短身躯加上十字镐般武器的黑暗矮人们。感觉确实在某时某地看过这彷佛热气般摇晃的光景,但就是想不起正确的时间与地点。和昨天晚上看着窗外夜景时降临的奇妙感觉完全一样。
也就是说,这不是亚丝娜的记忆,而是属于呼唤亚丝娜的某个人的……?
看见幻影房间与怪物的时间极其短暂。在它们消失的同时,意识也回到虚拟角色身上。瞬间瞪大的双眼,捕捉到火焰蛇神瓦吉特在靠
近地板处宛如割草镰刀般飞过来的强韧尾巴。
待在范围攻击内的伙伴一起垂直跳跃。但只有亚丝娜踢向地板的时机晚了一些──但这已经足以致命。不行,来不及了…………
「亚丝娜!」
突然间,不是来自前方而是侧面的冲击随着这道声音袭来。身体被用力抬起,下一刻,瓦吉特的尾巴掠过靴子尖端。亚丝娜甚至忘了确认自己的hp,直接看向稳稳抱住自己的黑衣守卫精灵的脸庞。
「桐……桐人,为什么……」
面对这代表「为什么知道发生『抽离』的时机」的一句话,桐人迅速对着亚丝娜呢喃:
「结衣在前一刻感应到了。」
接着坐在桐人肩膀上的小妖精就以严肃的表情补充道:
「八秒钟前,有某种讯号朝着妈妈发出。还需要一点时间才能解析出来。」
「……真的是某个人对我……」
茫然这么呢喃后,亚丝娜终于注意到自己和桐人在空中滞留了几秒钟的时间。一看之下,桐人从背上伸出的灰色翅膀正发出朦胧的燐光。
阿尔普海姆的九种精灵种族里,甚至连跟天空无缘的大地精灵与小矮妖都具备飞行能力。五月的升级改版撤除了rct progress时代存在的滞空时间限制,所以现在不论要飞几个小时都不成问题,但还是存在例外。也就是冰之地下世界幽兹海姆与各地的迷宫。当然新生艾恩葛朗特的迷宫塔也是飞行禁止地区。
但还是有例外中的例外。只有擅长寻宝的守卫精灵拥有即使在地下也能飞行一定时间的专用上级技能。虽然也跟熟练度有关,但效果时间相当短暂,刚才桐人就为了拯救亚丝娜而发动了只有紧急时刻才会使出的王牌。
「谢谢你,桐人……」
亚丝娜源本来想继续说声「对不起」,但是桐人已经先悄悄摇头打断了她。
地面上将近二十名玩家整齐划一地连续跳跃来闪躲第二、第三次的尾巴攻击。瓦吉特的范围物理攻击结束的同时,桐人就抱着亚丝娜降落到地面。技能失去效果,灰色翅膀无声地消失。这种能力的冷却时间长达五六百秒,所以要再次飞行已经是很久之后了。在那之前要是再次受到抽离现象袭击,桐人就没办法出手相救了。
或许是察觉亚丝娜内心这样的想法吧,结衣从桐人的左肩轻跳到亚丝娜的右肩,把嘴巴靠近耳朵后呢喃:
「妈妈,我已经记住讯号大致的格式了,下一次可以更快做出警告。」
「嗯,拜托你了,结衣。」
小声这么回答完,亚丝娜就对着伙伴们叫道:
「抱歉,脚绊了一下!下次会确实躲过!」
莉兹贝特立刻举起左手来回应「别在意!」。这时候桐人也离开亚丝娜身边,朝着陷入硬直状态的瓦吉特跑去。
桐人和发出「唔喔呀啊啊!」叫声的克莱因等人一起默默挥着剑,亚丝娜看着他这样的背影并且皱起眉头。
不知道为什么,这次魔王战期间,感觉桐人似乎比平时还要安静。不对,从战斗前把小队队长交给克莱因负责开始,他似乎就不怎么说话了。虽然想跟右肩上的结衣确认,但是又立刻闭起快要张开的嘴巴。现在必须集中精神在战斗上。
毫发无伤就躲开尾巴攻击的攻击手们一起反攻,让瓦吉特的七条hp条里的第二条进入红色区域。蛇身女神发出愤怒的叫声,然后举起握在右下方手臂上的铜制火把。
「要召唤小兵了!」
在克莱因这么叫之前,亚丝娜已经稍微后退并且开始咏唱「纯净水面」咒文。光靠退到后方的两支小队,无法对付从整个大厅里涌出的火焰妖精。把魔王交给火精灵领队与风精灵领队的小队,亚丝娜的小队应该去处理杂兵。
克莱因应该也做出这样的判断吧。他转过头来准备对亚丝娜做出指示,发现亚丝娜已经开始咏唱咒文后就咧嘴笑了起来。
「好了,我们退下处理火妖精吧……喂,桐字头的老大!」
视线朝发出慌张声音的克莱因看去,就发现稍远处的桐人夹杂在其他两支小队当中准备突袭。跑了几步后听见克莱因的声音便停下脚步。
桐人像要表示「抱歉」般举起左手并赶了回来,持续咏唱的亚丝娜则是一直凝视着他的脸。平常的他在魔王战当中不可能犯下这种错误。
是因为太过注意亚丝娜的抽离现象,导致于欠缺集中力吗?或者是──还有其他的原因呢……
即使在脑袋角落思考着这种事情,嘴里还是以超高速咏唱完咒文,亚丝娜随即把右手的法杖高声插在地面。透过靴子感受涌出冰冷圣水的她,终于无法忍耐而对着右肩的结衣呢喃。反正在保持这个魔法的期间也不能做其他事情。
「结衣,桐人的样子好像……」
结果小妖精像是早就在等待她这么说般点了点头。
「是的,爸爸跟平常有点不同。」
「我想也是……到底是怎么了……」
「我也不清楚……」
某方面来说,结衣比亚丝娜还累积了更多桐人这个人类的情报,既然连她都这么说了,那么今天的桐人绝对「跟平常不一样」了。而他不寻常的原因想必跟亚丝娜的抽离现象有关。
──等战斗结束之后,再跟桐人好好聊聊吧。把昨天晚上跟刚才看见的不可思议光景全说出来。
内心如此决定后,亚丝娜就用力握住法杖,将意识集中在眼前的战斗上。
大约三十分钟后──
似乎支撑到最后的桐人与克莱因两个人被传送到迷宫塔一楼的存档地点。虚拟角色才刚实体化,刀使就握住双拳大叫:
「咕哇啊啊啊──真可惜────!hp条只剩下一条而已啊──!」
结果和亚丝娜他们在同一个时间点「死亡回归」的艾基尔就一边苦笑一边吐嘈道:
「就是那一条最困难啊。听说瓦吉特跟下面那层的魔王一样,hp剩下最后一条时攻击模式就会改变了。」
「我当然知道,但都到最后一条了,不会觉得靠气势就能一鼓作气干掉魔王吗?」
「怎么可能!应该说实际上也失败了吧!」
这宛如短剧般的对话,让莉兹贝特和莉法以及共组联合部队的四支小队玩家都发出大笑。
「抽离现象」在那之后就没有出现,亚丝娜也尽了全力来战斗,但是第八层魔王攻略挑战还是以全灭作为结束。不过大家脸上的表情都很开朗。联合部队募集者的风精灵队长带响着钢铁护脚走了过来,在带着笑容的情况下向克莱因搭话。
「哎呀,我觉得已经很有机会了。七支小队的话应该就能打倒了吧。」
「嗯,我也这么认为!连携的感觉也很不错,如果那个时候火妖精的涌出没有异常集中的话……」
「哎呀,没有你们的话,在那之前的雷射就已经全灭了,你们确实很有一套喔。」
克莱因发出「嘿嘿」的笑声,迅速握住风精灵伸出的右手。
放开手后,联合部队队长先是露出些许思考的表情,接着把视线移到艾基尔与莉兹贝特等人的身上并且开口说:
「那个,你们愿意的话,要不要先回城里然后再次挑战?这个时间的话,说不定还能再找到两支小队。」
「嗯,我当然没问题喽!老兄你呢。」
在克莱因询问之下,艾基尔用英文回答了一句「why not」,面对转过头的两个人,其他四名女性也迅速表情赞同之意。
身穿红色武具的刀使咧嘴一笑,开始说到「好,就这么决定……」时,就轻抬起头巾下方一边的眉毛。因为他注意到平常一定会率先同意的一个人持续保持沉默。看向站在稍远处的桐人,保持纳闷的表情对着他搭话。
「喂,桐字头的老大应该也要去吧?」
结果黑衣的守卫精灵像弹起来一样抬起头。彷佛都没听见之前的对话般露出笑容──但那在亚丝娜眼里还是有些僵硬──并且表示:
「嗯……嗯嗯,当然了…………」
但这时视线立刻在空中游移。稍微紧闭的嘴角最后终于微微动了起来。
「…………不对……我之后有点事。抱歉泼大家冷水,但我必须先走了。」
「哦……噢,是没关系啦……」
克莱因似乎想继续说些什么,但宛如要阻止自己一样不停摩擦着下颚凌乱的胡子。接着再次咧嘴一笑并开口说:
「好吧,之后就交给我们吧!我会传
抵达第九层的照片给你!」
接着旁边的艾基尔也说出似曾相识的台词。
「我也会写八百个字的感想,告诉你瓦吉特掉了那些宝。」
「我很期待。」
稍微苦笑了一下后,桐人便对风精灵队长点了点头并且改变身体的方向。虽然一瞬间跟亚丝娜四眼相对,但却像是要道歉般眨了眨眼,然后就快步朝着位于南方的迷宫塔出口走去。
亚丝娜可以感觉到坐在右肩的结衣娇小的身躯瞬间紧绷。下一刻,亚丝娜在无意识中也有一只脚准备往前跨,但最后还是忍住了。她是小队唯一的魔法师。不能在这个时候离队……
「亚丝娜小姐,你过去看看吧。」
突然间听到这样的声音。惊讶地转过头去,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站在后方的莉法一边微笑一边抬起右手,然后轻推了一下亚丝娜的背部。
「别担心,我会找到两个人来加入。哥哥就拜托你了。」
「…………但是……」
这么呢喃的亚丝娜左右移动脸部,结果莉兹贝特、西莉卡、艾基尔以及克莱因都笑着依序点头。
用力吸了一口气,内心做出决定后,亚丝娜就深深低下头去。接着撑起上半身,对伙伴以及联合部队成员大叫:
「抱歉,请让我在这里离队吧!」
结果在旁边注意事态发展的数十个人就传出几道「辛苦了!」「下次也请多多指教!」「虽然不知道怎么回事,不过要加油喔!」的声音。再次低头行礼后,亚丝娜迅速转过身子。
从存档的房间往南延续数十公尺的通道上已经看不见桐人的身影。但是肩膀上的结衣却以坚定的声音说:
「爸爸朝南方的外围部飞过去了!」
「谢谢你,结衣。」
如此呢喃着回答她后,亚丝娜迅速打开视窗收纳右手的法杖,接着朝迷宫塔出口跑去。
3
练功区曾几何时已经笼罩在夜色之中。
阿尔普海姆的日夜是十六个小时轮回一次,所以并没有跟现实世界同步。现在时刻是下午五点过后,才刚过夏至的这个时期天空应该还是蓝色,但是精灵乡内甚至连残照都已经消失。
艾恩葛朗特第八层是森林的楼层。第三层虽然也是以森林为设计概念,但相对于该处存在不少草原以及岩石地,第八层则完全是森林。最重要的是不存在地面这种东西。楼层表面被深水覆盖而无法步行,不过有极度巨大的树木(当然比世界树伊格德拉修还要小得多)往四面八方伸展粗大的树枝,而且架了无数的人工吊桥,玩家将利用它们在空中通道移动。
旧sao时代要是不小心掉下去,就得在水中东奔西跑来寻找有梯子的树,但现在没必要担心这件事了。亚丝娜从成为迷宫区容器的焦黑巨木跑出来后,立刻无视设置在附近树上的螺旋阶梯,强力振动背上的翅膀。
不只有迷宫塔,之所以就连周边树木都焦炭化──就设定上来说,这全都是新的楼层魔王火焰蛇神.瓦吉特干的好事。旧时代的魔王怪物完全不同,而且这边附近的树也相当茂盛,应该是新营运企业ymir程式设计师拼命把它们弄焦的吧。
几乎是垂直上升了五十公尺左右,当视界有了一定程度的开阔后就进入水平飞行。由于耸立于这层的巨树树梢触碰到第九层底部,所以就算再飞五十公尺也无法出现在森林上空。也就是说,旧sao时代这里是少数努力爬树的话就能直接用手触碰下一层底部的楼层之一,当然没有人能在上面挖洞。
亚丝娜穿梭飞在直径应该有十公尺的树干之间,同时对从肩上移动到胸口的结衣问道:
「桐人到哪里了?」
「马上就要抵达外围部。再离远一点就无法探测到爸爸了!」
「了解!真拿他没办法,果然很快。」
亚丝娜把双臂用力贴紧身体然后全力加速。虽然立刻习惯alo独特的飞行系统,两天就不用辅助控制器,但认真的飞行还是比不上桐人与莉法。靠着挂在树木间的吊桥上燃烧着的油灯光芒,在几乎快撞上障碍物的距离下一边闪躲一边飞行。
最后前方透出了蓝色光芒。月光──马上就要到外围部了。桐人应该早就飞出浮游城了吧。当亚丝娜这么想时,结衣就再次大叫。
「爸爸沿着艾恩葛朗特的外墙往上飞了!」
「咦……」
亚丝娜稍微瞪大眼睛。由于桐人说「之后还有事」,原本以为是为了登出而前往世界树城市。但是仔细一想就发现,如果是急着登出,只要到第八层各处的城镇旅馆就能完成,就算要到世界树城市,现在只要到第一层的起始的城镇就能直接传送了。
也就是说,桐人的目的地是alo的……不对,是艾恩葛朗特上层的某处。
但是六月二十二日的现在,艾恩葛朗特的最前线就是这个第八层。第九层以上的楼层都从外围部完全封锁,没有办法从外面入侵。亚丝娜以前曾经跟桐人、莉兹贝特等人一起试着要飞到应该存在于第一百层的「红玉宫」,但是到了第五十层附近就抵达飞行高度界限,唯一能参观到的就是无限延伸的钢铁外墙。
桐人应该知道无法进入上层,那么他到底要到什么地方去呢……
这么想着的亚丝娜,从第八层南端开口处飞向无限的天空。
一抬头仰望就发现天空中挂着巨大满月。月光让浮游城封闭的外墙发出蓝白色光辉。一道小小的黑影正在快要碰到墙面的距离下往上升。看起来很快就抵达第十五层附近。一直线的飞行让人感到某种紧绷感,亚丝娜一瞬间犹豫自己是不是该追上去。
「桐人……」
无意识中这么呼叫的同时,从短袍领口探出头来的结衣也呢喃着「爸爸……」。听见这道细微声音时,亚丝娜内心就做出了决定。她弯曲双脚,全力往空气踢去。笔直地伸展身体,像支蓝色的箭一样紧急上升。
跟桐人的距离是艾恩葛朗特的七层楼那么远──也就是七百公尺。旧sao时代的话,七层以上就等于是另一个世界,但那也是过去的事情了。现在的亚丝娜拥有四片发出水蓝色光芒的翅膀。
亚丝娜拼命飞翔追着心爱的人,内心同时有了预感。虽然不知道桐人要到哪去,但是那个地方一定有解开这种「抽离现象」的答案。他应该是藉由跟结衣的对话获得某种假说,然后现在正准备加以确认。
遥远的上空中,撕裂虚拟大气往前飞行的桐人,即使超过二十层也没有放慢速度。就连有两人的「森林之家」等待着的第二十二层也没有停止,而且瞬间就通过大规模公会「艾恩葛朗特解放队」崩溃的第二十五层。究竟要到什么地方去呢……当亚丝娜这么想的瞬间,黑影就以锐角完成了空翻。身体整个冲向耸立在旁边的黑色钢铁外墙。
「啊……!」
预测到会猛烈冲撞,亚丝娜就发出简短的叫声,但是桐人在撞上墙面之前就张开翅膀紧急减速。虽然没有用足以减少hp的速度撞上去,但桐人双手敲打墙面的冲击还是传递到仍在遥远下方的亚丝娜身上。
那个地方是……第二十七层。
主街区的名字记得是叫「隆巴尔」。整个楼层都是凹凸不平的岩山,城镇与迷宫是挖穿山脉所建立。由于可以获得丰富的矿石道具,所以sao时代职业是工匠的玩家很喜欢这一层,但是亚丝娜对它没有太深刻的印象。金属元素系的魔王怪物还算是棘手,但她记得只在这一层待了短短几天。
这部分的情况,同为攻略组的桐人应该也一样才对。但是为什么他现在会来到第二十七层呢?
亚丝娜专心凝视着的前方,可以看到黑色剪影双手按着钢铁外墙一动也不动的模样。简直就像是祈祷墙壁就会打开一样。
但是无法破坏的障壁当然没有回应他的要求。亚丝娜在抵达第二十六层附近时就放慢速度,最后几乎是在任由上升气流带动的速度下抵达桐人的身后。
没有办法开口搭话,胸口的结衣也保持着沉默。这个高度也几乎不会出现飞行型的怪物,所以存在于三人周围的就只有森森洒落的月光、吹拂而过的夜风以及钢铁的浮游城。
最后桐人把双手从第二十七层的外墙上移开。缓缓放下双手,微微振动翅膀转过头来。
「……亚丝娜、结衣。」
呼唤两人名字的嘴角带着浅浅笑
容。在认识两年八个月的岁月之中,不太常看到他露出这样的表情。
「桐人……」
如此对他呢喃完后,亚丝娜稍微拉近距离,但是犹豫着是不是要继续靠近。虽然有许多事情想问,但是却不知道从何开口。
把视线从呆立在空中的亚丝娜身上移开,桐人环视周围后指着右下方说:
「我们到那里去聊吧。」
一看之下,从浮游城的外墙上出现宛如桥梁般的突起。长度大概只有三公尺左右,但是已经足以充当长椅了。点点头后,亚丝娜就跟桐人一起移动,然后静静在钢铁桥梁上坐下来。
就坐在左边近处的桐人抬起右手,以指尖温柔地抚摸只从亚丝娜衣领露出脸来的结衣头部。在保持内心带着某种伤痛般的微笑之下,以平稳的口气开始诉说。
「……抱歉喔,结衣。另外……也让亚丝娜你担心了。」
结衣从亚丝娜的衣服里面窜出后轻坐到桐人右肩来取代回答。圆滚滚的黑色眼珠笔直地看着亚丝娜,像在做出「妈妈,快一点啊」的催促。
对她点了一下头后,亚丝娜便下定决心开口问道:
「桐人……这里……第二十七层发生过什么事?」
虽然暂时闭上嘴,但稍微思考一下后,又重新说出后半句话。
「…………以前的第二十七层……发生过什么事……?」
刹那间──
自己的话变成打开记忆的钥匙,亚丝娜大大地张开双眼。
这一层确实有事发生过。亚丝娜过去曾经从桐人那里听说过。虽然没有具体说出是在第几层,但现在已经极为明显了。这一层一定……发生过造成桐人拒绝公会与小队,持续以攻略组唯一独行玩家战斗的那个事件…………
「嗯……没错。」
应该是从表情察觉到亚丝娜的内心了吧,桐人微微点头肯定了她的想法并且表示:
「我初次加入的公会『月夜黑猫团』就是在第二十七层的迷宫区里全灭……」
桐人在两人于森林房子前结婚的前两天,告诉亚丝娜一直深藏在内心的黑猫团悲剧。也就是二○二四年十月二十二日的事情。
在第二十二层的森林里首次遇见结衣是在当天的一周之后,到了现在结衣也还只是知道那件事大略的经过。桐人没有再次详述过去的情形,只是用沉静的声音开始说起目前的事情。
「……今天结衣告诉我玩家的强烈感情可能会以寄宿于地形或道具的形式保存于sao伺服器时……我就有了这样的想法。那么黑猫团众成员的感情或许也残留下来了……在第二十七层迷宫区的隐藏房间里,被矿石妖精与黑暗矮人杀害的瞬间所产生的恐惧与绝望…………」
────!
听到这句话的瞬间,亚丝娜脑海里就清晰地浮现和瓦吉特战斗时降临的幻影。
由砂岩砖块随机堆成的外观,无疑是属于旧艾恩葛朗特第二十七层迷宫区。然后挤满狭窄房间的大量妖精与矮人。那不就是现在桐人所描述的光景吗?
「…………桐人。」
亚丝娜从喉咙挤出细微的声音。原本伏下脸部的桐人抬起头来,亚丝娜便试图向他说明不可思议的现象。魔王战中所看见的,应该成为月夜黑猫团灭团舞台的隐藏房间所出现的光景──昨晚登出之后,从自己房间所见到的城镇夜景。潺潺水道与渗出夜雾的街灯……
「………………」
这时就连桐人都感到惊讶,有好几秒钟说不出话来,最后还是缓缓点点头。
「……我想不会错了。夜晚的城镇……是黑猫团唯一一名女性玩家的记忆吧……这也就是说……让亚丝娜产生『抽离现象』的是因为……」
说到这里就一瞬间停了下来,然后用更加细微的声音继续说:
「──幸在呼唤的缘故吗……但是──为什么不是我……而是亚丝娜呢…………」
回答这一半是对自己所说,一半是茫然呢喃的是自今为止都保持沉默的结衣。
「我想那是因为……现在的爸爸使用的是跟sao时代不同的帐号与角色。」
「…………!」
下一个瞬间,桐人就像弹起来般撑起上半身,然后往下看着自己戴着黑色皮革手套的双手。亚丝娜知道那双手掌与手指的形状跟sao时代有些许的不同。
为了在alfheim online开始非死亡游戏的普通游戏生活,亚丝娜就不用说了,就连莉兹贝特、西莉卡、克莱因、艾基尔以及其他许多的生还者几乎都是把sao时代的虚拟角色与帐号资料直接转移到alo。但是只有桐人一直使用为了把亚丝娜从鸟笼救出来而新创的,外表看起来有些淘气的守卫精灵。
如果桐人让以前的帐号复活,那么名为幸的女子或许保存在新艾恩葛朗特第二十七层某处的情感──呼唤的就不是亚丝娜而是桐人了吧。可以预测那个时候发生「抽离现象」的也会是桐人。
但是幸为什么会选择,不对,应该说为什么可以选择亚丝娜来代替桐人呢?
她在亚丝娜跟桐人结婚的一年多前应该就过世了。当时亚丝娜作为新创公会「血盟骑士团」的副团长,只努力朝强化公会与楼层攻略的道路迈进。和桐人只有在作战会议以及魔王攻略战时才会碰面,完全不知道他曾经加入「月夜黑猫团」,以及那个公会除了他之外的成员已经全灭的事实。反过来说,黑猫团的幸甚至没听过亚丝娜的名字才对。
这次换成结衣来回答这个疑问。
「妈妈现在使用的角色……严格说起来,现在依然跟爸爸以前的虚拟角色处于结婚状态。因为目前alo里没有结婚系统,所以状态上没有显示出来……但角色档案还是跟以前的爸爸有关连。」
「是……是这样吗?」
即使在这种状况之下,亚丝娜还是因为过于惊讶而叫了出来。
桐人虽然也瞪大眼睛,但一阵子后才呢喃了一句「这样啊……」。
「……幸过世的时候……我也在现场。幸临死之前的感情不只在第二十七层迷宫区的那个地点,也跟我以前的虚拟角色有所连结并且保存于伺服器内了吧。但我已经换了虚拟角色……所以幸的感情所发出的讯息,目标就变成依然跟以前的我连结在一起的亚丝娜……应该是这样吧……」
这些是到目前为止还算可以理解的事情。但是依然有搞不懂的部分。
「……但是,为什么是『现在』呢……」
亚丝娜把视线移向耸立于左侧近处的浮游城外墙并且继续说道:
「抽离现象是我首次潜行到alo后经过三周左右才第一次出现。而且最近发生的频率越来越高。也开始产生之前没有过的记忆混杂般现象……」
「…………那是因为……」
只说了一句话后,桐人突然就打开视窗。凝视着时间显示一阵子后才吸了一大口气,以有些紧绷的声音宣告:
「……幸是在二○二三年六月二十二日过世……也就是两年前的今天。时间是……下午五点四十五分。再过三分钟后……」
「…………!」
亚丝娜不由得屏住呼吸。坐在桐人肩膀上的结衣也把黑色眼睛瞪大到极限。
桐人消除视窗,抬头看着曾几何时整个布满星星并且开始发亮的夜空,静静地开始诉说。
「…………我……在sao里见过许多玩家的死亡,甚至有用自己的剑了结生命的人。所以……原本决定不再把黑猫团和幸的死当成特别的事件。在之前的艾恩葛朗特时,黑猫团作为据点的旅馆前面有一棵树,我把它当成墓碑而经常前去参拜……但现在旅馆所在的第十一层以及众人过世的第二十七层都还无法进入……所以决定今天和大家一起玩时到了那个时间就稍微默祷一下……然后就把这件事做个了结……但是听见结衣的话……发现造成亚丝娜抽离现象的原因可能是幸保存在伺服器的感情,就忍不住想要亲自过来确认……」
桐人双手放在大腿上,然后紧握起拳头。在深深垂下头的情况下,以压抑的声音继续往后说下去。
插图p126
「…………如果那个瞬间幸的感情……恐惧、绝望、悲伤被记录在伺服器里,现在也想传达给某个人的话……那就是独自活下来的我应该负起的责任。但是我却换了虚拟角色,舍弃了过去……就因为这样,害得幸失去目标的感情……转
移到亚丝娜身上…………」
「………………桐人。」
亚丝娜一边不断摇头一边呼唤爱人的名字。由于有太多想要传达给他知道的事情,反而不知道该从何说起。正当亚丝娜因为过于焦躁而感到呼吸困难时──
「你错了,爸爸!」
凛然这么大叫的是结衣。她从桐人的肩膀上飞起来,移动到他脸部正面后,紧握住小小的双手并且拼命诉说:
「cardinal系统记录的是无法解析格式的特别感情。这么说或许不太好,但sao内玩家临死前的恐惧与绝望并不是什么特别的感情。系统运作后短短两个星期,绝望的raw档案就不再被保存下来了。所以,如果幸小姐的感情残留在伺服器里面……那就绝对不是绝望与恐惧才对!」
结衣拼命的呼喊让桐人稍微抬起一点脸庞,然后以沙哑的声音呢喃:
「…………那么…………幸残留的感情是…………」
亚丝娜没办法把这句话听完。
六月二十二日,下午五点四十五分十三秒。发生了至今为止最大的「抽离现象」。
臀部下方钢铁梁柱的硬度、气流吹过高空的冰冷程度、魔法师用布装备的触感等一切全都远去。强烈的浮游感笼罩全身,虚拟身体的重量消失无踪。
而亚丝娜的意识终于完全脱离虚拟角色了。漆黑浮游城的巨躯、满天星光也都被白光覆盖过去。
灵魂被吸进光之回廊,然后被带到某个地方去……
回过神来才发现站在没看过的房间里。
房间不算太宽敞。家具也只有一张简朴的床与木制的桌子。从唯一的窗户可以环视让人联想到欧洲乡下城市的街景。石头与铁的盖子取代天空往四处延伸。这里不是现实世界……而是艾恩葛朗特的某个城市。感觉各个家庭的屋顶与墙壁都似曾相识。大概是第十一或者第十二层的主街区。也是现在应该尚未开放的楼层。
虽然是夜晚,但照明只有墙上的一盏油灯,所以略显昏暗。这里应该不是玩家房屋,而是旅馆的一间房间吧。亚丝娜绕过床铺,走向大门并把手朝门把伸去,但是手却穿越过去而完全无法握住。看了一下自己的身体后,惊人的是已经不再是水精灵魔法师了。身上穿着白色与红色基调的骑士服。另外还有同色的长手套与长靴。腰间虽然没有细剑,不过这无疑是血盟骑士团时代的服装。但是全身却像幻影一样透明。
当心里想着「到底怎么回事」而抬起头的瞬间──
床铺上的空间开始摇晃,并且出现朦胧的人影。
那是一名体格纤细的女性玩家。她背对亚丝娜坐在白色床单上。身穿浅蓝色女性紧身上衣与迷你裙。身上没有配戴防具。整齐地剪到肩膀上面一点的头发是略为泛蓝的黑色。光是靠背影就能知道是年纪相仿的女孩子。
女孩子似乎正左右摇晃着上半身。刚浮现「是在唱歌吧」的想法,耳朵就听见温柔的歌声。是有名的圣诞歌曲。对方很可爱地一个字一个字缓缓持续歌唱。
听着歌唱当中,亚丝娜的视界开始有几个光粒摇动着。曾几何时,双眼已经盈满泪水。强烈的感情让胸口揪紧。女孩子的心情乘着旋律流入内心。丝毫不存在恐惧或者绝望的心情。盈满温暖且宛如春阳般感情的,只是纯粹的……
当一滴泪水从亚丝娜右眼滑落的同时,歌声也结束了。
女孩子站起来,无声地转过身子,隔着床铺与亚丝娜相对。
因为双眼溢出的光芒而看不清楚对方的脸。只能看见露出微笑的嘴角悄悄动了起来。
耳朵听见了声音。
你帮我传达吧。
就说我很幸福。
再次有纯白的光芒包裹住亚丝娜。女孩、房间与街景逐渐远去。
把身体交给浮游感的亚丝娜了解到──这应该是最后的「抽离」了。
亚丝娜缓缓抬起眼睑。
无数的星星正在泛蓝夜空中闪烁着。耸立的钢铁之城以及挂在其前端的巨大满月。
稍微移动视线,就看见桐人与结衣以担心表情窥看着自己的脸庞。亚丝娜的身体被桐人的右手支撑着。
「……谢谢,我不要紧了。」
呢喃完撑起身体后顺便瞄了一眼自己的服装,发现当然已经恢复成原本的蓝色短袍了。
「亚丝娜…………」
在带着担心与询问的口气呼唤之下,亚丝娜再次看向桐人。虽然稍微犹豫了一下该从何说明起,但立刻就注意到应该说的事情已经存在心中。
「幸小姐她脸上挂着笑容喔。」
亚丝娜一这么说,桐人的双眼就瞪得老大。
亚丝娜笔直地回望着星星的反射光逐渐增加的黑色眼睛,同时灌注所有心意来说出女孩子托付给自己的话。
她就像幸一样,唱起了圣诞歌曲。
4
「那一天」的隔天──六月二十三日,星期一,晚上九点。
亚丝娜再次待在新艾恩葛朗特第八层主街区「斐利潘」里。
昨天亚丝娜与桐人离开后所举行的第二次魔王攻略战依然是功亏一篑。但是已经发现hp条剩下最后一条时的攻略法,因此组成联合部队的所有人约好隔天要第三次挑战魔王。
这次桐人和亚丝娜当然会参加,而且还有尤金将军与朔夜领主各自率领一支火精灵阵营与风精灵阵营的最精锐小队加入,这时作为集合地点的转移门广场就笼罩在比昨天更加热络的气氛当中。
「话说回来,真的很惶恐耶……」
如此对克莱因搭话的是这次依然担任联合部队总领队的风精灵剑士。虽然一开始不愿意在部队内有种族领主的情况下出面担任指挥官,但是确实没有几个在朔夜本人随着媚眼说了一句「拜托你了」之下还能拒绝的玩家──如果是男性就更不用说了。
「能够同时把朔夜小姐和尤金将军找来,你到底是何方神圣?」
风精灵队长这么询问后,克莱因就笑着回了一句「哎呀,没那么夸张啦,哈哈哈」,结果被艾基尔吐嘈「不是你的人脉吧」,当亚丝娜以无奈的心情看这种光景时,就听见身后桐人和结衣的声音。
「咦……咦咦?改变发型?」
「没错!」
亚丝娜回头对两人问道:
「桐人、结衣,怎么了吗?」
「没有啦,其实呢……」
守卫精灵抓起一撮冲冠的黑发,以困扰的表情说:
「结衣说这样很难坐在我头上,所以要我改变发型……但是发型变更并不便宜……」
结果站在桐人肩上的结衣就两手扠腰来提出反驳。
「我觉得偶尔可以把钱用在武器防具和赌场之外!而且待在高处也有助于我收集情报的效率!」
「等一下,结衣。你刚才说武器防具还有什么……」
「哇──好啦!我知道了!等今天的魔王战结束我立刻就换!」
似乎突然改变主意的桐人这么大叫,但结衣却还是摇了摇头。
「距离集合时间还有十分钟!有这么多时间的话,已经足够到那边的理发厅去改变发型了!」
「是是是……那么亚丝娜──抱歉喔,我去去就来,再来就拜托你了。」
「嗯……嗯。路上小心。」
挥手目送两人离开的亚丝娜突然想着。
现在的守卫精灵虚拟角色虽然长相和发型都跟sao时代不同,但是把倒立的黑发放下来的话,氛围倒是颇像以前的桐人。
虽然不至于希望他变回sao时的模样,但那倒是颇令人期待,于是亚丝娜就对刚好从转移门现身的莉兹贝特、西莉卡与莉法招手。
「大家快点过来!」
「怎么了吗?」
亚丝娜一边对露出疑惑表情的莉兹贝特等人招手一边笑着大叫:
「那个啊,桐人他呢……」
(完)
彩虹桥
1
染上紫色的天空远方,浮着发出暗红色光辉的城堡。
新生艾恩葛朗特实际上线后明明已经过了两个月,像这样从阿尔普海姆的海平面往上看,依然每次都会产生不可思议的感觉。实在很难相信那个小小的构造物,和过去存在于其他世界空中的浮游城是完全一样大。
只要张开背上的翅膀起飞,朝着遥远上空的新生艾恩葛朗特上升,最后城堡当然会变成无法尽收于视界的雄伟模样。从外围开口部降到第一层时,该处已经是有山脉与湖泊的广大练功区了。从这一头走到另一头的话,应该得花跟旧艾恩葛朗特一样的时间吧。
即使知道这一点,我还是忍不住想起一些事。
像是被关在那个城里两年。浪迹于没有道路的荒野,与凶恶怪物战斗,还有跟许多人相遇以及别离。在第七十五层与希兹克利夫战斗,和他同归于尽来终结死亡游戏。还有这些事情真的都是现实吗?
或者是──
为了追踪持续昏睡的亚丝娜而降落到阿尔普海姆,经过短暂却忙碌的旅程后从恶意的监牢里把她解放出来。和过去的伙伴与新朋友一起往来于现实以及虚拟世界过着安稳的生活。而这些事情真的都是现实吗?
当我转动这无止尽的思绪,默默往上看着夕阳照耀下的浮游城时──
突然从脚边涌起「咕哦哦哦哦────嗯」的号角般巨大声响。灰白色地面剧烈晃动,我只好踏稳虚拟角色的双脚。反射性举起双手,以右手抓住亚丝娜,左手抓住克莱因的手。
「呜哇,怎……怎么了?」
莉兹贝特这么大叫……
「不……不会要把我们从这边甩下去吧?」
克莱因如此叫唤……
「到时候飞起来就好了。」
就在艾基尔冷静地这么吐嘈之后。
原本就存在于前方地面的小洞一口气扩大,然后有大量的水宛如间歇泉一样迅速喷出。
「啾────!」「哈哇哇────!」
这样的悲鸣来自于刚好在洞穴正上方的小龙毕娜,以及跨坐在毕娜身上的小妖精结衣。虽然被突如其来的水流抬高五公尺以上,但这时候毕娜张开双翼来取得平衡,然后在喷水顶端轻轻地盘旋。两秒前的悲鸣就像骗人一样,结衣正发出欢喜的笑声。
我以左手挡住降下的细小水滴,一边和亚丝娜面面相觑,然后嘴角同时露出微笑。
「……嗯,本来就会喷水了吧。」
结果亚丝娜也点点头并且回答:
「因为怎么说都是只鲸鱼啊。」
没错。搭载由我和亚丝娜、莉法、西莉卡、莉兹贝特、艾基尔、克莱因等七个人加上结衣与毕娜组成的小队在海上游泳的,是身躯巨大到连邪神级怪物都要赤脚逃走的白鲸。
当所有人都点头同意后,随着喷水结束从上空降下来的结衣就边移动到亚丝娜左肩边说:
「现实世界的鲸鱼先生,实际上不会从喷气孔排出海水喔。只是在海面附近喷气时连同海水一起喷上去而已。」
「这样啊──!」
七个人异口同声地这么表示。
依然展现着博学多闻一面的结衣很自傲般把娇小的双手扠在腰上。觉得那种模样很可爱的我,再次抬头看向飘浮在夕阳天空中的钢铁之城。
由于新生艾恩葛朗特是在遥远上空以很快的速度绕着阿尔普海姆旋转,所以外观已经变得比刚才看见时更小。我凝眼看着下方五分之一处的地点──充满回忆的第二十二层附近。
目前虽然只开放到第十层,但是将来一定会开放第二十层以上的楼层。再次看见那栋盖在积雪深厚的森林深处的圆木屋时,我应该会有某种感概吧。感觉到过去的艾恩葛朗特消失在记忆远方,以及自己回到游戏是用来游玩的世界了。
白鲸把我们从漂浮在阿尔普海姆西南海上的托雷岛载到风精灵领地内的海滩,接着就发出宛如巨大低音号般的声音催促我们下来。以温柔眼神看着小队从背上跳下后就悠然反转,带着随从海豚朝着水平线那端的鲜红夕阳游去。
「鲸鱼先生──谢谢你──!下次也请让我们坐在你背上喔────!」
白鲸再次以高高的喷水回应结衣的呼喊,然后巨大身躯就一点一点沉入海里,最后完全消失不见。坐在亚丝娜肩膀上的结衣也轻轻放下拼命挥动的手。
我微笑着对略显寂寞的侧脸搭话道:
「一定还能见面。感觉刚才的任务应该还有后续。」
「哦,没错哟,桐字头的老大!」
大声插嘴把离别的余韵全部打散的当然是克莱因。他摩擦着粗糙的凌乱胡渣,以纳闷的表情继续表示:
「说起来那个任务究竟是怎么回事?人鱼公主是老爷爷,然后老爷爷又是大章鱼,大章鱼又是深渊之王兼什么神族的,我真的完全摸不着头脑。」
「一开始的人鱼公主单纯是你的愿望吧。」
虽然反射性这么吐嘈,但我也无法立刻回答克莱因的问题。稍微瞄了一下众伙伴,发现过去被称为攻略之鬼的亚丝娜,还有对北欧神话相当了解的莉法、智慧型坦克艾基尔、莉兹贝特以及西莉卡都双手抱胸发出沉吟声。
今天──二○二五年七月二十五日,星期五。
我们为了实现结衣「想看鲸鱼」的愿望而挑战听说会出现巨大水栖型怪物的任务「深海掠夺者」。
在npc的老爷爷请托下到迷宫里寻找道具──原本以为是这种常见的跑腿任务,但其实老爷爷才是幕后黑手,我们在不知情的情况下抢走封印在海底神殿里的宝物,不过这说起来也是常见的故事,但接下来的发展不知道该说是紧急还是超级,总之老爷爷变成拥有七条hp条的超巨大章鱼型怪物「深渊之王.克拉肯」,然后才举一只手,不对,是一只触手就轻轻松松把我们逼入濒死状态,刚浮现「没救了」想法的瞬间,又从上方降下名为「海王.利维坦」的超巨大大叔,两人进行了一段难解的对话后克拉肯就沉入深海,利维坦则回收我们从神殿拿出来的珍珠(实际上是一颗大蛋),然后就响起乐声宣告任务结束──现在想起来,依然是让人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的任务。
即使一片茫然,还是对传闻中的水栖型怪物原来是克拉肯感到失望,结果自称海王的大叔就召唤白鲸把我们送到这片沙滩来,总算是达成了让结衣看鲸鱼这个初期目标。虽然已经很值得庆祝,但也很了解克莱因表示「摸不着头脑」的心情。
沉吟了一会儿之后,我就环视伙伴们的脸并且说:
「有人正确地记住章鱼老爷爷说的话吗?」
如果是固有的mmorpg,只要在讯息视窗上卷动滑鼠滚轮就能参照任务中的对话,但是vrmmo基本上没有那么方便的机能。因此就有以水晶录下可能含有重要情报的活动对话这样的技巧,但这次实在没有这样的时间。
听见我的问题后,六个人同时歪起头来,接着就摇了摇头。
「唉,果然是没有魔法师,只有一大堆前卫的小队。」
当我夹杂着叹息这么评论时,莉兹就以投手的投球动作抬起右手,然后用食指连续指着我三次。
「你也一样!没有资格!说别人吧!」
「……是的,对不起。」
但这时候从亚丝娜肩膀上飞起来的结衣,一面摆出利维坦降临海底般的姿势一边降落在我头上。
「真拿你们没办法。虽然有点作弊,但是就由我来重现对话吧!」
随着所有人「喔喔~」的感叹声,挺起胸膛发出「耶嘿!」的声音后,小妖精才灵活地模仿章鱼与大叔的口气开始说起话来。
利维坦:「久违了,老友啊。还是一样喜欢打坏主意吗?」
克拉肯:「我才想问你这家伙要当阿萨神族的走狗到何时呢。海王的名号都在哭泣了。」
利维坦:「能够当王,我已经很满足了。而这里是我的庭院。你明知道这一点,还是想战斗吗,深渊之王?」
克拉肯:「……我今天就先离开吧。但老友啊,我可不会放弃。哪一天一定会把圣子之力占为己有,给可恨的诸神一点颜色瞧瞧,那个时候再见了……」
利维坦:「那颗蛋将来会成为支配所有海洋与天空的伟大存在。必须将其移至新的圣所才行,把它还给我吧。」
「……以上就是刚才的对话了!」
结衣结束对话的重现
后,七个人就一起拍手,坐在西莉卡头上的毕娜也不停拍动翅膀。
「谢啦,结衣。」
对优秀的女儿道谢后,我再次陷入沉思并继续发言。
「嗯……令人在意的专有名词是『阿萨神族』和『圣子』吧。感觉好像在哪里听过……」
「我知道!」
迅速举起手来的是风精灵族的魔法剑士莉法。成员里面对于神话与传说类造诣最深的她,往前走一步后流畅地开始解说。
「阿萨神族是北欧神话里出现的神明一族喔!主神奥丁、雷神索尔还有喜欢恶作剧的洛基等大家应该都听过吧?」
「听过听过。」
看见六个人点头同意后,莉法也用力点头回应众人……
「那么圣子是……」
「嗯嗯嗯。」
「完全不知道!」
「唰」一声很够意思地做出跌倒的模样后,所有人就再次思考了起来。
接着发言的是猫妖族的驯兽师──西莉卡。
「嗯……也就是说,克拉肯老爷爷虽然看阿萨神族不顺眼,但是现在还赢不了祂们,所以想获得『圣子的力量』来变强……应该是这样吧。」
「连那只大章鱼的惊人怪力都敌不过,阿萨神族到底有多强啊……」
小矮妖莉兹贝特甩着带有金属光泽的粉红色头发说道。
「那是当然,对方可是神明耶。」
水精灵族的亚丝娜如此附和。这时以骄傲口气插话进来的是火精灵族的克莱因。
「没错哟,像你这样的年轻家伙可能不知道,但是奥丁可是最强等级的神明。一被召唤出来就会『滋啪』一声把怪物一刀两断……」
「喂喂,那不是神话故事了吧。」
大地精灵族的艾基尔露出傻眼的表情这么吐嘈,包含结衣在内的所有人都笑了起来。
可以理解克莱因的台词出自何处的我则是露出苦笑,然后思考起为什么这段对话总是让人感到不对劲。
答案立刻就降临了。
克拉肯与利维坦怎么说都只是任务中登场的npc──就算其实是魔王级怪物也一样。他们的对话应该只是营运alo的企业「ymir」的剧本家所写的情节。
但是我们却觉得克拉肯他们说话时像是存在自己的意识一样。
其理由恐怕是因为他们说的话实在太像人类了。克拉肯嘴硬地说着「我可不会放弃」时那种悔恨的模样,足以让人觉得「这只大章鱼应该经历了许多苦难」。
或许……克拉肯与利维坦不只是普通的npc?
我和亚丝娜在旧艾恩葛朗特的攻略初期曾经遇见女性黑暗精灵骑士并且跟她一起冒险。名为基滋梅尔的她明明是npc,但绝不是只会重复固定台词的可动物件。她具备自然地与我们进行对话的能力……甚至拥有可以称为意识的存在。
alo和旧sao运用的体系结构几乎一模一样。也就是说,光看控制系统的能力,还是存在跟基滋梅尔同样「高度ai化npc」的空间。
但是,如果是这样……克拉肯就成为虽然是任务npc,但是不按照任务剧本来行动的存在了吧?获得什么「圣子之力」,然后对阿萨神族揭起反旗是那只大章鱼自身的意志……?
「…………不会吧。」
自觉己身的思考已经逐渐进入荒唐无稽的领域,我便如此呢喃来中断推测。刚好在这个时候,正奋力在对西莉卡他们解说美好的古老年代当中,奥丁和巴哈姆特有多强大的克莱因,突然发出反常的叫声。
「啊啊啊!糟糕!我预约了十点要送披萨来!」
「喂喂,只剩三分钟喽。从这里飞到司伊鲁班要十分钟喔。」
艾基尔冷静的责难让克莱因抱住头部全力仰起身体。
「本大爷的海鲜披萨和生啤酒啊──!」
我对这很久前听过的台词感到怀念,同时走向刀使,拍了一下他和风铠甲的宽大袖子。
「我们在这里保护你的角色到消失为止,你就在这里登出吧。这次得好好地收下才行。」
结果克莱因眨了一下眼睛后,像是理解我的话代表什么意思般发出「嘿嘿」的笑声。
「说得也是。那我就不客气了,今天就在这里跟大家告别喽。」
「帮我跟披萨上的虾子、螃蟹、花枝和章鱼问声好。」
克莱因因为莉兹的发言再次露出微妙的表情,接着便打开主选单。
「那么各位,辛苦了!」
按下登出键后,火精灵的虚拟角色就自动进入单膝跪地的姿势,闭起眼睛静止不动了。
alo里为了防止对人战的「登出脱逃」,采取了即使在练功区登出虚拟角色也会暂时留在现场的方式。当然也会被怪物当成攻击目标,下一次登入时变成残存之火的可能性相当高。
因此在圈外登出的话,一般会由伙伴来保护虚拟角色直到限制时间结束然后角色消失。幸好这片沙滩附近不会涌出太强大的怪物,于是我把视线从克莱因身上移到大家身上并提案:
「有其他人想登出的话也没关系喔。我会在这里守护到最后。」
结果亚丝娜率先露出不好意思的表情并举起右手。
「那个……我也可以登出吗……」
我虽然还没碰过面,但是听说过亚丝娜的母亲是相当严格的人,于是急忙点头。
「当然可以了,今天辛苦了!」
「嗯,今天也谢谢大家,大家辛苦了!」
迅速操作登出手续的亚丝娜进入待机姿势,接着就是表示得准备明天食材的艾基尔、有想看的电视节目的莉兹,还有要完成今天回家作业的西莉卡希望立刻登出,所有人同时离开了精灵乡。
等西莉卡进入待机姿势,毕娜就像要保护她的虚拟角色般在她头上开始左顾右盼,心里想着「真了不起……」的我就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
结果就和同时摆出相同姿势的莉法四眼相对。
不知道为什么同时笑了起来后,我就朝西方的水平线看去。
曾几何时太阳已经完全消失,水平线附近只剩下深红色。坐在我头上的结衣以肩膀作为跳板来跳进我胸口的口袋,然后可爱地打了一个呵欠。
「……鲸鱼先生真的很大呢,爸爸。」
小妖精以睡意十足的声音这么说道,我则是用指尖轻轻抚摸她的头部。
「嗯嗯。哪天再让它载一程吧。」
「好的……」
点完头就闭上眼睛的结衣,立刻就发出细微的鼻息声。
其实结衣是独立于alo系统之外的ai,并不需要像人类一样睡觉,但是有大量的情报输入,而且没有需要紧急处理的案件时,她大多会像这样子进入睡眠状态来整理记忆。现在结衣应该在梦里回顾今天的冒险吧。
隔了一会儿,先是克莱因,然后是亚丝娜、艾基尔、莉兹、西莉卡以及毕娜都变成光粒消失了。
我随意对莉法伸出右手并且表示:
「那么小直,我们就一起飞回司伊鲁班吧。」
结果我的妹妹就轻噘起嘴来说:
「我说哥哥啊,又不是在水里,不用牵手我也会飞喔。」
「啊……对……对喔。抱歉,一不小心就……」
但是金发魔法剑士又轻抓住我准备缩回去的手。
「但是我比哥哥更擅长飞行,接下来就由我拉着你吧!」
「……那……那就拜托了。」
我们同时张开翅膀,飞离逐渐染上紫色的沙滩。
把视线往东北方移去,就看见世界树以开始闪烁的星空作为背景的巨大剪影浮现,其前方的绿色光群就像宝石一样辉煌。是令人怀念的风精灵族首都──司伊鲁班。
确认结衣确实待在口袋里头之后,我就跟莉法互相点点头,然后开始乘着海风缓缓飞了起来。
2
「…………延还虎此……」
我用力咬着弹力十足的乌龙面,同时以模糊的声音这么呢喃。
结果坐在餐桌对面的直叶就抬眼看向这边。
「哥哥,这样太没教养了。」
右手拿着筷子左手拿着平板电脑的状态确实不应该在用餐时出现。但是我把嘴里的乌龙面一口吞下之后……
「我认为乌龙乾面是可以边做别的事边吃的哟。」
「……那咖哩乌龙面呢?」
「不行。」
「……豆皮乌龙面呢?」
「可以。」
「……锅烧乌龙面呢?」
「不行。」
「完全搞不懂你的基准……」
插图p151
叹了一口气后,直叶就啜了一口凉拌乌龙乾面(配菜是
温泉蛋、蒸鸡肉、水煮虾、秋葵、海带芽根部、青紫苏、碎海苔)。
我们大约是在十五分钟前登出alo。母亲就跟平常一样还没有回家,所以虽然时间已晚,还是由我们两个人自己煮晚餐,不过感觉最近太过于偏向「立刻能煮好事后收拾也简单」的路线。
明天至少煮个三样菜──如此暗暗下定决心后,桌子对面就再次有声音传过来。
「那么,到底是什么原来如此?」
花了一秒钟才理解这个问题是对我「延还虎此」的发言所提出。
「……亏你听得出来刚才那是『原来如此』耶……没有啦,我是在说阿萨神族的事情。」
「啊,你马上查了吗?」
「其实只是大概看了一下。」
把线上百科全书显示该当项目的平板电脑递给直叶后,我就开始检讨是要夹破保留下来的温泉蛋,让蛋汁流到乌龙面上,还是直接把蛋一口吃下。但是在我得出答案之前,直叶就骄傲地用鼻子发出哼哼的声音。
「……怎么了?」
「哥哥你这样不行喔。怎么可以因为这点情报就说原来如此呢。上面明明只写了一点皮毛呀。」
「是……是这样吗?」
「嗯。真的想知道的话,就得从主神奥丁的父亲巨人包尔,以及他的父亲──最初的神明布利开始才行……嗯,首先呢,北欧神话里面,世界的起源是从名为金伦加鸿沟的巨大裂缝开始……」
「停……停下来。世界的起源等下次有时间时再好好听你讲解吧。好了,不快点吃的话乌龙面会变软喔。」
被我打断之后,直叶脸上虽然露出不满的表情,但还是乖乖放下平板电脑再次拿起筷子。她毫不犹豫就夹破温泉蛋,让面浸到浓稠的蛋黄里。那金黄色的光辉实在太美丽,于是我也跟她做出同样的动作,然后大口吸起乌龙面。
虽然对打断难得的讲座感到不好意思,但目前并不需要那么详尽的知识。因为我目前在意的──并不是或许存在于alo的阿萨神族之国,而是「深海掠夺者」任务究竟有没有后续。
完全被克拉肯欺骗的我们从海底神殿取出「圣子之蛋」,而利维坦则说要把它「移至新的圣所」并且把它带走。但是感觉事情并非到此就有完美的结局。完全搞不懂那个圣子之类的到底是什么──既然是从蛋里生出来的,应该不是人类吧──克拉肯也似乎还没有放弃,最重要的是不对那只大章鱼报一箭之仇实在难消心头之火。
虽然多少参杂了一点私情,但那果然不是单次的任务,而是活动任务的导入部分吧。
通常活动任务是在解完一个任务后就会给予下一个任务,标示会明示新的目的地。但偶尔会有必须自己从之前获得的情报推测该前往何处以及该做什么事的情况。
如果这次的活动是这种类型的话,克拉肯与利维坦的对话当中,应该会提示承接下一个任务的地点……才对……
「……哥,哥哥啊。」
直叶叫了好几次之后,陷入沉思的我才终于回过神并抬起头来。
「啊,什……什么事?」
「我想你应该没有忘记,明天从早上就要开始道场的大扫除喔。今天晚上不能熬夜,必须早点睡才行。」
我当然已经忘记,但完全没有表露出来就点头回答:
「了解了,一点……不对,两点就一定会睡了。」
迅速躲开妹妹怀疑的视线后,我就随着吃完的空盘子逃到厨房。
躺在自己房间的床上,从反方向往上看着床头板上的闹钟。
二十三点三十分。旧艾恩葛朗特时代,这个时间正处于「夜间攻略」当中,我通常都躲在高效率的练功场持续挥着剑。
当然,在阿尔普海姆也必须努力提升实力(虽然alo没有等级)。由于我曾经重置过一次继承自sao的能力值,所以也有为了追上亚丝娜他们而努力狩猎的时期。
但是过去那样的危机感──为了存活而升等这种紧张的动机已经不复存在了吧。
不用说也知道这是很幸福的事。我绝对没有「想回到那个世界」的想法。
但是我的内心某处似乎持续冀求着某种是游戏也非游戏……某种在虚拟世界的箱庭里带来令人屏息的「真实」的事物。
被克拉肯一击逼入濒死状态,差点就要全灭时,利维坦的三叉戟从天而降的那个瞬间,我感觉到了「某种」气息。感觉像是结局早已固定的活动,但实际上是不属于任何人为剧本的偶发性发展…………
「……没有啦,只是觉得如果是这样就很有意思……」
像是要隐藏害羞般如此自言自语,我就为了明天的大扫除而关上电灯准备早点就寝。
经过十秒钟左右,我便用手摸到amusphere并且把它戴到头上,小声咏唱出语音指令。
「开始连线。」
3
以我的基准来说,两点就寝已经算很早睡了。
做出这样的藉口一边降落到司伊鲁班的我,发现该处跟现实世界一样已是夜幕低垂。
只不过对大部分的网路游戏玩家来说,接下来才是黄金时段,风精灵领地首都司伊鲁班的大路上聚集许多精灵而显得相当热闹。当然大部分都是风精灵,但是跟以前相比已经能看到不少其他种族的玩家了。
从用来登出的旅馆窗户眺望马路,发现其他种族的玩家果然是以缔结同盟的猫妖为大宗。接着是领土靠近的音乐精灵族与暗精灵族。虽然地理上来说也与火精灵的领土相邻,但现在官方依然处于战争状态,所以当然看不见红色的头发。
我隶属的种族守卫精灵虽然没有跟风精灵敌对,但领土是在隔着世界树的边陲。而且原本就是不怎么有人气的种族,所以跟火精灵一样,大路上看不见任何守卫精灵。
我思考着怎么做才能在不引人注意的情况下移动到目的地,最后从道具栏取出连帽斗篷来套了上去。接着又咏唱了幻影魔法「月影潜行」才蹑手蹑脚地走出旅馆。
虽然月影潜行魔法是只有在月亮形成的阴影里面才比较不容易被人注意到(也就是说月光原本就照不进去的迷宫根本无效)这种性能微妙的隐蔽咒文,但我的魔法技能最多就只能做到这样。幸好今天有朗朗满月挂在天空绽放光芒,由于司伊鲁班里头的狭窄巷弄多到了极点,所以我便尽量不离开影子并小跑步前进。
移动了几分钟后来到市中心的我,先是在阴影里停下脚步,接着看向前方。
眼前有一条直径应该有一百公尺以上的圆形道路,其中央耸立着司伊鲁班最美的建筑物──风精灵领主宅邸。三层楼高的宅邸被深邃的护城河包围,只靠北方与南方两条桥梁与道路连接。整条圆形道路在蓝白色月光照耀之下,根本没有任何可以藏身的影子。
两条桥的尽头都有看起来非常强大的两名npc守卫高高举着斧枪站在那里。只有登录在领主宅邸名簿上的名字才能通过那里。
虽然我记得莉法也登录在上面,但就算组成小队,外人依然无法进入。既然有翅膀,似乎可以从守卫的视线之外飞越护城河,但是当然无法使用如此简单的手段,领主宅邸用地内张设了让外人包含飞行能力在内的所有魔法全都失效的结界。
虽说本来就不是要来这里偷东西,只要抓住出入的工作人员请他帮忙入内通报一声才合乎礼仪,但是想极力避免今晚的访问之后变成谣言传达出去。
「…………!」
思考到这里时,我就察觉等待的瞬间来临,于是压低了身体。
从右侧开始有黑影覆盖在夜空一角发出蓝白色光芒的月亮。是阿尔普海姆每天晚上都会发生的人工月蚀。在高空绕着阿尔普海姆公转的浮游城艾恩葛朗特,有短短数十秒钟会和月亮重叠。而且仅有五秒钟的时间会完全遮住月光。
蓝白色圆盘缓缓出现缺角,最后所有的光芒完全消失──也就是司伊鲁班完全陷入艾恩葛朗特影子的瞬间,我就从巷弄里冲出去。
这个商店较少的区域行人也比较少,但是绝对不是完全没有其他玩家。使用「月影潜行」的我应该不会被看见,不过还是一边祈祷脚步声不会被耳朵灵敏的猫妖族听见,一边瞬间横越圆形道路。在两条桥的中间地点将右脚放到分隔护城河与道路的铸铁栏杆上然后全力跳跃。
来到漆黑的水面上时,已经无
法使用翅膀与魔法。根据传闻,宽将近十公尺的护城河里面躲藏着恐怖的水栖型怪物,会在水底把掉落的玩家变成无人闻问的残存之火。届时残存之火的出现地点是在护城河前面,如果变成这样,想要入侵的意图就会被发现了。
即使是身轻如燕的守卫精灵,也不可能在没有飞翔力的帮助下跳过十公尺的距离。我在空中拔出背后的剑,在坠落的情况下尽力把它往前伸。剑尖在千钧一发之际刺中对岸的石砖。
如果这是滚落在练功区上的岩石,那么大师级铁匠莉兹贝特的剑应该能轻松将其切开吧,但是城里的建筑物是不可破坏物件。于是我便反过来利用这一点,用力把剑尖往下压到砖头上,再利用反弹的力量让身体浮起来。
左手好不容易以追加的小跳跃构到对岸。我把剑收回背上后迅速爬了上去。剑尖压到石头上时虽然发出细微的金属声,幸好桥上的守卫没有动作。
再次压低身体跑了起来,当我躲到庭院树木阴影的瞬间,短短的月蚀也结束了。
「…………呼。」
轻呼出一口气的我,仰头看着眼前的领主宅邸。目的地就是最上层的中央部。虽然不清楚想找的对象在不在那里,但不在的话也只能等待一阵子了。
接下来已经无法获得月影潜行咒文的保护。祈祷着建筑物里面不要有守卫,同时把背后的剑收纳到道具栏之后,我就偷偷摸摸地朝开阔的正面入口前进。
五分钟后──
在好不容易抵达领主宅邸三楼一扇雄伟的双开式大门前面,我再次确认着左右的状况。
宽敞的走廊上看不见人影。看来大部分执政部玩家都在二楼大厅谈笑当中,虽然在没有被任何人发现的情况下爬到这里,但接下来要见的人物不在的话一切努力就白费了。祈祷幸运能持续到最后的我,把头罩往后掀后就敲了两下门。
隔了一会儿……
「请进。」
一道听过的声音如此回答。松了一口气的我拉动银色门把,在最小的缝隙下钻进门内。
当我随手把门关上时,在正面的大桌子前操作领主专用视窗的女性玩家也正好抬起头来。
身穿优美和服般装束的风精灵族女性领主──朔夜认出是我后,首先皱起形状姣好的眉毛接着歪起头,最后倏然立起右手的食指。
「为了慎重起见,我可以先确认一下吗?」
「请尽量问。」
「你不是被火精灵族雇用……到这里来取我首级的吧,桐人?」
「咦……系统上可以这么做吗?也就是说,身为守卫精灵的我,把杀死领主的奖励让给火精灵……可以做到这种事情?」
「可以喔,只要成为正式的雇佣兵。不过那个时候会跟火精灵一样,街上的守卫会有所反应,没有通行徽章的话应该走不到一百步吧。」
「这样啊……啊,没有啦,答案当然是no。」
举起双手来显示没有敌意,同时说出来到这个地方的目的。
「其实是有件事情想请教朔夜小姐。」
「…………只是因为这个理由就入侵领主宅邸?」
「呃,嗯……因为我没有跟朔夜小姐登录为朋友,所以无法传送讯息……而且也不想问的事情被别人听见……」
以类似恋爱喜剧中女孩子会说的台词来说明整件事情后,领主大人先是轻轻摇头才又点头说:
「…………原来如此。但是我怎么说也是领主。就立场上来说,能跟身为异种族的你说的事情有限。就算你是救命恩人也一样。」
「啊,这你不用担心。因为我不是要你告诉我风精灵族的军事机密。而且,我当然也准备了等价交换用的情报。」
「哦?你要告诉我什么?」
「潜入风精灵领主宅邸的方法与对策。」
结果朔夜眨了眨眼睛,接着高声发出「哈哈哈」的笑声。只能祈祷她的笑声不要传到楼下去了。
我小口啜着领主亲手帮忙倒的,看起来很高级般的葡萄酒,然后再次从头说明没有联络就到此访问的理由。
默默听着我说话的朔夜,当我叙述完毕后就缓缓点头。
「十天前左右,我也完成『深海掠夺者』任务了。」
「咦,领主大人亲自……吗?」
「我偶尔也会想潜入迷宫啊。而且,我不是也参加过好几次艾恩葛朗特的楼层魔王攻略了吗?」
「对……对喔。」
「但是…………」
行动派的领主一口气喝光葡萄酒,然后微微歪着头说:
「我和执政部成员们一起进行那个任务时,克拉肯和利维坦都没有出现喔。」
「咦?」
「把在神殿发现的那个不知道是珍珠还是蛋的物体交给老爷爷npc后,他很平常地道谢然后任务就结束了。然后那个老爷爷就召唤出巨大的大王乌贼,那个家伙用触手把我们抓住并且送到海边……老实说不是什么愉快的体验。」
「大……大王乌贼吗?老实说那还真的有点想看看……不对,那个……总之就是要不要把珍珠交出去所造成的剧情分歧吗……」
「看来是这样。应该说,一般都会交出去吧。」
面对苦笑的朔夜,我也露出苦笑来回应。
「没有啦,我本来也准备交出去……但是快交出去前就被亚丝娜拿走了……」
「哈哈,真的不能小看她的第六感。」
看着不停点头的我笑了一阵子后,朔夜又帮我倒了一杯葡萄酒并且开口表示:
「关于任务的分歧路线一事我知道了。那么……你到底想问我什么事情呢?」
「嗯……总而言之,就是想问你知不知道利维坦所说的『新的圣所』在什么地方……比如说,除了之前那栋海底神殿之外,其他的海底是不是有类似的建筑物呢……」
「唔嗯……我一时也想不出来……」
领主稍微思考了一下后就操作起专用视窗,让一张地图显示在整张桌面上。那张阿尔普海姆全图比我们这些平民百姓所能叫出来的详细了好几倍。
「其实这说起来也算是机密,不过就算了吧。这张地图上记载了已经发现的任务,以及看起来有古怪的建筑物、石碑、捷径等所有特异点。在这里搜寻『圣所』的话……」
雪白手指在地图上闪动,搜寻视窗上立刻显示出结果。搜寻结果是零。
「那么『圣子』……也没有。『克拉肯』……『利维坦』……两个都没有。」
「『蛋』的话呢?」
「那样搜寻范围太大了吧……你看,有一百个以上符合的结果。找寻、保护、毁坏、烹煮某种蛋的,这类型的任务有一大堆呢。」
「这……这样啊……嗯……」
我一边凝视着精灵乡的平面图,一边在脑袋里重播海王与深渊之王的对话。
久违了,老友啊……要当阿萨神族的走狗到何时……哪一天一定会把圣子之力占为己有……将来会成为支配所有海洋与天空的伟大存在…………
──所有的海洋与天空。
「那……那个,朔夜小姐。」
「什么事?」
「那张地图记录了特异点的三次元座标吗?」
「那是当然。」
「那么可以请你先告诉我位于最低处的点吗?啊,幽兹海姆除外。」
点完头的朔夜迅速把情报分类。
「最低的座标是负九十八公尺。任务名称是……『深海掠夺者』。」
领主的眼睛闪过光芒。我也向她点点头,然后说出下一个要求。
「那么接下来是最高处的点。艾恩葛朗特除外。」
「……这个就根本不用搜寻。」
「咦……?」
「因为答案很清楚了。位在阿尔普海姆最高处的谜团……」
美貌的领主以左手大拇指指着背后的大窗,咧嘴笑着说:
「那就是世界树的顶端。」
4
三个月前──二○二五年四月。
vrmmorpg「alfheim online」由新营运公司ymir进行了大规模的改版。
浮游城艾恩葛朗特的上线、旧sao帐号的统整,以及废除飞行时间限制。
过去连世界树最下方的树枝都无法自行抵达的精灵们,现在甚至可以飞到遥远高空中的艾恩葛朗特。但是获得无限飞行力的玩家们率先前进的不是新的浮游城,而是阿尔普海姆最高处──世界树的顶端。
但是就结果来看,不要说抵达了,甚至连看见该处都无法实现。
那是因为世界树顶端被巨大的积雨云
覆盖,猛烈的暴风与雷电顽强地拒绝所有入侵者。从树干爬上去也是相同的结果,闯入云层几秒钟后,不是被雷公劈死,就是被大风吹到虚空中。
虽然应该是取自某名作动画的发想,不过那些玩家间称为「雷龙之巢」的巨大积雨云,已经很久没有不怕死的冒险者赶去挑战了……
「……嗳,桐人啊。」
站在旁边的亚丝娜笔直仰望上空这么说。
「冲进那些云里已经死几次了?」
「嗯……死不到十次吧,应该啦……」
「那么,每次都用魔法帮忙回收残存之火的是谁?」
「是亚丝娜小姐……」
「那么,陪你狩猎弥补死亡惩罚的又是谁?」
「亚丝娜小姐……」
「很好,记得很清楚嘛。」
我以僵硬的笑容来回应露出灿烂微笑的水精灵回复术师。
「那……那是当然了。我感谢亚丝娜的次数,比克拉肯八只脚上面所有吸盘加起来还要多喔。」
「……听了也不会觉得高兴的比喻耶……」
以微妙表情这么呢喃完,亚丝娜就再次仰望天空。
七月二十六日星期日,下午两点。
新设置在世界树中央部的空中都市,世界树城市南端展望台上,除了我们之外就看不见其他玩家的人影。以前就有多数的挑战者从这里出击,但是现在包围世界树顶端的巨大积雨云仍跟过去存在于根部那个守护骑士的巨蛋一样属于无法突破的区域。
那个巨蛋是前alo管理者须乡伸之,为了隐蔽私人流用伺服器资源与违法实验而把难易度提升到不合理程度后的产物。但是新营运企业ymir不可能把什么人幽禁在世界树的顶端才对。
之所以无法突破积雨云,是因为没有满足设定条件……反过来说,只要能够立起旗标,就可以在肆虐的暴风与激雷当中打开一条路吧……
「久等了~!」
突然从下方传来气势十足的声音,下一刻,一道绿色影子就像擦过展望台的扶手般横越视界。
在头上灵巧地空翻后降落到我和亚丝娜眼前的,是速度中毒者的风精灵剑士小姐。看来是从昨天登出的司伊鲁班全力飞翔到这个世界树城市来了。
稍微瞄了一眼时间显示的莉法,很懊悔般说了一句「还是超过四十分钟了吗~」。两地的距离大概是七十公里左右,所以不保持时速一百公里的话就无法在那个时间内抵达。
「哇啊,不愧是莉法。我和桐人花了将近一个小时喔。」
亚丝娜以惊讶的表情这么说,我那个纯朴的妹妹就骄傲地挺起胸膛表示:
「这是有诀窍的哟。风向会因为高度与时间而改变。为了尽量处于顺风状态,必须不断修正轨道才行。」
「这么说你记住所有风向了吗?太厉害了……桐人甚至边飞边打瞌睡,直接就冲进一群赛拉斯梅杜莎里面。」
结果莉法的态度为之一变,改成以险恶的目光看着这边并且说:
「这个人昨天晚上似乎独自再次登入,在司伊鲁班不知道做了些什么。突然就想再次挑战『雷龙之巢』似乎也是因为获得了新的情报喔,然后还不愿意告诉我详情。」
结果连亚丝娜都露出怀疑的表情,我只能以刻意的乾咳声来把事情蒙混过去。
之所以被直叶发现我在深夜中潜行,是因为今天早上两个人在剑道场大扫除时,我不停打着大大呵欠的原故。当然我没有提及昨天晚上干的好事──入侵领主宅邸,但是感觉这件事不久之后也会露馅。
不过冒了这么大的危险也算值得了。如果不和朔夜见面,让她给我看了极机密的世界地图,绝对不会注意到「新的圣所」可能存在世界树的顶端吧。
然后一旦发觉了当然不可能按兵不动。大扫除结束之后就呼叫平常的伙伴──只不过很可惜的是因为在白天,艾基尔与克莱因无法参加──来到这个展望台集合。
当我想着「莉兹和西莉卡可不可以快点来」,并且漫无目的地眺望着流过的云时,我胸口口袋就轻轻飞出救赎的女神。
她伸直小小的双臂,伸了一个可爱的懒腰之后才发出银铃般的声音飞起来。她降落在亚丝娜的左肩后,带着笑容对我们打招呼。
「爸爸、妈妈、莉法小姐,早安!我有点睡过头了。」
我们家这个以腼腆表情发出「嘿嘿嘿」笑声的女儿看起来实在可爱极了。原本进入追究模式的两名女性也立刻展现笑容。
就这样谈起昨天那只鲸鱼的回忆,最后莉兹贝特与西莉卡也从西南方飞过来。成员到齐了之后就开始进行作战会议。
「……说起来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作战……我会冲进『雷龙之巢』,阵亡的话就请用魔法帮忙回收,大概就这样吧……」
玩家死亡后的残存之火基本上必须由小队成员用手抓住才能移动,但使用一部分高等魔法或者稀有道具,就能够从远距离进行回收。想要直接回收留在「雷龙之巢」里面的残存之火,有很高的机率会出现新的牺牲者,所以必须从云外用魔法把残存之火拉出来。
当然经过一定时间后,就会在记录的位置自动重新复活,但是跟让其他人复活的情况比起来,死亡惩罚将会大幅增加。虽然有了死亡一两次的觉悟,但能减少一些惩罚当然比较好。
──听见我的攻略计画后,女孩子们暂时面面相觑,然后首先由莉兹贝特开口说:
「呃……我想先确认一下很基本的事情……你之所以想到世界树的顶端去,是因为那个巨大珍珠,不对,是『圣子之蛋』可能在那里对吧?」
「嗯。」
点完头后,这次换成西莉卡抖动三角形耳朵开口询问:
「但是桐人哥,如果找到蛋的话,你打算拿它怎么办呢?不会想再次把它偷出来吧?」
「嗯……嗯。」
我再次点头,然后追加说明。
「目标也不能说是蛋啦……正确来说,我在想是不是能承接昨天进行的『深海掠夺者』的后续任务。我实在不认为那是一般的单次任务……」
结果这次换成亚丝娜以思索的表情晃动着水蓝色头发。
「或许是这样没错……但是一般来说,有后续的任务在地理上也会有关连吧?昨天的海底神殿到今天的世界树顶端,直线距离有一百公里以上喔。就算『所有的海洋与天空』是提示,得出的结果也太跳跃了吧。」
不愧是在旧艾恩葛朗特被称为「攻略之鬼」的玩家,提出的论点相当合理。
存在于阿尔普海姆的所有特异点当中,最深的是昨天去过的海底神殿,最高的就是「雷龙之巢」了──虽然想说出这样的根据,但是这个资料是风精灵执政部的机密情报,而我本来是不可能得知这样的情报。
当我犹豫着是不是该坦承昨天晚上偷偷闯进领主宅邸一事时──
「…………那个……」
吞吞吐吐地这么说道的,是坐在展望台扶手上的莉法。
她环视四个人的脸庞,再次从感叹词开始发话。
「那个……我昨天晚上作梦了。是从天空很高的地方降下彩虹桥的梦。大步从那条桥爬上去后,前方可以看到一座非常大又很漂亮的门……但是在到达那里之前我就醒过来了。」
说完就露出有些害羞的微笑,同时将视线移向蓝天。
「之所以会作这样的梦,一定是昨晚在风精灵领地的海岸上和大家一起谈到阿萨神族的缘故……根据神话,阿萨神族是住在名为『阿斯嘉特』的国度……」
「那是跟阿尔普海姆与幽顿海姆同样意思的『国家』吗?」
我这么插嘴问道后,莉法就看向我点了点头。
「嗯。北欧神话里的世界分为九个国度,其他还有华纳神族居住的『华纳海姆』、冰之国的『尼福尔海姆』等等……然后在遥远上空的阿斯嘉特有一座连结地上的彩虹桥。桥的名字叫作『碧芙雷斯特』……」
风精灵魔法剑士晃动着金色马尾,再次仰望头顶。
「……我从一开始看见『雷龙之巢』,就不由得想像说不定那些云里面有一座彩虹桥,然后连结着阿斯嘉特……」
「哇……好浪漫啊!」
让毕娜坐在头上的西莉卡,这时候眼睛闪闪发亮并这么大叫。
「如果是这样,我也绝对想看看……不对,是想走走看!」
莉兹、亚丝娜以及结衣都笑着点点头。
另一方面,我则是发出沉吟声并且思考了起来。
从克拉肯与利维坦的对话来看,这个alo世界存在阿萨神族npc的可能性相当高。如此一来,或许……他们的国度阿斯嘉特也确实存在,但是从mmo游戏的角度来思考,有新的大规模地图上线了却没有大肆宣传的情况实在不太可能出现。
实际上,地底世界幽兹海姆公开时,官方网站与新闻网站都进行了大量的宣传,甚至还举行了纪念活动。说起来呢,明明花了不少预算与时间制作了新地图,却用无法突破的暴风来覆盖移动用的大门让任何人都无法通过究竟有什么意义呢?
──不对。
现在在这里做出一连串否定的推测也没用。积雨云的后面是彩虹桥还是圣子的蛋,又或者两者都有……一切都得等到突破云层之后才能知道。
「那么我会看个清楚……」
「所以我也要去!」
莉法迅速举起右手来打断我的话。结果除了亚丝娜她们之外,连结衣都同样高高地举起手来。
「既然这样,那就大家一起去吧!」
「就这么决定了~!」
我急忙对着气氛热络的女孩子们搭话道:
「等……等一下。如果全灭的话,谁要负责回收残存之火啊?」
「我偶尔也想离开后援的位置到前卫去呀。」
听见亚丝娜以稍微闹别扭的口气这么说,每次都靠她在后方支援的我当然无法反驳。
亚丝娜立刻恢复笑容,开朗地表示:
「如果全灭的话,回到城里之后再大家一起去狩猎即可。这些成员的话,马上就能取回死亡惩罚丧失的经验值了。」
──把人找过来后才说「自己要去危险的地方请在此待机」确实太过自私了。比解开任务的谜更重要的是──大家一起享受冒险。
「……说得也是。那就大家一起去吧!」
我点完头后,四个人与结衣、毕娜就同时气势十足地叫起来。
「喔~!」
确认装备之后就从展望台起飞。
从像迷宫般互相纠缠的巨大枝叶之间飞向天空。组成由我领头的v字形编队,一直线往上升。
今天的阿鲁恩高原天气晴朗,周围的天空看不见一丝云朵。但是沿着世界树的斜面持续飞了几分钟后,前方就开始弥漫着白色霭气。竖起耳朵就能听见远方传来隆隆雷声。
「马上就要到喽!」
对众伙伴这么大叫完,我便放慢速度。穿越作为警告区的薄霭层后,视界就全部都是巨大的纯白块状物──也就是「雷龙之巢」了。锐利地往上伸展的世界树前端笼罩在直径和高度都有五百公尺的积雨云底下而完全无法目视。
张开翅膀煞车后开始在空中悬停。
现实世界的巨大积雨云,其直径有十公里,高度似乎也是它的两三倍,但像这样在至近距离下往上看,就觉得虚拟世界的积雨云在迫力上也不输给现实世界。虽然以前就冲进去过好几次,但现在也再次因为兴奋而发抖──
停在左侧近处的西莉卡以快活的口气表示:
「哇啊,好厉害!看起来好像生奶油一样美味耶!」
莉兹贝特也赞同她的感想。
「真的很想把它放到松饼上,然后淋上满满的糖浆来吃吃看。」
接着在右边停下来的亚丝娜则边笑边说:
「啊哈哈哈,那等这里结束我们就去吃吧。世界树城市似乎开了很美味的松饼店。」
「真的吗?我超爱松饼!我要吃十片!」
最后是莉法这样的发言为话题做总结。
是该为她们的轻松感到可靠还是不安呢。话说回来,受到死亡惩罚后要去狩猎的话题怎么消失了?
不对不对,那是全灭时的事情。我们要顺利突破云层,找到后续任务与彩虹桥,然后用松饼来好好庆祝。
重新振作起来的我……
「那我要吃一百片!」
做出这样的宣言后,再次把粗略的作战传达给众伙伴。
「就我死过十次的经验,不可能避开雷击。与其胡乱变更路线而浪费时间,倒不如以最快速度突破还比较好。云朵里面根本看不见东西,为了笔直飞行,让我们排成『星星』吧。」
「了解!」
亚丝娜她们点点头,结衣就跳进我胸口口袋,毕娜则像推进器一样紧贴在西莉卡背后。
五个人围成一个小圈圈,然后不是跟身边的莉法与莉兹贝特,而是跟正面的亚丝娜与西莉卡牵手。大家都一样这么做的话,十条手臂就会交叉画出星形。这是名为「星形结合」的团体飞行技,人数虽然仅限五人,但是跟水平结合与圆形结合比起来,不但可以形成坚固的一体化,还能提升速度与直行的安定性。
问题是就这样水平飞行的话,至少有两个人会变成背面飞行,于是就由较有经验的我和莉法来负责。在组成队形的情况下缓缓前进,到达积雨云的高度后,为了慎重起见──或者为了能放宽心而让亚丝娜咏唱增加雷电抗性的咒文。
「好……开始倒数。5、4、3、2、1……」
最后由所有人共同大叫……
「「「「「go!」」」」」
五对翅膀迸发出五色光辉,我们就像被大炮发射出去一样开始加速。
在三百公尺的助跑下达到最快速度,直接冲入巨大积雨云中。一开始染白的视界立刻逐渐变暗,空气跟着增加湿度与密度,让飞行速度变慢。
「……要来喽!」
在我这么大叫并咬紧牙关的同时──
传出「嘎嘎啊啊啊啊嗯!」的惊人巨大声响,短短三公尺外的空间被粗大的紫雷贯穿。首次闯入「雷龙之巢」的莉兹与西莉卡虽然发出细微的叫声,但是加速没有中断。所有人的手还是紧紧互握,像暗夜一样一直线刺入黑暗空间。
接着袭击过来的是横向暴风。只有一个人的话或许会因为遭到猛力吹动而失去前进方向,但我们则靠着五个人的重量与推力来突破难关。
极近距离再次出现炫目的闪电,然后又接连两次。
闪电的轨道看起来是不规则,但应该不是这样。因为人数应该多达数千人的挑战者毫不例外地全被击退了。入侵这些积雨云的玩家,快的话一秒,慢的话也在十秒内绝对会被闪电击中而立刻死亡。根本无法回避与防御。
但是──如果我的推测正确的话。
利维坦所说的「新的圣所」存在于这些云层后面的话。
我们就能突破这阵风暴。虽然没有根据,但我是如此相信的。甚至能超越系统规定的死亡区域的「某种东西」……一定可以触碰到在创造出来的虚拟世界里,产生真正故事的「某种东西」……
嘎嘎嘎啊啊啊啊嗯!
不知道是第几道的紫雷从前方袭击,像龙一样扭动身躯掠过我们身边往后方冲去。在视界被烙印成一片白色,所有声音逐渐远去当中,持续以甚至可以甩开恐惧的速度飞行。
还没经过十秒钟吗,还是已经超过了呢?这些雷云到底要持续到什么时候……
此时在我右边的莉法以超越雷鸣的声音大叫:
「正下方有强风吹过来了!不要抵抗,乘着风飞行吧!」
下方──这就表示对背面飞行的我们来说是背后这一侧。有了这种认识的同时,猛烈的暴风就袭击了过来。我们拼命握紧呈星形结合的手,抵抗着剧烈的摇晃。
「………………就是现在!」
莉法出声的同时,我便用尽全力振动翅膀。
从水平飞行急转弯后开始上升。虽然振动变弱了,相对地飞行速度却加速到过去未曾体验过的领域。好几道闪电从前方降下来。要是胆怯而减速一定会被击中。
「冲……啊啊啊啊────!」
我挤出声音来吼叫。
星形结合除了直接握手的两个人之外,手臂也确实跟其他两个人交错。从触碰的肌肤传来伙伴们的勇气。
我们变成拖着五色尾巴的彗星往前猛冲。四道闪电贯穿前后左右,再次将视界染成蓝白色。这次的视觉特效久久没有消失。周围甚至越来越白,越来越明亮──
下一刻,甚至连声音都消失了。
暴风的怒吼、雷电的闪光等等全都远去。在像作梦般的寂静当中,我瞪大了原本眯起来的双眼。
首先看到的是垂直耸立的白色墙壁。这形状不固定的萤幕映照出我们持续上升的影子。
把视线移向在正面互握着手的亚丝娜和西莉卡,发现两个人也瞪大了眼睛。虽然在意她们看见了什么,但是在星形结合的状态下,
我无法看向自己的背后。
「……我想已经可以解开编队了。」
由于亚丝娜以呢喃声这么说,我就一边减速一边放开双手。星星一分离,莉法和莉兹就同时转过头。
纯白色的广大球形空间就在眼前。
直径大约是三百公尺左右。有一根绿色柱子垂直贯穿中心部。柱子的根部陷入白色墙壁中,可以看见尖锐的顶端在天花板附近。
不会错。那根柱子是──
「世界树的……顶端……」
莉法以沙哑的声音这么呢喃。
也就是说,我们突破击退所有玩家的「雷龙之巢」了。这里是包裹住世界树前端的巨大积雨云内部。
「好像在作梦……」
依然瞪大眼睛的亚丝娜也按住嘴角并做出这样的发言。我们面面相觑,一点一点露出笑容,同时为了大叫「成功了~!」而大口吸进空气。
但是──
在大叫之前,从我胸前口袋飞出来的小妖精就以紧张的声音喊道:
「爸爸,有什么东西过来了!」
「…………!」
所有人立刻摆出备战姿势。我从背后拔出剑,眼睛在四方巡梭。
云之巨蛋几乎笼罩在完全的寂静当中。在背后的云里面发出巨响的雷鸣也完全传不到这里。能听见的就只有巨蛋内的微风让世界树树叶摇晃的安稳摩擦……
──不对。
不知道从哪里传来一道「喀滋、喀滋」的声音。那不是金属声,而是像用木棒击打厚实玻璃板般刚中带柔的声响。
「啊……那里!」
莉兹贝特指着斜上方这么说。
虽然看不见太阳,但是充满云之巨蛋最上层的白色光辉让我眯起眼睛。光芒之中有一道小小的剪影靠近。看起来不是怪物。穿着宽大长袍的来者,跟我们一样是精灵……不对,是人类……?
背上明明没有翅膀,却像空中有透明阶梯一般,响着喀滋喀滋脚步声走下来的是一名高瘦的青年。泛蓝的银色长发整个往后竖起,额头上戴着细长环饰。对方看起来没有携带长剑或是法杖,但是我们却遭到足以令人屏息的压力袭击,只能一点一点往后退。
相对地青年还是维持一样的速度,往下走到同样的高度后,就在仅仅五公尺外的空中停下脚步。伶俐的俊美容貌中,金褐色眼睛绽放出锐利的光芒。
在青年发出声音的同时,他的头上也出现浮标。
「把剑收起来,精灵们。」
优美的声音令人联想到经过锻炼的钢铁。显示出来的名字是──「hraesvelg the sky load」。
「……空之王……赫拉斯瓦尔格……」
我右侧的莉法如此细声说道。
感觉好像是在哪里听过的名字,但是在挖掘记忆之前,我就先用手肘戳了一下露出茫然模样的妹妹左侧腹。
「呜咕……做……做什么啦!」
「剑啦,把剑收起来!」
小声做出指示的我,同时也神速把右手的剑收回背上的剑鞘当中。莉法和亚丝娜等人也同样解除临战状态。
先不管他的真实身分,这个赫拉斯瓦尔格先生一定跟利维坦是一伙的。也就是说,一旦开始战斗的话,他应该隐藏了挥一挥手指就把我们吹飞的能力值。
把剑收起来的我,再次凝视着青年的头上。但是只有标示着名字的浮标,没有黄金的「!」符号──开始任务的npc标志。
这里不是承接活动任务第二章的地点吗?但是,那为什么赫拉斯瓦尔格会现身呢?
自称空之王,身高足有一九○公分的青年往下看着受到这种疑问煎熬的我,然后轻轻点头发出「唔嗯」的声音。
「原来如此。还在想小小精灵究竟是如何突破我的暴风结界,原来是受到海王的加护。」
「咦……您……您说的海王是……利维坦吗?」
或许是急忙加上敬称的效果吧,即使提出粗鲁的问题,空之王的表情也没有改变,只是点了点头。
只不过,那个巨大的大叔虽然召唤鲸鱼把我们送到岸上,但我不记得他曾经对我们施加法术。到底是何时受到什么加护的呢……难道说这正是任务正在继续的证据吗?
「但是精灵们啊。」
突然间,赫拉斯瓦尔格的声音稍微变得严厉了一些。
「就算你们得到海王的知遇,也不许靠近『空之圣所』。难道说,你们是深渊之王派来的盗贼?」
「不是的!」「千万别这么说!」「怎么可能!」「别开玩笑了!」「才不是呢!」「啾噜!」
幸好空之王似乎确实分辨出这同时发出的六种否定之词,再次点头发出「唔嗯」的声音。
「这样啊。那么你们速速离开吧。」
「………………」
这次所有人都静了下来。
刚才赫拉斯瓦尔格确实说了「空之圣所」这个名字,而那绝对就是利维坦说的「新的圣所」了。
也就是说,克拉肯想抢夺的「圣子之蛋」目前就安置在这个巨蛋的某处。在这个前提下望着世界树的树干,就发现下部有类似门的构造物。粗大树干的内部应该跟海底神殿一样是一座迷宫。
未发现的迷宫!好想进去!正确来说是想尽情打开还没有人发现过的宝箱。
这时妹妹似乎无法理解我内心的纠葛。
突然间飘然来到前面的莉法,对着空之王放声大叫:
「那个!那个……在回去之前,请告诉我一件事吧!」
「什么事呢,精灵少女?」
「这里……没有连接阿斯嘉特的那座彩虹桥吗?」
下一刻,空之王让人联想到猛禽类的金褐色眼睛就发出锐利的光芒。
「你为什么想知道这个?难道是想渡桥去谒见阿萨神族吗?」
我即使屏住呼吸,也还是意识到某件事。
空之王赫拉斯瓦尔格的会话能力远远超过单纯的聊天机器人。他以及克拉肯还有利维坦,应该都是具备拟似自我意识的ai。是与过去曾经在浮游城遇见的黑暗精灵基滋梅尔,以及现在连眼睛都潜入我胸口口袋的结衣相近的存在。
是营运企业ymir创造出他们并且导入alo的吗?还是说……是控制这个世界的真正神明所干的好事……?
因为跟我不同的理由而沉默一阵子的莉法缓缓摇着头说:
「不,我没有想跟神仙碰面。只是……想知道而已。这里是世界的尽头吗……或者前方还有其他国度。」
对方会如何解释这种抽象性的答案呢──
空之王突然浮现些许微笑并且说:
「女孩啊,对于娇小的精灵来说,这个愿望是太过头了。因为就连名为空之王的我都还没看过九界的尽头。」
「……是的……」
「但我可以告诉你一件事。彩虹桥确实是从阿斯嘉特所产生,但是通往的并非你们的国度。」
「咦……?」
这下子不只是莉法,连其他四个人都瞪大了眼睛。说是其他国度,但目前实际上线的也只有地底世界幽兹海姆而已。难道是直接跳过阿尔普海姆,直接从空中连结到地底吗?
但是空之王似乎不打算继续给提示了,只见他带着谜样笑容往后退了一步。
「那么,回到你们的城市去吧。」
「咦……还……还得穿越那阵暴风才行吗……?」
西莉卡发出微小的声音。结果空之王再次露出严厉的表情……
「没有这样的觉悟就来挑战我的结界吗?」
所有人像要表示「您说得是」般缩起脖子,幸好没有愤怒的落雷打下来。
「……看在跟海王友谊的份上,这次就特别送你们到外面去吧。听好了,精灵们。在没有正确职责的情况下,不准再到这个地方来。」
「遵命!」
面对异口同声乖乖这么回答的我们,感觉──空之王似乎微微渗出苦笑。
但是立刻就恢复威严的表情,从长袍的袖子伸出右手并高举起来。
难道是跟利维坦一样要召唤送我们回去的交通工具吗?如此一来,这次是巨大的鸟还是龙,又或者是飞天的圆盘呢──
我充满期待的推测立刻就遭到背叛。
「再见了,小人们啊。」
充满威严的声音如此宣告之后,空之王赫拉斯瓦尔格就轻轻挥动右手。
挥动的轨迹上可以看见透明的猛禽翅膀──当这么想的下一个瞬间,就有猛烈的龙卷风涌起并将我们吞没。
「呜哇……哇……哇啊啊~~~~!」
幸好不是只有我发出这样的叫唤。四名女性也发出尖锐的悲鸣,
同时一边旋转一边被往上卷起。虽然本能地张开翅膀来试图脱离龙卷风,但是推进力完全发挥不了效果。
空之王立刻离我们远去,相对地巨蛋的天花板部分则是越来越近。心里想着「即使如此,云里面还是有狂猛暴风吧」时,天花板就开了个小洞。光是这样看,无法得知洞的后面是安全通道,或者依然是紫雷卷动的即死区域。
莉兹握住像要被洞穴吸进去般的西莉卡的左手。接着莉法握住莉兹,而亚丝娜则握住莉法的手……
「桐人……!」
我以右手握住亚丝娜伸过来的左手。
可惜连锁到这里就结束了。因为没有能够抓住我的第六个人。
但是死不放弃而胡乱挥动的左手碰到了某样东西。
反射性牢牢地抓住。在被暴风吹动的情况下把视线移过去后,发现是垂直延伸的细长树枝。前端带着两片可爱的叶子──是世界树的最顶端。
「唔……唔唔唔唔……!」
用尽吃奶的力气握紧树枝来抵抗空之王创造的龙卷风。在我正上方的亚丝娜大叫:
「那个,桐人……」
「放心吧……!我绝不会放手……!」
「不是啦……总觉得好像会遭天谴……」
「咦……?」
往上一看,在露出复杂表情的亚丝娜后面,莉法也大叫:
「对啊哥哥,那根大概是不能抓的树枝啦!」
莉兹说:「快放手啊,桐人,国王会生气喔!」
「折断的话桐人哥要负责喔~!」西莉卡如此表示。
「啾~~~~!」毕娜发出叫声。
「怎……怎么这样……我是想救大家……」
正当我试着以狼狈的声音做出反驳时──
距离我握住的细枝相当遥远的下方。从世界树树干的一角迅速飞出一道影子。
那并非空之王赫拉斯瓦尔格。体型远超过人类,拥有两片翅膀与长脖子、长尾巴的那个物体,是即使在辽阔的阿尔普海姆也很难目击的最强等级怪物──龙。
无数鳞片像蓝宝石般发出光芒的龙翻转身体后笔直往上看着我们,然后发出宛若多重雷鸣的咆哮。外露的利牙缠着紫色火花。
「看……看吧,它生气了啦,桐人!」
听见亚丝娜从上方落下的声音,我也只能点点头。
「知……知……知道了啦,数到三就放手!一、二、三……」
啪叽────!
发出痛快的声音后,我握着的树枝就漂亮地折断了。
真的发出雷声的雷龙,蓝色双眼燃烧着火焰并往上飞来。但是不知道该不该说幸好──失去救命绳的我们以猛烈的速度被天花板的洞穴吸进去。
在连成一排的状况下,以超高速冲进黑暗的细长管状空间。已经无法确定是在上升还是下降。每当左右转弯时,灵魂就像要被从虚拟角色里弹出来一样。
「呀啊啊啊啊!」
虽然不知道是谁发出的悲鸣……
「呀呼────!」
这道欢呼声的源头绝对是莉法吧。
在被意料之外的尖叫游乐设施玩弄了三十秒以上,前方终于变亮了。但是速度却完全没有减缓,我们就这样冲进白光当中。
随着「嘶波波波波嗯」声响被喷出去的前方,是一片无限延伸的钴蓝。
前后左右全都是天空、天空、天空。张开双手与翅膀,让姿势稳定下来后往正下方看去,看见很远的地方飘浮着纯白的积雨云。其下方则是呈模糊绿色的世界树枝叶。
「桐人!」
从正面听见呼唤我的声音,在做出会继续挨骂的觉悟下抬起头来,结果就看见亚丝娜灿烂的笑容。
我也对她抱以笑容,然后以右手握住她伸过来的左手。莉法抓住亚丝娜的右手,接着莉兹和西莉卡也牵起手来,五个人排成一列在空中浮游。最后从我胸前口袋跑出来的结衣则坐在亚丝娜左肩。
超高空的气流从耳边吹过,倾注的阳光让众人的头发与装备发出闪闪亮光。
好一阵子没有任何人说话。
大家一定都想起在「雷龙之巢」的不可思议体验了吧。
结果还是没能承接「深海掠夺者」的后续任务。但是空之王在临别之际这么说了。
在没有正确职责的情况下,不准再到这个地方来了。
我想……那就表示,只要有正确的职责就能再到那里去。应该是任务的旗标仍未充足吧。故事的后续仍在世界的某处等着我们。如此一来,哪一天一定能够发现。
而且不只是任务。根据空之王的话,直叶所说的「彩虹桥」似乎也存在于这里之外的其他地方。
我的视线移向右侧,对马尾缓缓飘动的风精灵剑士搭话道:
「莉法,没找到彩虹桥真是太可惜了。但是将来一定可以……」
「啊……关于这件事。」
像是从沉思中醒过来般眨眨眼睛后,莉法就看着我这边说道:
「赫拉斯瓦尔格先生说过了喔。彩虹桥虽然是从阿斯嘉特开始,但是连结的并非阿尔普海姆。我听见后就想起来了。神话里的彩虹桥确实是连结了阿斯嘉特与中土世界。」
「中土……世界?」
这不常听到的名字,让莉法之外的四个人同时歪起头来。
莉法微笑了一下后就以一句话来回答。
「人类的国度。」
「……人类……」
重复呢喃了一遍她的话,想着那不就是我们所在的这个地图时就注意到一件事。阿尔普海姆当然不是人类的国度。玩家与npc全都是尖耳朵且拥有半透明翅膀的精灵。
但如此一来,alo里就不存在能被称为人类国度的地点──这就等于彩虹桥不会出现了吧。接着就和似乎跟我有同样想法的亚丝娜、莉兹、西莉卡面面相觑。但是五个人正中央的莉法的脸上依然挂着微笑。
「啊……我知道了!」
如此大叫的是坐在亚丝娜肩上的结衣。
「结衣,你知道了什么?」
「人类的国度在什么地方!」
从肩膀上浮上来,移动到能跟我们相对的位置后,小妖精就骄傲地挺起胸膛来指着天空的一角。
所有人同时看往那个方向。
无边无际的深蓝色天空。别说彩虹桥了,在这个高度下就连飞行型怪物都看不见────
不,不对。天空的遥远彼方,几乎在同样的高度下浮现小小的影子。侧面是微微弯曲的圆锥台形。
新生艾恩葛朗特。
「啊……对……对喔……!」
我一边瞪大双眼一边大叫。
艾恩葛朗特里也有无数的npc过着生活。他们没有翅膀,也没有尖耳朵。另外还有过去在那个世界里战斗过的玩家。
「……艾恩葛朗特是这个世界的人类之国<中土世界>……?」
如此呢喃的是亚丝娜。
「我是如此推测的!」
结衣坚定地这么说道,莉法则对她用力点了点头。
「我也这么认为。当然,现在彩虹桥尚未连结到艾恩葛朗特……但是将来一定会,说不定攻略到一百层时就会从天降下彩虹桥……」
「没错,一定会的!」
西莉卡这么大叫,亚丝娜与莉兹贝特也迅速点头。
虽然我忍不住在心中大叫「一百层吗!」,但还是用握在左手的东西笔直指着艾恩葛朗特说:
「好,我们要率先闯入第一百层!」
喔──!
没能听到这样的附和声。
觉得奇怪的我往右边一看,发现四个女孩子、结衣甚至是毕娜,都用相当微妙的视线回望着我。
「……我……我说错什么了吗……?」
「是没有啦……桐人,你把那个拿来了吗……」
受到亚丝娜指谪,我就看向自己用来指着艾恩葛朗特的东西。
那是一根长一公尺半左右的细长木棒。树皮是相当细致的白色,前端附近呈纤细的螺旋状,最后有两枚大大的叶子正闪闪发亮。
世界树最高处的树枝。
「啊…………不……不小心把它带回来了……」
急忙低头看着下方的积雨云,目前没有发怒的空之王或者龙追过来的迹象。
「……呃,这个该怎么办?」
「谁知道啊,你自己负起责任想办法!我可不想受到天谴的牵连喔!」
被莉兹贝特这么责备完,我就想着各种解决的办法,但感觉不论是丢掉、烧掉、煮来吃掉都会受到天谴。
「……那么卖给艾基尔,让他承接天谴这个办法……」
「……不是送而是卖吗……」
「因为这可是世界树顶端的树枝啊!可不是简单就能得到的东西
……」
顺势这么回答的我,同时随手用食指点了一下树枝的中段附近。
结果随着轻快的声音打开属性视窗。原本是想──道具名称应该是「树枝」之类的吧。
「咦……有个很长的名字耶。嗯……『世界树之顶』……?分类是……双手杖……!」
迅速抬起头后,发现亚丝娜等人也同样瞪大眼睛。我重新把树枝,不对,是长杖朝向她们并用兴奋的声音说明:
「看来这似乎是武器……而且性能高到吓人……大概是传说武器等级……」
「我……我也没看过这样的长杖喔。也就是说,这个世界只有这一根……?放到阿鲁恩的拍卖场的话,不……不知道能卖多少钱……」
和突然燃烧起商人魂的莉兹贝特面面相觑后──
就听见「咳咳」的乾咳声。莉兹旁边的西莉卡不停动着三角耳朵,以告诫的口气表示:
「桐人哥?如果是武器应该就没有什么天谴,我想要怎么处理它应该很清楚了吧?」
「啾呜呜~!」
头上的毕娜也上下点着头。
「我……我……我当然知道喽。」
我点点头后,放开至今为直一直握着的亚丝娜的左手。
稍微横向移动到前方,在结衣身边转过身子。在我正面的亚丝娜,脸上露出惊讶的表情笔直凝视着我。
或许是察觉我的意图了吧,莉法、莉兹与西莉卡也移动到我左右两边。
面对依然搞不清楚目前状况的亚丝娜,我端正姿势后以双手捧着世界树顶端的树枝来递给她。
「这就交给亚丝娜来使用吧。我想一定会对你有所帮助。」
「咦……我……我可以收下吗……?」
点头表示「那是当然了」后,亚丝娜就战战兢兢地伸出手来接下长杖。
虽然外表依然是树枝,但因此而给人极优美印象的长杖,非常适合水精灵的治疗术师。
我对左右的莉法等人使了个眼色,在异口同声下大声说:
「亚丝娜,谢谢你总是提供援护!」
「「「谢谢你!」」」
听见我们的唱和──
插图p198
亚丝娜就把世界树的长杖紧抱在胸口,同时脸上露出了灿烂的笑容。
5
朝世界树城市缓缓降下的我,最后再一次抬头看着笼罩世界树顶端的白云。
那个地方找不到我所寻找的后续任务以及直叶寻找的彩虹桥。但是这两个东西说不定完全一样。
就克拉肯与利维坦的对话听起来,任务将会卷入尚未见过的阿萨神族,变成一个壮大的故事才对。如此一来,渡过七色彩虹桥,朝远方的阿斯嘉特前进的日子一定会来临──当然是很久之后的未来。
攻略新生艾恩葛朗特第一百层时,会从天空中降下彩虹桥碧芙雷斯特。
这个理想在我心中留下微小但确实的热量。
冒险是永无止尽的。不论何时都存在「后续」。即使变成大人,离开alo的时候来临,只要抬头看向天空就一定能发现彩虹桥。
「桐人啊!」
在旁边飞行的亚丝娜以兴奋的声音大叫:
「之前不是有因为我的回复跟不上而无法攻略的迷宫吗?晚上大家到那里去看看吧!有这根长杖的话,我想这次应该能完成攻略喔!」
结果在我回答之前,前面的莉兹贝特就回头说道:
「在那之前,应该到世界树城市吃松饼吧!桐人,你说要吃一百片,好好加油喽!」
「呜……可……可不可以减少到五十片……」
我的回答让西莉卡等人同声笑了起来。
灵活地转身变成背面飞行的莉法,以促狭的笑容说:
「真拿你没办法。要减少的话可以,不过必须老实说出你昨天在司伊鲁班做了些什么!」
「呜……」
是应该做出吃不下晚餐的觉悟来挑战一百片松饼呢,还是放弃挣扎老实说出入侵领主宅邸的恶行呢?
被迫面对这用来帮长达两天的冒险做结实在有些丢脸的两种选项,我不由得发出沉吟声,这时坐在肩膀上的结衣就帮忙提出了完美的解决方法。
「别担心哟,爸爸!只要把一百片的分量一次烤熟,就只要吃大大的一片喔!」
「……原来如此,这的确是不错的方法。」
看来心爱的女儿最近迷上了「巨大物体」,这时我便用指尖轻轻摸了一下她的头。
想着哪一天一定要让她看看真正的鲸鱼,然后朝着前方微微可以看见的树上都市用力拍动背上的翅膀。
(完)
sisters’ prayer
很清楚记得最先连线到medicuboid实验一号机的日子。
一号机是把既成品的凝胶床与大型头套组合起来的丑陋机械,五颜六色的数十根管线垂到地上,周围还有大量的萤幕装置。它没有正式的代号,取用「医疗用完全潜行试验机一号」的字首后称为「mft1」。
受到仅仅三个月前发生的「sao事件」目前仍未解决的影响,躺在床上的时候会觉得有点恐怖。但是姊姊蓝子在旁边握住自己的手,主治的仓桥医师也保证「绝对安全,不会有任何痛苦」,所以就忍受着不安期待那一刻来临。
巨大头盔般的机械从上面降下,由头部盖住整个脸庞,眼睛闭起来后用力握住姊姊的手。
「不要紧的,木绵季。」
稍微可以听见这样的声音,于是左手便确实地回握对方。不可思议的「咻呜呜嗯」声变大,姊姊的手传来的感触与凝胶床的弹力都逐渐远去。最后明明闭着眼睛,眼前却出现一片彩色光芒──接着绀野木绵季就以新的身体降到vr世界这个异世界。
那是因为耐药性hiv感染所引起的aids症状出现后过了一年三个月──她十二岁九个月时的事情。
1
「咦……!」
蓝子<兰>突然发出这样的叫声,躺在山丘斜面打盹的有纪就吓得跳了起来。
「怎么了,姊姊?」
「啊……抱歉把你吵起来了,小有。新闻网站的内容让我吓了一跳……」
姊姊拿在左手的是宛如将水晶削下来装在银制框架上一般的半透明薄板。在两个人潜行进来的vr安宁病房「宁静花园」里,这是用来浏览外部网路用的情报装置型物体。
「咦咦,是什么样的新闻?」
面对探出身子的有纪,兰虽然有点犹豫,但还是把水晶板递给她。
一看到二○二四年五月十一日的头条新闻标题,有纪就惊讶地发出「咦」一声。上面大大地写着「警察厅 检讨一次救出所有sao事件受害者的可行性」。
发生大约一万人的玩家被关在虚拟世界这种空前绝后的大事件之后,很快地已经过了一年半。当初由政府主导检讨各种软体面的救出方法,但是却无法解除首谋者设置的多重陷阱,原本以为──就只能静观其变了。
「要怎么做才能一次救出所有人……」
有纪一边呢喃一边看着新闻的内文。虽然没能到国中上课,但是她持续在虚拟世界里学习,而且原本就喜欢看书,所以阅读新闻并不是什么难事。
「嗯……警察厅似乎在检讨从外部以物理方式破坏七千名sao事件生存者所着装的nervgear……?」
出声读到这里,有纪再次发出「咦咦」的声音。
有纪把视线从水晶板上移到姊姊身上,然后开口询问:
「但是犯人确实说过,想要破坏nervgear的话,那个瞬间就会产生电流对吧?」
「不是电流,是电磁波喔。」
以老师般的口气如此订正完,兰的脸色就沉了下来。
「光是从这则新闻来看,从外部一瞬间就破坏电池的话,能造成着装者脑部损伤的电池波就无法发生……好像是这样……」
「这样啊……」
有纪一直凝视着内文旁边作为参考用的nervgear照片。medicuboid实验一号机使用的简陋头套是nervgear的雏型,所以跟照片上的极为相似。
虽然目前使用,不对,应该说进入的实验二号机外型与大小都有很大的不同,但还是对「破坏戴在使用者头上的vr头盔」这件事感到害怕,同时再次提出问题。
「……具体来说,要如何一瞬间破坏呢?不能够引爆或者是用榔头用力敲打吧。」
「这个嘛……大概是用精密的钻头在外壳上开洞,然后切断电池的正极线吧?但是感觉那个犯人应该偷偷设置了备份线路。」
「这……这样啊……」
「而且犯人的声明文里应该也提到了想破坏nervgear来解放玩家的话,将危及其他玩家的安全。也就是说,想实行这个作战的话,必须要在分秒不差的情况下一次切断七千台nervgear的线路才行。真的能办到这种事吗?」
「……应……应该很困难吧。」
虽然好不容易做出这样的回答,但姊姊的话很快就逐渐超越有纪的理解能力了。
平常的话,差不多要随着「姊姊好厉害」的发言停止思考了,但有纪这时再次把视线移到水晶板上。两个人住的医院里好像也收容了数名sao事件的受害者,所以实在无法不关心这件事。
「……兰姊姊,那个叫茅场的人为什么要做这种事呢?」
兰没有立刻回答有纪的呢喃,只是把视线移到前方。有纪也抬起脸看向遥远彼方的蓝色模糊棱线。
两个人目前并肩坐在广大宁静花园的东部一片名为「提尔山丘」的区域。被绿色覆盖住的平缓山丘连绵不绝,其间散布蓝色湖泊与小村庄的光景,美丽到让人能永远眺望下去。
vr安宁病房,也就是为了帮末期患者提供安宁缓和医疗用的vr世界而从二○二三年九月开始营运的宁静花园,大部分开发资源都投注在「世界的美景」上。相对于同年六月发售的amusphere用软体全都是adv或者fps,宁静花园完全不存在战斗要素,不过可以体验到精致且富含变化的情景。宽广的世界地图其东部是绿色山丘、北部是雪原、西部是高山、南部是深邃的森林,而中央则配置了拥有欧洲风街道的首都,想徒步观赏整个世界的话应该得花上一个星期吧。
有纪与兰的双亲去年底相继去世了。两人直接的死因虽然是肺炎,但其他也受到复数的机会性感染侵袭,所以为了减轻痛苦而投予大量止痛剂,从秋天结束时开始就一整天都处于睡眠状态。
这样的双亲只使用过一次amusphere来到宁静花园里面。
amusphere的体感扫描机能无法完全消除疾病的疼痛,所以能在一起的时间只有短短一个小时。即使如此,从街上的广场缓缓散步到郊外草原的那段时间,在有纪与兰的胸口刻画下一段难以忘怀的回忆。父亲边吃边称赞有纪她们做的便当很美味,母亲因为美丽的风景而噙着泪水并且唱了好几首姊妹喜欢的童谣与赞美歌。
没有完全潜行技术与vr世界存在的话,就绝对不可能实现这种事。
而几乎是独自开发出这种技术的,正是sao事件的犯人,亦即名为茅场晶彦的男人。
而且不只与双亲的回忆而已。有纪作为受验者所连结的medicuboid实验机是在医疗机器厂商的主导下进行开发,而兰用来潜行至宁静花园的,是将电池缩小容量并且安装限制器来完成修改的nervgear。两人能够像这样在虚拟世界里接触,也全是靠那个世纪的超级罪犯。
像要放松有纪复杂的感情般,兰举起左手来温柔地抚摸着有纪的背部。
「姊姊我也搞不懂这件事。但是小有不需要觉得难过。小有是为了将来medicuboid能够造福大量的病患,才会作为测试者帮忙开发。」
「…………嗯……」
有纪点点头后就静静地靠在姊姊肩上。
虽然是姊姊,但是兰──蓝子是跟有纪同一天诞生的双胞胎。不过从懂事时开始,有纪就以妹妹的身分倚靠着兰并且向她撒娇,而身为姊姊的兰也温柔地包容有纪并且保护她。
有纪之所以能够成为medicuboid的受验者,也是因为姊姊强烈如此主张的关系。
纤细的机密机械medicuboid实验机,是设置在两人所住的横滨港北综合医院的无尘室当中。室内的细菌与病毒远少于外界。这也就表示,能够大幅度减低aids患者最为害怕的机会性感染的风险。
作为受验者进入无尘室的话,能够延长存活的时间。即使知道这一点,兰还是为了有纪而让出这个机会。从那一天后又过了一年三个月的现在,住在一般病房个室内的兰,病况比有纪恶化了一些。即使是像现在这样,兰应该也对nervgear无法消除的疾病感到恐惧才对。
仓桥医生提出作为medicuboid受验者进入无尘室的提案时,应该可以表示「我不用了,
姊姊你去吧」,但是有纪却说不出口。不过兰却没有丝毫犹豫就表示「有纪你进去吧」。
当有纪紧闭起嘴唇时,兰突然迅速站起来。
长发跟着微风晃动的她大大地伸了一个懒腰。两个人的虚拟角色都是系统根据照片自动生成,但兰的虚拟角色惊人地重现了现实世界的容貌,穿着的少女风衬衫式洋装也很适合她。
笑着对有纪伸出手来的兰,以充满元气的声音说:
「来吧,有纪,我们去摘香草。感觉今天可以发现超稀有的品种。」
「…………嗯!」
有纪点点头后,紧紧握住姊姊的手。
2
宁静花园虽然没有战斗要素,但并不代表就只能观光而已。
最大的游戏要素是「盖房子」。这个世界的首都是位于中央的「赛雷尼蒂」,将给予使用者此处一定面积的土地,让他们能够依自己喜欢的设计来在此建立房子。只不过外墙的砖瓦只能选择颜色适合街道的几个颜色,所以盖房子时主要是享受内装。
内装的素材与家具可以从街上的npc商店里购买现货或者订做,但是必须要有名为「卡连」的点数。听说是货币的略称,但是无法让渡给他人,唯一取得的手段是「采集」。收集在世界地图各处涌出的可以加以采集的植物与矿物,或者捕捉昆虫把它们带到街上的商店,按照稀有度来交换成卡连。其他还有直接从素材制作成各种道具,养育抓到的昆虫参加名为「昆虫大战」的大会,能够做的事情出乎意料地多。
有纪跟兰在赛雷尼蒂的高台上拥有两人共同的房子,虽然花了半年的时间来布置,但是距离完工还有很长一段距离。现在为了在客厅设置大型暖炉而储蓄点数当中,不过目前才终于累积到目标点数的七成左右。
话说回来,采集作业本身其实颇为有趣,所以不会觉得辛苦。享受着美丽的环境景色并专心摘取香草,转眼一两个小时就过去了。宁静花园的利用者全都在与「还能够活多久的」沉重压力战斗,所以能够忘记恐惧的长时间采集内容相当受欢迎。和有纪感情很好的老婆婆,一整天都在世界地图里奔波采集大量的素材,然后在赛雷尼蒂最贵的地段盖了一栋四层楼的豪宅。
虽然没有那么疯狂,但是为了实现用壁炉来烤地瓜的愿望,没有一天可以偷懒。
两人从暖洋洋的山丘斜面移动到小池塘池畔这个秘密的采集地点后,一只手拿着篮子茫然摘着香草的有纪……
「……啊。」
因为姊姊这样的声音而抬起头。
「怎么了,姊姊?」
对在稍远处的姊姊这么问道,结果对方以手势表达「安静」,于是有纪便闭上嘴巴。虽然循着半蹲僵在该处的兰所发出的视线看去,但仍未能得知她到底发现了什么。
放下篮子蹑手蹑脚地慎重移动到姊姊身边,凝眼看向草丛后面的瞬间──
「……啊。」
有纪也忍不住轻叫了一声。
生长在池畔的古老宽叶树树干上,停着一只带有深邃蓝色亮光的锹形虫。全长将近十公分左右。有纪曾经在宁静花园的昆虫大图鉴里看过除了这两根雄伟的大颚之外,还从头部正后方延伸出长大胸角的模样。
「不觉得那只锹形虫看起来有点稀有吗?」
姊姊的发言……
「何止是稀有,那可是皇家崔顿锹形虫喔。」
让有纪立刻这么回答,结果又听见紧张中带着些许傻眼的回应。
「竟然连名字都记得。」
「因为好好养育的话能成为锹形虫系最强呀!」
「……小有对昆虫大战有兴趣吗?」
「其……其实我很喜欢呢。」
像这样低声交谈的期间,蓝色锹形虫开始缓缓爬上老树的树干。前进方向有金色的树液渗出,看来它的目标是那里。
「姊姊,你有带捕虫网吗?」
「今天只打算摘香草,所以没有带来耶。」
「我也是……」
宁静花园为利用者准备的道具栏容量很小,想把花数小时采集的素材道具全带回去的话,就没有空间装多余的东西。加上有纪和兰是专门采集植物,所以早就决定只有发现极稀有的个体才会向昆虫出手。
不过目前在短短五六公尺外的皇家崔顿锹形虫是最稀有的昆虫,抓住后拿到昆虫商店换钱的话,即使购买大型壁炉也还有余额。所以当然要想办法抓住它。
「姊姊,我试着用手抓住它吧。」
如此低声搭话完后,兰就露出吃惊的表情倒吸了一口气。
「小有……你敢空手摸那个吗?」
「…………」
──话说回来,姊姊在现实世界也跟妈妈一样对于虫完全没有抵抗力。我从院子里抓到蚱蜢带回家时,两个人都一起尖叫然后到处逃。
有纪以怀念的心情回想起幼年时期,同时快速回答:
「这个世界的虫不会咬人、螫人或者发射奇怪汁液,所以我完全不怕喔。姊姊在这里等一下。」
有纪轻拍了一下兰的肩膀,接着脱下凉鞋,维持屈身的姿势开始移动。
虽然瞒着姊姊,不过自己一个人时也抓了不少虫子。想抓稀有昆虫时的铁则有三,一、不急着行动。二、不从头部附近靠近。三、不发出不自然的声音。
因为是在比膝盖高的草丛里移动,所以无法避免发出摩擦草丛的声音。灵巧地把这样的声音混在风吹草动的声音里面,然后一点、一点地前进。
爬上树干的极稀有锹形虫,到达渗出金色树汁的地方就停下脚步。虽然进食的瞬间是最大的补获机会,但就有纪的经验,稀有昆虫的进食时间相当短暂。大概十五秒左右就会张开翅膀,嗡一声飞走了。
距离树还有三公尺。跟之前一样配合风声移动的话绝对会来不及。但是随便奔跑而发出巨大噪音的话,锹形虫绝对会逃走。
──怎么办?得想办法不碰到草来移动……
视线一瞬间往左右移动的有纪,视线确认到某样东西。右侧近处的池畔,有在大约一公尺的间隔下并排的木桩。木桩顶端比草丛还要高,跳到上面的话就能在不出声的情况下移动了。
问题是木桩的直径仅仅只有五公分左右。只要稍微失去平衡,不是跌到左边的草丛就是倒栽葱摔进右边的池子里。而且没有时间一步一步慎重地取得平衡。
「……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默默地这么对自己说完,随即配合下一次的风吹横向移动。计算时机站起来后,「嘿」一声跳到细细的木桩上。
──要上了!
在不出声的情况下加快速度,安静地从这根木桩跳到下一根。好不容易才没有跌落,到达最靠近老树的木桩那一瞬间,结束用餐的锹形虫完全张开发出宝石般光辉的翅鞘与透明的后翅。
对着拍动翅膀「嗡!」一声准备飞起来的锹形虫──
「嘿呀!」
不再压低声音的有纪奋力往前一跳。全力伸长的右手指尖紧抓住锹形虫的长长胸角。
现实世界的话,锹形虫这种大型甲虫不会因为背部被抓住就放弃挣扎,但这里是易用性优先的虚拟世界。响起获得稀有昆虫时的英勇效果音,锹形虫也收起翅膀乖乖待在手中。
有纪「沙」一声降落在草地上。
「成功了───!抓到皇家崔顿锹形虫了!」
用力往上举起左拳后,兰就以八分惊讶两分恐惧的表情靠了过来。
「……小……小有太厉害了。真的空手就抓到了。」
「嘻嘻嘻,我也吓了一跳哟。来,姊姊要不要拿拿看?」
递出右手上巨大锹形虫的瞬间,兰就一脸严肃地边摇头边后退。
「还……还是算了吧。但真的恭喜你了,有纪。你准备如何处置那只锹形虫?卖掉吗?还是要养它?」
「嗯……嗯嗯嗯~~~~」
发出沉吟声的有纪,把角被抓着就乖乖不动的蓝色锹形虫拿到眼前。想抓它时只想到要换成点数,在宁静花园度过了半年的采集生活,还是首次入手如此稀有的道具。而且仔细看锹形虫的脸,就开始觉得圆滚滚的复眼似乎有点可爱。
只不过,要在这个世界饲养昆虫的话,也必须付出饲料费等各种经费。长大到能在昆虫大战里获胜的话,或许可以自己赚到饲料费,但就算喜欢观赏大会,自己参加的话各方面的门槛都太高了。
「怎么办才好呢……」
有纪和不停动着大颚的锹形
虫面面相觑,然后沉思了一阵子。就在这个时候──
「啊啊啊啊啊────!」
这样的巨大悲鸣声从左侧涌至,有纪的身体不由得往右倒。
「怎……怎么了!」
和这么大叫的兰一起看向左边,不知道什么时候,稍远处已经站着一名女孩子。当然对方也是虚拟角色,但宁静花园无法变更性别,容貌也是从真人的照片所生成,所以可以推测应该是跟现实世界的玩家极为相似的模样。
将长长的绿色头发绑成马尾(发型与发色就可以自由更换了),身穿茶色系迷彩t恤以及有着许多口袋的工作裤,一看就是做昆虫猎人打扮的女孩子,左手拿着的捕虫网不停震动,同时以右手食指严厉地指着有纪。
「那只皇崔!是我花了一个小时追踪的目标!」
花了三秒钟才理解「皇崔」不是什么黄色花朵或者吹奏乐器的名字,而是皇家崔顿锹形虫的略称后,有纪一边把右手的锹形虫藏到背后并且如此反驳:
「这……这是我抓到的喔。」
依照宁静花园的规则,采集道具不论是花草、石头或者昆虫都是属于最初获得的人,所以「这个地方是我的」或者「这边是我先发现的」等主张没有任何效力。应该知道这一点的迷彩服女孩虽然暂时被逼得说不出话来,但随即再次开口说:
「但你看起来不像昆虫猎人吧?没有捕虫箱的话,你打算怎么把那只锹形虫带回去?」
这次换成有纪说不出话了。
抓到的昆虫要是不放进女孩子挂在腰间的那种专用捕虫箱就无法收纳到道具栏。但是只用手抓住的话,锹形虫将会越来越虚弱。虽然放到箱子里给予饲料和水就能立刻恢复,但从现在这个地方到最近的村子最快也得花上二十分钟。虽然不知道这段期间锹形虫会减少多少生命值,但万一要是因此而害它丧命的话将会懊悔不已。有纪不参加昆虫大战最大的理由,就是因为害怕有什么突发事故而失去爱虫。
兰悄悄地把手放到保持沉默的有纪左肩。同时出声说:
「……小有。」
光是这样,有纪就了解姊姊想要说的话。她把拿到身后的皇家崔顿锹形虫再次移到面前,在心中向它道别之后,就把它递给昆虫猎人的女孩子。
「好吧,就让给你。」
结果马尾女孩像吓了一大跳般瞪大了眼睛。
「咦……可……可以吗?」
「不是你要我让出来的吗?」
有纪随着苦笑往前踏出一步,女孩子就以更加慌张的模样低头看着自己的身体。
「但……但是我没有任何能交换那只皇崔的道具……」
宁静花园里面,玩家之间无法进行点数<卡连>的交易。把道具实体化的状态下虽然可以以物易物,但应该没有玩家会带着足以跟最稀有昆虫交换的物品吧。
有纪露出笑容来向对方说道:
「不用交换没关系喔。这孩子让像你这么认真狩猎昆虫的人养育也比较幸福。」
「…………」
但那个女孩子一开始咄咄逼人的模样完全消失,只是丧气地闭着嘴巴。原本应该只是试着把追踪的锹形虫被人抓走后的怒气发泄出来,但是本人也没料到对方真的会让出吧。
即使能够预测到对方的心理,有纪也不知道该如何继续向对方搭话,这时兰就代替她以平稳的声音如此提案。
「那么就由小有帮这个孩子取名字,作为交换的代价如何呢?」
下一刻,女孩子脸上就露出喜悦的光辉并且不停点头。
「嗯……嗯,当然好哟!你帮它取名字吧!」
「咦……我吗?」
嘴上虽然如此回应,内心其实慌了手脚。老实说,有纪对于自己取名的品味完全没有自信。宁静花园里的虚拟角色名称,相对于姊姊用了「蓝」音读后同音汉字的「兰」,她只是直接用了本名读音的其他汉字表记「有纪」。
但这时候放弃的话将会让一切前功尽弃,于是她便拼命想着。花了整整十秒以上所想出来的名字是──
「……嗯……那么,就叫作『罗伊』如何……」
──根本就是皇家的读音直接转过来的嘛!
虽然有了被这么吐嘈的觉悟,但马尾女孩只是露出灿烂的笑容点了点头。
「不错呢,我也喜欢这种简单的名字!那么,我就把这孩子的名字登录为『罗伊』喽!」
「嗯!」
点点头后,有纪就在内心对锹形虫说了声「要保重喔」,接着再次把它递给女孩子。
双手像是将其包裹住般接过锹形虫的女孩,彷佛极为感动般着迷地盯着皇室蓝的光泽好一阵子,最后以慎重的手势将虫子移进捕虫箱里。接着打开视窗,连同箱子一起收纳到道具栏当中。这下子锹形虫的生命值应该就不会减少了。
拿起放在地上的捕虫网,接着也把它收进道具栏的女孩子,端正姿势后深深鞠躬。
「──真的很谢谢你把它让给我!它是我来到这里就一直在寻找的虫子,我真的非常、非常高兴!」
注意到「这里」指的不是提尔山丘,而是作为vr安宁病房的宁静花园后,有纪就随口询问:
「你来这里多久了?」
「刚开始营运就来了,已经八个月……啊,真是的,我连名字都没有说呢。初次见面,我是梅利达。请多指教!」
插图p223
粲然一笑后伸出右手和梅利达握手,有纪同时也报上姓名。
「我是有纪!请多指教!」
接着兰也跟梅利达握手。
「我是兰。是有纪的姊姊,请多指教,梅利达小姐。」
「叫我梅利达就可以了。我想我应该比你们年长一些。能够认识你们真的很开心,今后让我们好好相……处…………」
梅利达的声音突然产生摇晃并且中断。
有纪急忙用双手帮忙撑住拖着绿色马尾整个倾斜的身体。
移动到锹形虫,不对,是「罗伊」之前停住的树荫底下,让她坐到草地上后,梅利达立刻就回复了。
眨了几下眼睛后,注意到露出担心表情的有纪与兰,梅利达就像很惶恐般缩起脖子。
「……抱歉,我因为有纪把罗伊让给我而感动,好像有点太兴奋了。」
虽然配合发出「嘿嘿嘿」笑声的梅利达露出微笑,有纪还是无法压抑担心的情绪。
宁静花园里,官方不称利用者为「玩家」,利用者之间也有避免使用这个名称的倾向。那是因为大家都不是单纯为了游戏而来到这个世界。
vr安宁病房的任务是缓和医疗──减轻生病的疼痛与辛苦并且提升生活品质,所以利用者全部都是重症患者。说起来,如果不经由住院的医疗设施,甚至没办法登录帐号。也就是说,梅利达是从日本的某家医院里潜行到这个世界来的。
不清楚梅利达的病名是什么。但是vr世界里的虚拟角色倒下,就表示不单纯是晕眩或者贫血,而是连接amusphere的脑部本身产生病状。
当然,如果真的是很严重的状况,amusphere会自动断线而虚拟角色也会消失。像这样立刻就恢复意识,就表示正如梅利达所说的,并非立刻会危及生命的事态吧。但是另一方面,梅利达那种极为冷静的模样也增幅了有纪的担心。她已经习惯这种现象……也就是说,经常会发生这种事。
像是藉由支撑背部的手察觉了有纪的内心一般,梅利达再次笑了起来。
「啊哈,真的不要紧。只要休息一阵子,马上就会变好……你看,已经完全没问题了。」
梅利达迅速撑起上半身,利用反作用力弹跳起来。那顺畅的动作,只能说真不愧是最为古老的玩家。但是仔细一想,从营运开始就参加了宁静花园,就表示需要长时间缓和医疗的状态一直持续着。
挂念着梅利达病情的有纪也站了起来。结果梅利达往后退了一步,然后再次以认真的视线看着有纪。
「怎……怎么了吗?」
和姊姊一样的可爱洋装果然不适合自己吗?这么想的有纪缩起了脖子,但是梅利达却以开怀的笑容说道:
「抱歉抱歉,不应该这样盯着你看。那件洋装虽然很可爱,但是不适合狩猎昆虫,所以我才想亏你能够抓住皇家崔顿锹形虫。那种锹形虫只要听到一点脚步声就会立刻逃走,你穿这件洋装是如何在草丛里静静移动的?」
「这个嘛……」
当有纪歪着头
想「是怎么办到的」时,兰就随着轻笑声回答:
「有纪不是在草丛里移动,而是灵活地不断在立于池畔的木桩上跳跃喔。」
「啊,就是那样。」
忘记仅仅十几分钟前的行动让感到害臊的有纪发出「嘿嘿嘿」的笑声,但梅利达反而收起笑容发出「咦咦~」的叫声。
「从那么细的木桩上?有纪小妹,你能办到这种事啊?」
「嗯……嗯,是啊。还有也叫我有纪就可以了!」
「那……那么,有纪……你可以在那边单脚独立一下吗?」
「咦?嗯……」
不了解梅利达的意图,即使感到茫然还是按照吩咐弯曲左脚来用右脚独立。有纪一边张开双臂取得平衡一边对梅利达说:
「肌肉在这个世界不会疲劳,我可以一直单脚独立喔。姊姊也能办得到吧?」
「这……这个嘛……因为我没尝试过……」
虽然露出没什么自信的表情,但兰也同样以单脚站立。一开始虽然有些摇晃,但立刻就让身体安定下来。
在小学四年级被迫转学之前,有纪和兰也很正常地在学校上体育课。因为是双胞胎,所以身高的成长速度差不多,但奔跑的速度、球技的熟练度,真要说的话连同考试点数都是由兰稍微占上风,有纪内心一直暗暗感到懊悔。
她暗暗下定决心「至少在虚拟世界的独立对决要获胜!」并且持续保持着平衡,但是经过短短的一分钟,梅利达突然就盛大地拍手并且大叫:
「有纪和兰都好厉害!我还是第一次在这边看到能单脚独立那么久的人!」
和姊姊两个人因为这听起来有些夸大的发言而感到茫然,梅利达就像是很焦急般握住双手。
「fc数值这么高的话,一定可以成为优秀的昆虫猎人的啊!嗳,即使是现在也还不太迟,要不要转职成昆虫猎人?我可以教你各种知识喔!」
面对连珠炮般说出一串话的梅利达,依然单脚站立着的兰举起双手表示「先冷静一下」,然后以温柔的声音问道:
「梅利达,首先fc是什么?」
「我也没听过耶。」
看见同时露出狐疑表情的两个人,梅利达像是要让自己冷静下来一样先深呼吸一次后才开始说明。
「抱歉,是我太着急了……我老是这个样子。嗯……所谓的fc呢,就是full-dive conformation……亦即虚拟世界的适合度,单脚站立就是最简单的测试方法。这边的平衡感与重力感和现实世界有微妙的差异,只有能调整这些差异的人,才能长时间单脚站立。虽然我的累积潜行时间已经很长了,但四十秒左右就是极限了吧。」
「是……是这样啊……」
有纪对于梅利达关于完全潜行技术的知识量感到有些惊讶,同时低头看一下自己的右脚。确实有最初使用实验一号机时因为跟现实世界的些微差异而感到困惑的记忆,但是在因为色彩鲜艳的虚拟世界而兴奋地又飞又跳当中,应该立刻就习惯了。姊姊兰也没有提到过感觉上的差异才对。
「……这就表示,那个fc有个人的差异喽?」
有纪随口这么询问,结果梅利达就一脸认真地点点头。
「是啊。虽然很少见,但是也有最初的连线测试,就被判定为fnc……不适合完全潜行的人。都花大钱买了ner……amusphere了,被做出这种判定的话会大受打击吧。嗯……不过现在购买之前能够先尝试的店家变多了。」
「这样啊……」
虽然事到如今才为了自己和姊姊并非fnc感到放心,但有纪也知道自己产生了淡淡的罪恶感。现在使用的medicuboid二号机就不用说了,就连兰的修改版nervgear都是医院帮忙准备的产品。虽然仓桥医生表示「考虑到两个人罹病的经过,这点小事根本算不了什么」,但是像这样跟宁静花园的其他玩家交流时,总是会忍不住这么想。原本应该要买下两台昂贵的amusphere,才能跟姊姊一起来到这个地方。
没错──仔细一想就会觉得姊姊的运动神经本来就很好,而自己之所以能像这样单脚站立好几分钟,完全是靠性能比amusphere好许多的medicuboid吧。
这样的想法浮现在脑袋里的瞬间,有纪就对于跟兰较劲感到疲倦而准备放下左脚。
但是在那之前……
「啊~撑不住了!」
兰边这么大叫边从右侧抱住有纪,于是两个人就一起倒到草地上。
「哇,姊姊你做什么啦!」
「先碰到地面的是小有,所以单脚独立是我赢了!」
「呜哇,真狡猾!我本来还能继续撑下去的耶!」
忘记数秒钟前的沮丧如此反驳兰之后,原本瞪大眼睛的梅利达突然发出开朗的笑声。
「啊哈哈,你们两个的感情真好。好羡慕喔,我也好想有个姊姊或妹妹……」
说到这里后,梅利达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并且沉默了下来。应该是想到姊妹一起参加vr安宁病房代表什么意思了吧。
有纪虽然想对她说「不用在意」,但一时却说不出话来,于是兰就代替有纪以开朗的口气表示:
「梅利达的话应该能成为很棒的姊姊。因为你很帅气,又懂很多东西。」
兰站起身子,把有纪拉起来并继续说:
「梅利达好像对完全潜行游戏很熟悉,除了宁静花园之外,还有玩其他的游戏吗?」
「嗯~现在主要是宁静花园吧。因为忙着狩猎和养育昆虫。」
梅利达虽然再次恢复笑容这么回答,但是笑容里却带着些许阴影。
「宁静花园之前还玩了另一个游戏……但是开始正式营运之前就发现生病了,来不及继续玩下去。」
「这样啊,是什么游戏?」
不清楚其他vr世界的有纪兴致勃勃地这么问道,结果梅利达就带着内含苦涩感情般的笑容,提出了另外一个问题。
「两位还有时间吗?」
「嗯……」
瞄了一眼显示在视界右下的时间,上面写着下午三点半。到晚餐时间的六点还有一段时间,今天两个人也没有检查或面谈的预定。
「应该还有两个小时的时间。」
有纪这么回答完,昆虫猎人女孩就轻轻点了一下头。
「那么要不要到村子里去喝茶然后继续聊呢?」
3
宁静花园世界里,除了首都赛雷尼蒂之外,东西南北各个地方都配置了一座城市或者村庄。位于东部提尔山丘的是名为「洛伊提」的村庄,中央广场上设置了转移门,一瞬间就能回到首都。
在有纪和兰前面钻过村庄大门的瞬间,梅利达就转过头来表示:
「两位,可丽饼和冰淇淋,你们比较喜欢哪一种?」
立刻回答「可丽饼!」的声音完全同步,让梅利达瞪大了眼睛。
「毫……毫不犹豫耶。」
「嘿嘿嘿。」
有纪笑着和姊姊短暂交换了一下眼神。可丽饼是去世的母亲最拿手的点心。以稍微烤成淡茶褐色的饼皮来裹住奶油与水果的甜可丽饼,或者卷起起司、火腿的咸可丽饼,又或者是把叠起来的饼皮浸在温柳橙风味酱汁里的火焰薄饼,都是喜欢到可以每天吃的点心。
住院之后,虽然有一阵子在医院的咖啡厅里可以吃到比不上母亲亲手制作,但还算美味的可丽饼,但是进入无尘室后就无法品尝了。
至于兰则通常是吃医院的餐点,也可以到咖啡厅去。但是她似乎为了配合有纪,决定只在虚拟世界吃可丽饼。有纪有一次抱怨说「不用在意我,在现实世界也可以吃」,结果被她以「一个人吃也不好吃」给反驳了。
不清楚这些内情的梅利达或许也感觉到什么了吧,只见她迅速点点头并且拍了一下穿着迷彩t恤的胸膛。
「好,我就带你们到珍藏的可丽饼店去吧!」
「咦……这个村子里除了广场的餐厅之外,还有那种店吗?」
听见兰的问题,梅利达只是盈满微笑就直接往前走。
洛伊提村是建筑在略高的山丘上。望着彷佛阿尔卑斯山村的砖瓦墙房子并且爬上石头铺成的主要干道。宁静花园的同时上线人数最多就只有一千人左右,从全国住在安宁病房的患者有超过三万人来看,就能知道实在不能说是普及,由于整个世界就只有五座城市和村庄,所以路上往来的行人倒是还不少。
但是
梅利达在离开聚集许多商店的大路来到迷宫般的巷弄之后,就踩着俐落的脚步持续在巷子里左弯右拐。
在没有详细地图机能的宁静花园里,能够像这样毫不迟疑地行走,除了完全掌握洛伊提村错综复杂的地形之外,应该也是因为很习惯虚拟世界的缘故吧。感觉再次对梅利达在宁静花园之前玩的游戏产生兴趣的两人持续走着,当终于分辨不出现在位置的时候,眼前突然变得开阔。
山丘的西侧斜面上凸出着半圆形小露台,从该处可以瞭望整个午后阳光照耀下闪闪发亮的草原。远方呈淡蓝色相连的是峡湾状海岸,也就是世界的尽头。
露台上只放了一张设有遮阳伞的桌子,桌子后方的小咖啡厅正飘出甘甜香味。
「真幸运,外面的桌子空着!」
笑着回过头来的梅利达绕到两人后面推着她们的背部,让她们坐到能眺望草原的椅子上。自己则坐在对面,按了一下桌子上的菜单。
「这里是洛伊特村我最喜欢的店。今天我请客,你们尽量点吧!」
一起被眼睛下方的绝景吸引住的有纪与兰,同时把视线拉回来后开始不停摇头。
「都带我们到这么棒的店来了,怎么还能让你请客呢……」
梅利达做了一个手势阻止急忙准备起身的兰。
「你在说什么啊,这里的可丽饼完全比不上皇家崔顿锹形虫喔。至少让我请这一顿吧!」
「……那我们就不客气了。」
兰再次坐下时,有纪的视线已经移向软木制的菜单上面。
因为是虚拟世界,所以店内的冰箱拥有无限大的容量,但是菜单上实在排了太多的文字列了。根据注意事项,似乎有五种饼皮、十种奶油、二十种水果、三十种酱料、五十种配料可供自由选择。也就是说可以组合的模式实际上是无限大。
「太厉害了……但是,这么多的话就无法决定了……」
有纪才刚做出软弱的发言,兰便朗声说出一连串选项。
「那我的面皮要这个『湿润甜心』,奶油是『绵密生奶油』,水果我要『红宝石草莓』和『清爽橘子』,酱料要『浓稠巧克力』,最后配料是『新鲜开心果』和『焦糖饼乾』!」
「………………」
有纪哑然看着不停按着触碰式面板菜单的姊姊。坐在对面的梅利达也瞪大了眼睛。虽然有许多事情都比不上姊姊,但差距最大的应该就是决断力了吧。有纪到目前为止,几乎没有看过兰三心两意、犹豫不决的画面。
结束选择的兰抬起头来说道:
「小有你呢?」
「……跟姊姊一样吧。」
以竖起白旗投降的心情搭便车之后,梅利达也接着说「那我也一样!」。
点头的兰在数量的地方输入3……
「那么就让你破费了。」
接着就递出菜单。接过菜单的梅利达按下点餐键,支付三人分的卡连之后,短短十秒钟npc女侍就从店铺内端了三个盘子过来。
盘子上的可丽饼外形是见惯了的三角锥,但是比想像中大很多。奶油与水果豪迈地满出淡黄色饼皮,酱料与配料则是发出闪亮的光辉。
「呜哇,看起来好好吃!」
这么大叫的有纪,在胸前握起双手完成简略的祈祷后,就用双手拿起可丽饼。现实世界的话,要在不崩坏的情况下品尝这庞然大物是极困难的任务,但这里只要不自己放开手……就不会发生奶油或水果掉下来沾到衣服的惨剧。
「开动了~!」
和兰异口同声地唱和之后,就把嘴巴张到最大来一口咬下。湿润又极薄的饼皮畅快地破开,从里面飞出软绵绵的奶油与大颗草莓。
刚刚来到这个世界时,对于吃以程式形成的食物这种行为感到很不对劲,但是马上就习惯了。虽然要跟现实世界一样咀嚼、品尝味道需要一定的诀窍,但闭起眼睛,不太需要动舌头,只要用一定的力量咀嚼,就不会发生太严重的「感觉错乱」。
口中的饼皮与奶油、草莓融合并且滑落喉咙的感觉消失之后,有纪就瞬间张开眼睛并且大叫:
「梅利达,这个可丽饼非……非常好吃!和转移门广场前面的那家店完全不一样。」
结果刚认识的朋友就露出发自内心的笑容说:
「对吧!我想是因为档案的量很大,才会在这种没什么人来的地方。我一开始发现这家店之后,可是花费了一番功夫才能不迷路就来到这里呢……兰你觉得呢?还能接受吗?」
听见问题的兰,从马上咬了三口的可丽饼上抬起脸庞并且用力点点头。
「决定了。我要经常来光顾,直到吃完这里所有种类的可丽饼。」
「啊哈哈,虽然很辛苦但加油喔!已经来这里半年的我,尝试过的组合可是连一半都不到哟。」
「那下次把你推荐的组合告诉我吧。」
有纪听着两个人的对话,同时持续减少巨大可丽饼的面积。
很可惜的是,还是不认为它比母亲烤的可丽饼美味。因为地球上任何地方都不存在这样的可丽饼了。但是,光是能和在这个世界偶然相遇,刚刚变成朋友的女孩子一起品尝,感觉吃起来应该就比它原本的味觉档案美味好几倍了。
尚未发病之前──在小学上课时,身边有许多好朋友。每天都很期待在教室里把桌子并起来,大家一起热络地聊天并且吃着同样菜色的营养午餐时间。
但是这样的乐趣也在有纪是hiv带原者的传闻散开那一瞬间就消失了。没有同学愿意与自己并桌,有纪每天只能一个人在教室角落孤单地吃营养午餐。原本最喜欢的猪肉咖哩、冬粉汤以及牛奶布丁都变得不好吃了。
现在想起来,自从住院之后这还是第一次和「朋友」一起吃东西。即使双手拿着的是虚拟可丽饼,也不清楚对方的本名与真正的容貌,然后地点还是异世界的露天咖啡厅──就算是这样,现在揪紧有纪胸口的酸楚与温暖都是真实的感情。
「…………有纪。」
突然被梅利达叫到名字而张开眼睑的有纪,发觉自己边吃可丽饼边噙着眼泪。她急忙把吃到一半的可丽饼放回盘子上,然后用双手揉眼睛。但是眼泪却一直无法停下来。以前兰曾经告诉过自己,虚拟世界的感情表现有些夸大,因此好像很难忍住泪水。
「我……我没事,只是有点……有点…………」
如此呢喃着并且擦拭眼角,旁边的兰就温柔地拍着有纪的背部。或许是从小就这样被安慰而变成了反射条件吧,这时候眼泪终于止住了。
「……抱歉喔,梅利达,突然就掉眼泪。因为可丽饼实在太好吃,还有真的很开心……」
好不容易露出笑容之后,梅利达也以像是在忍耐些什么的脸庞展现微笑。她把最后一块可丽饼放进嘴里并且吞下去后就呼出一口气。
「…………我前阵子自己一个人也经常掉眼泪。不对……即使是现在,只要想起来就会觉得很难过。又难过又懊悔又郁闷,真的很想像个婴儿一样哭闹。」
梅利达静静地这么说着,视线同时朝向远方的草原。太阳的颜色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变得很浓,让宽广的草原发出金色光辉。
「……回想起来的,是在来到宁静花园之前玩的那个游戏吗……?」
兰的问题让深绿色马尾稍微晃动了一下。
「嗯。我只玩了一个月……而且不是正式营运,而是封闭测试。时间是二○二二年八月,算是宁静花园开始营运前一年吧。我戴的不是amusphere而是nervgear,靠着它成为了世界第一款vrmmorpg的玩家……」
这番话经过了一段时间的延迟,才传达到有纪的意识当中。
兰在开始采集香草之前让自己看的新闻内容重新在脑内苏醒。于是她便以沙哑的声音轻轻呢喃着那个名字。
「……sword art online……?」
轻微但确实点了点头的梅利达,嘴角依然挂着哀戚的微笑。
「没错。我在sao封测的时候加入了中等规模的公会。那真的很有趣……一个月的封测转眼间就结束了,最后一天大家约好十一月正式开始营运时绝对要再次碰面。但是不久之后我的脑部就发现肿瘤。由于实在不是玩游戏的时候,所以nervgear就被拿走了。」
「…………但是,那样的话……」
应该是从简短的呢喃就体会出兰的言外
之意了吧,梅利达再次点了点头。
「嗯。托肿瘤的福,我才没被关进那款死亡游戏里面。父母亲和医生都说既然是拯救了生命的肿瘤就一定能治好……但是世界上的事情并非全都如此顺利。我的脑肿瘤是在无法动手术的地方,虽然持续进行化学疗法与放射线治疗,但是都一直无法消除。它已经陪我一年半的时间了。」
发出「呵呵」的笑声后,梅利达就像探索自己的脑袋当中一样,以指尖摸着太阳穴附近。
这时候不只是有纪,就连兰都无法立刻开口说话。
梅利达之所以在捕捉锹形虫的树木附近倒下,果然是因为脑部的疾病。恶性肿瘤,也就是所谓的癌症,对有纪她们来说也是很大的威胁。因为免疫力由于aids发病而下降之后,血液中的淋巴球变成癌症的风险将会升高。目前有纪和兰在定期检查时都没有发现肿瘤,但就算进入无尘室也无法防止细胞的肿瘤化。
放下手的梅利达把身体靠在椅背上,一边看着蓝色与淡黄色混杂在一起的天空一边继续说道:
「……我最近有个绝对不能跟父母亲说的想法。觉得与其这样因为肿瘤而死,倒不如被关进sao……艾恩葛朗特里面,在那里跟公会的伙伴们一起战斗……」
「…………!」
有纪和兰同时屏住呼吸。
「艾恩葛朗特」这个名字,应该是成为sword art online刀剑神域舞台的那座浮游于空中的巨大城堡。正式营运开始的同时,大约有一万名玩家被囚禁在该处,然后课以「无法登出,hp归零时玩家本身也会死亡」的规则。之后的一年半里已经出现超过三千人的死者。以个人所引起的事件造成的牺牲者数来看,应该是日本历史,不对,应该是世界历史上最多的吧。
为什么要自愿进入那么恐怖的游戏当中──有纪她们无法对梅利达这么说。
罹患恶性脑肿瘤后在五年内的生存率平均来说大概是百分之三十左右。概略算起来,五年当中有七成的患者将会失去生命。这个数字远远超过sao大约三成的死亡率。
「……也是啦。」
这么呢喃的是兰。回过神来的有纪看向身边,发现姊姊的侧脸虽然还是平常一样安稳,但深蓝色眼珠似乎增加了些许光辉。
「如果我经历过sword art online刀剑神域的封测,可能也会跟梅利达有同样的想法。对于疾病就只能忍耐,但是怪物的话就能以自己的力量来战斗了。」
听见兰这么说,梅利达像是有些惊讶般瞪大双眼,接着视线就落到桌面的空盘上。发出纯白光芒的盘子,让人不敢相信刚刚上面还放着加了一大堆奶油的可丽饼。
「…………嗯。与其就这样悄悄死在医院的病床上……真的很想立刻冲进sao里,为了其他人战斗而死。总觉得……如此一来……说不定就能找到我活着的意义了…………」
透明水滴滴落白色盘子发出「啪答」一声。在西下的阳光照耀下,短暂地发出美丽光芒然后消失得无影无踪。
活着的意义。
这句话深深地刺进有纪心里。
虽然没有对过世的双亲甚至是姊姊提过,但从很久以前就反覆思考着同样的事情。自己为什么活着呢?让父亲与母亲痛苦,学校的老师与同学困扰,没有留下任何东西应该就会在成为大人之前死亡的自己,现在活着究竟有什么意义。
这个问题目前还找不到答案。说不定到最后的瞬间都无法找到,但是有纪还是无法点头同意梅利达的话。当她很想把从心底深处涌出的感情化为言词,持续不断地吸入空气时,兰的手就温柔地抚摸着她的背部。下一个瞬间,有纪就从嘴里发出巨大的声音。
「不行……不能这样啦,梅利达!你这么做的话,就再也无法见到爸爸和妈妈了。不能让他们伤心难过啦……因为……因为……」
跟我和姊姊不一样,梅利达随时都可以跟父母亲见面啊。
梅利达似乎感受到有纪没有说出口的话了。她抬起被泪水湿濡的脸庞,持续以大眼睛凝视着有纪,最后嘴角出现些许笑容并且点了点头。
「……嗯……说得也是。抱歉喔,有纪、兰,我不该说这种奇怪的话。」
像刚才的有纪那样以双手擦拭脸庞数次来甩落泪水。破涕为笑之后,梅利达就用充满元气的声音继续表示:
「别担心!因为接下来还有好好养育罗伊,在下一届昆虫终极淘汰赛里获得优胜这个目标!而且……实际上现在也没办法到艾恩葛朗特去。何况只有nervgear才能运作sao,能够连线的ip也仅限于目前那些玩家使用的位址。」
听她这么一说, 就想起自从事件受害者使用的之外所有nervgear强制遭到回收后,确实就没听过有自愿登入sao的人了。有纪这才放松肩膀的力道,脸上也浮现笑容。
「淘汰赛我会去帮你加油。一定要获得优胜喔!」
「交给我吧!」
「咚」一声拍了一下胸膛的梅利达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后,像是突然想起什么般表示:
「对了,有纪和兰还有玩什么vr游戏?」
兰代替刚把剩下来的可丽饼吃进嘴里的有纪回答:
「没有,我们一开始就只有来这里。」
「咦~太可惜了。明明可以单脚站立那么久!我想应该可以活跃于所有动作系的游戏才对……」
她的话让姊妹面面相觑。
她们知道这一年里发售了许多对应amusphere的游戏。几乎和宁静花园同一时期开始营运的「alfheim online」这款mmorpg游戏,变成精灵来翱翔于天际的概念受到相当大的欢迎,其他还有跟僵尸战斗的恐怖射击游戏,或者探索遗迹的冒险动作游戏等常见的类型。
但是至今为止,有纪根本没有跟兰提到过想玩玩看其他游戏。理由应该是因为使用medicuboid「单纯只是玩游戏」,总是会觉得有种罪恶感。而使用免费提供的修改版nervgear的兰恐怕也有同样的感觉吧。
当犹豫着该如何跟梅利达说明时,兰就微笑着说:
「虽然很高兴听到你这么说,但amusphere用的游戏软体很贵吧?我们的零用钱实在买不起。」
兰所说的也算是事实。双亲亡故后又过了一阵子,两个人便彼此商量要缩减零用钱的金额。因为想尽可能把双亲留下来的遗产捐给支援重症儿童的npo团体。因此实在不会想去购买将近一万日币的游戏软体。
但是梅利达眨了眨眼睛后就大动作摇摇头。
「啊,这你们不用担心!现在也有使用者免费但是道具需要付费的游戏喔。」
「咦……你的意思是游戏软体本身是免费吗……?」
惊讶地这么问完,这次梅利达换成用力点了点头。
「yes!下载软体并且安装就能玩了。想购买支援道具或者帅气装备就要花钱了,但我也完全没有课金哟。」
「这样啊……是什么样的游戏?」
兰出乎意料地以感兴趣的口气这么问道。梅利达在左腰附近做出握住某种东西的动作后,随即「咻」一声把右手伸到桌子上。
「最近很久没玩了,那是名为『飞鸟帝国』的和风mmo。成为武士、忍者或者巫女来战斗。风景和宁静花园完全不同……有大到极点的城堡以及非常漂亮的神社,真的很有趣喔。」
「……战斗……」
有纪忍不住这么呢喃。
因为是游戏,所以战斗本来就是理所当然。但还是对于在虚拟世界里拿着刀或枪等武器和其他玩家战斗感到害怕。和萤幕上面的角色不同……对方除了是虚拟角色之外也是真正的人类。在知道这一点的情况下,实在不认为能认真地砍杀、打击或者殴打对方。
但这个时候,兰再次做出令人意外的发言。
「听起来很有意思耶。」
「对吧!」
梅利达眼睛闪闪发亮,从桌上探出身子。
「嗳,不介意的话,要不要到飞鸟帝国来看看?我可以帮你们带路!」
「这个嘛……」
「穿上巫女或者武士的装备后我帮你们拍照吧!你们两个很适合那种打扮!」
「这个嘛……」
「还有,馅蜜、汁粉和蕨饼可以吃到饱哟!」
「…………!」
有纪没有
错过姊姊肩膀震动了一下的反应。不只在宁静花园,连在医院咖啡厅都吃不到的麻糬汁粉,是继母亲亲手烤的可丽饼之后姊姊最喜欢的食物。
为了帮助被玩游戏的罪恶感、对未知世界的憧憬以及汁粉的诱惑夹在中间的姊姊,有纪下定决心来叫道:
「姊姊,难得梅利达如此邀约,我们就去看看吧!医生一定会答应的!」
结果兰就以有些惊讶的表情看了一下有纪,然后脸上露出难得一见的百分百笑容并且点了点头。
「那好吧……我们去看看!」
「太棒了!」
梅利达高声拍了一下手,接着瞄了空中一眼。
「今天……应该没办法了。我会先把安装飞鸟帝国的方法寄到宁静花园的帐号,明天下午一点可以吗?」
「嗯,好喔。」
兰点完头后,梅利达就拖着马尾轻轻跳跃来迅速站起身子,接着伸出左右两边的手。
「有纪、兰,能跟你们两个成为朋友我真的很开心。今后也请多多指教!」
觉得对方直率的视线与发言相当炫目的有纪和姊姊一起站起来,然后和这名隔了好久才又交到的朋友紧紧握手。
4
隔天五月十二日是星期日。
由于外来诊疗今天休诊,感觉整间医院比平常安静了一些。只不过只有因为检查与入浴而从medicuboid里出来时,才能感受到这些事情。
由于有纪无法使用感染风险高的病房大楼内的共用浴室,所以在邻接无尘室的灭菌室设置了吊舱式的特殊入浴设备。虽然浴槽部分极为狭窄,与其说是入浴倒不如说是受到洗涤,但是能用热水洗身体和头实在很舒服。
宁静花园里也存在超巨大澡堂,或许应该说温泉饭店般的地点,但热水的感觉还是跟现实世界不同,另外虽说是虚拟角色,在他人面前裸体还是有抵抗感。虽然经常被兰取笑「你想太多了吧」。
星期日上午的入浴时间结束,感觉清爽多了的有纪在全身消毒后穿上代替睡衣的检查衣回到无尘室,然后躺到medicuboid试验二号机的高密度凝胶床里。相对于被称为「mft1」的试验一号机,正式名称是将医疗与立方体结合起来所形成的二号机,正如它的名字一样本体部分是巨大的箱型。现在正在开发中的三号机似乎更为庞大,但有纪已经不知道能不能看到它正式上市了。
躺着茫然想着这些事情,脑袋里就重新响起细微的声音。
──如此一来……说不定就能找到我活着的意义了……
活着的意义。
几乎所有参加宁静花园的高龄玩家,一旦来到自己要求进入的vr世界,就会有惊人的活动力,但偶尔还是会听到一些消极的发言。
──反正也治不好了,希望能赶快死一死。
──反正也不会有什么好事了,活下去也没用。
兰每次遇见这样的老年人们,都会拼命鼓励来让他们恢复元气。但是有纪却一直没办法像姊姊这样。这是因为她内心也被类似的虚无感盘据着。
到半年前,光是靠着不想让父母亲伤心这个理由就能一直努力下去。不论再怎么辛苦,在双亲面前都能保持精神十足的模样。觉得只要能让最喜欢的爸妈露出笑容,自己什么事情都办得到。但是现在双亲已经不在了。
现在最爱的姊姊还能待在自己身边。绝对不想说出让姊姊伤心的话,也不愿意做出这样的事。只不过──假如、万一要是发生兰丢下有纪先到双亲身边去的情况。实在不觉得接着还能找到活下去的理由。
不对,兰不可能丢下有纪一个人不管。只要有纪还活着,兰就不会死去,反过来也是一样。
别再乱想了。难得梅利达招待我们到新的游戏去。不想露出阴郁的表情。
vrmmo游戏「飞鸟帝国」的应用程式,在仓桥医生的允许下──强调必须保密是medicuboid的测试者──已经完成安装并且制作好虚拟角色。有纪确认完时间后就把头放到靠枕上,手动降下头套部。
闭上眼睛,听着「咻咿咿咿」的细微机械杂音,咏唱nervgear与amusphere唯一共通的完全潜行开始指令。
「……开始连线!」
从应用程式启动装置里选择的并非平常的宁静花园,而是新追加的飞鸟帝国图标,接着有纪的意识就开始往数位的黑暗坠落。
脚边开始有光圈靠近,钻过该处的瞬间,一片光线就在视界里散开。
两脚接触到地面的同时,有纪眨了一下眼睛。一抬起头就有风雅的色彩映入双眼。
红与黄、朱色以及橘色。包围四角形空间的,是颜色鲜艳的树叶随微风沙沙摇动的无数树木。
天空是具透明感的蓝色。地面覆盖白色碎石,移动脚步就发出「叽窸叽窸」的轻快声响。前方耸立着一座巨大鸟居,上面涂着比红叶更深一轮的红色,鸟居前方延伸着铺有砂石的参道。
「……这的确跟宁静花园有很大的不同。」
由于听见这样的声音,有纪就往旁边瞄了一眼,结果该处站着一名女孩子,身上穿着简朴但外形可爱的和服。长相跟现实世界以及宁静花园有微妙的差异,但是从发型、声质以及气氛就瞬时了解那是兰。目前周围看不见其他玩家的身影。
有纪确认自己也穿着同样造型但颜色不同的和服并且点了点头。
「果然有浓浓的和风感。」
「真的。姊姊我开始觉得很期待了。」
「你的目标是汁粉吧?」
「那是当然了!」
当她们悠闲地对话着时,就从鸟居那边传来「咻哒哒哒」的轻快脚步声。以剧烈前倾的姿势往这里跑过来的是一名拖着长长马尾的女孩子。
钻过鸟居后就高高跃起,在空中完成连续转身的动作,最后降落到两个人的眼前。
「喔喔~」
有纪和兰拍起手后,全身穿着符合忍者形象亮绿色装束的女孩子就夸张地行了个礼。视线一直对准她之后,头上就浮现「merida」这个角色名称。这是宁静花园不存在的机能。
「久等了!欢迎来到飞鸟帝国!」
抬起头来的梅利达,一看见两人的瞬间,那比昨天稍微精悍一些的虚拟角色就像很感动般轻轻往后仰。
「有纪和兰都很会创造角色耶!两个人都很可爱,而且很像宁静花园的角色哟。」
「是……是吗……只是稍微改变一下基本套件里的模组而已……」
如此回答的有纪,这时才终于发现视界左上角浮着不曾见过的东西。
细长的蓝色棒子与绿色棒子上下并排,下方显示着「yuuki」这个名字。持续聚焦视线后,绿色棒子上就浮现「lp 350/350」,蓝色棒子上则是「sp 100/100」等文字。
应该是从视线的方向察觉到有纪在看什么吧,梅利达竖起食指来表示:
「只玩过宁静花园的话,应该是首次见到吧。绿色的是life point,也就是生命力。而蓝色的是soul point,就是使用法术或技能会减少的东西。目前还是『新人』所以两个人的数值一样,但是在城里接受入门任务并且决定职业之后,其中之一就会大量增加了。」
「这样啊……梅利达是什么职业?嗯,从你的打扮大概就能猜出来了。」
兰一这么问,梅利达就露出满足的笑容,双手迅速组成复杂的形状。这也就是所谓的结印吧。
「喝!」
最后发出一声喊叫。下一刻,一阵淡蓝色烟雾包裹住梅利达,她的身影也消失无踪。兰同时左顾右盼注意着周围,但是根本连影子都找不到。只响起踩着碎石的脚步声,然后从正后方感觉到气息──当这么想的瞬间,有纪已经被从后面紧抱住了。
「有纪get!」
再次有烟雾随着这样的声音涌出,抱住有纪的双臂跟着出现。
「哇啊,我不是锹形虫啦!」
开始挣扎之后,梅利达就发出开朗的笑声并放开双手回到原来的位置。兴致勃勃地看着这一切的兰则一边点头一边表示:
「也就是说,梅利达是忍者对吧?」
「答对了!正确来说,忍者是盗贼的上级职业。新手玩家都是从『剑士』『盗贼』『术士』其中之一入门,然后转职成武士、弓师、忍者、巫女和僧兵等各种职业。」
「这样啊……那我要当什么才好
呢?」
「烦恼该选什么职业也是mmo的乐趣哟!」
梅利达咧嘴笑了起来,指着鸟居说:
「来,我们走吧!那边有飞鸟的首都喔!」
飞鸟帝国这个游戏,是古代近畿地方兴起的大和王权持续统治了千年以上这样的设定。首都净御原是建设成棋盘状的广大都城,面积足有宁静花园首都赛雷尼蒂的三倍吧。
同时最大上线人数也是仅次于vrmmo最受欢迎的alfheim online,所以星期日午后的首都充满了穿着和风装束的玩家。首次看见虚拟世界聚集了那么多玩家的有纪与兰,在钻过南大门时就说不出话来只能呆立在现场。
而且不只是人数而已,不知道该说是生气勃勃还是龙蛇杂处,充满虚拟街道的能量和宁静花园完全不同。宽三十公尺左右的主街道上有热闹谈笑的集团、气势汹汹地吵架的集团,甚至有人在路边摆摊做生意。
「呼哇……好多人啊……」
有纪一这么呢喃,梅利达就做出「对吧!」的回应。
她催促姊妹继续前进,一边稍微放低音量接着说道:
「刚发生sao事件的时候,大家都很害怕vr游戏,还出现限制完全潜行技术的言论……但这个世界果然拥有过往的游戏所没有的『某种东西』。一旦尝过它的甜头之后,就再也回不去萤幕和游戏控制器了……」
有纪也能理解梅利达想说什么。
虽然不清楚今后会不会继续玩飞鸟帝国,但是没办法到宁静花园去的话,每一天都会变得无趣许多吧。和兰聊天、吃点心、寻找采集道具、一起用功……因为她每天都深刻地体验着这些幸福。
虽然世界不同,但飞鸟帝国里的几千名玩家们一定也是这样。不是单纯拿来杀时间,也不是逃避现实世界的地点。至于梅利达应该也一样才对。正因为在这里找到些什么,才会努力到成为似乎是上级职业的忍者。
但是梅利达昨天在洛伊提村的可丽饼店里,却做出似乎想回到sword art online刀剑神域的发言。她说如此一来说不定就能找到活着的意义并且流下眼泪。也就是说,在这个飞鸟帝国里面,梅利达没有找到真正想要的东西吗?如此一来,同样是vrmmo游戏的飞鸟帝国与sword art online刀剑神域到底有什么不同呢……
「看,那里就是『入门处』喔!」
梅利达充满元气的声音把有纪从沉思里拉回来。一看之下,通道右侧耸立着具备三个入口的特大建筑物。
「剑士、盗贼和术士,有纪和兰想成为哪一种?」
「这三种职业有什么不同?」
梅利达仔细回答着对游戏不甚熟悉的兰所提出的问题。
「剑士是到队伍前面以武器或格斗来战斗以及抵挡敌人攻击的角色。盗贼是以敏捷动作扰乱并且从事其他各种工作的角色。术士是在后方以魔法进行攻击或者援护的角色……大概是这样吧。」
「唔嗯唔嗯,原来如此。」
脖子和兰歪向同样的方向,思考了五秒钟后有纪就做出了决定。
「那我选剑士!」
「我来当术士吧。」
听见两人回答的瞬间,梅利达就发出「呵呵」的笑声。
「我就觉得是这样。那么有纪走正中央,兰从右边的入口进去,在里面承接任务吧。我也会帮忙,让我们立刻解决入门任务吧!」
「喔──!」
举起右拳来大叫完,和兰互相点了点头的有纪开始跑了起来。
挥舞自己手上的武器,与真实的怪物战斗这样的经验带来相当大的冲击。
一开始时,每当足有大型犬那么大的老鼠冲过来,都会一边尖叫一边逃窜,但是被咬到也不会痛──会感到稍微有点不舒服的震动──即使砍中对方也不会流血──相对地会有红光飞溅──知道这些事情之后,就能够不觉得害怕来战斗了。至于兰则是打从一开始就没有露出动摇的模样,不断地击退大老鼠。
在熟练的忍者梅利达帮助之下,两个小时就结束多达五个阶段的入门任务。有纪顺利成为剑士,兰则是成为术士。梅利达邀她们去吃东西庆祝时,兰率先表示想吃的当然就是汁粉了。
「呼哇哇哇……」
冒着热气的漆碗被端过来的瞬间,兰就发出奇妙的声音来表达感动。
「好厉害,太完美了,梅利达。不论是麻糬的焦度、红豆的颗粒分明、作为配料的盐昆布还是店里的气氛,一切都无可挑剔。」
「……你……你能喜欢真是太好了。」
「要是知道有这么美味的汁粉,我就会早一点过来了……」
以感触良多的口气这么呢喃完,有纪就合起双手来献上祈祷,然后拿起涂漆的筷子。
先等姊姊吃了一口后,有纪也把汁粉凑到嘴边。甜味适中的红豆沙充满整个嘴巴,麻糬的香味随后又追了上来。虽然不像姊姊那样喜欢包馅料的食物,但这个确实很美味。
三个人在几乎没有对话的情况下吃完汁粉,然后同时呼出一口气。
放下筷子的兰啜了一口茶之后就说:
「……真的很美味。梅利达,谢谢你带我们到这里来。」
「听你这么说,我也很开心喔。」
「话说回来……净御原这个城市,是设定为在现实世界的飞鸟地方吧?」
「对啊,怎么了吗?」
面对露出狐疑表情的梅利达,兰指着桌子上的菜单说:
「把使用红豆沙的汤品称为『汁粉』的主要是关东地方。关西的话,红豆沙是『善哉』,使用红豆泥并且汤水没有颗粒的才是『汁粉』喔。」
「原来是这样啊!那么红豆泥在关东就是『善哉』喽?」
「这个嘛,关东的话不论是红豆沙还是红豆泥都是『汁粉』,『善哉』是没有汤汁的红豆沙加到麻糬或者汤圆上面。」
「原来如此!我虽然是东京人却不知道这件事呢。这么说来,我们点了汁粉结果来的是红豆沙,就表示这家店是关东式喽……」
面对露出佩服表情的梅利达,兰以一本正经的表情摇摇头。
「不,也不一定是这样。说不定正如梅利达所说的,情况是完全相反……」
这时候灵机一动的有纪边窥看姊姊的脸边大叫:
「啊,我知道了!姊姊,你说了这么多,其实就只是也想点点看这里的善哉对吧!」
「嘿嘿嘿,被识破了吗?」
看见轻吐舌头的兰,梅利达也开心地笑了起来。
加点的「善哉」并非红豆泥也不是没有汤汁,而是红豆沙汤汁里加了栗子,但这种形式也相当美味,所以三个人把它一扫而空,当她们离开店里时太阳已经快要下山了。
「啊,在这种时间还吃了两碗汁粉,晚餐不知道还吃不吃得下……」
梅利达摸着肚子这么发着牢骚。
「真是不可思议,明明是虚拟世界的食物,却真的会觉得很饱。」
有纪深深点点头并且表示「就是说啊」。
「听说吃东西时,完全潜行机器会全力刺激脑的咀嚼中枢,因此让连动的满腹中枢产生了错觉。」
「原来如此……等等,我从刚才就一直在佩服你们!有纪和兰的知识比我丰富多了。」
「没有啦,我只是把仓桥先生说的直接搬出来而已。(注:日文里医生与老师皆可称为「先生」)」
看见缩起肩膀的有纪,梅利达短短一瞬间出现从梦中醒来的表情。应该是因为发现刚才有纪说的仓桥先生不是学校的教师,而是医院的主治医师吧。
离开跟昨天的可丽饼店一样是私房景点的甜点店后,三个人并肩走在无人的巷弄里。兰所穿的白木木屐,在石头地板上传出喀啷叩隆的寂寞声响。
一会儿后,梅利达就以变得低沉一些的声音说:
「原来……有纪的主治医生能够理解完全潜行啊。」
「嗯……」
其实哪还有什么理解不理解,有纪目前使用的medicuboid,就是仓桥医生建议她成为受验者。还年轻的他,对于利用完全潜行技术的癌末医疗抱持很大的希望。但有纪因为有保守秘密的义务,所以不能让梅利达知道这些事情。
「……梅利达的主治医生呢?」
如此反问之后,穿着灰绿色忍者装扮的肩膀就轻轻缩了起来。
「我的医生……没有太好的脸色。要登录宁静花园的帐号时,也拼命拜托他好几次……他似乎
认为使用vr的安宁治疗跟qol的提升没有关联。」
qol是quality of life的简称,安宁疗养的目的是缓和病症带来的身体上、精神上以及社会上的痛苦藉此提升qol。amusphere具备取消体感的机能,而且能够阻绝一定程度的病痛,因此有许多人期待它能代替具副作用与倚赖性的止痛剂。
但另一方面,完全潜行中的患者从外部看的话就跟一直躺在床上的状态没有两样,「这样能算是提升生活品质吗」的意见也确实存在。梅利达的主治医师应该也是这么认为吧。
现在的有纪不清楚究竟是谁对谁错。宁静花园与飞鸟帝国都是充满魅力的世界,确实感觉和兰在那里度过的时间相当宝贵,但是与现实世界的蓝子接触的时间已经可以说等于零了。如果可以不进入虚拟世界与无尘室,一整天都跟真正的姊姊待在一起,那么这种情况或许比较幸福……有纪在极偶尔的情况下会这么想。
代替低头陷入沉思的有纪,兰开口说道:
「……现在sao事件仍未解决,对于完全潜行技术有不好的印象也是没办法的事。但是……我想相信这个世界的可能性。因为有宁静花园才能遇见梅利达,今后应该也能遇见更多人才对。就算只有虚拟世界的连结也没关系……因为我认为我们感觉到的才是真实。」
「嗯…………说得也是。」
梅利达把手放在自己胸口并点了点头。
「能够和有纪与兰相遇我也很开心喔。与两人一起度过的回忆将会一直留在这里……不是虚拟角色,而是我真正的心。」
梅利达的口气听起来很开朗,但是「回忆」这个词在夕阳下的巷弄里留下沉重又酸楚的声响。
她说过开始治疗脑肿瘤已经过了一年半的时间。这段期间,她应该一直思考着自己还剩下多少时间吧。正因为这样,梅利达才会想要在虚拟世界寻找自己活着的意义。
「……我也很开心。」
这么低声说完,有纪就举起右手,静静握住走在身边的梅利达的左手。
「我自从开始玩宁静花园就一直跟姊姊以外的人保持距离。因害怕伤害到他人与自己……但是──昨天梅利达直接给我们很大的冲击。所以才能够这么快就成为朋友。」
结果梅利达一瞬间瞪大眼睛,然后脸上露出灿烂笑容并且用力回握有纪的手。
「谢谢你,有纪!能听到你这么说,我真的很高兴!但是……我昨天脑袋里可能只想着锹形虫……」
「只能说是半斤八两,有纪和我的脑袋里也只想着可丽饼和汁粉啊。」
由于兰握着梅利达的右手同时这么说道,三个人就大声笑了起来。当她们尽情欢笑的时候,有纪感觉到有一股舒服的风吹遍自己的内心。
能够像这样大笑的话,这里究竟是现实世界还是虚拟世界就不重要了。
剩下来的时间里,要尽可能让自己多笑一点。就像梅利达对自己做的那样,希望下次自己也能够直接给某个人冲击。
住院之后──不对,从小学转学后,有纪首次有这种强烈的想法。
5
「话说回来,马上就是你的生日了。」
由于拿下听诊器的仓桥医生突然这么说,有纪不由得把视线朝右下方移去。
但是现实世界没有显示时间的视窗,无尘室的墙上也不可能挂着月历,于是她便往上看着医生并且询问:
「那个……今天是五月几日呢?」
结果仓桥就在无尘衣的厚厚面罩底下露出笑容。
「十六日喔。我记得木绵季和蓝子都是二十三日出生的吧。」
「是的。」
有纪扣着无尘素材检查服的扣子同时点了点头,仓桥隔了一会儿后才以感触良多的口气表示:
「木绵季也十四岁了吗……真的长大了呢……」
「咦……就我自己来说,还是希望能再长高一点。」
「哈哈哈,别担心,还会再长高的。」
仓桥以温柔的声音笑了一下,摸了摸有纪的头后就站起来。
「那下星期见了。」
「好的,再见了,医生。」
目送仓桥直到灭菌室的门关闭,然后就躺到凝胶床上。
自己是在前年生日刚结束后住到港北综合医院,到现在已经过了两年。期间有一半以上的时间,有纪是在这间无尘室里度过。
到稍早之前为止,结束跟仓桥医生每个星期一次的面谈后──都会产生一股冲动,想跟在他后面冲出门外,确认现实世界是不是跟原本一样存在。但是这几天却不太有被关在灰白色密室里的感觉。
理由一定是因为在四天前受到梅利达邀约而闯入的新世界和许多玩家有所接触的缘故。虽然只是在城镇或练功区打招呼,然后交谈个一两句的交流,但还是能感觉到他们的热情。即使发生过sao事件,世界上还是有这么多人在享受vr游戏,每天都有无数新的冒险与故事诞生。
维持躺在凝胶床上的姿势移动身体,把头放到靠枕上。今天一定要转职成上级职业,有纪下定这样的决心并且降下头套,接着闭上眼睛。
「嘎噜哦哦哦嗯!」
身高足有三公尺的鬼型怪物一边发出奇怪的吼叫声,一边挥舞着简陋的野太刀。从贯穿粗糙蓬发的两根角迸出蓝黑色特效光来包裹住厚实的刀身。
「小有,技能要来了!」
听见兰的声音后……
「交给我吧,姊姊!」
有纪回喊并且把自己的刀举到上段。
转职任务的最后魔王「恶路王」是会使用五种太刀系范围攻击剑技的难缠对手。只是回避攻击的话,将会遭到之后在周围扩散开来的飞溅伤害,无法展开反击。
剑士作为「墙壁」的任务不是回避敌人的攻击,而是尽可能把它挡下来。还只是一阶职业,能力值偏低的有纪想要做到这一点就不能单纯用武器防御,自己也必须使出技能来与其冲突,藉此抵消威力。
应该瞄准的时机是从恶路王挥落野太刀开始,到攻击技能的威力出现这零点几秒的时间。
睁大双眼、屏住呼吸来瞪着敌人的短刀。敌人的动作随着「叽咿咿咿」的耳鸣般声音一点一点变慢。最近精神集中到极限时,这种感觉就会降临。巨大的野太刀结束「蓄力」,即将开始动作的瞬间。
────就是现在!
有纪在心中这么大叫,同时以左脚踩踏地面。
在飞鸟帝国里,是以名为「踏地之圆」的系统来发动剑技与灵术。在架着武器的状态下用力踩踏地面,脚边就会出现可以使用的技能/灵术的环状图示,第二步踏下其中之一的图示来做选择并且加以发动。
一开始都要先把视线移到地面,用眼睛确认之后才能踏到目标的图示,最近终于可以不用看就直接做出选择了。
「呀啊啊啊啊啊!」
有纪发出终于比较像样的吼叫声,右脚踩下图示,同时全力跳了起来。发动对空系剑技「日向」,刀身开始发出橘色光辉。
「加加啊啊!」
恶路王迸发第二次的咆哮。但这个时候,有纪的对空技能已经猛烈击中野太刀的中段部分。橘色闪光撕裂蓝黑色特效光,令其烟消云散。野太刀整个被弹回去,恶路王的身体跟着往后倾倒。
「姊姊、梅利达,就是现在!」
落下的有纪这么大叫的瞬间,从后方飞来的白色短签──兰的「咒符」贴到了恶路王的额头上。符纸发光后展开复杂的立体魔方阵,然后引起巨大的爆炸。
三道剪影以眼花撩乱的速度在发出呻吟并且脚步踉跄的魔王怪物脚边乱窜,用忍刀刻划出无数的伤痕。是梅利达的分身攻击技能。魔王的lp条被大量砍除,最后只剩下一点点。
这时恶路王从技能中断的行动延迟中回复,有纪的待机时间也同时结束。她把刀摆在左腰并且再次踏步。一感觉到踏地之圆出现,就以右脚踏穿配置在正面的图示。
「喝啊啊啊啊──!」
居合系剑技「墨薙」的长大攻击范围捕捉到魔王弱点的角并且将其斩飞。lp条终于归零,恶路王的巨躯化为蓝色火焰往四处爆散。
宣告长达二十分钟以上的战斗终于结束的吹奏声,与三人的欢呼重叠在一起。
到净御原向npc报告完成任务,顺利转职为上级职业的「武士」与「巫女」后,离开建筑
后记
谢谢大家阅读sword art online刀剑神域第22集〈kiss and fly〉。
本书是继第8集〈early andte〉以来的短篇集,收录了四篇作为动画的蓝光光碟&dvd用特典小说的新故事。对于购买实体光碟的各位很不好意思,但因为是学生很难下手购买的价格,所以只选择发售后经过数年的故事作为文库本来出版。还请各位多多见谅!
稍微再提一下本书的标题。所谓「kiss and fly(zone)」是欧美机场内送行车辆专用的停车区,似乎是「互相亲吻后起飞」的意思。当然本书里不会出现飞机与机场,但「kiss」这个单字代表艾恩葛朗特内甜蜜的日子,「fly」这个单字则是代表阿尔普海姆里令人雀跃的冒险,整体则代表着「下次见面之前短暂的别离」。
这次重新看原稿时,发现我竟然不是很讨厌创作短篇。基本上我很不擅长收尾,本篇的故事是一连串的「待续」「待续」。相对地,在三十到五十页稿纸内必须完成起承转合的短篇不知道为什么就能按照预定在篇幅内结束……说不定这是我把sao的短篇当成「1任务」的缘故吧。那可能真的是游戏内的任务,也可能是现实世界里袭来的困难,不过我也重新体认到,描写挑战一个门槛并且加以克服的模样果然还是故事的基本。
今后桐人、亚丝娜他们以及身为作者的我和各位读者一定还会遇见无数的困难,但是只要不慌不忙地一个一个面对,就一定能够克服才对。在检查这篇后记的责任编辑先生面前应该也挡着出版日程表这道高墙,不过还是希望他能够顺利克服……!(可以听见「还不都是你害的」这样的吐嘈了……)
最后,本书是第22集的话,那么第21集〈unital ring〉的后续怎么办呢?我想大家应该都会这么想吧,不过隔不了多久应该就会出版的第23集就会回到unital ring的世界了。这一边也要请大家多多指教!
二○一九年九月某日
川原 砾
谢谢大家阅读sword art online刀剑神域第22集〈kiss and fly〉。
本书是继第8集〈early andte〉以来的短篇集,收录了四篇作为动画的蓝光光碟&dvd用特典小说的新故事。对于购买实体光碟的各位很不好意思,但因为是学生很难下手购买的价格,所以只选择发售后经过数年的故事作为文库本来出版。还请各位多多见谅!
稍微再提一下本书的标题。所谓「kiss and fly(zone)」是欧美机场内送行车辆专用的停车区,似乎是「互相亲吻后起飞」的意思。当然本书里不会出现飞机与机场,但「kiss」这个单字代表艾恩葛朗特内甜蜜的日子,「fly」这个单字则是代表阿尔普海姆里令人雀跃的冒险,整体则代表着「下次见面之前短暂的别离」。
这次重新看原稿时,发现我竟然不是很讨厌创作短篇。基本上我很不擅长收尾,本篇的故事是一连串的「待续」「待续」。相对地,在三十到五十页稿纸内必须完成起承转合的短篇不知道为什么就能按照预定在篇幅内结束……说不定这是我把sao的短篇当成「1任务」的缘故吧。那可能真的是游戏内的任务,也可能是现实世界里袭来的困难,不过我也重新体认到,描写挑战一个门槛并且加以克服的模样果然还是故事的基本。
今后桐人、亚丝娜他们以及身为作者的我和各位读者一定还会遇见无数的困难,但是只要不慌不忙地一个一个面对,就一定能够克服才对。在检查这篇后记的责任编辑先生面前应该也挡着出版日程表这道高墙,不过还是希望他能够顺利克服……!(可以听见「还不都是你害的」这样的吐嘈了……)
最后,本书是第22集的话,那么第21集〈unital ring〉的后续怎么办呢?我想大家应该都会这么想吧,不过隔不了多久应该就会出版的第23集就会回到unital ring的世界了。这一边也要请大家多多指教!
二○一九年九月某日
川原 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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稍微再提一下本书的标题。所谓「kiss and fly(zone)」是欧美机场内送行车辆专用的停车区,似乎是「互相亲吻后起飞」的意思。当然本书里不会出现飞机与机场,但「kiss」这个单字代表艾恩葛朗特内甜蜜的日子,「fly」这个单字则是代表阿尔普海姆里令人雀跃的冒险,整体则代表着「下次见面之前短暂的别离」。
这次重新看原稿时,发现我竟然不是很讨厌创作短篇。基本上我很不擅长收尾,本篇的故事是一连串的「待续」「待续」。相对地,在三十到五十页稿纸内必须完成起承转合的短篇不知道为什么就能按照预定在篇幅内结束……说不定这是我把sao的短篇当成「1任务」的缘故吧。那可能真的是游戏内的任务,也可能是现实世界里袭来的困难,不过我也重新体认到,描写挑战一个门槛并且加以克服的模样果然还是故事的基本。
今后桐人、亚丝娜他们以及身为作者的我和各位读者一定还会遇见无数的困难,但是只要不慌不忙地一个一个面对,就一定能够克服才对。在检查这篇后记的责任编辑先生面前应该也挡着出版日程表这道高墙,不过还是希望他能够顺利克服……!(可以听见「还不都是你害的」这样的吐嘈了……)
最后,本书是第22集的话,那么第21集〈unital ring〉的后续怎么办呢?我想大家应该都会这么想吧,不过隔不了多久应该就会出版的第23集就会回到unital ring的世界了。这一边也要请大家多多指教!
二○一九年九月某日
川原 砾
谢谢大家阅读sword art online刀剑神域第22集〈kiss and fly〉。
本书是继第8集〈early andte〉以来的短篇集,收录了四篇作为动画的蓝光光碟&dvd用特典小说的新故事。对于购买实体光碟的各位很不好意思,但因为是学生很难下手购买的价格,所以只选择发售后经过数年的故事作为文库本来出版。还请各位多多见谅!
稍微再提一下本书的标题。所谓「kiss and fly(zone)」是欧美机场内送行车辆专用的停车区,似乎是「互相亲吻后起飞」的意思。当然本书里不会出现飞机与机场,但「kiss」这个单字代表艾恩葛朗特内甜蜜的日子,「fly」这个单字则是代表阿尔普海姆里令人雀跃的冒险,整体则代表着「下次见面之前短暂的别离」。
这次重新看原稿时,发现我竟然不是很讨厌创作短篇。基本上我很不擅长收尾,本篇的故事是一连串的「待续」「待续」。相对地,在三十到五十页稿纸内必须完成起承转合的短篇不知道为什么就能按照预定在篇幅内结束……说不定这是我把sao的短篇当成「1任务」的缘故吧。那可能真的是游戏内的任务,也可能是现实世界里袭来的困难,不过我也重新体认到,描写挑战一个门槛并且加以克服的模样果然还是故事的基本。
今后桐人、亚丝娜他们以及身为作者的我和各位读者一定还会遇见无数的困难,但是只要不慌不忙地一个一个面对,就一定能够克服才对。在检查这篇后记的责任编辑先生面前应该也挡着出版日程表这道高墙,不过还是希望他能够顺利克服……!(可以听见「还不都是你害的」这样的吐嘈了……)
最后,本书是第22集的话,那么第21集〈unital ring〉的后续怎么办呢?我想大家应该都会这么想吧,不过隔不了多久应该就会出版的第23集就会回到unital ring的世界了。这一边也要请大家多多指教!
二○一九年九月某日
川原 砾
插图
台版 转自 深夜读书会
论坛:ritdon
书名:sword art online 刀剑神域
卷号:23
作者:川原 砾
插画:abe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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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容简介:
★在个人网站上连载时创下650万人次浏览记录!
★未知的新章节!融合了所有vrmmo的「vrmmosvg」!
桐人和亚丝娜、爱丽丝被强制转移到谜之vrmmo游戏「unital ring」时。
诗乃也被召唤到同样的世界里。
「我竟然会被逼入这样的状况中……」
经过数次失误之后,诗乃陷入没有伙伴、装备,
「thirst point」也仅剩些许的绝境当中,并且得为了生存而和魔王怪物战斗。
另一方面,桐人等人也分为两队,分别执行防卫家园与搜索诗乃的行动。
但是前方却有严酷的自然现象、强大的怪物以及准备袭击桐人他们的黑影在等待着──
第一章
喉咙好渴。
极为真实的口渴感让人难以相信这是amusphere所产生的虚假感觉。舌头失去水气,每次呼吸时喉咙也会感到疼痛。甚至会怀疑躺在现实世界的真正肉体是不是真的出现脱水症状。
想要先登出,把冰冰凉凉的水倒到杯子里再一口气喝光……虽然这么想,但是这个充满谜团的「unital ring」世界里,脱离中的玩家虚拟角色也不会消失。虽然「口渴指数」会停止减少,但是即使在现实世界里面喝完水再登入,指数依然会维持减少状态。在缓冲期间已经结束的现在,一旦死亡就再也无法登入ur,所以最惨的情况可能是一次就失去所持道具以及角色。这是绝对得回避的情形。
因此诗乃/朝田诗乃一边忍耐着虚拟口渴感,一边为了寻找饮用水而在不毛的荒野里拼命奔跑。
跑步的话口渴指数的减少速度也会变快,但就算用走的也于事无补。现在只能相信在仅剩下一点点的口渴指数归零之前能找到水源然后继续奔驰了。荒野是起伏较少的地形,目测一公里左右的前方耸立着一座小岩山,其表面可以确认到一些类似植物的剪影。在那周围没有找到饮水处的话一切就都完了。
「……真是的……我竟然会被逼入这种状况当中……」
从乾渴的喉咙里挤出沙哑的声音,同时回想起犯下的数个错误判断,诗乃接着便猛烈地咂了一下舌头。
六个小时前──二○二六年九月二十七日,星期日下午四点五十分左右。
诗乃登入到vrmmorpg「gun gale online」里,然后在高难度迷宫中狩猎会掉落稀有金属素材的机械型怪物。
自从在朋友们主要游玩的「alfheim online」里开设帐号后,在那边游玩的时间就增加了,但诗乃还是完全没有从ggo里引退的打算。她还是认为只有黑卡蒂2能够真正成为自己的分身,而且也想在下一届的bullet of bullets里获得完全优胜。之所以单独收集稀有金属,也是为了不让竞争对手们知道自己正准备强化黑卡蒂。
当好不容易将掉宝率不到三%的金属收集到距离目标个数仅剩下一个的时候,迷宫的地板就开始剧烈的震动,视界被七彩光芒笼罩,接着诗乃就被强制转移到地面。
出现的地方是某个不知名的都市角落。从略显阴暗的天空中撒下来的微弱阳光静静照射着灰色城镇。往前后延伸的道路上看不见任何人影。
自己也算是把ggo世界的地图整个逛过一遍了,但不记得曾经看过这样的街景。建筑物的外壁不是水泥而是用老旧的石头堆积而成,道路也不是柏油而是铺设了龟裂的砖瓦。茫然呆立在现场的诗乃周围不停有其他ggo玩家被传送过来,但每个人都只是呆呆地环视周围。里面也没有任何熟识的面孔。
虽然完全无法掌握事态,但是不喜欢这种被陌生男人们包围的状况,于是诗乃就准备潜入附近的建筑物里,确认里面没有居民后就躲藏在二楼的小房间内。她紧抱住黑卡蒂,竖起耳朵听地上的说话声。
十名左右的ggo玩家聚集到一处,开始商量起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最后某个人注意到系统选单的ui完全不同,虽然试着联络营运企业但是也没有回应。
如此一来,就只能先登出到现实世界去收集情报了。ggo的社群网站以及各种sns这时候应该都出现不少关于这场变异的留言了吧。听他们这么一说,诗乃也兴起登出的念头,但不知为何就是有不祥的预感,于是便先忍耐下来。
建筑外面的十个人不断操作奇妙形状的选单回到现实世界去了。再次降临的寂静当中,诗乃从没有玻璃的窗户往下看着道路,接着忍不住发出「咦」一声。
十个人的虚拟角色没有消失,而是呈现单脚跪地的姿势。这是经常在ggo与alo里见到的待机姿势。许多的vrmmo当中,为了防止被怪物或者pker追赶时「登出逃亡」,所以采取在户外即使登出,虚拟角色在几分钟内也不会消失的形式。现在既然适用这条规则,就表示这个都市不是受到保护的「城镇」,而是户外的练功区。不对,根本没有居民npc存在的迹象,说起来这里根本不是什么城市,只不过是遗迹之类的地点吧。
如果是这样──
屏住呼吸的诗乃,耳朵听见某种喀沙喀沙的摩擦声。将视线往右移动,就看到几道细长影子从小路里爬出来。在灰色日光照耀下出现的是体长八十公分左右,将蜈蚣与蠷螋综合起来一般的昆虫型怪物。
从尺寸来看应该不是什么强敌。但是被锁定的ggo玩家们全部都处于登出状态。虽然他们背上发出乌亮光芒的突击步枪与雷射枪都算是不错的武器,但是无法扣下扳机的话就一点用处都没有。
「快点回来啊……!」
诗乃用力抓住窗框如此呢喃,但十个人都还是蹲着没有任何动静。蜈蚣们无数的脚在石头地板上发出喀沙喀沙的声音并确实地靠近。诗乃反射性把手往腰部后方伸去,想从枪套拔出副武器mp7。
但是在最后一刻就停手了。潜伏在附近的蜈蚣可能不只目前能看见的五只而已。枪声有可能会引来一大群怪物。虽然有为了这种时候所准备的mp7用消音器,但是因为在收集素材,所以为了减轻装备重量而把它收在道具栏里。已经没有时间操作选单视窗将其实体化,然后安装到枪口上。
当诗乃无法有所行动的期间,领头的蜈蚣就爬上其中一名玩家的背部,巨大的下颚深陷入其毫无防备的脖子内。深红特效光就像血一样滴落。蜈蚣们不断聚集到其他玩家身上。
诗乃认为就算在毫无抵抗的情况下持续被咬,他们应该还是能撑几分钟。蜈蚣怎么看都是低等怪物,而且男人们身上穿着的防具也算高级。
但是──
短短十几秒后,最初被咬的玩家就很轻易地变成蓝色多边形并且消散。其他玩家也不断地死亡。实在太快了……难道蜈蚣是出乎诗乃意料的强敌,还是说……
突然注意到某件事的诗乃,随即以生疏的手势打开环状选单。从八个图标当中触碰似乎是能力值的人型图示。看了一眼展开的视窗,诗乃立刻猛吸了一口气。
等级1。hp的最大值只有200。能力值遭到初期化了。
而且不只有这样。白色hp条下方还有绿色的mp条,然后再下方则出现蓝色「tp」条与黄色「sp」条。mp也就算了,根本不清楚tp、sp是表示何种数值。
但现在没有探究的时间了。再次从窗户往下看,发现已经有五名玩家的身影消失。蜈蚣群正逼近还活着的五个人。再这样下去,很有可能在有人回归之前就会全灭。
「……真是的……!」
小声咒骂了一下后,诗乃便拔出mp7。立起前握把并且拉出枪托,把选择器从保险的位置移到半自动。拉动枪身后部的枪机拉柄把首发子弹送进膛室,接着身体靠在窗框上来瞄准前头的蜈蚣。手指靠在扳机上并且微微用力。
「咦……?」
下一刻,她立刻从嘴里发出惊讶的声音。ggo里最具特色的两大游戏系统之一,也就是「着弹预测圆」没有出现。
是bug、系统障碍,还是……等等,没有空犹豫了。遇见拥有妨碍着弹预测圆能力的怪物时,也有过靠着枪械瞄准镜来射击的时候。虽然是从二楼往下射击,但这种距离不用考虑弹道的变化也没关系。
诗乃对准蜈蚣准备咬下新猎物的头部并且扣下两次扳机。红黑色甲壳破裂,绿色黏液飞溅出来。第二发虽然有些偏移,但是出现在蜈蚣头上的奇妙形状hp条急遽减少,最后直接归零。临死前发出「叽咿咿!」悲鸣的蜈蚣整个后仰之后就跌落路面──却没有变成蓝色碎片往四处飞溅并消失。但是确实是死亡了。
迅速准备瞄准下一条蜈蚣的诗乃再次咂了一下嘴。剩下来的四只头上全都出现红色浮标。「被盯上了」的直觉果然成真,四只怪物改变前进方向往诗乃所在的建筑物爬过来。诗乃要自己不要焦急,对第二只蜈蚣扣下
两次扳机夺走其生命。
接着剩下来的三只就发出喀沙喀沙的声音垂直爬上石墙。将选择器移到全自动发射,接着从窗户探出身体瞄准正下方。清脆的连射声响起,被4.6毫米弹轰中的第三只蜈蚣一边喷洒黏液一边掉落地面。
虽然第四只也步上同样的命运,但第五只却爬到了窗框。从口中长出的锐利大颚以及扬起的尾剪同时朝诗乃逼近。
诗乃不强行射击,只是用力朝窗框踢去。在后空翻的状态下重新架好mp7,着地的同时就开枪射击。一半侵入房间的第五只蜈蚣头部爆裂,细长身体无力地挂在窗框上。
「呼……」
诗乃下意识中确认着弹匣的残弹,并呼出一口气。
突然响起生疏的吹奏乐声,蓝色光环从脚边涌出直达头部。眼前出现讯息视窗。
【sinon的等级上升为2。】
「等级2……」
忍不住叹了一口气。ggo内的诗乃在三天前才刚到达等级107。虽然营运企业zaskar发现异常事态后应该会将整个伺服器进行回溯,但是以单纯的系统障碍来说,这里的地图与怪物都太过正式了。简直就像不在ggo,而是被丢进完全不同的游戏里一样……
依然架着mp7的诗乃慎重地靠近蜈蚣的尸骸。用枪口戳了好几下后果然没有任何动静。于是她的左手便松开前握把,以指尖轻敲了一下尸体。
属性视窗随着「咻哇」的声音打开。窥看之后──
【赤腹剪刀蜈蚣的尸骸 素材 重量5.82】
赤腹应该是红色肚子的意思吧。跟背部比起来,侧腹部确实呈现鲜艳的红色。然后既然是素材,就表示……
诗乃把mp7放回枪套里后就准备从腰带上拔出小刀。但是手却碰不到握把。看了一下右腰,发现原本装备爱用野外求生小刀的地方已经空无一物。
「…………」
诗乃看了一下立在墙壁上的黑卡蒂2并且歪起脖子。主武器、副武器以及防具类全都健在,只有小刀消失究竟是怎么回事呢?是后空翻的时候掉下来了吗──应该不会发生这种事情才对──心里这么想的诗乃环视室内,虽然没有找到小刀但是发现设置在墙壁边的柜子。
走过去一看之下,发现和ggo内常见的金属橱柜在外型上完全不同。真要说的话比较像是阿尔普海姆里头的老旧木制橱柜。拉开略显脏污的柜门,发现里面几乎没有东西,不过还是有一些碎裂的食器、一个内容不明的瓶子以及一把小型菜刀。
诗乃试着拿起菜刀。那看起来实在不像能够在战斗中使用的物品,最多只能用来削果皮,不过刀刃还是保持着锋利度。右手握住泛着铁锈的菜刀回到蜈蚣尸骸旁边。犹豫了数次之后就把菜刀用力抵在体节与体节之间的缝隙。
「沙喀」一声,令人感到畏惧的手感传到右手,让诗乃忍不住想放下菜刀,幸好只要一个动作蜈蚣的尸体就发出蓝色闪光消失了。同一个地点分别掉下几样道具。
【获得肢解技能。熟练度上升为1。】
诗乃看了一阵子这样的讯息后就耸耸肩把它消掉。躺在地板上的是数片红黑色板子以及两根弯曲的刺。捡起来点了一下后,各自显示为【劣质蜈蚣甲壳】与【劣质蜈蚣剪刀】。虽然不知道有什么用处,但是带在身上应该不会有损失。诗乃打开主选单,把甲壳与剪刀收到道具栏里。接着将菜刀插在腰带上,背起黑卡蒂离开房间并走下楼梯。
诗乃从玄关确认外面的模样。最后虽然以全自动模式大量开火,但是没有其他蜈蚣和怪物的气息。
蹑脚走到外面后,诗乃发现拯救的五个人仍处于待机姿势。于是她便先走到躺在附近的四只蜈蚣尸体旁边,以菜刀进行肢解并且将素材收纳到道具栏。
「蜈蚣的甲壳没办法强化黑卡蒂吧……」
这么呢喃完并深深叹了一口气时,终于发现到被蜈蚣杀害的五个人消失之处,掉落着五个黑色的袋子。
「…………」
即使感到犹豫还是靠了过去,把右手的菜刀插到腰带上后触碰其中一个袋子,结果袋子就变成环状光芒消失了。接着视界里就显示了新的讯息。
【获得ak74m。获得战术背心。】
「…………」
两者都是ggo常见的装备。早就已经猜想到黑色袋子里面应该是死亡玩家的掉宝。当然杀人的并非诗乃而是蜈蚣,但盗取遗留品总是让人感到不舒服。想着要把它们放回去而准备打开道具栏时才发现某件事。
几乎在所有vrmmo里,放置在练功区的道具经过一定时间后就会消失。虽然不清楚死亡的玩家会在哪个地方复活,但是发现武器掉落的话一定会尽快赶回来,所以在那之前还是先代为保管比较好吧。
如此判断之后,诗乃就停止将最初捡起来的掉宝道具实体化,改为回收其他四个袋子。因为对于道具栏剩下的容量感到不安而重新打开视窗,结果发现显示所持重量的标示甚至不满两成。
在受到不祥预感袭击下显示内容后,发现收纳的只有回收的十个遗物以及从蜈蚣那里入手的素材而已。原本在ggo世界里持有的道具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
「……真是的……」
诗乃叹了一口气并关上视窗。
虽说等异常事态结束之后道具应该就能复原,但到现在营运公司连公告都没有,这种情况确实让人感到奇怪。由于希望避免在这种状况下死亡而失去黑卡蒂与mp7,所以在开始回溯之前必须和爱枪协力存活下去才行……想到这里,诗乃就猛烈地吸了一口气。
道具栏的内容物全部消失了,就表示完全失去累积许多库存的黑卡蒂用12.7毫米弹与mp7用的4.6毫米弹。剩下来的子弹就只有黑卡蒂弹匣里的7发,以及腰带上交换用的mp7弹匣约40发。这些子弹射完之后,诗乃剩下的武器就只有在废屋的橱子里找到的一把生銹菜刀。
不对,正确来说,刚才回收的五人份掉宝武器以及子弹也在道具栏内。但是这时候带着它们逃走的话就真的变成捡尸者了。
早知道这样就不应该以全自动模式对蜈蚣开火……如此感到后悔的诗乃就静候待机状态的五个人重新登入。蜈蚣应该不久之后会再次涌出,六个人不同心协力的话很难存活下去。再次从枪套里拔出mp7,靠在废屋墙壁上着急地等待了三分钟。
终于有一名玩家的身体震动了一下,然后迅速站了起来。
「各位,要移动喽!这个遗迹的正中央……」
大叫到这里才终于发现听他说话的只有诗乃一个人。环视了一下周围后才压低声音对诗乃搭话。
「我说你啊,这里不是还有五个人吗?你知道他们到哪里去了吗?」
「很遗憾,他们全死了。」
诗乃耸耸肩这么回答,接着准备说明蜈蚣袭击的事件。
但是在她这么做之前,眼前的玩家──上下穿着灰色基调数位迷彩的光学枪使──就把挂在肩上的突击步枪朝向诗乃。
「你这家伙……是pk吗!」
「啥?」
发出内含惊讶与愤怒声音的诗乃,这才注意到刚才自己的发言在某些人耳里听起来就像是在扮演杀手。而且自己的右手还握着mp7。于是急忙放下枪口加以否定。
「不是我,杀死他们五个人的是蜈蚣!」
「根本没有那种东西吧!」
「为了保护你们,我把它们全干掉了!」
如此回答的诗乃为了将作为证物的甲壳实体化而准备打开视窗。但是男人突然就扣下步枪的扳机,发射出来的黄绿色雷射在诗乃右侧的墙上留下焦痕。
「喂!」
「别乱动!太卑鄙了,竟然趁人登出时下手!」
「就说人不是我杀的了!」
按耐下怒火如此反驳之后,愤怒的男人依然没有把手指从扳机上移开。还想再动的话,接下来应该就会毫不留情地开枪了吧。等级1──不对,刚升上等级2的诗乃,就算是单发子弹威力较低的光学步枪也可能会立刻死亡。这个时候,如果黑卡蒂掉宝的话,男人一定会把它当成战利品。
为了保护搭档,应该先发制人干掉对方吗?但是该怎么做?
新的声音扰乱了紧绷的空气。
「喂喂喂,这下不得了了!不只有ggo……」
其中一名待机者如此叫唤着并且站了起来,
注意到拿枪相向的男人以及被瞄准的诗乃就夸张地仰身表示:
「你……你在做什么啊?」
「看就知道了吧!这个女人趁我们登出的时候杀了五个人!」
「咿咿……」
露出惊讶表情的第二个男人,从枪套里拿出大口径左轮手枪──应该是sturm ruger公司的ckhawk。当进退两难的诗乃拼命寻找活路时,剩下来的三个人也接连觉醒了。
这时已经完全失去先发制人的时机。再来就只能祈祷其中有一名能够冷静听人说话的玩家存在了……当诗乃这么想时──
她的耳朵就听见熟悉的清脆声音。一瞬间动了一下视线,看见从五名男人左后方的某个道路裂缝中冲出两条长长的触角。一开始触角先摇晃了一阵子,最后长着巨大利齿的头与细长身体就爬上路面。赤腹剪刀蜈蚣重新涌出了。
男人们因为光学枪使不停大声嚷嚷而没有注意到危险。在内心呢喃着今天已经不知道是第几次的「真是的」后,诗乃便压低声音说:
「后面。」
「啥?你说什么?」
诗乃再度催促重新架好步枪的光学枪使。
「后面!」
「谁会上这种老掉牙的当啊,在被击中前先把捡来的道具……」
浑厚的悲鸣打断了男人沙哑的怒声。
「呜喔哇啊啊!」
「搞什么,怎么这么吵……」
稍微瞄了一下后方,结果连光学枪使都发出「嗯哦!」的怪声。他终于注意到从道路左侧爬过来的蜈蚣了。而且数量多达十只以上。
五个男人大大地往后飞退并且一起举起枪来。
就是现在……这是唯一脱离的机会了。赤腹剪刀蜈蚣的外表虽然恐怖,但是就只有被两三发mp7的4.6毫米弹击中就会死亡的hp。男人们的装备在中等以上,大量开火的话应该只要短短数十秒就能收拾它们。
听到第一声枪声的瞬间,诗乃就朝地面踢去。她一边把mp7放回枪套内,一边朝战场的反方向全力冲刺。明明被降到等级2却能背着超重量级的黑卡蒂2奔跑确实是很不可思议,但是必须先存活下来才能弄清楚这种现象的原因。
不到五秒钟,就听见混杂在盛大扫射声中的喊叫。
「啊,那个女的逃走了!」
「可恶,快点把这些家伙干掉追上去!」
事到如今只能希望蜈蚣们多加油了,但最多也只能再撑十秒左右吧。在那之前必须先离开视野良好的主要道路才行。
光学枪使刚登入时曾经喊过「各位,要移动喽!这个遗迹的正中央……」。按照他所说的推测,接下去应该是「正中央有安全地点」才对。这样的话当然想到那边去,但是在被误会为pk的状况下实在很难到人多的地方。如此一来应该前往的就是城镇──遗迹外面了。
诗乃的脑海浮现一瞬间从废屋二楼所眺望的街景。记忆里窗子正面方向,也就是现在跑着的道路左侧聚集了巨大的建筑物。如果那里是市中心,那么郊外应该是右手边方向。
背后的枪声逐渐止歇。必须在被男人们看见前离开大路。小巷、小巷……有了。在五公尺前方。
诗乃全力倾斜身体,几乎是以连滚带爬的速度完成九十度转弯来冲进狭窄的巷弄里。在废屋与废屋之间,有一条宽一公尺多的窄路往前延伸。如果前面是死巷的话那就真的是走投无路了,但现在也只能相信自己的运气继续前进。
压抑脚步声跑了一阵子后,看到前方有三个半毁的木箱叠在一起。诗乃冲到箱子后面蹲了下来。
不到十秒,大路那边就有战斗靴子的沉重脚步声靠近。同时还可以听见透漏着焦躁的喊叫声。
「可恶,那个女的逃到哪里去了!」
「不是躲在那边的房子就是小巷子里吧?」
「要一间一间找吗,太麻烦了……」
「别抱怨了,她可是杀了我们五个人喔!」
「而且那个女人的狙步超稀有的哟。如果没有回溯,就算我们五个人平分也能大赚一笔。」
……诗乃皱起眉头想着「狙步是什么啊」,接着才注意到是狙击步枪的简称。以黑卡蒂的稀有度来说,在ggo里确实是最高等级,但是绝对不愿意让它被这群用如此俗气称呼的家伙卖掉。
如果男人们排成一列进入巷子的话,黑卡蒂的12.7毫米弹或许可以一口气射穿他们五个人。但这么做的话,就算是为了自卫也会沦为真正的pk。而且不想在这里用掉只剩下7发的子弹。
──别进来!
像是感应到诗乃这样的思绪一般,脚步声在巷弄入口放慢了速度。虽然看不见男人们的身影,但是可以强烈地感受到他们正在看这边。
诗乃在木箱后面悄悄卸下背上的黑卡蒂并用双手拿住。想着事到如今还是先把1发子弹装进膛室的诗乃,直接把右手放到枪栓上。五个人进入巷弄的话,必须等他们靠近到极限时才即刻上膛,然后在那群家伙对击铁声产生反应前射击。
一秒、两秒……三秒后。
「喂,有人躲在那些破箱子后面……」
冲锋枪轻快的发射声掩盖了这样的声音。贯穿木箱的实体子弹掠过诗乃的头发与战斗靴子。虽然反射性想从躲藏处冲出去,但还是硬挤出意志力来让虚拟角色持续静止不动。
「没人啊。」
「真是的,别突然就开枪啊。」
这样的对话与轻率的哈哈大笑声重叠在一起。即使五个人的脚步声远去,诗乃还是蹲着等了三十秒,然后才慎重地撑起身体。受到子弹射击的木箱出现许多裂痕,似乎轻推一下就会完全崩塌。
──你们马上就会对这次浪费子弹的行为感到后悔了。
在心中这么对男人们呢喃,接着诗乃就往巷弄深处跑去。
幸好狭窄的巷弄并非死巷,确实连接着新的小路。过去应该有许多居民在上方走动的石板道路,这时只有带着土尘的风吹过。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才会让城市变成遗迹呢?说不定到中央部就能知道原因,但是目前已经无法靠近。
诗乃不知不觉间意识到自己开始认为这个世界并非系统错误或者人为失误所生成的异常地图,而是正规的vrmmo世界,同时持续朝着城市外面前进。虽然经常遇见蜈蚣、蜘蛛、蝎子型的怪物,但因为不能浪费剩下不多的子弹,只能够拼命奔跑来逃亡。早知道会这样,就应该把副武器从mp7换成光子剑……但这也只是事后诸葛了。
专心回避战斗并移动了二十分钟以上,眼前就出现高大的石墙。感觉得出明显是围住城市的城墙,不过是由平坦的石砖在毫无缝隙下堆积而成,一看就知道不可能爬上去。
诗乃捡起脚下的小石头,以拇指将其弹向正上方。由于落下的石头滚向右侧,于是她便顺着石墙往那个方向前进。
不到一分钟,前方就出现一扇巨大的门。祈祷着不要上锁并且靠过去后,立刻就知道自己是白操心了。厚重的两扇木门其中之一仍然健在,但另一边已经脱离铁制门框倒在地面。
诗乃暂时停下脚步,思考着自己离开这个城市的判断是否正确,但终究无法得到答案。唯一可以确定的是,在被认为是pk的误会解开之前,不能够靠近被转送到这里的其他ggo玩家。
现在需要的是能够登出的安全地点。既然就连城内都有蜈蚣与蝎子等怪物徘徊,就只能到城外去寻找避难处了。
终于做出判断后,诗乃就朝大门走去。她踩过倒塌的木门,钻过城墙来到外面。
下一个瞬间──
「…………呜哇……」
从她嘴里流出细微的声音。
好宽广。
眼前是一片规模庞大到难以形容的原野地图。
熟悉的ggo地图也绝对不算狭窄。包围首都sbc格洛肯的荒野就以想徒步横越的话得花上五个小时以上的规模为傲。但是这个充满谜团的世界不单纯是宽广而已,画质的精细度还高到了极点。不论是哪个vr世界,超远景都会变得模糊不清,但是延续到地平线的乾枯大地以及横跨远方的山脉都清晰地映照在眼前。自从潜行到那个「真正的异世界」underworld之后,就没有感受过如此高的规格了。
诗乃下意识中举起右手来触摸自己的侧头部。当然现在并不存在,但是在现实世界躺在床上的自己所着装的是一年半以来经常使用
的amusphere。就性能来说它已经算不上是最先进的机器,到底是如何创造出这样的光景呢?
果然还是得快点登出去确认究竟发生了什么事。眨了眨眼切换意识之后,诗乃再次仔细地眺望夕阳照耀下的荒野。
地面有七成是乾枯的大地,剩下的三成是褪成白色的植物,而这到处可见仙人掌般植物的模样让人联想到墨西哥的索诺拉沙漠──当然诗乃没有实际去过。里头也确实栖息着怪物,光是肉眼就能见到两只巨大的蝎子与一只巨大蜥蜴。看来要躲开捕食者的反应圈同时寻找安全地带不是件简单的事,这么想的诗乃随即注意到某件事。虽然绝对不能浪费黑卡蒂的子弹,但是搭档能办到的不只是在敌人身上轰出洞来。
诗乃以立射姿势架起黑卡蒂并且窥看瞄准镜。接着转动倍率调整轮盘,把倍率调整为最低的五倍。然后直接缓缓从左到右移动枪械来寻找安全地带。一般来说,靠近地面的地点绝对不行。希望该地点是在蝎子与蜥蜴爬不上去的高处,而且具备完全隐藏身影的遮蔽物。
虽说如此,但也不认为能轻易就找到如此优良的地点,所以至少也要是上面平坦的台地般地点──
「…………啊。」
诗乃发出细微的呢喃声,先把眼睛离开瞄准镜,然后再次窥看。接着把倍率提升到十倍。浮现在瞄准线中央的是突兀地耸立于大地的灰色岩山。上部虽然相当尖锐,但稍微往下的地方可以看见似乎是洞窟的地点。可以爬到那里的话,应该可以成为很棒的避难所。粗略看来距离应该是七百到八百公尺左右。
放下爱枪后,诗乃就下定决心从倒地的门板上走下来。靴底一踏上乾枯的土壤就发出细微的摩擦声。这下应该有好一阵子不会回到城里来了吧。在异常事态得到解决之前,必须靠自己一个人的力量存活下来。
走了十公尺左右之后,就以经过压抑的速度跑了起来。前方一看到怪物就以远超过需要的距离绕过去,朝着灌木远方隐约可见的尖锐岩山前进。
幸好没有被蝎子与蜥蜴缠上,诗乃顺利地抵达目的地。从正下方往上看的岩山,高度大约是十五公尺左右。侧面几乎是垂直,大概只有城里的那种蜈蚣才能爬上去吧,不过上面也有不少裂缝以及凹凸处等可以作为施力点的地方。诗乃数次开合双手,同时在脑海里描绘到达稍微可见的洞窟入口的攀登路线。觉得可行之后就以右手抓住最初的支撑点。靴子的尖端挤进裂缝中然后用力抬起身体。
ggo里──说不定现实世界也是──狙击手是「如何确保高处」的职业,所以攀岩根本是家常便饭。vrmmo里的攀岩诀窍是在疲劳判定出现之前不断往上爬。当她一次都没有停下来,一口气爬了五公尺左右时。
【获得攀登技能。熟练度上升为1。】
这样的讯息突然出现在眼前,让诗乃没能抓住看好的支撑点。身体迅速往下滑落,千钧一发之际左手勾住小小的缝隙才免于掉落。咂了一下嘴后就消除视窗然后再次开始攀爬。
即使熟练度只有1,攀登技能还是有一定的效果,接着诗乃就顺利地爬到洞窟入口。一边小心翼翼地不让黑卡蒂撞上直径六十公分左右的微暗洞穴一边让身体滑进去。现实世界的话可能会因为不够深而无法使用,但是游戏世界里的话像这种洞穴几乎不会出现虚有其表的例子。
果然不出所料,洞窟慢慢地变宽并且延续到深处。如此一来就必须考虑到或许是怪物巢穴的可能性,于是诗乃从枪套里拔出mp7,然后打开安装在侧面导轨上的小型手电筒。白色光芒迅速推开了黑暗。
洞窟是高一公尺半,长三公尺左右的茧型。里面没有怪物,地板上也没有堆积着筑巢用的素材。不过深处的墙边孤零零地放着一只以金属补强过的木箱。
「…………宝箱?」
诗乃这么呢喃并且弯腰靠近。以mp7的枪口戳了戳盖子,就传出「喀喀」这种又重又硬的声响。应该长年放置于此却完全没有腐朽的迹象,感觉──这就是它身为宝箱的证据了。这样的话就只能打开它了吧,这么想的诗乃准备伸出左手,然后才注意到前面的金属部分有钥匙孔。
还是不死心的诗乃试着抬起盖子,但是却像是黏住了一样没有任何动静。叹了一口气后她就朝钥匙孔里窥看。
ggo世界里也存在宝箱──那里称为藏宝箱──然后大多是上锁状态。而且分为电子锁与物理锁两种类型,甚至有宝箱上了两种锁,想打开就必须同时具备开锁技能与骇客技能。只有物理锁的话,也有用枪射击钥匙孔的粗暴方式但是成功率相当低,不是再也无法打开,就是连内容物一起遭到破坏。
诗乃交互望着右手的mp7与宝箱的钥匙孔,然后击退了赌一把的诱惑。要是浪费了贵重的子弹又连箱子也一起粉碎的话,应该会沮丧好一阵子吧。虽然想至少试试看开锁,但是库存在道具栏里的开锁工具已经消失了。目前拥有的只有倒楣男人们的遗物与生锈的菜刀,以及从蜈蚣身上取到的素材。
「…………」
突然有个奇妙的点子,诗乃就用生疏的手势打开环状视窗与道具栏。在稀少的持有道具一览里选择【劣质蜈蚣剪刀】,然后只实体化其中之一。
出现的是长十五公分左右的红黑色螯肢。两根弯曲的锐利尖刺在底部合而为一。以双手拿着就能加以开合,不过实在不知道可以拿来当成什么素材。但现在只要前端是尖的就可以了。
诗乃以其中一根尖刺的前端插进宝箱的钥匙孔里。静静动了一下就感觉钩到了什么。虽然开锁性能比不上专用的工具,但是宝箱等级不高的话,用这个似乎也有办法打开。
为了移动钩住的东西而固执地操作尖刺,眼前就再度出现讯息。
【获得开锁技能。熟练度上升为1。】
看来这个世界也存在各式各样的技能。虽然终于开始觉得不是系统故障,不过目前还是得集中在眼前的钥匙孔上。
「呜……可恶……」
细声咒骂了一句并且持续挖着钥匙孔三分钟。在出现解锁技能上升为2的讯息时,宝箱也传出「喀嚓」的清脆声音。蜈蚣的剪刀似乎刚好耗尽耐久度,于是就在诗乃的手里碎裂了。
诗乃屏住呼吸,静静地抬起宝箱的盖子。随着细微摩擦声打开的箱子,里头是──一把硬币、一只老旧的皮袋以及一把生锈的钥匙。
诗乃首先捻起只有一枚的银币来仔细观察。直径两公分左右的圆盘,和在ggo世界里使用的点数货币以及alo世界的尤鲁特货币都不一样。其中一面刻着100的数字,背面则是两棵树的浮雕。点了一下后就涌出【100耶鲁银币 货币 重量0.1】的属性视窗。
「耶鲁……?」
不曾听过的货币名。诗乃耸了耸肩,把剩下来的铜币全部收纳到道具栏里。接着拿出来的是生锈的钥匙。把手部分有着花形镂空雕刻,算是相当讲究的一把钥匙,但是完全不知道要用在什么地方。诗乃还是试着点了钥匙一下。【青铜钥匙 道具 重量0.72】──情报量几乎是零。
把钥匙也丢进道具栏后,诗乃拿出最后的皮袋。沉重的手感加深了期待。是箱子里没有看到的金币,还是强力的魔法道具呢?诗乃打开皮袋袋口把右手伸进去。指尖碰到几个圆形物体,于是便拿出其中一个。
「…………这是什么?」
在手掌上发出暗沉光芒的是跟小钢珠同样大小的金属球。这漆黑的质感是铁,不对,是铅吗?怎么看都不像是高价的物品。看了一下袋子里面,发现全是相同的珠子。感到沮丧的诗乃不死心地击点金属球。出现的属性视窗里──
【劣质的毛瑟枪子弹 武器/弹药 攻击力 贯穿28.42 重量3.67】
「只是子弹吗……」
练功区洞窟涌出的宝箱,内容果然不怎么值得期待吗?感到失望的诗乃原本准备丢下珠子,但手突然停了下来。
「……毛瑟枪?」
ggo存在这种分类的实弹枪吗?
根据诗乃的知识,毛瑟枪所指的是前膛.燧发式的原始长枪。虽然是长枪却不称为来福枪的原因是枪身内没有来福线<膛线>的缘故。就技术上来说,大概只
比火绳枪进步了一些。
ggo世界里,设定上是文明水准因为最终大战而衰退,因此几乎失去所有高度的金属加工技术。好不容易才能制造出大部分零件是塑胶的光学枪,再厉害的npc都无法制造需要金属冲压与切削的实弹枪,只能够在大战前的都市遗迹里搜寻。诗乃爱用的黑卡蒂2与mp7也是自己在首都地下的一大片遗迹迷宫里获得。
但是从都市遗迹出土的枪就算再古老也是二十世纪初期的样式,从没听过有人发现可以回溯到十七世纪的毛瑟枪。说起来每开一枪就得重新装填火药与子弹的话,就连对上最弱等级的怪物都会相当辛苦。
也就是说……
「这个世界有毛瑟枪吗……?」
这么呢喃完,诗乃就再次看向右手上的铅球。几秒钟后才将子弹收回皮袋内,然后把开口束紧并且收回道具栏里。
──虽然没有出现什么像样的宝物,但光是能打开宝箱就算不错了。
这么对自己说完,诗乃就靠到呈平缓弯曲的墙壁上。时间是下午六点。看来这个洞窟不会涌出怪物,得先登出然后确认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才行。
但在那之前先休息片刻吧。再五分,不对,三分钟像这样待机,进行最后的安全确认后才登出。回到现实世界要先补给水分,然后吃点东西……冰箱里还有什么食物呢?记得昨天晚上还剩下一些猪肉味噌汤,把它加热一下再烤一片祖母送来的黍饼……
诗乃没有注意到自己不知不觉间已经闭上眼睛,迅速地沉进深沉温暖的黑暗当中。
突然觉得听见奇怪的声音。
像是无数铃铛在远处响起一般,也像是玻璃碎片缓缓落下堆积般虚幻的音色。
数次在眉间用力之后,好不容易才抬起眼睑。看见的不是自己房间的白色壁纸而是凹凸不平的岩壁。虽然一瞬间不清楚自己身在何方,但立刻就注意到没有从虚拟世界的洞窟登出而直接睡着了。
视界角落显示的时间是晚上九点五分。算起来在这里睡了三个小时。也就是说这个世界不存在检测出睡眠状态就自动将玩家登出的自动断线机能。不对,如果会自动断线的话可能会躺在身体熟悉的床铺上睡满八个小时,所以反而可以说是幸运。
话说回来,依然可以持续听见的奇妙声音究竟是什么,内心这么想的诗乃同时看向洞窟入口。
下一刻,她的睡意就瞬间消失了。
从太阳应该早就下山的练功区上有鲜艳紫色光芒照射到洞窟里。那不是夕阳的颜色。宛如紫水晶般的冰冷燐光……而且还不规则地摇晃着。
抱着立在岩壁上的黑卡蒂后在地板上爬行。抵达入口后就先采取卧射姿势,接着慎重地看向天空。
可以确定是夜晚了。但是看不见星星或者月亮,相对地有光之窗帘层层重叠在一起。极光……奇妙的声音是从整个空中降下。
突然间,极光产生剧烈晃动,然后可以听见某个人的声音。
「种子发芽,开枝散叶,形成环状大门。被招待至渴望之地的众人啊,坚守你们唯一的生命吧。承受大量的苦难,在艰难困境中存活,并且最先抵达极光指示之地者将能获得一切。」
诗乃无法立刻理解像是稚气未脱的少女,也像是思绪缜密的贤者般的声音究竟在宣布些什么。脑袋里只剩下「极光指示之地」「获得一切」等单字。
极光应该指的是北极光吧。诗乃再次仔细地凝视夜空,就发现紫色窗帘们呈放射状并排在一起。中心应该是北,不对,东北方向吧。想正确判断方位就必须离开洞穴。
诗乃下定决心后准备站起身子。
但是却办不到。
当在空中摇晃的极光像是开关被切断般消失的瞬间,无比沉重的重量就加诸于背上。一瞬间还以为是被人给压住了,但并非如此。重的是装备在腰部后面的副武装mp7。一秒钟之前还像小猫般的重量,现在却像是被狮子给踩住了一样。
「呜咕……」
边发出呻吟声边把右手绕到背后,握住mp7突出枪套的握把,好不容易才把它丢到地上。但是重量仍未消失。爱用的战斗服──正式名称「狙击手夹克」似乎也超重了。
她以右手打开环状视窗,操作装备人偶把服装移到道具栏里。连靴子与围巾都解除之后,身体终于变轻,于是诗乃才松了一口气。
事情应该是这样吧。从被强制转移到这个世界的下午五点左右,到谜样声音的世界广播举行的晚上九点左右,这四小时是装备重量超重也能够行动的缓冲期间。但现在已经结束,诗乃的负重界限降低到符合目前等级2的水准。结果就承受不住稀有装备的mp7与狙击手夹克的重量了。
以简朴内衣的模样站起身子,低头看向放在地板上的黑卡蒂2。
虽然早知道结果,但还是抓住枪身与枪托试着把它抬起来。但爱枪就像被螺丝锁在地板上一样纹风不动。因为它即使在ggo世界里多数的枪械中也是属于最重类别──比不上怪兽爱用的迷你机枪炮──的反器材狙击枪,这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所以今后没有办法扛着爱枪在荒野里奔驰了。不对,装备能力值也不足,所以应该也不能摆设在地面进行射击了。
她单脚跪在洞窟地板上,静静抚摸着黑卡蒂优美的木制枪托。
「……稍微休息一下吧。」
这么对爱枪呢喃完,就以食指轻敲一下并从涌出的选单里选择收纳。巨大枪械包裹在光芒中并且消失后,就把另一个搭档mp7收进道具栏里,然后叹了长长的一口气。当她想以虚拟空气来补满变空的肺部,就意识到喉咙的乾渴。
下意识中想从腰带上解下小型水壶的左手扑了个空。和求生小刀一样,水壶也消失不见了。这样的话,就只能忍耐到可以补给水分为止了。虽说在这样的荒野要找到水源并不简单,但是在vr世界里喉咙乾渴也只会感到不舒服,并不会因此而死──
「咦……」
突然注意到视界左上角传出危险的氛围,将视线集中在该处后诗乃就轻叫了一声。
标示着tp的蓝色长条开始一点一点减少。其下方的黄色sp长条也在减少当中,但减少的速度是tp比较快。诗乃直觉tp长条的减少与觉得渴的喉咙有关。
t应该是「thirst」的略称……如此一来就不难想像等长条全部消失时会发生什么事。倒向地面死亡,装备道具掉落并且被传送到某个地方。把爱枪收到道具栏里就不会掉落应该是过于乐观的预测吧。
诗乃再次瞪着蓝色长条。减少速度大概是一分钟一%左右。算起来要过一百分钟才会归零,但是感觉这种速度会依环境与状态而变化。离开洞窟寻找水源的话,减少的速度一定会加快。
但就算是这样,似乎也无法选择待在这里不动。极光消失后的夜空点缀着无数星星,一百分钟内完全没有降雨的模样。不自行寻找水源的话一定会死亡。
但还有另一个问题。诗乃现在处于上下只穿内衣加上一条腰带的状态。能称为武器的就只有在遗迹里找到的生锈菜刀。光靠这个别说是蜈蚣了,就连一只老鼠都无法打倒。
「…………两害相权取其轻吗?」
轻声这么呢喃完就打开道具栏。
第二章
我和亚丝娜、莉兹贝特、西莉卡就读的所谓「归还者学校」,是修改因为合并、统合而废校的公立高中校舍而成。
因此校园内的构造特别复杂,有好几个不知道存在就无法抵达的rpg游戏般地点。我现在所站的小绿地就是其中之一,必须爬上教室栋二楼后走到走廊尽头,从紧急逃生门走下外部楼梯沿着绿篱走一阵子,穿越很容易忽略的狭窄缝隙才能够进入。
被高大的绿篱与教室栋、图书馆栋包围的绿地是长宽约十公尺的正方形,稍微隆起的中央部并排耸立着雨树以及白檀,其周围则点缀着季节的花草。地面覆盖柔软的草皮,而且几乎看不到杂草,所以一定有人在维护,但是我从未看过维护者的身影。
今年入春刚发现此处后,我和亚丝娜就把这里取名为「秘密庭园」并且隐瞒情报,之后被莉兹贝特察觉异状,所以现在她跟西莉卡也会利用这个地方。而目前站在我身边的这个成为第五名──不对,包含身分不明的管理者的话就是第六名「知情者」的人物,正一边环视四周一边以独特的声音表示:
「哦~这是个很棒的约会地点耶。带我过来真的没关系吗?」
「有什么办法,谁教你以吓死人的方式登场……」
忍不住如此反驳到一半,随即不停地摇头。
「不对,这里不是什么约会地点,所以带你过来完全没问题。」
「什么嘛~这么久不见了却净说些冷淡的话耶,桐仔。可以来个重逢的拥抱哟?」
丢出这样的台词并且摊开双手的是黑色水手服上加了卡其色运动外套,还背着一个小小背包的娇小女学生。说是娇小也只比亚丝娜矮一点,跟西莉卡并排的话应该比她高一两公分吧。跟经常碰面的时期比起来,身高似乎长高了一点……这就表示原本认为比我年长许多的她,在当时也是成长期吗?然后说不定现在也是。
「老鼠」亚鲁戈。
在浮游城艾恩葛朗特被如此称呼的高超情报贩子,在短短数十分钟前突然出现在归还者学校的我们教室里。男女比例完全失衡──当然是男生比较多──的这座学校里,陌生女孩子穿着其他学校制服登场怎么可能不受到瞩目。在被班上的男生们包围之前,我就拉着亚鲁戈的手从教室里逃出来,但是现在才刚到午休时间,走廊上到处都是学生,所以只能来这片绿地避难。但一旦只有两个人独处,就涌起了另外一种紧张感。
我一点一点跟笑着摊开双臂的亚鲁戈拉开距离。
「还……还是等下一次吧。」
「怎么还是一样胆小呢,桐仔。」
「我就是胆小啦!倒是……说起来,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我好不容易提出最初的问题后,亚鲁戈就把摊开的双手伸进运动外套口袋里,并咧嘴笑了起来。我忍不住认真地凝视着她的脸庞。
褪色卷发下的脸庞,确实长得跟艾恩葛朗特里熟悉的「老鼠」一模一样。但或许是受到两颊没有老鼠胡须的彩绘,或者是将近两年……不对,从死亡游戏开始时算起已经过了长达四年的时间所影响,她的模样变得成熟许多。老实说,我在艾恩葛朗特首次跟老鼠接触时,不由得浮现「究竟是男是女?」的想法,但现在眼前的人物就算没有穿水手服也明显是女性,甚至让我犹豫是不是该跟以前一样以「你这家伙」来称呼她。
不知道是不是看穿我这样的胆怯,亚鲁戈脸上浮现出调侃的笑容,然后再次缩短距离并且说道:
「哪有为什么,当然是因为转学过来了啊。」
「啥……啥啊啊啊?」
忍不住这么大叫,但又急忙闭上嘴巴。我压低音量,再次开口问道:
「你说转学……为什么从sao解放出来都过两年了才转学呢?而且在这之前,你为什么完全没有跟我联络?我还以为你已经……」
虽然没有办法继续说下去,但亚鲁戈却带着笑容震动着娇小的肩膀。
「我怎么可能会挂掉呢。说起来,你自己还不是没跟我联络。凭桐仔的人脉,应该很容易就能入手我在现实世界的情报了。」
「…………」
确实是这样没错。
sao时代,我不清楚亚鲁戈的本名、地址和电话号码,但是知道「argo」这个角色名称。把它告诉总务省假想课的菊冈诚二郎的话,应该可以从使用者登录档案里找出各种情报才对。
但不仅限于亚鲁戈,我没有积极地去调查在sao里认识又不确定生死者的下落。在第七十五层魔王战顺利存活下来的攻略组众人应该平安登出了,至于除此之外的──比如西田先生,或者是牙王、涅兹哈、马霍克尔等人的生死,我到现在都不清楚。之所以没有去调查,是因为很害怕。害怕从菊冈口中听见该名玩家没能生还的事实。
因为同样的理由,我兴不起调查亚鲁戈现实世界情报的兴趣。当我准备为了自己的怯懦道歉而准备低下头──但是……
亚鲁戈用跟sao时代差不多的速度缩短距离,竖起右手的食指和中指戳在我的额头上并且用力把头推回来。
「喂喂,我可没要你道歉哟。只是想说我们都没有联络对方。桐仔没有改名字就在alo和ggo里大闹了一番,我愿意的话也能跟你取得联络。」
移开手指的亚鲁戈后退了一步。我摸着额头,同时犹豫好一阵子该如何回应,最后就直接问道:
「没错……你为什么不来alo?以你这家伙的个性,不可能会从此害怕完全潜行机器吧?」
「你太小看我了吧。」
苦笑着这么说完之后,亚鲁戈再次把双手伸进口袋,然后前后摇晃纤细的身体。
「嗯~~其实有很多理由啦。我也不是完全没兴趣哟。听见alo里可以复活旧sao的角色时,真的差点忍不住……但是呢,就算再次在alo里挂起情报贩子的看板,感觉也不会有像那时候那样的动力了……」
「……这我也不是不能理解……」
虽然用这种说法,但其实我非常了解她的想法。
sword art online刀剑神域是疯狂天才茅场晶彦所创造的真正异世界,被关在石头与钢铁的浮游城里的众玩家,被强迫在「hp归零就等于真正死亡」的恐怖规则下,以完全攻略游戏为目标。
几乎没有一天不感到恐惧、绝望、焦躁与悲伤。但是那并非一切。升级时的欢喜、获得稀有道具时的兴奋、打倒魔王怪物时的痛快都是和sao之前玩过的游戏完全不同的真正感情。虽然不愿意承认,但就算我觉得现在主要游玩的alo是无比的欢乐,还是没办法像sao时那么认真了……
甩开刹那间的感伤,我再次提出问题。
「……那这两年来,你都在哪里做些什么?」
「当然是在老家当学生呀。」
「…………啊……」
听她这么一说就觉得确实是如此。我在攻略完sao之后,虽然发生了许多事情,但基本上也是「在老家当学生」。
「你老家在哪里?还有你是几年级啊?」
听见这些问题,亚鲁戈突然就对我伸出右手。
「两个问题要一千珂尔哟。」
「嗯嗯……」
在准备要从制服口袋抓出一千珂尔金币,回过神来才停下动作的我面前,亚鲁戈露出了愉快的笑容。
「喵哈哈哈……开玩笑的啦。老家在神奈川的左下方,学年是高三哟。」
「左下……」
我这么呢喃,同时在脑袋里摊开神奈川县的地图。在西南部的有小田原、箱根、热海……已经是静冈了吗?不论如何,跟东京绝对不算近。然后高中三年级的话就是长我一个学年,跟亚丝娜和莉兹一样半年后就毕业了。
「……为什么现在才转学到这里来?」
「嗯嗯~~」
发出简短的沉吟声后,亚鲁戈就说了句「好吧」并耸肩,然后把手伸向背着的小型背包。灵巧地反手打开口袋取出四角形盒子。从黄色皮革制的盒子里拿出一张灰色卡片来交给我。
接过来的那个就是所谓的名片。我的眼睛被印在中央的名字吸引过去。
「帆坂……朋……这是本名?」
「抱歉喔,有个不像本名的名字。」
「没……没有啦,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没想到你会如此轻易就告诉我本名……」
「既然转学过来了,也没什么好隐瞒的吧
。」
我的视线从稍微噘起嘴的亚鲁戈,也就是帆坂朋的脸庞移回名片上。
名字右下方印着电子信箱与手机号码。然后左上角是职称。凝眼一看之下──上面写着「mmotoday 记者/调查员」。
「咦,真的假的?」
光听见我惊讶的声音就察觉我对什么有所反应般,亚鲁戈轻轻点了点头。
「真的哟。」
「mtoday的记者……那我看的新闻里有些就是你写的吗……?」
「或许吧。」
「等等,但是mtoday基本是以the seed的新闻为主吧?没玩过也可以写新闻吗?」
「我负责的不是个别的游戏,而是the ssed连结体的综合新闻还有硬体方面。嗯,偶尔也会创角色进行潜行,不过取材结束后就立刻砍掉了。」
「哦……」
吐了长长的一口气后,我再次看向亚鲁戈的脸。比我年长一岁这件事没有让我受到太大的冲击,但听到她现在是vrmmo界最大网路媒体的mmotoday的记者,就让我这个甚至没打过工的一介学生感到相当大的差距。
「……看来以后不能用你这家伙来称呼你了……今后要改用帆坂小姐……」
「别这样!轻松一点就可以了啦。」
一脸认真地说完后,亚鲁戈就对着我抬起下巴。
「然后呢?只叫我报上本名,你自己不说吗?」
「嗯?啊,噢……」
这时候才终于发现我还没说出自己真正的姓名。虽然这时候再自报姓名实在有点不好意思,但我也没有名片,所以也没其他办法了。
「呃……我叫桐谷和人。今后请多指教。」
「嗯,请多指教。」
亚鲁戈咧嘴笑着并伸出右手。这次手掌是直向,所以应该不是跟我要情报费。于是我畏畏缩缩地伸出手来跟她握手。
透过强力被握住的手感觉到己身之外脉动的那个瞬间──
「……真的还活着呢。」
原本实在无法说出口的话语就这样从口中掉落。
结果亚鲁戈也浮现带着另一种言外之意的温柔微笑说道:
「都是托桐仔的福。其实我总觉得自己活不到一百层。如果不是桐仔在第七十五层就攻略了游戏,我一定不知道在什么地方就挂掉了。」
「不光是我一个人的力量……」
突然被胸口揪紧的感觉袭击,好不容易才开口回答她。实际上,能在艾恩葛朗特第七十五层打倒希兹克利夫──茅场晶彦,是因为许多玩家支持、鼓励、引导我才能完成的结果。而眼前的亚鲁戈当然也是其中一个。
──她还活着真是太好了。
深切地体认着这一点并且放开手。深吸了一口有森林味道的空气,然后把残留在胸口的感慨一起呼出之后,才把话题拉回来。
「那么……亚鲁戈转学到这里的理由,和担任mtoday记者这件事有什么关系呢?」
「啊,关于这个嘛……」
但亚鲁戈这时候就闭上嘴,朝「秘密庭园」唯一出入口的绿篱间隙看去。几乎在同一时间,我也听见轻快的脚步声。
几秒钟后,冲进绿地的是右手上握着手机的亚丝娜。移动到这里的路上,我已经先传了讯息给她。在草皮上停下脚步的亚丝娜先看了我一眼,然后把视线移到旁边的亚鲁戈身上──
「……骗人……」
然后这么呢喃。瞪大的栗色眼睛在透过树叶缝隙的阳光照射下闪闪发亮。亚鲁戈也眨了眨眼睛,然后举起右手开合了一次。
「嗨,一切都还好吗,小亚……」
但是她没能把话说完。以宛如被sao时代的「闪光」附身般的速度猛冲过来的亚丝娜,全力抱住了比自己矮一点的亚鲁戈。我好不容易才在空中接住从亚丝娜右手滑落的手机。
亚丝娜把脸埋在亚鲁戈的肩口,接着以细微的声音说:
「我一直相信……我们绝对会再次见面。」
「……抱歉这么长一段时间都没联络呀,小亚。」
对着亚丝娜这么呢喃的亚鲁戈,温柔地拍了拍她穿着衬衫的背部。然后两人的身体才终于分开,亚丝娜仔细地望着亚鲁戈的脸一阵子后,才说出十几分钟前我刚提过的问题。
「那么……亚鲁戈小姐为什么到这里来呢?」
归还者学校的午休时间是十二点四十分开始到一点三十分的五十分钟。以高中来说算是长的了,但仍不足以尽情地闲聊过去的往事。而且怎么说也还是在成长期,不吃午饭实在是相当痛苦的修行。
因此我事先传了「到学校餐厅买三人份的食物,然后到秘密庭园来」的讯息。亚丝娜买来的是潜艇堡,其中一个夹了卡芒贝尔乾酪&火腿&芝麻菜,第二个夹着奶油起司&烟熏鲑鱼&番茄,最后一个则是虾子&酪梨&罗勒。在白檀树下铺上极薄塑胶垫后坐下来,亚丝娜就给亚鲁戈优先选择的权利。
「亚鲁戈小姐,选你喜欢的吧。今天我请客。」
「哎呀,这怎么好意思呢……」
面对推辞的亚鲁戈,亚丝娜笑着递出三个潜艇堡。
「不用客气喔。当我跟桐人在第二十二层购买森林小木屋时,亚鲁戈小姐也帮忙完成任务。这是那个时候的谢礼!」
「……啊,确实发生过这种事呢。」
很怀念般眯起眼睛后,亚鲁戈就露出灿烂的笑容。
「那我就不客气喽。我……选这个。」
说完就伸手去拿的是夹着烟熏鲑鱼的潜艇堡。由于转过头来的亚丝娜对着我问「桐人要哪一个?」,我便思考这两个的话亚丝娜应该会选择酪梨,于是回答「火腿起司!」。
这算是我的坏习惯,明明从sao里解放出来已经过了两年──然后在那个世界和亚丝娜一起生活只有短短两个星期,还是无法抛开两个人共有道具栏时的习惯,这种时候很容易就忘记付亚丝娜帮我垫的费用。刚接过潜艇堡才终于注意到这件事,于是急忙拿出手机。因为亚丝娜也买了三人份的冰红茶,我就在结帐应用程式里输入加上这些费用后除以二的金额,然后让亚丝娜的手机读取显示的条码。虽然使用augma就能轻松完成个人间转帐,但急忙冲出来的我把它放在教室的包包里了。
当我想到这里的瞬间。
「……啊!」
我在右手拿着手机左手拿着潜艇堡的情况下发出叫声。
这次的午休已经决定好在餐厅和莉兹以及西莉卡一起讨论昨天震撼the seed连结体的异常状态。而且这场会议连在大宫的高中念书的直叶,还有就读于上野附近高中的诗乃也预定戴上augma来参加,现在她们应该等不及我和亚丝娜前往餐厅了吧。
面对整个人僵住的我,亚鲁戈露出了纳闷的表情,不过亚丝娜则是以「真拿你没办法」的模样开口说:
「果然忘记了吗?别担心,我已经联络大家希望把会议延到放学之后了。」
「这……这样啊……给你添麻烦了……」
在我道歉之后,亚鲁戈也轻缩起脖子。
「哎唷,你们两个人本来有事吗?那真是不好意思啦。」
「没关系,反正我原本就觉得只有午休时间完全不够了。」
如此回答的亚丝娜把装冰红茶的杯子递给我们。
「我们还是快点开动吧。都快饿扁了。」
关于这一点我当然也同意。于是急忙打开包装纸,从食材满出来的边缘大口咬下。餐厅内的轻食摊是由本地的熟食店经营,虽然没办法说是刚出炉,但潜艇堡的外皮相当香蔬菜也很新鲜。默默吃了两三口之后又喝了口红茶把食物吞下肚。
亚鲁戈也瞬间吃掉半个,然后以满足的表情做出评论。
「这不是学校面包的水准呢。转学到这里果然是对的。」
「餐厅的食物也都很好吃喔……不是啦……」
轻咳了一声后,我才再次丢出遭到中断的问题。
「差不多该告诉我们亚鲁戈在这个时期转学过来的理由了吧。」
「时期没什么好奇怪的吧。这个学校分为上下学期来招收转学生,今天是下学期的入学日啊。」
「咦,是这样吗?这样的话……乾脆就别用三学期,改采两学期制不就好了……」
「这样寒假会消失哟。」
「当我没说过。」
看见立刻这么回答的我,亚丝娜就一边发出轻笑一边做出解说。
「这间学校是今年八月才开始有转学生制度的。所以暑假结束时好像已
经来不及,紧急变成从九月底开始招收。亚鲁戈小姐算是转学生第一号吧。顺带一提,听说即使不是前sao玩家也能够转进来。」
「这样啊……但是──会有普通学校的学生特别转学到这里来吗?社会大众好像把这里当成隔离设施吧……」
「关于这一点呢,因为这里是职业学校,所以有许多实作的课程对吧?而且是学分制,可以选择真正有兴趣的课上……这些事情经过媒体报导之后,对本校有兴趣的人似乎变多了。我们班上也有转学生。那个女孩子就是这么说的喔。」
「这样啊……那亚鲁戈也是因为同样的理由……」
当我说到这里,我才注意到一件事。
预定和莉兹她们讨论的异常事态──大量玩家被从无数的the seed规格游戏里强制转移到同一个世界的「unital ring」事件,是在昨天也就是九月二十七日发生。
然后在mmotoday写the seed连结体相关新闻的亚鲁戈突然转学过来的今天是九月二十八日。
这是偶然吗?刚才亚鲁戈说过「是下学期的入学日」,但我不认为这是唯一的理由。
「亚鲁戈,你这家伙难道是因为unital ring才……」
当我说到这里,亚鲁戈就迅速举起左手的食指戳着我的嘴角。
「哎呀,别这么急嘛,桐仔。我会好好说明,而且现在时间也不太够。你刚才说过放学后要开会之类的,到时候我也可以参加吗?」
「咦……咦咦?」
我忍不住跟亚丝娜面面相觑。
sao时代,亚鲁戈虽然以情报贩子的身分对死亡游戏的攻略做出很大的贡献,但是中层以后就贯彻居于幕后的做法,连我见到她的机会都变得很少。西莉卡和莉兹或许听过她的名字,但她们应该没有买卖情报的经验,至于莉法与诗乃则是完全没有交集。
但是现在想起来,莉兹她们跟莉法也是一年半前才认识,诗乃更是在短短九个月之前。但现在却像是老朋友一样熟稔,所以和亚鲁戈应该也能够打成一片才对。我和亚丝娜互相点点头然后重新转向亚鲁戈。
「当然可以喽……不过,怎么说呢,你可别胡言乱语啊。」
「怎么样叫胡言乱语?」
「这个就要交给你的良心去判断了。」
一脸认真地这么请求完后,我再次吃起剩下的潜艇堡。亚鲁戈和莉兹贝特她们应该能成为好朋友才对……即使如此相信,内心还是被某种不祥的预感袭击。
下午三点三十分的班会时间结束之后,我就迅速离开教室,急忙赶往第二校舍三楼北端的电算机教室。
虽然是名字听起来相当有威严的教室,不过只是这栋建筑物仍是都立高中时曾在这里进行过情报相关课程,并非有什么巨大的大型电脑在此坐镇。而且当时设置的桌上型电脑现在几乎都已经撤走,所以甚至有种名不符实的感觉。
修了机械电子学的我和两名修同一门课的男学生组成研究小组,正式向学校借用电算机室作为研究室。我们三个人各有一把教室的钥匙,不过另外两个人说今天要去秋叶原购买零件,我便趁着这个机会在这里举行会议。
跑过走廊爬上楼梯来到三楼。原本以为我是最早到的,结果莉兹贝特也就是篠崎里香的身影已经出现在电算机室门前。
「太慢了!」
面对一看见我就这么大叫的莉兹,我竖起右手来表示道歉并且如此回答:
「没有啦,是你太快了……我班会一结束就立刻冲出来了。」
「因为我们班导师出差了,所以今天没有班会啊。」
「那就在教室杀杀时间再过来啊……」
「就觉得慢慢走过来时间会刚好嘛!」
虽然跟在alo里面一样以熟稔的口气说话,但在这间学校里我是二年级,而莉兹是三年级,所以还是会有些顾忌。我明明在现实世界连跟比自己年长许多的克莱因与艾基尔都能轻松对话,所以说学校这个地点所拥有的力量真的很恐怖。当我想着「用the seed制作以巨大学校为舞台的游戏说不定会很受欢迎,不对,应该早就有了吧」的时候。
「还发什么呆,快点开门啊。」
背部被莉兹打了一下,我便点头回答「啊,嗯」。从口袋里拿出附有褪色塑胶标签的钥匙并插进钥匙孔内。转动滞涩的圆筒锁后打开拉门,接着把右手贴在胸前行了个礼。
「请进,莉兹贝特大小姐。」
「辛苦你了。」
接着就随大剌剌这么回应的莉兹走入电算机室。虽然平常已经尽可能用吸尘器打扫了,还是无法消除古老教室特有的阳光气味。透过白色窗帘的午后阳光在教室内形成强烈明暗对比,我做出没有必要点灯的判断。
「哦,感觉很不错嘛。我很喜欢这种气氛。」
初次来到电算机室的莉兹做出这样的评论,我则因为已经看惯了而没有什么感想。如果是木造建筑物的话或许还值得拍一下照片,不过第二校舍还不至于那么古老。墙壁是有些龟裂的水泥,地板是磨薄了的油毡,并排在一起的桌子也是便宜的美耐板制。但莉兹像是很稀奇似的一边四处张望一边横越教室,然后在深处的窗边回过头来露出隐含深意的笑容。
「不觉得这样好像校园动画吗?男孩和女孩放学后在旧校舍里独处……」
当我因为她突然的胡言乱语而吓得后仰时,她便以右手的食指对着我并且说:
「然后以华丽的能力大战。」
「大战吗……」
我一放松肩膀的力道,莉兹也放下右手嘻嘻笑着说:
「不然你以为要做什么?」
「没有啦,没什么……倒是大家怎么这么慢。」
我这么说的瞬间,前面的门就喀啦一声被拉了开来。
「久等了~」「让大家久等了!」
同时这么说并且走进来的是亚丝娜和西莉卡。两人的身后……没有第三个人的身影。
明明自己说要参加会议,亚鲁戈那个家伙该不会翘头了吧。原本想还是联络一下而准备把手伸向手机,这才发现尚未交换联络方式。短短两个小时前在秘密庭园分手的「老鼠」,身影逐渐消失在从树叶透下的阳光当中。简直就像我和亚丝娜在那个时间看见的是幻影一样……
「安安~」
结果亚鲁戈本人就随着这种脱线的招呼声从打开的门口走进来。害我差点就跌倒。亚丝娜笑着跟她挥挥手,莉兹和西莉卡则是愣住了。
还是穿着运动外套的亚鲁戈,注意到她们两个人后就轻轻点头致意,接着朝我看来。
「喂,快点帮我介绍一下呀。」
「噢,嗯……莉兹、西莉卡,这家伙是亚鲁戈。今天起转学到这间学校来,和我们一样是sao生还者,在艾恩葛朗特是……」
说明到这里的瞬间,亚鲁戈便插话进来。
「在艾恩葛朗特是桐仔的大姊姊。」
第三章
从吉祥寺车站北口出发的巴士难得会这么空。坐在车门附近位子上的明日奈把书包放在大腿上并呼了一口气。
心底深处还残留着没想到能再次跟亚鲁戈相遇带来的温暖。但同时也存在些许不舒服的感觉。让明日奈产生这种感觉的是跟另一名转学生──神邑樒的邂逅。
樒没有对自己散发出敌意。虽然只有进行短短几分钟的对话,但对方的态度一直很沉稳。据说明明被编到隔壁班却还是特地来跟亚丝娜打招呼的理由是幼年时期曾经在电子工业界团体的派对当中见过面。明日奈已经不记得了,不过神邑樒是rct的竞争对手,也就是augma开发厂商「cam」创业者的女儿。
但是让明日奈心情产生紊乱的并非她的出身。
她所穿的是──属于港区的小中高直升制的私立学校,圣永恒女学院高中部的制服。也就是明日奈在成为sword art online刀剑神域的囚犯前所就读的学校。
明日奈虽然只念到国中,但是不记得同学年里有姓神邑的学生。这是相当罕见的姓氏而且对方的容貌又相当吸睛,不可能三年里都完全没注意到吧。
也就是说樒是从校外转学到圣永恒女学院高中部,然后在毕业的半年前又转学到归还者学校。
询问这样不会对学测有不良影响之后,樒表示预定是到国外留学,似乎已经取得大学预科课程的国际文凭以及sat测验的正式成绩单。听说美国的大学把写作水平看得跟分数一样重要,所以能够理解她为了拥有个人特色的内容而体验归还者学校生活的选择,但也无法否定这样的想法有点太离奇,感觉自己像是被视为特殊生一样,老实说这实在令人不怎么愉快。
之所以会有这种感觉,应该也是受到樒所穿的制服影响吧。没有发生sao事件的话明日奈可能也穿着那套灰色西装外套制服。圣永恒女学院国中部的制服是没有特征的背心裙,所以缝合深蓝色衣领的高中部西装外套看起来特别时髦。实际上被母亲要求参加外部高中学测的明日奈可能没有穿上它的机会,但突然出现在眼前果然还是会忍不住胡思乱想。
对于就读归还者学校一事不感到自卑,也不希望人生从四年前重新开始。只不过穿着那套制服的神邑樒,简直……简直就像是没有被囚禁在sao内,继续就读于圣永恒女学院的自己……
「……真像个傻瓜。」
小声这么呢喃完,明日奈就闭起眼睛。公车还要九站才会到达吉祥寺车站。今天晚上似乎也会熬夜,所以要趁能睡的时候先睡一下才行。
虽然把头靠在巴士的内壁上,但是却一直没有睡意。神邑樒那近乎完美,但不知道为什么让人产生些许不安的伶俐美貌一直烙印在脑海里。
对于目前的境遇没有不满。因为遇见了打从心底喜爱、信赖的和人与结衣,以及最棒的伙伴里香、珪子、诗乃以及直叶。樒应该是走在不会有丝毫过失的菁英路线上,但不论她用什么样的眼光看我,我都能断言自己相当幸福。
──当想着这种事情时,就表示内心已经乱了。
明日奈吐出又慢又长的一口气,然后要自己只想开心的事情。
被强制转移到「unital ring」这个谜样vrmmo世界给the seed连结体带来了大混乱,但现在明日奈并不感到不安与恐惧,挑战未知的游戏反而让她有种强烈的高扬感。即使是死亡一次就再也无法登入这种极度严苛的规则,也无法让身为sao生还者的明日奈感到胆怯。
现在包含alo的营运公司ymir在内的许多企业都彼此合作来试着解决事情──由于亚鲁戈这么表示,这个事件总有一天会结束才对。在那之前无论如何都要保护森林之家与众伙伴,然后有时间的话还要解开世界之谜。
可惜的是亚鲁戈表示短期内还不打算加入unital ring的行列,但她转学过来的理由似乎也不是跟ur毫无关系。据说她在一阵子前就掌握了ur事件的预兆,为了找出隐藏在事件背后的真相而下定决心转学到归还者学校。
不会说出未经实证的情报似乎依然是亚鲁戈的坚持,而会议的时间也有限,所以她也不再透露更多的内情,但她似乎打算从外部调查unital ring的秘密。在学校分开之前,她咧嘴笑着这么说。内部的调查工作就交给小亚你们哟。听她这么说,也只能好好努力了。
虽然不曾对漫长的通学时间感到痛苦,但只有今天明日奈才兴起家里离学校近一点就好了的念头。不知不觉间,让心底深处一阵骚动的感觉消失了。
从吉祥寺车站北口出发的巴士难得会这么空。坐在车门附近位子上的明日奈把书包放在大腿上并呼了一口气。
心底深处还残留着没想到能再次跟亚鲁戈相遇带来的温暖。但同时也存在些许不舒服的感觉。让明日奈产生这种感觉的是跟另一名转学生──神邑樒的邂逅。
樒没有对自己散发出敌意。虽然只有进行短短几分钟的对话,但对方的态度一直很沉稳。据说明明被编到隔壁班却还是特地来跟亚丝娜打招呼的理由是幼年时期曾经在电子工业界团体的派对当中见过面。明日奈已经不记得了,不过神邑樒是rct的竞争对手,也就是augma开发厂商「cam」创业者的女儿。
但是让明日奈心情产生紊乱的并非她的出身。
她所穿的是──属于港区的小中高直升制的私立学校,圣永恒女学院高中部的制服。也就是明日奈在成为sword art online刀剑神域的囚犯前所就读的学校。
明日奈虽然只念到国中,但是不记得同学年里有姓神邑的学生。这是相当罕见的姓氏而且对方的容貌又相当吸睛,不可能三年里都完全没注意到吧。
也就是说樒是从校外转学到圣永恒女学院高中部,然后在毕业的半年前又转学到归还者学校。
询问这样不会对学测有不良影响之后,樒表示预定是到国外留学,似乎已经取得大学预科课程的国际文凭以及sat测验的正式成绩单。听说美国的大学把写作水平看得跟分数一样重要,所以能够理解她为了拥有个人特色的内容而体验归还者学校生活的选择,但也无法否定这样的想法有点太离奇,感觉自己像是被视为特殊生一样,老实说这实在令人不怎么愉快。
之所以会有这种感觉,应该也是受到樒所穿的制服影响吧。没有发生sao事件的话明日奈可能也穿着那套灰色西装外套制服。圣永恒女学院国中部的制服是没有特征的背心裙,所以缝合深蓝色衣领的高中部西装外套看起来特别时髦。实际上被母亲要求参加外部高中学测的明日奈可能没有穿上它的机会,但突然出现在眼前果然还是会忍不住胡思乱想。
对于就读归还者学校一事不感到自卑,也不希望人生从四年前重新开始。只不过穿着那套制服的神邑樒,简直……简直就像是没有被囚禁在sao内,继续就读于圣永恒女学院的自己……
「……真像个傻瓜。」
小声这么呢喃完,明日奈就闭起眼睛。公车还要九站才会到达吉祥寺车站。今天晚上似乎也会熬夜,所以要趁能睡的时候先睡一下才行。
虽然把头靠在巴士的内壁上,但是却一直没有睡意。神邑樒那近乎完美,但不知道为什么让人产生些许不安的伶俐美貌一直烙印在脑海里。
对于目前的境遇没有不满。因为遇见了打从心底喜爱、信赖的和人与结衣,以及最棒的伙伴里香、珪子、诗乃以及直叶。樒应该是走在不会有丝毫过失的菁英路线上,但不论她用什么样的眼光看我,我都能断言自己相当幸福。
──当想着这种事情时,就表示内心已经乱了。
明日奈吐出又慢又长的一口气,然后要自己只想开心的事情。
被强制转移到「unital ring」这个谜样vrmmo世界给the seed连结体带来了大混乱,但现在明日奈并不感到不安与恐惧,挑战未知的游戏反而让她有种强烈的高扬感。即使是死亡一次就再也无法登入这种极度严苛的规则,也无法让身为sao生还者的明日奈感到胆怯。
现在包含alo的营运公司ymir在内的许多企业都彼此合作来试着解决事情──由于亚鲁戈这么表示,这个事件总有一天会结束才对。在那之前无论如何都要保护森林之家与众伙伴,然后有时间的话还要解开世界之谜。
可惜的是亚鲁戈表示短期内还不打算加入unital ring的行列,但她转学过来的理由似乎也不是跟ur毫无关系。据说她在一阵子前就掌握了ur事件的预兆,为了找出隐藏在事件背后的真相而下定决心转学到归还者学校。
不会说出未经实证的情报似乎依然是亚鲁戈的坚持,而会议的时间也有限,所以她也不再透露更多的内情,但她似乎打算从外部调查unital ring的秘密。在学校分开之前,她咧嘴笑着这么说。内部的调查工作就交给小亚你们哟。听她这么说,也只能好好努力了。
虽然不曾对漫长的通学时间感到痛苦,但只有今天明日奈才兴起家里离学校近一点就好了的念头。不知不觉间,让心底深处一阵骚动的感觉消失了。
从吉祥寺车站北口出发的巴士难得会这么空。坐在车门附近位子上的明日奈把书包放在大腿上并呼了一口气。
心底深处还残留着没想到能再次跟亚鲁戈相遇带来的温暖。但同时也存在些许不舒服的感觉。让明日奈产生这种感觉的是跟另一名转学生──神邑樒的邂逅。
樒没有对自己散发出敌意。虽然只有进行短短几分钟的对话,但对方的态度一直很沉稳。据说明明被编到隔壁班却还是特地来跟亚丝娜打招呼的理由是幼年时期曾经在电子工业界团体的派对当中见过面。明日奈已经不记得了,不过神邑樒是rct的竞争对手,也就是augma开发厂商「cam」创业者的女儿。
但是让明日奈心情产生紊乱的并非她的出身。
她所穿的是──属于港区的小中高直升制的私立学校,圣永恒女学院高中部的制服。也就是明日奈在成为sword art online刀剑神域的囚犯前所就读的学校。
明日奈虽然只念到国中,但是不记得同学年里有姓神邑的学生。这是相当罕见的姓氏而且对方的容貌又相当吸睛,不可能三年里都完全没注意到吧。
也就是说樒是从校外转学到圣永恒女学院高中部,然后在毕业的半年前又转学到归还者学校。
询问这样不会对学测有不良影响之后,樒表示预定是到国外留学,似乎已经取得大学预科课程的国际文凭以及sat测验的正式成绩单。听说美国的大学把写作水平看得跟分数一样重要,所以能够理解她为了拥有个人特色的内容而体验归还者学校生活的选择,但也无法否定这样的想法有点太离奇,感觉自己像是被视为特殊生一样,老实说这实在令人不怎么愉快。
之所以会有这种感觉,应该也是受到樒所穿的制服影响吧。没有发生sao事件的话明日奈可能也穿着那套灰色西装外套制服。圣永恒女学院国中部的制服是没有特征的背心裙,所以缝合深蓝色衣领的高中部西装外套看起来特别时髦。实际上被母亲要求参加外部高中学测的明日奈可能没有穿上它的机会,但突然出现在眼前果然还是会忍不住胡思乱想。
对于就读归还者学校一事不感到自卑,也不希望人生从四年前重新开始。只不过穿着那套制服的神邑樒,简直……简直就像是没有被囚禁在sao内,继续就读于圣永恒女学院的自己……
「……真像个傻瓜。」
小声这么呢喃完,明日奈就闭起眼睛。公车还要九站才会到达吉祥寺车站。今天晚上似乎也会熬夜,所以要趁能睡的时候先睡一下才行。
虽然把头靠在巴士的内壁上,但是却一直没有睡意。神邑樒那近乎完美,但不知道为什么让人产生些许不安的伶俐美貌一直烙印在脑海里。
对于目前的境遇没有不满。因为遇见了打从心底喜爱、信赖的和人与结衣,以及最棒的伙伴里香、珪子、诗乃以及直叶。樒应该是走在不会有丝毫过失的菁英路线上,但不论她用什么样的眼光看我,我都能断言自己相当幸福。
──当想着这种事情时,就表示内心已经乱了。
明日奈吐出又慢又长的一口气,然后要自己只想开心的事情。
被强制转移到「unital ring」这个谜样vrmmo世界给the seed连结体带来了大混乱,但现在明日奈并不感到不安与恐惧,挑战未知的游戏反而让她有种强烈的高扬感。即使是死亡一次就再也无法登入这种极度严苛的规则,也无法让身为sao生还者的明日奈感到胆怯。
现在包含alo的营运公司ymir在内的许多企业都彼此合作来试着解决事情──由于亚鲁戈这么表示,这个事件总有一天会结束才对。在那之前无论如何都要保护森林之家与众伙伴,然后有时间的话还要解开世界之谜。
可惜的是亚鲁戈表示短期内还不打算加入unital ring的行列,但她转学过来的理由似乎也不是跟ur毫无关系。据说她在一阵子前就掌握了ur事件的预兆,为了找出隐藏在事件背后的真相而下定决心转学到归还者学校。
不会说出未经实证的情报似乎依然是亚鲁戈的坚持,而会议的时间也有限,所以她也不再透露更多的内情,但她似乎打算从外部调查unital ring的秘密。在学校分开之前,她咧嘴笑着这么说。内部的调查工作就交给小亚你们哟。听她这么说,也只能好好努力了。
虽然不曾对漫长的通学时间感到痛苦,但只有今天明日奈才兴起家里离学校近一点就好了的念头。不知不觉间,让心底深处一阵骚动的感觉消失了。
从吉祥寺车站北口出发的巴士难得会这么空。坐在车门附近位子上的明日奈把书包放在大腿上并呼了一口气。
心底深处还残留着没想到能再次跟亚鲁戈相遇带来的温暖。但同时也存在些许不舒服的感觉。让明日奈产生这种感觉的是跟另一名转学生──神邑樒的邂逅。
樒没有对自己散发出敌意。虽然只有进行短短几分钟的对话,但对方的态度一直很沉稳。据说明明被编到隔壁班却还是特地来跟亚丝娜打招呼的理由是幼年时期曾经在电子工业界团体的派对当中见过面。明日奈已经不记得了,不过神邑樒是rct的竞争对手,也就是augma开发厂商「cam」创业者的女儿。
但是让明日奈心情产生紊乱的并非她的出身。
她所穿的是──属于港区的小中高直升制的私立学校,圣永恒女学院高中部的制服。也就是明日奈在成为sword art online刀剑神域的囚犯前所就读的学校。
明日奈虽然只念到国中,但是不记得同学年里有姓神邑的学生。这是相当罕见的姓氏而且对方的容貌又相当吸睛,不可能三年里都完全没注意到吧。
也就是说樒是从校外转学到圣永恒女学院高中部,然后在毕业的半年前又转学到归还者学校。
询问这样不会对学测有不良影响之后,樒表示预定是到国外留学,似乎已经取得大学预科课程的国际文凭以及sat测验的正式成绩单。听说美国的大学把写作水平看得跟分数一样重要,所以能够理解她为了拥有个人特色的内容而体验归还者学校生活的选择,但也无法否定这样的想法有点太离奇,感觉自己像是被视为特殊生一样,老实说这实在令人不怎么愉快。
之所以会有这种感觉,应该也是受到樒所穿的制服影响吧。没有发生sao事件的话明日奈可能也穿着那套灰色西装外套制服。圣永恒女学院国中部的制服是没有特征的背心裙,所以缝合深蓝色衣领的高中部西装外套看起来特别时髦。实际上被母亲要求参加外部高中学测的明日奈可能没有穿上它的机会,但突然出现在眼前果然还是会忍不住胡思乱想。
对于就读归还者学校一事不感到自卑,也不希望人生从四年前重新开始。只不过穿着那套制服的神邑樒,简直……简直就像是没有被囚禁在sao内,继续就读于圣永恒女学院的自己……
「……真像个傻瓜。」
小声这么呢喃完,明日奈就闭起眼睛。公车还要九站才会到达吉祥寺车站。今天晚上似乎也会熬夜,所以要趁能睡的时候先睡一下才行。
虽然把头靠在巴士的内壁上,但是却一直没有睡意。神邑樒那近乎完美,但不知道为什么让人产生些许不安的伶俐美貌一直烙印在脑海里。
对于目前的境遇没有不满。因为遇见了打从心底喜爱、信赖的和人与结衣,以及最棒的伙伴里香、珪子、诗乃以及直叶。樒应该是走在不会有丝毫过失的菁英路线上,但不论她用什么样的眼光看我,我都能断言自己相当幸福。
──当想着这种事情时,就表示内心已经乱了。
明日奈吐出又慢又长的一口气,然后要自己只想开心的事情。
被强制转移到「unital ring」这个谜样vrmmo世界给the seed连结体带来了大混乱,但现在明日奈并不感到不安与恐惧,挑战未知的游戏反而让她有种强烈的高扬感。即使是死亡一次就再也无法登入这种极度严苛的规则,也无法让身为sao生还者的明日奈感到胆怯。
现在包含alo的营运公司ymir在内的许多企业都彼此合作来试着解决事情──由于亚鲁戈这么表示,这个事件总有一天会结束才对。在那之前无论如何都要保护森林之家与众伙伴,然后有时间的话还要解开世界之谜。
可惜的是亚鲁戈表示短期内还不打算加入unital ring的行列,但她转学过来的理由似乎也不是跟ur毫无关系。据说她在一阵子前就掌握了ur事件的预兆,为了找出隐藏在事件背后的真相而下定决心转学到归还者学校。
不会说出未经实证的情报似乎依然是亚鲁戈的坚持,而会议的时间也有限,所以她也不再透露更多的内情,但她似乎打算从外部调查unital ring的秘密。在学校分开之前,她咧嘴笑着这么说。内部的调查工作就交给小亚你们哟。听她这么说,也只能好好努力了。
虽然不曾对漫长的通学时间感到痛苦,但只有今天明日奈才兴起家里离学校近一点就好了的念头。不知不觉间,让心底深处一阵骚动的感觉消失了。
从吉祥寺车站北口出发的巴士难得会这么空。坐在车门附近位子上的明日奈把书包放在大腿上并呼了一口气。
心底深处还残留着没想到能再次跟亚鲁戈相遇带来的温暖。但同时也存在些许不舒服的感觉。让明日奈产生这种感觉的是跟另一名转学生──神邑樒的邂逅。
樒没有对自己散发出敌意。虽然只有进行短短几分钟的对话,但对方的态度一直很沉稳。据说明明被编到隔壁班却还是特地来跟亚丝娜打招呼的理由是幼年时期曾经在电子工业界团体的派对当中见过面。明日奈已经不记得了,不过神邑樒是rct的竞争对手,也就是augma开发厂商「cam」创业者的女儿。
但是让明日奈心情产生紊乱的并非她的出身。
她所穿的是──属于港区的小中高直升制的私立学校,圣永恒女学院高中部的制服。也就是明日奈在成为sword art online刀剑神域的囚犯前所就读的学校。
明日奈虽然只念到国中,但是不记得同学年里有姓神邑的学生。这是相当罕见的姓氏而且对方的容貌又相当吸睛,不可能三年里都完全没注意到吧。
也就是说樒是从校外转学到圣永恒女学院高中部,然后在毕业的半年前又转学到归还者学校。
询问这样不会对学测有不良影响之后,樒表示预定是到国外留学,似乎已经取得大学预科课程的国际文凭以及sat测验的正式成绩单。听说美国的大学把写作水平看得跟分数一样重要,所以能够理解她为了拥有个人特色的内容而体验归还者学校生活的选择,但也无法否定这样的想法有点太离奇,感觉自己像是被视为特殊生一样,老实说这实在令人不怎么愉快。
之所以会有这种感觉,应该也是受到樒所穿的制服影响吧。没有发生sao事件的话明日奈可能也穿着那套灰色西装外套制服。圣永恒女学院国中部的制服是没有特征的背心裙,所以缝合深蓝色衣领的高中部西装外套看起来特别时髦。实际上被母亲要求参加外部高中学测的明日奈可能没有穿上它的机会,但突然出现在眼前果然还是会忍不住胡思乱想。
对于就读归还者学校一事不感到自卑,也不希望人生从四年前重新开始。只不过穿着那套制服的神邑樒,简直……简直就像是没有被囚禁在sao内,继续就读于圣永恒女学院的自己……
「……真像个傻瓜。」
小声这么呢喃完,明日奈就闭起眼睛。公车还要九站才会到达吉祥寺车站。今天晚上似乎也会熬夜,所以要趁能睡的时候先睡一下才行。
虽然把头靠在巴士的内壁上,但是却一直没有睡意。神邑樒那近乎完美,但不知道为什么让人产生些许不安的伶俐美貌一直烙印在脑海里。
对于目前的境遇没有不满。因为遇见了打从心底喜爱、信赖的和人与结衣,以及最棒的伙伴里香、珪子、诗乃以及直叶。樒应该是走在不会有丝毫过失的菁英路线上,但不论她用什么样的眼光看我,我都能断言自己相当幸福。
──当想着这种事情时,就表示内心已经乱了。
明日奈吐出又慢又长的一口气,然后要自己只想开心的事情。
被强制转移到「unital ring」这个谜样vrmmo世界给the seed连结体带来了大混乱,但现在明日奈并不感到不安与恐惧,挑战未知的游戏反而让她有种强烈的高扬感。即使是死亡一次就再也无法登入这种极度严苛的规则,也无法让身为sao生还者的明日奈感到胆怯。
现在包含alo的营运公司ymir在内的许多企业都彼此合作来试着解决事情──由于亚鲁戈这么表示,这个事件总有一天会结束才对。在那之前无论如何都要保护森林之家与众伙伴,然后有时间的话还要解开世界之谜。
可惜的是亚鲁戈表示短期内还不打算加入unital ring的行列,但她转学过来的理由似乎也不是跟ur毫无关系。据说她在一阵子前就掌握了ur事件的预兆,为了找出隐藏在事件背后的真相而下定决心转学到归还者学校。
不会说出未经实证的情报似乎依然是亚鲁戈的坚持,而会议的时间也有限,所以她也不再透露更多的内情,但她似乎打算从外部调查unital ring的秘密。在学校分开之前,她咧嘴笑着这么说。内部的调查工作就交给小亚你们哟。听她这么说,也只能好好努力了。
虽然不曾对漫长的通学时间感到痛苦,但只有今天明日奈才兴起家里离学校近一点就好了的念头。不知不觉间,让心底深处一阵骚动的感觉消失了。
从吉祥寺车站北口出发的巴士难得会这么空。坐在车门附近位子上的明日奈把书包放在大腿上并呼了一口气。
心底深处还残留着没想到能再次跟亚鲁戈相遇带来的温暖。但同时也存在些许不舒服的感觉。让明日奈产生这种感觉的是跟另一名转学生──神邑樒的邂逅。
樒没有对自己散发出敌意。虽然只有进行短短几分钟的对话,但对方的态度一直很沉稳。据说明明被编到隔壁班却还是特地来跟亚丝娜打招呼的理由是幼年时期曾经在电子工业界团体的派对当中见过面。明日奈已经不记得了,不过神邑樒是rct的竞争对手,也就是augma开发厂商「cam」创业者的女儿。
但是让明日奈心情产生紊乱的并非她的出身。
她所穿的是──属于港区的小中高直升制的私立学校,圣永恒女学院高中部的制服。也就是明日奈在成为sword art online刀剑神域的囚犯前所就读的学校。
明日奈虽然只念到国中,但是不记得同学年里有姓神邑的学生。这是相当罕见的姓氏而且对方的容貌又相当吸睛,不可能三年里都完全没注意到吧。
也就是说樒是从校外转学到圣永恒女学院高中部,然后在毕业的半年前又转学到归还者学校。
询问这样不会对学测有不良影响之后,樒表示预定是到国外留学,似乎已经取得大学预科课程的国际文凭以及sat测验的正式成绩单。听说美国的大学把写作水平看得跟分数一样重要,所以能够理解她为了拥有个人特色的内容而体验归还者学校生活的选择,但也无法否定这样的想法有点太离奇,感觉自己像是被视为特殊生一样,老实说这实在令人不怎么愉快。
之所以会有这种感觉,应该也是受到樒所穿的制服影响吧。没有发生sao事件的话明日奈可能也穿着那套灰色西装外套制服。圣永恒女学院国中部的制服是没有特征的背心裙,所以缝合深蓝色衣领的高中部西装外套看起来特别时髦。实际上被母亲要求参加外部高中学测的明日奈可能没有穿上它的机会,但突然出现在眼前果然还是会忍不住胡思乱想。
对于就读归还者学校一事不感到自卑,也不希望人生从四年前重新开始。只不过穿着那套制服的神邑樒,简直……简直就像是没有被囚禁在sao内,继续就读于圣永恒女学院的自己……
「……真像个傻瓜。」
小声这么呢喃完,明日奈就闭起眼睛。公车还要九站才会到达吉祥寺车站。今天晚上似乎也会熬夜,所以要趁能睡的时候先睡一下才行。
虽然把头靠在巴士的内壁上,但是却一直没有睡意。神邑樒那近乎完美,但不知道为什么让人产生些许不安的伶俐美貌一直烙印在脑海里。
对于目前的境遇没有不满。因为遇见了打从心底喜爱、信赖的和人与结衣,以及最棒的伙伴里香、珪子、诗乃以及直叶。樒应该是走在不会有丝毫过失的菁英路线上,但不论她用什么样的眼光看我,我都能断言自己相当幸福。
──当想着这种事情时,就表示内心已经乱了。
明日奈吐出又慢又长的一口气,然后要自己只想开心的事情。
被强制转移到「unital ring」这个谜样vrmmo世界给the seed连结体带来了大混乱,但现在明日奈并不感到不安与恐惧,挑战未知的游戏反而让她有种强烈的高扬感。即使是死亡一次就再也无法登入这种极度严苛的规则,也无法让身为sao生还者的明日奈感到胆怯。
现在包含alo的营运公司ymir在内的许多企业都彼此合作来试着解决事情──由于亚鲁戈这么表示,这个事件总有一天会结束才对。在那之前无论如何都要保护森林之家与众伙伴,然后有时间的话还要解开世界之谜。
可惜的是亚鲁戈表示短期内还不打算加入unital ring的行列,但她转学过来的理由似乎也不是跟ur毫无关系。据说她在一阵子前就掌握了ur事件的预兆,为了找出隐藏在事件背后的真相而下定决心转学到归还者学校。
不会说出未经实证的情报似乎依然是亚鲁戈的坚持,而会议的时间也有限,所以她也不再透露更多的内情,但她似乎打算从外部调查unital ring的秘密。在学校分开之前,她咧嘴笑着这么说。内部的调查工作就交给小亚你们哟。听她这么说,也只能好好努力了。
虽然不曾对漫长的通学时间感到痛苦,但只有今天明日奈才兴起家里离学校近一点就好了的念头。不知不觉间,让心底深处一阵骚动的感觉消失了。
从吉祥寺车站北口出发的巴士难得会这么空。坐在车门附近位子上的明日奈把书包放在大腿上并呼了一口气。
心底深处还残留着没想到能再次跟亚鲁戈相遇带来的温暖。但同时也存在些许不舒服的感觉。让明日奈产生这种感觉的是跟另一名转学生──神邑樒的邂逅。
樒没有对自己散发出敌意。虽然只有进行短短几分钟的对话,但对方的态度一直很沉稳。据说明明被编到隔壁班却还是特地来跟亚丝娜打招呼的理由是幼年时期曾经在电子工业界团体的派对当中见过面。明日奈已经不记得了,不过神邑樒是rct的竞争对手,也就是augma开发厂商「cam」创业者的女儿。
但是让明日奈心情产生紊乱的并非她的出身。
她所穿的是──属于港区的小中高直升制的私立学校,圣永恒女学院高中部的制服。也就是明日奈在成为sword art online刀剑神域的囚犯前所就读的学校。
明日奈虽然只念到国中,但是不记得同学年里有姓神邑的学生。这是相当罕见的姓氏而且对方的容貌又相当吸睛,不可能三年里都完全没注意到吧。
也就是说樒是从校外转学到圣永恒女学院高中部,然后在毕业的半年前又转学到归还者学校。
询问这样不会对学测有不良影响之后,樒表示预定是到国外留学,似乎已经取得大学预科课程的国际文凭以及sat测验的正式成绩单。听说美国的大学把写作水平看得跟分数一样重要,所以能够理解她为了拥有个人特色的内容而体验归还者学校生活的选择,但也无法否定这样的想法有点太离奇,感觉自己像是被视为特殊生一样,老实说这实在令人不怎么愉快。
之所以会有这种感觉,应该也是受到樒所穿的制服影响吧。没有发生sao事件的话明日奈可能也穿着那套灰色西装外套制服。圣永恒女学院国中部的制服是没有特征的背心裙,所以缝合深蓝色衣领的高中部西装外套看起来特别时髦。实际上被母亲要求参加外部高中学测的明日奈可能没有穿上它的机会,但突然出现在眼前果然还是会忍不住胡思乱想。
对于就读归还者学校一事不感到自卑,也不希望人生从四年前重新开始。只不过穿着那套制服的神邑樒,简直……简直就像是没有被囚禁在sao内,继续就读于圣永恒女学院的自己……
「……真像个傻瓜。」
小声这么呢喃完,明日奈就闭起眼睛。公车还要九站才会到达吉祥寺车站。今天晚上似乎也会熬夜,所以要趁能睡的时候先睡一下才行。
虽然把头靠在巴士的内壁上,但是却一直没有睡意。神邑樒那近乎完美,但不知道为什么让人产生些许不安的伶俐美貌一直烙印在脑海里。
对于目前的境遇没有不满。因为遇见了打从心底喜爱、信赖的和人与结衣,以及最棒的伙伴里香、珪子、诗乃以及直叶。樒应该是走在不会有丝毫过失的菁英路线上,但不论她用什么样的眼光看我,我都能断言自己相当幸福。
──当想着这种事情时,就表示内心已经乱了。
明日奈吐出又慢又长的一口气,然后要自己只想开心的事情。
被强制转移到「unital ring」这个谜样vrmmo世界给the seed连结体带来了大混乱,但现在明日奈并不感到不安与恐惧,挑战未知的游戏反而让她有种强烈的高扬感。即使是死亡一次就再也无法登入这种极度严苛的规则,也无法让身为sao生还者的明日奈感到胆怯。
现在包含alo的营运公司ymir在内的许多企业都彼此合作来试着解决事情──由于亚鲁戈这么表示,这个事件总有一天会结束才对。在那之前无论如何都要保护森林之家与众伙伴,然后有时间的话还要解开世界之谜。
可惜的是亚鲁戈表示短期内还不打算加入unital ring的行列,但她转学过来的理由似乎也不是跟ur毫无关系。据说她在一阵子前就掌握了ur事件的预兆,为了找出隐藏在事件背后的真相而下定决心转学到归还者学校。
不会说出未经实证的情报似乎依然是亚鲁戈的坚持,而会议的时间也有限,所以她也不再透露更多的内情,但她似乎打算从外部调查unital ring的秘密。在学校分开之前,她咧嘴笑着这么说。内部的调查工作就交给小亚你们哟。听她这么说,也只能好好努力了。
虽然不曾对漫长的通学时间感到痛苦,但只有今天明日奈才兴起家里离学校近一点就好了的念头。不知不觉间,让心底深处一阵骚动的感觉消失了。
从吉祥寺车站北口出发的巴士难得会这么空。坐在车门附近位子上的明日奈把书包放在大腿上并呼了一口气。
心底深处还残留着没想到能再次跟亚鲁戈相遇带来的温暖。但同时也存在些许不舒服的感觉。让明日奈产生这种感觉的是跟另一名转学生──神邑樒的邂逅。
樒没有对自己散发出敌意。虽然只有进行短短几分钟的对话,但对方的态度一直很沉稳。据说明明被编到隔壁班却还是特地来跟亚丝娜打招呼的理由是幼年时期曾经在电子工业界团体的派对当中见过面。明日奈已经不记得了,不过神邑樒是rct的竞争对手,也就是augma开发厂商「cam」创业者的女儿。
但是让明日奈心情产生紊乱的并非她的出身。
她所穿的是──属于港区的小中高直升制的私立学校,圣永恒女学院高中部的制服。也就是明日奈在成为sword art online刀剑神域的囚犯前所就读的学校。
明日奈虽然只念到国中,但是不记得同学年里有姓神邑的学生。这是相当罕见的姓氏而且对方的容貌又相当吸睛,不可能三年里都完全没注意到吧。
也就是说樒是从校外转学到圣永恒女学院高中部,然后在毕业的半年前又转学到归还者学校。
询问这样不会对学测有不良影响之后,樒表示预定是到国外留学,似乎已经取得大学预科课程的国际文凭以及sat测验的正式成绩单。听说美国的大学把写作水平看得跟分数一样重要,所以能够理解她为了拥有个人特色的内容而体验归还者学校生活的选择,但也无法否定这样的想法有点太离奇,感觉自己像是被视为特殊生一样,老实说这实在令人不怎么愉快。
之所以会有这种感觉,应该也是受到樒所穿的制服影响吧。没有发生sao事件的话明日奈可能也穿着那套灰色西装外套制服。圣永恒女学院国中部的制服是没有特征的背心裙,所以缝合深蓝色衣领的高中部西装外套看起来特别时髦。实际上被母亲要求参加外部高中学测的明日奈可能没有穿上它的机会,但突然出现在眼前果然还是会忍不住胡思乱想。
对于就读归还者学校一事不感到自卑,也不希望人生从四年前重新开始。只不过穿着那套制服的神邑樒,简直……简直就像是没有被囚禁在sao内,继续就读于圣永恒女学院的自己……
「……真像个傻瓜。」
小声这么呢喃完,明日奈就闭起眼睛。公车还要九站才会到达吉祥寺车站。今天晚上似乎也会熬夜,所以要趁能睡的时候先睡一下才行。
虽然把头靠在巴士的内壁上,但是却一直没有睡意。神邑樒那近乎完美,但不知道为什么让人产生些许不安的伶俐美貌一直烙印在脑海里。
对于目前的境遇没有不满。因为遇见了打从心底喜爱、信赖的和人与结衣,以及最棒的伙伴里香、珪子、诗乃以及直叶。樒应该是走在不会有丝毫过失的菁英路线上,但不论她用什么样的眼光看我,我都能断言自己相当幸福。
──当想着这种事情时,就表示内心已经乱了。
明日奈吐出又慢又长的一口气,然后要自己只想开心的事情。
被强制转移到「unital ring」这个谜样vrmmo世界给the seed连结体带来了大混乱,但现在明日奈并不感到不安与恐惧,挑战未知的游戏反而让她有种强烈的高扬感。即使是死亡一次就再也无法登入这种极度严苛的规则,也无法让身为sao生还者的明日奈感到胆怯。
现在包含alo的营运公司ymir在内的许多企业都彼此合作来试着解决事情──由于亚鲁戈这么表示,这个事件总有一天会结束才对。在那之前无论如何都要保护森林之家与众伙伴,然后有时间的话还要解开世界之谜。
可惜的是亚鲁戈表示短期内还不打算加入unital ring的行列,但她转学过来的理由似乎也不是跟ur毫无关系。据说她在一阵子前就掌握了ur事件的预兆,为了找出隐藏在事件背后的真相而下定决心转学到归还者学校。
不会说出未经实证的情报似乎依然是亚鲁戈的坚持,而会议的时间也有限,所以她也不再透露更多的内情,但她似乎打算从外部调查unital ring的秘密。在学校分开之前,她咧嘴笑着这么说。内部的调查工作就交给小亚你们哟。听她这么说,也只能好好努力了。
虽然不曾对漫长的通学时间感到痛苦,但只有今天明日奈才兴起家里离学校近一点就好了的念头。不知不觉间,让心底深处一阵骚动的感觉消失了。
从吉祥寺车站北口出发的巴士难得会这么空。坐在车门附近位子上的明日奈把书包放在大腿上并呼了一口气。
心底深处还残留着没想到能再次跟亚鲁戈相遇带来的温暖。但同时也存在些许不舒服的感觉。让明日奈产生这种感觉的是跟另一名转学生──神邑樒的邂逅。
樒没有对自己散发出敌意。虽然只有进行短短几分钟的对话,但对方的态度一直很沉稳。据说明明被编到隔壁班却还是特地来跟亚丝娜打招呼的理由是幼年时期曾经在电子工业界团体的派对当中见过面。明日奈已经不记得了,不过神邑樒是rct的竞争对手,也就是augma开发厂商「cam」创业者的女儿。
但是让明日奈心情产生紊乱的并非她的出身。
她所穿的是──属于港区的小中高直升制的私立学校,圣永恒女学院高中部的制服。也就是明日奈在成为sword art online刀剑神域的囚犯前所就读的学校。
明日奈虽然只念到国中,但是不记得同学年里有姓神邑的学生。这是相当罕见的姓氏而且对方的容貌又相当吸睛,不可能三年里都完全没注意到吧。
也就是说樒是从校外转学到圣永恒女学院高中部,然后在毕业的半年前又转学到归还者学校。
询问这样不会对学测有不良影响之后,樒表示预定是到国外留学,似乎已经取得大学预科课程的国际文凭以及sat测验的正式成绩单。听说美国的大学把写作水平看得跟分数一样重要,所以能够理解她为了拥有个人特色的内容而体验归还者学校生活的选择,但也无法否定这样的想法有点太离奇,感觉自己像是被视为特殊生一样,老实说这实在令人不怎么愉快。
之所以会有这种感觉,应该也是受到樒所穿的制服影响吧。没有发生sao事件的话明日奈可能也穿着那套灰色西装外套制服。圣永恒女学院国中部的制服是没有特征的背心裙,所以缝合深蓝色衣领的高中部西装外套看起来特别时髦。实际上被母亲要求参加外部高中学测的明日奈可能没有穿上它的机会,但突然出现在眼前果然还是会忍不住胡思乱想。
对于就读归还者学校一事不感到自卑,也不希望人生从四年前重新开始。只不过穿着那套制服的神邑樒,简直……简直就像是没有被囚禁在sao内,继续就读于圣永恒女学院的自己……
「……真像个傻瓜。」
小声这么呢喃完,明日奈就闭起眼睛。公车还要九站才会到达吉祥寺车站。今天晚上似乎也会熬夜,所以要趁能睡的时候先睡一下才行。
虽然把头靠在巴士的内壁上,但是却一直没有睡意。神邑樒那近乎完美,但不知道为什么让人产生些许不安的伶俐美貌一直烙印在脑海里。
对于目前的境遇没有不满。因为遇见了打从心底喜爱、信赖的和人与结衣,以及最棒的伙伴里香、珪子、诗乃以及直叶。樒应该是走在不会有丝毫过失的菁英路线上,但不论她用什么样的眼光看我,我都能断言自己相当幸福。
──当想着这种事情时,就表示内心已经乱了。
明日奈吐出又慢又长的一口气,然后要自己只想开心的事情。
被强制转移到「unital ring」这个谜样vrmmo世界给the seed连结体带来了大混乱,但现在明日奈并不感到不安与恐惧,挑战未知的游戏反而让她有种强烈的高扬感。即使是死亡一次就再也无法登入这种极度严苛的规则,也无法让身为sao生还者的明日奈感到胆怯。
现在包含alo的营运公司ymir在内的许多企业都彼此合作来试着解决事情──由于亚鲁戈这么表示,这个事件总有一天会结束才对。在那之前无论如何都要保护森林之家与众伙伴,然后有时间的话还要解开世界之谜。
可惜的是亚鲁戈表示短期内还不打算加入unital ring的行列,但她转学过来的理由似乎也不是跟ur毫无关系。据说她在一阵子前就掌握了ur事件的预兆,为了找出隐藏在事件背后的真相而下定决心转学到归还者学校。
不会说出未经实证的情报似乎依然是亚鲁戈的坚持,而会议的时间也有限,所以她也不再透露更多的内情,但她似乎打算从外部调查unital ring的秘密。在学校分开之前,她咧嘴笑着这么说。内部的调查工作就交给小亚你们哟。听她这么说,也只能好好努力了。
虽然不曾对漫长的通学时间感到痛苦,但只有今天明日奈才兴起家里离学校近一点就好了的念头。不知不觉间,让心底深处一阵骚动的感觉消失了。
第四章
「我回来了。」
边说边拉开玄关玻璃门的瞬间,「欢迎回来!太慢了吧哥哥!」的声音就飞了过来。
一看之下,身穿运动服站在木头横挡上的直叶,这时将双手在胸前握住并且垂直跳动着。
「有什么办法嘛,我的通勤时间是你的一倍。我已经是从车站全速冲回来了喔。」
实际上九月已经结束了,我的额头上却还浮现汗珠。六分钟就骑着脚踏车跑过本川越车站到桐谷家大约两公里的距离几乎已经是自我最佳纪录了,但直叶似乎不到五分钟就能完成,所以在她面前不能太嚣张。但我的贤妹没有责备哥哥缓慢的脚程,反而对我递出原本在身后的毛巾。
「来,这个!」
「哦,谢啦。」
接过来擦拭汗水后,这次换成矿泉水的宝特瓶出现了。
「来,还有这个!」
道完谢接下打开瓶盖递过来的水后,我一口气喝掉大半瓶。
「呼~活过来了……」
「那现在开始冲刺!」
被推着背部爬上二楼来到自己的房间。当我在换上t恤与短裤时,直叶没有敲门就直接冲进来。
「准备好了吗?那我们马上出发吧!」
连珠炮般说出一串话的妹妹,右手上抱着老旧的amusphere。
「什么出发,你想从哪里潜行啊。」
「当然是从这里喽!不配合彼此的时间,在里面变成独自一人的话可能会遭遇危险吧。」
「哪有那么夸张……又不是时间加速中的underworld,就算错开也只有一两分钟吧。而且莉兹和西莉卡应该已经在里面了。」
「别说这么多了,快点快点!」
啵一声在我头上罩下amusphere后,直叶用足以让底板的木制弹簧发出摩擦声的速度跳上床。没办法的我只能躺在她旁边。直叶抬起右手,竖起三根指头。
「倒数三声后出发哟!三、二、一……开始连线!」
我同声咏唱着指令,而且想着「这样直叶的手掉下来不就会打中我的侧腹部」。不过我当然无法确认这个结果。
张开眼睛后,看见全新的木板屋顶。
今天早上四点左右还开了个足以看见天空的大洞,不过现在已经消失无踪。从艾恩葛朗特连同土台一起分离、坠落时受到极大损害的圆木屋──我心爱的「森林之家」在会合的莉兹与西莉卡的帮助下顺利地完成修复。
真的真的太好了……当躺着的我沉浸在这样的感慨当中时,侧腹突然就被戳了一下。
「快点起来啦桐人!有很────多事情要做喔!」
「是是是……」
带响着莉兹贝特帮忙打造的铁铠甲站起身子并且看向旁边。同时潜行的直叶──莉法依然穿着简朴原始布料制成的洋装。
我接着又环视室内。由于所有家具都消失了,所以显得相当空旷的客厅里看不见其他玩家的身影。亚丝娜应该还在回家途中,不过莉兹和西莉卡,以及当我们到学校去时轮流看守这个房子的爱丽丝与结衣到哪里去了呢?
当我这么想的瞬间,就听见窗外传来「锵!」的尖锐声音。那是铁锤敲打铁砧的声音……不对,是武器互击的声音。
「怎么了!」
我急忙站起来,打开门后冲到外面。
看见的是被各种生产设施包围的前院正中央,有两道拿着剑朝对方攻击的身影。这个unital ring世界的时间是跟现实同步,所以红色夕阳形成逆光,无法清楚看见两个人的容貌。其中一道人影的身高跟我差不多,另一道则特别娇小,看起来就跟孩子一样。
「呀啊啊!」
小孩子随着稚嫩但勇猛的叫声挥落两手握住的剑。速度虽然快,但大人却悠然以右手握着的剑挡下。「锵」的撞击声再度响起。编成较粗辫子的金发反射夕阳后发出美丽的光芒。
这时我才终于发现大人是爱丽丝。而面对最强整合骑士依然毫不胆怯地发动攻击的黑发少女,正是我跟亚丝娜心爱的女儿,同时也是最高等级的top-down型ai──结衣。
「喂……喂,你们两个在做什么……」
当我反射性想插身而入时,莉法就抓住我的肩膀。
「等等,那只是在练习吧?」
「练……练习……?」
我瞥了一眼妹妹的脸庞后,再次看向庭院中央。
爱丽丝确实挡下了结衣的砍击,但是完全没有进行反击。甚至每次双方的剑互击后还给予结衣各种建议。
「看,没问题吧?」
「唔……唔嗯……」
虽然对着妹妹点头,但我至今为止从未见过结衣拿剑战斗……正确来说是在艾恩葛朗特第一层的地下迷宫里,以gm武器消除最强等级魔王怪物「致命镰刀」后就没见过了。由于现在的结衣是被当成一般玩家,所以跟我们一样有hp条,即使爱丽丝没有反击,要是被自己的剑伤到还是会受到损失。
我提心吊胆地看着两个人的练习,结果一脸认真地听完爱丽丝的建议后,结衣就再次缩短距离。她把外型带有异国风情的短剑摆在基本的中段──
「呀啊!」
随着稚嫩但凛然的声音往地面踢去。下一个瞬间,连我也忍不住发出「哦」一声。
vrmmo初学者在以剑攻击时,容易分为「举起」「挥落」两个阶段的动作。根据状况,这不是什么错误的行动,但几乎所有时候都能顺畅连结举起到挥落动作的话,速度与威力都会有所提升。结衣使出的就是确实按照这个办法的斩击,实际上爱丽丝防御时左脚也必须往后退半步。
再次响起「锵!」的清澈金属声。一瞬间静止的两个人灵活地拉开距离。
第五章
──幸好潜行前什么都没吃。
诗乃看着眼前滋滋作响的肉块,同时心里这么想着。
半熟的肉排厚达八公分,直径则是有三十公分。在现实世界是连相扑选手都没办法吃完的尺寸。但是围坐在巨大桌子前的鸟人们正豪迈地用刀子切着同样尺寸的肉排并大口咀嚼着。
当然因为这里是虚拟世界,所以不论吃再多东西都不会进入真正的胃里面,但完全潜行技术神奇的地方是确实会发生饱足感,而且登出之后还会持续一阵子。对于原本食量就小而且没有特别喜欢吃肉的诗乃来说,这种尺寸的半熟肉排是相当大的考验。更重要的是它不是牛肉或者猪肉。
诗乃确认左右两边的鸟人都专注在肉排上后,迅速地击点了一下它。浮现的属性视窗显示【史提罗克法罗斯的尾巴肉排】。这片肉是来自诗乃用黑卡蒂2射穿心脏打倒的恐龙。
昨夜没有饿死而是差点渴死之前才好不容易喝到水的诗乃,打倒史提罗克法罗斯后就在狂喜的鸟人们拥簇下来到他们的村庄。
虽然还是完全无法理解他们说的话,但简直像救世主般受到欢迎的诗乃被带领到村子中心部的一间漂亮房子里,于是得以在那个地方登出。今天傍晚,一回到家就喝了水直接潜行到游戏里,然后被半强迫地参加这场宴会……这就是事情的经过了。
有点,不对,应该说相当意外的是鸟人们的文明水准相当高。村子的每户人家都整齐地由红砖所盖成,几乎是正圆形的外围部也由坚固的石墙包围。铺设磁砖的道路连结位于中心部的一座大集会场,其周围甚至存在商店街。
现在想起来,鸟人们既然能运用毛瑟枪,那么具备同样等级的文明也不是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这样的话,就算留下大部分的恐龙肉排,应该也不会被怪罪没有礼貌才对……当诗乃这么想的时候。
「nnnn?」
来到身边的儿童般鸟人一边在诗乃面前的杯子倒下像酒一样的红色液体一边说了些什么。似乎是对自己提问,但是依然无法理解内容。
「抱歉,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如此回答之后,小孩很疑惑般稍微打开黄色鸟喙。诗乃原本打算再次道歉,但是在她开口之前──
「那个孩子是在问你不吃肉排吗?」
从左边传来这样的声音,吓了一大跳的诗乃随即看向该处。
发言者是鸟喙两侧垂着长长灰色羽毛的老人般鸟人。
「听……听得懂我说的话吗?」
诗乃以沙哑的声音这么问道,结果老人就扬起了嘴角。
「是啊,老身年轻时曾经跟人族一起在大陆的各地冒险。对了……巨龙肉排不合你的胃口吗,人族的女孩啊?」
巨龙应该是包含史提罗克法罗斯在内的所有恐龙型怪物吧。
「啊,没有……我开动了。」
诗乃有所觉悟后就右手拿起刀子、左手拿起叉子。切下树桩般牛排边缘稍微烧焦的地方并且送进嘴里。
咬下烤得酥脆的表面后,出乎意料的弹力把牙齿推了回来。但一用力咬就轻松地把肉撕断,油脂的甜味在嘴里扩散开来。吃起来就像牛肋排加上了纤维感与野性口味。虽然没有淋酱,但辛香料发挥了作用,味道其实还不错。
「那个……你们的语言『好吃』该怎么说呢?」
对老人提问后得到「咻佛鲁」的回答。诗乃重新转向小孩子,重复一遍老人教她的单字。但小孩子依然歪着头。
「错了,是咻佛鲁。」
「啾佛鲁。」
「还差一点,咻佛鲁。」
「咻佛鲁!」
重复好几次之后,似乎终于传达自己的意思了,小孩子露出灿烂的笑容并且大叫「咻佛鲁!」,很开心般点了好几次头后就离开了。
下一个瞬间,眼前──
【获得欧鲁尼特语技能。熟练度上升为1。】
浮现写着这个讯息的视窗。诗乃眨了眨眼睛后,竖起耳朵听着大房间里此起彼落的交谈声。大部分跟之前一样听起来是奇妙的啼声,不过偶尔混杂着「这样南边的牧场就……」或者「再给我一杯红酒……」等等可以理解的片断字句。
放学后的会议里,结衣曾经这么说过。unital ring世界的npc所说的谜样语言,实际上是the seed规格ja语言套件──也就是日文,因为加上了层层滤波器才会听不懂。大概是获得欧鲁尼特语技能后有一部分滤波器得到解码,所以才能听得出是日文吧。继续提升技能熟练度的话,滤波器应该就会完全解除。
就算是这样,到底该如何提升熟练度呢?
吃了一口恐龙肉排,诗乃一边咀嚼一边在脑内再生获得技能前的对话。一把肉吞下去,她就再次转向老人。
「那个,欧鲁尼特语的小刀要怎么说?」
「嗯?叫作『菲吐』喔。」
「菲吐。」
「不对,是菲吐。」
「菲吐。」
「都说是『菲吐』了。」
「我就是说『菲吐』啊!」
诗乃忍不住粗暴地说道,结果眼前就浮现【欧鲁尼特语技能的熟练度上升为2】的讯息,刚才的小孩子跑过来对诗乃递上新的小刀。这样就能确定──要提升欧鲁尼特语的熟练度,似乎需要完美重现解码之前的单字。诗乃想着为什么需要如此麻烦的方式,再次对老人提问。
「……欧鲁尼特语的『谢谢』要怎么说?」
四十分钟后。
从宴会场回到住宿处的诗乃,直接往前倒到床铺上。
幸好鸟人也就是欧鲁尼特族不存在把没有吃完宴会食物的客人烤来吃的野蛮风俗。诗乃一边向老人学习语言一边拼命地把恐龙肉排送到虚拟的胃里,但吃完一半时满腹中枢就让她不得不放弃了。但就算是这样,她应该也吃了1公斤的肉。不要说游戏世界了,就连在现实世界,她都暂时不想吃肉了。
不过参加宴会相当有意义,欧鲁尼特语技能的熟练度已经提升到10,而且获得更加贵重的情报。转过身体变成仰躺后,诗乃打开环状选单击点地图图标。
打开的地图上只显示着起始位置的废墟城市,其东方的一大片荒野、打倒巨兽史提罗克法罗斯的岩山,以及从该处往北一阵子后的欧鲁尼特族村落。虽然自认为移动了相当大的范围,但是用两根手指缩小地图后明亮的部分就不断缩小,最后变成跟沙粒一样的大小。如果以世界地图等倍显示这种状态,诗乃拼死所穿越的距离根本就不到整个世界的一%。
但目前的问题不是到世界尽头的距离,而是现在位置距离桐人与亚丝娜他们有多远。
宴会尾声时,诗乃几乎问遍所有列席者知不知道巴辛族这个名字。教导她欧鲁尼特语,过去曾在整个世界旅行的老人回答「未曾听过」时虽然很沮丧,但唯一有一名列席者表示曾经听过,于是诗乃就驱使提升到熟练度10的欧鲁尼特语技能向那名鸟人询问详细的情报。
他本身也没有真正见过巴辛族,只是曾经从祖父那里听说过这个种族,但光是获得「巴辛族的村落在越过遥远东南方那片『基幽鲁平原』的前方」这个值千金的情报,一切辛苦就都不算什么了。由于亚丝娜他们的圆木屋掉落在巴辛族居住的土地附近,只要朝东南方前进──或许就能与他们会合。当然,如果世界地图的各处都存在巴辛族村落的话,就有可能朝完全错误的方向前进,但现在也只能相信一定能碰面然后迈开脚步了。
「……好吧!」
诗乃收起地图后,迅速从床铺上起身。
她已经跟欧鲁尼特族的人们说过今天晚上就要出发了。他们之所以会鲁莽地挑战强敌史提罗克法罗斯,听说是因为那只恐龙经常袭击村子南边的牧场,把贵重的「普西蛸」乱吃一通的缘故。
虽然不清楚普西蛸是什么样的家畜,但至今为止挑战多次却完全不是史提罗克法罗斯对手的鸟人们知道打倒巨兽的诗乃这么快就要离开村子都感到很遗憾。可以的话诗乃也很想暂时把这里当成据点来提升等级──因为住宿与食物都是免费──但是想尽快跟伙伴们会合的心情还是比较强烈。坠落的圆木屋对诗乃来说是相当喜爱的地点,而且感觉不是跟亚丝娜以及桐人他们一起挑战unital ring世界之谜就没有意义了。
重新装备上猎户座sl2与鼬皮上衣,离开住宿
处的诗乃先环视了一下周围。对面的宴会场已经没有灯光,圆形广场上也几乎看不到人影。时间才刚过十九点而已,欧鲁尼特族似乎没有夜游的文化……当诗乃这么想的瞬间,嘴里就呢喃了一声「糟糕」。原本想以仅有的一百耶鲁货币购买乾粮与饮用水,但是并排在广场南侧的商店已经全都关上店门。不论alo还是ggo,npc商店一般都是二十四小时营业所以才会掉以轻心,但vrmmo的常识根本不适用于这个世界。
「……如此一来,也不保证这个村子能够使用耶鲁货币了吧……」
再次这么呢喃完的诗乃沮丧地垂下肩膀。由于才刚刚吃喝到肚子再也塞不进食物的地步,所以tp条与sp条都已完全回复,但是食物也就算了,实在不愿意再次犯下没有带水就到荒野行走的愚行。看来还是等到明天早上商店开门后再出发,不然就是在村子某处找到可以免费汲水的地方……当这么想着的诗乃呆立于现场时。
「诗乃小姐!」
突然被叫到名字的诗乃迅速往右看去。此时小跑步过来的是欧鲁尼特族的年轻人以及小孩子。一开始时觉得他们所有人的长相都一样,但现在已经可以从羽毛颜色、模样、双眼以及鸟喙的形状做出一定程度的辨识。
年轻人是在史提罗克法罗斯战时诗乃拯救的枪手。小孩子则是宴会时担任服务生的少女。在眼前停下脚步的年轻人,伏下两眼上的饰羽并且对诗乃问道:
「诗乃小姐,你要nnn了吗?」
欧鲁尼特语熟练度好不容易才提升到10,所以还有一部分听不懂,但可以推测他是在问自己是否要出发了,于是诗乃就点点头。
「嗯,我必须到巴辛族的村子去。」
年轻人似乎听懂诗乃的回答,只见他以担心的表情点头说道:
「这样啊……我没有nnn过巴辛族,但是要横越东南方的基幽鲁平原的话必须准备nn。诗乃小姐,请带着这个吧。」
年轻人说完后递出来的是发出乌亮光芒的毛瑟枪。诗乃不由得眨了眨眼睛,然后用力摇了摇头。
「不行,这是你重要的枪吧?」
「不是喔!」
这么回答的是身上长着淡茶色羽毛的少女。她往上看着年轻人以双手拿着的毛瑟枪并且继续说道:
「那把枪不是哥哥的,它是属于死去的祖父。爸爸也说没有nn的人了,所以就nn村子的恩人诗乃小姐。」
「正是如此。虽然是把老旧的枪了但品质可是nn。当然远远比不上诗乃小姐的枪,但用威力如此强大的枪来对付小型野兽与昆虫实在太浪费了吧?」
他说的一点都没错。黑卡蒂的.50bmg弹只剩下6发而已,没遇见重大的情况绝对不能乱用,猎户座的能源条也只剩下六成左右。两者今后获得补给的机率都很低。
「……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诗乃如此回答完,年轻人就很高兴般递出毛瑟枪。一接过来,可靠的重量就传递到手上。年轻人接着又把挂在肩上的皮革包包拿给诗乃。
「这是子弹和炸药。如果用光的话,子弹可以用铁nn,炸药只要用炸裂黄金的分泌液与碳粉混在一起,乾燥之后就能制作了。」
「炸……炸裂黄金?」
看见诗乃皱起眉头,年轻人的妹妹就以双手做出一个大大的圆形给她看。
「在nnnn仙人掌的根部喔!不小心踩到的话会爆炸然后受重伤,你要小心哟!」
「嗯……嗯,我会小心。」
很遗憾的是无法听出仙人掌的专有名词,不过诗乃原本就不打算靠近任何仙人掌。
诗乃背起枪,把弹药包挂在肩上,这次换成少女从脚边提起一个大布袋。
「这是水和烤硬的面包!是我和妈妈以及奶奶一起做的!然后还放了毛毯,nn来袭的时候记得要用喔!」
这个时候还客气的话反而显得没礼貌吧。虽然在意「nn来袭的时候」内容究竟是什么,但也没办法反问,所以只能慎重地道谢并且接过布袋。结果少女就露出灿烂的笑容又加了一句:
「硬面包虽然不怎么好吃,但可以保存很久!nnn的时候用炭火烤,然后涂上奶油就会变得nn一点喔!」
「……嗯,我会试试看。真的很谢谢你。」
弯下腰并再次向少女道谢后,诗乃就用自己的双手包裹住少女的手。
「嗳,可以把名字告诉我吗?」
「可以哟!我叫费琪。哥哥叫作乌费鲁姆喔!」
「费琪……还有乌费鲁姆。我将来一定会回到这个村子,到时候我会带很多礼物回来。」
「嗯!」
诗乃凝视着用力点头的费琪,同时在内心决定一定得实现这个诺言。
晚上七点三十分。离开欧鲁尼特族村庄的诗乃首先叫出地图视窗,寻找往东南方明显的目标。幸好夜空中的巨大月亮正发出蓝白色光芒,加上夜视技能的辅助后至少可以分辨出地形。凝视东南方后,注意到一座外形宛如闸门般的岩山存在于远方。
「……好!」
发出喊声来鼓舞自己后,诗乃的右脚就朝着乾燥的大地踏去。虽然不知道那个叫作基幽鲁平原的地方直径有多少公里,但是今天晚上一定要突破该处抵达巴辛族的村庄。藉由打倒练功区魔王史提罗克法罗斯,等级一口气上升到了16,另外还有背上的毛瑟枪与左腰的猎户座sl2这两种武器。虽然再也不想跟大型恐龙战斗,但不认为自己会败给蜈蚣或者蝎子等对手了。hp也上升了,能力值也……想到这里,诗乃才又想起这个unital ring不存在str与agi等能力值。
相对地,除了技能之外还设定了各式各样的能力。藉由升级累积了15点能力点数,因此想单独突破危险的练功区的话,就不能囤积着点数不用。
「……我很不擅长选这种东西啊……」
这么呢喃完,诗乃就把地图画面切换成能力取得画面。放学后的会议里,桐人说过一旦取得能力可能就没办法重来了。关于这一点,ggo虽然也是一样,但unital ring的能力选项实在太多了。
还是应该先回欧鲁尼特族的村子,在安全地点登出然后用网路搜寻能力的情报比较好吗?不行……unital ring事件发生到现在也不过二十四小时又多一点,不能完全相信目前发表在网路上的情报。应该自己思考并且决定要让自己如何成长──这是被死枪杀死的ggo玩家「zxed」所留下来的教训。
「……总之先用10点吧。」
如此呢喃之后,诗乃右手食指就在四个初期的能力名称上方徘徊着。
第六章
「……我很不擅长选这种东西啊……」
我瞪着能力取得画面并且这么呢喃,在旁边喝着水的莉兹贝特以傻眼的口气表示:
「凭感觉就可以了吧。我和莉法都很乾脆就点下去喽。」
「就是没办法凭感觉啊……」
我这么嘟囔着,同时紧盯着视窗看。
中央的四个图标排成十字形。从上面依照顺时钟方向来看分别是「刚力」、「顽强」、「才智」、「俊敏」。然后这些图标又分别延伸出两条线来连结新的图标。「刚力」连结到「碎骨」与「坚守」。「顽强」是「忍耐」与「抗毒」。「才智」延伸出「集中」与「博学」。「俊敏」则是「远奔」与「巧手」。
击点图标就会显示说明文。根据说明文的内容,「刚力」是增加近身中型大型武器伤害与装备负重量、搬运负重量。同样的,「顽强」是增加hp值、tp值、sp值以及状态异常抗性。「才智」是增加mp值与魔法威力。「俊敏」则是增加远距离武器伤害、近身小型武器伤害以及跳跃距离。
也就是说攻击手是从刚力开始发展能力树,坦克是顽强能力树,魔法师是才智能力树,斥侯则是俊敏能力树,以中型近身武器的单手剑为主要武装的我,应该什么都不用考虑就选择刚力能力即可,但事情不是这么简单。要在身为生存rpg的unital ring存活下来,最重要的就是hp、sp以及tp值。今后可能会有一两次,不对,可能是十次左右在快要饿死或渴死之前浮现「早知道就把『顽强』点满……!」的念头。
我叹了一口气,然后对同伴们问道:
「那么……你们凭感觉点了什么能力?」
结果莉兹贝特回答「我是『顽强』」,莉法回答「我是『刚力』~」,坐在我旁边的结衣则是笑着回答「我是『才智』!」。我眨了眨眼后就跟心爱的女儿确认。
「点了『才智』……结衣是想成为魔法师吗?」
「是啊!我要以妈妈那种能揍人的魔法师为目标!」
「这……这样啊。很可靠嘛。」
在alo里以狂暴补师之名令人畏惧的亚丝娜,其战斗模式之所以能成立,是因为她具备强大的防御/回避技巧,但认为不能破坏小孩子梦想的我克制自己,只是摸了摸结衣娇小的头部。不是说绝对不可能,而且不论她要选择什么能力,我只要在旁边好好地守护她就可以了。
为了能够保护女儿,是不是应该选择坦克的能力呢……我再次陷入举棋不定的困境,只能抬头仰望天空。离开圆木屋时西方的天空还留有夕阳的残照,现在已经完全消失,漆黑的云不断流过朦胧的星空。
「嗯嗯~如果也可以知道衍生能力的内容就好了……」
由于只有现在可取得能力才能读取说明文,所以我才会发出这样的牢骚,结果在正面啃着小小树果的莉法就傻眼地说:
「那你问我们不就得了。」
「咦……啊,对……对喔……」
她们三个人都取得最初的能力了,所以可以看见衍生能力的说明文。为了掩饰尴尬而乾咳了几声后,我才依序看向三个人。
「那么要麻烦三位指点一二了。」
「真拿你没办法……」
耸了耸肩的莉兹迅速打开环状选单。
「嗯,『顽强』的衍生能力呢,『忍耐』是强化格挡时的伤害减少效果,『抗毒』正如同名字一样是强化减少毒性伤害的效果。」
「唔嗯唔嗯。」
接着换莉法凝视视窗。
「『刚力』的衍生能力,『碎骨』是增加格挡时的贯穿伤害,『坚守』是强化格挡时回弹减少效果。」
「唔嗯……?」
接着结衣则是在完全没有看视窗的情况下进行解说。
「至于才智的衍生能力嘛,『集中』是增加mp条回复速度,『博学』是加快语言技能的熟练度上升。」
「唔嗯~~~~」
语言技能应该是能够跟npc对话的技能,不过只要结衣在的话就还不需要。由于实在没有打算成为魔法师,所以「才智」能力树可以从候补名单内移除,但即使知道「刚力」与「顽强」的衍生能力内容后还是很烦恼。
「嗯……感觉『坚守』与『忍耐』的性能很相似啊。减少回弹与减少伤害为什么是不同的能力树呢……?」
「『坚守』大概不是盾牌而是以武器格挡为主吧?阻挡攻击之后身体没有失去平衡的话,就能比较快反击啊。」
莉法的说明让我点头想着「原来如此」。
「『刚力』能力树也不完全偏向攻击吗……那么,我果然还是点这边的能力吧……」
「不能一次选两个系统吗?」
莉兹贝特对我这么问道,我则是再次发出沉吟声。
第七章
「……果然应该问个清楚的……」
这么呢喃完,诗乃就举起紧紧裹在身上的毛皮边缘并窥看外面。
数分钟前还是乾燥草原的练功区染成一片白色。伸手掬起白色物体后,白色细微颗粒就从指尖不断落下。堆积的不是雪而是冰粒。
欧鲁尼特族的少女费琪把这件毛皮送给自己时,说过「nn来袭的时候记得要用喔」。因为语言技能的熟练度不足而没能听出来的单字应该是「冰风暴」之类的吧。或许是「地狱的极寒暴风雪」也说不定。眼前的暴风雪确实强大到让人忍不住浮现这种想法。即使钻到岩石底下的凹陷处,再用厚厚毛皮披风裹住全身,hp还是被削除了将近五成。
确认打开披风也没有亮起冷气图标后,诗乃就从岩石底下钻出来。环视月光照耀下的白银世界然后发愣了一阵子。
从欧鲁尼特族的村子出发已经过了一个小时,由于尽可能持续地奔跑了,在被卷进冰风暴之前应该移动了二十公里吧。看见连地平线都埋在冰粒底下的模样,就开始担心起村子的安危了。不过当然不能回去。虽然不清楚距离巴辛族的村子还有几公里,但今天晚上不抵达该处的话,就得在基幽鲁平原的正中央登出了。虽然vr游戏界的unital ring事件是继二○二二年的sao事件以来的紧急事态,但诗乃还是没有胆量以它作为翘课的理由。
压抑下现在立刻再次开始移动的心情,诗乃再次坐到岩石的阴影底下。将毛皮披风收进道具栏里,然后取出费琪送的硬面包,开始一点一点啃着。虽然硬到像是要让牙齿崩断而且也没什么味道,但是为了节省火烤的时间还是忍耐着继续吃下去,结果hp与sp就开始一点一点回复。好不容易让hp回复到八成后,就喝起水壶的水。由于在奔跑当中消耗了不少水,差不多得寻找水源来补充了……
「……啊,说不定……」
这么呢喃完就用双手掬起附近堆积了许多的冰粒来装进水壶里。等了一会儿后冰开始融化,水量跟着回复。重复同样的作业之后水壶立刻装满了水。由于气温开始上升了,地面上的冰应该马上就会融化了吧。如果有容器,现在就能尽情补给饮用水了……这么想的诗乃咬牙环视着周围。附近当然没有水壶掉落,也没有能制作容器的素材,当然诗乃也没有制作的技能。
仔细看着欧鲁尼特族的水壶,似乎是由经过防水加工的皮革所制成。至今为止都没有注意到,不过跟里面的水比起来,这个轻量且坚固的水壶可能更加贵重。不论是毛瑟枪还是近代化建筑物,为什么他们拥有如此高度的技术虽然令人在意,但应该要很久之后才能再次回到那个村子了。
诗乃先把刚才融化的冷水大口喝下让tp条完全回复后,再次把冰粒放进水壶里面。快速跑动的话,在冰粒完全消失之前应该还能补给个一次吧。
背起靠在岩石上的毛瑟枪,确认左腰上还挂着雷射枪后,诗乃就猛然在白银的平原上跑了起来。
诗乃将储存了15点的能力点数消费了10点所取得的能力是「俊敏」能力,以及从该处衍生的「远奔」与「巧手」。就效果来说,「俊敏」是增加远距离武器伤害、近身小型武器伤害以及跳跃距离。「远奔」能缓和奔跑中的tp、sp条减少。「巧手」是增加远距离武器命中率与开锁成功率。虽然「远奔」衍生出来的能力「疾驱」与「轻功」,「巧手」衍生出来的能力「要害瞄准」与「熟练」也令人在意,但是要取得第3阶的能力必须花3点所以就忍了下来。虽然觉得以自己的个性来说留下5点似乎有点太慎重了,但感觉今后也会出现需要「俊敏」技能树之外的能力──尤其是「顽强」技能树的场面。
总之目前「远奔」的缓和tp.sp减少效果相当大,只提升到第2级减少速度就明显变得缓慢多了。没有取得它的话,实在没办法一个小时就跑完二十公里。
为了弥补受暴风雪牵连而停下脚步的时间,诗乃拼命地跑着。至今为止除了躲避怪物之外,连看起来似乎躲藏着怪物的地形都必须回避,但它们可能为了躲避冰风暴而躲到地底下去了吧,由于完全看不到会动的东西,所以诗乃便持续朝着东南方猛冲。累积了二十公分左右的冰粒,虽然一踩上去就会发出沙沙声,但是跟雪不一样,因为结构相当结实,所以没有想像中那么棘手。
跑了十五分钟左右,脚边的冰层慢慢变薄了。冰粒随着气温上升开始融化。诗乃停下来喝水壶里的水,回复了tp后再以残留的冰粒补充饮用水。在进行这样的作业期间冰粒也不断地蒸发,接下来得另找水源了。可以的话希望在那之前就能横越基幽鲁平原……这么想着的诗乃随即看向前方。
然后就注意到再次出现星光的夜空地平线附近浮现漆黑的棱线。那是山脉……不对,是断崖吗?断崖就像一道墙壁一样,分隔一路延伸了将近三十公里的苍茫草原练功区。
基幽鲁平原是在那里结束吗?这样的话巴辛族的村子就在那道墙壁的附近喽?
如此期待的诗乃,从北到南一直盯着断崖的底部看。但是看不见人工光线般的东西。现在的时刻是将近夜晚的九点。感觉村子里的亮光要全部消失好像还太早了,现在也只能这么相信然后继续前进。
一旦开始融化之后冰粒就迅速开始蒸发,草原恢复原本的模样。为了躲避寒气而躲藏起来的野兽与昆虫应该也会再次开始活动吧。接下来要注意怪物的气息──诗乃即使这么对自己说道,小跑步中的双脚还是没有停下来。
靠近之后,发现断崖的规模比想像中还要大。
高度随便就超过五十公尺,由于几乎呈完全垂直状,所以不可能爬上去。就算想从北或者南边绕过去,也因为断崖延续到能看见的范围之外,无法判断该往哪一边。
虽然诗乃没有直接看见的机会,但是据说underworld的人界是被称为「不朽之壁」的境界墙分割为四个帝国,就连贵族甚至是皇帝都不允许越过那道墙。之所以能够实行如此蛮横的规则,也是因为那个世界不是游戏的关系。既然这个unital ring还算是游戏,墙壁的某一处应该会有穿越墙壁的道路才对。
诗乃环视周围,找到平坦的岩石后就爬到上面。确认过附近没有怪物,诗乃就打开道具栏将爱枪黑卡蒂2实体化。
即使知道是白费力气,她还是试着要举起稳稳镇座在岩石上的反器材步枪,结果枪械没有丝毫移动。即使升上等级16,装备重量还是超出自己能负荷的范围许多。诗乃吞下叹息,以卧射姿势窥看瞄准镜。当然也可以从黑卡蒂上把它拆下来当成迷你望远镜来使用,但这么做的话再次装上时,就必须重新调整轴线与归零校正。虽然跟现实世界的步枪比起来调整作业已经简略化许多了,但因为需要试射,所以现在实在办不到。
因此诗乃才会辛苦地改变黑卡蒂的方向,仔细地检查着五百公尺前方的断崖。泛黑的壁面凹凸少到不像是天然地形,想徒手攀登果然是自杀行为吧。虽然到处长着小树,想抓住它们往上爬的话数量又明显不足。由于观察北侧后没有发现任何东西,所以用黑卡蒂的两脚架作为支点来使劲改变方向,开始眺望起南侧。结果──
「……啊……」
发出细微的叫声后,诗乃调升了瞄准镜的倍率。一部分断崖上被凿出阶梯般的斜坡。心跳加快的诗乃以视线追上去后,发现斜坡的最上部被一个漆黑的横向洞穴吞没。
找到穿越断崖的通路产生的兴奋与身为狙击手不想钻进狭窄洞窟的不安同时在内心涌现。但不论如何,除了进到那里去之外也没有其他选择了。把黑卡蒂收回道具栏并站起身子。hp已经藉由硬面包回复,tp与sp也还有将近九成。虽然想有效利用一直全满却无处可用的mp,但目前完全不清楚习得魔法技能的方法。
难得继承了狙击枪技能,不能当魔法剑士当个魔法枪手也不错……诗乃一边这么想一边朝着巨大的断崖跑去。
「……果然应该问个清楚的……」
这么呢喃完,诗乃就举起紧紧裹在身上的毛皮边缘并窥看外面。
数分钟前还是乾燥草原的练功区染成一片白色。伸手掬起白色物体后,白色细微颗粒就从指尖不断落下。堆积的不是雪而是冰粒。
欧鲁尼特族的少女费琪把这件毛皮送给自己时,说过「nn来袭的时候记得要用喔」。因为语言技能的熟练度不足而没能听出来的单字应该是「冰风暴」之类的吧。或许是「地狱的极寒暴风雪」也说不定。眼前的暴风雪确实强大到让人忍不住浮现这种想法。即使钻到岩石底下的凹陷处,再用厚厚毛皮披风裹住全身,hp还是被削除了将近五成。
确认打开披风也没有亮起冷气图标后,诗乃就从岩石底下钻出来。环视月光照耀下的白银世界然后发愣了一阵子。
从欧鲁尼特族的村子出发已经过了一个小时,由于尽可能持续地奔跑了,在被卷进冰风暴之前应该移动了二十公里吧。看见连地平线都埋在冰粒底下的模样,就开始担心起村子的安危了。不过当然不能回去。虽然不清楚距离巴辛族的村子还有几公里,但今天晚上不抵达该处的话,就得在基幽鲁平原的正中央登出了。虽然vr游戏界的unital ring事件是继二○二二年的sao事件以来的紧急事态,但诗乃还是没有胆量以它作为翘课的理由。
压抑下现在立刻再次开始移动的心情,诗乃再次坐到岩石的阴影底下。将毛皮披风收进道具栏里,然后取出费琪送的硬面包,开始一点一点啃着。虽然硬到像是要让牙齿崩断而且也没什么味道,但是为了节省火烤的时间还是忍耐着继续吃下去,结果hp与sp就开始一点一点回复。好不容易让hp回复到八成后,就喝起水壶的水。由于在奔跑当中消耗了不少水,差不多得寻找水源来补充了……
「……啊,说不定……」
这么呢喃完就用双手掬起附近堆积了许多的冰粒来装进水壶里。等了一会儿后冰开始融化,水量跟着回复。重复同样的作业之后水壶立刻装满了水。由于气温开始上升了,地面上的冰应该马上就会融化了吧。如果有容器,现在就能尽情补给饮用水了……这么想的诗乃咬牙环视着周围。附近当然没有水壶掉落,也没有能制作容器的素材,当然诗乃也没有制作的技能。
仔细看着欧鲁尼特族的水壶,似乎是由经过防水加工的皮革所制成。至今为止都没有注意到,不过跟里面的水比起来,这个轻量且坚固的水壶可能更加贵重。不论是毛瑟枪还是近代化建筑物,为什么他们拥有如此高度的技术虽然令人在意,但应该要很久之后才能再次回到那个村子了。
诗乃先把刚才融化的冷水大口喝下让tp条完全回复后,再次把冰粒放进水壶里面。快速跑动的话,在冰粒完全消失之前应该还能补给个一次吧。
背起靠在岩石上的毛瑟枪,确认左腰上还挂着雷射枪后,诗乃就猛然在白银的平原上跑了起来。
诗乃将储存了15点的能力点数消费了10点所取得的能力是「俊敏」能力,以及从该处衍生的「远奔」与「巧手」。就效果来说,「俊敏」是增加远距离武器伤害、近身小型武器伤害以及跳跃距离。「远奔」能缓和奔跑中的tp、sp条减少。「巧手」是增加远距离武器命中率与开锁成功率。虽然「远奔」衍生出来的能力「疾驱」与「轻功」,「巧手」衍生出来的能力「要害瞄准」与「熟练」也令人在意,但是要取得第3阶的能力必须花3点所以就忍了下来。虽然觉得以自己的个性来说留下5点似乎有点太慎重了,但感觉今后也会出现需要「俊敏」技能树之外的能力──尤其是「顽强」技能树的场面。
总之目前「远奔」的缓和tp.sp减少效果相当大,只提升到第2级减少速度就明显变得缓慢多了。没有取得它的话,实在没办法一个小时就跑完二十公里。
为了弥补受暴风雪牵连而停下脚步的时间,诗乃拼命地跑着。至今为止除了躲避怪物之外,连看起来似乎躲藏着怪物的地形都必须回避,但它们可能为了躲避冰风暴而躲到地底下去了吧,由于完全看不到会动的东西,所以诗乃便持续朝着东南方猛冲。累积了二十公分左右的冰粒,虽然一踩上去就会发出沙沙声,但是跟雪不一样,因为结构相当结实,所以没有想像中那么棘手。
跑了十五分钟左右,脚边的冰层慢慢变薄了。冰粒随着气温上升开始融化。诗乃停下来喝水壶里的水,回复了tp后再以残留的冰粒补充饮用水。在进行这样的作业期间冰粒也不断地蒸发,接下来得另找水源了。可以的话希望在那之前就能横越基幽鲁平原……这么想着的诗乃随即看向前方。
然后就注意到再次出现星光的夜空地平线附近浮现漆黑的棱线。那是山脉……不对,是断崖吗?断崖就像一道墙壁一样,分隔一路延伸了将近三十公里的苍茫草原练功区。
基幽鲁平原是在那里结束吗?这样的话巴辛族的村子就在那道墙壁的附近喽?
如此期待的诗乃,从北到南一直盯着断崖的底部看。但是看不见人工光线般的东西。现在的时刻是将近夜晚的九点。感觉村子里的亮光要全部消失好像还太早了,现在也只能这么相信然后继续前进。
一旦开始融化之后冰粒就迅速开始蒸发,草原恢复原本的模样。为了躲避寒气而躲藏起来的野兽与昆虫应该也会再次开始活动吧。接下来要注意怪物的气息──诗乃即使这么对自己说道,小跑步中的双脚还是没有停下来。
靠近之后,发现断崖的规模比想像中还要大。
高度随便就超过五十公尺,由于几乎呈完全垂直状,所以不可能爬上去。就算想从北或者南边绕过去,也因为断崖延续到能看见的范围之外,无法判断该往哪一边。
虽然诗乃没有直接看见的机会,但是据说underworld的人界是被称为「不朽之壁」的境界墙分割为四个帝国,就连贵族甚至是皇帝都不允许越过那道墙。之所以能够实行如此蛮横的规则,也是因为那个世界不是游戏的关系。既然这个unital ring还算是游戏,墙壁的某一处应该会有穿越墙壁的道路才对。
诗乃环视周围,找到平坦的岩石后就爬到上面。确认过附近没有怪物,诗乃就打开道具栏将爱枪黑卡蒂2实体化。
即使知道是白费力气,她还是试着要举起稳稳镇座在岩石上的反器材步枪,结果枪械没有丝毫移动。即使升上等级16,装备重量还是超出自己能负荷的范围许多。诗乃吞下叹息,以卧射姿势窥看瞄准镜。当然也可以从黑卡蒂上把它拆下来当成迷你望远镜来使用,但这么做的话再次装上时,就必须重新调整轴线与归零校正。虽然跟现实世界的步枪比起来调整作业已经简略化许多了,但因为需要试射,所以现在实在办不到。
因此诗乃才会辛苦地改变黑卡蒂的方向,仔细地检查着五百公尺前方的断崖。泛黑的壁面凹凸少到不像是天然地形,想徒手攀登果然是自杀行为吧。虽然到处长着小树,想抓住它们往上爬的话数量又明显不足。由于观察北侧后没有发现任何东西,所以用黑卡蒂的两脚架作为支点来使劲改变方向,开始眺望起南侧。结果──
「……啊……」
发出细微的叫声后,诗乃调升了瞄准镜的倍率。一部分断崖上被凿出阶梯般的斜坡。心跳加快的诗乃以视线追上去后,发现斜坡的最上部被一个漆黑的横向洞穴吞没。
找到穿越断崖的通路产生的兴奋与身为狙击手不想钻进狭窄洞窟的不安同时在内心涌现。但不论如何,除了进到那里去之外也没有其他选择了。把黑卡蒂收回道具栏并站起身子。hp已经藉由硬面包回复,tp与sp也还有将近九成。虽然想有效利用一直全满却无处可用的mp,但目前完全不清楚习得魔法技能的方法。
难得继承了狙击枪技能,不能当魔法剑士当个魔法枪手也不错……诗乃一边这么想一边朝着巨大的断崖跑去。
「……果然应该问个清楚的……」
这么呢喃完,诗乃就举起紧紧裹在身上的毛皮边缘并窥看外面。
数分钟前还是乾燥草原的练功区染成一片白色。伸手掬起白色物体后,白色细微颗粒就从指尖不断落下。堆积的不是雪而是冰粒。
欧鲁尼特族的少女费琪把这件毛皮送给自己时,说过「nn来袭的时候记得要用喔」。因为语言技能的熟练度不足而没能听出来的单字应该是「冰风暴」之类的吧。或许是「地狱的极寒暴风雪」也说不定。眼前的暴风雪确实强大到让人忍不住浮现这种想法。即使钻到岩石底下的凹陷处,再用厚厚毛皮披风裹住全身,hp还是被削除了将近五成。
确认打开披风也没有亮起冷气图标后,诗乃就从岩石底下钻出来。环视月光照耀下的白银世界然后发愣了一阵子。
从欧鲁尼特族的村子出发已经过了一个小时,由于尽可能持续地奔跑了,在被卷进冰风暴之前应该移动了二十公里吧。看见连地平线都埋在冰粒底下的模样,就开始担心起村子的安危了。不过当然不能回去。虽然不清楚距离巴辛族的村子还有几公里,但今天晚上不抵达该处的话,就得在基幽鲁平原的正中央登出了。虽然vr游戏界的unital ring事件是继二○二二年的sao事件以来的紧急事态,但诗乃还是没有胆量以它作为翘课的理由。
压抑下现在立刻再次开始移动的心情,诗乃再次坐到岩石的阴影底下。将毛皮披风收进道具栏里,然后取出费琪送的硬面包,开始一点一点啃着。虽然硬到像是要让牙齿崩断而且也没什么味道,但是为了节省火烤的时间还是忍耐着继续吃下去,结果hp与sp就开始一点一点回复。好不容易让hp回复到八成后,就喝起水壶的水。由于在奔跑当中消耗了不少水,差不多得寻找水源来补充了……
「……啊,说不定……」
这么呢喃完就用双手掬起附近堆积了许多的冰粒来装进水壶里。等了一会儿后冰开始融化,水量跟着回复。重复同样的作业之后水壶立刻装满了水。由于气温开始上升了,地面上的冰应该马上就会融化了吧。如果有容器,现在就能尽情补给饮用水了……这么想的诗乃咬牙环视着周围。附近当然没有水壶掉落,也没有能制作容器的素材,当然诗乃也没有制作的技能。
仔细看着欧鲁尼特族的水壶,似乎是由经过防水加工的皮革所制成。至今为止都没有注意到,不过跟里面的水比起来,这个轻量且坚固的水壶可能更加贵重。不论是毛瑟枪还是近代化建筑物,为什么他们拥有如此高度的技术虽然令人在意,但应该要很久之后才能再次回到那个村子了。
诗乃先把刚才融化的冷水大口喝下让tp条完全回复后,再次把冰粒放进水壶里面。快速跑动的话,在冰粒完全消失之前应该还能补给个一次吧。
背起靠在岩石上的毛瑟枪,确认左腰上还挂着雷射枪后,诗乃就猛然在白银的平原上跑了起来。
诗乃将储存了15点的能力点数消费了10点所取得的能力是「俊敏」能力,以及从该处衍生的「远奔」与「巧手」。就效果来说,「俊敏」是增加远距离武器伤害、近身小型武器伤害以及跳跃距离。「远奔」能缓和奔跑中的tp、sp条减少。「巧手」是增加远距离武器命中率与开锁成功率。虽然「远奔」衍生出来的能力「疾驱」与「轻功」,「巧手」衍生出来的能力「要害瞄准」与「熟练」也令人在意,但是要取得第3阶的能力必须花3点所以就忍了下来。虽然觉得以自己的个性来说留下5点似乎有点太慎重了,但感觉今后也会出现需要「俊敏」技能树之外的能力──尤其是「顽强」技能树的场面。
总之目前「远奔」的缓和tp.sp减少效果相当大,只提升到第2级减少速度就明显变得缓慢多了。没有取得它的话,实在没办法一个小时就跑完二十公里。
为了弥补受暴风雪牵连而停下脚步的时间,诗乃拼命地跑着。至今为止除了躲避怪物之外,连看起来似乎躲藏着怪物的地形都必须回避,但它们可能为了躲避冰风暴而躲到地底下去了吧,由于完全看不到会动的东西,所以诗乃便持续朝着东南方猛冲。累积了二十公分左右的冰粒,虽然一踩上去就会发出沙沙声,但是跟雪不一样,因为结构相当结实,所以没有想像中那么棘手。
跑了十五分钟左右,脚边的冰层慢慢变薄了。冰粒随着气温上升开始融化。诗乃停下来喝水壶里的水,回复了tp后再以残留的冰粒补充饮用水。在进行这样的作业期间冰粒也不断地蒸发,接下来得另找水源了。可以的话希望在那之前就能横越基幽鲁平原……这么想着的诗乃随即看向前方。
然后就注意到再次出现星光的夜空地平线附近浮现漆黑的棱线。那是山脉……不对,是断崖吗?断崖就像一道墙壁一样,分隔一路延伸了将近三十公里的苍茫草原练功区。
基幽鲁平原是在那里结束吗?这样的话巴辛族的村子就在那道墙壁的附近喽?
如此期待的诗乃,从北到南一直盯着断崖的底部看。但是看不见人工光线般的东西。现在的时刻是将近夜晚的九点。感觉村子里的亮光要全部消失好像还太早了,现在也只能这么相信然后继续前进。
一旦开始融化之后冰粒就迅速开始蒸发,草原恢复原本的模样。为了躲避寒气而躲藏起来的野兽与昆虫应该也会再次开始活动吧。接下来要注意怪物的气息──诗乃即使这么对自己说道,小跑步中的双脚还是没有停下来。
靠近之后,发现断崖的规模比想像中还要大。
高度随便就超过五十公尺,由于几乎呈完全垂直状,所以不可能爬上去。就算想从北或者南边绕过去,也因为断崖延续到能看见的范围之外,无法判断该往哪一边。
虽然诗乃没有直接看见的机会,但是据说underworld的人界是被称为「不朽之壁」的境界墙分割为四个帝国,就连贵族甚至是皇帝都不允许越过那道墙。之所以能够实行如此蛮横的规则,也是因为那个世界不是游戏的关系。既然这个unital ring还算是游戏,墙壁的某一处应该会有穿越墙壁的道路才对。
诗乃环视周围,找到平坦的岩石后就爬到上面。确认过附近没有怪物,诗乃就打开道具栏将爱枪黑卡蒂2实体化。
即使知道是白费力气,她还是试着要举起稳稳镇座在岩石上的反器材步枪,结果枪械没有丝毫移动。即使升上等级16,装备重量还是超出自己能负荷的范围许多。诗乃吞下叹息,以卧射姿势窥看瞄准镜。当然也可以从黑卡蒂上把它拆下来当成迷你望远镜来使用,但这么做的话再次装上时,就必须重新调整轴线与归零校正。虽然跟现实世界的步枪比起来调整作业已经简略化许多了,但因为需要试射,所以现在实在办不到。
因此诗乃才会辛苦地改变黑卡蒂的方向,仔细地检查着五百公尺前方的断崖。泛黑的壁面凹凸少到不像是天然地形,想徒手攀登果然是自杀行为吧。虽然到处长着小树,想抓住它们往上爬的话数量又明显不足。由于观察北侧后没有发现任何东西,所以用黑卡蒂的两脚架作为支点来使劲改变方向,开始眺望起南侧。结果──
「……啊……」
发出细微的叫声后,诗乃调升了瞄准镜的倍率。一部分断崖上被凿出阶梯般的斜坡。心跳加快的诗乃以视线追上去后,发现斜坡的最上部被一个漆黑的横向洞穴吞没。
找到穿越断崖的通路产生的兴奋与身为狙击手不想钻进狭窄洞窟的不安同时在内心涌现。但不论如何,除了进到那里去之外也没有其他选择了。把黑卡蒂收回道具栏并站起身子。hp已经藉由硬面包回复,tp与sp也还有将近九成。虽然想有效利用一直全满却无处可用的mp,但目前完全不清楚习得魔法技能的方法。
难得继承了狙击枪技能,不能当魔法剑士当个魔法枪手也不错……诗乃一边这么想一边朝着巨大的断崖跑去。
「……果然应该问个清楚的……」
这么呢喃完,诗乃就举起紧紧裹在身上的毛皮边缘并窥看外面。
数分钟前还是乾燥草原的练功区染成一片白色。伸手掬起白色物体后,白色细微颗粒就从指尖不断落下。堆积的不是雪而是冰粒。
欧鲁尼特族的少女费琪把这件毛皮送给自己时,说过「nn来袭的时候记得要用喔」。因为语言技能的熟练度不足而没能听出来的单字应该是「冰风暴」之类的吧。或许是「地狱的极寒暴风雪」也说不定。眼前的暴风雪确实强大到让人忍不住浮现这种想法。即使钻到岩石底下的凹陷处,再用厚厚毛皮披风裹住全身,hp还是被削除了将近五成。
确认打开披风也没有亮起冷气图标后,诗乃就从岩石底下钻出来。环视月光照耀下的白银世界然后发愣了一阵子。
从欧鲁尼特族的村子出发已经过了一个小时,由于尽可能持续地奔跑了,在被卷进冰风暴之前应该移动了二十公里吧。看见连地平线都埋在冰粒底下的模样,就开始担心起村子的安危了。不过当然不能回去。虽然不清楚距离巴辛族的村子还有几公里,但今天晚上不抵达该处的话,就得在基幽鲁平原的正中央登出了。虽然vr游戏界的unital ring事件是继二○二二年的sao事件以来的紧急事态,但诗乃还是没有胆量以它作为翘课的理由。
压抑下现在立刻再次开始移动的心情,诗乃再次坐到岩石的阴影底下。将毛皮披风收进道具栏里,然后取出费琪送的硬面包,开始一点一点啃着。虽然硬到像是要让牙齿崩断而且也没什么味道,但是为了节省火烤的时间还是忍耐着继续吃下去,结果hp与sp就开始一点一点回复。好不容易让hp回复到八成后,就喝起水壶的水。由于在奔跑当中消耗了不少水,差不多得寻找水源来补充了……
「……啊,说不定……」
这么呢喃完就用双手掬起附近堆积了许多的冰粒来装进水壶里。等了一会儿后冰开始融化,水量跟着回复。重复同样的作业之后水壶立刻装满了水。由于气温开始上升了,地面上的冰应该马上就会融化了吧。如果有容器,现在就能尽情补给饮用水了……这么想的诗乃咬牙环视着周围。附近当然没有水壶掉落,也没有能制作容器的素材,当然诗乃也没有制作的技能。
仔细看着欧鲁尼特族的水壶,似乎是由经过防水加工的皮革所制成。至今为止都没有注意到,不过跟里面的水比起来,这个轻量且坚固的水壶可能更加贵重。不论是毛瑟枪还是近代化建筑物,为什么他们拥有如此高度的技术虽然令人在意,但应该要很久之后才能再次回到那个村子了。
诗乃先把刚才融化的冷水大口喝下让tp条完全回复后,再次把冰粒放进水壶里面。快速跑动的话,在冰粒完全消失之前应该还能补给个一次吧。
背起靠在岩石上的毛瑟枪,确认左腰上还挂着雷射枪后,诗乃就猛然在白银的平原上跑了起来。
诗乃将储存了15点的能力点数消费了10点所取得的能力是「俊敏」能力,以及从该处衍生的「远奔」与「巧手」。就效果来说,「俊敏」是增加远距离武器伤害、近身小型武器伤害以及跳跃距离。「远奔」能缓和奔跑中的tp、sp条减少。「巧手」是增加远距离武器命中率与开锁成功率。虽然「远奔」衍生出来的能力「疾驱」与「轻功」,「巧手」衍生出来的能力「要害瞄准」与「熟练」也令人在意,但是要取得第3阶的能力必须花3点所以就忍了下来。虽然觉得以自己的个性来说留下5点似乎有点太慎重了,但感觉今后也会出现需要「俊敏」技能树之外的能力──尤其是「顽强」技能树的场面。
总之目前「远奔」的缓和tp.sp减少效果相当大,只提升到第2级减少速度就明显变得缓慢多了。没有取得它的话,实在没办法一个小时就跑完二十公里。
为了弥补受暴风雪牵连而停下脚步的时间,诗乃拼命地跑着。至今为止除了躲避怪物之外,连看起来似乎躲藏着怪物的地形都必须回避,但它们可能为了躲避冰风暴而躲到地底下去了吧,由于完全看不到会动的东西,所以诗乃便持续朝着东南方猛冲。累积了二十公分左右的冰粒,虽然一踩上去就会发出沙沙声,但是跟雪不一样,因为结构相当结实,所以没有想像中那么棘手。
跑了十五分钟左右,脚边的冰层慢慢变薄了。冰粒随着气温上升开始融化。诗乃停下来喝水壶里的水,回复了tp后再以残留的冰粒补充饮用水。在进行这样的作业期间冰粒也不断地蒸发,接下来得另找水源了。可以的话希望在那之前就能横越基幽鲁平原……这么想着的诗乃随即看向前方。
然后就注意到再次出现星光的夜空地平线附近浮现漆黑的棱线。那是山脉……不对,是断崖吗?断崖就像一道墙壁一样,分隔一路延伸了将近三十公里的苍茫草原练功区。
基幽鲁平原是在那里结束吗?这样的话巴辛族的村子就在那道墙壁的附近喽?
如此期待的诗乃,从北到南一直盯着断崖的底部看。但是看不见人工光线般的东西。现在的时刻是将近夜晚的九点。感觉村子里的亮光要全部消失好像还太早了,现在也只能这么相信然后继续前进。
一旦开始融化之后冰粒就迅速开始蒸发,草原恢复原本的模样。为了躲避寒气而躲藏起来的野兽与昆虫应该也会再次开始活动吧。接下来要注意怪物的气息──诗乃即使这么对自己说道,小跑步中的双脚还是没有停下来。
靠近之后,发现断崖的规模比想像中还要大。
高度随便就超过五十公尺,由于几乎呈完全垂直状,所以不可能爬上去。就算想从北或者南边绕过去,也因为断崖延续到能看见的范围之外,无法判断该往哪一边。
虽然诗乃没有直接看见的机会,但是据说underworld的人界是被称为「不朽之壁」的境界墙分割为四个帝国,就连贵族甚至是皇帝都不允许越过那道墙。之所以能够实行如此蛮横的规则,也是因为那个世界不是游戏的关系。既然这个unital ring还算是游戏,墙壁的某一处应该会有穿越墙壁的道路才对。
诗乃环视周围,找到平坦的岩石后就爬到上面。确认过附近没有怪物,诗乃就打开道具栏将爱枪黑卡蒂2实体化。
即使知道是白费力气,她还是试着要举起稳稳镇座在岩石上的反器材步枪,结果枪械没有丝毫移动。即使升上等级16,装备重量还是超出自己能负荷的范围许多。诗乃吞下叹息,以卧射姿势窥看瞄准镜。当然也可以从黑卡蒂上把它拆下来当成迷你望远镜来使用,但这么做的话再次装上时,就必须重新调整轴线与归零校正。虽然跟现实世界的步枪比起来调整作业已经简略化许多了,但因为需要试射,所以现在实在办不到。
因此诗乃才会辛苦地改变黑卡蒂的方向,仔细地检查着五百公尺前方的断崖。泛黑的壁面凹凸少到不像是天然地形,想徒手攀登果然是自杀行为吧。虽然到处长着小树,想抓住它们往上爬的话数量又明显不足。由于观察北侧后没有发现任何东西,所以用黑卡蒂的两脚架作为支点来使劲改变方向,开始眺望起南侧。结果──
「……啊……」
发出细微的叫声后,诗乃调升了瞄准镜的倍率。一部分断崖上被凿出阶梯般的斜坡。心跳加快的诗乃以视线追上去后,发现斜坡的最上部被一个漆黑的横向洞穴吞没。
找到穿越断崖的通路产生的兴奋与身为狙击手不想钻进狭窄洞窟的不安同时在内心涌现。但不论如何,除了进到那里去之外也没有其他选择了。把黑卡蒂收回道具栏并站起身子。hp已经藉由硬面包回复,tp与sp也还有将近九成。虽然想有效利用一直全满却无处可用的mp,但目前完全不清楚习得魔法技能的方法。
难得继承了狙击枪技能,不能当魔法剑士当个魔法枪手也不错……诗乃一边这么想一边朝着巨大的断崖跑去。
「……果然应该问个清楚的……」
这么呢喃完,诗乃就举起紧紧裹在身上的毛皮边缘并窥看外面。
数分钟前还是乾燥草原的练功区染成一片白色。伸手掬起白色物体后,白色细微颗粒就从指尖不断落下。堆积的不是雪而是冰粒。
欧鲁尼特族的少女费琪把这件毛皮送给自己时,说过「nn来袭的时候记得要用喔」。因为语言技能的熟练度不足而没能听出来的单字应该是「冰风暴」之类的吧。或许是「地狱的极寒暴风雪」也说不定。眼前的暴风雪确实强大到让人忍不住浮现这种想法。即使钻到岩石底下的凹陷处,再用厚厚毛皮披风裹住全身,hp还是被削除了将近五成。
确认打开披风也没有亮起冷气图标后,诗乃就从岩石底下钻出来。环视月光照耀下的白银世界然后发愣了一阵子。
从欧鲁尼特族的村子出发已经过了一个小时,由于尽可能持续地奔跑了,在被卷进冰风暴之前应该移动了二十公里吧。看见连地平线都埋在冰粒底下的模样,就开始担心起村子的安危了。不过当然不能回去。虽然不清楚距离巴辛族的村子还有几公里,但今天晚上不抵达该处的话,就得在基幽鲁平原的正中央登出了。虽然vr游戏界的unital ring事件是继二○二二年的sao事件以来的紧急事态,但诗乃还是没有胆量以它作为翘课的理由。
压抑下现在立刻再次开始移动的心情,诗乃再次坐到岩石的阴影底下。将毛皮披风收进道具栏里,然后取出费琪送的硬面包,开始一点一点啃着。虽然硬到像是要让牙齿崩断而且也没什么味道,但是为了节省火烤的时间还是忍耐着继续吃下去,结果hp与sp就开始一点一点回复。好不容易让hp回复到八成后,就喝起水壶的水。由于在奔跑当中消耗了不少水,差不多得寻找水源来补充了……
「……啊,说不定……」
这么呢喃完就用双手掬起附近堆积了许多的冰粒来装进水壶里。等了一会儿后冰开始融化,水量跟着回复。重复同样的作业之后水壶立刻装满了水。由于气温开始上升了,地面上的冰应该马上就会融化了吧。如果有容器,现在就能尽情补给饮用水了……这么想的诗乃咬牙环视着周围。附近当然没有水壶掉落,也没有能制作容器的素材,当然诗乃也没有制作的技能。
仔细看着欧鲁尼特族的水壶,似乎是由经过防水加工的皮革所制成。至今为止都没有注意到,不过跟里面的水比起来,这个轻量且坚固的水壶可能更加贵重。不论是毛瑟枪还是近代化建筑物,为什么他们拥有如此高度的技术虽然令人在意,但应该要很久之后才能再次回到那个村子了。
诗乃先把刚才融化的冷水大口喝下让tp条完全回复后,再次把冰粒放进水壶里面。快速跑动的话,在冰粒完全消失之前应该还能补给个一次吧。
背起靠在岩石上的毛瑟枪,确认左腰上还挂着雷射枪后,诗乃就猛然在白银的平原上跑了起来。
诗乃将储存了15点的能力点数消费了10点所取得的能力是「俊敏」能力,以及从该处衍生的「远奔」与「巧手」。就效果来说,「俊敏」是增加远距离武器伤害、近身小型武器伤害以及跳跃距离。「远奔」能缓和奔跑中的tp、sp条减少。「巧手」是增加远距离武器命中率与开锁成功率。虽然「远奔」衍生出来的能力「疾驱」与「轻功」,「巧手」衍生出来的能力「要害瞄准」与「熟练」也令人在意,但是要取得第3阶的能力必须花3点所以就忍了下来。虽然觉得以自己的个性来说留下5点似乎有点太慎重了,但感觉今后也会出现需要「俊敏」技能树之外的能力──尤其是「顽强」技能树的场面。
总之目前「远奔」的缓和tp.sp减少效果相当大,只提升到第2级减少速度就明显变得缓慢多了。没有取得它的话,实在没办法一个小时就跑完二十公里。
为了弥补受暴风雪牵连而停下脚步的时间,诗乃拼命地跑着。至今为止除了躲避怪物之外,连看起来似乎躲藏着怪物的地形都必须回避,但它们可能为了躲避冰风暴而躲到地底下去了吧,由于完全看不到会动的东西,所以诗乃便持续朝着东南方猛冲。累积了二十公分左右的冰粒,虽然一踩上去就会发出沙沙声,但是跟雪不一样,因为结构相当结实,所以没有想像中那么棘手。
跑了十五分钟左右,脚边的冰层慢慢变薄了。冰粒随着气温上升开始融化。诗乃停下来喝水壶里的水,回复了tp后再以残留的冰粒补充饮用水。在进行这样的作业期间冰粒也不断地蒸发,接下来得另找水源了。可以的话希望在那之前就能横越基幽鲁平原……这么想着的诗乃随即看向前方。
然后就注意到再次出现星光的夜空地平线附近浮现漆黑的棱线。那是山脉……不对,是断崖吗?断崖就像一道墙壁一样,分隔一路延伸了将近三十公里的苍茫草原练功区。
基幽鲁平原是在那里结束吗?这样的话巴辛族的村子就在那道墙壁的附近喽?
如此期待的诗乃,从北到南一直盯着断崖的底部看。但是看不见人工光线般的东西。现在的时刻是将近夜晚的九点。感觉村子里的亮光要全部消失好像还太早了,现在也只能这么相信然后继续前进。
一旦开始融化之后冰粒就迅速开始蒸发,草原恢复原本的模样。为了躲避寒气而躲藏起来的野兽与昆虫应该也会再次开始活动吧。接下来要注意怪物的气息──诗乃即使这么对自己说道,小跑步中的双脚还是没有停下来。
靠近之后,发现断崖的规模比想像中还要大。
高度随便就超过五十公尺,由于几乎呈完全垂直状,所以不可能爬上去。就算想从北或者南边绕过去,也因为断崖延续到能看见的范围之外,无法判断该往哪一边。
虽然诗乃没有直接看见的机会,但是据说underworld的人界是被称为「不朽之壁」的境界墙分割为四个帝国,就连贵族甚至是皇帝都不允许越过那道墙。之所以能够实行如此蛮横的规则,也是因为那个世界不是游戏的关系。既然这个unital ring还算是游戏,墙壁的某一处应该会有穿越墙壁的道路才对。
诗乃环视周围,找到平坦的岩石后就爬到上面。确认过附近没有怪物,诗乃就打开道具栏将爱枪黑卡蒂2实体化。
即使知道是白费力气,她还是试着要举起稳稳镇座在岩石上的反器材步枪,结果枪械没有丝毫移动。即使升上等级16,装备重量还是超出自己能负荷的范围许多。诗乃吞下叹息,以卧射姿势窥看瞄准镜。当然也可以从黑卡蒂上把它拆下来当成迷你望远镜来使用,但这么做的话再次装上时,就必须重新调整轴线与归零校正。虽然跟现实世界的步枪比起来调整作业已经简略化许多了,但因为需要试射,所以现在实在办不到。
因此诗乃才会辛苦地改变黑卡蒂的方向,仔细地检查着五百公尺前方的断崖。泛黑的壁面凹凸少到不像是天然地形,想徒手攀登果然是自杀行为吧。虽然到处长着小树,想抓住它们往上爬的话数量又明显不足。由于观察北侧后没有发现任何东西,所以用黑卡蒂的两脚架作为支点来使劲改变方向,开始眺望起南侧。结果──
「……啊……」
发出细微的叫声后,诗乃调升了瞄准镜的倍率。一部分断崖上被凿出阶梯般的斜坡。心跳加快的诗乃以视线追上去后,发现斜坡的最上部被一个漆黑的横向洞穴吞没。
找到穿越断崖的通路产生的兴奋与身为狙击手不想钻进狭窄洞窟的不安同时在内心涌现。但不论如何,除了进到那里去之外也没有其他选择了。把黑卡蒂收回道具栏并站起身子。hp已经藉由硬面包回复,tp与sp也还有将近九成。虽然想有效利用一直全满却无处可用的mp,但目前完全不清楚习得魔法技能的方法。
难得继承了狙击枪技能,不能当魔法剑士当个魔法枪手也不错……诗乃一边这么想一边朝着巨大的断崖跑去。
「……果然应该问个清楚的……」
这么呢喃完,诗乃就举起紧紧裹在身上的毛皮边缘并窥看外面。
数分钟前还是乾燥草原的练功区染成一片白色。伸手掬起白色物体后,白色细微颗粒就从指尖不断落下。堆积的不是雪而是冰粒。
欧鲁尼特族的少女费琪把这件毛皮送给自己时,说过「nn来袭的时候记得要用喔」。因为语言技能的熟练度不足而没能听出来的单字应该是「冰风暴」之类的吧。或许是「地狱的极寒暴风雪」也说不定。眼前的暴风雪确实强大到让人忍不住浮现这种想法。即使钻到岩石底下的凹陷处,再用厚厚毛皮披风裹住全身,hp还是被削除了将近五成。
确认打开披风也没有亮起冷气图标后,诗乃就从岩石底下钻出来。环视月光照耀下的白银世界然后发愣了一阵子。
从欧鲁尼特族的村子出发已经过了一个小时,由于尽可能持续地奔跑了,在被卷进冰风暴之前应该移动了二十公里吧。看见连地平线都埋在冰粒底下的模样,就开始担心起村子的安危了。不过当然不能回去。虽然不清楚距离巴辛族的村子还有几公里,但今天晚上不抵达该处的话,就得在基幽鲁平原的正中央登出了。虽然vr游戏界的unital ring事件是继二○二二年的sao事件以来的紧急事态,但诗乃还是没有胆量以它作为翘课的理由。
压抑下现在立刻再次开始移动的心情,诗乃再次坐到岩石的阴影底下。将毛皮披风收进道具栏里,然后取出费琪送的硬面包,开始一点一点啃着。虽然硬到像是要让牙齿崩断而且也没什么味道,但是为了节省火烤的时间还是忍耐着继续吃下去,结果hp与sp就开始一点一点回复。好不容易让hp回复到八成后,就喝起水壶的水。由于在奔跑当中消耗了不少水,差不多得寻找水源来补充了……
「……啊,说不定……」
这么呢喃完就用双手掬起附近堆积了许多的冰粒来装进水壶里。等了一会儿后冰开始融化,水量跟着回复。重复同样的作业之后水壶立刻装满了水。由于气温开始上升了,地面上的冰应该马上就会融化了吧。如果有容器,现在就能尽情补给饮用水了……这么想的诗乃咬牙环视着周围。附近当然没有水壶掉落,也没有能制作容器的素材,当然诗乃也没有制作的技能。
仔细看着欧鲁尼特族的水壶,似乎是由经过防水加工的皮革所制成。至今为止都没有注意到,不过跟里面的水比起来,这个轻量且坚固的水壶可能更加贵重。不论是毛瑟枪还是近代化建筑物,为什么他们拥有如此高度的技术虽然令人在意,但应该要很久之后才能再次回到那个村子了。
诗乃先把刚才融化的冷水大口喝下让tp条完全回复后,再次把冰粒放进水壶里面。快速跑动的话,在冰粒完全消失之前应该还能补给个一次吧。
背起靠在岩石上的毛瑟枪,确认左腰上还挂着雷射枪后,诗乃就猛然在白银的平原上跑了起来。
诗乃将储存了15点的能力点数消费了10点所取得的能力是「俊敏」能力,以及从该处衍生的「远奔」与「巧手」。就效果来说,「俊敏」是增加远距离武器伤害、近身小型武器伤害以及跳跃距离。「远奔」能缓和奔跑中的tp、sp条减少。「巧手」是增加远距离武器命中率与开锁成功率。虽然「远奔」衍生出来的能力「疾驱」与「轻功」,「巧手」衍生出来的能力「要害瞄准」与「熟练」也令人在意,但是要取得第3阶的能力必须花3点所以就忍了下来。虽然觉得以自己的个性来说留下5点似乎有点太慎重了,但感觉今后也会出现需要「俊敏」技能树之外的能力──尤其是「顽强」技能树的场面。
总之目前「远奔」的缓和tp.sp减少效果相当大,只提升到第2级减少速度就明显变得缓慢多了。没有取得它的话,实在没办法一个小时就跑完二十公里。
为了弥补受暴风雪牵连而停下脚步的时间,诗乃拼命地跑着。至今为止除了躲避怪物之外,连看起来似乎躲藏着怪物的地形都必须回避,但它们可能为了躲避冰风暴而躲到地底下去了吧,由于完全看不到会动的东西,所以诗乃便持续朝着东南方猛冲。累积了二十公分左右的冰粒,虽然一踩上去就会发出沙沙声,但是跟雪不一样,因为结构相当结实,所以没有想像中那么棘手。
跑了十五分钟左右,脚边的冰层慢慢变薄了。冰粒随着气温上升开始融化。诗乃停下来喝水壶里的水,回复了tp后再以残留的冰粒补充饮用水。在进行这样的作业期间冰粒也不断地蒸发,接下来得另找水源了。可以的话希望在那之前就能横越基幽鲁平原……这么想着的诗乃随即看向前方。
然后就注意到再次出现星光的夜空地平线附近浮现漆黑的棱线。那是山脉……不对,是断崖吗?断崖就像一道墙壁一样,分隔一路延伸了将近三十公里的苍茫草原练功区。
基幽鲁平原是在那里结束吗?这样的话巴辛族的村子就在那道墙壁的附近喽?
如此期待的诗乃,从北到南一直盯着断崖的底部看。但是看不见人工光线般的东西。现在的时刻是将近夜晚的九点。感觉村子里的亮光要全部消失好像还太早了,现在也只能这么相信然后继续前进。
一旦开始融化之后冰粒就迅速开始蒸发,草原恢复原本的模样。为了躲避寒气而躲藏起来的野兽与昆虫应该也会再次开始活动吧。接下来要注意怪物的气息──诗乃即使这么对自己说道,小跑步中的双脚还是没有停下来。
靠近之后,发现断崖的规模比想像中还要大。
高度随便就超过五十公尺,由于几乎呈完全垂直状,所以不可能爬上去。就算想从北或者南边绕过去,也因为断崖延续到能看见的范围之外,无法判断该往哪一边。
虽然诗乃没有直接看见的机会,但是据说underworld的人界是被称为「不朽之壁」的境界墙分割为四个帝国,就连贵族甚至是皇帝都不允许越过那道墙。之所以能够实行如此蛮横的规则,也是因为那个世界不是游戏的关系。既然这个unital ring还算是游戏,墙壁的某一处应该会有穿越墙壁的道路才对。
诗乃环视周围,找到平坦的岩石后就爬到上面。确认过附近没有怪物,诗乃就打开道具栏将爱枪黑卡蒂2实体化。
即使知道是白费力气,她还是试着要举起稳稳镇座在岩石上的反器材步枪,结果枪械没有丝毫移动。即使升上等级16,装备重量还是超出自己能负荷的范围许多。诗乃吞下叹息,以卧射姿势窥看瞄准镜。当然也可以从黑卡蒂上把它拆下来当成迷你望远镜来使用,但这么做的话再次装上时,就必须重新调整轴线与归零校正。虽然跟现实世界的步枪比起来调整作业已经简略化许多了,但因为需要试射,所以现在实在办不到。
因此诗乃才会辛苦地改变黑卡蒂的方向,仔细地检查着五百公尺前方的断崖。泛黑的壁面凹凸少到不像是天然地形,想徒手攀登果然是自杀行为吧。虽然到处长着小树,想抓住它们往上爬的话数量又明显不足。由于观察北侧后没有发现任何东西,所以用黑卡蒂的两脚架作为支点来使劲改变方向,开始眺望起南侧。结果──
「……啊……」
发出细微的叫声后,诗乃调升了瞄准镜的倍率。一部分断崖上被凿出阶梯般的斜坡。心跳加快的诗乃以视线追上去后,发现斜坡的最上部被一个漆黑的横向洞穴吞没。
找到穿越断崖的通路产生的兴奋与身为狙击手不想钻进狭窄洞窟的不安同时在内心涌现。但不论如何,除了进到那里去之外也没有其他选择了。把黑卡蒂收回道具栏并站起身子。hp已经藉由硬面包回复,tp与sp也还有将近九成。虽然想有效利用一直全满却无处可用的mp,但目前完全不清楚习得魔法技能的方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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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应该问个清楚的……」
这么呢喃完,诗乃就举起紧紧裹在身上的毛皮边缘并窥看外面。
数分钟前还是乾燥草原的练功区染成一片白色。伸手掬起白色物体后,白色细微颗粒就从指尖不断落下。堆积的不是雪而是冰粒。
欧鲁尼特族的少女费琪把这件毛皮送给自己时,说过「nn来袭的时候记得要用喔」。因为语言技能的熟练度不足而没能听出来的单字应该是「冰风暴」之类的吧。或许是「地狱的极寒暴风雪」也说不定。眼前的暴风雪确实强大到让人忍不住浮现这种想法。即使钻到岩石底下的凹陷处,再用厚厚毛皮披风裹住全身,hp还是被削除了将近五成。
确认打开披风也没有亮起冷气图标后,诗乃就从岩石底下钻出来。环视月光照耀下的白银世界然后发愣了一阵子。
从欧鲁尼特族的村子出发已经过了一个小时,由于尽可能持续地奔跑了,在被卷进冰风暴之前应该移动了二十公里吧。看见连地平线都埋在冰粒底下的模样,就开始担心起村子的安危了。不过当然不能回去。虽然不清楚距离巴辛族的村子还有几公里,但今天晚上不抵达该处的话,就得在基幽鲁平原的正中央登出了。虽然vr游戏界的unital ring事件是继二○二二年的sao事件以来的紧急事态,但诗乃还是没有胆量以它作为翘课的理由。
压抑下现在立刻再次开始移动的心情,诗乃再次坐到岩石的阴影底下。将毛皮披风收进道具栏里,然后取出费琪送的硬面包,开始一点一点啃着。虽然硬到像是要让牙齿崩断而且也没什么味道,但是为了节省火烤的时间还是忍耐着继续吃下去,结果hp与sp就开始一点一点回复。好不容易让hp回复到八成后,就喝起水壶的水。由于在奔跑当中消耗了不少水,差不多得寻找水源来补充了……
「……啊,说不定……」
这么呢喃完就用双手掬起附近堆积了许多的冰粒来装进水壶里。等了一会儿后冰开始融化,水量跟着回复。重复同样的作业之后水壶立刻装满了水。由于气温开始上升了,地面上的冰应该马上就会融化了吧。如果有容器,现在就能尽情补给饮用水了……这么想的诗乃咬牙环视着周围。附近当然没有水壶掉落,也没有能制作容器的素材,当然诗乃也没有制作的技能。
仔细看着欧鲁尼特族的水壶,似乎是由经过防水加工的皮革所制成。至今为止都没有注意到,不过跟里面的水比起来,这个轻量且坚固的水壶可能更加贵重。不论是毛瑟枪还是近代化建筑物,为什么他们拥有如此高度的技术虽然令人在意,但应该要很久之后才能再次回到那个村子了。
诗乃先把刚才融化的冷水大口喝下让tp条完全回复后,再次把冰粒放进水壶里面。快速跑动的话,在冰粒完全消失之前应该还能补给个一次吧。
背起靠在岩石上的毛瑟枪,确认左腰上还挂着雷射枪后,诗乃就猛然在白银的平原上跑了起来。
诗乃将储存了15点的能力点数消费了10点所取得的能力是「俊敏」能力,以及从该处衍生的「远奔」与「巧手」。就效果来说,「俊敏」是增加远距离武器伤害、近身小型武器伤害以及跳跃距离。「远奔」能缓和奔跑中的tp、sp条减少。「巧手」是增加远距离武器命中率与开锁成功率。虽然「远奔」衍生出来的能力「疾驱」与「轻功」,「巧手」衍生出来的能力「要害瞄准」与「熟练」也令人在意,但是要取得第3阶的能力必须花3点所以就忍了下来。虽然觉得以自己的个性来说留下5点似乎有点太慎重了,但感觉今后也会出现需要「俊敏」技能树之外的能力──尤其是「顽强」技能树的场面。
总之目前「远奔」的缓和tp.sp减少效果相当大,只提升到第2级减少速度就明显变得缓慢多了。没有取得它的话,实在没办法一个小时就跑完二十公里。
为了弥补受暴风雪牵连而停下脚步的时间,诗乃拼命地跑着。至今为止除了躲避怪物之外,连看起来似乎躲藏着怪物的地形都必须回避,但它们可能为了躲避冰风暴而躲到地底下去了吧,由于完全看不到会动的东西,所以诗乃便持续朝着东南方猛冲。累积了二十公分左右的冰粒,虽然一踩上去就会发出沙沙声,但是跟雪不一样,因为结构相当结实,所以没有想像中那么棘手。
跑了十五分钟左右,脚边的冰层慢慢变薄了。冰粒随着气温上升开始融化。诗乃停下来喝水壶里的水,回复了tp后再以残留的冰粒补充饮用水。在进行这样的作业期间冰粒也不断地蒸发,接下来得另找水源了。可以的话希望在那之前就能横越基幽鲁平原……这么想着的诗乃随即看向前方。
然后就注意到再次出现星光的夜空地平线附近浮现漆黑的棱线。那是山脉……不对,是断崖吗?断崖就像一道墙壁一样,分隔一路延伸了将近三十公里的苍茫草原练功区。
基幽鲁平原是在那里结束吗?这样的话巴辛族的村子就在那道墙壁的附近喽?
如此期待的诗乃,从北到南一直盯着断崖的底部看。但是看不见人工光线般的东西。现在的时刻是将近夜晚的九点。感觉村子里的亮光要全部消失好像还太早了,现在也只能这么相信然后继续前进。
一旦开始融化之后冰粒就迅速开始蒸发,草原恢复原本的模样。为了躲避寒气而躲藏起来的野兽与昆虫应该也会再次开始活动吧。接下来要注意怪物的气息──诗乃即使这么对自己说道,小跑步中的双脚还是没有停下来。
靠近之后,发现断崖的规模比想像中还要大。
高度随便就超过五十公尺,由于几乎呈完全垂直状,所以不可能爬上去。就算想从北或者南边绕过去,也因为断崖延续到能看见的范围之外,无法判断该往哪一边。
虽然诗乃没有直接看见的机会,但是据说underworld的人界是被称为「不朽之壁」的境界墙分割为四个帝国,就连贵族甚至是皇帝都不允许越过那道墙。之所以能够实行如此蛮横的规则,也是因为那个世界不是游戏的关系。既然这个unital ring还算是游戏,墙壁的某一处应该会有穿越墙壁的道路才对。
诗乃环视周围,找到平坦的岩石后就爬到上面。确认过附近没有怪物,诗乃就打开道具栏将爱枪黑卡蒂2实体化。
即使知道是白费力气,她还是试着要举起稳稳镇座在岩石上的反器材步枪,结果枪械没有丝毫移动。即使升上等级16,装备重量还是超出自己能负荷的范围许多。诗乃吞下叹息,以卧射姿势窥看瞄准镜。当然也可以从黑卡蒂上把它拆下来当成迷你望远镜来使用,但这么做的话再次装上时,就必须重新调整轴线与归零校正。虽然跟现实世界的步枪比起来调整作业已经简略化许多了,但因为需要试射,所以现在实在办不到。
因此诗乃才会辛苦地改变黑卡蒂的方向,仔细地检查着五百公尺前方的断崖。泛黑的壁面凹凸少到不像是天然地形,想徒手攀登果然是自杀行为吧。虽然到处长着小树,想抓住它们往上爬的话数量又明显不足。由于观察北侧后没有发现任何东西,所以用黑卡蒂的两脚架作为支点来使劲改变方向,开始眺望起南侧。结果──
「……啊……」
发出细微的叫声后,诗乃调升了瞄准镜的倍率。一部分断崖上被凿出阶梯般的斜坡。心跳加快的诗乃以视线追上去后,发现斜坡的最上部被一个漆黑的横向洞穴吞没。
找到穿越断崖的通路产生的兴奋与身为狙击手不想钻进狭窄洞窟的不安同时在内心涌现。但不论如何,除了进到那里去之外也没有其他选择了。把黑卡蒂收回道具栏并站起身子。hp已经藉由硬面包回复,tp与sp也还有将近九成。虽然想有效利用一直全满却无处可用的mp,但目前完全不清楚习得魔法技能的方法。
难得继承了狙击枪技能,不能当魔法剑士当个魔法枪手也不错……诗乃一边这么想一边朝着巨大的断崖跑去。
「……果然应该问个清楚的……」
这么呢喃完,诗乃就举起紧紧裹在身上的毛皮边缘并窥看外面。
数分钟前还是乾燥草原的练功区染成一片白色。伸手掬起白色物体后,白色细微颗粒就从指尖不断落下。堆积的不是雪而是冰粒。
欧鲁尼特族的少女费琪把这件毛皮送给自己时,说过「nn来袭的时候记得要用喔」。因为语言技能的熟练度不足而没能听出来的单字应该是「冰风暴」之类的吧。或许是「地狱的极寒暴风雪」也说不定。眼前的暴风雪确实强大到让人忍不住浮现这种想法。即使钻到岩石底下的凹陷处,再用厚厚毛皮披风裹住全身,hp还是被削除了将近五成。
确认打开披风也没有亮起冷气图标后,诗乃就从岩石底下钻出来。环视月光照耀下的白银世界然后发愣了一阵子。
从欧鲁尼特族的村子出发已经过了一个小时,由于尽可能持续地奔跑了,在被卷进冰风暴之前应该移动了二十公里吧。看见连地平线都埋在冰粒底下的模样,就开始担心起村子的安危了。不过当然不能回去。虽然不清楚距离巴辛族的村子还有几公里,但今天晚上不抵达该处的话,就得在基幽鲁平原的正中央登出了。虽然vr游戏界的unital ring事件是继二○二二年的sao事件以来的紧急事态,但诗乃还是没有胆量以它作为翘课的理由。
压抑下现在立刻再次开始移动的心情,诗乃再次坐到岩石的阴影底下。将毛皮披风收进道具栏里,然后取出费琪送的硬面包,开始一点一点啃着。虽然硬到像是要让牙齿崩断而且也没什么味道,但是为了节省火烤的时间还是忍耐着继续吃下去,结果hp与sp就开始一点一点回复。好不容易让hp回复到八成后,就喝起水壶的水。由于在奔跑当中消耗了不少水,差不多得寻找水源来补充了……
「……啊,说不定……」
这么呢喃完就用双手掬起附近堆积了许多的冰粒来装进水壶里。等了一会儿后冰开始融化,水量跟着回复。重复同样的作业之后水壶立刻装满了水。由于气温开始上升了,地面上的冰应该马上就会融化了吧。如果有容器,现在就能尽情补给饮用水了……这么想的诗乃咬牙环视着周围。附近当然没有水壶掉落,也没有能制作容器的素材,当然诗乃也没有制作的技能。
仔细看着欧鲁尼特族的水壶,似乎是由经过防水加工的皮革所制成。至今为止都没有注意到,不过跟里面的水比起来,这个轻量且坚固的水壶可能更加贵重。不论是毛瑟枪还是近代化建筑物,为什么他们拥有如此高度的技术虽然令人在意,但应该要很久之后才能再次回到那个村子了。
诗乃先把刚才融化的冷水大口喝下让tp条完全回复后,再次把冰粒放进水壶里面。快速跑动的话,在冰粒完全消失之前应该还能补给个一次吧。
背起靠在岩石上的毛瑟枪,确认左腰上还挂着雷射枪后,诗乃就猛然在白银的平原上跑了起来。
诗乃将储存了15点的能力点数消费了10点所取得的能力是「俊敏」能力,以及从该处衍生的「远奔」与「巧手」。就效果来说,「俊敏」是增加远距离武器伤害、近身小型武器伤害以及跳跃距离。「远奔」能缓和奔跑中的tp、sp条减少。「巧手」是增加远距离武器命中率与开锁成功率。虽然「远奔」衍生出来的能力「疾驱」与「轻功」,「巧手」衍生出来的能力「要害瞄准」与「熟练」也令人在意,但是要取得第3阶的能力必须花3点所以就忍了下来。虽然觉得以自己的个性来说留下5点似乎有点太慎重了,但感觉今后也会出现需要「俊敏」技能树之外的能力──尤其是「顽强」技能树的场面。
总之目前「远奔」的缓和tp.sp减少效果相当大,只提升到第2级减少速度就明显变得缓慢多了。没有取得它的话,实在没办法一个小时就跑完二十公里。
为了弥补受暴风雪牵连而停下脚步的时间,诗乃拼命地跑着。至今为止除了躲避怪物之外,连看起来似乎躲藏着怪物的地形都必须回避,但它们可能为了躲避冰风暴而躲到地底下去了吧,由于完全看不到会动的东西,所以诗乃便持续朝着东南方猛冲。累积了二十公分左右的冰粒,虽然一踩上去就会发出沙沙声,但是跟雪不一样,因为结构相当结实,所以没有想像中那么棘手。
跑了十五分钟左右,脚边的冰层慢慢变薄了。冰粒随着气温上升开始融化。诗乃停下来喝水壶里的水,回复了tp后再以残留的冰粒补充饮用水。在进行这样的作业期间冰粒也不断地蒸发,接下来得另找水源了。可以的话希望在那之前就能横越基幽鲁平原……这么想着的诗乃随即看向前方。
然后就注意到再次出现星光的夜空地平线附近浮现漆黑的棱线。那是山脉……不对,是断崖吗?断崖就像一道墙壁一样,分隔一路延伸了将近三十公里的苍茫草原练功区。
基幽鲁平原是在那里结束吗?这样的话巴辛族的村子就在那道墙壁的附近喽?
如此期待的诗乃,从北到南一直盯着断崖的底部看。但是看不见人工光线般的东西。现在的时刻是将近夜晚的九点。感觉村子里的亮光要全部消失好像还太早了,现在也只能这么相信然后继续前进。
一旦开始融化之后冰粒就迅速开始蒸发,草原恢复原本的模样。为了躲避寒气而躲藏起来的野兽与昆虫应该也会再次开始活动吧。接下来要注意怪物的气息──诗乃即使这么对自己说道,小跑步中的双脚还是没有停下来。
靠近之后,发现断崖的规模比想像中还要大。
高度随便就超过五十公尺,由于几乎呈完全垂直状,所以不可能爬上去。就算想从北或者南边绕过去,也因为断崖延续到能看见的范围之外,无法判断该往哪一边。
虽然诗乃没有直接看见的机会,但是据说underworld的人界是被称为「不朽之壁」的境界墙分割为四个帝国,就连贵族甚至是皇帝都不允许越过那道墙。之所以能够实行如此蛮横的规则,也是因为那个世界不是游戏的关系。既然这个unital ring还算是游戏,墙壁的某一处应该会有穿越墙壁的道路才对。
诗乃环视周围,找到平坦的岩石后就爬到上面。确认过附近没有怪物,诗乃就打开道具栏将爱枪黑卡蒂2实体化。
即使知道是白费力气,她还是试着要举起稳稳镇座在岩石上的反器材步枪,结果枪械没有丝毫移动。即使升上等级16,装备重量还是超出自己能负荷的范围许多。诗乃吞下叹息,以卧射姿势窥看瞄准镜。当然也可以从黑卡蒂上把它拆下来当成迷你望远镜来使用,但这么做的话再次装上时,就必须重新调整轴线与归零校正。虽然跟现实世界的步枪比起来调整作业已经简略化许多了,但因为需要试射,所以现在实在办不到。
因此诗乃才会辛苦地改变黑卡蒂的方向,仔细地检查着五百公尺前方的断崖。泛黑的壁面凹凸少到不像是天然地形,想徒手攀登果然是自杀行为吧。虽然到处长着小树,想抓住它们往上爬的话数量又明显不足。由于观察北侧后没有发现任何东西,所以用黑卡蒂的两脚架作为支点来使劲改变方向,开始眺望起南侧。结果──
「……啊……」
发出细微的叫声后,诗乃调升了瞄准镜的倍率。一部分断崖上被凿出阶梯般的斜坡。心跳加快的诗乃以视线追上去后,发现斜坡的最上部被一个漆黑的横向洞穴吞没。
找到穿越断崖的通路产生的兴奋与身为狙击手不想钻进狭窄洞窟的不安同时在内心涌现。但不论如何,除了进到那里去之外也没有其他选择了。把黑卡蒂收回道具栏并站起身子。hp已经藉由硬面包回复,tp与sp也还有将近九成。虽然想有效利用一直全满却无处可用的mp,但目前完全不清楚习得魔法技能的方法。
难得继承了狙击枪技能,不能当魔法剑士当个魔法枪手也不错……诗乃一边这么想一边朝着巨大的断崖跑去。
「……果然应该问个清楚的……」
这么呢喃完,诗乃就举起紧紧裹在身上的毛皮边缘并窥看外面。
数分钟前还是乾燥草原的练功区染成一片白色。伸手掬起白色物体后,白色细微颗粒就从指尖不断落下。堆积的不是雪而是冰粒。
欧鲁尼特族的少女费琪把这件毛皮送给自己时,说过「nn来袭的时候记得要用喔」。因为语言技能的熟练度不足而没能听出来的单字应该是「冰风暴」之类的吧。或许是「地狱的极寒暴风雪」也说不定。眼前的暴风雪确实强大到让人忍不住浮现这种想法。即使钻到岩石底下的凹陷处,再用厚厚毛皮披风裹住全身,hp还是被削除了将近五成。
确认打开披风也没有亮起冷气图标后,诗乃就从岩石底下钻出来。环视月光照耀下的白银世界然后发愣了一阵子。
从欧鲁尼特族的村子出发已经过了一个小时,由于尽可能持续地奔跑了,在被卷进冰风暴之前应该移动了二十公里吧。看见连地平线都埋在冰粒底下的模样,就开始担心起村子的安危了。不过当然不能回去。虽然不清楚距离巴辛族的村子还有几公里,但今天晚上不抵达该处的话,就得在基幽鲁平原的正中央登出了。虽然vr游戏界的unital ring事件是继二○二二年的sao事件以来的紧急事态,但诗乃还是没有胆量以它作为翘课的理由。
压抑下现在立刻再次开始移动的心情,诗乃再次坐到岩石的阴影底下。将毛皮披风收进道具栏里,然后取出费琪送的硬面包,开始一点一点啃着。虽然硬到像是要让牙齿崩断而且也没什么味道,但是为了节省火烤的时间还是忍耐着继续吃下去,结果hp与sp就开始一点一点回复。好不容易让hp回复到八成后,就喝起水壶的水。由于在奔跑当中消耗了不少水,差不多得寻找水源来补充了……
「……啊,说不定……」
这么呢喃完就用双手掬起附近堆积了许多的冰粒来装进水壶里。等了一会儿后冰开始融化,水量跟着回复。重复同样的作业之后水壶立刻装满了水。由于气温开始上升了,地面上的冰应该马上就会融化了吧。如果有容器,现在就能尽情补给饮用水了……这么想的诗乃咬牙环视着周围。附近当然没有水壶掉落,也没有能制作容器的素材,当然诗乃也没有制作的技能。
仔细看着欧鲁尼特族的水壶,似乎是由经过防水加工的皮革所制成。至今为止都没有注意到,不过跟里面的水比起来,这个轻量且坚固的水壶可能更加贵重。不论是毛瑟枪还是近代化建筑物,为什么他们拥有如此高度的技术虽然令人在意,但应该要很久之后才能再次回到那个村子了。
诗乃先把刚才融化的冷水大口喝下让tp条完全回复后,再次把冰粒放进水壶里面。快速跑动的话,在冰粒完全消失之前应该还能补给个一次吧。
背起靠在岩石上的毛瑟枪,确认左腰上还挂着雷射枪后,诗乃就猛然在白银的平原上跑了起来。
诗乃将储存了15点的能力点数消费了10点所取得的能力是「俊敏」能力,以及从该处衍生的「远奔」与「巧手」。就效果来说,「俊敏」是增加远距离武器伤害、近身小型武器伤害以及跳跃距离。「远奔」能缓和奔跑中的tp、sp条减少。「巧手」是增加远距离武器命中率与开锁成功率。虽然「远奔」衍生出来的能力「疾驱」与「轻功」,「巧手」衍生出来的能力「要害瞄准」与「熟练」也令人在意,但是要取得第3阶的能力必须花3点所以就忍了下来。虽然觉得以自己的个性来说留下5点似乎有点太慎重了,但感觉今后也会出现需要「俊敏」技能树之外的能力──尤其是「顽强」技能树的场面。
总之目前「远奔」的缓和tp.sp减少效果相当大,只提升到第2级减少速度就明显变得缓慢多了。没有取得它的话,实在没办法一个小时就跑完二十公里。
为了弥补受暴风雪牵连而停下脚步的时间,诗乃拼命地跑着。至今为止除了躲避怪物之外,连看起来似乎躲藏着怪物的地形都必须回避,但它们可能为了躲避冰风暴而躲到地底下去了吧,由于完全看不到会动的东西,所以诗乃便持续朝着东南方猛冲。累积了二十公分左右的冰粒,虽然一踩上去就会发出沙沙声,但是跟雪不一样,因为结构相当结实,所以没有想像中那么棘手。
跑了十五分钟左右,脚边的冰层慢慢变薄了。冰粒随着气温上升开始融化。诗乃停下来喝水壶里的水,回复了tp后再以残留的冰粒补充饮用水。在进行这样的作业期间冰粒也不断地蒸发,接下来得另找水源了。可以的话希望在那之前就能横越基幽鲁平原……这么想着的诗乃随即看向前方。
然后就注意到再次出现星光的夜空地平线附近浮现漆黑的棱线。那是山脉……不对,是断崖吗?断崖就像一道墙壁一样,分隔一路延伸了将近三十公里的苍茫草原练功区。
基幽鲁平原是在那里结束吗?这样的话巴辛族的村子就在那道墙壁的附近喽?
如此期待的诗乃,从北到南一直盯着断崖的底部看。但是看不见人工光线般的东西。现在的时刻是将近夜晚的九点。感觉村子里的亮光要全部消失好像还太早了,现在也只能这么相信然后继续前进。
一旦开始融化之后冰粒就迅速开始蒸发,草原恢复原本的模样。为了躲避寒气而躲藏起来的野兽与昆虫应该也会再次开始活动吧。接下来要注意怪物的气息──诗乃即使这么对自己说道,小跑步中的双脚还是没有停下来。
靠近之后,发现断崖的规模比想像中还要大。
高度随便就超过五十公尺,由于几乎呈完全垂直状,所以不可能爬上去。就算想从北或者南边绕过去,也因为断崖延续到能看见的范围之外,无法判断该往哪一边。
虽然诗乃没有直接看见的机会,但是据说underworld的人界是被称为「不朽之壁」的境界墙分割为四个帝国,就连贵族甚至是皇帝都不允许越过那道墙。之所以能够实行如此蛮横的规则,也是因为那个世界不是游戏的关系。既然这个unital ring还算是游戏,墙壁的某一处应该会有穿越墙壁的道路才对。
诗乃环视周围,找到平坦的岩石后就爬到上面。确认过附近没有怪物,诗乃就打开道具栏将爱枪黑卡蒂2实体化。
即使知道是白费力气,她还是试着要举起稳稳镇座在岩石上的反器材步枪,结果枪械没有丝毫移动。即使升上等级16,装备重量还是超出自己能负荷的范围许多。诗乃吞下叹息,以卧射姿势窥看瞄准镜。当然也可以从黑卡蒂上把它拆下来当成迷你望远镜来使用,但这么做的话再次装上时,就必须重新调整轴线与归零校正。虽然跟现实世界的步枪比起来调整作业已经简略化许多了,但因为需要试射,所以现在实在办不到。
因此诗乃才会辛苦地改变黑卡蒂的方向,仔细地检查着五百公尺前方的断崖。泛黑的壁面凹凸少到不像是天然地形,想徒手攀登果然是自杀行为吧。虽然到处长着小树,想抓住它们往上爬的话数量又明显不足。由于观察北侧后没有发现任何东西,所以用黑卡蒂的两脚架作为支点来使劲改变方向,开始眺望起南侧。结果──
「……啊……」
发出细微的叫声后,诗乃调升了瞄准镜的倍率。一部分断崖上被凿出阶梯般的斜坡。心跳加快的诗乃以视线追上去后,发现斜坡的最上部被一个漆黑的横向洞穴吞没。
找到穿越断崖的通路产生的兴奋与身为狙击手不想钻进狭窄洞窟的不安同时在内心涌现。但不论如何,除了进到那里去之外也没有其他选择了。把黑卡蒂收回道具栏并站起身子。hp已经藉由硬面包回复,tp与sp也还有将近九成。虽然想有效利用一直全满却无处可用的mp,但目前完全不清楚习得魔法技能的方法。
难得继承了狙击枪技能,不能当魔法剑士当个魔法枪手也不错……诗乃一边这么想一边朝着巨大的断崖跑去。
第八章
冷冽蓝色月光照耀着覆盖在纯白冰粒下的平原,即使知道这是虚拟的光景,它依然美到令人默默看着它入迷,但刚加入小队的背琉璃暗豹小黑用头轻戳着我的腰部让我回过神来。
「噜噜噜……」
喉咙发出这样的声音,似乎在说我们快走吧。我边搔着它的脖子边回答:
「也是啦。再一下下就要抵达巴辛族的村子了。」
实际上村子并非最终目的地。我们要在那里收集与诗乃遭遇的鸟人相关的情报,然后就必须再次开始移动。在今天凌晨十二点前能够跟诗乃会合就已经是谢天谢地了,应该要这么想比较好吧。
托冰风暴的福,杂兵怪物全都消失无踪了,所以我想着要趁现在尽量多赶一些路并且准备宣布出发的号令。但莉兹贝特却比我快一些发出带有不安的声音。
「桐人,关于这件事呢……」
「你指的是……巴辛族?」
「嗯。我和西莉卡以及结衣曾经在巴辛族的帐篷里面吃饭……那时候地板上铺着许多毛皮地毯。」
「然后呢……?」
「里面好像也有混杂着黑色与蓝色的地毯……」
「…………」
我把视线从莉兹的脸移到小黑的背上。正如种族名称,漂亮的琉璃色毛皮点缀着乌亮的黑毛。很快就跟小黑打成一片的结衣,一边摸着它的背部一边以认真的表情补充道:
「帐篷的角落确实铺着这种配色的地毯。颜色成分有九十七%与小黑先生的毛皮相同。」
结衣的记忆绝对不可能出错。看来可以确定巴辛族会在平原上狩猎背琉璃暗豹了。
就算是这样,一般游戏的话npc绝对不可能攻击玩家驯服的野兽,但是无法保证这样的常规适用于unital ring。
「嗯……这样的话就让哥哥和小黑在村庄附近等待,我们几个人去收集情报过来吧?」
由于觉得莉法的提案相当合理,我就准备开口说「如果村庄有食物可以吃的话也帮我带一份吧」。但结衣却快了我一步再次开口说道:
「爸爸,说不定根本没有必要到村子去喔。」
「咦?这是什么意思?」
「刚才的暴风雪规模相当大。如果诗乃小姐也遭遇到暴风雪的话,现在位置在这个基幽鲁平原另一侧的可能性就很高了。」
「……原来如此,确实有这种可能……但是,那要怎么跟诗乃取得联络?没有登录为朋友,而且也不是小队成员,根本没办法传送讯息啊。」
听见我的回答后,结衣就露出灿烂笑容并且说:
「不是在unital ring内,直接在现实世界里联络如何呢?」
遵从心爱女儿的建议,我一暂时登出就撑起上身跳了起来。从白银色平原瞬间移动到自己无机质的房间让我感到有些晕眩,但还是低头看向旁边。床铺的左侧,头戴amusphere的直叶正露出毫无防备的睡脸……但她当然不是真的睡着了。现在这个瞬间,直叶就在遥远的虚拟世界里保护着我的虚拟角色。虽然确认过周围没有敌人,但经常存在涌出危险怪物的危险,所以没有时间发呆了。
我抬起自身头上amusphere的眼罩,从床头板上抓下手机。操作因为augma的登场而逐渐跟不上时代的电子机械来打电话给诗乃。
她应该也潜行到ur世界里面了,但amusphere具备与手机同步,告知有电话打进来的机能,只要打开这种机能的话──然后不是在战斗中或者近似于战斗的状态,她应该就会接电话才对。耐着性子听着铃声持续响了三十秒。
「拜托长话短说!」
这种省略了许多细节的声音就从手机里传出来。由于那绝对是诗乃的声音,我就回应她的请求直接进入主题。
「你遇见冰风暴了吗?」
「二十分钟前左右差点冻死了。」
「那么诗乃目前是在基幽鲁平原对吧?」
「是啊,从西北方往东南方前进。」
「了解,那我们从东南往西北前进!有没有什么显眼的地形?」
「有喔,大概是平原的正中央,有一面南北向的天然巨大墙壁。我现在从墙上的洞窟进到里面往前走了一些距离。」
「墙壁的洞窟……怪物呢?」
「到处都是。我尽可能在看起来安全的地方登出了,但随时都可能从旁边涌出怪物。」
数十秒前也有完全一样的想法,但是跟被伙伴与宠物保护着的我不同,诗乃只有自己一个人。登出期间受到攻击的话马上就会死亡。
「了解了。我们也会从东侧进入墙内,你再加油一下吧。」
「了解,那就拜托了。」
这句话之后电话就挂断了。我只喝了一口水就再次躺到床上,然后放下amusphere的眼罩。
回到月夜的平原后,当我登出的几分钟里,地面的冰已经开始融化。莉兹贝特她们用双手收集残余的冰粒,把它们装进素烧水壶里。看来旁边没有涌出怪物。
「我回来了!」
我边叫边站起来后,小黑就再次用头过来蹭我。外表看起来虽然凶猛,但一旦驯服之后似乎就很亲近人。由于熊肉乾已经全部被它吃光,必须尽快想办法准备这个家伙的饲料才行。
我直接对聚集过来的莉兹贝特、莉法以及结衣说出诗乃说过的话。
「天然的墙壁……?」
如此呢喃的莉法一直盯着西北方向看。我虽然也跟着这么做,但地平线已经沉没到深沉黑暗当中,所以根本无法看透。心里虽然不安地想着「会不会有什么重大的误会……」,但现在也只能相信诗乃拼死送给我们的情报了。
「快赶路吧。」
简短地说完后,三个女孩子就同时点头,小黑也发出「嘎呜」的吼叫。
拼命在平原上奔跑当中,遇上了两次熟悉的鬣狗以及一次野牛般的牛型怪物。牛虽然有点棘手,但是靠着小黑以玩家不可能具备的机动力进行扰乱,然后趁机轰出剑技这样的战法才好不容易削光hp,莉法她们都提升了1级。
从牛身上获得大量生肉,幸好小黑津津有味地吃了起来。这样就有好一阵子不用害怕因为空腹而解除驯服了。
之后就没有被怪物缠上,当移动时间超过三十分钟时。结衣迅速指着前方大叫:
「看到墙壁了!」
停下脚步凝眼一看之下,确实可以看见垂直站立在平原上的断崖。南北向的巨大断崖,规模足以让人联想到underworld的不朽之壁。
「诗乃潜入的洞穴就在那面墙的某处对吧?」
虽然点头同意莉兹贝特的发言,但仔细一想就发现要从南北连绵数十公尺规模的断崖上寻找小小洞穴不是件容易的事,而且就算找到了也无法保证那就是唯一的入口。
我压抑下焦燥的心情,思考着该怎么办才好。
「……爸爸,虽然有点犯规,不过我就强化视觉情报来搜寻洞窟吧。」
如此宣言的结衣,随即瞪大了圆滚滚的双眼。
四个人当中,我、莉兹贝特和莉法是以自己的脑来「看见」amusphere所给予的视觉情报,所以不可能加工,只有身为ai的结衣可以自由自在地调整视界的亮度与对比。可以的话实在不愿意把她当成方便的工具,但无论如何都必须跟诗乃会合,而且如果按照最初的计画到巴辛族村落去的话也要拜托她帮忙翻译,所以现在才阻止她这么做实在不合理。
「麻烦你了……」
我这么呢喃完后,结衣就一瞬间往上看着这边并露出微笑,然后立刻把脸移回去。几秒钟后,她就指着前方的一点──
「找到了!这个方向有阶梯和洞窟的入口!」
「谢谢你,结衣!」
莉法抱紧结衣,莉兹也轻摸着她的头。
从这个位置无法看出断崖的深度,不过应该不会有好几公里吧。就算内部是迷宫,规模应该也不大才对。
──诗乃,再撑一下啊!
如此祈祷完,我们就一直线往结衣所指的方向跑去。
越是靠近淡淡浮在地平线上的断崖,其存在感就越是增加,当四个人抵达断崖底部时,全都因为它雄伟的模样而说不出话来。它的高度大概是五十公尺左右,阿尔普海姆里其实有更多落差更大的地形,但是南北的长度可以说非比寻常。如果是其他游戏,或许会觉得从视界的这一头一直线延续到另一头的断崖是设计师偷懒的结
果,但不知道为什么在unital ring世界就是会让人老实地感叹大自然的惊奇。
漆黑岩石表面相当光滑,怎么想都不可能空手爬上去。或许能以手工艺技能来设置梯子,但附近完全没有可以作为素材的树与藤蔓,所以这也是相当困难的作业。看来果然只能使用结衣帮忙找到的阶梯了。
那条阶梯是将岩石表面凿出短短三十公分所制成,也没有任何的扶手。到达洞窟入口处大概有二十五公尺左右,要是不小心踏空而跌落,甚至有可能立即死亡。可以的话希望能在墙上设置导向绳,但是想到跟诗乃联络后已经过了将近一个小时,就觉得不能再让她等下去了。
「小黑,你能爬上这条阶梯吗?」
一这么问,黑豹就回答「嘎呜」,接着毫不畏惧就一瞬间爬上长三公尺的阶梯。它像要表达骄傲之意般挥舞长尾巴的模样,让身为饲主的我也无法示弱。
「好……要走喽。」
做出这样的宣言之后,身后的莉兹贝特则以受不了的声音说「快点走好吗」。
没有发生跌落事故就平安爬完楼梯的我们,进入在壁面张开大口的洞窟就同时松了一口气。由于阶梯是人工打造,原本以为洞窟应该也是如此,但它似乎是天然形成。也就是说有人凿了这条阶梯一路通到断崖中腹的洞穴。当然这么做的应该不是玩家而是npc吧,不清楚是传闻中的巴辛族还是其他种族就是了。
不论如何,这是昨天的强制转移之后首次进行正式的迷宫探索。因为不认为有抢在我们前面的玩家,如果有素材和宝箱的话,应该还没有被人拿走才对。一想到这里就很想把洞穴整个翻遍,但现在还是以跟诗乃会合为最优先事项。
由于到这里之前已经跑了相当远的距离,所以sp条剩下不到六成,tp条则不到五成。饮用水虽然相当充足,但食物则只有生的野牛肉。于是只先喝了水,然后以水和生肉喂食小黑,决定等跟诗乃会合之后才进食。
「桐人啊,我们的小队实在不怎么平衡,队列该怎么排呢?」
把水壶收起来的莉法对我这么问道,我稍微考虑了一下后回答:
「我和小黑打头阵,中间是莉兹和结衣,就拜托莉法你殿后了。火把由我和结衣来拿。」
下一个瞬间,莉兹贝特就出现有话想说的表情。因为只有她装备了盾牌,所以想作为坦克站在前卫吧,但我希望她以保护结衣为优先。她似乎能够了解我的用意,没有反驳就点了点头。
「了解,一有危险就立刻切换喔。」
「嗯,全靠你了。」
互相点点头后,立刻迅速排出2─2─1的队列。
vrmmo玩家里面有不少人认为战斗开始之后才摆阵形也绰绰有余,在移动时就刻意先排好是愚蠢且难看的一件事。我也认为一百次的战斗里面有九十九次确实是这样,但是艾恩葛朗特里只要有一次松懈就会酿成无法挽回的悲剧──尤其是在容易变成混战的迷宫内──所以即使是从死亡游戏解放出来的现在,我也一直没有办法轻忽队列。
「发现怪物的话要通知我喔。」
我搔着小黑的脖子并且这么对它呢喃,黑豹则发出「嘎呜」的短吼来回应。
诗乃在电话里面说过「到处都是怪物」,结果她说的一点都不夸张。潮湿的洞窟内不断出现滑溜的两栖类般怪物,让我们感到很厌烦。幸运的是小黑的搜敌能力相当强,在敌人现身前就会发出低吼来警告我们,所以可以提前做好准备来迎击。结衣也发挥跟爱丽丝进行特训的成果,勇敢地以短剑应战,拿出实力证明一切都是我白操心了。
我们就一边把巨大壁虎与巨大蚓螈、巨大墨西哥钝口螈等劈成两半,一边往深处前进。很可惜的是没有遭遇到宝箱,不过倒是发现不少铁、铜等矿石,把它们全丢进道具栏并且继续前进了二十分钟。
sp开始让人感到不安了,但实在不想生吃壁虎肉……当我边这么想边走路时,最后面的莉法就开口表示:
「不过真的很奇怪耶。」
「哪里奇怪了?」
「先不管为什么只出现两栖类怪物,明明有那么多壁虎和山椒鱼,但最常见的那个……」
哒嗯────
某种清脆的声音在远处形成回音并且传了过来,莉法倏然停止继续说下去。
在这座迷宫,或许应该说在unital ring世界从来没有听过像这样的声音。小黑的身体整个紧绷并发出低吼。刚才那应该是火药的炸裂声──也就是枪声。
「是诗乃!」
压低声音这么叫完,我便转过头去。
「结衣,知道声音来源的方向吗?」
「我来分析回音……是从前方右侧的通道传过来的!」
对以坚定口气如此表示的结衣说了句「谢啦!」之后,就加快移动速度。到了双岔路就选择右边,然后在呈大角度弯曲并且逐渐往下的通道上小跑步前进。
视界突然一口气变得开阔。我们来到巨大圆顶状空间的上部。其直径应该将近五十公尺吧。这已经远超出火把能够照亮的距离,之所以能够看到对面,是因为巨蛋墙面上宛如光苔般的地衣类发出微弱光芒的缘故。
墙上有一条狭窄的斜路从我们所在的地点呈环状延伸到巨蛋底部。底部是潮湿的岩石与蓝黑色水洼各占一半面积,正中央附近的岩石上可以看见一道人类般的剪影。
那个人身穿紧身衣型防具以及白色围巾。以双手架着细长棒状物──是枪械。这种地方不可能偶然出现其他使用枪的玩家。我们终于跟诗乃会合了。
「诗……」
本来想叫她名字的我闭上嘴巴。
枪使的背后也有复数的人影。不对,虽然直立着但不是人类。尖尖的鼻子和又圆又大的耳朵……头部长得跟老鼠一模一样。另外双手则拿着像草叉的武器。鼠人一边摇着细细的尾巴一边慢慢朝枪使靠近。数量是两……不对,是三个。
「诗乃,后面!」
我重新这么呼唤,然后尽可能以最快速度跑下沿着巨蛋墙面的斜路。小黑和莉兹贝特她们也从后面跟上来。
枪使──诗乃迅速抬头看向这边,接着又看向后方。她和鼠人之间的距离已经不到五公尺了。就算击中其中一个,也会被其他两个人的叉子刺中。
「嘿呀!」
我从斜路途中跳起,对准浅浅水洼落下。溅起大量水花后,hp条虽然稍微减少,但没空管这种小事了。我先准备朝最靠近诗乃的鼠人丢出左手上的火把──
「桐人,不对!他们不是敌人!」
听见这样的叫声,我便反射性重新握好火把。然后急忙对快要扑向其他鼠人的黑豹做出指示。
「小黑,停下来!」
黑豹紧急煞车之后,三个鼠人就发出「nnnn!」的尖锐悲鸣并且飞退到墙边。除了我们一路走过来的通道之外,他们附近也能看到开了另一个出入口。
往旁边一看之下,就跟占据岩石上方的枪使四目相对。发尾整个翘起的蓝色短发,使人联想到猫咪的上扬眼睛让我确定她是诗乃本人。但是双手举着的步枪外型看起来相当复古,和她的搭档「pgm ultima ratio hecate2」完全不一样。就算跟我的黑色鞭痕与断钢圣剑一样,黑卡蒂也因为重量限制而无法装备,不过那把枪到底是从何处得到……当我这么烦恼之后,就发现现在这种事情根本不重要。
「诗乃,鼠人不是敌人的话,那你在跟谁战斗?」
当我这么问时,莉兹贝特、结衣以及莉法也抵达巨蛋底部。看见踢着水洼跑过来的三个人,诗乃的表情一瞬间放松了下来。但立刻再次绷起脸大叫:
「大家快从水里上来!尽可能到高的岩石上!」
那强硬的口气让我把问题吞了回去,开始准备爬上附近的岩石。但「哔咻」的水声比我快了一瞬间传出。
水面下方有某种东西以惊人的速度靠近。来不及闪躲冲击就往我的右脚踝袭来。被咬了……不对,是被某种东西缠住了。
右脚突然间被惊人的力量拉扯,我整个人倒到水洼里。火把脱手飞了出去,发出「噗咻」一声熄灭了。虽然想以右手的剑切断卷在脚踝上的像是绳子的物体但是却不够长。这样下去会被拖到水深的地方──
「嘎噜哦!」
短吼了一声的小黑把头
栽进水里,咬住拉着我的物体把它从水里拖出来。那不是绳子。是发出滑溜光芒的粉红色触手般物体。
「哥哥!」
莉法举起长刀,发动了剑技「音速冲击」。水面「咻啪!」一声一分为二。不是我自夸,这真是妹妹提升到界限的完美一击。闪着绿色光芒的刀刃痛击小黑咬住的触手──但无法直接把它切断。
莉兹贝特锻造的钢铁长刀只砍进粉红色触手几公分就停了下来。如橡胶般绷紧的触手发出「哔嗯──」的声音反弹回来。
「呀啊!」「嘎呜!」
莉法跟小黑同时被弹飞并且溅起水花。但两人的攻击没有白费,触手解放了我的右脚再次消失于深水之中。
我急忙帮助莉法起身,这次真的爬上附近的岩石。结衣与莉兹贝特也各自退避到岩石上,起身的小黑则是一跳就移动到我身边。
「诗乃,刚才那是……?」
再次询问后,枪使就在举着旧式枪械的状态下回答:
「马上就会从水里出来了!它会到处乱跳,不要跟丢了!」
当她的话还没说完时。
「哗啦!」的盛大水声响起,一道黑影从遥远的水面窜出。黑影相当巨大,全长两公尺……异样强壮而且长的后腿完全伸直的话应该会加倍吧。但是前脚却相当瘦弱,头部与胴体连在一起。
巨大生物以令人眼花撩乱的速度从这个水坑跳到另一个水坑,最后贴在巨蛋的墙面上静止不动。我和莉兹贝特、结衣、莉法异口同声地大叫:
「青蛙!」
不理会尺寸的话,完完全全就是一只青蛙。有着巨大突出的双眼以及菱形的胴体。从折叠起来的四肢伸出的手指,前端像是吸盘一样鼓起。
这时我终于理解在听见枪声前莉法想说些什么了。出现一大堆壁虎和山椒鱼却没有半只青蛙。
「太棒了,真的有青蛙喔。」
我抬头看着贴在墙上的两栖类代表性动物并这么呢喃,结果莉法就以苦涩的声音回应:
「我又没希望它一定要出现……何况又是这么大只的……」
「这绝对是这个洞窟的魔王了……」
我绝对不是没有任何根据就这么呢喃。由于右脚受到触手攻击,巨大青蛙头上已经显示着环状浮标。专有名称是【goliath rana】。目前为止遭遇的怪物包含小黑在内名字全是日文,那只青蛙是英文名字是不是有什么意思呢?说起来那真的是英文吗?
「……goliath是巨人对吧?那rana是什么意思?」
听见我的呢喃,结衣立刻告诉我说「应该是赤蛙的意思」。那只巨大青蛙的胴体确实是暗红色,双眼也像炽焰一样发着光。
goliath rana突出的眼睛眨了一下后,就开始缓缓爬上墙面。跟牛差不多大的巨躯垂悬在墙上顺利移动的模样给人奇妙的无重力感。
「诗乃,现在是射击的时机了吧?」
面对把枪架在腰部而没有任何动作的枪使,我即使知道这是多嘴也还是开口这么问道。结果诗乃依然维持往上看着青蛙的姿势,然后以浮躁的口气回答:
「我射击过好几次了。但那家伙背部的皮太坚固了,这把毛瑟枪没有办法打穿。」
我记得毛瑟枪应该是《三剑客》时代左右使用的旧式枪械。枪身没有膛线,所以无法称为来福枪。虽然反而令人在意她是在哪里得到这种武器,但现在没有多余的心思去问跟战斗无关的问题了。
「……要不要用几个人支撑黑卡蒂,然后硬撑着开枪?」
新的提案也立刻被驳回。
「没办法,在天花板时无法取得射角,下来后动作又太快了根本无法瞄准。」
「原来如此……」
虽然对在僵在后方的鼠人身分感到在意,但不是敌人的话之后再查探就可以了。现在得想出解决那只goliath rana的办法才行。
「桐人,艾恩葛朗特里的青蛙怪物通常腹部都是弱点吧。」
举着锤矛的莉兹贝特提出的建议让我快速点点头。
「确实是这样。想办法让它露出肚子,然后攻击那里吧。」
莉法表示「该怎么做呢?」。
当我发出「呃……」的沉吟声时。巨大青蛙抵达了高应该有三十公尺的巨蛋最高点,然后在完全倒栽葱的状态下以红色双眸瞪着四处。
「要来喽!」
几乎跟诗乃发出叫声的同一时间。青蛙强壮的双脚往岩石踢去,以超乎想像的速度朝我落下。
「呜喔哇!」
本能地后空翻才好不容易闪过直击,但前一刻我还站着的岩石已经消失无踪,飞溅的碎片击中我的全身。hp只减少了三%左右,不过如果没有穿着金属铠甲的话应该就不只受到这样的轻伤了。不对,就身边没有任何药水的现状,轻微的伤害累积起来也会致命。
确认结衣等人的hp条没有减少之后,又注意到忘记相当重要的事情。我继续后退并且叫出环状选单,击打社群标签里的邀请键后把它滑向诗乃。对方立刻承认,新的缩小hp条出现在视界左上方。
实行陨石般跳水攻击的goliath rana在该处蹲了三秒钟左右就立刻有所行动。它跳进附近的水面消失无踪了。
「到岩石上面!」
在诗乃的指示下,我们再次跳到附近的岩石上。以视界边缘捕捉到待在一起的结衣与小黑也爬到岩石上后,我就向诗乃确认。
「那家伙的攻击模式是重复潜入水中的触手攻击以及爬到天花板上的跳水攻击吧?」
「目前是这样。还有那不是触手是舌头。」
「啊……原来如此。」
也就是说刚才缠上我右脚的goliath rana不单纯只是想让我溺水,它其实是想把我吃了。即使是一次都不能死亡的unital ring,我也全力拒绝这样的死法。
一直待在岩石上不动后,青蛙终于冲出水面并再次爬上墙面。虽然我们没有攻击方法,但只要能躲过跳水攻击就不会受到太大的伤害……不对,不是这样。它每跳一次就会有一块岩石遭到破坏,最后能躲过舌头攻击的安全地带将完全消失。
「莉兹、莉法,躲过下一次跳水之后,在那家伙行动前就要发动剑技。尽量瞄准身体下侧把它翻过来。」
「嗯。」「了解了。」
听见两个人的回答,我就继续做出指示。
「诗乃、结衣,等青蛙露出肚子你们就加以追击。小黑你负责保护结衣。」
「了解。」「我了解了!」「嘎呜。」
其他两个人也就算了,虽然不清楚黑豹能了解几成指示,但现在也只能相信它了。
goliath rana以带有巨大吸盘的四肢黏着岩石往上爬。看来还要十秒钟才能到达顶端。能不能以手边的素材在青蛙落下的地点设下陷阱呢?像是以圆木制造长枪阵之类的……只不过也要木工技能的制作选单里有这个选项就是了……
「桐人!」
诗乃的叫声让我倏然瞪大双眼。goliath rana明明尚未抵达巨蛋的最顶端,两脚就已经开始膨胀了。
「咕喔!」
我拼命往后跳的同时,青蛙也刚好往墙壁踢去。以宛如炮弹般速度冲过来的巨躯粉碎眼前的岩石,拳头大的石块痛击我的右肩、腹部和左脚。铁铠甲凹陷,hp出现明显的减少。
──这个臭家伙!
我为了挽回失态而在空中进入下段突进技「愤怒刺击」的发动体势。由于这招本来需要把身体前倾到几乎快要碰到地面才行,在跳跃中发动算是相当高超的技术。
在浅水滩着地的同时,我的剑就发出淡蓝色燐光。剑技发动的瞬间,我更踢向地面来加强威力。在左右两边扬起白浪的状态下,长剑朝着陷入弱晕眩状态的goliath rana喉头冲去。
莉法与莉兹贝特也几乎跟我同步从右边与左边冲过去。两个人都依照作战发动了下段剑技。一次受到这么多攻击的话,就连那只巨大青蛙也会被翻过来才对。
但我这样的确信──
在零点一秒后就变成了战栗。
突然间,goliath rana像小山一样的巨躯像是没了骨头一样往下沉。变平的身体紧贴在地面,脖子与肚子都看不见了。但剑技已经无法停止。我的剑命中青蛙的鼻梁,莉法的长刀与莉兹贝特的锤矛命中左右两边的肩膀附近,让它暗红色的皮肤
整个凹陷。
感触就像是砍中一大块橡胶一样。剑尖明明沉进去了却没有传来撕裂的感觉。当反弹力急遽上升并超越了剑技突进力的瞬间──
我、莉兹贝特以及莉法各自发出不同的尖叫声并且被快速弹飞。身体浮在空中无法摆出防御姿态。goliath rana这时大大张开嘴巴。成鲜艳桃色的舌头暂时内缩──在快要像枪一样发射出来之前。
「哒啊啊啊嗯──!」的巨大声响击打我的耳朵。诗乃的毛瑟枪开火了。子弹贯穿青蛙的舌头,让其迸发出深红色伤害特效光。hp条只减少了一成左右,但是青蛙却发出「呱咿」的声音并且往后仰,露出了看起来很柔软的喉咙。
「呀啊啊!」「嘎呜!」
结衣发动剑技「垂直斩」,小黑也露出巨大牙齿冲了过去。剑与尖牙从左右两边撕裂青蛙的喉咙。hp又减少一成左右。
结衣与小黑的同时攻击造成的伤害值虽然不大,但能继续让它失去平衡就是一件好事。青蛙就这样往后仰,从背部落到水里。
虽然想着「得继续攻击才行!」,但我和莉兹、莉法都还没从后仰状态恢复过来。青蛙不停摆动短短的前脚与强壮的后腿,看来立刻就可以起身了。诗乃也还在装填子弹,没办法再次开火。
刚才的连携几乎是偶然之下的产物,应该无法确实重现吧。这时候错过追击的机会,胜利将大大离我们远去。我咬紧牙关拼命想要站稳身体。将左手往前伸,以手指抓着空气,但虚拟角色还是无情地往后仰──
「叽咿咿!」
这个时候传出一道尖锐的吼叫声。
那不是青蛙的叫声,也不像哪个伙伴发出的声音。虽然焦急地想着难道又有新的怪物涌出,但从后方冲出来的并非两栖类。娇小身体包裹在简陋的服装底下,两手握着生锈草叉的是已经完全从我脑袋里面消失的三名鼠人。
他们跑向翻倒的goliath rana,手里的草叉深深地陷入青蛙苍白的腹部。
「呱咕哦!」
发出愤怒咆哮的青蛙全身剧烈收缩后一直线后仰,然后用像弹簧一样的动作起身。鼠人们叫着「nn!」,然后逃回巨蛋外围。
看来他们并非正式参战,但愿意帮忙追击就已经是谢天谢地了。青蛙的hp条总计减少了四成,一开始全是白色的hp条变成了深黄色。
起身的goliath rana溅起水花跳着贴在墙壁上并且开始攀爬。一屁股坐到地上的我和莉兹、莉法急着站起身子,准备闪躲青蛙的跳水攻击。
看来goliath rana是「很难瞄准弱点,一旦成功就能削减大量hp」类型的怪物。只要再两次,幸运的话再一次成功让它翻倒就能获胜。为了办到这一点,首先必须对它的嘴巴造成伤害才行。
「诗乃,帮忙瞄准那个家伙的嘴巴!」
听见我的指示后,完成装填毛瑟枪的诗乃就回应「了解了」。我接着又对莉兹贝特喊道:
「那家伙要是开始跳水攻击,莉兹就不管三七二十一用锤矛轰它的头!虽然会被弹开,但这样就能诱发舌头攻击……应该啦!」
「应该啦~~?」
莉兹贝特虽然绷起脸,但也只有极短暂的时间。她重新握好钢铁锤矛,气势十足地大叫:
「没办法了,就试试看吧!」
像这种必须紧绷神经的战斗,有莉兹贝特这种开心果般的存在很是令人放心。我一边想着「只有这个真的没办法模仿」一边做出第三道指示。
「莉法、结衣、小黑等青蛙翻倒就用最大威力的剑技轰它!注意不要被后腿踢中了!」
「交给我吧!」「好的!」「嘎呜!」
听见两人一兽发出乾脆的回应后,我就瞄了墙壁边一眼并且做出最后的呼唤。
「也拜托你们发动跟刚才一样的攻击!」
对象是三名鼠人。虽然没有回答,但还是相信他们能听懂并且把视线移回巨蛋上部。goliath rana已经爬到墙壁的七成左右。随时都可能发动跳水攻击了。
「下次一定要确实躲过」,下定这种决心的我紧紧瞪着青蛙。它四肢的动作停了下来。突出的眼睛发出红光。
但下一个瞬间就发生料想不到的现象。
goliath rana背上出现五六个像是藤壶般的隆起,然后从该处喷出鲜红火焰。火虽然立刻变小,但没有消失而是持续晃动着。没有时间想那究竟是什么,青蛙就朝着巨蛋底部张开嘴巴。
双方距离有二十五公尺以上。就算青蛙的舌头再长也无法攻击得到……当我这么想时,整个张开的嘴巴前面就出现发出红光的圆。圆形里面画着某种复杂的图样。
「魔法阵……?」
莉法以紧绷的声音掩盖了我的呢喃。
「大家快躲开!」
当她话还没说完时,青蛙口中就发射出巨大火球。我本能地往右边跳跃,抱着结衣扑进附近的水面。
轰然巨响。视界染成红色。背部遭到热浪袭击,hp开始慢慢减少。
爆炸才刚结束,我就抱着结衣站了起来。
「大家都没事吧?」
结果诗乃、莉兹贝特、莉法同时做出肯定的回应,小黑也发出强力的吼叫声。青蛙发射的火球命中巨蛋底部的中央,将该处的一个水洼蒸发掉了,不过没有伙伴被直接打中。退到墙边的三个鼠人也平安无事,但全部都一屁股坐到地上。
往上一看之下,goliath rana依然贴在岩石上鼓缩着喉咙,看起来暂时没有下来的打算。
「……青蛙加上火,不就跟对蛞蝓洒盐一样吗……」
我一这么咒骂,莉兹贝特就说「你又随便乱用惯用句……咦,没用错耶」。我的国文能力虽然获得评价,但是战况却相当严苛。我方的远距离攻击手段只有诗乃的单发毛瑟枪,青蛙要是持续从天花板发射刚才的爆炸火球,我们将会逐渐陷入困境。
其实也不是非得打倒青蛙才行,只要能跟诗乃一起从基幽鲁平原的东侧离开就可以了,但我们通过的洞窟入口在巨蛋很上面的地方,所以必须从墙面的斜路爬到那里才行。而青蛙不太可能会眼睁睁让我们离开。
斜路……
「……各位,我会爬到墙壁的斜路然后跳起来以剑技把青蛙轰落,你们就以刚才的程序进行追击!」
直接把想到的点子说出口,伙伴们脸上就同时露出不安的表情。
「这么做的话哥哥也会掉下来喔。从那种高度坠落的话可能会死掉耶……」
我坚定地否决了莉法的担心。
「别担心,只要掉到水深的地方就不会受伤。只剩这个办法了。」
「…………」
莉法虽然闭上嘴巴,但是绿色眼睛里依然渗出担心的情绪。实际上,我也无法确定是否能掉到水深充足的地方。
当我为了实行这赌运气的作战而准备放下右臂抱住的结衣时──
「爸爸,这个任务就交给我吧!」
听见结衣突然做出这样的宣言,吓得我瞪大了双眼。
「等……等等,但是……」
「爸爸是小队里攻击力最高的成员,应该负责的不是初击而是追击才对。」
「但是结衣还无法使用音速冲击……」
「先进到洞窟里然后助跑的话,垂直斩也能击中对方!」
「但是……」
结衣一直凝视着不断发出逆接接续词的我,说道:
「爸爸,我不愿意只是被保护。」
「…………」
结衣的表情相当严肃,我突然感觉她很像亚丝娜。自己或许看不出来,不过大概也有点像我。
「……好吧。拜托你了。」
这么对她说完,把娇小身躯放到地板上的同时,稍远处的诗乃就放声大叫:
「开始动了!」
往上看向巨蛋的天花板,就看到goliath rana正慢慢地往水平方向移动。第二次的火球攻击应该马上就要来了吧。爬上斜路途中的结衣也可能成为目标。
这时莉兹贝特的声音吹散了我的担心。
「我会让它盯上我,让结衣出发吧!」
坚定地这么说完后,她就以锤矛敲打圆盾。从盾牌发出些许波纹般的特效,应该是我不知道的时候获得的挑衅系技能造成的效果吧。
移动的goliath rana停了下来并且改变身体的方向。
「我出发了!」
结衣大叫完就一只手拿着短剑开始奔跑。以连我都感
到惊讶的速度跳过岩石与水洼,抵达墙壁的斜路后就毫不犹豫地冲上去。
青蛙用力举起上半身,大大地张开嘴巴。它明显是以莉兹贝特为目标。
「大家快离开!」
我遵从莉兹贝特的指示退后,同时开口大叫:
「莉兹,你要好好躲开啊!」
「相信我做的盾牌吧!」
这难道是……当我这么想的瞬间,goliath rana的口中就出现红色魔法阵并发出炫目光芒。
震动的空气发出「咕啊!」一声,炽烈燃烧的火球发射出来。但是莉兹贝特没有移动。她以左手高举起圆盾,右手的锤矛则撑在盾牌后面。
那面盾牌是熔化黑色鞭痕后出现的「高级钢铸块」作为素材。加上制作者莉兹贝特的打铁技能熟练度,应该具备相当高的防御力才对。但就算是这样,实在不认为能毫发无伤地挡下应该属于练功区魔王的goliath rana所发射的火球。
我的右脚震动,自行准备往地面踢去。但我却用右手抓住膝盖附近,拼命地把它压抑下来。这时候要是冲出去然后被卷进爆炸里面的话,应该追击时可能会无法起身。只能相信莉兹以及结衣的决心继续沉住气了。
直径应该有五十公分的火球直接命中圆盾,一边扭曲一边放射强烈的光芒。最后开始冒出红色火焰与黑色烟幕,直接掩盖莉兹的身影。爆炸的冲击波袭来,我随即用双手遮住脸庞。
视界左上方莉兹贝特的hp条开始减少。七成、六成,瞬间剩下不到一半……在剩下四成时停止减少。
「莉兹!」
抬起脸来这么大叫后,在爆炸中央蹲下来的莉兹贝特就举起右手并且竖立大拇指。明明可以冲刺躲开爆炸的她之所以刻意选择防御,应该是为了绝对不让火球朝着结衣发射吧。
这个时候结衣已经几乎爬完呈螺旋状沿着巨蛋外围的斜路。就连我也很难在毫不畏惧的情况下全力冲上那条没有扶手的狭窄通道。但是结衣却能发挥出那样的速度,这并非因为她是ai的缘故,而是她花时间培育出来的真正心灵与勇气所带来的结果。
到达斜路最上方的结衣,为了争取助跑距离而冲进墙面的洞窟内。
「呱咕哦……」
发出低鸣的goliath rana回转身体准备面向洞窟。糟糕……要是它用舌头迎击,结衣会在空中被击落。
「这边喔!」
这么大叫的是诗乃。装填好毛瑟枪后,她立刻对着贴在天花板上的青蛙扣下扳机。打火石溅出火花,隔了一拍后传出轰然巨响。
发射出去的子弹命中goliath rana的右眼。
「呱咕咕哦!」
发出悲鸣的青蛙再次开始转变身体的方向。
下一刻,一道纯白人影从洞窟里飞出。
第九章
和诗乃一起战斗的三名鼠人是unital ring世界里名为「帕特鲁族」的少数民族,仅仅只有一百人左右居住在这个境界壁内部的洞窟。
诗乃在这座洞窟里遭遇到他们,然后从懂得人族语言(也就是日文)的长老那里听说了帕特鲁族的历史。根据历史,很久很久以前帕特鲁族曾在基幽鲁平原北部建立了雄伟的都市,但是却因为恐怖的天地异变而一夜消灭,残余的生存者们也被在平原肆虐的巨大肉食恐龙驱赶,最后变成只能在墙壁的洞窟里面生活。
帕特鲁族有越过墙壁后,在遥远东方土地有一片肥沃森林的传说,一部分年轻人虽然想要移居到那片森林,但是想穿越墙壁东侧就必须通过潜伏着狰狞巨大青蛙的巨蛋。过去有许多勇猛的战士挑战青蛙,但是全部遭到杀害,包含长老在内的年长帕特鲁族已经放弃越过墙壁的梦想。但是诗乃为了跟我们会合,不论如何都得穿越东侧,所以就和三名勇敢的──虽然是以帕特鲁族的基准来看──年轻人一起试着要打倒青蛙。
大青蛙也就是goliath rana比听说的还要强大,倚赖的毛瑟枪效果不大,就连诗乃都考虑要撤退了。这时候我们四个人和小黑冲了进来,好不容易才打倒青蛙……诗乃说出了整件事情的经过。
不论如何,今天晚上最大且最后的目标「与诗乃会合」就这样成功了,虽然说是附加赠品可能有点过分,不过也顺利跟克莱因以及艾基尔会合,原本以为再来就只要从来时的道路回到圆木屋就可以了,但等着我们的却是意料之外的发展。不只是参加goliath rana战的三个人,多达二十名帕特鲁族希望与我们同行。
「……桐人啊,这会是某种任务吗?」
莉兹贝特对着走在已经无法称为小队的大集团前头的我这么呢喃。
我考虑了一下后就摇了摇头。
「不……我想应该不是……刚才看过选单的任务标签了,上面没有写任何东西……」
「你觉得抵达森林之后就可以跟他们道别吗?」
「…………唔嗯唔。」
「在这之前,你觉得他们所有人可以平安到达森林吗?」
「…………唔嗯唔。」
「你的『唔嗯唔』是否定还是肯定?」
「两者皆是。」
「唉……」一声大大地叹了一口气后,莉兹贝特就对走在旁边的莉法说:
「莉法啊,你哥哥不要紧吧?」
「啊哈哈……哥哥有时候会退化成小孩子……」
虽然被说得很难听,但现在连抗辩的时间都没有了。因为自从帕特鲁族的二十人表示想要同行开始,我就专心一志地思考着究竟该怎么做才能让一切顺利。
虽然没办法对莉兹的问题做出确定的回答,但我不认为帕特鲁族们能够在圆木屋所在的森林──他们称为「赛鲁耶提利欧大森林」──存活下来。该处的水源与食物虽然丰富,但也因此而怪物众多,要是遇见应该比goliath rana更强大的尖刺洞熊,二十人应该就会全灭了吧。
目前仍未检验过这个世界的npc死亡后会出现什么样的情形,说不定经过一定时间后就会复活,但即使是这样也不能丢下他们不管。没有只靠草叉就拼命战斗的三个人就无法打倒goliath rana,也就不能像这样跟诗乃会合了。
但是话又说回来了,实在没办法让二十名帕特鲁族都住进圆木屋里。从面积来看或许刚好能塞得进去,但是我方的人数也增加了,将会形成无法躺下来睡觉的超拥挤状态。该怎么办才好呢……当我一边烦恼一边往后面瞄,就看见跟诗乃并肩走在一起的结衣。
能够再次相遇似乎让她很开心,她紧握住诗乃的左手,带着笑容热烈地谈着天。虽然应该不可能有这种事,但是感觉她似乎长高了一些,这可能是因为她今天展现了身为剑士的醒目成长的缘故吧。虽说她本人表示想成为魔法师,但是感觉跟「才智」比起来,或许取得「刚力」或是「俊敏」的能力比较好。说起来呢,游戏开始到现在已经过了一天半的时间,到现在连魔法的习得方式都还不知道。
当我想到这里时,突然浮现某个想法,于是急忙叫出了环状选单。
我移动到道具栏标签,将内容排序改为入手时间,最上面就出现生疏的道具名称。
「火之魔晶石」。
击点这让人雀跃不已的名字后叫出了属性视窗。道具名跟耐久度底下显示了简短的说明文。【凝固火之魔力后生成的结晶石。能够习得火魔法技能。已经习得的话熟练度将略为上升。】──
出现啦──!
虽然想这么大叫,但是会让神经质的帕特鲁族吓一大跳,所以还是忍耐了下来。他们连对走在我前面的小黑都感到有点害怕了。
火之魔晶石是什么时候进到我的道具栏已经很明显了。从goliath rana的尸体浮上来的红光……抓住那个的瞬间,它就直接收纳到我的道具栏里了吧。
尖刺洞熊的尸体没有出现光芒,goliath rana的尸体却出现光芒的理由。是因为那只青蛙使用了魔法的缘故。也就是说,要在这个世界习得魔法技能,就必须打倒使用该种属性魔法的怪物。还不清楚只要杂兵怪物即可,或者必须是某种程度的魔王怪物才行。
继续击点持续显示着的属性视窗,tips视窗就随着叮铃铃的声音出现了。
【要使用本道具,需要将其实体化后放入口中咬碎。】
「…………」
虽然是相当狂野的使用方法,但只要想到是从怪物身体里浮现就也不是不能接受。消除tips后,我就按下属性视窗下部的实体化按键。
实体化后的魔晶石不像接住时那样的无实体光芒,变成直径一.五公分左右的透明宝石。颜色是鲜艳的深红,中央部分封闭着小小火焰。把它像糖果一样咬碎之后应该就能习得火焰魔法,但我当然没有放进自己口中,而是转头把它递给结衣。
「来,结衣。这个给你。」
「……?这是什么?」
歪着头接过魔晶石的结衣以认真的表情看着它之后就笑着说:
「哇,好漂亮啊!这个要给我吗?」
「嗯。」
「谢谢爸爸!我会珍惜它的!」
「不,我不是要你保留……你放到嘴里吃吃看吧?」
「…………什么?」
这时不只是结衣,连诗乃、莉兹贝特与莉法都露出疑惑的表情。虽然是应该把事情从头到尾说明一遍的场面,但最后还是输给希望把魔法技能当成惊喜礼物的欲求,没有说明就催促起结衣。
「吃吃看就知道了,试着把它咬碎吧?」
「…………」
结衣虽然露出跟亚丝娜对我的言行感到怀疑时完全一样的表情,但还是乖乖地把宝石放进嘴里。鼓起脸颊在嘴里滚了一阵子后,才以模糊的声音说:
「爸爸,没有任何味道。」
「喂,桐人。真的不要紧吧?」
拍胸脯对瞪着我的诗乃做出「不要紧不要紧」的保证后,又把视线移回结衣身上。
「结衣,不是用舔的,直接把它咬碎。」
「……好……好的。」
结衣露出有所觉悟的表情,以右侧的牙齿咬住魔晶石,然后闭上眼睛用力咬下。结果没有出现我预想的「喀哩」声,反而传出了「啪铿───」的尖锐清澈声音──
突然间,从结衣的嘴里喷出鲜红色火焰。
「呼哇啊啊啊啊!」
结衣因此发出悲鸣,而我惊讶的程度大概是她的一半,不过她的hp没有减少。莉兹贝特大叫「火灾火灾火灾」,然后准备让结衣喝水,但这个时候火焰已经熄灭了。
「哥哥!这样的恶作剧实在太过分了!」
我急忙对举起拳头的莉法用力摇头。
「不……不是啦!结衣,应该出现习得的讯息了吧?」
「呼哇啊……啊,出现了……写着习得了火魔法技能……咦!」
瞪大双眼的结衣以眼睛看不见的速度打开环状选单,然后移动到技能标签处。敲打习得技能一览表的最上方,瞥了一眼打开的视窗──
「哇啊,好像可以使用名为『火焰箭』的魔法!」
诗乃等人以哑然的表情凝视着发出兴奋声音的结衣。我露出满意的笑容,然后催促心爱的女儿说:
「马上用用看吧。」
「好的!这个世界的魔法和alo不同,似乎只要用手势就能发动。嗯……」
从视窗上抬起头的结衣,把娇小的双手举到身体前面。
「首先这是火属性魔法的基本手势。」
伸直五只指头的右手从斜上方贴在握拳的左手上。结果两手都出现淡淡红色气息。
「以接下来的手势指定发动的魔法。」
一边打开左手一边将其往正前方伸去,以拉弓般的动作将右手移动到肩膀上方。结果一条发出微弱光芒的红线就像是要连结双手般出现了。结衣迅速环视周围,把左手朝向前方二十公尺左右的岩石。
「然后这是发动的手势。三个手势的动作与节奏越正确,魔法的威力与命中准度似乎就越高。」
她打开的双手同时用力握紧。在她左手前方展开了小小魔法阵,红色光线变成了火焰箭,随着「咻砰!」的声音发射出去。画出平缓抛物线轨道的箭准确地命中岩石,引发了轻微的爆炸。我们发出「喔喔!」的感叹声并且拍手。原本以为帕特鲁族会感到害怕,但他们似乎没有胆小到那种地步,正发出吱吱的声音似乎在谈论些什么。
虽然威力和华丽度远远比不上alo里大师等级的魔法师们使用的高位魔法,但在这个世界里除了goliath rana的火球之外首次见到的魔法还是给了我很大的勇气。而且魔法技能似乎不只有反覆使用才能提升熟练度,摄取魔晶石也能达到同样的效果,看来有许多地方比武器技能更加有趣。我将来也想习得魔法,不过目前还是先辅助结衣的成长吧。
「结衣,刚才那支箭减少了多少mp?」
「呃,我最大的mp是157,现在减少了15所以大概是一成左右。」
「唔嗯唔嗯……自然回复的速度呢?」
「『集中』能力在等级1的状态下,回复1点需要花六.二秒。计算起来要回复一发『火焰箭』分量的mp得花上九十三秒,所以不太能够连发……」
结衣说完就伏下眼睛,我则是搔了搔她的头部。
「不需要沮丧喔,光靠自然回复的话大部分的游戏都是这样。我想应该马上就能入手mp回复药水,或者是能从素材调合出药水。」
「如果是这样就好了……」
「这方面我一定会想办法,结衣你不用担心。总之只要mp完全回复就使用魔法,尽量提升技能熟练度吧。」
「好的!我会努力!」
看见终于露出笑容的结衣,莉法也以元气十足的口气表示:
「好,我也要快点习得风魔法!桐人啊,如果入手风魔法的石头要送给我喔!」
「是是是。吃下风之石嘴里不知道会跑出什么喔~」
只不过是说出单纯感到疑惑的问题,没有装甲的左侧腹就被莉法用力戳了一下,我则是夸张地发出「呜咕」的苦闷声响。下一刻,和艾基尔一起担任庞大小队殿后工作的克莱因就从后方传来这样的呢喃。
「唉~结果在unital ring也是这样吗~」
跟来时相比,从基幽鲁平原往东走回去的回程可以说平稳到让人难以置信。或许是因为知道路径,以及前方有欢乐的家在等着的安心感所致吧,众人甚至有欣赏风景的心情。
虽然还是经常有鬣狗与蝙蝠发动攻击,但我们的战力已经增强许多,因此能顺利击退它们,也没有再受到那阵恐怖的冰风暴袭击。最担心的事项也就是水与食物,也靠着肢解goliath rana入手的大量青蛙肉以及洞窟大量涌出的泉水获得充分的补足──虽然女孩子们对于烤蛙肉似乎没有什么食欲就是了。
幸运的是洞窟内不只有水和食物,也采取到大量的铁矿石与铜矿石。这些矿石就交给不愿意将蛙肉放进道具栏的女孩子们,以及背负着小小背包的帕特鲁族负责搬运,回到据点后把它们熔掉的话,应该就能有好一阵子不缺铸块了。
时间经过二十二点三十分时,我们终于再次横越基幽鲁平原,来到赛鲁耶提利欧大森林的入口。再来就是在森林中走一阵子,渡过河川后就能回到圆木屋。
前方看见巨大树木的瞬间,二十名帕特鲁族就跳起来互相拥抱,其中甚至还有人哭了出来。对他们来说,赛鲁耶提利欧大森林是代代相传的「约定之地」,所以也难怪他们会如此兴奋了,但森林绝对不是安全舒适的理想乡。
请唯一习得帕特鲁语技能的诗乃传达还不能放松的讯息后就踏入森林当中。一边打倒种类完全变得不同的怪物一边专心往东前进,最后前方就稍微能看见摇晃的光芒。
「啊,是河!马上就要到家了!」
发出欢呼声的莉法快速跑了出去。
「别跑啊!河川里面也有怪物……」
我这么呼叫着她,然后跟小黑一起准备追上去,但是莉法突然紧急煞车,我也跟着急忙停下脚步。
「喂,你是怎么了……」
「哥哥,你看那个!」
我也往上朝莉法所指的方向看去。下一个瞬间,我就被心脏停止般的感觉袭击。
河川对岸一整排树木后方的夜空正炽烈燃烧着。我反射性叫出地图来确认位置。那个方向是……我们的圆木屋。竖起耳朵听之后,还能听见混杂在火焰爆炸声之中的些微金属声。闻到隐含在夜风内的焦臭味后,小黑就发出「咕噜噜……」的低吼。
「亚丝娜……西莉卡……爱丽丝!」
我快速呼唤应该守护着家园的三个人,然后开始拼命奔跑。莉法跟莉兹贝特等人也跟在后面。
冲过覆盖着大小石头的河岸,选择浅滩处渡过河流。东岸的树林里残留着艾恩葛朗特断片落下时造成的一直线裸地,圆木屋就在这个痕迹的前方。
来到这里后,就能清楚看见树木深处炽热燃烧的火焰。金属声──刀剑互碰的声音也清楚地传了过来。应该是受到某人,恐怕是跟昨天晚上的摩库立等人同样的pk集团袭击了。
虽然想立刻赶过去,但是必须先决定该如何处置二十名帕特鲁族。他们的防具是简陋的布衣,武器全是草叉、割草镰刀等有一半像是道具的东西,依goliath rana战时所见整体的能力值大概是等级2或3左右。要是被卷入剑技此起彼落的混战里,很可能会出现死者。
「诗乃,告诉帕特鲁族的人躲在这附近!」
点头的诗乃虽然传达了我的话,但是帕特鲁族们短短交谈了两秒钟后就一起摇了摇头。虽然很难从圆滚滚的黑色眼睛读取感情,但是能从「nnn!」的叫声里感觉到他们的愤慨。
「……他们说『偶们也要战斗』。」
诗乃的翻译让我忍不住反问了一句「偶们?」,但是随即转念想着「详情之后再问吧」。虽然依然感到不安,但是没有时间鼓动唇舌来说服他们改变心意了。
「我知道了,那么至少告诉他们二十个人要聚在一起不要分散了。」
等待诗乃翻译完后,我就看向莉法、莉兹贝特、克莱因、艾基尔以及结衣的脸庞。
「虽然不清楚袭击者的身分与规模,但慢吞吞地进行侦查的话亚丝娜她们会有危险。只能趁敌人大意时冲过去,然后随机应变与其战斗了。」
「这种一次决胜负的战斗就交给我吧!」
克莱因拍了一下穿着皮铠的胸脯。这时候要是吐嘈「你继承的是『追踪』技能吧……」就太不给面子了。
迅速互相点点头后,我们开始跑了起来。
全速冲过从河岸往东北方延伸的裸地。前方立刻就能看见鲜红火焰。幸好燃烧的不是圆木屋而是围住圆形院子的旋松老树。在前往基幽鲁平原前大家一起建筑的三公尺高石墙与木制大门依然健在。
此时有银色光芒在那道石墙上闪烁着。是刀剑互击的光芒──亚丝娜她们在宽只有三十公分的墙壁上与袭击者交战。燃烧的树木底下有十名,不对,是二十名以上应该是玩家的人影不断冲向石墙并且往上攀登。对旋松放火应该是用来作为照明吧。
「锵!」特别激烈的金属声响起,其中一名袭击者从墙上滚落到地面。拖着栗色长发的亚丝娜迅速反转将手中的细剑朝爬上来的另一名袭击者刺去。稍远处也能看到爱丽丝与西莉卡正在奋战。看来她们三个人只是专心把敌人击落到墙外。
亚丝娜她们的意图很明显。拖延时间──相信我们和诗
乃会一起来救援,在那之前只是持续努力想尽办法挡住敌人的入侵。
从旋松的燃烧状况来看,战斗已经进行三十分钟以上了。袭击者可以在地面休息,但是持续在狭窄立足点战斗的亚丝娜等人不要说hp了,就连精神力应该也快到达界限。当我死命奔跑并且这么思考着时,新的敌人又从亚丝娜背后逼近。西莉卡与爱丽丝都在跟眼前的敌人战斗而没有注意到。由于笼罩树木的火焰发出轰然巨响,就算在这里大叫声音也传不过去。
即使如此,我还是为了警告亚丝娜而在胸口吸满空气。
但是在发声之前,身后就快一步传出了枪声。
想要悄悄靠近亚丝娜的敌人像被弹开般后仰,踩了几步虚浮的脚步后掉到墙壁内侧。是诗乃用毛瑟枪进行了狙击。虽然技巧依然十分高明,但敌人跌入墙内的话,大门的门闩将会被打开。
结果一道狰狞的「咕哇!」吼叫声扫除了我的担心。那是阿蜥的叫声。亚丝娜的宠物长喙大鬣蜥似乎正在处理掉入石墙内的敌人。
毛瑟枪的发射声被旋松的爆裂声掩盖,敌人似乎没有注意到我们的存在。我用手势催促诗乃停下来再次装填子弹,并提升奔跑的速度。
与敌人集团的距离是十公尺。
「小黑,保护结衣!」
「嘎呜!」
一听见可靠的吼声,我就把右手的长剑举到肩上。
昨天的战斗当中,武器只有石头小刀,防具只有一件内裤的我对上pk时陷入了相当的苦战,但今天就不一样了。剑微微地震动并且带着黄绿色光芒。感觉到剑技发动的瞬间,我就用尽全力往地面踢去。这招是音速冲击。
这时终于有一名袭击者注意到我们的接近。
「喂,后……」
但零点一秒后,我的剑就深深地撕裂那个男人的左肩。所有袭击者应该组成了联合小队,所有敌人头上都显示出红色hp条。
我攻击的男人防具是皮革制,武器是铁制单手斧。虽然不清楚是从alo继承还是从这个世界入手的武器,但是跟昨天的摩库立等人一样等级绝对不低。
即使如此,应该是「刚力」第5级以及「碎骨」第1级的效果吧,我的一击就夺走了男人八成以上的hp。被轰到地面又因为反弹而稍微浮起的男人,左胸被从后面飞来的橘色火线贯穿。诗乃的枪击──不对,是结衣的「火焰箭」。仅存的hp飞逝,男人再次倒到地面。环状浮标一边高速旋转一边巨大化,在原本hp条的位置刻上【00001:01:41:26】的数字。
一天又一个小时四十一分二十六秒。这就是这个男人在unital ring世界存活的时间。
旋转的数字消失的同时,成为浮标中心轴的锐利纺锤形就往正下方射出,贯穿了男人的身体。失去灵魂的虚拟角色连同装备变形成无数圆环,圆环立刻分解成极薄缎带升上夜空。
这样的现象似乎成为了契机。
「敌袭!敌袭────!」
「从后方攻过来了!包围并且歼灭他们!」
附近拿着盾牌的玩家以及似乎是领队的长枪使依序这么大叫。
虽然被对方大叫敌袭实在有点不满,但是以言语沟通的阶段早已过去。袭击者们从呈弧形的石墙左右两边举起剑与长枪涌至。铁制武器大概占一半左右,其他都是石制武器。能够生产铁的话,应该会制作所有人的武器才会攻过来,大概是像摩库立他们那样,继承武器没有超过重量限制,或者是从哪里买来、捡来甚至是抢来的吧。
就算是这样,他们到底是从哪里入手圆木屋的情报呢?看起来不像跟摩库立等人一样是沿着河川北上才偶然发现。虽然没有确证,感觉像是知道这里筑起据点,在尽可能准备之后才往这里进攻。是遭到全灭的摩库立还是其伙伴为了泄愤而流出情报?但那群家伙看起来不像会做这种不会给自己带来任何好处的事──
在受到压缩的时间当中,耳朵深处再次响起摩库立的轻薄声音。
──这是老师的教导啊。不要只看对手的某个部分,要掌握全体。老师说……这样就能知道对方想做什么、讨厌什么了。
在一对一战斗中曾经将我逼入绝境的摩库立确实这么说过。老师……也就是指导摩库立对人战心得的某个人还存活在unital ring世界里。如果是那个老师什么的在暗地里策动这次的袭击,那么二十名以上的敌人应该都对于pvp有一定熟悉度才对。
问题是那个老师的指导是不是只针对一对一互砍,还是也指导了集团战。不对,应该认为指导过集团战了。
在不到一秒钟的时间就想到这里的我,随即对伙伴们做出指示。
「冲进森林!别让那些家伙合作!」
但是艾基尔立刻大声叫着回答:
「不可能,森林里连地面都着火了!」
「…………!」
屏着呼吸的我迅速环视左右,燃烧旋松的火焰已经蔓延到草地,冲进那种地方的话一瞬间就会被烧死。
这时我才终于了解,袭击者们燃烧圆木屋周边的森林不只是为了照明,也是为了封锁游击战术。像是要印证我的推测一般,从左右两边涌至的敌人集团,最前面的是两名持大盾的坦克,左右两边是装备剑与斧头的攻击手,后方则是持长柄武器的减益手,可以说组成了范本一般的阵形。看起来没有魔法师算是不幸中的大幸,但就算是这样,状况还是一点都没有好转。
石墙上方的亚丝娜等人依然在奋战当中。亚丝娜一瞬间把脸朝向往上看着这种模样的我,两人互碰的视线就像爆出了火花一般。
看来亚丝娜也没有能够一举逆转的妙计,但可以感受到她传来绝对要守住我们家的坚强意志。残留在圆木屋的三个人相信我们一定会来救援,就这样持续不断把爬上墙壁的敌人击落。我们必须回应她们的努力才行。
我方的优势是莉兹贝特帮忙制作的高品质铁制武器、结衣习得的火属性魔法、二十名帕特鲁族以及诗乃的搭档黑卡蒂2。其中具备将压倒性人数差距翻盘潜力的就只有黑卡蒂2,但是诗乃说过专用的子弹只剩下六发。击中要害的话,黑卡蒂2的威力甚至能够屠龙──实际上诗乃似乎真的打倒了巨大恐龙──但是六发子弹恐怕不足以击退超过二十名以上的玩家。另外也不能在此就耗尽即使在unital ring世界应该也是最强等级的火力。
「喂,桐字头的老大,现在该怎么办!」
站在旁边的克莱因举起细长弯刀,同时以真的感到焦急的声音对我问道。
「要赌一把直接冲入敌阵的话,我会紧跟着你哟!」
「现在自暴自弃还太早了,一定有什么逆转的方法才对。」
「话虽如此,但是靠正攻法可无法破解巩固到那种地步的防御啊。」
正如克莱因所说的,敌人集团没有产生动摇,只是把盾牌摆在正中间然后一点一点缩短距离。我们要是沉不住气使出剑技的话,对方应该会用坦克确实挡下来,然后以反击来一口气决定胜负。这种进攻方式,让人觉得他们似乎一开始就知道我们的阵容攻击手偏多。
应该撤退到河岸边吗?不行,这样只会让袭击者继续攻击圆木屋。或许是感觉到敌人的压力吧,在后方守护着结衣的小黑发出「咕噜噜……」的低吼。然后聚集在更后方的帕特鲁族们也泄漏出不安的声音。
如果我是那种极度冷血无情的领袖,或许就能订立让他们突袭敌人集团来制造混乱状态,然后趁机来排除坦克的作战。但是我当然无法做出这样的决定。他们打倒了goliath rana这个长年的仇敌,好不容易才刚刚抵达赛鲁耶提利欧大森林这个约定之地。虽然这个区域也栖息着恐怖的怪物,但让他们因为卷入玩家之间的纷争而出现死者的话,之后绝对会遭受良心谴责……
「…………啊!」
我发出低沉的叫声。
虽然不知道能不能称之为优势,但这座森林里还存在一个极大的不确定要素。如果能把那个要素吸引过来,袭击者们应该也没办法再这么好整以暇了吧。
「克莱因、艾基尔。」
我小声对站在我左右两侧的两个人做出指示。
「把你们身上所有的青蛙肉都丢进附近的火里。」
我不等待他们回应就
迅速叫出环状选单,把塞在道具栏里面的大量goliath rana肉实体化。抓住不断在视窗上实体化的鲜红色肉块,一把丢进在左侧炽烈燃烧的火焰里。
只比我晚了一会儿,克莱因他们也开始同样的作业。在这种九死一生的状态下,为何要做出这种意义不明的举动──没有这么提问是因为相处已久的结果。只不过这个作战要是失败,我的信用度也会大幅下降吧。
「……那些家伙在做什么?在这种状况下整理垃圾吗?」
敌阵的其中一人说出这样的疑问后,其他玩家就回答:
「在烤肉耶。难道是想用食物来引诱我们?」
「不会以为我们是npc吧。」
在这些言语此起彼落之中,goliath rana的肉也不断在火焰之中烤着,附近开始飘起很香的味道。虽然粉红色的色泽实在有点太鲜艳了,但是青蛙肉是等级相当高的食材,光是用火烤就发出胡椒混合了迷迭香一般的强烈香味。
但是光靠这样的香味当然无法让袭击者们失去战意。身为队长的长枪使从后方传出冷静的声音。
「……在继续做出古怪举动之前就收拾掉他们!开始计画2!」
接到这个指示,集团成员口里就叫出「喔喔!」的声音。
但是我们无法得知计画2是什么作战。因为从森林深处传来了旋转巨大石臼般的声响。
「吼噜噜噜噜……」
──来了。
地面微微震动。新的战栗让我背后流出冷汗。托青蛙肉的福,看来是成功将「不确定要素」吸引过来了,但这是一把双面刃。
分为两边的敌人集团,待在左侧的人露出明显的动摇。
「喂,后面好像有什么……」
「咕噜啊啊啊啊啊!」
宛若雷鸣般的吼叫声响起,一棵燃烧中的旋松从根部折断。从火焰当中冲出来的是即使前脚着地,头部距离地面依然有两公尺高的超巨大四脚兽。昨天晚上将我们推入恐惧深渊当中的森林支配者──尖刺洞熊。或许是烤青蛙肉的味道刺激了它的空腹感吧,粗大的牙齿间不停滴下唾液,红色眼睛里带着饥饿的光芒。
「呜哇啊啊啊!」
发出悲鸣的敌人攻击手胡乱刺出手里的铁剑。但是洞熊没有丝毫害怕的模样,以不符合巨大身躯的敏捷身手扑过去后,右手随兴扫开了攻击手。
「咕啊!」
宛如破布般被吹飞的攻击手,猛烈撞上圆木屋的石墙后发出恐怖的声音,弹回三公尺左右才滚落到地面。浮标的中心射出,分解的虚拟角色变成缠绕在一起的缎带被夜空吸去。
虽然算不上重武装,但一击就能杀害具备一定水准防具的玩家,看来尖刺洞熊的能力值比我想像中还高。我想它应该不会使用魔法,但是光看物理攻击力绝对超过goliath rana。
昨天晚上以「屋顶滚落圆木作战」打倒它确确实实是一个奇迹……我重新有了这样的体认,同时和克莱因、艾基尔一起慢慢后退。
原本预想目击伙伴遭到瞬间杀害的袭击者们会陷入恐慌而到处逃窜,但是并没有如我所愿。最快从冲击里恢复过来的长枪使,举起明显是继承武器的考究曲镰戟,然后以浑厚的声音大喝:
「别慌张!a队b队会合,对魔王阵形!」
长枪使的头发是红黑色,肌肤则是赤铜色。在alo里绝对是火精灵族。虽然不曾见过,但应该是尤金将军麾下,在种族战争里隶属于长枪兵部队的其中一人吧。
如果是这样,竟然能够唆使这种核心玩家的「老师」究竟是什么人呢……
当我再次陷入疑问当中时,视线前方原本分为两队的袭击者们迅速会合,形成了巨大的联合部队。这次依然是坦克、攻击手、减益手这种范本般的排列,连在石墙上跟亚丝娜她们战斗的三个人都跳到地面来加入阵形当中。
「吼噜噜哦哦哦!」
再次发出吼声的尖刺洞熊,以钩爪抓了几次地面之后猛然往前突进。是连圆木屋的墙壁都能破坏的身体攻击──
「喀铿───!」的冲击声震动空气。四名坦克排成横列把盾牌连结在一起,好不容易才把洞熊的猛烈突进挡下来。我忍不住发出「喔喔……」的惊叹声。
但是没有时间感到佩服了。在这种混乱的状况下,我们也必须采取最适当的行动。
「喂,桐人,现在怎么办!」
我在左手被莉兹贝特拉着的情况下拼命转动脑袋。敌人集团对我方露出侧腹,当然会想攻击该处,但随便靠近后连我们都被洞熊盯上的话可就本末倒置了。
虽然不愿意,但还是就这样观看尖刺洞熊与袭击者们的战斗,如果是洞熊获胜当然很好,就算输了敌人玩家们应该也会蒙受莫大损害,到时候再包围起来加以歼灭……
当我准备说出这合理又冷酷的方针时──
「桐人哥。」
有人从右侧这么叫我,于是我便看向该处。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站在艾基尔背后的是原本待在石墙上的西莉卡。原本想要慰劳长时间奋斗的西莉卡,但是她却迅速以右手阻止了我。
「桐人哥,那只巨大的熊就是希望我加以驯服的尖刺洞熊吧。」
「啊……嗯,是没错。但那是将来的希望……」
「就算是这样,我现在也不愿意舍弃将来可能会当成宠物的孩子。」
西莉卡以认真表情这么说道,她头上的小龙毕娜也简短发出「啾……」的叫声。
──不论那只洞熊是输还是赢,将来要挑战驯服的都是再次涌出的其他个体喔。
我把这句话吞了回去。对于从sao时代就一直是驯兽师的西莉卡来说,这不是能够用道理说明的问题吧。现在在这里把尖刺洞熊当成弃子的话,就算将来成功驯服其他个体,也没有办法做到真正的心灵相通……我可以理解也愿意尊重这样的心情。
我接受西莉卡笔直的视线后,看向并肩站在远方石墙上的亚丝娜与爱丽丝。手拿细剑与长剑,长发正随风飘扬的两个人,简直就像是赞同我的决定一样一起对我点了点头。
「……我知道了。前面就交给洞熊,我们从后面进攻。」
把脸移回来并如此宣告后,西莉卡就点头表示「好的!」,克莱因也拍着我的背部说「就是得这样才行啊!」。
前方尖刺洞熊与袭击者们正展开激战。洞熊的主要攻击手段是双手横扫以及突进,四名持盾玩家则拼命挡下这些攻击,然后剑使由左右两边,长枪使则由后方给予它伤害。整然有序的合作看起来完全不像是临时组成的联合部队,但是我还没有跟洞熊接触,所以不清楚它被削除了多少hp。根据我们参战的时机,届时将会对上元气满满、怒气到达顶点的尖刺洞熊,但是也只能临机应变了。
用眼神跟伙伴们沟通过之后,我就缓缓举起右手的剑,等洞熊不知道开始第几次突进攻击的瞬间就迅速把剑往下挥落。
我、艾基尔与克莱因排成横列往前冲刺。目标是在敌阵后列中央进行指挥的队长长枪使。艾基尔先发动双手斧的范围攻击「漩流」,横扫保护着队长的两个人。
「呜喔……」
「攻过来了!」
被打倒的两个人嘴里这么大叫,后列的所有人便看向这边。另外两个人就以令人佩服的反应速度攻向处于技后僵硬中的艾基尔。
「别作梦了!」
克莱因发动单手弯刀的基本技「掠夺者」,我也以「垂直斩」冲了进去。完美同步的斩击砍倒两名敌人。
这样就有四名敌人陷入翻倒状态,继艾基尔之后我跟克莱因也开始技后僵硬。敌人领袖这时把曲镰戟整个往后拉并且大叫:
「这不是适合发动攻击的时候吧,桐人!」
──为什么每个家伙都认识我啊。
我在心中这么咒骂,同时瞪着曲镰戟带着蓝绿色光芒的锐利枪刃。双手用长枪的范围攻击技「涡流」。威力虽然比双手斧的「漩流」低,但是带有眩惑的异常状态效果。
这个时候我才终于可以看见敌人队长的hp条上显示出【schulz】这个名字。念作……修鲁兹吗?虽然没见过,但应该会跟摩库立一样成为难以忘记的名字吧。
就在「涡流」即将一次扫倒我们三个人时。
后方传出两种炸裂声,两条火线直接击中修鲁兹的胸口与右肩。是结衣的魔法与诗乃的子弹。修鲁兹的范围
技消灭,身体整个往后仰。莉兹贝特与西莉卡扑了过去,锤矛与短刀的普通技完成追击,把他击倒在地面。
这时终于从技后僵硬中解放出来的我,一边把身体前倾到极限一边举起剑来。
三连击技「锐爪」全部击中的话,应该能让修鲁兹的hp归零。但是以一般的方式发动的话,斩击无法击中倒在地面的敌人。这个时候就要压低身体来使出剑技,但要是太过倾斜就会被判定为异常体势,剑技也就不会发动。
两脚脚尖像要刨起地面一样支撑着身体,把身体压低到容许的极限后输入动作。铁剑一边发出高周波一边闪耀红光。
踢向地面的瞬间,我的视线和倒地的修鲁兹相对。
他的眼里透露出惊讶、懊悔以及另一个感情。是疑惑……?对什么感到疑惑?
到了这个时候,我才突然兴起与他谈话的念头。是从谁那里听说圆木屋的所在地?是如何组成如此大规模的部队?为什么二话不说就发动攻击?但已经太迟了。我不能够停下发动的剑技。
在系统辅助与加成下,我一瞬间就跳过五公尺的距离。修鲁兹没有勉强起身,在仰躺的情况下以两手举起曲镰戟来抵挡,但是太高估我斩击的轨道了。从宛如在地上爬行的冲刺所发出的锐爪,初击就钻过了长枪的柄陷入修鲁兹的脖子内。
反弹回来的剑无视惯性挥出第二、第三击。刻划在空中的鲜红爪痕与血色伤害特效混杂在一起。修鲁兹的hp条急遽减少,最后一下子就消失了。
「桐人……你真的……」
第十章
隔天九月二十九日星期二,下午一点三十五分。
我在西武新宿线的急行电车里摇晃着,同时与袭来的睡魔战斗。
可以的话希望能有效利用这段时间来消除睡眠不足,也就是爆睡一阵子,但是却无法如愿以偿。这是因为旁边坐着谜样转学生帆坂朋──亦即「老鼠」亚鲁戈的缘故。要是睡着而把头靠在她的肩膀上,然后差点把口水流到她身上的话,今后一定会被她取笑好几年。
因此当我拼命抬起擅自降下的眼睑时,就听见了隐含笑意的声音。
「桐仔,你似乎很想睡耶。我帮你点眼药水吧?」
「不……不用了,谢谢你。说起来,你为什么老是想帮人点眼药水啊。」
「我可不是对每个人都这么做哟。」
「这样啊……──但话又说回来了,你为什么跟来啊。」
「啊~这么说就太过分喽。是我指导你不用翘课就能离开学校的密技吧?」
「唔……」
听她这么一说,倒是真的无法发脾气。
平日的下午三点到银座,为了回应这种对高中生来说是强人所难的要求,虽然不愿意但还是打算翘掉今天的第五节和第六节课。但开始上课前随口对跑来找我的亚鲁戈提起这件事情,她就告诉我只要向学校提出「求职前职场参观」的申请,下午的课就能请假。
当然申请书必须获得参观企业的电子认证,但我已经请找我的那个男人捏造了。申请顺利通过,虽然成功回避了无故旷课的烙印,但无法上课的事实依然无法改变。
于是我便下定决心,这下子要是没什么大不了的事,我就要不断把高级蛋糕塞进肚子,直到人体的极限为止。
「倒是听说你们昨天很累啊?被庞大的联合部队进攻据点了?」
突然被亚鲁戈这么问,我沉默了一秒钟后就反问她:
「………………你怎么知道的?」
「参加联合部队的玩家在sns投稿了详情哟。虽然是上锁的帐号,但是那对本亚鲁戈大人根本没用啦。」
「真的假的……」
之所以发出这样的呻吟,并不是因为亚鲁戈的情报收集能力,而是因为有人「投稿了详情」。这样在unital ring世界存活下来的所有前alo玩家,不久之后就会知道我们的据点所在之处了吧。
把叹息吞回去后,我重新回答亚鲁戈的问题。
「真的很累人喔。那些家伙过来的时候就做好攻下据点的准备了……因为阵容里没有魔法师才好不容易挡了下来,如果有两三个魔法师的话,我们就输了吧。」
说到这里之后,才对自己的发言感到疑惑。
「说得也是……为什么找了那么多人,却没有半个魔法师呢?起始地点应该有一大堆继承了魔法技能的家伙吧……」
「光是继承魔法技能是无法使用的哟。」
「咦?是这样吗?」
「技能本身存在于已习得的清单当中,但是处于封印状态,想解封就需要名为『魔晶石』的道具。知道这一点之后,起始地点的斯提斯遗迹周边,就为了寻找能掉落魔晶石的怪物而引起了一阵大骚动。」
「……这……这样啊。」
不由得做出僵硬的回应后,才又急忙接着说:
「但是,这种规则对魔法职的玩家不会太严苛了吗?这等于是在没有继承技能的状态下开始游戏吧?」
「我也这么认为,应该是没有设限的话就会变成魔法职太过强大的状况吧。因为强制转移到缓冲期间结束的四个小时里,熟练度1000等级的最高等魔法师将可以为所欲为吧?像是尽情狩猎强大mob来提升等级,或者是随自己高兴来屠杀其他玩家。」
「啊……嗯,也是啦……」
实际上因为mp的回复速度会赶不上,所以不可能从一开始就尽情使用魔法,但只要等级提升就能解决这个问题。正如亚鲁戈所说的,不设限的话现在unital ring很可能已经变成魔法师无双的游戏了……但是除了继承技能熟练度下降到100之外,还必须吃下魔晶石才能解锁实在有点太过严苛。
急行电车抵达上石神井车站,少数几名乘客上下车后再次开动。尖峰时段时难以想像车内乘客会有这么少的时候,午后阳光从正面窗户照下来后在地板上留下格子状影子。悠闲地坐在长椅子上的我,再次受到睡意的袭击。
结果昨天,不对,应该说今天早上也一直拼到凌晨五点。虽然为了达成「四小时建立城市」的宣言而努力,但是收集水井的素材就花了一个小时,寻找可以种植在田里的植物也花了一个小时,预定也因此而延后。
但所有人的努力没有白费,好不容易筑成了足以称为城市──当然是以游戏世界的感觉来看──的成果。
目前圆木屋是被直径十五公尺的石墙所包围,我们开拓了石墙外侧那一大片森林(大树被袭击者烧光了所以作业本身很轻松),另外盖了一座圆形的墙壁,然后把内部分成东西南北四个区域。东区域是帕特鲁族的居住地,西区域是将来其他种族npc的居住地,南区域是商业地域,北区域是田地与宠物们的厩舍。西区域目前只有石头地基,南区域也没有任何可以开始营业的商店,但我认为外表已经很像城市了。这种将正圆形分成四等份的构造与underworld首都圣托利亚几乎一样,在爱丽丝指出这一点之前,我都没有发现这个事实。当然我们的城市直径只有六十公尺左右,以面积来说甚至连北圣托利亚的一个街区都不到。
即使如此,之所以能够一夜就完成比当初预想中更加正式的城市,可以说全是靠西莉卡的新搭档──米夏的福。米夏装备亚丝娜用裁缝技能与木工技能制作出来的「大型兽用搬运袋」后,就像是毫无搬运重量限制般帮忙搬运了大量的石材与圆木。当然越是让宠物工作sp条的减少就越是快速,所以确保稳定的饲料就是课题,但是这也靠亚丝娜制作的渔网获得解决,在南方的河川使用时一开始都是零收获,但随着撒网技能的熟练度上升,就能捕获一些大鱼了。由于阿蜥与小黑也喜欢吃烤鱼,所以宠物的食物问题可以说暂时是解决了。
再来就是能不能让总有一天会再次来袭的玩家们产生「袭击城市并加以破坏」的忌讳感了。我的话是绝对不想干出这种恶行,但是也有反而会因此而热血沸腾的玩家,所以关于这一点还是得看到结果才能知道。说不定当我坐在摇晃的电车里时,新的袭击者们已经悄悄靠近城市了。
──问题果然还是那个「老师」吗……
把头靠在座位边缘的扶手上──思绪跑到可能躲在一连串袭击背后的谜样玩家身上。一听见pvp的,不对,是pk的指导者,总是会闪过在艾恩葛朗特暗中活跃的杀人公会「微笑棺木」以及其会长「poh」的影子,但是摇光在underworld受到不可逆损伤的那个男人,实在不可能这个时候还出现在unital ring里头热衷于「游戏的pk」。而且「不要只看对手的某个部分,要掌握全体」这种精神论的指导也不是poh的风格。先以三寸不烂之舌拉拢,再让人喝下加了毒的水才是那个家伙的做法。
如此一来,那个老师到底是……
「亚鲁戈啊。」
一这么呼唤,不知不觉间把头靠在我左肩上打瞌睡的亚鲁戈便发出「嗯啊?」的声音并抬起头来。
「什……什么事?」
「你看见的上锁帐号,有没有提到进攻我们据点的理由呢?」
「嗯~?理由吗……记得好像只写了是认识的火精灵族的邀约。」
「唔嗯……」
那个火精灵一定就是修鲁兹吧。如此一来,跟「老师」接触的可能只有他一个人而已。
──桐人……你真的……
永久退场的瞬间,修鲁兹留下这么一句话。思考了一整晚还是想不出「你真的……」后面是什么内容。当然修鲁兹并非真的死亡,在现实世界按照线索与其接触,就有可能把事情问个清楚……
「亚鲁戈啊。」
「喂,我差不多要收情报费喽。」
「我请你吃银座的高级蛋糕。所以……你知不知道alo玩家里,哪个人的外号是『老师』的啊?」
「知道哟。」
没想到她会立刻这么回答,让我忍不住窥探她卷发之下
的脸庞。
「真……真的吗?」
「嗯嗯。是名叫『黑漆漆老师』的家伙。」
「…………」
我从鼻子发出「呼嘶」的气息。我也知道拥有这个外号的玩家,但可以确定不是那名问题人物。
「忘掉那个家伙吧。其他的呢?」
「嗯……」
沉吟了一会儿之后,她才缓缓摇摇头。
「没有,想不出来了。被转移到unital ring的众alo玩家好像已经组成了几支队伍,或许是其中一支队伍的领袖,但没有调查就无法得知。」
「队伍?是像公会那样的吗?」
「比公会还要松散一些,大概是以交换情报为主的集团。名字也很随便哟……像是『绝对存活队』啦、『广播小姐粉丝俱乐部』啦、『啃杂草者』啦、『假想研究会』等等……」
「的确是很随便的队名……嗯,那你就帮忙调查一下这些小队的队长吧。」
「只有一个蛋糕根本不够哟。」
我望着噘起嘴唇的亚鲁戈那没有胡须彩绘的光滑脸庞,继续问道:
「倒是亚鲁戈,你在昨天的会议里说过尚未登入到unital ring里头对吧?但你对游戏内的事情也太清楚了吧?」
「仔细地收集散布在网路上的情报就能了解大概的情形喽。跟只能靠自己的脚去四处调查的sao比起来实在轻松许多,我都要变胖啦。」
虽然这么瞎扯,但是运动外套与水手服底下的腰身却跟sao时代一样纤细,即使很想边说「哪里胖了」边用右手钻着她的腹肌,不过这家伙已经不是性别不详的「老鼠」,而是高我一个年级的女高中生,于是便告诉自己忍耐下来。
「……不过呢,我也觉得差不多该登入去看看了。桐仔,你会从起始地点护卫我到你们的据点吧?」
「嗯……我也想看看那个叫斯提斯遗迹的地方,所以护卫是没问题啦……」
「好,那就今天晚上吧!」
看来今天的冒险也会相当漫长了……心里这么想的我往上看着车门上方的讯息板。电车正好从鹭之宫车站发车。
在高田马场车站转乘地下铁,我们终于来到银座,今天虽然是平日,这个地方依然相当热闹。经过精心打扮的妇人与外国观光客相当显眼,身穿高中制服的我们则看起来有些突兀,但不是感到胆怯的时候了。
在充满高级品牌旗舰店的中央大路大步往南前进,进入七丁目十字路口角落一栋相当具特色的红色建筑物。对方指定的店就在这里的三楼。走出电梯之后,稀释了「高级」这两个字般的空气就随着微弱的古典乐涌至,以心念之力将其推回去后就闯入店内。
「欢迎光临,请问是两位吗?」
对恭敬低下头的服务生表示「我们来找人」后,我就环视着宽敞的咖啡厅内部。
立刻有人从深处窗户边的座位上以毫不客气的巨大声音叫着我。
「喂~桐人,这边这边!」
在心里吐嘈「你是故意嚷嚷的吗!」并且横越楼层,快步朝着声音来源前进。
明明才快要三点五分,很快就将桌上水果三明治吃掉一半的是身穿深棕色西装,打着华丽斜纹领带加上黑框眼镜的男人。
初次见面时是总务省公务员,接着是自卫队二等陆佐,然后现在不知道在做什么,我认识的人当中最为可疑的人物──菊冈诚二郎带着满脸笑容对我举起右手──注意到我身边的亚鲁戈后,就在眼镜底下不停眨着眼睛。
「唔嗯……算了,先坐下来吧。」
我和亚鲁戈并肩坐在他的正面,女服务生放下冰开水离去后,菊冈再次「唔嗯」地呢喃。
「不是明日奈、直叶或者诗乃吗……桐人,这位小姐是?」
在我开口之前,亚鲁戈就咧嘴笑着回答:
后记
谢谢大家阅读这本sword art online刀剑神域第23集〈unital ring2〉。
首先要借这个地方为第21集〈unital ring1〉之后是第22集〈kiss and fly〉,然后才是这本第23集的古怪构成跟大家致歉。虽然也有不把短篇集的〈kiss~〉编上集数,然后把本集作为第22集的提案,但是第2集与第8集也是短篇集,所以总是很在意与它们的整合性,这次才会变成这样的构成。还请各位多多见谅!
那么……让各位等了一年,本集就是unital ring的后续故事。上一集是在制造出铁后结束,原本这一集是希望以所有同伴会合为目标,但很意外地一路写到了建造城市。不过仍只是开拓土地并且把建筑物盖好而已,下一集我想要创作的是桐人他们的城市是否能发挥城市的机能,在游戏攻略上又负起什么样的责任。
本集主要是在二○一九年的八~九月进行创作,刚好是动画alicization篇的后半季「war of underworld」即将播映之前,动画将播放躲藏在卢利特村的爱丽丝照顾心神丧失的桐人,为了赚取生活费而打工伐木并且将艾尔多利耶赶回去等内容,会让人忍不住产生「与unital ring篇的爱丽丝差距真大!」的感想。但是她的内在跟underworld时代完全没有改变,只是实行「全力活在当下」的主义而已,所以她今后也会成为桐人小队的精神支柱才对。
然后最终节里那个戴眼镜的人也登场了,这让人有种underworld也将再次跟故事扯上关系的预感!人界与黑暗界的情况究竟如何,就连我也相当在意,希望下一集也可以描写这些内容……但是unital ring世界也是让人无法等待的状况,所以到底该怎么办呢?下一集我会努力创作,希望不要再让大家等待一年了!
至于我个人的近况嘛……隔了五年左右才又重新开始骑久违了的自行车,一开始光是骑上河岸边的坡道脚就发出悲鸣了,几个月后就能在速度没有掉太多的情况下骑上去,让人觉得人类的身体真的很了不起。希望今后能够不偷懒,好好地持续下去。然后这次的档期也很危险跟自行车完全无关,纯粹是宇宙的真理。责任编辑和abec老师真的很抱歉!
二○一九年十月某日 川原 砾
谢谢大家阅读这本sword art online刀剑神域第23集〈unital ring2〉。
首先要借这个地方为第21集〈unital ring1〉之后是第22集〈kiss and fly〉,然后才是这本第23集的古怪构成跟大家致歉。虽然也有不把短篇集的〈kiss~〉编上集数,然后把本集作为第22集的提案,但是第2集与第8集也是短篇集,所以总是很在意与它们的整合性,这次才会变成这样的构成。还请各位多多见谅!
那么……让各位等了一年,本集就是unital ring的后续故事。上一集是在制造出铁后结束,原本这一集是希望以所有同伴会合为目标,但很意外地一路写到了建造城市。不过仍只是开拓土地并且把建筑物盖好而已,下一集我想要创作的是桐人他们的城市是否能发挥城市的机能,在游戏攻略上又负起什么样的责任。
本集主要是在二○一九年的八~九月进行创作,刚好是动画alicization篇的后半季「war of underworld」即将播映之前,动画将播放躲藏在卢利特村的爱丽丝照顾心神丧失的桐人,为了赚取生活费而打工伐木并且将艾尔多利耶赶回去等内容,会让人忍不住产生「与unital ring篇的爱丽丝差距真大!」的感想。但是她的内在跟underworld时代完全没有改变,只是实行「全力活在当下」的主义而已,所以她今后也会成为桐人小队的精神支柱才对。
然后最终节里那个戴眼镜的人也登场了,这让人有种underworld也将再次跟故事扯上关系的预感!人界与黑暗界的情况究竟如何,就连我也相当在意,希望下一集也可以描写这些内容……但是unital ring世界也是让人无法等待的状况,所以到底该怎么办呢?下一集我会努力创作,希望不要再让大家等待一年了!
至于我个人的近况嘛……隔了五年左右才又重新开始骑久违了的自行车,一开始光是骑上河岸边的坡道脚就发出悲鸣了,几个月后就能在速度没有掉太多的情况下骑上去,让人觉得人类的身体真的很了不起。希望今后能够不偷懒,好好地持续下去。然后这次的档期也很危险跟自行车完全无关,纯粹是宇宙的真理。责任编辑和abec老师真的很抱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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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集主要是在二○一九年的八~九月进行创作,刚好是动画alicization篇的后半季「war of underworld」即将播映之前,动画将播放躲藏在卢利特村的爱丽丝照顾心神丧失的桐人,为了赚取生活费而打工伐木并且将艾尔多利耶赶回去等内容,会让人忍不住产生「与unital ring篇的爱丽丝差距真大!」的感想。但是她的内在跟underworld时代完全没有改变,只是实行「全力活在当下」的主义而已,所以她今后也会成为桐人小队的精神支柱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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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一九年十月某日 川原 砾
第一章
网译版 转自 刀剑神域贴吧
翻译:syle
校对:syle
修图:syle
制书:syle
————————————————————————————————
「我的事情你应该已经知道了吧。终于见面了,克里斯海特先生。」
听到《老鼠》阿尔戈带着无敌的微笑说出的话,我和菊冈诚二郎一起张大了嘴。
克里斯海特,是菊冈在alfheim?online中使用的角色的名字。大概是《克里斯》为菊花的英文名称chrysanthemum的缩略、《海特》为丘陵即山冈的意思。
种族race是水妖精族undine,职业role是法师mage。能完美记住大量拼写单词所以在boss战中非常可靠,但是由于登录频率相当低,知道他名字的alo玩家应该很少。
这个克里斯海特与应该不常在alo中活动的阿尔戈的接触点是什么?不不,在此之前,为什么阿尔戈知道克里斯海特的身份是菊冈?然后又是从哪里,刺探到跟我在银座的咖啡店见面的人是菊冈的——。
在被一大波疑问折腾的同时,我交替看着两人的脸。
「……原来如此,你是那时候的……」
似乎终于从惊讶中恢复过来的菊冈,像在说悄悄话一样小声说。
——什么时候啊!
虽然我在脑内大喊,但阿尔戈也好菊冈也好都在维持气场,没有要给我说明的意思。那好吧,那我吃蛋糕了……我这样不满地翻着菜单,在10秒内决定好点单内容。
然后服务员像用心灵感应看准时机一样出现在桌子旁边,说:
「决定好点什么了吗?」
「栗子酱芝士蛋糕和热卡布奇诺。」
尽管是蛋糕一千九百円、咖啡一千二百円这样令人颤抖的价格,还是勉强点完后,我把菜单转向旁边的阿尔戈。
「这个温柔的大哥哥很慷慨所以什么都可以点哟。」
「什么嘛,桐仔难道不慷慨吗?」
虽然这样抱怨,阿尔戈还是「哗啦哗啦」地翻着菜单,没有被价格吓到的样子,告诉服务员「当月推荐的蛋糕和皇家奶茶」。服务员留下「我知道了」的话离开后,我拿回菜单,虽然知道很不礼貌但还是确认了阿尔戈的点单总额。蛋糕和红茶合计三千五百円,与我的点单合起来是六千六百円……由于自作主张让阿尔戈跟来的是我,即使给我带来大麻烦也不能说讨厌,这样做好觉悟时——。
「……好吧,虽然应该早晚会有必要再联络阿尔戈君的……」
那样小声说的菊冈,用细长的勺子挖起放在自己面前的洋梨芭菲,送入口中。到这里我终于忍不住了,不知不觉中提问:
「所以,你们两个是怎么认识的?」
「是client与investigator哦。」
回答我的是阿尔戈。client是委托人而investigator是调查者……在脑内翻译成日语的同时,我追加问题:
「哪个是哪个?」
「那还用说。这位大哥哥是client呀。」
听到这里,我再次将目光移向菊冈。
「……你这家伙,到底委托了什么?」
「这个嘛,你看,公务员有保密义务……」
「你这家伙算哪门子公务员啊。」
「好过分啊。……不过,没有事情能瞒过桐人君呢。」
这样的开场白过后,菊冈把音量压低到极限小声说:
「kamura公司,知道吧?」
「kamura……augma的制造商的?」
「是的。有那个公司在某个vrmmo世界中做可疑的事情的情报,所以我委托她调查。」
「可疑的……不会又发生类似序列之争事件的事情吧。」
像是要让皱起眉头的我放心一样,菊冈举起双手。
「如果是这么危险的案件我就不会委托阿尔戈君了哟。说起来本来就是在os事件之前委托的。设立怎么看都不会盈利……相反大概是赤字的游戏,连正经的宣传都没做,基本就是这些。」
「嗯……」
「从阿尔戈君的报告中也是,看不出像是与犯罪有牵连的情报呢。与传言一样,工作做得很好哟……只是没想到,连我的现实信息也被这样推算出来了呢。」
「想赖掉酬金吗?」
「哪里的话,说好的费用已经好好支付了哟。只是……作为赠品要求的东西,现在还不能提供。」
对轻轻耸肩的菊冈,阿尔戈发出不满的声音:
「对我来说,你说的赠品才是酬金的本体啊。我等得不耐烦了才这样来收集现实信息的哦。」
「这点我表示抱歉。不过,你是怎么查明克里斯海特是我的?明明我和你只是半年前在alo见过一次。」
说到半年前……是2026年三月下旬吗。由于kamura公司发售augma是四月,也就是说在这之前。大规模出售ar设备的公司秘密运营vr游戏,是想做某种代替品吗。
我努力忍住插嘴的冲动时,阿尔戈把交叉摆在桌上的双手向左右打开。
「没什么,我没有一直追查到你的现实名字。只是在alo内稍微调查了一下后,马上就明白克里斯海特是桐人的伙伴了。然后,今天桐仔缺席下午课程的理由是『被可疑的大叔叫出去了』,于是叮地一下子反应过来了。」
听到这里,我用愕然的声音说:
「喂……喂喂阿尔戈,这种直觉不管怎么说都好过头了吧。」
同时菊冈也发出不情愿的声音:
「可疑的大叔好无情啊。明明我自己是打算扮演认真的大哥哥的。」
于是阿尔戈首先看着我,「我不就是仅靠直觉好才从sao生还的吗?」地装傻,然后看着菊冈,「你的印象不就是可疑的大叔吗?」这样断言。
前半部分谦虚过头了吧,但是后半部分确实无法否认呢……在这样令人不快的感想从口中说出之前,我和阿尔戈点的蛋糕来了。
看到烤出恰到好处的焦糖色的烤芝士蛋糕上浅褐色的栗子酱湿润地闪耀着的光景,不那么爱吃甜食的我也只能中断谈话,拿起叉子把一块蛋糕放进嘴里。享受柔滑的质地与浓郁的口感后,再用卡布奇诺的苦味使舌头复位。
阿尔戈点的本月推荐蛋糕是苹果千层饼,那个看起来也很好吃啊……我一边这样想一边进食。双方的蛋糕都吃了一半时,盘子被从旁边推过来了。
「桐仔,交换一下如何。」
「……没有拒绝的理由呢。」
虽然一瞬间犹豫了一下但我还是那样回答,把芝士蛋糕滑向左边。我迟疑的原因是对面的菊冈不知何故在偷笑。之后,必须强调与阿尔戈没有战友以上的关系……这样思考的同时我品尝着千层饼。轻盈酥脆而又香气四溢的面团之间,填满了保留着果实感的苹果酱与甜味适中的卡仕达奶油,这个的味道也相当好。包含饮品在内六千六百円的价格也能接受……是否这样就是另一回事了。
在两个饥饿的高中生清空盘子的同时,菊冈也吃完了芭菲。
「哎呀,果然这家店的甜品总的来说满足度很高呢。在太平洋上漂浮的时候,梦到好几次了哟。」
菊冈所说的太平洋,是指停泊在伊豆诸岛附近海
域的海龟。虽然大概确实吃不到高级甜品,但亚丝娜说船内餐厅的料理非常好吃。遗憾的是我一直处于昏睡状态没有尝试的机会。
不知道是否注意到了我那样的感慨,菊冈微笑着继续说:
「但是,在不可思议的梦中总是和桐人君一起的呢。明明和你一起来这家店只有两次。」
「……那句话,要怎么评论才好啊。」
我姑且那样回答后,菊冈说了「这个评论就足够了哟」这样像云里雾里的话,把咖啡喝干了。他瞥了一眼左手腕上的潜水表,改变了表情。
「然后,啊。在进入正题之前确认一下……那边的阿尔戈君,今后成为桐人军团的一员没问题吗?」
「喂……喂,我不记得建立了那样的军团啊!」
「那说是桐人队或者桐人和愉快的伙伴们也行,总之一旦有事的话她应该也会来一起战斗吧?」
「……会不会来呢?」
我把问题转向旁边后,阿尔戈耸了耸纤细的肩膀。
「嗯,好吧,unital?ring的话我暂且打算跟桐仔军团合流。除此以外的vr世界要单独考虑……吧。」
「即使说除此以外的,已经挨个整合进ur中了吧?」
「没有接入the?seed连接体的vr世界也是有的吧。」
轻轻一笑的同时说着,阿尔戈看向菊冈。
「喂,克里斯海特先生。你把桐仔喊出来,不也是为了讨论没有连上连接体的世界吗?」
「欸……是那样吗?」
我也慌慌张张地看向菊冈。一直到刚才为止,我都以为今天的主题是unital?ring事件——不,等等。仔细想想看的话,爱丽丝带来『二十九日十五时,昂贵的蛋糕店』的消息应该是在新生艾因格朗特坠落前。也就是说在菊冈尝试与我联系的时间点,事件还没有发生。
被我和阿尔戈凝视的菊冈,用指尖推了推黑框眼镜的鼻梁的同时小声说「确实如此」。
「今天,我想与桐人君相谈……或者说委托的案件,与unital?ring事件没有直接的关系哟。没时间了就单刀直入地说吧……桐人君,能请你再次潜入under?world吗?」
「…………」
我无法立即做出反应,认真地凝视着菊冈的脸。但是,从朝南的窗户射入的冬日阳光在眼镜的玻璃上反射,无法读取他的表情。感觉到手掌慢慢开始发烫的同时,我用嘶哑的声音反问:
「虽然那是……我也期望的事情,但是为什么你要特意直接来说呢?通过凛子小姐传达不就好了吗?」
「其实,神代博士反对再次把桐人君卷入其中呢。她对我说,如果无论如何都要说的话,请亲自去见他并仔细说明情况。」
「啊—……」
如果是这样的话我可以理解。实际上,这一个月以来,无论我几次请求神代凛子博士「想再去under?world」,她都坚持「状况评价中」。当然她并非故意刁难我,应该是最优先考虑我的安全。但是从拉斯六本木分部的stl潜入的话危险影响到肉身之类的事情应该不会发生,under?world内部……虽然这样说有点傲慢,老实说我不认为存在能威胁到现在的我的东西。
「……原来如此。那么,你想要我潜入做什么?」
然后菊冈向周围瞥了一眼。可能因为是工作日的下午,客人数量不是很多,周围的桌子都空着。尽管应该不会被偷听到,菊冈还是更加压低声音轻声说:
「似乎有人入侵了under?world。」
「…………!」
我一瞬间睁大双眼后,用同样小的声音追问:
「入侵……是怎么回事啊!?是谁!?什么时候开始的!?」
「哎呀,等等。」
轻轻举起双手,菊冈把目光转向阿尔戈。
「……阿尔戈君,关于under?world的事情你知道多少呢?」
「虽然作为情报商不合格了,主要是媒体报道的内容。」
「就是说,under?world在海龟内部,以及海龟在八丈岛附近被封锁了这些事应该知道吧。」
「虽然知道那个封锁,但是具体处于什么状态还不太清楚呢。」
「与字面意思一样哟。海自的护卫舰与海保的巡视船二十四小时绕着巡逻,谁都无法靠近。试图突破封锁强行登船的媒体船被巡视船的机枪警告射击时引起骚动了吧?」
「是有这样的新闻呢。好吧,大体上知道了。」
阿尔戈点头后,菊冈把视线移回我。
「虽然刚才说入侵,当然不是说有人偷偷进入现实世界的海龟哟。虚拟世界under?world中,一周前,有非拉斯有关人员的某人潜行的痕迹。」
「潜行……」
我小声重复。
使用被称作《助记视觉图像》的特殊数据形式构筑的under?world,不使用只设置在拉斯六本木分部与海龟中的soul?trantor就无法潜入……虽然曾经在拉斯兼职的我这样想,但是实际上没有那个限制。
under?world是,有与现实世界同样真实的助记视觉图像版,与使用the?seed程序制作的多边形版同时存在的。虽然要体验高度精细的世界只能使用stl,但如果是与sao和alo同样级别的多边形版的话,用amusphere也可以潜入。实际上,在under?world中爆发的《异界战争》的终盘时,来自日本和美国、韩国、中国的几万名vrmmo玩家都潜入其中,展开了激烈的战斗。也就是说,如果只是进入under?world的话有一台amusphere就足够了——但是。
「……但是,入口呢?现在要潜入under?world,只能经由ip被发送给我……不对爱丽丝的冰岛的服务器吧?」
「嗯,因为拉斯使用的卫星线路根据政府的判断被切断了呢。也就是说,通常来想的话入侵者也使用了同样的路线……」
「…………」
盯着剩下千层饼碎片的盘子的同时,我拼命运转头脑。
送来与under?world相连的ip地址的,我推测或许是茅场晶彦的电子幽灵。藏在人形机体《二右卫门》中,观察着alicization计划的他,冲进失控的核反应堆的收纳室把海龟从蒸汽爆炸的危机中救出,但本该被破坏了的二右卫门像融化了一样只留下机油的痕迹。如果茅场,作为二右卫门最后的工作在海龟上设置了某种通信装置的话,谜之入侵者是与我们一样从茅场那里得到服务器地址的吗——又或者就是茅场本人呢。
「……菊冈先生,你们是如何知道有人潜入海龟的?从六本木实时监控应该是不可能的吧?」
我询问后,菊冈带着为难的神情点了点头。
「确实如此。但幸运的是,通过往常的服务器登录海龟中的某个网关服务器总算可以确认……就是说那里记录了从外部来的连接」
「……从外部……?」
「the?seed连接体的日本节点。也
就是说某人把自己的角色转换到under?world了。」
三十分钟后。
在这种时代还用现金完成含税一万円以上的付款的菊冈,留下「那么今晚再联络哟」这样的话消失在银座的人群中。
直到看不见西装的背影,我仍然无法从人行道的角落离开。思考的事情多到,稍微再倾斜一下头信息就会溢出的程度。
现在进行中的unital?ring事件。
一周前发生的under?world入侵事件。
以及据说成为菊冈与阿尔戈接触的契机的,kamura公司的可疑活动——。
我向旁边瞥了一眼,阿尔戈正把双手插在连帽衫的口袋里,四处转动脖子。
「哎呀,虽然蛋糕很好吃,但这样的店让肩膀酸痛呢。」
「……这点我同意。」
我无意识地小声说后,走近一步追问:
「不,说起来,你是来干什么的?酬金的本体之类的最后不是也没拿到吗。」
「这个嘛,也不是能马上准备好的东西,而且我也不着急啦。」
「……你要求了什么?」
「嗯……算了,这个免费告诉你吧。是某个sao幸存者的现实信息啦。」
「sao幸存者……?诶,你,在收到委托的阶段就知道菊冈……克里斯海特是那个位置的人了吗?」
「因为有总务省虚拟课相关人士的名头嘛。」
「啊—,原来如此呢……。那……说到那个sao幸存者,是我也知道的家伙吗……?」
我迷茫了一瞬间后提问,然后阿尔戈侧脸浮现出淡淡的微笑回答:
「不能连这都告诉你啊。总之……这是与我个人的事情有关的家伙。」
「这样啊……」
当然,被囚禁在那个世界的两年间,阿尔戈大概也经历了各种各样的事情。我不想去窥探那些事情。我深吸一口气吐出以转换心情,然后抬起视线。不知不觉间,深灰色的云已经快要遮住半边的傍晚天空,与字面意思一样形势不妙[1]。
追着我的视线的阿尔戈,说出了符合情报商身份的台词:
「都中心从十八时开始降水概率为百分之七十哦。」
「诶,真的吗……川越呢?」
反射性地反问后,让我愕然的声音回答:
「这种事自己查啊……虽然想这么说,姐姐我很善良所以会免费调查哦。」
从口袋中拿出移动终端,快速敲击的阿尔戈抿嘴一笑。
「真遗憾呢,川越市从十八时开始为百分之八十。」
「……多谢。」
邮差包侧面的口袋里有一把小折叠伞,但是由于不能撑着伞骑自行车,如果到达川越前就下大雨的话就只能步行两公里回家了。虽然也可以穿着雨衣骑自行车强行突破,但母亲、直叶、亚丝娜和结衣都对我说过「在夜晚的雨中行车很危险所以不好!」。迄今我已经让她们担心了不知多少次,所以这样的意见绝对不能不接受。
现在马上飞奔去乘地铁的话也许能在开始下雨前到达本川越站,但是我还有一个重要的任务。我做好步行两公里的觉悟,改变主意打算说「那样的话我就在这里」。
「……那个,阿尔戈小姐,还有一件事想问你……」
我这样开口后,情报商把嘴唇弯成了へ形。
「差不多要真的收钱了哦。」
「收钱也没关系啦。」
「……什么事啊?」
「那个……比方说,是你的话亚丝娜的生日会送什么礼物?」
马上,阿尔戈张大了嘴,然后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我说桐仔啊,这完全不是比方说吧。小亚的生日不就是明天吗。还没有准备好礼物吗?」
「咦……你知道亚丝娜的生日是九月三十日吗?」
「我呀,和小亚交往很长时间了哦。虽然现实中今天才第一次见面。」
「啊啊……嗯,这样啊……」
我和亚丝娜虽然在艾因格朗特中结婚了,但很少互相谈论与现实相关的话题。年龄也好本名也好,都直到浮游城崩坏时才终于知道。但是应该说不愧是阿尔戈吗,大概在我不知道的地方打听到了亚丝娜的生日吧。
「……那,不比方说,亚丝娜喜欢什么样的东西呢……?」
再次提问后,阿尔戈抬起右手,戳向我的上臂。
「桐仔,包含了自己拼命思考送什么的结果的才是礼物啊。而且本来,你应该比我更清楚小亚的事情吧。」
「这我知道啊,也被结衣这么说了……明明已经知道了……」
我「呼」地吐出气,再次仰望逐渐被云覆盖的天空。已经是任何时候开始下起雨来都不奇怪的颜色了。
「……最近,时不时会想啊……我所知道的只是虚拟世界中的亚丝娜,而对现实中的亚丝娜知之甚少。不……不仅是亚丝娜。莉兹也是西莉卡也是,诗浓也是艾基尔也是克莱因也是……就连妹妹莉法也是,也许只能通过虚拟世界面对面」
这样自说自话了一半后,我露出掩盖难为情的笑容。
「明明是两年来第一次再会,我却说起这样的事情,让你为难了。亚丝娜的礼物我会自己考虑的哦。再次说一声对不起啦……你现在要回神奈川吗?」
「不管怎么说每天往返于神奈川的左下角和西东京市也是不可能的吧。我在学校附近租了公寓啦。」
这样回答后,阿尔戈轻轻地清了清嗓子。
「好吧,虽然我不是那种喜欢对人际交往说三道四的人……就当作昂贵蛋糕的回礼,给你一个建议哦。」
「……免费吗?」
「免费。听好了,桐仔,你想得太多了。现实也好虚拟也好,人的内在都是一样的吧?把它们分开是没有意义的哦。」
「…………」
「什么嘛,这个表情。」
「不……我在想,阿尔戈小姐真是成熟啊……」
「以前就说过我是姐姐吧!」
再次戳向我的肩头后,阿尔戈轻快地向后退了一步。
「再附赠一个哦。就算勉强在银座买昂贵的名牌商品,我想小亚也不会高兴的。」
说完后,她敏捷地挥着手——。
「那么,今夜见!」
翻起卡其黄的连帽衫后,阿尔戈也消失在人群中。
确实试图《勉强在银座买名牌商品》的我,背靠在建筑物的墙壁上,「呼」地吐出一口气。闭上眼睛,把周围的噪音拒之门外,从见面直到今天的亚丝娜的样子在我脑海中浮现。
在艾因格朗特一层迷宫区塔的深处,虽然消耗得破破烂烂的却仍用如流星般快速而美丽的剑技持续狩猎怪物的亚丝娜。作为公会血盟骑士团的副团长,毅然指挥着楼层boss攻略战的亚丝娜。在二十二层森林的家里,靠在摇椅上小睡的亚丝娜。在所泽的医院的病床上,抱着刚摘下的nervegear等待我的亚丝娜。
在alfheim中实装的新生艾因格朗特中,与《绝剑》优纪决斗的亚丝娜。用超级账号潜入under?world中,为了守护人界军而战斗到最后的亚丝娜。以及,在归还者学校的秘密庭院中,靠在我肩膀上的亚丝娜——。
想起来,相遇开始的接近四年间,亚丝娜一直在我身边支持我。毫无疑问
,与我给亚丝娜的东西相比,我得到的东西要多得多。然而,好好地启齿传达出感谢的心绪,到底有几次呢……。
「真是的……」
再次认识到自己的不足,我又一次叹息。暗自发誓无论送什么礼物,那时候都要用语言准确地传达心绪后,我开始向地铁站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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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译注:原文为“怪しい雲行き”,字面意思为云的移动情况不好,引申为形势不妙。
第二章
我在池袋购物完毕,然后乘坐东武东上线的急行列车飞驰了三十二分钟。川越站西口的环行路路面还没湿。根据天气app,距开始下雨似乎还有十分钟左右的余裕。我赶紧跑向市营自行车停车场,拉出爱车跨上去。
从车站到自己家里,穿过所谓的小江户地区即川越第一街的路线是最短的。虽然那里一直以来都交通繁忙,但是由于五、六年前完成的拓宽工作扩建了自行车道,已经变得易于通行了。我被从南边迫近的雨云追赶着,拼命踩下踏板,穿过小江户地区后右转。回到大神社附近的自家同时,水滴就以强劲的势头落下。我急忙把mtb[2]推到屋檐下,并盖上防水袋防雨后跑入玄关。随后,在我说出「我回来了」之前——。
「欢迎回家!好慢啊哥哥!」
在横框处[3]等候的穿着运动衫的直叶大喊。
「没办法吧,我上下学的时间是你的两倍……」
还嘴到这里,我歪过头。
「咦……昨天是不是也进行了这样的对话?」
「进行了哦。」
直叶简单地肯定了我的既视感。看来应该没有在同一天循环……直叶和昨天一样,把毛巾递给这样无意义地思考着的我。我感激地接下,一边把汗和雨滴擦去一边确认:
「那个,就是说,今天应该也要让我马上潜入了呢……」
「已经说好了吧!因为哥哥不在的话就没法决定桐人镇怎么办。」
「……等一下等一下,我不记得小镇要用这个名字啊!」
「大家已经都这么叫了哦。好啦,向房间冲刺冲刺……诶,你买来什么了? 高级点心?」
直叶盯着我的左手上印有百货公司logo的手提袋。确实有种装着高级甜品的氛围,但遗憾的是内容并非如此。
「不,这是,那个……」
一听到我这样含糊的声音,直叶似乎已经察觉到了什么。
「啊,啊—,原来如此呢—。也就是说……今天才买来吗!?不管怎么说都太极限了吧!!」
「我就是好好思考到了这种程度啊……。好啦,去那边吧。今天从自己的房间潜入吧。」
「好—。厨房里有饭团哦。」
直叶微微一笑,小跑着上了楼梯。我向厨房走去,考虑着明年春天直叶的生日,要尽早决定好礼物。
我换上舒适的衣服,大口吃下直叶给我准备的鲑鱼和鳕鱼子饭团,上完厕所后躺在床上,戴上amusphere。
自unital?ring事件发生以来已经过去三天了,离众多谜团的解开却越来越远。虽然sns和公告栏网站上多到看不完的想法到处飞来飞去,但是目前为止全都没有超出没有根据的想象的范畴……在前往银座的途中阿尔戈这样说。唯一确定的是,还没有玩家到达《极光指示之地》这件事。
当然我们也以那里为目标,但是能第一个到达的可能性很低。因为,伙伴们大部分是学生和社会人,工作日从早到晚都不能登录。尽管多亏了家掉在alo转换组的正式开始地点《斯提斯遗迹》往前二十五公里的地方这样的优势,至少现在在alo组中还是走在最前面的,但一整天都能潜入的核心玩家们大概一周之内就能追上我们吧。实际上,前天晚上也好昨天晚上也好我们都被pk集团袭击了。如果他们的装备与等级是和我们同等水平的话,全灭的应该就是我们了。
虽说如此,逃学之类的选项是不存在的。现在只能一边尽量守住学生的本分,一边尽全力了。
我调暗房间的灯,闭上眼睑低声说:
「link?start」
虹色的放射光在视野中扩散,消去把身体压在床上的重力,带着意识飞向虚拟世界。
再次感觉到重力后,我睁开了双眼。熟悉的木屋的天花板……我轻轻地松了一口气。虽然在上学期间一直担心有没有发生第三次袭击,此刻我的家似乎平安无事。如果被袭击的话承担留守任务的爱丽丝或者结衣应该会发来联络,尽管做好了那时即使在课上也要跑进保健室用augma潜入的觉悟,如果可以的话还是希望能避免这种展开。
第一天晚上开始就一直穿着的金属铠发出嘎吱声,我站起来环顾木屋的客厅。今天早上注销时,这里挤满了终于汇合的朋友们,但现在谁的身影都没有。明明至少莉法是和我几乎同时潜入的。
「……喂—,直……不对莉法,你在哪里—?」
我一边大声喊着一边走向玄关,打开厚实的大门。
扩展到直径十五米、面积大约一百八十平方米的圆形庭院被高大的石墙包围住,沿墙排列着很多大型生产设备。但是内部完全没有人,不仅结衣和爱丽丝不在,三只可靠的守护兽长喙大鬣蜥阿蜥、背琉璃黑豹小黑、棘刺洞穴熊米沙也没找到。
突然之间感到不安,我再次大喊:
「喂—,有人吗—……」
但声音只是徒劳地被傍晚的红色天空吸收。今天早上注销之前所有伙伴都互相登录为好友了,只要打开环形菜单应该就可以给他们发信息,但如果列表变成空的了怎么办……我被这样孩子气的不安困扰着,不想移动右手。
我从门廊下到地面,斜穿过前庭走向南侧的门。轻轻推开昨晚的袭击时亚丝娜、爱丽丝和西莉卡拼命死守的木制大门。
直到昨天为止,木屋外面还是茂密的森林,但那种景象已经完全改变了。反过来利用袭击者们把树都烧掉了这点,大家全体出动建起了房子。被直叶用桐人镇之类的不可避免要改掉的名字称呼的《镇》的直径有六十米。x字形的道路将其分为东西南北四个部分,在眼前展开的南部区域虽然预定要作为商业区,但由于目前尚未开始营业所以给人一种鬼城的印象。暂定名称为《内环》的环绕木屋的圆形道路上也好,从那里向东南与西南方向分岔的暂定名称《四时路》与《八时路》上也好,都没有人的身影。
我为了再次用最大音量呼喊而吸满气——那时。
感觉隐隐约约有小孩子的笑声似的声音传来,我屏住呼吸。
背上泛起一阵恶寒。这个小镇里应该没有小孩子。那样的话……幽灵?空旷的小镇,会吸引来鬼魂系的怪物吗?
我轻轻呼出气的同时仔细倾听。再次,「嘻嘻」的高亢笑声传入耳中。这不是错觉。声音似乎是从东边传来的。
我呼出环形菜单,把《上等铁质长剑》装备在左腰后,沿着木屋周围的石墙走向东边。不久,右前方一栋大型木造建筑进入我的视野。
东部区域是昨天与诗浓一起来到这里的鼠人形npc帕特尔族们的居住地。扇形区域的顶点部分建有现在我看到的集会场,中央是田地兼广场,外围则排列着各人的住宅。
小孩子的喧哗声再次传来。是集会场中……不对对面的广场传来的吗。想着鬼魂系怪物袭来,应该有二十人的帕特尔族说不定已经被全部消灭这样最坏的情况,我轻轻地踏入东南方向的四时路。由于路面还未铺砌,即使穿着铁质装甲制作的靴子脚步声听起来也不响。我沿着集会所的墙壁慎重地前进,探头向广场窥视。
「…………诶?」
疏忽的声音,从我口中漏出。
像切开的年轮蛋糕似的广场,虽然到今天早上为止还只是空地,但现在北半边已经变成了田地,几个帕特尔族正在照料玉米一样的作物。而在仍然空置的南半边,莉法和西莉卡、爱丽丝、亚丝娜、结衣并排站着,注视着巨大的四足兽——棘刺洞穴熊米沙。不
对,她们微笑着看着的是跨坐在米沙背上的五个小帕特尔族。
每当米沙慢吞吞地走动时,与大人相比鼻子更短耳朵更小的小孩子们就发出嘈杂的大笑。体长超过三米的米沙如果有意的话,似乎一口就能把就人类而言只有一岁儿童般大小的他们整个吞下……不不,在此之前。
「……喂,那些小孩子们……」
我悄悄靠近莉法小声说后,妹妹迅速转过身来喊:
「啊,终于来啦!」
亚丝娜她们也马上注意到我,纷纷向我打招呼。反射性地回答「你好」之后,我再次提问:
「喂,那些小老鼠……不对小帕特尔是从哪里来的?昨天从基约尔平原的高墙地下城出发时不是只有大人吗?」
然后,莉法和西莉卡、亚丝娜生硬地移开视线,爱丽丝以难以让人信服的表情说:
「总觉得,好像是昨晚刚出生的呢。」
「出……出生!?」
我鹦鹉学舌般大喊,再次看向米沙背上。正在大吵大嚷的五个儿童,虽然与熊比的话像豆粒一样小,但完全没有婴儿的感觉。
「……一起来的帕特尔族中有孕妇吗……?即便如此,半天也长不到这么大吧?」
然后这次是结衣干脆地说明:
「爸爸,我今天一直和帕特尔族的大家在一起,但是那些孩子们是上午九点左右突然一齐出现的。帕特尔族们好像知道会有那种事似的,提前按人数准备了床。出现的时候五个人大概才这么小……」
此处结衣双手张开一米左右——。
「虽然是小婴儿,但九个小时就成长到那种程度了。现在已经,虽然只是只言片语,会说话了哦。」
「……诶诶诶—……」
我只能这样嘟哝了。一夜之间五个婴儿出生,半天就长到这么大的话,一周后说不定这个小村已经挤满帕特尔族了。
也许是察觉到我这样的战栗,结衣继续解说:
「虽然只是从有限的数据中推测的,我想unital?ring世界的npc会根据居住地的面积与环境调整适合的人数。因为爸爸你们为帕特尔族们建立的家的容量超过了二十人份,为了达到适当的人数婴儿才出生的吧?」
「这样啊……原来是这样一回事呢。」
那样回应的是亚丝娜。
「我登录的时候看到有小孩子也吓了一跳,从小结衣那里听到是今天早上出生的后就更加惊讶了,但是不管unital?ring是多么超高规格的虚拟世界,也不至于连那个……生殖的功能都再现吧。」
马上,爱丽丝露出严肃的表情——。
「under?world中,有与现实世界几乎一样的功能哦。」
对此,亚丝娜也好西莉卡也好莉法也好似乎都无法评论。不得已只能由我来火中取栗。
「那,那个嘛,因为under?world是例外中的例外……」
除了说出的这个例外,我还想到另一个例外。sword?art?online。那个世界中,用藏在设定菜单中相当深处的按钮将伦理代码解除后,行为本身是可能的。虽然当然不能生出婴儿……大概,茅场晶彦到底是怎么想的才会实装这样的机能啊。
由于the?seed程序中不存在这样的机能,unital?ring也可以这样认为吧——不对,说不定。
「即使没有再现整个步骤,既然是构造了这种世界观的游戏,npc能生孩子的话或许玩家也能生……」
在我半无意识地自言自语时。
「做不到……的吧!!」
莉法一巴掌拍在我的背上,虽然没有痛觉但我还是大喊「好痛!」。
「干,干什么啊。」
「是桐人君说了奇怪的话吧!玩家之间生孩子的话,那个孩子中应该放入谁啊!?」
「这,这个嘛……与npc一样,放入ai……」
我没能说完刚才这句话。因为突然之间,银色的火花伴随着疼痛贯穿了我的头中心,让我无法站立。
「嘶…………」
我大口喘着气踉踉跄跄,爱丽丝赶紧搀扶住我的右手。莉法也睁大了绿色的眼睛向我的脸上张望。
「怎,怎么了哥哥?」
「不……没事,只是稍微有点头痛。」
听到这,西莉卡担心地说:
「桐人先生基本没睡呢。今天提前下线吧?」
乘在她头上的小龙毕娜也「啾……」地叫着快速回答。
「不,放松放松。已经没事了。」
实际上,疼痛一瞬间就消失了,现在即使用力摇头——虽然虚拟世界中的动作应该不会影响肉体的脑部——也没有针刺般的疼痛。那是什么啊,我诧异地想着的同时移动视线后,与浮现出某种空洞的表情的亚丝娜对上了视线。明明榛色的眼睛在看向这边,却仿佛在透过我看向远处一样。
「……亚丝娜?」
我小声呼唤后,她眨眼片刻后恢复了焦点。
「啊……对不起,稍微走神了一下。」
「大家都睡眠不足了吧。今天,疲劳的人不要勉强,早点下线吧。」
「是呢。桐人君也是哦。」
「明白了。」
虽然这样回答,但我不想早睡。根据我的直觉,第三天即今天的努力关乎这个小镇的存续——进而左右了伙伴们能否生存。
我看向广场中央,不断转着圈走的米沙背上小鼠人们和之前一样在大声打闹。半天就从婴儿长到这么大,这样几天就能长成大人吧,还是说会在某处刹车呢?无论如何,为了守护这些孩子们也要好好坚守住这座小镇。
「那……小黑和阿蜥在哪里?」
被问到余下两只宠物的所在地,西莉卡看着西南方向回答:
「莉兹和诗浓借去搬运河滩的石头了。如果米沙也能用的话就好了,但是也不好对小孩子们说结束吧……」
「原来如此呢。」
看起来unital?ring世界中的宠物,也能一定程度上接受与饲主登录了好友的玩家的命令。
「那样的话我也去帮忙……」
我小声说后,亚丝娜、莉法、爱丽丝和结衣都说「我也去」。拜托作为米沙的饲主的西莉卡留在这里后,我们朝着小镇的西南大门移动。
刚走出内环向西走了几米,就传来几声脚步声。莉兹贝特与诗浓的身影出现在八时路上,后面跟着小黑和阿蜥。它们两个的背上装着我猜是亚丝娜制作的货袋。
「辛苦啦。」
我这样打招呼后,莉兹贝特回答「你好」,诗浓像是在思考什么似的低着头。我跑到她们跟前挠着小黑的脖子询问枪使:
「诗浓,怎么啦?」
「诶……啊啊,稍等一下……」
停下来站住的诗浓来回看着并排站着的我们说:
「这个桐人镇,周围资源丰富虽然是好事,但看起来进攻方也可以利用,我在想。」
「欸……什么意思?」
「比如说,如果木匠技能菜单里有投石机或者攻城锤的话,用河滩上的石头和森林里的树就能随意制作了吧?即使没有到那种程度,现在应该就可以制作能成为进攻方的基地的堡垒一样的东西……」
「堡垒……」
我这样重复的同时,与亚丝娜她们面面相觑。
根据我拙劣的理解,被称作堡垒的是运用能连射的大型火器与装置的东西。现在诗浓背着的滑膛枪这种程度的话,应该无法破坏小镇的墙壁吧,在装弹的间隙一下子冲过去接近也……这样思考后我突然意识到:
「这样啊,从ggo转换来的组中,也许有人继承了大型机枪吧。」
「是的。尽管现在应该与黑卡蒂一样超重无法使用,应该总有一天能使用的。在变成那样之前,考虑好对策比较好吧。」
「呼~~呣……」
老实说,我现在还无法想象。投石机、攻城锤就算了,小镇外排列着石制的堡垒,沐浴在从中伸出的重机枪中的光景完全没有现实感。
但是对诗浓来说,这一定是ggo世界中反复进行的战斗的一部分吧。帕特尔族移居到这个小镇,连孩子都出生了的话,绝不能轻易地放弃。设想所有状况,并做好准备是我们的责任。
「……明白了。大家一起发挥智慧的话,一定能找到不让敌人利用外面的资源的方法。不过,今天首先要商量的是……」
我在这里停顿了一下,依次看着大家的脸说:
「小镇的名字怎么办。」
「欸,不是桐人镇吗?」
由于诗浓这样回答后亚丝娜她们都点着头,我赶紧伸出双手。
「驳回驳回!取这样的名字的话被攻击的概率会增加吧!」
「诶—,已经有成为目标的自觉了呢。」
没等我对莉兹贝特的指摘做出回应,莉法和亚丝娜就窃笑起来,爱丽丝一本正经地说「你这家伙,在alo和其它世界里到底做了什么啊?」
暂且回到木屋的我们,终于跟从小鼠人那里解放的西莉卡汇合,围坐在客厅里。亚丝娜引以为傲的大桌子已经消失了,虽然想早点制作替代品,但是找不到树干厚度一点五米以上的树就无法制作。遗憾的是,这一带生长的旋松和其它树种中最大的也只达到直径八十厘米的程度,要制作足以容纳十二人的桌子还有些不够。
幸好,由于厨房里内置的炉子没有消失而且请莉兹贝特用锻造技能制作了锅,所以烧开水还是可以的。亚丝娜搬来冒着滚滚蒸汽的锅后,向其中撒入黑漆漆的粉末。
「……亚丝娜,那是什么?」
对莉兹贝特的问题,亚丝娜稍有些得意地回答:
「昨晚等莉兹的时候,我在森林里采来了各种植物的叶子,试着用锅煎干。然后就变成这样的粉末,还获得了制药技能哦。不过,煮出的只有大约一半是饮料,余下的变成染色剂了呢。」
「染色剂……」
这样重复后我终于注意到了。在我前往基约尔平原时还是与alfheim时代同样的水色的亚丝娜的头发,现在已经变成艾因格朗特时代那样明亮的栗色了。
「……那个头发,是自己染的吗?」
「终于注意到了。」
我向露出愕然表情的亚丝娜,投去另一个问题:
「还有什么其他颜色的染色剂?」
「那个,稍微深一点的茶色,红豆色和暗灰色。」
「呣呣……」
尽管一瞬间我也想着要不试试看改变发色吧,不过老实说没有一下子就想到什么颜色。说起来西莉卡是与亚丝娜很相似的浅褐色头发。
「我认为,比起明亮的颜色,大概相反的漆黑的染色剂更稀有哦。桐人先生如果改变发色的话有点可惜。」
「呣呣呣……」
在我哼哼的时候,亚丝娜把与人数一样的素烧杯子排在地板上,用木制的舀子把锅里的东西灌入其中。
「茶也有好几种,不过最受好评的还是这种叶子。」
「说到底是与其它的相比的话,哦。」
大概已经尝过味道的爱丽丝插嘴后,旁边的西莉卡也点着头。
亚丝娜转身递来的杯子中的液体被染成浓浓的黑紫色。总之先闻一下味道,给人不知道应该说是茶还是像茶的药这样的感觉的复杂香味刺激着我的嗅觉。虽然有不好的预感,但我真的能胡乱应付亚丝娜的努力吗?
战战兢兢地啜饮一口后,麦茶中加入赤紫苏一样的味道扩散开来,hp条的右侧亮起了叶子形状的buff图标。
「……这是药吧!」
我大喊后,爱丽丝与西莉卡点起了头。
虽然很在意buff的效果,由于绝对不算难喝,对亚丝娜发表了感想与感谢后不知不觉间已经到了晚上七点,克莱因也登陆进来了。艾基尔说十点左右才能参加,但是他的本业是咖啡酒吧店主也没办法。
尽管会议刚开始,我就认真地把小镇的正式名字作为议题提出,但是包括我在内谁也没有提出能代替《桐人镇》的命名,结果变成作业一样留下来了。
下一个议题是帕特尔族之后的npc移居计划。第一候选是已经与西莉卡和莉兹贝特、结衣建立起友好关系,居住地也还算近的巴欣族;第二候选是与诗浓相遇的鸟人型奥尔尼特族。操纵着当前最强远距离攻击手段滑膛枪的奥尔尼特族能移居过来的话能鼓舞人心,但是他们的城镇在广阔的基约尔平原对面。据诗浓所说,与魔法青蛙《goliath?rana》[4]战斗时的大墙对侧似乎有强力的恐龙型怪物出没,横穿过去有生命危险,所以完全没法保证他们会接受移居的邀请。
这样的话果然,首先应该尝试联系巴欣族看看。得出那个结论后,成为谈判代表候选人的是莉兹贝特。结衣与亚丝娜提出要同行,因此虽然我也很想跟着一起去,但在这之后还有其它的重要任务。
第三个议题是,诗浓担心的「小镇周围的丰富资源被敌人利用的问题」。尽管大家也对此提出了这样那样的意见,但是最终只得出了提高警戒这样的结论。虽然有采集石头与木材以扩展作为防卫线的石墙并在内部铺装的人手,但扩展防线的话警戒与防卫所必须的人力也会飞速增加,这样一来素材收集工作又会变得很困难。说起来本来建立小镇就是为了让其他玩家进攻时犹豫,所以比起加固物理性的防御,建设成真正的城镇才是更优先的吧。为此,必须有擅长收集信息的伙伴加入。
会议结束后,把留守桐人镇(暂定)的工作交给西莉卡和米沙、诗浓、克莱因、爱丽丝后,我和小黑一起出发前往与阿尔戈约好的碰头地点斯提斯遗迹——但是。
马上要走出西南大门时,
「桐人,我也一起去。」
伴随着这样的话语,在金属铠外披着连帽斗篷的爱丽丝跑过来。从alo的虚拟形象继承的猫耳完全收纳在兜帽上缝着的小袋子里,看起来相当可爱。
「诶……爱丽丝你也去?为什么?」
「也不是说有什么事啦。只是我也偶尔想外出看看。」
噘着嘴回答后,爱丽丝改变了表情,小声地补充:
「还有,稍微有些话想说。」
只要看到她认真的表情就可以想象出来,我无法随便拒绝。
「……知道了。不过,爱丽丝也去的话要让谁留下来……」
「我跟克莱因和西莉卡说好了。虽然不知道克莱因为什么偷笑。」
「…………」
要做好之后不解开奇怪的误解的话消息会满天飞的准备,这样想的同时我说:
「那,好吧,走吧。但是要稍微快一点哦。」
「没问题。」
与爱丽丝同时,小黑也「嘎呜」地低声咆哮。
两个人和一只兽,稍微推开厚实的木制大门走出去,开始跑向着南边的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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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译注:mountain?bike,山地自行车。
3.译注:日式住宅入口向上进入铺席垫房间处。
4.译注:goliath即歌利亚,传说中被大卫王杀死的巨人;rana即赤蛙。
第三章
到九月二十九日下午七时为止,我与可靠的伙伴们大致的角色数据如下所示。
桐人:单手剑使/锻冶师/大工/石工/木工/驯兽师 等级16 《强力》
诗浓:枪使/盗贼/石工 等级16 《灵敏》
爱丽丝:手半剑使/陶工/织工/裁缝师 等级15 《强力》
莉法:手半剑使/木工/陶工 等级12 《强力》
莉兹贝特:钉头锤使/锻冶师/大工/织工 等级11 《顽强》
西莉卡:短剑使/驯兽师/织工 等级10 《灵敏》
结衣:小剑使/火魔法使/厨师/织工 等级10 《才智》
亚丝娜:细剑使/药剂师/厨师/木工/陶工/织工/裁缝师/驯兽师 等级9 《才智》
克莱因:弯刀使/木工/石工 等级8 《强力》
艾基尔:斧使/木工/石工 等级8 《顽强》
米沙:棘刺洞穴熊 等级6
阿蜥:长喙大鬣蜥 等级5
小黑:背琉璃黑豹 等级5
毕娜:羽翼龙 等级2
克莱因和艾基尔的等级比较低是因为昨天才转换过来,但是从unital?ring诞生时就登录的亚丝娜也没有提升很多等级,大概是因为经常担任留守任务吧。虽然另一方面习得的技能应该是最多的,毕竟生存系rpg的生命线还是hp量。
我和诗浓的等级突出,则是因为我打倒了棘刺洞穴熊——米沙的前一代个体——以及goliath?rana、诗浓打倒了名叫斯特洛克法尔斯[5]的boss级怪物。下次必须要带着亚丝娜一起去狩猎大型怪物提升等级了。不过说起来,在旁边奔跑的猫耳骑士大人,应该也是与亚丝娜一样尽是担任些留守任务。
我关掉在河岸奔跑的同时注视着的好友列表,向同行者提问:
「喂,爱丽丝,你什么时候等级提升了这么多?」
「当然是昨天和今天的白天啊。因为我不用去上学。」
从那个回答中感觉到稍微有些闹别扭似的微妙语调,我缩了缩脖子。拉斯那边似乎是迫切希望让爱丽丝去归还者学校上学,不过很容易想象到这种事暂时还不会被同意。
我一边祈祷着至少在明年三月亚丝娜毕业之前她能去学校参观学习,一边加上问题:
「家……不对小镇周围,有适合练级的怪物吗?我现在为止遭遇过的只有狐狸和蝙蝠之类,净是些灵活的动物……」
「是在森林中。不过在此之前,无论灵活与否,我都不喜欢为了获得经验值而大量狩猎野兽,这你也知道吧?」
「啊啊……是那样呢。那,是狩猎什么呢?」
然后爱丽丝往右侧黑色的河流瞥了一眼后说:
「不知道在河这一带会不会也出现……小镇的正西方有一个非常深的深渊,那里潜伏着名叫《四眼大涡虫》的怪物。」
「四眼……?是怎样的怪兽啊?」
「简而言之就是巨大的蛭,宽度十五厘,长度大概有两梅尔以上吧。」
爱丽丝张开双臂的同时说。她最近似乎已经习惯了现实世界的单位制,经常使用厘米与米,但是当只有她与我两人时就会用回under?world的《厘》与《梅尔》。恐怕她本人都没有注意到这点吧。
「全身都是透明的灰色,只有白天阳光直射在水面上时才能清楚地看到。正如名字那样,头上有四只眼睛,要打倒它的话必须正确地从那中间切开。特别是如果从身体中间切断的话,后半部分也能长出头来,眨眼间身体也会伸长变成两只。」
「唔诶……看起来像片蛭[6]一样……」
我皱着眉头回忆。片蛭与笄蛭[7]是名叫涡虫的生物的同类,不知道中学里学到的知识还记得对不对。
「不过,虽然四眼大涡虫也是生物没错,但是感觉上比狩猎狐狸与兔子要好得多。这就是所谓的,人类的……?怎么说的来着……」
「ego?」
「就是那个。现实世界的人用了很多奇怪的神圣语……不对英语,我怎么都记不清楚。」
爱丽丝耸耸肩后,在另一侧的沙地上「啪嗒啪嗒」地平稳奔跑着的小黑像要表示赞成似的发出「嘎呜」的低声吼叫。我又没给出「小黑,攻击!」或是「小黑,attack!」之类适当的指示……,大概。
「好吧,这点我也同意。……不过,一个人狩猎越切越多的麻烦怪物太危险了吧。这个世界死一次就结束了啊。」
「under?world也好,现实世界也好,不都是这样吗。」
立刻被这样反驳的话,我大概只能同意。对于给所有世界赋予同样价值的爱丽丝,alo和ggo这种《无论死几次都能复活的世界》才是例外的吧。
在vrmmo中随便地重复死而复生后,看待生命的方式大概也会变化吧……当我思考着这样自己不配说的事情时,爱丽丝的声音将我的意识带了回来。
「而且,正因为四眼大涡虫切开后会增加才适合练级哦。」
「诶?……啊啊这样啊,故意让它增殖后打倒其中一个,不断重复的话,就能不必等待刷新的时间持续狩猎了吗。」
我先是不由得感到钦佩,然后突然意识到。
「咦……深渊的话是水中战斗吧?爱丽丝也会游泳吗?」
马上,右上臂没有装甲的地方被指尖戳中。
「你这家伙,还是跟往常一样经常贬损我呢。确实人界的民众中不擅长游泳的人很多,但我不在那个范围中哦。」
「但是,究竟是在哪里练习的?总不会是在鲁鲁河或是诺鲁基亚湖中游泳吧?」
我说出北圣托利亚郊外的河流和湖泊的名字后,爱丽丝一瞬间怀念似的眯起了眼睛,然后立刻摇摇头。
「当然不是。你也没忘记吧,中央圣堂的九十层长度有四十梅尔……」
话语在此处不自然地中断了,但我没有注意到爱丽丝像在说「糟了」一样的表情,大叫起来:
「诶,你,在大浴场里游泳!? 说起来那是在成为整合骑士之后的事吧。什么哟,明明在我和优吉欧面前假装正经,一个人的时候却在澡堂里游泳……痛痛痛!」
被比刚才更猛烈的攻击戳中,我发出悲鸣。
虽然闹别扭的骑士大人在那之后再也不说话了,我姑且知道了爱丽丝能迅速提升等级的原因。有机会的话大家一起试试看,这样记在心中的记事本上后,我把注意力集中在移动上。
河滩上有大量的石头滚来滚去,但河滨是潮湿紧固的沙地跑起来很轻松。当然有怪物出没,但有攻击性的好像只有名为《紫色先锋蟹》的敏捷螃蟹和名为《锯齿蛇蜻蜓》的令人厌恶的羽虫,无论哪个都没有讨厌的特殊攻击。虽然它们的数值很高,等级是个位数的话大概会是强敌吧,不过16级的我和15级的爱丽丝,还有不知不觉已经到等级5的小黑可以不费吹灰之力将其击败。恐怕前天晚上出现的摩库立一行人和昨晚袭击过来的舒尔茨都是穿过这条河岸过来的。
也就是说,如果现在有新的敌人瞄准了我们的小镇的话,有与他们正面相遇的可能性。因此暂时不能使用火把,只能依靠夜空的微光,不过与正在下雨的现实世界不同,由于月亮正闪闪发光,好歹可以跑起来。
伴随着夜视技能熟练度的提高,我一边注视着前方的黑暗一边猛冲
了三十多分钟。终于在前方能看到森林的出口,我放缓了速度。
接近河岸的茂密树林逐渐变得稀疏,变成低矮的灌木丛,最终灌木丛也消失了。在那前方延展开的是让人联想起非洲热带草原的大草原——巨大的基约尔平原的东部边缘。河流继续向南流动,但是易于奔跑的沙地消失了,左右两岸都变成了陡峭的悬崖。从这里开始只能向草原中央前进。
「……有船的话就好了……」
爱丽丝喂小黑吃野牛肉干的同时嘟哝着,然后轻轻地歪过头来。
「不能造吗?」
「诶,船吗?」
「气派的帆船当然不行吧,但是独木舟之类的话……」
「…………确实。」
我点点头。据克莱因他们所说,目的地所在的斯提斯遗迹似乎位于这条河流一直南下的地方。独木舟大概很难向上游航行,但只是顺流而下的话——。
我打开环形菜单,开启初级大工技能的制作菜单。向下滚动过【粗糙的小木屋】与【粗糙的石壁】这样建筑相关的选项后,果然。
「有……有的。」
在列表的几乎末尾处发现了【粗糙的大型独木舟】,我打了个响指。而且,显示在名字右侧的图标是双重四边形double?square标记。如果这里是锤子标记的话就必须要手动削圆木,但附有两个正方形的物品只要持有素材的话,按一下菜单中的按钮就能制作出来。在下面紧接着还有【粗糙的小型独木舟】,但是那个似乎是两人座的。考虑到小黑也要乘坐,有必要制造大型的。
「让我看看,大型独木舟的素材是……《加工好的厚圆木》一根、《加工好的圆木》两根、《细绳》十条、《铁钉》二十根、《亚麻籽油》两瓶吗。」
「意外地需要各种材料呢……」
「那是当然,不可能只是选出圆木就能制作的吧。」
回答的同时,我一一点击列出的素材物品名。unital?ring的ui相当不错,点击的时候除了说明之外现在持有数也会显示出来。
「虽然没有圆木,只要砍那边的树就行了。细绳也只有一半不到,不过用这里的草也能制作……呜,铁钉还缺三根。只有这个在这里不能制作啊。」
要从头开始制作铁钉的话,必须用炼铁炉把铁矿石熔化成铸锭,然后放在铁砧上用锤子敲打。炉子也好铁砧也好,都只有木屋的庭院里有,现在回去是绝对不可能的。
「咕呜呜,亚麻籽油倒是有三瓶……。爱丽丝小姐,或许你正好有钉子……」
「请不要对此抱有期待。」
这样回答后,爱丽丝也打开环形菜单。移动到储物栏,快速排序好。
「……没有呢……」
「果然呢……」
爱丽丝习得的生产技能是裁缝、陶工、织工,无论哪个都与钉子无缘。而且本来铁钉在现在就是贵重品,只是为了修理木屋和建造井才制作的。
「没办法,去草原上吧。本来就是那样计划的。」
「是那样呢。」
点着头的同时打算关掉窗口的爱丽丝的手指,突然停住了。
「不对……等等。确实……昨天打倒的贼的遗物中……」
手指「啪啪」地闪动后,她猛地按下按钮。在窗口上方实体化的是——。
「椅,椅子?」
确实如此,那是一把小圆椅。是将四只脚装在椅面上的简单设计,色调非常陈旧。
「……来杀我们的家伙,为什么会带着椅子啊……?」
「谁知道呢……。休息的时候使用吗?」
「……好吧,大概比坐在地上舒服点吧。所以……这把椅子怎么了。」
「那还用说。分解啊。」
被那样说后,我不由得抱拳表示钦佩。确实,圆椅的脚似乎都是用铁钉钉在椅面上的。如果能回收那些钉子的话,独木舟必须的素材就集齐了。
「不过,无伤回收钉子的概率不太高啊。」
「所以,请持有大工技能的你来分解。应该能稍微提高一点概率。」
「……确实」
爱丽丝指出的没错,但是即便通过技能提高了系统上的成功率,我还是对自己现实中的运气完全没有自信。出生时被赋予的幸运,已经在和亚丝娜一起从sao生还时用光了吧,我偷偷思考着。
果然还是让爱丽丝来分解吧,我刚想这样说,小黑用头蹭了蹭我的左腰。
「嘎呜」
从责备似的吼叫声中,我突然意识到。昨天,能在眼看就要冻死的情况下驯服小黑也是万里挑一的幸运。不管是从战斗力还是出现频率来看,背琉璃黑豹都是相当稀有的怪物,没有驯服技巧的我能驯服成功的概率应该是几乎为零才对。
「……是啊……我非常幸运呢。」
我挠了挠小黑的脖筋后,用那只手抬起圆椅。惊讶于预料之外的重量的同时用右手点击后,【上等红栎木圆椅】的物品名浮现出来。我不认为这是昨晚的袭击者们制作的。也就是说,是在某处捡到的吗。
一瞬间,我觉得破坏标有《上等》的物品很可惜,但仔细一看耐久度已经几乎没有了。告诉自己认真修炼大工技能的话应该总有一天能制造上等家具后,我按下菜单窗口中的分解按钮。
「嘎!」 破坏声响起,圆椅「啪啦啪啦」地消失了。由于设定为将能回收的素材原样收入储物栏,我小心翼翼地打开窗口。按入手顺序排序的物品最上方的是,【上等铁钉】……三根。
「成功啦!」
「干得好!」
由于在旁边往窗口里看的爱丽丝带着难得的满脸笑容那样大喊,我也暂且试着举起双手。对摸不着头脑的骑士大人,我做出同样的姿势后气势十足地击掌庆祝。在她生气之前冲向附近的森林后,我判断大概已经没事了,点燃了火把。举起光源,开始物色起看起来不错的树。由于指定的主要素材是《加工好的厚圆木》,有必要砍倒比旋松更大的树。
幸运的是,在爱丽丝追过来前的短时间内,我已经找到了直径大约一米的气势堂堂的阔叶树。点击光滑的树皮后,伴随着「咻」的声音浮现出小窗口。【杰尔埃柚木古树】……感觉现实世界中也有名叫柚木的树种,但杰尔埃到底是……我转了转脖子后意识到了。
「啊啊……是杰尔埃特里奥大森林的杰尔埃啊……」
「好壮观的树。」
对似乎不打算过问被击掌的事的爱丽丝的话语,我「嗯」地点头。
「或许还有其它稀有的树呢。记住位置吧。」
「在地图上标记不就好了吗?」
「诶?」
那种事也能做到吗,我这样想的同时打开地图窗口,试着在当前位置处长按后,出现了排列着许多种小型图标的子窗口。暂且先选择树木的标记。伴随着「噗」的声音,地图上出现了立体的图标。
「哦哦……这很方便嘛。明明早点告诉我就好了。」
「没注意到的大概只有你哦。」
「……对不起」
我一边为自己的无能道歉一边关掉窗口,打算拔出左腰的剑。但是。
「我来吧。因为我的剑更重……照明就拜托你了。」
「诶—?用剑砍倒树,很需要技巧哦。」
「我说过了吧,我在卢利特村时,通过砍比这大得多的树赚生活费哦。」
「……啊啊,
确实如此呢。」
对嘟哝着的我微微一笑后,爱丽丝做手势让我们退下。我和小黑一起退后,高举起火把注视着她。
骑士摘下戴着的兜帽,再次仰视杰尔埃柚木大树后,双脚前后分开。她用右手握住手半剑的剑柄,流畅地拔出剑。稍稍压低重心后,毫不犹豫地发动了剑技《horizontal》。
一瞬间,爱丽丝穿着未漂白的白裙子和粗制铁铠的身影,与黄金的整合骑士重合了。在夜晚的黑暗中拖曳着蓝色闪光掠过的长剑,以完美的角度捕捉到杰尔埃柚木的树干,发出「哐!」的清晰悦耳的冲击声。鲜艳的效果光消失后,刀身陷入看起来很硬的树干二十厘米以上。
「哎呀……一击不行呢。」
「一击就能斩到那种程度已经让我吓一跳了……」
发出感叹的嘀咕后,我提高声音:
「爱丽丝,我去制作绳子,那棵树就拜托你了!」
骑士竖起左手大拇指,所以我把火把夹在附近的树枝上固定住,蹲入脚边的草丛。
五分钟后,凑齐所有材料的我们,返回河边。
我再次打开初级大工技能菜单,按下《粗制大型独木舟》的制作按钮。然后,眼前漆黑的水面上,出现了透明的淡紫色小船。与设置石墙时一样,这是幻象对象。
我用右手移动幻象,离开河的一瞬间幻象变成了灰色。似乎在水面上才能制作。尽可能使之靠近岸边后,我用力握住手。
伴随着热闹的声音,船的部件从空中倾泻而下,并在与幻象完全重叠的位置实体化。「哗啦」一声浮现出来的,是长约五米、宽约九十厘米的独木舟没错。但它不是单纯挖空圆木的代替品,而是在向右延伸的两个臂上附有细长的浮筒,即舷外支架。包含浮筒在内的船宽目测接近两米。底板上还准备了长棹,锚绳从船尾处没入水中。
「嚯,这不是很气派吗。」
「因为爱丽丝砍倒的木材优质吧,一定是。」
我这样回答后,飞身跳上船。或许是由于舷外支架,船似乎比我想象得还要稳定。我将火把插入船舷上设置的插孔,伸手拉爱丽丝上船后,小黑也轻身跳跃上来盘踞在船头。不愧是《大型》,即便乘坐了两人一兽,接近五米的船内仍然有许多空间。
现在时间是晚上八时。虽然建造独木舟花了接近三十分钟,但与在陆地上一边与怪物战斗一边移动相比应该还是能节省大量时间的。
「好,出发咯!」
我拉起船锚的同时气势十足地宣布后,船头的小黑也发出「嘎噜噜!」的雄壮吼声。
使用棹的独木舟的操作,我只花了两三分钟练习就学会了。因为,这与大活跃于艾因格朗特四层的贡多拉基本是同样的操作方法。把棹向前推并摇动是前进,直立起来是停下,向后推并摇动是后退。向右推是左转,向左推是右转。由于现在是顺流而下,所以只要轻轻摇动船就流畅地加速起来。稍后视野中出现了【获得驾船技能。熟练度上升到1】这样的消息,我确认了效果,似乎是转弯速度变快以及翻船概率降低。
虽然驾船本身也很有趣,但遗憾的是,河流两岸都是连续不断的高耸悬崖,即使减去夜晚的因素,风景也无法与艾因格朗特四层的绝景相提并论。我正在回忆着令人怀念的与亚丝娜一起乘着漆成纯白的贡多拉《蒂尔妮尔号》在航道和湖泊中到处航行的日子的同时操纵着棹时,在前面的凳子上坐着的爱丽丝回过头来,把我从遥远的记忆中拉回来。
「那么……神代博士要你做的事情是什么?」
「诶……?」
困惑了一瞬间后,我意识到这是在说『昂贵的蛋糕店』的口信。
「啊啊……那个,凛子小姐也只是被拜托传口信的哦。」
「果然……我就在想是不是那样。」
小声说着,爱丽丝转过身来。
「把你喊出去的是菊冈吧?」
正如从这样提问的语气和表情中可以看出的那样,爱丽丝似乎对菊冈诚二郎的印象不佳。那大概也没办法吧,本来爱丽丝就基本没和菊冈好好交谈过。
——虽然那个大叔确实形迹可疑,但就算那样也有很好的地方哦。比如请客吃蛋糕。
我省略了这样的补充,反问爱丽丝:
「该不会就是想问那个才跟来的吗?」
「虽然不止那些。然后呢……你和菊冈干什么了?」
我踌躇了一瞬间,随即想到反正今晚我也打算说明的。我稍稍放慢独木舟的速度,简要地说:
「好像某处的某人侵入了under?world。」
「…………!」
蓝色的眼睛大大地睁开,爱丽丝从凳子上稍微抬起身体。
「入侵者……!? 是谁!?」
「还不清楚,也没有从现实世界中调查的手段。」
听到那里,爱丽丝虽然就这样保持了一会儿半弯着腰的姿势,还是叹了口气坐下来。
「……为什么神代博士不来告诉我呢?」
「那还用说,告诉你的话会一个人速攻潜入吧?」
「我最近知道了哦,你们使用的《速攻》的说法,不是全速进攻的意思。」
她似乎稍微冷静一点了,那样吐槽回来后爱丽丝微微点头表示同意。
「确实无法否认呢。我大概比自己想象得还要稍微冲动一点。」
——现在才注意到吗!?
这当然不能从口中说出,我向骑士点点头。
「我也同样坐立不安。但是,要从那个广阔的under?world中找出一个人,没有对策是绝对不可能做到的……」
「那,就放着不管吗?」
「怎么可能。菊冈把我喊出去,就是请求我潜入under?world。」
「……!你去的话我也……」
我用左手按住再次抬起身体的爱丽丝。
「当然,爱丽丝也要同行。这个条件已经ok了。不要责怪隐瞒入侵者事件的神代博士哦……那个人把你我的安全看得比什么都重。」
「……我知道。因为凛子是我在现实世界中最信任的人之一。」
「诶……那里面有我吗?」
「问那种事的话信赖度会下降的哦。」
带着惊讶的表情这样说后,爱丽丝突然注意到了什么似的补充说:
「……你向菊冈要求的同行者只有我吗?」
「不……呃,那个,亚丝娜也去。」
「我就知道是那样。」
虽然试图从点着头的爱丽丝的侧脸中读取她内心的想法,但我并没有具备那种技能。
谈话期间,独木舟也沿着黑色的河面一往无前,从森林小镇出发以来的总移动距离转瞬间超过了十五公里。由于到目的地斯提斯遗迹的路程似乎有三十公里,所以像这样无事发生的话估计再过三十分钟就能到达。
出发前已经喝过很多水,饭也吃过了,但是不经意间tp条已经减少了将近一半。不过乘船时至少不用担心陷入水不足的状况。我从储物栏中取出素烧杯子捞上河水后,与爱丽丝轮流喝干。虽然由于是夜晚无法检查水的透明度所以有点担心,但既然味道没有异常,小黑也在不嫌弃地喝着的话,应该不会得病吧。
河的宽度似乎正在逐渐扩大,但左右依然绵延着陡峭的悬崖,单调的风景让人昏昏欲睡。但是,由于水虿似的怪物和田螺
似的怪物像瞄准了这时候一样「呜……」地跳入船上进入战斗,因此没有因为驾驶中打瞌睡而发生事故,我继续担任船夫的工作。
保持打开状态的地图中,大部分已经被表示未探索区域的灰色吞没,只有中间一条直线呈蓝色。驾船技能的熟练度不一会儿工夫已经上升到5了,把主职业变成水手也不错呢……我这样想着,就在那时。
「桐人……,你听到什么声音了吗?」
保持定睛注视前方的爱丽丝那样说的同时,盘踞在船头的小黑也竖起长长的尾巴,「咕噜噜噜……」地低声咆哮。
敌人?野外boss也出现了吗?
屏住呼吸的同时,我认真倾听。感觉能听到微弱的低重音。像是超巨大的野兽在吼叫——不对,实际上声音没有变化。「轰—」的单调响声。只有音量逐渐增大。
「桐人,停船!」
爱丽丝大喊后,我马上也注意到了。尽管在火把的光和月光下看不太清楚,前方的河面似乎完全消失了。
「……瀑,瀑布────!」
大叫的同时,我狠狠地向后推棹,但全速突进的独木舟不会这样轻易地停下。眨眼间,震耳欲聋的轰鸣声盖过了我和爱丽丝的喊叫声。
突然,呼地一下传来了身体漂浮起来的感觉。
不,实际上就是在漂浮。从瀑布口飞出的独木舟,正在空中飞翔。
「哦哇────!!」
「呀啊啊啊啊!!」
这样的两种悲鸣,与小黑「嗷~~~~」的长啸声重叠在一起——
————————————————————————————————————————
5.译注:应该是stereocephalosaurus,由命名恐龙的拉丁语组合而成,作为参考,肿头龙是pachy(厚)+cephalo(头)+saurus(蜥蜴),方胸龙是stereo(立体的)+sternum(胸骨),所以或可理解为方头龙。
6.译注:涡虫纲三肠目扁涡虫科
7.译注:涡虫纲三肠目笄蛭科
第四章
「既然是河,有瀑布之类的也不奇怪呢……」
全身滴滴嗒嗒地落下水滴的同时我小声说,旁边的爱丽丝无力地回应:
「希望你能提前五分钟注意到呢。」
「哎呀,就算注意到了,因为两岸都是悬崖,也只有跳入瀑布与逆流而上返回两个选项……」
「好好找的话没准有可以爬上去的地方吧。」
小黑对那样的指摘发出「嘎呜」的声音表示同意,猛烈地摇动整个身体,飞溅出大量水滴。虽然大部分都直击到我身上,反正我已经完全湿透到不会变得更湿的程度了。
「……不过嘛,没变成惨案真是太好了。谁也没有溺水,船也只是翻了没有破损。」
「那个瀑布落差有三十梅尔,所以这两点都是奇迹吧。请好好感谢史提西亚神。」
「是……」
虽然这样回答,但那稍微有点困难。因为对我来说,under?world的创世神史提西亚,现在与亚丝娜是同一存在。爱丽丝似乎能自然地区分一直以来信仰着的史提西亚神和超级账号01史提西亚,但是我闭上眼睛怎么想脑中浮现的都是亚丝娜的脸。
姑且,我在心中对亚丝娜版的史提西亚神说了声谢谢,然后确认状况。
和船一起落入瀑布潭的我、爱丽丝和小黑就这样抓住翻过来的船漂流了数百米,总算找到了能爬上岸的地方。虽然从瀑布一直顺流而下的话可能河岸又会变成河滩,但是一直到河口都是悬崖也说不定。前提是这片陆地周围有海的话。
不幸中的万幸,我们上岸的地方和本来的上岸地点距离不是很远。引人注目的斯提斯遗迹,位于当前位置往西南方移动五公里左右的地方——应该。月光照射下的野外,是让我回想起艾因格朗特一层起始之城镇周围的平坦草原,冲刺过去的话大概十五分都不用。预计到达时间是晚上八时四十五分。由于约定的时间是九时,我想如果有什么情况的话大概会变成九点半,因此多亏了独木舟还是大大缩短了时间。
我和爱丽丝两人辛苦地把那艘船再翻回来,在背后的河边下锚。由于不能放入储物栏所以只能让它这样漂浮着。可以的话返回时也想使用,但是怎么想都不可能乘船登上那个瀑布。
也许是想到了同样的事,爱丽丝突然回过头说:
「……一旦有情况的话,看来只能再拆回素材呢。」
「是啊……。不过,本体的杰尔埃柚木没法回收吧。」
「因为已经挖空了呢。……我会再砍的哦,位置都已经为此标记好了。」
尽管嘴上这么说,爱丽丝内心大概也不想破坏它吧。虽然与蒂尔妮尔号不同没有替它取名字,但果然还是觉得船不只是单纯的道具。
「我会想想看还有没有什么其它的好办法哦。……总之,先出发吧。」
说话期间装备看起来也基本干了,我那样说后,爱丽丝点了点头。
出现在草原上的兔子和蜗牛怪物,与大森林里的相比明显更弱。基本上一发基础剑技就能击倒让我很高兴,但是得不到很多经验值,掉落物品也都很不起眼。
即便如此经验值还是一点一滴地累积起来,在奔跑期间大家都升了一级,我升到17、爱丽丝升到16、小黑则升到6。这样能力点的存量就变成了6,我为了用掉1点而打开能力获取窗口。
现在,我从《强力》树中取得的是《强力》rank 8和上位的《碎骨》rank 1。由于阶层2的《碎骨》升rank需要2点,所以我采取先将《强力》升到rank 10的策略。我正打算按下获取按钮时,把目光转向在旁边奔跑的爱丽丝。
「说起来,你选了什么能力?」
「《强力》rank1、《碎骨》rank1、《乱击》rank1、《破甲》rank2。」
「破……《破甲》?」
还有那种能力啊,我皱着眉头后终于意识到了。
「诶……那个难道是阶层4? rank2的话就是用了8点!?」
瞥了大吃一惊的我一眼,爱丽丝坦然地回答:
「因为我喜欢它的效果。」
「什,什么效果?」
「是《攻击时增加对敌方护具与装甲的损伤》。因为盾牌也好铠甲也好都一击打碎的才是整合骑士之剑。」
「……原来如此呢……」
我点点头,回想起在中央圣堂八十层的《云上庭园》与整合骑士爱丽丝·辛赛西斯·萨提以剑相交时的事情。我本以为用连续剑技扰乱她的话就有胜机,但是我连爱丽丝用神器·金木樨之剑放出的一击的巨大重量都不能如愿承受住,眨眼间就被逼到了墙角。
作为游戏玩家,强行在低等级取得上位能力的效率很低……虽然想这样说,那只是多管闲事吧。unital?ring已经不只是单纯的游戏了,但即便如此也仍然是游戏没错。遵从自己内心的声音来培养角色才是最好的。
「那,重武装的敌人出现时就拜托你了。」
「相反史莱姆系或蠕虫系出现的话就交给你哦。黏糊糊的家伙或者蜿蜒扭动的家伙我暂时还接受不了。」
「是是。」
想着她到底狩猎了多少只四眼大涡虫的同时点点头,我按下《强力》的获取按钮。
在那之后我们也没有遭遇棘手的怪物,但是相反因为预料之外的原因好几次被迫绕道。随着接近目的地,单手举着火把练级的玩家集团开始增加。现在的情况下跑步接近的话,有很大可能被误认为是pk。
我们熄灭火把,一边注意着不要与其他玩家意外相遇一边向西南方向前进。越过小丘陵的瞬间,它一下子出现在眼前。
平坦的草原上,耸立着简直像小山一样的巨大要塞都市。缓缓弯曲的城墙重叠了好几层,像上下颠倒的陀螺一样形成圆锥形。月光照射下的都市,直径大概有一公里、高约两百米。就规模而言比起始之城镇还大。
但是仔细看,城墙到处都是夸张的崩塌,照明也几乎看不到,只有中心部分还隐约发出橙色的光。总体而言,给人的印象比起城镇更像地下城。
「……那就是斯提斯遗迹吗。」
我在丘陵顶上停下脚步,那样嘟哝后,爱丽丝用指尖抬起兜帽的边缘的同时说:
「那个墙,与其说是自然崩塌,更像是大战中损坏的呢。」
「被你这么一说好像是这样……正中间开了个大洞呢。但是厚度看起来大约有两米。不用大炮的话不可能吧?」
「那就是用了? 或者是同样强力的神圣术……不对魔法吗?」
说起来的话,因为这个世界上存在燧发式滑膛枪,想来是同等技术水平的前装式滑膛炮就算存在也不奇怪。遥远的过去,某处的军队在草原上排开大炮炮击那座都市了吗?还是和爱丽丝说的一样,是通过魔法破坏的呢……?
「所以……在那个遗迹的哪里碰头?」
「啊,是啊。」
想起远道而来的原本目的,我把视线向右移动。
「我想想……九时,遗迹的正北方五百米处的大柳树下。」
「这不是只有五分钟了吗?」
「虽然迟到了也可以在现实中联络,应该能正好赶上的。小黑,肚子饿了吗?」
尽管不清楚我的话语它能理解到什么程度,乖巧地坐着的黑豹轻轻地「嘎呜」的叫着站了起来。
我本以为由于黑暗很难找到作为目标的树,但从
丘陵向大约南南西方向跑后,前进方向上能看到像是它的轮廓。垂下的长叶在夜风中飘浮的样子无疑是柳树。虽然这里看起来显然是会出现鬼、不对幽幻型怪物的地点,想着她不该选那样的地方作为会合的目的地,我们还是直线接近了。
「喂—,阿尔戈,在吗—」
我压低音量呼唤的同时接近疙疙瘩瘩的古树,就在那时。
「桐人!」爱丽丝大叫,
「咕噜噜!」小黑咆哮起来,
「哔哟哦哦哦哦哦!」奇怪声音突然响起。我反射性地握住剑柄的同时环顾四周。大柳树的根部有一块半朽的石质墓碑,它似乎在模糊地发光……这样想的瞬间,灰白色的影子从地上滑溜溜地涌出。破破烂烂的古风连衣裙,几乎遮住脸的长发,笔直伸向前的枯枝似的胳膊。那些全都是透明的。
「……有鬼啊!!」
我大喊着,拔出剑。爱丽丝也准备好变种剑,小黑进入跳跃姿势。
「哔哟哦哦哦哦哦!」
再次大叫的鬼,竹帘似的前发内的双眼中放出蓝白色的冷光,凝视着我。明明仅仅是被锁定了,鬼的头上却已经出现红色纺锤形指针。hp条下方显示的名字是【复仇鬼魂】。用字母表示的话大概是vengeful?wraith。
英语名字吗,我在脑中喃喃自语。迄今为止遭遇过的怪物中,名字不是日语的只有在基约尔平原的高墙地下城中战斗过的喷火青蛙goliath?rana。假设存在boss级是英文名字这样的法则的话,面对这个复仇鬼魂时也不能大意。
结束充满紧张感的互相对峙的,是鬼魂那边。
「哔呦呜!」
它这样大叫,像从空中滑过似的向左移动,冷不防地冲了过来。伸出长指甲的右手朝着我的脖筋挥下。
我反射性地挑起剑的同时,猛地向后跳去。采取保险措施是因为不确定能否成功防御。不好的预感成真了,虽然鬼魂的右手打中我剑的瞬间减速了一下,但随即伴随着烟雾一样的效果穿了过去。
「咕哦……」
我在空中拼命把身子后仰。锐利的钩爪从离喉咙三厘米的地方擦过,在空中留下五道蓝白色的轨迹。
落地后,我反过来突刺攻击。《上等铁质长剑》的剑尖准确无误地捕捉到了鬼魂的侧腹,但这次也只是「噗」地扬起烟雾,没有击中的手感。hp条也只减少了几点。
「爱丽丝,物理攻击对这家伙几乎不起作用!」
我再次后退的同时大喊后,「鬼魂基本都是那样的东西吧!」的话语传了回来。由于under?world中应该不会出现鬼魂的同类——虽然怨灵一样的东西倒是遭遇过一次——,所以大概是在alo学到的知识吧。我希望不是在现实世界中。
物理攻击效果薄弱的幽幻系的应对方法主要有两种。使用火属性或光属性的攻击魔法,或者使用辅助魔法给武器附魔。但是现在两者都不可能。我有如果是秘藏的圣剑excalibur的话普通的一击就能让它成佛的自信,但我把它放在遥远的家里了,而且更重要的是以我现在的数值连举都举不起来。
「哔哟哦哦哦呜……」
仿佛在嘲笑我拼命的思考似的,鬼魂歪着大大裂开的嘴。
看到那,我突然想到一种可能性。
在柳树边会合的对象,老鼠阿尔戈怎么了?周围没有她的身影。无论阿尔戈有多敏捷,以刚转换后的等级1被这个难缠的鬼魂袭击的话也无能为力吧。该不会在我们到达之前,阿尔戈就在这个地方死去,被永远地从unital?ring世界放逐……?
我陷入最坏的想象中,不由得身体发硬。鬼魂没有放过这个间隙。
「哔哟啊!」
它冷不防地把腰部以下潜入地面冲过来。我对这预料之外的动作没能及时应对,尽管勉强交叉剑和左臂摆出防御姿势,但从地面跳过来的钩爪攻击还是穿过铁质刀身与护臂深深地切开我的前臂。
麻痹一样的冲击,和强烈的寒冷感。hp条被削去一成以上,并且还点亮了冰晶标志的debuff。是在基约尔平原被冰风暴袭击时也看到的,寒气的持续伤害。
「咕嘶……」
背后的爱丽丝狠狠拉住我中毒的肩膀。她替换下踉跄的我冲向前,
「呀啊!」
伴随着尖利的大喝,双手握住的变种剑闪烁。
仿佛整合骑士时代一样,附上全身体重的精湛的水平斩。比我的单手剑长了五厘米以上的长刀身准确地捕捉到鬼魂的身体,但果然只是白烟飞散开,敌人的hp没怎么减少。
接着,小黑也向鬼魂猛扑过去。巨大的牙齿深深地咬进肩头。虽然使用肉体的攻击比使用铁剑的还要有效一些,这次把hp条削去了大约百分之三,但是鬼魂也不会沉默。
「哔哟哦哦哦!」
伴随着愤怒的咆哮,双手的指甲都刺入小黑的背部。
「唧呀!」
发出悲鸣的小黑,散发出深红的伤害效果向后跳去。hp减少了一成以上,还中了寒气debuff。
我忍受着仿佛渗入骨头中的寒冷移动过去,用左手抱住蹲伏着的小黑背部。尽管不认为自己有驯兽师气质,小黑也是昨天才刚刚驯服的宠物,但是一想到会在这里失去它,我就感受到让双脚颤抖的恐惧。
这样下去没有胜算。应该暂且撤退吗。但是从能在空中飞速移动的鬼魂手中逃跑真的可能吗?
而且首先,距离起始地点只有五百米都不到的地方,出现如此强力的怪物没问题吗。等级17和16的前卫职业加上战斗向宠物都这个样子,刚从城镇出来的玩家大概都无法逃脱吧。这个鬼魂,到底是出于什么意图配置在这里呢……。
在我无法决定继续战斗还是撤退,片段地思考时。
「桐仔,火对那家伙有效哦。」
突然,背后传来那样的声音,同时某种闪闪发光的东西飞过来。是火焰环——不对旋转的火把。我勉强用左手接住挥洒着火花的它,大喊:
「爱丽丝,拜托争取五秒!」
「看我给你撑住十秒!」
可靠的回答传来的同时,我把剑放在地面上,迅速打开菜单。将储物栏中还剩下的一瓶亚麻籽油实体化,用拇指弹飞塞子,把内容物全部浇在剑上。刀身内外都好好地裹上了油,我扔掉瓶子站起来。
正好,爱丽丝在用变种剑砍向鬼魂。敌人的hp像刚才一样几乎没有减少,但是刚才为止还是擦过去的鬼魂这次被稍微击退了。仔细一看,爱丽丝竖着握住剑,正在像用刀腹殴打一样使用。
原来如此,我一边感到钦佩一边再次指示:
「爱丽丝,切换!」
我替换立刻向后跳的骑士,将左手的火把靠近右手的剑。
「轰!」的声音响起,油被点燃,刀身被火焰包裹住变红。虽然这是赋予剑火属性最简便的方法,但是与使用魔法附魔相比效果时间要短得多,而且粗暴地挥舞的话还有火焰熄灭的可能性。
「哔呦呜呜呜!」
被我左手的火把与右手的剑照亮的复仇鬼魂举起双手后退。不能错过这个机会。「不要消失啊!」,我在脑中大喊,用临时凑和的火焰剑摆出上段。火焰的红色与效果光的黄绿色混合在一起。
「呼!」
短短地吐气后,跳跃。剑技《sonic?leap》发
动,我切开黑暗突进。
「哔哟哦!!」
鬼魂伸出右手。花纹复杂的圆圈出现,从五根手指发射出散发着蓝白色光芒的针。魔法攻击……但如果在此处试图笨拙地防御的话剑技就会失误。我相信莉兹贝特锻造的铠甲的防御力,无视针继续突进。
「呜啦啊!」
感受到三根针击中身体各处的冲击的同时,我挥剑砍下。火焰剑承受着蹬地加速过的sonic?leap的气势,从鬼魂的左肩砍到右侧腹,把灵体切成两半。
「哔呀啊啊啊啊!」
后仰的鬼魂上半身发出刺耳的悲鸣。hp条正在减少。就像刚才为止的顽固只是假象一样,一瞬间削去了一半,还余下四成……三成……在两成半处停下。
变成两半的鬼魂的上下两个切断面上,白色的烟像粘液一样伸出并接合。追击……尽管这样想,但是剑的火焰正在消失,我也由于剑技的技后硬直无法动弹。
这时,有人从我左手夺过火把,刺向似乎马上要合体的鬼魂的间隙。紧接着,它的上半身与下半身合在了一起。但是,被躯干吸收的火把的火焰没有消失,反而一边大增火势一边在鬼魂的内部翻卷狂啸。
「哔哟哦哦哦哦哦哦哦────」
后仰到极限的鬼魂发出高亢的绝叫,变成红色的火焰。双眼中也喷出火焰。hp条再度开始减少,这次变为了零。
白色的幽幻物质与红色的火焰描绘出大理石模样膨胀开,引起震动地面的爆炸。这么夸张的消灭效果,果然不是什么杂鱼怪物吧。那为什么这个地方会有boss! 这样的疑问,瞬间从我的脑中消失了。鬼魂爆炸的地方,残留着小小的淡蓝色光点。它马上开始轻飘飘地上升,向柳树的枝叶靠近。
「等,等等!」
大喊着,我充分活用双手双脚爬上疙疙瘩瘩的粗壮树干。到达分成两岔的地方后,我以几乎要向后仰倒的姿势猛地跳起。伸到极限的指尖,勉强触碰到了淡蓝色的光点。看到光点像肥皂泡一样膨胀裂开,我向后翻转两周着地。
「呼—」地松了一口气后,我转向把火把刺向复仇鬼魂的玩家。
沙色的朴素皮革铠,左腰有一把小型的匕首。麦秆色的短卷发,圆圆的金褐色眼睛。
「喂,阿尔……」
但是我不得不中断招呼。因为小小的虚拟形象被脚边出现的蓝色光环——升级效果反复包住。三次、四次、还在持续。五次、六次……到七次后终于停下。
「啊呀,只是临门一脚就升到等级8了啊。真吃不消啊—。」
「这不是什么吃不消的事吧。因为是只有那个价值的nice?y……不对」
我快速看向后方,确认爱丽丝和小黑平安无事的同时继续说:
「阿尔戈,你这家伙,为什么要指定这种危险的地方作为会合地点啊?我都以为肯定要被那个鬼魂杀掉了。」
「我觉得,这倒不如说正是为了杀死我们准备的陷阱。」
走近过来的爱丽丝那样说后,阿尔戈大声苦笑:
「哎呀,被这样误解也没办法呀。」
她轻轻往前走出一步后,抬起头看着比自己高大约半个头的爱丽丝。
到这时我终于注意到,阿尔戈的虚拟形象感觉上比现实世界的她更年轻一些。但是比起违和感,我更加感到强烈的怀念。因为这个虚拟形象正是sao时代的阿尔戈。
但是昨天,阿尔戈确实——。
「咦,你不是说没有把sao的角色数据转移到alo吗?」
「啊啊,说了哦。与克里斯海特见面使用的是从头开始制作的角色。虽然用那个账号来这里也可以……还是觉得要跟桐仔和小亚一起冒险的话,我想果然应该用这个呢。」
「也就是说,你今天特意先把sao角色转移到alo,然后才登录的吗……?妖精的种族选了什么?」
我仔细检视着她的头和皮肤的同时这样提问后,阿尔戈皱眉露出「没见过那种东西」的表情回答:
「没看到选择种族之类的地方啊。我尝试进入alo的时候马上就被送到这个世界,睁开眼睛之后就是这副打扮哦。」
「诶……也就是说阿尔戈还是人类,不对艾因格朗特的人族吗……。不过,alo的运营企业在这种情况下大概已经乱成一团了吧。没法马上处理好数据转移呢。」
「那个啊,我在ymir网站的申请表里填入sao的id并通过后,按下发送按钮的一瞬间就收到新的id了哦。这不是人工处理的速度吧。」
「诶……虽然以前应该是人工的,不知不觉间已经自动化了啊……」
我歪了歪头,耸耸肩表示这不是大不了的事。
「等等,还没听到第一个问题的答案啊。」
「啊—,把这里作为会合地点的理由啊。」
抬头看了一眼巨大的柳树后,阿尔戈皱了皱眉头。
「身为我这样的人,却偷懒了呢。一个unirin攻略组制作的wiki中上传了这一带的地图,那里记载了这颗柳树。还特意附上了『周围不会有怪物出现所以是安全的』的提示呢。」
「哈!? 哪里安全啊……低等级的玩家靠近的话吃一发就死了吧。」
爱丽丝对我的话深深地点点头,连小黑也「嘎呜」地咆哮。
阿尔戈看到坐在爱丽丝旁边的小黑后提问:「好酷的黑豹呢。是谁的宠物?」
「我的哦。话说你,明明因为是老鼠而不擅长应付狗,猫却没事吗?」
「给我好好记住啊。事先说明一下,狗也是会捉老鼠的哦。甚至还有叫做鼠?的专用于捕鼠的犬种呢。」
「诶……不对,还是说刚才的鬼魂。阿尔戈看到的攻略网站上的情报是错的吗?」
「看起来好像不是那样。看这个哦。」
阿尔戈打开环形菜单,移动到任务窗口。那里已经登陆着三个任务。标题分别是【兔子的守护:推荐等级1】【下水道的遗失物品:推荐等级3】【古代的怨灵:推荐等级20】——。
「啊,这难道!? 刚才的鬼魂是任务!?」
「好像是那样呢。没有接这个任务并满足条件就不会出现。」
「但是,我与桐人都没有接过那种任务啊。」
我也对爱丽丝的话点点头。以防万一,我打开自己的任务窗口看了看,当然还是空的。
我们两人看向阿尔戈后,情报商露出似乎更加抱歉的表情说:
「大概是巧合哦。」
「哈……?」
「我在会合的九时之前十分钟左右来过这里一次。然后柳树根部的那个坟墓开始模糊地发光……」
阿尔戈指向的地方,被苔藓覆盖的小小墓碑被月光照射着。虽然现在感觉不到任何异常,但我记得我们到达的时候确实在淡淡地发光。/p>
「……那时只是发光没有怪物出来,但我有很不好的预感。虽然想跟桐仔联络变更会合地点,因为也不能留在这里,我打算暂时返回遗迹。然后,我听到后面传来了听起来很不妙的声音所以回来了。」
「哈哈啊……领取了任务的阿尔戈启动了坟墓,而我们满足了鬼魂的出现条件吗。到底是什么条件呢?」
「将银制物品对象化并持有,好像。」
「哈? 银……?」
我关闭窗口,确认装在口袋和袋子里的一点点
所持物。但是。
「……没有啊,那种东西。」
虽然将从alo继承的爱剑布拉克威尔特融化重铸时获得了一些《上等银锭》,但那些都全部原样交给莉兹贝特保管了,而且就算随身携带着应该也不会平白无故地实体化。
「啊……也许是我。」
像是注意到什么似的,爱丽丝在腰间的布制袋子里摸索起来。
她拿出来的是,发出「叮铃叮铃」声音的小皮袋子。打开口向里面看后,捏出一枚小圆盘。它散发着银色光芒「噗通」一下掉在我的手掌中。
「银币……?」
虽然散发着不显眼的陈旧光泽,但不是铝和镍。直径和厚度都与百円硬币基本相当。一侧是100的数字,对侧则有两棵树的浮雕。点击后弹出【100艾尔银币 硬币 重量0.1】这样的属性窗口。
「……一百艾尔……。说起来,第一次在这个世界看到硬币呢……」
回想起来,到现在为止打倒的怪物基本都是动物系的,虽然会掉落诸如牙齿和皮毛的素材,却不会掉落现金。我抬起头,一边把硬币还给爱丽丝一边问道:
「这是从哪里?」
「从桐人镇出发前,诗浓交给我保管的。她拜托我,如果斯提斯遗迹里有npc商店而且那里出售枪的子弹与炸药的话,就用这笔钱尽量多买点。」
「啊—,原来如此……」
我们使用的剑可以通过研磨恢复耐久值,但是诗浓的滑膛枪耗尽子弹与炸药的话就没办法了。给她枪的奥尔尼特族似乎也把子弹与炸药的制作方法告诉她了,但听说其中一种材料好像只能在基约尔平原的腹地才能采集到。由于诗浓的枪是贵重的战力,虽然我想在剩余弹药数变得靠不住前帮她采集,确实如果能在店里购买的话就简单了——但是。
「唔嗯,感觉子弹与炸药都不会有卖啊。」
阿尔戈耸了耸肩,说:
「那个遗迹,大部分完全是废墟,还有怪物出没。只有正中间还作为城镇发挥着机能,也有几家npc商店。但是,那里出售的都是简单的道具和食物,还有初级装备之类的呢—。」
「呃……食物是什么?」
我这样提问明明是出于快到必须回复sp的时间了的危机感,阿尔戈却愕然地摇摇头:
「哎呀哎呀,你还是与往常一样即使在虚拟世界里也一样贪吃呢。」
听到那里爱丽丝「哧哧」地笑起来:
「我想起他从口袋里拿出来馒头时的事了呢。……比起那个,桐人,差不多该为我们介绍一下了吧?」
「诶?……啊,啊啊,是初次见面吗?」
我轻轻地清了清嗓子,为应该如何说明双方的头衔而烦恼了片刻。
第五章
虽然发生了预料之外的战斗,还是和电车中约定的一样平安无事地与阿尔戈平会合的我,打算径直返回杰尔埃特里欧大森林。
但这时,阿尔戈提出想先返回斯提斯遗迹。理由有两个。
一个是,确认任务《古代的怨灵》怎么样了。
然后另一个是,潜入据说晚上十点开始在遗迹中心处举行的攻略团队联谊会——。
「……好吧,虽然我也有兴趣……。你说的那个的联谊会,外人参加也没关系吗?」
我在走向斯提斯遗迹的北门的同时提问后,阿尔戈把发梢一层层卷在指尖上,回答:
「没事没事,看起来有将近一百个人参加呢。不过装束还是要想想办法。」
「确实……这怎么看都不是初期装备,也不是从alo里继承的装备呢……」
我低头看着包裹住全身的粗制金属铠喃喃自语后,突然意识到:
「不,铠甲脱掉就可以,但是小黑怎么办? 这家伙太显眼了吧。」
在我的右侧优雅地行走的小黑,有着从头到尾轻松超过两米的魁梧身段。我想连养宠物的玩家都基本没有,这只黑豹不可能不引人注目。
「啊—,是那样呢……。空置的废弃房屋倒是有很多,能让它在那里待机吗?」
「这个嘛,虽然应该不是不可以……」
我上学期间,小黑似乎是有时与阿蜥一起玩耍、有时在小镇中巡逻、有时睡午觉这样自由地度过。因为即使与饲主分开八小时以上也没有驯服状态要解除的样子,我想三十分钟程度的待机是可能的,但在这种不了解情况——而且还有其他玩家徘徊的地方让它离开视线到底还是不放心。
「这样的话,我跟小黑待在一起吧。」
左侧的爱丽丝这样说,于是我把脸转向她那边。
「诶,这好吗?」
「因为我不太喜欢挤在人群中。不过作为代替,诗浓委托的购物就要交给你了哦。」
我接过连同皮革袋子一起递过来的硬币,放入自己的腰包。
「那种小事我当然可以……不过我觉得子弹也好火药也好都不会有卖啊。」
「那也没办法吧。不过我先警告你,千万不要私吞了自己买零食吃。」
「都说了我不是小孩子了啊。」
我这样抗议后,阿尔戈「嘻嘻」地笑了起来。
我将金属制的防具全部收回储物栏,在衣服外披上宽大的粗布斗篷作为代替后,看起来完全变成了《宽限期刚结束后的低等级玩家》。爱丽丝由于一直戴着兜帽披着斗篷,脱掉铠甲也基本没有变化。只有剑由于卸下的话会觉得不安,所以就这样留着了,但是我们两人都把剑在斗篷里藏好了。
「啊—,我也想要早点得到那样的连帽斗篷呢。露出脸的话怎么都没法冷静下来。」
阿尔戈这样说时,斯提斯遗迹的北门已经近在眼前了。周围的地面都是被踩实的土地,基本没有植物。
「早点说啊。如果是能拔到很多草的地方的话就能做这种布了。」
「诶,那个素材居然是草吗?」
「虽然不是什么草都能做成布。」
「那把这件给我吧。」
「不,不要。」
这样争论后,爱丽丝打开环形菜单。
「确实还有多余的布料,我帮你做一件带兜帽的斗篷。」
「诶,这样好吗,小爱丽?」
「喂,别取那种随便的昵称啊。」
「呼呼,没关系的哦。被以昵称称呼也很有趣嘛。」
展现出落落大方的样子的爱丽丝,麻利地操作起裁缝技能的制作菜单。只需如此,窗口上就出现了灰色的连帽斗篷。
「诶,只要按一下按钮吗。真方便呢。」
对如此赞叹的阿尔戈,爱丽丝一边补充说明「不过能从菜单中制作的只有这样简单的物品」,一边递出斗篷。
「给,阿尔戈。」
「谢谢你,小爱丽,这份恩情我不会忘记哦。」
道谢后接过来的阿尔戈,在大概是从alo带来的皮革铠上披上斗篷。如果把兜帽深深拉下的话,看起来完全就是sao时代的《鼠》——虽然想这么说,遗憾的是脸颊上没有三根胡须。
要是带着油性笔的话一定要抓住她替她画上胡须,正当我想着这样缺德的事情,打量着她时。
「桐仔,不要目不转睛地盯着淑女的脸看哦。」
「对,对不起。」
慌忙道歉后,我把视线移回前方。
从近处仰望,斯提斯遗迹比想象的还要巨大。外墙的高度大概超过了三十米。作为材料的石块每块都宽一米以上,究竟是怎么堆起来的,又是怎么被破坏的,我对此完全没有头绪。
大门的装饰也是精雕细琢过的,想必被破坏前这里是美丽的大都市吧。但是现在,已经没有出入大门的居民和商人了。
意外的是,玩家的身影也看不到。至少有五千名以上的玩家被从alo中强制转换到unital?ring,那些人应该基本都把这个遗迹作为据点了。时间刚过晚上九点,正是vrmmo玩家的黄金时间。去野外狩猎的玩家以及返回补给的玩家本该络绎不绝地出入才对。
我说出这样的疑问后,阿尔戈回以简单的答案:
「啊—,因为北门没有人气。」
「诶? 人气?」
「虽然这也是从wiki抄来的情报。据说除了道路错综复杂,通往中央部分的路不好找以外,北边野外的野怪刷新也不好。所以我才选在这里会合哦。」
「哈哈啊……不过,一个人都没有实在……」
「我说啊,桐仔,被转换到这个世界的alo玩家,不对the seed游戏玩家,不会全部都继续玩下去吧。我估计只有一半不到……三分之一左右。除此之外的玩家都在老老实实地等待事态解决。alo的领主们也包括在内。」
「…………」
说起来的话,或许那才是常识性的应对办法。unital?ring事件确实是《事件》——考虑到玩家向各个游戏的运营企业支付着月费的话已经是犯罪性的异常事态,相信真伪不明的宣告,以《极光指示之地》为目标行动的只有相当的乐观主义者,或者利己主义者,或者游戏成瘾者吧。
换言之,接下来要潜入的是那种人的集会。像摩库立和舒尔兹那样,用一句话概括的话就是《认真过头的家伙》。
我不知不觉间停下了脚步,爱丽丝、阿尔戈和小黑在稍前方默默地等着我。
「啊……抱歉。」
小声道歉后我重新开始步行。
穿过半塌的门后,我感觉体感温度稍微下降了一些。宽阔的石板路向前延伸了十米后,被一堵新的墙挡住,并向左右分岔。
「这里应该有看起来不错的空房子。」
我、爱丽丝和小黑默默地追上在前面带路的阿尔戈。
斯提斯遗迹的房子,是像要紧贴住不知毗连几层的城墙内侧一样建造的。虽然我想这种构造是最不向阳的,但这应该不是城镇被摧毁的理由。
建筑本身是让人联想到欧洲古都的石造的气派公寓,但和城墙一样几乎都崩塌了。那种废弃房屋内部应该会有昆虫系和小动物系的怪物筑巢,不能急着接近。
阿尔戈带我们来到的房屋,虽然屋顶上开了一个大洞,但玄关门与楼梯都没事,二楼有一个房
间能使用。爱丽丝和小黑在这里待机,我和阿尔戈则前往遗迹的中心处。
在错综复杂的道路中左右转弯的过程中,我已经完全失去了方向感,阿尔戈却像是持有某种特殊能力似的,毫不犹豫地持续快步前进。体感上前进了六、七百米后,前方出现了水渠。好像那里有某种分界线一样,刚渡过崩塌的桥,周围的气氛就改变了。
道路旁等间隔地放置着铸铁的篝火台,摇曳着橙色的火焰。继续前进后,道路的左右两侧逐渐开始出现小规模的露天摊位,npc和玩家的身影也增加起来。unital?ring与sao不同,仅仅聚焦视线不会出现指针,但由于npc有病态的苍白皮肤和古罗马风的贯头衣所以能区分。露天摊位的商品都是些低级素材道具,没看到枪弹与火药。
「……明明巴欣族看起来非常健康,这个城镇里的npc却脸色很糟糕啊……」
我无意识地喃喃自语后,走在旁边的阿尔戈轻轻耸了耸肩。
「那个嘛,住在这种地方的话当然会变得苍白吧。」
「感觉人种本来就不一样。这里的npc是什么族?」
「谁知道呢……不过话说回来,大部分的npc说的话都完全听不懂哦。例外的只有商店店主之类的呢。」
「啊—,原来如此……」
那点大概跟巴欣族和帕特尔族一样吧。据诗浓所说,从语言相通的npc那里学到某个单词并重复其发音,似乎就能习得各种语言技能。
我希望总有一天能使用全种族的语言,但是到底要花多少时间……这样想的同时行走着,小规模的商店开始和露天摊位交替出现。道具店,药店,还有武器店。
「稍微去看一下那间武器店可以吗?」
「那边我已经检查过了哦。枪自不用说,子弹与火药也没有。」
「……好吧,我就知道是那样。」
我做好果然还是要去基约尔平原采集火药材料的觉悟,继续步行。走了五十米左右,小规模的商店街就到头了,前方能看到气派的拱门。
走过它,前方看起来多半就是斯提斯遗迹的中心处。
圆形的广场被城堡和教会之类的大型建筑物包围着,正中央镇座着罗马竞技场一样的石造竞技场。排列着无数拱门的外墙没有例外,一半已经崩塌了,但是从内部传来不知有多少人的感觉。
「……联谊会的会场就是那里吗?
「就是那里。」
阿尔戈点点头,靠近我耳边用最小音量继续说:
「听好了,如果有人问你加入的是什么队伍的话,就回答《公告酱粉丝俱乐部》哦。因为那是最松散的集团成员管理也比较混乱,应该不会马上暴露。」
「哈哈啊……以防万一我确认一下,公告酱就是第一天的宽限期结束时听到的声音的主人吧?那个说『献出一切吧』的。」
「我没听到那个声音啊。」
「啊,这样啊……」
但是,因为unital?ring中只有那时候出现了类似系统公告的内容,我的推测应该没错。虽然确实是有魅力的回响声。
「……仅凭声音就成立粉丝俱乐部的家伙们还真是熟练啊。明明连声音的主人是人类还是神还是恶魔,甚至首先是不是人形的都不知道。」
「就是那样才好吧。虽然不知道。」
说出过于恰当的评论后,阿尔戈开始快步向竞技场走去。
横穿过石板已经有些磨损的广场,我们走向正门。穿过昏暗的过道后,到达的不是观众席而是竞技场。
直径五十米的空间中,和阿尔戈的情报一样聚集着将近一百个玩家。基本都是布制装备,但是也能看到身着皮甲或锁子甲的人。从设计的感觉来看,大概不是这个世界中制作的防具,而是从alo中继承的物品吧。如果这一百人就是alo转换组的顶尖集团的话,就意味着还没有能勉强进入铁器文明的人。
竞技场的北侧有一个石造的舞台,并设置了许多篝火。主办者大概会在那里登场。我和阿尔戈站在对侧的墙边,等待开始的时间到来。幸运的是,其他玩家们似乎都在忘我地交换彼此的情报,没有要注意我们这里的迹象。
「……阿尔戈,sp和tp没问题吗?」
我以防万一确认后,情报商「嗖」地把视线转向左上方。
「嗯,水已经在那边的井里打了,不过吃的东西有点不够呢。」
「给。」
我从袋子里拿出两根野牛肉干,把一根递给阿尔戈。
「哎呀,真不好意思呢。」
虽然她这样说着接下了,却没有放入口中。
「唔呣,即使对方是桐仔,我也不习惯免费的东西呢。」
「还是习惯吧。太在意小东西的来往的话可没法成为伙伴哦。因为在这个世界,饥饿或者口渴就能简单地让人丧命呢……我认为水和食物是共有财产。」
「伙伴吗。唔嘿嘿,有点难为意思呢。」
说出恐怕是混合了「难为情」与「不好意思」的奇怪形容词后,阿尔戈终于嚼起了肉干。于是我也开始大口咬起来。在基约尔平原战斗过的野牛的肉的风味和熟悉的牛肉接近。与棘刺洞穴熊的肉相比,虽然缺少野味,但是更易于食用。
即使没有表现在脸上,似乎肚子确实饿了,阿尔戈不一会儿工夫就吃完后,从腰间的布袋里拿出细长的树木果实似的东西。「噗」地拔出圆柱形的蒂后放入嘴中。看来其中有液体——水。
「……那,那是什么?」
她喝完后我提问,阿尔戈把蒂塞回去的同时回答:
「在这个广场稍微往南一点的地方有一口井,这是井旁边长着的树的果实哦。管理井的npc将其一一送给玩家,代替水壶使用……虽然容量有点少。」
「诶……好吧,确实水的容器不容易入手……」
感叹的同时,我也把亚丝娜制作的素烧水壶从储物栏中实体化喝了点水。虽然容量大约有树木果实的三倍,但是又重又易碎所以不能放在小袋子中。希望有一天能用皮革或者其它什么东西做一个轻便结实的水壶,但是现在还有许多更优先的事情。
做那些事的时候,时间已经接近晚上十时。由于集团前方人声嘈杂而将视线移过去后,我看到四名玩家一个接一个走上通往石台的台阶。
打头的是装备着钉甲和单手剑的高个子男人,第二个人是在鳞甲的腰间佩有短弯刀的男人,第三个男人是布防具但背上装备着巨大的双手剑,第四个人是带着白色兜帽的苗条……女性,大概。由于距离接近五十米,无法确认脸。
「欸,再稍微往前走一点吧。」
我一边对阿尔戈小声说一边打算离开墙壁,但是她用右手制止了我。
「能听到声音就好了吧。别做引人注目的事。」
「…………是。」
既然这个应该已经习惯潜入作战的情报商这样说,我只能遵从。至少不能听漏话语,我拼命竖起耳朵。
「hey guys,就让我们开始吧!」
首先上台的钉甲男,让声音响彻周围。
「我是这次联谊会的发起人,主宰《绝对幸存队》的霍尔加! 能聚集起这么多人真是many many thanks!」
我没听过这个名字。——但是,不知为何有种怀念的感觉,马上我明白了原因。
在浮游城艾因格朗特一层北部名叫托尔
巴纳的小镇中,有一个规模较小但与此处类似的圆形剧场一样的设施,在那里举行了最初的楼层boss攻略会议。牵头的是名为蒂尔贝鲁的单手剑使,他也用同样的声音开朗地自我介绍。
——我叫蒂尔贝鲁,心理上认为自己的职业是骑士!
对这个开朗的宣言,聚集在一起的玩家中间突然飞来「其实应该说是勇者吧」的话,然后爆发出一阵大笑。我回想起来,从只用一句话就缓解了参与者的紧张感的蒂尔贝鲁身上能感受到很强的魅力。
想想看的话,旁边的阿尔戈最初是作为蒂尔贝鲁的代理人出现在我面前的。要求是想购买我当时的爱剑韧炼之剑+6。最终开出了将近三万柯尔的巨款,但我还是坚决地拒绝了要求。
我现在也偶尔会想。如果我把剑卖给他的话,蒂尔贝鲁或许就不会想强行取得楼层boss的最后一击奖励,大概也不会因此而死吧……。
甩开刹那的感伤,我继续仔细听着台上传来的霍尔加的声音。
「让我来介绍一下为了聚会的实现而共同努力的nice guy们! 首先,《杂草吞食者》的领导者,迪克斯!」
短弯刀男高高举起双手,下面响起掌声。
「接着是,《公告酱粉丝俱乐部》的领导者,茨布洛!」
给双手剑使的鼓掌声有所减少,但是作为代替响起许多粗厚的欢呼和起哄。
「然后是《虚拟研究会》的领导者,穆塔希娜!」
一瞬间,「谁?」 这样困惑似的空气流动。但这只持续到名叫穆塔希娜的玩家取下兜帽为止。长长的黑发柔软地披下,露出白皙的皮肤。即使从这个距离,通过气氛就能知道她有非常的美貌。
占了参与者的九成以上的男性玩家们,发出到现在为止最大的鼓掌、欢呼和口哨声。穆塔希娜十分亲切地挥着双手,让会场更加沸腾。
混乱平息下来后,霍尔加再次走上前。
「今天,很荣幸由我来主持! 遗憾的是,听说队伍《hawks》昨天晚上被全灭了所以不参加。」
立刻,竞技场被叫喊声所笼罩。我也是第一次听到这个队名。我不假思索地看向阿尔戈,但她只是别过眼睛,什么都没说。
对于会场各处传来的要求说明的声音,霍尔加用稍微有些含糊的语调回答:
「不—,我也不了解详细情况啊。似乎昨天傍晚《hawks》的成员,还有另外几人约着离开了遗迹,但是不知怎么在北边输掉了集团战。」
附近的玩家们听到那个说明后,小声交流起来。
「北边的话是巴欣族吗?」
「那可不妙啊……。巴欣族把宽限期中继承了装备与等级去挑战的家伙全都反过来杀掉了。」
「那种事hawks的人也不可能不知道吧。为什么现在还下那种危险的赌注出去呢……」
侧耳倾听那些谈话时,不知为何头脑中霍地出现某种不好的预感,但我还是强行压下它把视线移回台上。走上前一步的霍尔加,钉甲的钉子耀眼地反射着篝火的火焰的同时大喊:
「无论如何! 现在能说的,只有这个unital?ring不能用一般手段对付这件事! 到今晚事件发生以来已经过去三天了,但从ymir那里还看不到恢复的希望! 那么,就让我们alo组第一个到达《极光指示之地》,从内部解决事件吧!」
噢—! 是啊是啊! 这样充满气势的叫好声充满了广阔的竞技场。
我也好亚丝娜她们也好,即使是旁边的阿尔戈,都姑且算是《alo组》,所以目标和这里的玩家们是一样。我和第一天战斗过的摩库立一行人不同,不打算先下手为强,如果能跟他们合作的话还是应该合作吧。在森林中建立小镇,也是希望从斯提斯遗迹启程的alo玩家们能将其作为最初的中继地点的话……借此能防止第三次攻击的话就好了,也有这样的意图。
——但是。
怀着即使压下也没消失的预感,我等着霍尔加新的发言。
会场中的兴奋消退后,高个子单手剑使又回到开朗的语气说:
「今晚的联欢会的宗旨是,让有意于合作计划的四个队伍打好关系并交换情报! 饮料和食物都准备好了,随意补充tp和sp吧! 当然食材只有兔肉、那一带的草和适宜的树木果实!」
欢呼声再度响起。从舞台左右的过道上,推来了许多似乎是用大工技能制造的木制手推车。虽然霍尔加很谦虚,但是食材都料理得非常好,从大锅和大盘子中飘来香辛料的诱人香味。
「……香料之类的在哪里能入手?」
「看起来市场的露天摊位之类的地方会出售吧。」
听到阿尔戈的回答,我决定在返回时买一点。虽然现金只有诗浓托付的那些钱,但是出售储存在仓库里的素材物品的话多少能赚到点吧。
暂且不谈那个,虽然我也很惦记眼前的料理,以潜入的身份大吃白饭实在是厚脸皮到极点了。暂且,既然已经掌握了alo转换组《认真的家伙们》的气氛和阵容,先就此满足吧。
「不去吃也没关系吗?」
由于阿尔戈嗤嗤地笑着向我提问,我板着脸回答:
「我不想证明你的《桐人即使在虚拟世界中也很贪吃的传说》。在引起大混乱之前先溜吧。」
「了解。不过,在露天摊位上买食物之类的话没关系呢。小爱丽和小黑应该也饿了。」
「那就那样做吧。」
我隔断留恋,开始向进入时的通道移动,这时。
突然,脚边的石板上发出青紫色的光
「哦啊!?」
「什么!?」
我和阿尔戈两人都下意识地叫出声。但那个声音被百人份的惊叫声盖住了。看来不是预定好的活动。
我踮起脚尖注视地面,发光的不是铺路石本身,而是石头上方出现的复杂纹理。由无数的圆环与花纹、记号组合起来的,怎么看都是——。
「魔法阵……?」
喃喃自语的同时,我沿着光的线条向竞技场的中央看去。那里出现了散发着格外强烈的光芒的巨大纹章,那里似乎就是魔法阵的中心。换言之,直径足有五十米的圆形竞技场,被同样规模的魔法阵整个吞下了。在alo中的话,是足以被称为《大魔法》,甚至《极大魔法》的规模。
突然,中央的纹章开始像生物一样蠕动。蜿蜒、起伏、盘旋着隆起。转瞬间高度达到十米以上的光柱,分散开构成奇怪的轮廓。
长着无数刺的细长头部。互相缠绕的长发。两肘上有四条手臂。消瘦的女性型上半身,以及触手状的下半身。
只能被形容为邪神的怪物高高举起四条手臂,用非人的语言大叫着什么。摊开的手掌上生成了青黑色的光球。
——魔法,怎样的,谁,为什么,在哪里。
碎片的思考一个个闪过。这无论怎么看都是恶意满满的魔法。攻击施术者打断魔法大概是最好的应对方法,但是在这混乱的人群中无法轻易找到施术者。
「桐仔,快逃!」
阿尔戈大喊着,开始朝北边的出入口跑去。但是我凭直觉判断无法及时跑到,于是抓起她连帽斗篷的衣领甩到自己身后。我拔出剑,
「躲起来!」
大喊回去的刹那,邪神的掌中发射出大量的光弹。
「唧咿咿咿咿!」 发出这样刺耳声音飞翔的光弹,在空中描绘出复杂的轨道。陷入恐慌
状态的玩家也好,站着不动的玩家也好,试图回避的玩家也好,都被一个接一个地命中了。自动追踪性能相当高。被击中的人没有马上要倒下的样子,应该是被赋予了某种控制效果或是延迟伤害吧。
用自己身体确认那个效果绝对不行。我握好爱剑,盯着迫近的两发光弹。回避是不可能的,用铠甲也不能防御。
但是,如果这个世界的魔法被赋予了与alo同样的逻辑的话,我就能对付。用我在alfheim开发、完善的系统外技能,《魔法破坏》。
alo的魔法——从施术者发射出的光块,原则上是没有实体的,剑也好盾也好都不可能防御。但是魔法的中心处仅仅一点上有特殊的《击中判定》,用带有物理以外属性的攻击正确地击中那里就能破坏……有这种事。
虽然unital?ring世界中不知为何有源自sao的剑技存在,是否追加了源自alo的属性伤害还没有确认过。不过现在只能那样相信了。
我一边凝视着从斜上方落下的光弹,一边发动了二连击剑技《vertical?arc》。但是。
光弹不是单纯地描绘出抛物线,而是像指节变化球[8]一样不规则地摆动。这样的话用二连击剑技将两个都破坏几乎是不可能的。应该放弃其中一个,尽全力用单发技能破坏另一个。
瞬间那样判断的我把剑技切换为《sonic?leap》,瞄准一个落下的光弹跳跃。这个技能在alo中是物理属性附加风属性伤害,我相信在unital?ring中也是同样,瞄准光弹的中心处一点——
「哦哦!」
伴随着短暂的呐喊切断了。
有惊人得小而硬的颗粒破碎的感觉。青黑色的光弹像高粘度液体一样飞散。但是另一发光弹在空中转过锐角,命中我的脖子。
既不是热感也不是冷感的异样感觉包裹住我的脖子。宛如被透明的恶魔之手勒紧脖子一样。我咬紧牙关拼命忍耐着着地,回过头。
「阿尔戈,你没事吗!?」
一直站在墙边的阿尔戈,瞪大双眼一再注视着我后,用微弱的声音回答:
「虽然我没事……桐仔,你……」
「待会儿再说,先去能避开这个的地方!要是被施术者注意到刚才的魔法破坏就糟了!」
「…………知道了。」
我和点了点头的阿尔戈一起弯腰小跑着移动。在出入口旁边停下后,我回过头确认状况。
恰好,耸立竞技场中央的邪神像在夜色中融化似的消失了。地面上的魔法阵也在旋转的同时缩小、消失。翻倒的手推车和散落的食物中间,玩家们有的呆呆地站着,有的吓得弯下腰。
终于,有人开口说:
「你,脖子……」
以此为契机,每个人都开始一边看旁边玩家的颚下,一边摸自己的脖子。我不假思索地向离我最近的男子的脖子望去,某种黑色环似的东西嵌在——不,不对。皮肤上被直接画上了环状的图案。
我反射性地低头看向自己胸口,但脖子没有进入视野也没有镜子。阿尔戈看到后,僵硬地点点头作为回答。看来我的脖子上似乎也有圆环存在。但是目前,hp也好mp也好tp也好sp也好都没有减少,虚拟形象也没有感觉到异常。到底是什么效果的debuff呢。首先,作为现在能使用的魔法,规模大过头了吧。
「你……打算做什么啊!?」
突然,那样的喊声向舞台方向传去。我看过去,霍尔加、迪克斯和茨布洛三人从鞘中拔出剑,指向红一点[9]的穆塔希娜。
「穆塔希娜,你不是说了吗! 打上促进士气的大型buff什么的! 但是这个怎么看都是debuff吧! 作为玩笑也完全不能一笑了之啊!」
尽管被霍尔加这样痛斥,穆塔希娜没有害怕的样子。她把幼小的身体靠在不知何时握着的长杖上,以冷静的声音回答:
「当然不是玩笑。都是计划好的。」
「你说……计划好的!? 那,说参加联谊会ok,一开始就是为了对我们施加刚才的魔法!?」
「那还用说吗。参加这种无意义的集会的理由,不会有别的了吧?」
对那个说法,会场各处都发出愤怒的声音。
「开什么玩笑! 快点解除这个该死的魔法!」
「你觉得与上百人为敌也能赢吗!?」
像是被他们的骂声推动着似的,霍尔加向前走出一步。
「听话的话,现在马上解除debuff。不然我们就用另一种方法解除了。」
《另一种方法》,无疑就是杀掉施术者。在霍尔加的信号下,迪克斯和茨布洛从左右包围住穆塔希娜。竞技场中的参与者们也挤在台前。
看到那里,我突然想到。这个会场中应该也有穆塔希娜担任领导者的队伍,我记得是……《虚拟研究会》的成员。她也给自己的伙伴施加了debuff吗? 还是说,在发动魔法前,仅仅让成员退避了吗……?
疑问的解答似乎无法得到了。无论debuff是什么效果,应该都不可能阻止从那个距离同时包围过去的攻击吧。恐怕穆塔希娜就要在这里被杀死,留下巨大的疑问从unital?ring世界中退场。
「……这样啊,那我们这边也随便动手了!」
霍尔加大喊着,高高举起单手剑。几乎同时,茨布洛的双手剑和迪克斯的短弯刀也放出剑技的光芒。
穆塔希娜就这样坦然地站着,高高举起右手的长杖——气势十足地插在地上。「嘎啊啊啊——!」 高亢的声音响彻,这个瞬间。
突然变得无法呼吸,我跪在地上。
宛如器官中被粘着物不留缝隙地堵塞住似的感觉。虽然我双手抓住脖子拼命呼吸,但无论吸气还是呼气都无法做到。我被恐慌袭击的同时向前看,台上的霍尔加他们也好,竞技场中的接近一百名玩家也好,无一例外都倒在地面上被剧痛折磨着。能看到集团发出模糊的蓝光,是因为所有人脖子上的圆环都闪着蓝紫色的光。恐怕我的脖子上也一样。我把视线移向hp条,虽然没有减少,但是右侧点亮了把绞首的双手风格化的debuff图标。
「桐仔!」
阿尔戈飞奔过来,一次次敲打我的背部。但是喉咙中的异物感没有消失。十秒、二十秒……我感到自己内心的恐惧变得越来越强烈。窒息感太过真实,让我不由得怀疑现实世界的肉体也停止呼吸了。但是那种事能做到吗。无效化施加于amusphere上的不知多少重安全功能并停止用户的呼吸的话,已经是死亡游戏sao的再临了。
我拼命移动右手,试图呼出环形菜单。我想,从这种痛苦中逃脱的办法只有注销。几次失败后,我终于成功打开了菜单,正尝试从八个图标中打开系统菜单,这时。
「嘎啊啊啊——!」 这样的声音再次响起。
呼吸道的闭塞像错觉似的突然消失。我还是伏在地面上,贪婪地向虚拟形象的肺部送入空气。
数秒后,阿尔戈用力抱住终于脱离了恐慌状态的我的肩膀。
「没事吗,桐仔!?」
「啊……啊啊,没事。」
我用嘶哑的声音回答,确认debuff图标消失后,抬头看向那边的舞台。
霍尔加、迪克斯和茨布洛三人也趴在地上停止了动作。悠然地站在他们中央的穆塔希娜的身
影,在我眼中稍微——只是稍微,与支配under?world人界的公理教会最高祭司亚多米尼史特蕾达重叠了。明明让上百人呼吸停止满地打滚,却也既不兴奋也不害怕,只是浮现出淡淡的微笑,这样的精神力实在不可能是普通人。
「那么,已经让你们理解了吧?」
轻轻地移动左手,穆塔希娜用若无其事的声音对霍尔加他们说:
「我给在场的所有人施加的是名为《不祥者的绞轮》的魔法。效果和刚才让你们体验过的一样……一旦术式成功的话发动范围就是无限、持续时间是永久。」
听到那些话的瞬间,会场中的玩家们发出充满恐惧的叫喊声。我的喉咙中也溢出「骗人的吧……」的喃喃自语。
无限? 永久? 也就是说,从现在开始,每当穆塔希娜用那柄杖戳向地面,现在在场的所有玩家无论身在何处都会变得无法呼吸吗?
叫喊声逐渐增大,但穆塔希娜只是轻轻抬起长杖就一下子停住了。
「不过请放心。我绝不是为了勒索你们而施加魔法哦。想通关这个游戏的心情我也是一样……只是为此,我想追求最好的方法。」
「……你说最好?」
双手剑使茨布洛踉踉跄跄地站起来,果敢地提问:
「用这种见鬼的魔法胁迫伙伴是最好的选择? 会场中也有你的《虚拟研究会》的成员吧?」
「伙伴……?」
那样重复后,穆塔希娜「噗嗤」地小声笑了。
「你们聚集在这个地方的理由,只是因为碰巧一时利害一致吧? 我能断言,即使现在约定好合作,只要接近目标的话还是会变成首先是队伍之间发生纠纷,然后是队伍内部互相残杀的情况哦。但是,至少在我的魔法发动期间能回避那样的事态。……是吧? 如果目标是通关的话这就是最好、最高效率的手段吧?」
对以甚至让人觉得天真无邪的语调说出的那些话语,茨布洛似乎无言以对。但相反,坐着不动的迪克斯大喊:
「……这怎么可能! 我们……我与霍尔加和茨布洛,是彼此信任的! 即使最后变成竞赛,也绝对不会背叛或者互相残杀! 尽可能地互相帮助,「哟咿」地堂堂正正地瞄准目标,祝福胜利的家伙……所谓的游戏,所谓的vrmmo,不就是那样的东西吗!?」
「呵呵……呵呵呵呵」
穆塔希娜笑得纤细的肩膀都颤抖起来。
「呵呵,呵呵呵呵……抱歉,因为你的说法太奇怪了。——信赖?祝福? 你真的认为这个世界中……不,虚拟世界中有那种东西存在吗?」
刚刚还很轻快的穆塔希娜的声音,冷不防地被冰一样的寒冷包裹。
「——不可能存在的吧」
她用漆黑的眼睛睥睨着广场上的玩家们。
「虚拟世界中……至少是the?seed规格的vrmmo中,信赖也好爱情也好救济也好全部都只是幻想哦。真正存在的只有憎恨、背叛、欺骗和绝望。因为一切完全潜行型虚拟世界的源头是,那个sword?art?online。多达四千名玩家含恨死去的,人间地狱。」
——胡说八道什么啊!
很想这样大喊,我狠狠地咬紧牙齿。
艾因格朗特中确实有大量玩家丧命。作为由一个人引起的事件的牺牲者数无疑是世界犯罪史上最大的吧。但那个世界中存在的绝不是只有憎恨和绝望。如果是那样的话,与我在艾因格朗特中相遇的亚丝娜和西莉卡、莉兹、克莱因、艾基尔……还有阿尔戈,为什么到现在还能在一起呢。
然而,仿佛在嘲笑我的那些想法似的,穆塔希娜那缠绕着冷气的声音继续回响:
「sao中产生的黑暗,在广大的the seed连接体中散布、增殖起来。然后现在,无数的世界又一次合为一体。这个unital?ring世界中,黑暗再度凝聚,压力超过极限时,新的某种东西……恐怕是更加深邃、更加黑暗的东西将会诞生。我只是想看到它罢了。」
说出那些话的穆塔希娜,好像想起什么似的补充:
「……当然,这个地方也有虚拟研究会的成员。他们都同意被《不祥者的绞轮》卷入。虽然与之前的话矛盾了,我与他们之间有不可动摇的信赖关系存在。所以,我相信,跟你们也能变成那样的关系。」
沉重的沉默持续了十秒以上。
打破它的是在台上筋疲力竭地坐下的霍尔加。
「你……到底想让我们做什么?」
「从刚才开始不是一直在说吗。大家友好相处共同努力,以这个游戏的目的……《极光指示之地》为目标奋斗。」
用宛如运动部的部长一样的语调那样宣告后,穆塔希娜短短地笑了一下继续说:
「不过,虽然这么说,具体的路线图还是有必要的呢。请放心,最初的目标已经决定好了。」
「目标……?」
「霍尔加先生,你最初的寒暄中,说到队伍《hawks》昨晚被全灭了呢。杀死他们的既不是boss怪物,也不是巴欣族哦。在这个遗迹的东边流淌着的《马尔巴河》上游的大森林里,他们袭击了其他队伍的据点,但是反过来输了。」
玩家们再度发出的叫喊声传来的同时,我意识到在穆塔希娜使用大魔法前感觉到的不好的预感成为了事实。
名叫hawks的队伍无疑就是昨晚来进攻木屋的舒尔兹一伙人。然后,在这个时间点穆塔希娜提起那个的理由恐怕是。
「你们首先必须去击溃那支队伍。」
「……为什么要击溃? 也对他们施加这个绞首的魔法当作帮手不好吗?」
对于迪克斯的指摘,穆塔希娜轻轻耸了耸肩。
「要让《不祥者的绞轮》成功发动可不简单哦。因为手势很长,魔法阵也很醒目。作为宴会的余兴挂上华丽的支援buff什么的,没有会相信这种不着边际的谎言的对手和状况是不行的吧。」
对怃然的霍尔加他们,黑发的魔女格外温柔地说:
「请不要露出那样的表情。不是由于你们愚蠢,而是这次的敌人不好对付。因为在北边的森林……杰尔埃特里奥大森林中扎营的,是那个《黑色剑士》桐人一伙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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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译注:棒球术语。
9.译注:一片绿色中仅有一朵红花开放。特指众多男性中唯一的女性。
第六章
晚上十时四十分。
发生了意料之外的展开后,联谊会解散了,我和阿尔戈混在人群中离开竞技场。
由于本打算稍微打探一下情况就早点离开却变成不得不从开始看到最后的情况,爱丽丝和小黑大概都等得不耐烦了吧。虽然想马上回去,但至少也要利用一下商店才算没有白吃debuff。
向路过的玩家请教了商店的位置后,我进入位于市场一隅的商店。把一直放在储物栏里的鬣狗、野牛和蝾螈的皮和骨头给体格很好但脸色有点差的初老[10]店主看后,他提出的收购金额是3艾尔78蒂姆这样的数字。
「…………3艾尔?」
我和阿尔戈两人面面相觑。鬣狗暂且不谈,野牛——正式名为《格尔克长牛》在基约尔平原出没的怪物中算是相当上位的,大墙地下城中的蝾螈和美西螈也绝不是弱敌。但是这个金额? 像是读取到了这样的不满似的,店主说:
「喂喂,这还不满意的话就再给你一点优惠吧。因为无论哪种在这一带都是稀有的素材呢。虽说如此,生皮的话到这样就是极限了。」
「啊—,自己鞣一下再卖的话还能卖得更贵吗……」
虽然想先拿回来鞣制,但我既不知道需要什么道具,也不了解步骤,连什么时候能再访这个城镇都不清楚。我「唔呣唔呣」地念叨时,盯着店的角落里待售素材架看的皮革装备男回过头说:
「喂小哥,3艾尔78蒂姆是不得了的巨款吧? 我为了要不要买1蒂姆十个的这个素材都从刚才开始一直在犹豫呢。」
……npc? 玩家? 我有些迷惑。
「说起来,看起来那么上等的毛皮,在哪里能获得? 如果附近有不为人知的好地方的话,能以3蒂姆的价格出售情报给我吗?」
我判断他是玩家,耸了耸肩。
「不—,不是很近哦。因为是在艾因格朗特的坠落地点还要往北。」
「唔诶,你走到那么远的地方了哦! 也就是说,明明看起来不起眼其实是攻略组大人吗?」
「攻……攻略组? 你们是用那种称呼方式的吗?」
「虽然起初有诸如gachi势、sutada组、顶尖玩家之类的各种叫法,不知不觉间就变成这样了。说起来刚才攻略组那伙人在竞技场里聚会了吧? 大吵大闹之后突然安静下来了,是发生什么了吗?」
我反射性地想摸脖子,但还是勉强忍住了。
「不……我也只是稍微看了一眼。谢谢你的建议。」
「没事。」
我把视线从再次回到货架边的男子移向店主。
「刚才的金额就可以。」
「行。成交。」
「叮铃」的声音响起,柜台上的素材物品消失的同时,视野中显示出【1艾尔黄铜币x3,1蒂姆铜币x78】的获得信息。
以防万一我环顾店内,但是枪弹和炸药都没有看到。向店主挥手道别后,我走出门,「呼」地吐了口气,开始向北步行。
「呀啊……诗浓的一百艾尔银币真是一笔巨款呢。感觉上大概相当于sao的一万珂尔吗? 是在哪里入手的呢。」
我想向旁边搭话,但没有传来回答。回想起来,从竞技场出来开始同行者就特别安静。
「喂,阿尔戈?」
我看向兜帽内的同时呼唤名字后,阿尔戈突然站住。随后,嘶哑的声音无力地响起:
「……对不起桐仔。都是为了保护我,你才会被那个混蛋魔法击中……」
「什么嘛,是在在意那种事啊。」
犹豫了半秒后,「这家伙不是帆坂朋小姐而是《老鼠》!」 我这样在脑中宣告,然后用右臂围住阿尔戈的脖子。
「那么说的话,我从《阿尔戈的攻略本》中不知得到了多少帮助哦。与sao时代的欠债相比的话这种事根本算不上什么。俗话说,没有不会亮的夜晚,没有解不开的诅咒。」
「尽管没听说过,确实魔法的话也许会有打消的方法呢。」
我突然想起一件事,于是恳求在我的手臂下点了点头的阿尔戈:
「啊—,还有,只有这个魔法的事……可以暂时瞒着爱丽丝还有亚丝娜她们吗? 我想等找到解开诅咒的头绪后再说。」
「还是跟往常一样呢,桐仔。」
滑溜溜地从我的手臂中脱出后,情报商用像是取回了平时样子的表情和声音说:
「不会从我这里说出去的哦。不过要是有人开出高价的话就说不准了呢。」
我用入手的硬币从摊位上买了这样那样的食物,从井里尽可能打满免费的水后,和阿尔戈一起冲回北门附近的废弃房屋。在入口处换上铠甲后进入其中。虽然在移动中已经发过消息了,以防万一我还是先敲了两下后才打开门,那个瞬间。
「太慢了!」
这样的爱丽丝的斥责声与,
「咕噜哦——!」
这样的小黑的撒娇声像立体声一样响起。我抚摸着猛扑过来的黑豹的脖筋,向爱丽丝谢罪:
「抱歉抱歉,有预料之外的展开啊……」
「起码能联络一下什么时候回来吧?」
「啊—……是那样呢,下次一定……。说起来,也联络一下留守的西莉卡她们比较好呢……」
「我刚才已经通知过她们最早也要到零时左右才能回去了。」
「非,非常感谢。还有,这个,如果可以的话。」
我从储物栏中取出买来的食物,排列在房间中央的旧桌子上。由于是摊位的菜品所以没有高级感,但是把薄烤面包像袋子一样打开塞入肉与蔬菜的皮塔饼[11]一样的东西,把切成大块的肉串在长串上烤得香喷喷的烤肉串[12]一样的东西;把芝士和洋葱夹在薄薄的面团中间烤到融化的奶酪卷饼[13]一样的东西,无论哪个都有相当勾起人食欲的外观和香味。
但是爱丽丝一看到那些就用锐利的目光瞪着我,
「桐人,你该不会……」
「啊,不是哦,我没有挪用诗浓的钱啦。这是我用卖掉自己持有的素材赚来的钱买的。来,这个还给你……遗憾的是没发现枪弹。」
我交还保管的装有一百几十艾尔的皮袋后,爱丽丝的表情终于变得柔和起来。
「对于里面的东西我就相信你吧。——既然你那么说,我就不客气了。」
她啃了一口奶酪卷饼,咀嚼之后做出「很好吃呢」的评价。爱丽丝在under?world中是比人界四帝国的皇帝更高贵的整合骑士,但是他的口味似乎完全不挑剔,倒不如说似乎更喜欢庶民的菜。当然,由于现实世界的机器身体没有进食的机能,她只能在虚拟世界中吃东西,不过在alo中她经常向亚丝娜要求汉堡、炖菜和意大利面。亚丝娜在努力尝试为爱丽丝再现咖喱与拉面,但那也由于这次的强制转换而被迫中断了。
期待着有一天能在现实世界中与爱丽丝一起围在餐桌旁的同时,我把烤肉串拿在手里。于是小黑使劲用头推我的腰,因此我把肉从串上取下一块一块喂给它吃。
突然想到。如果谁到达了《极光指示之地》,游戏通关的话,unital ring世界大概会消失吧。那时小黑、阿蜥和米沙也会消失吗?
「喂,桐仔,不吃吗?」
被右手拿着烤肉串左手拿着奶酪卷饼的阿尔戈询问后,我抬起头。
「吃啊,当然。」
我一把抓起皮塔
饼送入口中。老实说我没什么食欲,但是出发前必须完全回复tp和sp。张开嘴巴大口咬下后,切成薄片的肉与生蔬菜的口感逼真地传来。不只是图形,味觉再生引擎的性能也大大凌驾于原有的vr世界。
到底是谁为了什么目的——我把这个不知重复了多少次的问题和皮塔饼一起嚼碎吞下。
走出北门来到野外的一瞬间,我注意到还留下了一件事。
「啊……对了阿尔戈,你还没更新《古代的怨灵》任务吧? 没关系吗?」
「没关系,那种状况下也没机会更新吧。」
阿尔戈耸了耸肩,爱丽丝在她对面说:
「到底发生了什么?」
「一边移动一边说吧。」
确认视野内没有玩家后,我们开始向东北方向奔跑。
我把联谊会上发生的变故省略掉其中一点按顺序说明后,爱丽丝的表情逐渐变得可怕起来。我闭上嘴的同时,她毫不隐藏愤怒地大喊:
「怎么回事啊,那个叫穆塔希娜的女人! 如果我在场的话,那种东西一刀就能斩断!」
「不,那个等级相当高哦。我想大概比我们还要高。」
「没有关系! ……不过,明明其他所有玩家都受到了诅咒,你们却没事呢。」
省略掉的部分当然是只有我被《不祥者的绞轮》击中了这个事实。幸运的是,烙在脖子处的环形被铠甲的护颈遮住了。之后再坦白的话,不是仅仅被责备几句就能结束的,但现在实话实说的话爱丽丝大概会返回遗迹去讨伐穆塔希娜吧。
「这个嘛,因为我在alo中进行了很多次斩击魔法的练习呢。」
回答的同时,我瞥了一眼阿尔戈。情报商只是使了个「知道了」的眼色,所以我继续往下说:
「比起那个,问题在于被穆塔希娜支配的一百人以上的高等级玩家要来进攻我们的小镇这件事。这不是能用谈判解决的状况呢……不做好迎击准备可不行。」
「攻击是什么时候?」
「穆塔希娜说是后天……十月一日的晚上。因为似乎计划在两天内最少也要给所有人凑齐《上等皮革》的防具,出发时间大概只会推迟不会提前吧。」
我这样回答后,阿尔戈在奔跑的同时灵活地转过脖子。
「但是桐仔,在场的一百人会全员参加攻击吗? 穆塔希娜的窒息魔法确实出乎意料,但是注销的话也无能为力吧?」
「是那样呢……但是,保持注销状态意味着在unital ring的攻略中掉队啊。在那里的是攻略组,用阿尔戈风格的话说就是领跑者们。与其在这里放弃,还不如就算被穆塔希娜扼住脖颈也要以游戏通关为目标,不是吗。」
「……确实那也有可能。sao的攻略组那伙人是真的赌上性命以通关为目标呢……」
「简直是一群疯子啊。」
「谁才是最疯的,我想对当时的攻略组做一个问卷调查看看哦。」
谈论那些事情的同时,我们在草原上全速奔跑。虽然途中好几次被迫迂回绕过狩猎集团,但是麻烦没有来的路上那么多,我们顺利到达河——穆塔希塔称作《马尔巴河》。
尽管觉得有五成以上概率会消失,独木舟仍然原样漂浮在我下锚的地方。「居然制造了这种东西啊」地表示钦佩的阿尔戈坐在靠近船尾的凳子上,爱丽丝紧挨着她坐在前面,小黑则和来的路上一样盘踞在船头。我拉起锚,放倒棹后,独木舟开始逆流而行。
之后就是溯流而上回到杰尔埃特里奥大森林——虽然我这样想,遗憾的是那是行不通的。甚至在动身之前,来的路上也听到的仿佛在腹中回响的重低音已经传来了。那是虽然仅凭月光无法掌握全貌,但据爱丽丝所说落差大概有三十米的大瀑布。这条独木舟……倒不如说,无论什么船应该都上不去。
「船只能到那边为止呢……」
我喃喃自语后,爱丽丝用听起来很遗憾的声音回应:
「是呢。到岸后在那里回收素材吧。」」
「aye, aye, sir!」
不,因为爱丽丝是女性所以是「aye, aye, ma’am」吗,首先那种话说得通吗……一边想着这样的事,我打算把舵向右转。但就在那之前。
「稍等一下! 桐仔,破坏船之前还有件事吧!?」
听到前方传来这样的声音,我惊讶地眨了眨眼睛。
「什么啊,你说要做的事是?」
「喂喂,游戏世界里有大瀑布啊! 这样的话要做的事只有一种吧!」
「……啊—」
我露出「原来如此」的苦笑。但是,这不是说的那么简单的事情。
「但是啊,阿尔戈,虽然是游戏世界,但这是真实向的vrmmo哦。只要走错一步船就会粉碎哦。」
「那就不要犯错嘛。好啦,全速前进!」
对于阿尔戈的不负责任的指示,连小黑也「嘎呜!」地赞同。好吧,做好反正船无论如何都要破坏的觉悟,我把棹推回前进方向。
「诶……你打算做什么?」
爱丽丝发出不安的声音,但我在「好了好了」地随便搪塞的同时继续前进。
「但是,桐人,瀑布」
「好了好了好了」
「是瀑布啊!」
「好了好了好了好了」
那样你来我往的期间,独木舟到达了宽阔的瀑布潭。发出轰鸣声的巨大瀑布出现在眼前。
我注视着月光照射下的瀑布,左右两侧有巨岩向前突出,无法绕到后面。但是飞流直下的瀑布中央略偏右侧处有一棵树突出,其正下方水流似乎变得弱一些,要冲进去的话只能从那里了。
「好,走喽! 好好抓紧哦!」
我把双手握住的棹倾斜到极限,全力地左右摇动。独木舟猛地加速,向着月光下闪耀着蓝白色光辉的水帘突进。
「桐人! 不要乱来,奇迹不会发生两次啊!」
爱丽丝所说的第一次奇迹,指的大概是来的路上船沉入这个瀑布中却平安无事吧。老实说我也没有那个意思,但对方是骑士大人就不由得变得得意忘形起来。
「不,奇迹会发生! 发生给你看!」
没有根据地大喊后,我让达到最高速度的独木舟冲进「轰隆隆」地轰鸣的大瀑布。
首先小黑发出「嘎哦哦!」的吼叫,接着阿尔戈「呀呼—!」地大喊,爱丽丝发出「咿呀啊啊啊啊!」的悲鸣。
视野被涂满深蓝色。惊人的水压压在双肩上,船猛地一沉。由于船缘变得比瀑布潭的水面还低,大量的水流入,船沉入水中。
「船啊啊啊啊啊!」
要是没这么做就好了! 已经这样后悔的同时,我用尽全力摇动棹。但是,独木舟迟迟没有前进。就在我做好沉没的觉悟时,突然棹的动作变轻松了。我仔细一看,是爱丽丝在背部被瀑布冲击的同时伸出手握住了棹的前端。
虽然承受住两人份的力量的棹发出「嘎吱嘎吱」的夸张响声,但独木舟像被弹出一样前进,终于突破了激流。轰鸣声与水压一瞬间消失,我发愣了一会儿后赶紧制动。船在风平浪静的水面上前进了数米后停下了。
「……大家,没事吧?」
由于一片漆黑什么都看不见所以我那样呼唤后,从前方传来阿尔戈和小黑的回答,稍后近处传来爱丽丝的叹息。
「呼啊……。——好吧,这次既然没事就算了,但是第三次
胡来我绝对不会同意了。」
「哎呀,帮大忙了。」
道谢后,我从储物栏取出火把,用打火石点火。好想快点得到灯笼……不对想习得光魔法,这样想的同时我高举起火把。
被橙色的光照出的,是广阔的天然洞穴。天花板上垂下无数的钟乳石,左右两岸生长着奇形怪状的石笋。我转过身,向狭窄的入口方向的瀑布里侧看去。恐怕船的航向只要向左右偏离一米就会猛撞上岩石,大破然后沉没吧。
我再次把视线移回洞穴内部。河床被缓缓流动的水填满,船似乎可以前进……不仅如此。
「那里……铁! 铁矿石!」
看到从灰色的墙面上突出的,黑色中混着浅红色的岩石的瞬间,我一下子忘掉了全身湿透的不快感大喊:
「哦哇,那里也……那里也有!」
「喂桐仔,冷静一下。现在比起矿石,接下来应该怎么办啊……」
「矿石比上次还多!」
我摇动棹,把船靠近右侧的岸边。
「爱丽丝,稍微照看一下棹……水流得很慢,所以只要直着立起来就行了。」
「……好好。」
把船夫工作交给叹了口气站起来的骑士大人后,我把火把插进船缘上的插口,然后跳到岸上。裸露出岩石的地面很潮湿容易滑倒,我小心地绕过石笋接近铁矿石。
在杰尔埃特里奥大森林的棘刺洞穴熊洞穴里第一次发现铁矿石时,由于不得不使用原始的石斧,采集量又少又费时间。但是现在的我持有莉兹贝特打造的《上等铁制鹤嘴镐》。我从储物栏中拿出它握紧,用力敲向从墙上突出的矿石中心处。
伴随着「叮、叮」的高亢金属声,橙色的火花四处飞散。如果是在现实世界中采集矿石的话,就要敲碎周围的岩石,但在这个世界中那样做的话得到的是岩石,必须直接敲击露出的矿石。对于这种大小的铁矿石,石斧的话大概要敲三十次以上,但是我用可靠的铁制鹤嘴镐只敲了八次就出现了裂纹。接着再敲两三次,矿石就会碎成几块掉在地上。要注意不能让它掉到背后的水里……我这样想着,就在这时。
「桐仔,上面!」
「嘎呜!」
背后的阿尔戈和小黑发出警告的声音,我反射性地抬头仰望正上方。虽然想着是不是怪物出现了,但我的双眼捕捉到的是,天花板上长出的巨大钟乳石中有两根在摇摇晃晃的景象。
「哇!」
我不假思索地迅速退下后,马上,悄无声息地落下来的钟乳石直击中我的足迹夸张地破碎散开。我没有戴头盔,如果头被命中的话会即死……即使不是这样hp大概也会减少两三成吧。
「没,没事吧!?」
对爱丽丝的声音,我举起左手回应:
「没事。……原来如此,是在忘我地敲击矿石时钟乳石会落下的机制吗……」
只有一个人的话一定会中招吧,我正在这样仔细体会伙伴的难得时,阿尔戈发出似乎一半是吃惊一半是担心的声音:
「喂,桐仔,你没有头盔吧? 暂且作罢比较好吧?」
「唔……」
确实,储物栏里没有头盔之类的东西。倒不如说我从sao时代到现在几乎没装备过头盔。并非喜欢特别的装束,而是觉得在完全潜行型rpg中,比起防御力上升的好处,视觉和听觉受限制的坏处更大。由于那个《防御之鬼》,公会血盟骑士团的领导者希兹克利夫也没有使用头盔,所以理论上应该没错。因为那家伙是vrmmo的创造者茅场晶彦本人……。
做着这样的思考的同时,我回到出现裂缝的铁矿石前。
「虽然没有头盔,小心点就没事了,大概。」
这样回答阿尔戈后,我握住鹤嘴镐,确认天花板上没有看起来会掉下来的钟乳石后继续开始敲打。敲了三次后,矿石碎成四块从墙上滚落,我赶紧全部收集起来,放入储物栏中。在木屋周边,到目前为止能采集铁矿石的只有米沙的旧巢穴,所以供给量不能说丰富。在这个洞穴里确保了达到所持重量上限的铁的话,对今后的小镇建设应该也有帮助。
此后,每次在洞穴里发现铁矿石我都会停下船,继续挥动鹤嘴镐。除了铁以外,虽然很少但也有铜与银的矿石,连尚不清楚用途的水晶都发现了,把它们也采集的同时我们向深处前进。
虽说是天然洞穴但也无疑是地下城,怪物当然也四处出现了。最麻烦的是以三四只的集团飞来首先试图扑灭火把的大型蝙蝠,火把被扑灭后我和阿尔戈、爱丽丝为了避免互相攻击只能等到光亮起才能挥剑。但只有小黑似乎由于拥有黑豹的名字,即使在一片漆黑中也能看见敌人,高速地跳来跳去用两只前脚清脆地击落蝙蝠。
不到三十分钟,我和爱丽丝、阿尔戈的储物栏中都填满了大量的资源,品味着巨大的成就感——但是。
「……你怎么愁眉苦脸的。」
被爱丽丝那样说的我,关上窗口点点头。
「啊啊……稍微注意到了麻烦的事。」
「什么麻烦?」
「这个洞穴,离斯提斯遗迹不算很远吧? 也就是说,被穆塔希娜手下的攻略组发现只是时间问题。能采集这么多铁矿石的话,让一百个人都换上铁制装备也不难。」
听到我的话,爱丽丝表情紧张起来。
昨晚袭来的舒尔兹一伙人——似乎多半是名叫《hawks》的队伍——,二十多人中持有铁制武器的大约只有一半。即便如此我们也只是勉强取胜。如果全身都是铁制装备的百人大集团袭来的话,看不到胜机。
「……确实如此,看来会变成东之大门的战斗那样不利的状况呢。」
爱丽丝用生硬的声音低声说。
作为under?world的《异界战争》的开始,与东之大门处的暗黑界军激战时,我尽管处于昏睡状态也隐约记得笼罩着人界军阵地的沉重空气。爱丽丝在那场战斗中,失去了唯一的弟子,整合骑士艾尔多利耶·辛赛西斯·萨蒂万。
让那样的她把under?world中的战争与unital ring中的pvp同等看待起来,我感到十分抱歉……但仔细一想,我转而认为那样想才是想错了。对爱丽丝来说,两者都是应该尽全力的真正的战斗。
用双手拍了拍脸颊作为对自己的批评后,我对露出诧异表情的爱丽丝说:
「所以我不打算放弃。被穿着铁制装备的一百人奇袭的话就无能为力了,但我们已经知道了敌人的阵容以及这里能采集铁矿石。大家一起想办法的话,一定能找出取胜的方法。」
「……确实如此呢。」
爱丽丝微笑着点点头,然后马上。
「这样的话,我现在可以提供一个点子哦。当然是免费的。」
在独木舟船头抚摸着小黑的脖筋的阿尔戈,转过身这样说。
「什,什么啊,你说的点子是?」
「敌人在这个洞穴里采集到铁矿石的话就糟了吧? 这样的话把它埋起来怎么样?」
「埋起来……把洞穴吗?」
哑口无言了两秒左右后,我环顾周围。这个钟乳洞横宽平均六七米,到天花板的高度也基本一样,此外还有许多岔道,现在还无法掌握全貌。虽然同时在采集资源,但到现在为止也已经移动了三十分钟却还没有到达终点,所以长度或许有两三公里吧。
「……要把这里埋起来的话,大概要十卡车的黄色炸药[14]
吧。而且首先,那么大规模的地形改变,即使是在unital ring中也做不到吧?」
对我这样非常正经的反驳,阿尔戈浮现出得意的笑。
「没人说要整个埋起来吧。只堵住瀑布后面的入口就好了哦。堵住那里的话,不就没有进入的方法了吗。」
「啊……啊啊,好吧,可能确实如此……但即使那样也是艰巨的任务啊。用鹤嘴镐挖天花板什么的无论如何也……」
「啊……这样啊,我明白了哦。」
爱丽丝「嘭」地拍了拍手。
「不是破坏而是建造呢。」
「建造……? 啊,啊啊这样啊,就是说在入口用手工艺技能建造石墙吧。」
终于明白了阿尔戈的意思的我,为了打响指而抬起的右手在中途停住了。
「不,但是,那也是不可能的吧? 因为,如果玩家能在地下城中建造墙壁或者楼梯的话,地图的近道以及对其他玩家的故意骚扰之类的事不就可以随便做了吗?」
「现在试试看不就好了。」
阿尔戈这么一说,我点点头表示「说的也是」。用中途停下而举在半空中的右手呼出环形菜单,从初级大工技能的制作物品一览中选择《石砌墙壁》。出现的半透明的幻象对象,由于初始位置和洞穴的墙壁重叠了所以是灰色,稍微水平滑动后染上了淡紫色。
「……看起来能建造……」
「看吧? 从unirin的设计思想马上就能想到说不定可以吧—」
我对看起来很得意的阿尔戈,提出带有没有想到这手的懊恼的问题:
「unirin的设计思想是什么啊?」
「简而言之的话就是《过剩》。过剩的广阔世界地图,过剩的高精度图形,过剩的技能与能力……也就是说,这个游戏挑战了我们这群玩家的游戏常识哦。这是个把自己限制在能做的事情的框架里的家伙会死去,而想出跨过常识一步的主意的家伙会活下来的世界。」
「…………」
完全无法发出辩解的声音。
与复仇怨灵战斗时,我用亚麻籽油制作了临时的火焰剑,把物理无效的鬼魂一刀两断。但那还是游戏玩家的常识以内的点子。另一方面,那时阿尔戈把从我那里拿来的火把刺入正在再生的鬼魂的切断面,让它吸入火焰爆炸。这正是跨过常识的主意。
sao时代的我也会毫不犹豫地尝试这样那样的突发奇想的事情。尽管一百个点子中有九十九个都失败了,但被剩下的一个救了一命的事情也不知发生多少次。然而在alo中享受《普通的游戏》的期间,我似乎不知不觉地失去了挑战精神。
再次狠狠地拍了拍两颊,保持着石墙的幻象,我用力握住那只手。许多粗糙的石块从虚空中落下来,在洞穴的岸边生成二米见方的墙壁。
「……造出来了呢。」
对得意地说的阿尔戈,
「造出来啦。」
这样回答后,我开始思考。
能造墙的话,只要有空间就可以在洞穴中建造房屋并配置生产设施……也就是说可以构筑据点。不是用墙壁堵住入口,而是在内部构筑据点生产大量的铁锭的话,效率要比把矿石运到桐人镇……不对森林小镇高得多。虽然这也还是常识以内的主意,但是有试试看的价值。
但是现在在此之前——。
「那么就采用阿尔戈的主意去堵住入口吧。虽然不能探索到洞穴的终点有点遗憾……」
「这样的话为什么不先去终点呢? 穆塔希娜麾下的部队从遗迹出发是后天夜里吧?」
「这个嘛,虽然是那样没错……」
虽然总攻击是后天,但是经验值获取与素材收集应该已经开始了吧。看到瀑布的玩家想调查内部看看的可能性,在现在这个瞬间也不是零。
「嗯,果然还是有点担心,所以还是我一个人去入口吧。阿尔戈和爱丽丝来探索这附近。」
「诶诶!?」
马上,爱丽丝皱起眉头。
「那样的话还是所有人一起回去更……」
「比起乘船往返,在岸上跑要快得多哦。出现的怪物的应对方法我也记得。」
「那跟这家伙一起去吧。」
阿尔戈说着,「嘭嘭」地拍了拍小黑的脖子。豹也「嘎呜」地短啸。
「诶—……你们只有两个人没问题吗?」
「喂,你又小看我。」
爱丽丝像小孩子一样鼓起脸颊。
「我的等级已经快要追上你了哦? 而且阿尔戈也是好帮手,倒不如说你应该担心自己吧。」
「就是就是。不过,我们这边也不会胡来,所以放心带上小黑吧。说起来……」
把视线移回小黑的阿尔戈,「嘭嘭」地敲着它魁梧的背继续说:
「这家伙,说不定可以骑?」
「诶诶? 骑在小黑的背上?」
「试试看嘛。」
「那样做的话,如果它生气了怎么办啊……」
虽然这样回答,但从豹的体型上看感觉没问题。我从独木舟跳到岸上后,小黑也没有等待指示就轻轻地跳跃,伏在我旁边。
「……小黑,稍微骑一下看看可以吗?」
我询问后,它回以 「嘎呜」的短啸声。我把这解释为ok,提心吊胆地跨到它背上。轻轻地放下体重的一瞬间,小黑载着全身铁制装备的我站了起来。
「哦哦……好像可以……?」
「我就说吧? 发出跑的指示看看吧。」
阿尔戈这样一说,我稍微犹豫了一下之后呼唤爱驹……不对爱豹。
「小黑,go!」
马上。
「咕噜啊啊呜!」
大吼一声后,豹开始在宽度只有一米半不到的洞穴的岸边以不得了的气势疾跑。
「哦哇啊啊啊!?」
由于左手中握着火把,我慌忙用右手抓住小黑背部长出的琉璃色的毛。尽管从后方能听到「早点回来哦—」「小心点!」这样的声音,但那些声音也转瞬间远去了。
洞穴的地面不平坦而且不规则地起伏着,还到处长着尖锐的石笋,但是黑豹完全没有减速就轻轻地跳过障碍物。回想起来,第一次遭遇时,小黑也是为了躲避基约尔平原的致命的冰风暴逃入洞穴。背琉璃黑豹原本就是住在洞穴里的也说不定。
我也是第一次骑豹,但马的话还是有几次经验——当然是在虚拟世界里——的。回想起用全身吸收激烈振动的方法,多少觉得能与小黑一体化的瞬间,眼前出现了信息窗口。
【获得骑乘技能。熟练度上升到1】
——看来小黑似乎在系统上也是骑乘动物。说起来,让帕特尔族的五个小孩子乘坐的棘刺洞穴熊米沙应该无疑也是,拥有与小黑差不多的体型的长喙大鬣蜥阿蜥……虽然还不清楚,回到小镇后让亚丝娜骑一下看看吧。
想着那些事的期间,小黑在黑暗的地上疾驰,遇到岔路我就拉背上的毛作为指引,它听话地向洞口前进。路上时不时有怪物出现在前进方向,但我做出这个速度的话可以甩开的判断继续前进。即使万一引来大量怪train[15],因为没有其他玩家所以不必担心带来麻烦。
乘独木舟花了三十分钟——虽然同时在采集矿石和战斗——的路,小黑仅仅花了七八分钟就跑完了,来到熟悉的宽阔直道。我轻轻向后拉了拉皮毛,让它慢下来。如果仔细听,能模糊地听到「咚咚
咚……」的瀑布声。
「小黑,stop。」
我从立刻停下的豹背上下来后,抚摸着它的脖筋作为犒劳,然后从袋子里取出野牛肉干喂给它吃。我也咬着剩下的在斯提斯遗迹买的烤肉串,向洞穴的出入口走去。
不久,前方稍微变得明亮了一些,所以我把火把熄灭,可以看见浅蓝色的月光照射入开口处。
我再次确认出入口的尺寸,宽与高都大约为二点五米。虽然乘独木舟冲进来时感觉很狭窄,但打算堵上时再看却完全不觉得这样。不过,不需要手动作业把石头堆起来,只要用手工艺机能设置墙壁就可以,所以作为施工作业来说很简单。问题是,首先必须试试看墙壁能不能设置在横穿洞穴中央流过的河流上。
由于储物栏里填满了大量的铁矿石和水晶,我把一部分矿石对象化堆积在地上后,握住鹤嘴镐。
洞穴的墙壁上还留有我采掘铁矿石的孔。虽然这个世界的资源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恢复,但周期作为rpg来说设定得相当慢。我瞄准孔的旁边用鹤嘴镐敲下,一击就有灰色的疙瘩落下来。我捡起它,打开属性窗口,名字是【灰滑岩】。如果说上游的河滩能无限采集的熟悉的灰崩岩是《易碎的石灰岩》的话,这边的是《光滑的石灰岩》吗。它可能多少也算是高级的素材,但还没到要特地采掘的程度。
挥动了一会儿鹤嘴镐之后,只需在储物栏中放入灰滑岩,从河流浅处采集粘土后,再从手工艺菜单中选择《粗糙的石墙》。我首先把出现的幻象对象移动到出入口的正前方,但是它变成了不可设置的灰色。就算那样沉入水中,颜色也不会改变。
「也是呢……」
目前为止还符合预期,所以我把幻象向右移动,当底部的一半以上在岸上时颜色终于变成了淡紫色。我暂且在那里握住手,让石墙实体化。再次挖掘灰滑石与粘土后,我将新的幻象对象接在第一面墙上,但它没有变成紫色。
「唔唔……」
好吧,正常情况下,巨大的石墙没有任何支撑确实不应该飘浮在空中。在此之前,想封锁地下城的出入口说起来就很荒谬了。这是做不到的吗,我想放弃时,阿尔戈的话在耳朵深处回响起来。
——也就是说,这个游戏挑战了我们这群玩家的游戏常识哦。
不是作为玩家,而是作为大工思考。
在河流中间不能设置墙壁大概是因为它会阻挡水流吧。那么,如果是不会干扰水流的工件会怎么样呢。滚动浏览初级大工技能的菜单后,我的目光停留在【粗糙的木柱】上。必要素材只有一根圆木。由于储物栏里还留下了几根旋松的圆木,我直接按下制作按钮后,简单的柱子的幻象出现了。我把它移动到水上并沉下后,下端接触到河底时颜色变成了紫色。
「好!」
不假思索地用左手做出guts pose后,躺在附近地面上的小黑也摇了摇尾巴。我慎重地调整位置,然后将其实体化。接着继续重复同样的作业,在先前制作的石墙的同一直线上并列排上四根柱子。由于这样一来圆木已经用完了,只能祈祷计划能成功了。
我再次从菜单中选择石墙,把幻象对象滑向第一面石墙和四根柱子的两边。瞬间,原本是灰色的幻象发出紫色的光,我再次大喊「好!!」。握住右手后,空中掉下大量的岩石,堵塞住了洞窟出入口的八成。由于一下子暗了下来,我再次点亮火把。
接下来就是重复同样的作业了。将岩石和粘土放入储物栏,然后添上一面墙。水平放置三面,又在上面放上两面后,出入口变得完全看不见了。
虽然这么说,但这并不是完全的封锁。说到底只是《粗糙的石墙》,耐久度没有那么高,只要用适当的方法就很可能被破坏,水下的柱子更是脆弱。但是,由于我制作的石墙使用的是与洞穴相同的灰滑石,因此从外面看颜色与质感都跟周围融为一体,应该不太容易注意到那里有洞穴的入口。
当然不可能永远误导下去。但就目前而言,只要能妨碍穆塔希娜军获得铁制装备就可以了。
我把右手伸进喉咙深处,触摸从外面看不见的项圈状花纹——《不祥者的绞轮》。离开废墟之后呼吸停止魔法还一次都没发动过,霍尔加他们应该在老老实实地听从穆塔希娜的命令吧。那也不无道理。那个仿佛真的要死亡一样的恐怖,我也不想第二次体会。
但是必须做好觉悟。总有一天,与穆塔希娜直接对决时,如果知道我被施加了《绞轮》的话,那个女人应该会毫不留情地发动魔法。到那时之前能找到解开这个诅咒的方法的可能性很低。
无论如何,我现在只能做我能做到的事。
我把手从喉咙中拿出来,打开环形菜单,给爱丽丝发送了『入口封锁完毕,现在开始返回』的信息。马上,『了解,这边发现boss房间了』的回信传来。
「……boss吗。」
我「哎呀哎呀」地想着,向小黑搭话。豹好像在说「还能走哦!」一样,元气满满地吼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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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译注:指五十岁上下。
11.译注:pita?sandwich,一种起源于中东及地中海地区的美食,烤的时候面团会像口袋一样鼓起来。
12.译注:shish?kebab,阿拉伯语,一种源自土耳其的美食,用串肉扦架到火上烤出的腌过的大块肉。
13.译注:quesadi,一种墨西哥传统美食,基础原料是炸玉米饼和奶酪。
14.译注:一种通常使用在爆破和采矿业中的强力炸药,主要由硝化甘油或硝酸铵与可爆剂量的易吸收媒质如木浆及抗酸剂组成。
15.译注:网游中拉一堆怪被称为开火车。我是火车王!
第七章
「……回到小镇之后,首先建造浴场吧。」
坐在独木舟的板凳上的爱丽丝有气无力地说。
如果是往常的我的话大概会回答「澡堂以后再说吧,在河里洗澡不就好了」,但现在我也不得不同意。坐在爱丽丝前面的阿尔戈也小声说「澡堂吗,好啊」,小黑也有气无力地发出「嘎呜……」的孱弱吼声。
瀑布后洞穴(暂定)的boss怪物是巨大的蛞蝓。固有名是【stinking?snail】。据阿尔戈大姐所说,stinking好像是《放出恶臭》《不愉快的》的意思。正如名字所示,全长接近三米的大蛞蝓从口中吐出臭得惊人的粘液,在削减我们的hp之前先削减了精神力。
当然,恶臭汁液不仅仅是臭,还具有《mp持续减少》《视觉异常》《冷却时间增加》三种阻碍效果。而且战场是半圆形的地底湖,蛞蝓在天花板上高速爬来爬去,我们被迫进行驾驶小船追逐并发动跳跃型剑技这样棘手的战斗。
由于蛞蝓的物理攻击力本身很低,中途开始我就放弃躲避粘液强行用剑技设法逮住它,因此结束时全身都滑溜溜黏糊糊的,为升级而高兴的心情也没有了。明明我立即跳入地底湖中洗掉了粘液,却仍然感觉有微弱的气味留下。
「……所以,这条船在好好地朝着目的地前进吧?」
被阿尔戈询问后,我停止闻自己的身体向前看。boss房间的地底湖看起来无法前进,但是蛞蝓死后,里面的墙壁「咕咕咕……」地抬起,出现了新的水路。虽然姑且先驾船前行,但我对前方有什么毫无头绪。另外,由于后方再次传来墙壁关闭的声音,恐怕已经无法返回boss房间了。
「如果是艾因格朗特的话,就会有通往下一层的楼梯呢……」
没有深思地自言自语后,爱丽丝稍微歪了歪头。
「说起来……坠落的艾因格朗特现在怎么样了呢?」
「诶? 那个啊……不就是坠落时的样子吗?」
我和爱丽丝都没有直接目击浮游城坠落这样一大壮观场面,但是据莉兹与西莉卡所说,似乎发生了类似通古斯事件的大爆炸。「你们也没见过通古斯大爆炸吧……」,虽然我这样想,由于那时还留有地图数据访问权限的结衣也说坠落使艾因格朗特的一层到二十五层被完全破坏了,所以无疑发生了不得了的爆炸。
那些话爱丽丝你不也听到了吗……我没有这样指出而是轻轻歪了歪脖子作为代替后,骑士大人噘起嘴:
「那是当然的吧,不过我想说的是进入内部的事情。」
「啊啊……。嗯,能不能呢……如果能走近一点的话说不定能找到进入内部的路……。——你想去吗?」
「呃呃,好吧。我一直很在意。」
「对什么?」
「被卷入艾因格朗特的坠落而死亡的玩家应该全员都在斯提斯遗迹复活了吧。但是,生活在二十五层以下的城镇与村庄里的居民怎么样了?」
「…………!」
我猛吸了一口气。
确实,新生艾因格朗特中有许多居民——npc存在。一层到二十五层被爆炸炸飞时,他们怎么样了呢。因为alo的npc们原则上是无敌属性,应该不会像玩家一样受到伤害死去,但是被转移到遗迹之类的话我也没听说过。此外,也存在像unital?ring世界的npc——巴欣族和帕特尔族那样,变得不再是无敌的可能性。
「……阿尔戈,你知道艾因格朗特的npc怎么样了吗?」
「不,我也没调查到那种程度啊……」
听到情报商的回答,爱丽丝的表情变得更加严肃。
现在的爱丽丝应该已经了解了vrmmo的npc是怎样的存在,但是情感上似乎还是不能想通。那也难怪。虽然under?world的居民拥有与我们人类同样的灵魂——fluctlight,但作为存在也有与npc重叠的部分。即便是我,就算是没有被ai化的固定应答npc,也无法将其当成单纯的可移动对象。
「……回到森林后,要去确认一下艾因格朗特的状况吗。」
我小声说后,爱丽丝瞥了我一眼,默默地点了点头。
独木舟在一直线的水路上静静地前进。就算打开地图画面看,由于地下城内不能显示世界地图,也不能判断出当前位置大概在何处。但是方向上应该至少不是远离杰尔埃特里奥大森林……我这样劝说自己,然后移动到储物栏。
「啊……说起来,刚才的蛞蝓也掉落魔晶石了。」
我这样说后,阿尔戈「咻」地转过身来。
「真的吗,桐仔。那家伙没用过魔法什么的吧。」
「只有使用魔法的敌人才会掉落魔晶石的想法,不也是玩家的常识吗?」
「唔……」
虽然阿尔戈浮现出被问倒了一样的表情,但很快抿嘴一笑。
「那么,出现的是什么魔晶石?」
「我看看……」
我把储物栏按入手顺序排序,在排列于上方的蛞蝓生物素材下面发现了目标。
「…………写着《腐之魔晶石》。」
「fu? fu是什么啊?」
对露出诧异表情的爱丽丝,我说明对应的汉字。
「腐烂的fu。」
「…………那么,就是腐属性魔法的魔晶石……?」
「大概……是那样吧。爱丽丝,要吃吗?」
「不要。」
我把视线从立刻回答的骑士大人移向情报商。
「阿尔戈呢?」
「不要哦。」
「…………」
什么嘛,虽然我这样想,但如果说出来的话大概会变成不好的展开,所以我打算关闭储物栏。然而就在此之前,阿尔戈发出「说起来」的声音:
「桐仔,我记得确实柳树的鬼魂也掉落了魔晶石一样的东西吧?」
「诶? 啊……啊啊,是的。」
确实,我有爬上柳树的树干,得到复仇鬼魂爆炸散开后出现的淡蓝色的光的记忆。向下滚动列表后,在洞穴内入手的大量素材物品和在遗迹中购买的食物下方——。
「哦……哦哦,这次看起来中奖了哦! 是《冰之魔晶石》。」
「哦—,这不是很好吗。赶紧习得看看吧。」
「诶……让我来好吗?」
我交替看向阿尔戈和爱丽丝,但两人都点了点头。
既然那样的话,就把魔晶石对象化吧,但我在最后一刻停下了手指。
「……不,果然还是不要。」
「为什么?」
对歪着头的爱丽丝,我稍微思考了一下后回答:
「你看,我,能力选了《强力》树。果然魔法技能还是应该让取得《才智》的人习得吧。」
虽然这个想法也是事实,但并不是全部。不是理性而是出于情感,我认为冰属性的魔法不适合自己。冰魔法——不对冻素术,是已经不在的挚友的拿手好戏。我不管怎样努力都最多只能制作出五个的冻素,他可以用双手制作出七八个。
仿佛察觉到我的感伤一样,爱丽丝微笑着说:
「原来如此,那么冰之魔晶石在有一天找到适合的使用者之前就先保存起来吧。」
「请允许我那样做。」
我打算关闭窗口时,阿尔戈再次发出声音:
「这样的话,觉
醒腐属性魔法看看吧。」
「诶诶诶……不要啊,暗属性的话倒是可以……」
「现在是能说这种奢望的状况吗? 这不是能有效利用你那没什么用处的mp吗?」
——那你来觉醒啊! 虽然我想这么说,但是mp的总量,与由于洞穴内的战斗与对蛞蝓战上升了三级达到了等级11的阿尔戈相比,还是等级18——我这边也由于蛞蝓战上升了一级——的我更多。因为要提高魔法技能的熟练度只能反复使用所以mp更多的话使用次数也更多,是这样的理论。
「……知道啦。」
做好觉悟后,我把《腐之魔晶石》对象化。
出现的是直径大约一点五厘米的球体。虽然尺寸和昨天给结衣的《火之魔晶石》一样,但与那个像红宝石一样的美丽的红色相对,这个像是把阴沟水煮干一样的浑浊的灰色。
为了习得魔法技能,必须将其放入口中咬碎。结衣那时候是从口中喷出火焰,但这块石头到底会发生什么——。
「好啦,快点吧。」
那家伙一定想看我笑话! 虽然这样确信,我还是下定决心把灰色的石头放入口中。触感光滑而坚硬,现在还没有味道。我用右侧的臼齿夹住它,逐渐加力。
不久,「啪」地一声,有出现裂纹的感觉。「继续啊」,我继续加力将其咬碎。
「……………………噗哦呕呕呕呕呕呕呕!!」
虽然是在两位淑女面前,我还是用双手捂住嘴弯着背差点吐出来。达到不这么做就忍不住的程度的,带有包括现实世界在内的过去经验中最糟糕的味道与气味的粘液,在嘴巴里扩散得到处都是。打个比方的话……不行,如果想起具体的某种东西的话真的会吐出来的。
「水……给我水,给我水……」
我伸出右手发出呻吟后,阿尔戈抛来含有井水的简易水壶。我一把抓住,拔出栓子,拼命地大口喝下冷水。即使一滴不留地喝干后,讨厌的余味也没有消失,但总算能击退发作性的呕吐感了。
「……than,?thank?you……」
道谢后,我把变空的树木果实水壶抛回去。同时,眼前浮现出消息窗口。
【获得腐魔法技能。熟练度上升为1】
「………………」
只是看到腐这个字,我的胃里就再次开始起伏。如果吐出刚才的粘液就不能习得魔法的话,十个人里大概有九个人都会失败吧。
无论如何,我应该已经成为继结衣之后的第二个魔法使,不对魔法剑士了。我移动到技能窗口检查详细情况,只看到一个熟练度1就可以使用的魔法。
「我看看……《腐烂弹:发射腐烂的某种团块》。某种是哪种啊……这个命名根本……」
我嘟哝着咒骂后,阿尔戈用看起来堪堪忍住爆笑的表情——实际上大概就是那样——说:
「赶紧用一下看看吧。」
「如果你笑出来第二发就往你身上打。」
这样宣告后,我点击腐魔法技能的名字,阅读出现的tips。据其所述,腐魔法的基本手势是,做出双手像抓住球一样张开、指尖左右接触的形状。虽然想赶紧用一下看看,但不可否认这和昨天结衣展示的火魔法的基本手势——把右掌压在左拳上的形状——比起来要稍微微妙一些。
即便如此,魔法还是正确地启动了,双手中出现灰中带绿的效果光。接下来是《腐烂弹》的指定手势。这个很简单,只需把暂时贴在一起的双手向左右张开大约二十厘米。然后双手中间出现了颜色看起来像灵气一样的大大的球体。宛如生物一样的粘液在表面蠕动的样子,的确是《腐烂的某种东西》。
同时,我的视野中出现了淡紫色的瞄准圈。现在是贴在独木舟的底部,但稍微抬起双手后,圆圈也跟着移动,捕捉到了阿尔戈的脸。看来除我以外的两人多半看不见它。
尽管一瞬间,我被就这样发射看看的天真诱惑驱使,「已经快要十八岁了啊!」这样告诉自己后还是忍住了。我移动瞄准圈,瞄准左侧岸边垂下的钟乳石,做出握住双手的发射动作。
伴随着「哔呦!」的恶心效果声,灰色的球体从我的双手中射出,准确命中了钟乳石的中间,肮脏地飞散。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发生。明明钟乳石相当脆,却感觉一条裂纹都没出现。
「……这个,不能期待物理攻击力啊。」
对阿尔戈这样无情的评价,
「至少,能作为牵制吧?」
爱丽丝温柔地补充。在船头睡觉的小黑像是嫌麻烦似的只是摇摇尾巴。
腐烂弹的魔法,即使以没有取得才智树能力的我的mp也能连续使用三次,在我为了提高腐魔法技能的熟练度而漫无目的地发射的同时,我们在阴暗的水路上前进了十五分钟。终于,前方的景象出现了变化。朦胧的蓝色反射光……月光能照射入洞穴中了。
终于到出口了吗,虽然想这么说,但由于说出来的话期待可能会落空,我只是默默地摇动着棹。阿尔戈和爱丽丝也无言地凝视前方。水路逐渐变窄,开始向左右弯曲,当我开始担心起这样下去长度有五米的独木舟会在拐弯处卡住时。
毫无预兆地,两侧的墙壁突然消失了。船驶入滔滔流淌的宽阔水面。是河流。
往后看,陡峭的岩壁中的一个地方张开了狭窄的缝隙。混杂在悬崖的凹凸起伏中,从远处看大概只会觉得是一个低洼处吧。我手忙脚乱地调出世界地图,这里是地下城入口的瀑布和杰尔埃特里奥大森林南端的正中间一带。也就是说,这条河正是我和爱丽丝数小时前顺流而下的马尔巴河。因此我眺望着它时,有风景很眼熟的感觉。
「……那种地方居然有入口呢。」
爱丽丝喃喃自语,我也点点头。
「完全没注意到啊……。不过,就算从这一侧进入应该也打不开boss房间的门,所以只是单纯的走不通的洞穴呢。」
「我们也不能打开吗?」
「嗯——,能不能呢…….」
从游戏角度考虑的话,打倒boss后或许能从后门进入,不过感觉unital?ring中那样的想法不能通用。虽然是试试看就能解决的事情,但我暂时不想靠近洞穴。
「不过,总算把这条船送到瀑布上面了。没有破坏它就能做到不是很好吗。」
阿尔戈说着,高高举起双手做深呼吸。爱丽丝也看起来心情很好地闭着眼睛,船头的小黑正在做出猫科动物特有的伸展。
我也暂时让操棹的手休息一下。虽然往胸中吸满了新鲜空气,但喉咙中有芥蒂的窒息感仍然没有消失。恐怕,在《不祥者的绞轮》解除之前这种感觉会一直留下。
显示在视野右下角的时间正好转到了半夜零时。虽然感觉已经钻在洞穴里很长时间了,实际上只有大约一小时。由于独木舟即使是溯流而上时速也能达到大约二十公里,从这里出发,如果没遇到麻烦的话,大概再过三十分钟就能回到杰尔埃特里奥大森林了。
我把打开的窗口切换到消息列表后,向亚丝娜的聊天窗口中输入【全员平安,预计一点前回来】的短句,稍微考虑了一下后加上【生日快乐】。
第八章
九月三十日星期三,上午七时十五分。
急行电车开始行驶后,我把身体靠在座位上闭上眼睛。
离我家最近的本川越站是西武新宿线的始发站,即使是这个时间段,只要稍微排一会儿队也能有座位。平常上学时我大多会站到田无站,只有今天,即使只能稍微消除一点,我也想消除睡眠不足。自周日晚上unital?ring事件发生以来已经经过了三个晚上,接连几天持续潜行到黎明,即便是我也接近极限了。虽然不知道事件的幕后是何处的谁,但为什么这种事不在暑假中做啊。明明那样的话以每天二十小时的高强度游玩第三天就到达目标的《极光指示之地》……也不是不可能。
在思考那些事情时,我的意识正在沉向睡眠的深渊。但是,由于某些原因在临近时停住了。理由大概有两个。担心双臂抱着的细长手提袋掉下,以及魔法师穆塔希娜把长杖插在地上的高亢声音一直在我耳边回响。
结果,到昨天……不对今天早上的四时注销为止,那个女人的窒息魔法都没有发动。穆塔希娜发动范围无限的说明实际上是虚张声势,魔法影响不到距斯提斯遗迹直线距离二十五公里的我的可能性也不是零,但那也只是很有希望的推测。既然是将那样强力的诅咒同时施加给一百人这样规格外的术式,就算效果能传到大地尽头也不奇怪。
昨晚,平安到达小镇的我、爱丽丝、小黑还有阿尔戈,尽管已经是深夜还是受到了伙伴们的热烈欢迎。令我惊讶的是,那里不只有帕特尔族,还加入了十个巴欣族。
在我和爱丽丝稍后出发前往巴欣族的村庄的莉兹贝特、结衣、亚丝娜三人,虽然遇到了一些麻烦——被巨大的须腕虫型野外boss追赶、落入巨大的蚁狮巢穴,似乎还是只花了不到两个小时就横穿过了基约尔平原的东南部。
到达巴欣族的营地,呈上带去的野牛肉干后,移居谈判马上就被高兴地接受了。亚丝娜她们诚实地说明了小镇不能说是安全的事情,但是接着作为营地的领导者的名叫伊赛鲁玛的女战士说着「给你看看守护小镇和住民的力量吧」,用剑摆出决斗的姿势。
那个时间点上,三个人的等级是莉兹贝特12、结衣11、亚丝娜10。而且亚丝娜和结衣都选择了才智树,不是近战向的。但是,亚丝娜站起来按住莉兹的肩膀,说「让我来」后自报姓名上前。
武器正是莉兹贝特打造的《上等铁质细剑》,防具跟结衣一样只有轻型的胸铠和护手护腿。虽然伊赛鲁玛队长也只在胸部与腰部装备有皮革铠,但是比亚斯娜高一头的高大身体上肌肉和骨头隆起,武器是仿佛加上了剑与斧一样的超厚弯刀。看到好像一不小心相击一下就会轻易折断的纤细西洋剑,伊赛鲁玛和其他的巴欣战士们似乎都以为亚丝娜只是钉头锤使莉兹贝特前的垫场戏。
但是,亚丝娜只是踏出一步就躲开了伊赛鲁玛的猛攻,在对手的姿势崩坏的瞬间用细剑二连击《parallel?sting》发出两击,正中弯刀的重心将其弹飞。据说伊赛鲁玛认输并当场指定下一任队长后,自愿移居杰尔埃特里奥大森林了。
伊赛鲁玛决定移居之后,马上接着又有九个巴欣族报名。变成总数十三人的亚丝娜一行人一路冲散须腕虫和蚁狮,好像二十三时就回到了森林小镇。也就是说我们迟到了近两个小时。但是亚丝娜笑着说,又是给巴欣族们分配西部地区的住所,又是制作必要的家具,时间转眼之间就过去了。
虽然我担心巴欣族会把小黑和米沙看作猎物,但是看起来对他们而言,比起狩猎熊与豹子的人,大概能驯养它们的人作为勇者的地位更高。然后,由于比起驯服豹子的人,当然是驯服熊的人级别更高,所以对巴欣族来说小镇的头号人物是西莉卡。当然,我对此完全没有异议。
简单的欢迎会之后,伙伴们聚集在木屋的客厅里再次举行会议。当知道新加入的是《阿尔戈的攻略本》的阿尔戈时,克莱因和艾基尔大吃一惊,但是没有叙旧的余裕。即使只是提早片刻也好,因为有必要讨论穆塔希娜的威胁。
对暗魔法《不祥者的绞轮》的恐怖威力和百人的军势最早明晚就会对森林小镇发动总攻击的情报,即便是克莱因也沉默了。但是,已经没有放弃小镇逃离的选项了,这是伙伴们的共识。攻击过来的话只能迎击。
由于瀑布后洞穴的入口已经被岩石掩盖所以敌人全员都是铁制装备的可能性很低,以及由于霍尔加、迪克斯、茨巴罗的集团——也就是说敌人中的大部分都是被穆塔希娜胁迫的所以士气应该不高,虽然列举出了这些作为小小的补充材料,但人数的差距还是压倒性的。巴欣族十人和帕特尔族二十人,还有加入了阿尔戈的我们,总数是四十一人和四只宠物。即使把米沙和毕娜算作五个人,小黑和阿蜥各算作两个人也只有五十人,只有敌人的一半。要扭转这种战力差,必须想出某些其它的重要办法。
持续到凌晨两点的会议上提出了各种各样的想法,但是无论哪个都缺乏实效性与可行性,只能将其这个问题作为今晚截止的作业。不过对于之前的会议上提出的作业,代替《桐人镇》的小镇名字,莉法有相当有趣的提案。
她提议的名字是《拉斯纳里奥[16]》。原型是凯尔特神话中诞生了国王的城堡,似乎与森林小镇一样被圆形的墙壁包围着。虽然我们的小镇上没有国王,但是谁都没有提出异议——倒不如说全员都立即赞成了,所以这就变成了正式名字。拉斯纳里奥是成为真正的城镇,还是短短三天内就化为废墟,取决于明晚的战斗。
会议期间阿尔戈时不时地瞥向我,大概是让我把被穆塔希娜的魔法击中的事情向大家坦白的意思,但结果直到最后我都没能说出来。如果说出来的话,大概所有人都会担心、愤怒,把解除魔法作为最优先的课题吧。但是我不吉利地确信,除了杀死穆塔希娜、用力折断她的施法材料以外,没有其它破坏这个诅咒的方法。大家贵重的时间不应该浪费在无用功上。现在是伙伴们全员都应该哪怕是稍微地提升等级与技能熟练度,巩固小镇的防守的时候。
会议结束后,阿尔戈靠近过来,惊讶地悄悄对我说「这么固执」。不过她似乎暂且还是尊重我的判断,补充了一句「不过我也会尽力而为哦」后去亚丝娜她们那边了。
固执这点我也承认,但即便是我,也不会毫无根据地做出无法驱散的判断。会议上对于《绞轮》详细说明时,结衣露出费解的表情。魔法的规模过于大而且效果过于强力,她说。
即使穆塔希娜从alo继承了暗魔法技能,随着宽限期的结束,熟练度应该下降到100了才对。那种状态下能使用的魔法,用单手剑剑技打个比方的话,相当于三连击《sharp?nail》才不奇怪。然而,《不祥者的绞轮》怎么看都只能认为是超过了最上位技能的十连击《nova?ascension》——不对alo中不存在的二刀流技能中最上位的二十七连击《the?eclipse》的级别的极大魔法——。
对结衣的话语,大家只能沉默,但是穆塔希娜使用了熟练度1000级别的魔法是毫无疑问的。这样的话,要解开诅咒大概也必须要有同样级别的魔法,或是同等的稀有物品。至少在弄清楚穆塔希娜使用那种魔法的理由之前,不应该拘泥于解开诅咒上。
当我在昏昏欲睡地想着那些事情时,急行电车已经驶入花小金井站。必须在接下来的田无站换乘各站都停的慢车。结果还是没能睡着,但到学校为止大概还能睡二十分钟左右。
我抱起放在膝盖上的书包上
的纸袋,心里做好从舒适的座位上站起来的准备。
电车缓慢地通过弯道后,早晨的阳光从背后的窗户中照射进来,晒得我脖筋发痒。一直下雨下到黎明的乌云向东边的天边离去,今天看起来是个好天气。
我总算没有打盹度过上午的课程,和昨天一样赶到图书馆附近的绿地——《秘密庭院》。左手中是在食堂购买的轻食的袋子,右手中是带有百货商店logo的手提袋。
我穿过隐藏在树篱中的狭窄缝隙,清新的植物香味让我鼻孔发痒。草坪已经基本干了,但树梢还是青翠欲滴,仿佛能听到充足的雨水被从根部吸上去流过导管的声音。
我在刚步入绿地一步的地方停下脚步,凝视着并排耸立在小丘陵中央的两颗常绿乔木——台湾合欢和檀木的下方,背向这里站立着的女学生的身影。
黄绿色的阳光从树木间漏下,给长发点缀上闪烁的颜色。她即使穿着归还者学校的制服,也还是宛如幻想世界的居民一样,仿佛再走近一步就会让她消失……我被这样的想法驱使着。
这时,像是感觉到一直站着的我的存在一样,女学生轻轻地回过头。
看到我的一瞬间,她微笑了一下,然后马上做出闹别扭的表情。我慌忙跑到她跟前,她表情一沉扭过头说:
「真是的,为什么桐人君总是喜欢在后面不做声地看着?」
「诶诶—,没有总是吧……」
「明明从一开始就是那样。」
「一,一开始是……?」
「在艾因格朗特一层的迷宫区,我跟狗头人战斗的时候,你不就在暗处偷偷看了吗?」
没想到接近四年前的事情居然现在被重新拿出来说,我一边露出苦笑一边抗议:
「但是为了不打扰你战斗也没办法嘛……。战斗结束之后我不是好好地打招呼了吗。」
「只是第一句话是,刚才过度攻击的程度实在太夸张了,呢。老实说,你给我的第一印象介于《奇怪的人》和《危险的人》之间呢。」
「啊,好过分……我明明是在认真地担心亚丝娜的身体啊……」
我这样回答后,她忍不住「噗噗」地小声笑出来。受此影响,我也笑了起来。那时候我等到战斗结束才发出声音,其实是因为看得入迷了。像流星一样贯穿黑暗的亚斯娜的剑技实在太过美丽。
笑了一会儿后,亚丝娜突然张开双臂把我紧紧地抱住。
「实际上,被人搭话让我有点开心哦。因为让我知道这个世界中还有在意他人的玩家存在。」
「…………」
我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只是觉得至少应该拥抱回去,但是手被抱住了连这也不能实现。不得已,我只能用自己的头触碰亚丝娜的头,尝试直接传达心绪。不清楚是否成功了,数秒后亚丝娜轻轻放开,带着平日的温柔微笑说:
「来,吃午饭吧。抱歉,麻烦你跑一趟呢。」
「没事,因为今天是亚丝娜的……」
我刚那样开口,亚丝娜就用食指按住我的嘴。
「那个我想在饭后再听。」
「……了解。」
我点点头,把两个袋子都用左手拿着后,从制服的口袋里拿出聚乙烯布铺在草坪上。我把细长形的手提袋藏在背后,取出从食堂买来的法棍三明治和蔬菜汁。虽然昨天的午餐也是法棍三明治,但是由于各式各样的菜单每日替换着登场,所以不会吃腻。
「给,这个是亚丝娜的尼斯风味[17]的。」
「谢谢。桐人的是什么?」
「哥根苏拿芝士[18]和西红柿干的。」
「诶,那个感觉也很好吃。哎,来交换一半吧。」
「可以是可以……」
我点了点头,但是既无法用手漂亮地撕开烤得笔挺的法棍,也不想把吃剩下的东西交出去……这样想的时候,亚丝娜从裙子的左口袋中取出一个银色的东西。是带有两把钥匙的钥匙圈——不对,是小型多功能工具。她拉出刃长五厘米左右的小刀,倒着递给我。
「给,用这个加油吧!」
「…………好,好吧,但是……」
虽然接过来了,我再次看向亚丝娜的脸。
「……你一直随身带着这个吗?」
「是哦。」
「为什么还……被警察例行盘问到的时候就麻烦了啊。」
「女高中生不会被例行盘问吧。」
是这样吗~~我这样思考时,亚丝娜突然表情严肃起来,说:
「我决定好了。下次绝对要保护好桐人。」
「诶…………?」
短暂的疑惑后,我终于领悟到她话语的意思。大约三个月前,我在亚丝娜的眼前被pk公会《微笑棺木》的残党强尼·布莱克即金本敦注射了大量的肌肉松弛剂,陷入心肺停止状态。亚丝娜感受到了何等的不安与恐怖,想象一下交换立场的情况就能明白。我也在心里发誓再也不想遇到那种状况。但是——。
「……已经没事了哦,因为沙萨也好强尼·布莱克也好都被逮捕了,已经没有盯着我的家伙了。」
为了传达「就算是为了保护我也不希望她随身携带小刀」之类的意思,我这样说,但是亚斯娜的表情没有改变。
「也许吧,但是我绝对不想再后悔了。」
既然她已经断然地说了,现在我只能点头。
「…………这样啊。」
我看了一下右手的小刀,用折叠起来的包装纸代替砧板,将刀刃放在法棍三明治的正中间。尽管只是大约五厘米的玩具一样的小刀,锋利度却十分惊人,刚一用力坚硬的法式面包就被切开了。我轻松地把第一个法棍三明治分成两块,然后着手处理第二个。
「……成功啦。」
我把变成半份的尼斯风味三明治和西红柿芝士三明治重新包好递出去后,亚丝娜说着「谢谢」接了过去。我用纸巾细心擦拭好小刀的刀刃之后折叠起来,把这个也还给她。
尽管两个法棍三明治都很美味,让我觉得分享真是太好了,但是胸口深处小石子似的焦虑还是赖着不走。如果微笑棺木还有我不知道的残党,他袭击过来时亚丝娜用小刀反击的话,也有因防卫过当而被逮捕的可能性。当然我不是认为我与亚丝娜被伤到才好。但是,我不认为让亚丝娜随身带着武器是最好的手段。
这样的话,我应该随身带着小刀吗。不对——一定,应该一定有其它某种更好的方法。
想着这样那样的事情的同时,我无言地持续咀嚼面包,突然亚丝娜低声说:
「……对不起,让你担心了。」
「啊……不,让人担心的是我。差点死在亚丝娜眼前……。我自己也应该更加做好准备的。」
「不,我也知道是我想太多了。也想过随身携带这种东西是犯傻了。但是……因为桐人君从sao时代以来,吸引了各种人……有好人也有坏人……」
没有那种事啊,虽然想马上这样否定,但是我做不到。微笑棺木一伙人第一次来杀我是在艾因格朗特攻略的序盘中的序盘,才到第三层的时候。
想想看的话,被转换到unital?ring后也是,第一天的摩库立一行,第二天的舒尔兹一行,然后连昨晚的穆塔希娜都说出了我的名字。明明中学时我在班上还处于很不显眼的位置,究竟是按错了何处的按钮才变成了这样呢。
但是事到如今也不能特意改名了。如果亚丝娜感到不安的话,设法消
除它就是我的职责。
「……我也会更加注意身边的。还有菊冈先生,我也会跟他商谈,看看有没有什么可以确保安全的方法。」
然后亚丝娜用右手拿着最后一片法棍三明治皱起眉头。
「可是我,把那个人归类为好人和坏人的中间呢。」
「啊—,好吧,也许是那样。」
我装腔作势地点点头后,亚丝娜「哧哧」地笑了起来。
两人同时吃完法棍三明治,喝干蔬菜汁后,我们迅速清理了垃圾,然后再次并排坐在薄布上,仰望着天空。
蔚蓝的天空中仍然残留着夏天的气息,但是身处在这片绿地中却不可思议地并不觉得闷热。明明四周都被建筑物与绿篱包围着,却还是有让人心情舒畅的风吹过,摇晃着亚斯娜的头发。到底是谁在拾掇这里呢……我这样思考,是因为已经来了十次左右了,但依然没有在这里看到其他学生或者教职员工的身影。
头顶上方,檀木和台湾合欢的树叶互相摩擦,发出「唦啦唦啦」的让人心情愉悦的声音。虽然檀木的长势稍微更好一些,但是据亚丝娜所说这个种类是半寄生植物,听说能在地面下从旁边的合欢树根部吸取水和养分。对于合欢树来说大概很伤脑筋吧,但是树当然什么也没说,只是在风中摇摆树梢。
我也从亚丝娜那里得到了许多东西,但到底回报了什么吗。把那样的思考从头中推到一边,转过身后,我直视着旁边的亚丝娜。
「……生日快乐,亚丝娜。」
我竭尽全力贯注心绪这样说后,亚丝娜像在仔细回味那句话一样,沉默地凝视着我。不久后,她用柔和的声音回答:
「谢谢你,桐人君。」
不知是谁先开始的,我们把脸靠近,交换了一个短暂的吻。虽然是学校用地内,但是在《秘密庭院》的话应该能被准许吧,一定。
「……其实呢。」
就这样把脸靠在我的肩膀上,亚丝娜轻声说:
「其实,去年的生日时,我就觉得有点讨厌。因为虽然只是在这一周里,但是我跟桐人君之间又会差两岁。」
「诶……你在在意那种事情吗?」
「这是大问题哦。……不过,在under?world中,精神上的年龄已经被桐人君超过了吧?」
说起来正是如此。我在时间被加速的under?world中度过了两年,但那在现实世界中连一周都不到。现在的我在精神上已经快二十岁了,已经变得比亚丝娜还要年长——虽然我完全没有那样的实感。
「这样啊……那今天就变成我被亚丝娜追上一岁了吗。」
「就是这个意思。不过,下周桐人君的生日时还是要说祝贺十八岁呢。」
「请务必那样说。」
两人都放声大笑起来。
笑声停下后,我把藏在背后的手提袋拿出来,双手捧着底部递出去。
「那个……这个,是礼物。」
虽然并不昂贵啦,但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啦,我使劲忍住这样补充的想法时,亚丝娜浮现出灿烂的笑容收下了。
「谢谢你,桐人君。我可以打开吗?」
「呃……嗯,请。」
亚丝娜仔细地剥下封在手提袋上的封缄看向里面。她轻轻地歪头,把袋子放在薄布上,双手小心地伸入其中。
取出来的是挂上红色缎带的细长包裹。剥下固定在顶部的胶带后,无纺布像花瓣一样张开,露出里面的东西。是种在白色盆子里,高约二十厘米的树苗。纤细的树干的下方伸出几片锯齿状的特殊形状的叶子。
亚丝娜温柔地触摸一片叶子后,迅速抬起头说:
「这是糖枫树的树苗呢!」
「嗯,嗯。……你一看就知道了啊。」
「当然啦,这是对我们有纪念意义的树嘛。……我真的很高兴,谢谢你,桐人君。」
她轻声说着,再次抱住我。我用双臂抱住她纤细的身体,过去的情景鲜活地重现。
虽然亚丝娜说是有纪念意义的树,但在我们记忆中的不是矗立着的树,而是加工过的样子。放置在旧艾因格朗特二十二层初代《森之家》的木制露台上的摇椅。它的素材是maple,也就是枫树。
名叫马霍克尔的木工细工师制作的那把摇椅,是我们短短两周就结束的婚姻生活的象征一样的存在。亚丝娜总是坐在我前面,宛如猫一样弯曲着膝盖。虚拟的婚姻和虚拟的家具——但是,我们共有的时间和感情是真实的。
昨天,阿尔戈对我说把虚拟世界的亚丝娜与现实世界的亚丝娜区分开没有意义时,我想到了。今年送给亚丝娜的礼物应该是象征两人的过去与未来的东西——然后我说:
「这棵树苗,我希望能两个人一起培养,有一天能长成大树就好了……。当然,暂时只能先托付给你……」
我这样说后,亚丝娜把脸埋在我的胸口,发出湿濡的声音。
「嗯……嗯。一定能长成堂堂大树的……。回家后我马上换一个大盆子种下…………」
但是话语在那里不自然地中断了。正当我低下头时,亚丝娜冷不防地扬起脸,眼角渗出泪光环顾四周。
「怎……怎么啦?」
「…………我,虽然只是刚刚想到……。这棵树苗能种在这里吗? 这样就可以两个人一起照料了。」
「啊…………」
原来如此,我想。我打算暂且让亚丝娜把它带回自己家种在盆子里,但是枫树的树苗被种在能让它的根与枝叶自由生长的地面上也会更高兴吧。虽然有必要调查将来移植的可能性,但我还是认为种在这个《秘密庭院》里是最好的。
「是这样呢……不过,完全不清楚是谁在管理这块绿地啊……」
我小声说后,亚丝娜点了点头。
「虽然我也想调查一下,但是跟别人说的话这里就不再是秘密了,这样我也不愿意……」
「是的呢。现在知道这里的只有我们和莉兹、西莉卡,还有昨天带来过的阿尔戈……。——啊。」
我说出突然想到的主意:
「这样的话,让阿尔戈调查吧。如果是那家伙的话,不就能简单地查清楚了吗?」
「诶诶?」
瞪大了眼睛的亚丝娜,马上露出淡淡的苦笑。
「确实,如果是阿尔戈的话能查清楚……不过被要求情报费的话要由桐人君来支付哦。」
「嗯……好,好吧,管理人的事情先放一边,这棵树苗怎么办? 我先拿回自己家里吗?」
「怎么可能,我会带回家哦。」
立刻回答后,亚丝娜触摸了一下盆中土壤确认湿气后把它包起来,收回纸袋中。那种状态下也有长宽十五厘米、高四十五厘米,但是由于重量不到一公斤,女孩子也完全可以随身携带。——但是。
「但是,你看,今天……」
虽然我只说到这里,亚丝娜一下子露出了「啊,是这样」的表情。
我和亚丝娜两人午休后都要缺席课程了。当然不是偷懒,而是跟昨天的我一样的应募前职场见学。虽然昨天是伪造的申请,但是今天的目的地是我实际希望就职的公司。被称作《海洋资源探查研究机构》的独立行政法人……即《拉斯》。
「嗯……」
亚丝娜思考了大概两秒后,点了点头。
「不过,拉斯有好好地设置了空调,我认为放置几个小时应该没问
题。这棵枫树的树苗看起来非常元气呢。」
「诶,那也看得出来吗?」
「只要看看叶子的颜色就知道了。这是被精心照料的好树苗哦。」
「这样啊……」
昨天,在银座和阿尔戈分别后,我检索了都内出售糖枫树树苗的地方。由于位于池袋的百货商店中的园艺商店很受欢迎,所以我顺路去看了一下,看起来似乎是靠谱的店。这次带着亚丝娜一起去吧……这样想着的同时我说:
「那,至少要跟他们交涉一下,回去要坐出租车。说起来……时间快到了。一点十五分在校门口集合可以吗?」
「了解。不过话说回来,我已经把行李带过来了。」
「诶,真的吗?」
我环顾四周,看到绿地边缘的长椅上放着熟悉的书包。遗憾的是我没有细心到这种程度,行李还放在教室里。
「……那,校门见。」
「嗯。非常感谢你的礼物,桐人君。」
我向双手抱着手提袋微笑的亚丝娜挥了挥手,小跑出绿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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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译注:ruis?na?rig,爱尔兰语,是爱尔兰米斯郡的一个小村庄和乡镇,位于博因河南岸。
17.译注:nicoise,法语中指依照尼斯地区的风格做成的菜,特点是加有橄槛、番茄、洋葱、剌山柑、绿豆和凤尾鱼等。
18.译注:gorgonz,世界三大蓝纹芝士之一。
第九章
海洋资源探查机构,即拉斯,位于港区六本木后街的一栋小型办公楼中。
这里原本是《拉斯六本木支部》,本部设置于漂浮在遥远南方的伊豆诸岛海域的海洋研究母船《海龟》上。但是在那个超大型浮体式海洋建筑已经被国家封锁的现在,这里变成了活动主体。
在约定好的下午两点半,我用一楼的内线电话通报姓名后,自动门打开,我和亚丝娜乘电梯来到五楼。走廊尽头还有另一层智能锁,我使用移动终端和生物认证打开移门的瞬间——。
「桐人,亚丝娜,欢迎!」
眼前大大张开双手,用有些喧闹的声音欢迎我们的,是穿着白衬衫搭配藏青色长裙的金发碧眼的女性。
「爱丽丝,好久不见!」
亚丝娜大喊着蹦跳向前,两人互相拥抱。然后我也举起右拳跟她互相「嘭」地碰了一下。
当然,我和整合骑士爱丽丝·辛赛西斯·萨蒂今天早上才在unital?ring中分开。但是像这样在现实世界里见面的机会很少。自从被作为世界上首个真正的自下而上型通用人工智能广泛公开以来,爱丽丝一直受到众多媒体与公司、大学等的关注,包括存在的真伪在内的活跃讨论也在持续进行中。
让事情变得复杂的是,拉斯是独立行政法人——也就是半官方半民间的研究机关,因此爱丽丝在法律上的所有权被判断为国家的。而且,发起alicization计划的菊冈诚二郎所属的防卫省、管辖海洋研究母船海龟的文部科学省、推进国家次世代ai战略的总务省,三个相关省厅好像在争夺主导权。
但是同样不好惹的菊冈和神代凛子博士正在利用那种状况减缓国家的动作,在此期间尝试广泛推动与《ai的人权》相关的讨论。必须让更多人知道爱丽丝是多么接近人类——不如说就是人类,为此爱丽丝继续被驱使着每天参加各种各样的活动与聚会,直到最近时间表才终于空了下来。虽然因此能和我们一起去unital?ring世界冒险,但是在现实中已经两周没有见面了。
「来,快点去stl室吧。」
爱丽丝这样说着,气势十足地转身时,隐约能听到气缸的驱动声。虽然比嘉健研究主任开发的机械身体似乎每天都在更新,但很遗憾,暂时还无法达到完全看不出和真人的区别的程度。
然而,比嘉先生说,大概总有一天我们人类也会接近爱丽丝吧——然后在遥远的未来,人与ai们将会成为同一种存在,形成新的生物界《technium》。
希望在有生之年能看到那一天……这样想的同时,我追上爱丽丝和亚丝娜。
两周以来第一次见面的神代博士一见到我和亚丝娜就为菊冈的突然要求道歉,由于我们原本就希望重访under?world,完全没有道歉的必要。
当然,凛子小姐他们也讨论过让某个拉斯的工作人员去under?world侦察。但是考虑到目前的情况下,不用说超级账号,连高等级账号都无法使用,而且与人界相关的基础知识也不足,好像得出了让我来潜入最好的结论。我很感谢那个判断,但老实说,我也不太清楚现在的人界变成什么样子了。
上次潜入时出现在宇宙空间中的我、亚丝娜和爱丽丝,乘坐被称为《整合机士》的名叫丝缇卡和罗兰涅的少女们操纵的宇宙船(!)着陆在央都圣托利亚的飞行场,从那里躲在奇妙的交通工具的货舱里被带到罗兰涅的家中。但是由于货舱没有窗户,没能好好地看到圣托利亚的大街,只是跟丝缇卡她们稍微聊了一会儿时间就到了,就信息收集的意义而言完全不充分。由于现在的under?world是以现实的一倍,也就是无加速地运转,所以下次潜入的时候不会再有一下子过去几百年的事情了,但是如果可以的话——
「……只在我们潜入的时候恢复一千倍加速就好了……」
被带领到stl室,在脱下制服的上衣的同时这样自言自语后,正在附近检查机械的神代博士转过身苦笑:
「那句话,我每天能在拉斯各处听到五次哦。因为工作还没结束所以想加速啦,因为没有玩游戏的空闲时间所以想加速啦。」
这样说的博士自己看起来也相当疲劳的样子,于是我不假思索地认真提问:
「实际上,stl不是能以那种方式使用吗? 真想试试潜入不是under?world,而是适当制作的虚拟办公室,使用主观时间加速机能工作呢……」
「原理上是可能的。但是,要做到那点,必须要有和海龟上的《main visualizer》同等级的硬件。要制作一台那个,好像要花费购买十台左右最新的大型机的钱哦。」
——一台大型机多少钱,我没有继续询问。然后凛子小姐轻快地一笑,继续说:
「但是,在遥远的未来……是啊,再过三十年或者四十年,说不定具备机能的可穿戴终端已经普及,谁都能在加速环境中工作与学习呢。当然游戏也是。」
「三十年后吗……」
到二零五六年时,我已经快五十岁了。那时候真的还在玩vrmmo吗,说起来首先到那时候mmorpg这样的种类还存在吗。
「当然,能稍微早一点的话我也很高兴呢。如果可能的话大约十年后……」
对凛子小姐这样回答后,我看向设置在stl旁边的躺椅。爱丽丝已经坐在那里,期盼地等待我们这边准备完毕。
「爱丽丝,桐人镇……不对拉斯纳里奥的情况怎么样?」
好像已经预料到了这个问题似的,骑士大人流畅地回答:
「在我三十分钟前注销时那里还平安无事哦。帕特尔族在热情地种地,巴欣族出去狩猎并逮到了大型的鹿。他们似乎通过交换农作物和肉类,关系变得出乎意料地好。」
「那比什么都好呢,我还担心巴欣族会不会想吃帕特尔族呢。」
我这样一半开玩笑,一半认真地说后,不是爱丽丝而是亚丝娜,从设置在stl旁边的屏风对面很惊讶似的回答:
「巴欣族他们的伙食似乎是以植物为中心哦。动物只会在向《神之树》祈祷后才会狩猎,而且每天狩猎的数目好像也是固定的。」
那些话和微弱的衣服摩擦声重叠在一起。虽然我打算只脱掉上衣潜行,但是亚丝娜上次也好这次也好都换上了提前准备好的stl专用衣物(据拉斯所说只是单纯的长袍型西式睡衣)。我询问理由后,被告知「不换的话制服会起皱吧」。
「……神之树,是基约尔平原上那颗很大的树吗?」
我在stl的凝胶床上横躺下的同时询问后,换完衣服的亚丝娜从屏风后现身,点了点头。
「是的是的。虽然我也是昨晚才见到,丘陵上方并列着两棵高度大约有一百米的猴面包树,是非常宏伟的景色哦。那应该就是祈祷的对象吧。」
「诶……。这么说的话,替诗浓保管的银币上也有两棵树的浮雕呢。那个就是亚丝娜看到的树吗?」
「不清楚呢……因为我还没见过那枚银币……」
亚丝娜耸了耸肩后,另一侧的爱丽丝说:
「不,那枚一百艾尔银币上雕刻的树和现实世界中的猴面包树形状不一样。如果要说像什么的话,我认为是白金橡树之类的阔叶树。」
虽然由于白金橡树是under?world特有的树种,拼写有点复杂,但说出来后我马上
就明白了。也就是说,unital?ring世界中除了巴欣族以外还有其他拥有神圣地看待两棵并列的树的文化的种族吗。今晚跟诗浓见面之后,再问问看那个银币是在哪里入手的吧……我这样想着时。
「来,机器已经准备好了。」
操作着平板型终端的神代博士看着我和亚丝娜说:
「大家呢?」
「准备ok!」
我作为代表回答后,亚丝娜和爱丽丝也用力点了点头。
「那么……因为快三点了,所以到五点时跟上次一样用手势命令注销。如果没有回来的话,我会在五点十分强制切断哦。」
「……那个,不能至少到六点吗?」
对纠缠不休的我,凛子小姐斩钉截铁地摇摇头:
「不行哦。因为今天是以确认安全为目的。还无法确认桐谷君和明日奈小姐可以毫无问题地连接,所以不能同意长时间的潜行。」
「好——……」
「与入侵者相关的具体调查,请等到星期六的正式行动。虽然游览圣托利亚的街道没关系,但是请不要靠近中央圣堂!」
再三叮嘱我之后,神代博士看向爱丽丝。
「……爱丽丝,虽然你应该也有很多想知道的东西……再稍微忍耐一下吧。总有一天我会让你能每天、随意地前往under?world的。」
「是,知道了,凛子。」
爱丽丝微笑着回答,躺在躺椅上闭上眼睛。我和亚丝娜也横躺在凝胶床上,把头固定在头枕的凹槽中。
「那,开始了。」
凛子小姐点了一下平板电脑后,房间里的灯光被调暗了。伴随着沉重的驱动声,stl的头部模块滑过来,盖住我的头。
机械声慢慢地远离,我开始听到像是沙沙作响的风一样,又像是奔涌的波浪一样不可思议的声音。机器连接了我的灵魂——摇光本身,将其从现实世界分离。
松软平静的漂浮感。我慢慢地沉入似乎散发着令人怀念的气息的黑暗中。
首先,我看到了光。
极小的白色光辉,扩大为虹色的放射光——覆盖住视野——并进一步扩散。
因为过于晃眼而眨了几次眼睛后,我意识到自己正在透过窗户看着太阳。我把视线从大拱形窗上移开,环顾四周。这是天花板很高,墙壁与柱子被精心装饰的中世纪欧洲风的房间……不对,这是圣托利亚风格。这里是上次被罗兰涅带领过来的,阿拉贝尔家的客房。我正坐在陈设于看起来有三十畳的房间里的单人沙发上。
我看向右侧,大大的三人沙发上,亚丝娜和爱丽丝并排坐着。两人也在无言地环顾室内。亚丝娜是在白色基调的礼服外加上珍珠色的盔甲的,创世神史提西亚的样子。然后爱丽丝是蓝色的礼服加上黄金的盔甲的整合骑士的样子——。
那么我是,这样想着我向下看自己的身体。
长下摆的黑色上衣,同色的西装裤。名为比翼的,为了隐藏纽扣的大大的前门襟和肩上的肩饰,然后领子和袖口都是白底上衬有金色镶边。这件衣服和上级修剑士的制服……很相似但有所不同。这是我从中央圣堂的地下牢房逃走后,在武具库擅自借来的。由于在那之后,我跟好几个整合骑士和元老长裘迪鲁金,然后是最高祭司亚多米尼史特蕾达战斗的时候也一直穿着它,因此最后应该已经变得破破烂烂了,但是现在却连一个小裂痕都看不到。
「……哎,爱丽丝,这件衣服最后怎么样了?」
「哈?」
眨了几次眼睛后,爱丽丝用力皱起眉毛。
「我想想……应该是把你从圣堂带到卢利特村时放在行李中,赛鲁卡教我针线活的时候修补好了,然后参加人界守备军的时候让你穿上了……不过在那之后怎么样了还……」
「呼呣……不过,完全没有修补的痕迹啊……」
「桐人,那是现在应该弄清楚的事情吗?」
带着惊讶的表情这样说的爱丽丝,忽然像在重复数秒前自己的话一样动着嘴巴,接着铠甲发出「嘎吱!」的声音一下子站起来。
「——赛鲁卡!」
她大喊着妹妹的名字,快步横穿过地板跑向南边的拱形窗。双手按在玻璃上,保持这样不动。
我和亚丝娜对视一下,同时从沙发上站起来。移动到爱丽丝的身边后,我看到了之前混在阳光中看不见的东西。
在众多街道的对面,贯穿傍晚天空的白垩巨塔。
高耸于人界四帝国的中心的,公理教会中央圣堂——。
终于再度回到under?world了,这样的实感涌了上来,我深吸了一口气。无意识中移动双手,确认两腰上的重量来源。
左腰的是,刚毅设计的黑色长剑——《夜空之剑》。
然后右腰的是,优美设计的白色长剑——《蓝蔷薇之剑》。
我把握着蓝蔷薇之剑剑鞘的右手向上移动,触摸剑锷上小小的蔷薇雕刻。能感觉到什么吗,我无言地反复抚摸着。但是指尖的皮肤上传来的只有冷飕飕的硬度。作为这把剑以前的……不对,正当的所有者的亚麻色头发青年的体温,虽然是理所当然地,一点都没有留下。
我重新移动指尖,握住稍细的剑柄。虽然想拔出刀身,但是右手没有动作。
蓝蔷薇之剑,在跟亚多米尼史特蕾达的战斗正中间和优吉欧融合为巨大的剑,与最高祭司的西洋剑相撞后从中间折断了。虽然我在异界战争的终盘从昏睡状态醒来时,用心意力修复了那把剑,但是现在还不清楚它是仍然维持着完整形态,还是再次回到了破损状态。under?world中的心意是把想象覆盖在事象上这样非正规的力量,原则上其效果不会永续。
我唯一的挚友……优吉欧,已经离开了这个世界。那个事实,我不得不接受。
但是,爱丽丝最心爱的妹妹赛鲁卡·滋贝鲁库不一样。
虽然我自己没有这段记忆了,八月一日一在现实世界醒来后,似乎是我告诉爱丽丝的。
——你的妹妹赛鲁卡选择了以deep freeze状态等待你回去。现在她依然在中央圣堂八十层那座山丘上沉睡着。
如果那句话是真的,那么现在看着的白垩之塔中,赛鲁卡还在继续等待着爱丽丝的归来。但是,据丝缇卡与罗兰涅所说,现在是星界历五八二年。虽然这似乎只是人界历改了个名字,但由于异界战争爆发应该是在人界历三八〇年,所以实际上也已经过去两百年以上的年月了。在那期间,管理圣堂的人们应该没有去惊扰石像状态的赛鲁卡吧。
据罗兰涅她们所说,现在统治under?world的不是公理教会,好像变成了《星界统一会议》的行政机关。这个名字虽然让我目瞪口呆,但是有点耳熟。
打倒暗黑神贝库达即加百列·米勒,与人界守备军一起返回圣托利亚的我和亚丝娜,根据事态发展决定协助整合骑士们整顿事态。那时,被作为暂定的新统治组织讨论的是,《人界统一会议》……本应该是这样。
「喂,亚丝娜……」
为了确认亚丝娜是否也有同样的记忆,我转过身去。突然,我吓了一跳停住了。
在摸不着头脑地看着我这边的亚丝娜的后方,房间的门稍稍打开了。然后那个缝隙中,有一个偷偷看着我们的小小的人影。
很快,爱丽丝和亚丝娜也注意到了。被三个人注视着的人影打算悄
悄地溜走,于是亚丝娜赶紧发出声音。
「等,等一下! 我们不是可疑的人哦。」
不不,很可疑吧,我不禁想。如果人影是这栋宅邸的居民的话,我们就像是突然出现在房屋内的非法入侵者。
但是,应该说不愧是亚丝娜的人德吗,数秒后人影又出现在缝隙处。我们耐心等待后,他怯生生地进入室内。
年龄大约八九岁,大概是男孩子。白衬衫配黑天鹅绒短裤,剪得有些短的黑发。完全是有钱人家的公子哥的感觉……从端正的容貌和发色来看,是罗兰涅的弟弟,大概。
少年依次看向我、亚丝娜、爱丽丝,点头打招呼后,用比想象中更加活泼的声音说:
「大家的事情我从姐姐罗兰涅那里听说了。我是菲尔希·阿拉贝尔。初次见面,请多指教。」
跟刚才逃跑的样子不同,打招呼很大方嘛……我这样赞叹后,注意到少年纤细的双腿在微微颤抖。
那大概有点恐怖吧。虽然不知道罗兰涅具体是如何说明的,因为我们是从过去的人界超越了时间出现的,与其说是非法入侵者不如说更接近幽灵吧。但是,自称菲尔希的少年紧紧地握住双手,挺直了背。
曾经在修剑学院作为我的近侍而努力的,同样姓阿拉贝尔的女孩子也是那样。明明平时看起来很胆小,紧急情况下却会发挥出惊人的勇气,在异界战争中以学生身份参加了人界守备军,一直守护着精神丧失的我直到最后。
罗兰涅和菲尔希,恐怕是她——罗妮耶的亲戚,甚至是直系的后代吧。然后罗兰涅的同事丝缇卡·休特里涅,是罗妮耶的挚友缇洁的后代。
是的。这个星界历五八二年的under?world中,已经没有罗妮耶与缇洁了。不只是她们两人。索尔缇丽娜前辈,亚兹莉卡先生,加里塔爷爷和萨德雷师傅也是……曾经帮助过、指导过我的人们,已经全部回到摇光的根源了。明明我注销的时间在现实时间中仅仅是短短一个月前——。
代替胸口袭来仿佛被刺中的痛,身体连动都不能动的我,亚丝娜慢慢走近菲尔希。她走到离被吓了一跳身体一震的少年两米左右的距离后弯下腰,让眼睛的高度一样。
「初次见面,菲尔希君。我是亚丝娜。那边黑漆漆的人是桐人,这边金色的人是爱丽丝。请多指教。」
「…………」
菲尔希把视线移向我大约半秒后,看向爱丽丝。灰色中带有一点蓝色的眼睛睁得大大的。
「……爱丽丝……大人。」
用微弱的声音低声说的少年的脸上,浮现出深深的畏怖与崇敬的表情。看来,尽管过了两百年,整合骑士爱丽丝·辛赛西斯·萨提的威名似乎还响彻人界。据罗兰涅所说,我和亚丝娜到三十年前为止一直担任着under?world的《星王》与《星王妃》这样夸张的职务,但看起来在菲尔希的知识中没有我们的名字存在。虽然我自己对那些星王云云的故事有七成以上都不相信。
尊敬地凝视着黄金的骑士,少年再次小幅度地动起嘴巴:
「是真的……吗? 历史教科书与各种故事中记载的,《金木樨之骑士》爱丽丝大人……?」
被这样询问的爱丽丝,用看起来稍微有些尴尬的表情回答:
「虽然我不知道真的是指什么……确实,我就是爱丽丝·辛赛西斯·萨提,这是《金木樨之剑》。」
爱丽丝敲了敲左腰上的长剑后,菲尔希的表情突然一亮。显然和现实世界中一样,即使是在under?world中,这个年纪的男孩子似乎也非常喜欢武器之类的东西。
「金木樨之剑……! 好棒……不对好厉害! 这是过去时代的,真正的神器呢……据说横砍一下就能吹飞山脉、消灭暴风雨……」
「…………」
这样的公开处刑让爱丽丝的表情抽搐起来。金木樨之剑的武装完全支配术拥有的恐怖威力我也亲身感受过,但似乎在两百年间被添油加醋了一些。
我忍着想跟骑士大人开个玩笑的冲动时,感伤的痛苦感觉也减轻了。我「呼」地吐了口气,向少年提问:
「喂,菲尔希。刚才,你说真正的神器……这个时代没有神器存在吗?」
然后,菲尔希再次用拘谨的表情回答:
「是的。我听说整合骑士团……不是姐姐所属的宇宙军的机士团,而是骑着活的飞龙的骑士团被封印时,现存的神器也全部被封印了。」
「封印……?」
我和爱丽丝、亚丝娜面面相觑。
一个多月前,丝缇卡和罗兰涅在这个房间里为我们做了关于现在的under?world的说明,但是由于时间有限,而且两人也向我们提了这样那样的问题,光是粗略地了解最新的世界情势与政治体制就已经是尽了最大努力了。虽然因此对这两百年间发生的事情我们基本什么都不知道,但即便如此《封印》还是一个稍微有点令人不安的词汇。
「菲尔希,以前的骑士团是什么时候被封印的?」
对爱丽丝的提问,少年脸颊稍有些潮红起来的同时回答:
「是,我学到的是紧接着人界历转换成星界历的时候……大概是一百年前吧。」
「一百年……」
喃喃自语的爱丽丝,再次眺望着窗外的圣堂。
由于现在的under?world,时间与现实世界是完全同步的,因此这边也过了下午三点。但是季节好像错位了——其原因恐怕是因为under?world的历法是一个月三十日、一年三百六十日吧——天空已经渐渐染上了黄昏的颜色。室内的空气也变得冷飕飕的。
看到穿着最单薄的亚丝娜小小地打寒颤,菲尔希说:
「啊啊……这个房间里很冷呢。我马上打开供暖。」
——供,供暖?
我刚这样想,少年就走到入口附近的墙边,拉起两根并排的操纵杆中的一根。「嘎啊」的声音的发生源,是设置在靠近床的墙面上的五六条水平长缝。接着低沉的振动声响起,马上温暖的空气向我们的脚下流过来。反应比现实世界的空调还要快得多。
「那……那个,是怎样的结构?」
爱丽丝询问后,菲尔希一瞬间愣了一下后,小跑回来说:
「这样啊,爱丽丝大人的时代还没有冷温机呢。」
「le……lengwenji?」
「是的。房屋的地下设置着永久热素、永久冻素和永久风素的密封缶与控制盘,提供室内的供冷供暖和温水冷水的供给。」
「「密封缶!?」」
我和爱丽丝都大叫起来。冻素暂且不谈,把热素密封在坚固的容器里是非常危险的行为,一不小心就会陷入无法控制的热暴走状态,甚至可能引起大爆炸。
恐怕罗兰涅她们驾驶的机龙也是利用同样的结构飞行的吧,但是到底是谁开发了那么危险的代替品呢——。
在目瞪口呆说不出话的我和爱丽丝旁边,亚丝娜坦率地发表评论:
「欸,变成那么厉害的结构了呢。其他家庭也是那样吗?」
「是的,最近不仅是贵族,一般民众的住宅里也设置了呢。但是……」
菲尔希年幼的脸上渗出大人似的忧郁神色,继续说:
「从大约三年前开始,不只限于圣托利亚市,各处的大城市里空间力供给不足都开始成为问题。因为不仅是住宅
和商店,连工厂和公共设施,还有在街上到处行驶的机车与连机车都在使用密封缶。」
「……jiche和lianjiche……」
我再次和爱丽丝面面相觑。上次,被从飞行场带到这个阿拉贝尔家来时,我们乘坐了像是没有马的马车一样的交通工具,那个大概就是机车吧。因为热素是八种素因中消耗空间神圣力最多的,在大都市圈中肆无忌惮地使用它的话,资源会枯竭也是当然。
没想到under?world中也会发生资源枯竭问题啊……一边这样叹息,一边认真听着从空调装置中漏出来的微弱的呜呜声,我突然意识到完全听不到别的声音。
「喂,菲尔希,罗兰涅和其他家人都不在家吗?」
虽然我去掉了《君》,但是少年完全不在意的样子,点了点头。
「是的,因为姐姐当然在宇宙军基地上班,母亲也在基地,父亲在北圣托利亚行政府工作。……啊啊,不过……」
菲尔希打开门,气势十足地拍了两下手后,不久从走廊传来了「恰恰」的声音。数秒后,巨大的灰色块跳入客房。我、亚丝娜和爱丽丝一齐把上身向后仰。
羊……不对我想是应该狗,不过是在现实世界中从未见过的犬种。用一句话描述的话,是有厚厚卷毛的阿富汗猎犬。脸很漂亮,但由于两耳的毛都卷成一团,让人联想起中世纪欧洲的贵族。倒不如说是看起来像特定的谁呢……这样思考之后,我意识到是像小学的音乐室里的约翰·塞巴斯蒂安·巴赫肖像画。
灰色的大型犬在菲尔希旁边前腿并列地坐下后,用圆溜溜的眼睛看着我们。菲尔希抚摸着它的脖筋说:
「这家伙是《贝尔》,是出生于威斯达拉斯的布尔哈卷毛种。虽然比我年纪还大,但它是我最好的朋友。」
好像理解了话语的含义似的,卷毛犬「汪!」地叫了一声。这时,亚丝娜双手攥紧在胸前大喊:
「哇啊……好大啊! 我可以摸吗?」
「请……请便。」
在菲尔希这样回答时,亚丝娜已经开始移动了。为了不吓到狗,她以低姿势从水平方向接近。向同一方向蹲下后,用温柔的声音搭话:
「你好,贝尔。我是亚丝娜哦。」
「汪」
从这样的回答中感觉不到敌意。亚丝娜首先仔细地闻了一下自己手上的味道后,轻轻地挠着贝尔的右耳后面一带。狗似乎觉得很舒服,于是她逐渐加大动作。
「亚丝娜真的很喜欢狗呢。」
旁边的爱丽丝小声说,我点了点头回答:
「我还以为她只是喜欢小型犬,原来大的也行呢。」
「我很好奇,看到犬型的神兽的话,她会有怎样的反应呢。」
「诶……under?world中还有那种东西吗?」
「虽然是很久以前了呢。——比起这个……」
爱丽丝更加压低声音,说出让我意想不到的话:
「你不觉得稍微有些奇怪吗? 从姐姐和双亲都在上班来看,今天应该不是安息日。但是,那个年纪的儿童,为什么没有去学校呢?」
「诶……? 不是仅仅是已经回来了吗?」
「现在才三时十五分哦。」
我跟随这样说的爱丽丝的视线,墙壁上挂着稳重设计的模拟式时钟。在我以前潜入的under?world中,知晓时刻的手段只有城镇和村庄里设置的《时钟》在每小时零分与三十分奏响的旋律。我不知道多少次想过「要是有钟表就好了啊」,似乎在两百年间终于有人开发出了钟表。
无论如何,金色的针指示的当前时刻确实是三时十五分。虽然没有详细地了解这个世界的小学的放学时间,确实有怎么说都稍微早了点的感觉。
「……爱丽丝,直接问问看吧。」
「……你来问比较好吧。」
「先开始说起的是你吧。」
「我只是说稍微有些奇怪。」
我和骑士大人之间进行着这种没有实际用处的争论时——。
「说起来,菲尔希君,已经放学了吗?」
听到了双手反复抚摸着贝尔的脖筋的亚丝娜直接提问的声音,我和爱丽丝同时看向那边。
菲尔希一瞬间睁大了蓝灰色的眼睛,随后低下头。但是亚丝娜的表情和样子都没有改变,静静地继续等待着少年的话语。那个既不是话语也不是手势,只能感受到存在感的,平静地包裹着她的气场,才是亚丝娜的真正本领。
菲尔希把低下的脸稍微抬起,看向亚丝娜。贝尔伸出脖子舔着饲主的手。似乎是从那里得到了勇气,少年开口了:
「实际上……我已经接近三个月没去学校了。」
环境问题之后是教育问题! 虽然我这样想,但当然不会轻易开口。因为无论是现实世界还是under?world,那个年纪的儿童不去学校都是非常严肃的问题。
亚丝娜保持微笑,再次点点头后继续提问:
「这样啊,——菲尔希君几年级了?」
「……是北圣托利亚幼年学校初等部的三年级学生。」
这么说来,和看起来一样是八岁或九岁。虽然说话方式已经像个大人了,内心还是与年龄相称的年幼吧。那样的儿童三个月没有去学校,从罗兰涅的样子看应该不是家庭条件限制的问题,那么原因果然是欺凌吗? 二百年前让我和优吉欧束手无策的上级贵族的讨厌行为,到这个时代还残留着吗?
要闯入幼年学校根据情况和顺序把欺凌者一个个吊起来……我一边这样下决心,一边等待接下来的话。
菲尔希抚摸了一会儿贝尔的脖筋,首先看向保持沉默的亚丝娜,接着是站在窗户边的爱丽丝后,用能感觉到深深的懊恼的声音说:
「我不去学校……是因为用不好jian。」
我无法马上理解jian这个词是什么意思,反复眨着眼睛。亚丝娜和爱丽丝似乎也困惑了片刻,但不久亚丝娜轻轻触摸左腰的细剑——固有名好像是《radiant light》的gm装备——后,向他确认:
「jian是指……这个剑? 在幼年学校要使用剑吗?」」
然后,这次是菲尔希露出看起来很惊讶的表情。
「当然的吧。因为剑术是体育的教学中最重要的科目。希望进入圣托利亚修剑学院的学生,必须在剑术上取得好成绩。」
「…………!」
我急促地吸了口气之后,向菲尔希走近一步,询问:
「明明整合骑士团已经没有了,修剑学院还有吗!? 在五区的森林里!?」
然后,脸色似乎稍微有些胆怯的少年露出惊讶的表情。
「桐人……先生,是吗? 从姐姐那里听说是异界的人,却知道修剑学院吗?」
由于在上次的潜行中,我对丝缇卡和罗兰涅坚持说,自己不是《星王》什么的这样夸张的人,只是普通的异界人,她对弟弟似乎也是那样说明的。虽然也很在意菲尔希是如何理解异界的,但追究那个还是下次再说吧,我轻轻挺起胸膛。
「那当然啦。因为我是那里的毕业生。」
说完后我才意识到不对。实际上,我和优吉欧在刚成为上级修剑士的五月就犯了违反禁忌目录的罪行,从学院中途退学了。但幸运的是,在场知道那点的人一个也……
「咳咳。」
爱
丽丝故意咳嗽,我再次「糟了」地缩起脖子。为了逮捕并带走退学的我们而现身的整合骑士,不正是爱丽丝·辛赛西斯·萨蒂本人吗。但是现在再订正的话好不容易上升的菲尔希的信赖度似乎会急速下降,于是我做出佯装不知的表情无视她。
幸运的是,菲尔希看起来没有注意到我们刚才的眉来眼去的样子,脸上放光的同时大喊:
「诶,毕业生……!? 明明是异界人,是如何入学的!?」
「我带着萨卡利亚的推荐信参加了入学测试哦。虽然由于不擅长神圣术所以第一年很辛苦,但是第二年我是上级修剑士的第六位。」
这不是谎言。既然修剑学院仍然存在,即使是二百年后的现在,如果去确认学籍簿的话,应该也能看到我是六位、优吉欧是五位这样的记录。
菲尔希听到我的自吹自擂,小小的双手紧紧攥在胸前,身体哆哆嗦嗦地颤抖。
「上级修剑士第六位……!? 好,好厉害……果然,不愧是爱丽丝大人的随从呢!」
「不不,没到那种程度…………嗯,嗯嗯?」
看到对菲尔希的话语的后半部分愕然的我,亚丝娜和爱丽丝同时忍不住笑了出来。
看来罗兰涅对弟弟大概是,「异界人桐人是整合骑士爱丽丝的随从」这样说明的。这个嘛,想想看的话也是不得已。罗兰涅她们被质问「如果不是星王与星王妃归来的话,为什么他们会出现在under?world中」时,迫不得已只能回答「是为了做爱丽丝的护卫」。即使护卫一词不知怎么被随从代替了,那也不是罗兰涅而是我的责任。因此我在接受爱丽丝的家臣这种身份的同时,继续和菲尔希交谈。
「确实,要进入修剑学院的话,剑的能力大概是必要的,但是你还只是初等部的三年级学生吧? 入学测试要到中等部毕业之后,所以不是还有六年以上的时间吗?在此期间多少会有所成长吧,没必要现在就那样钻牛角尖哦。」
然后菲尔希把手放在爱犬的脖子上,露出带着不符合年龄的愁容的微笑,慢慢摇头:
「……姐姐和父母也说了同样的话。但是……我已经,被剑与大地之神提拉利亚抛弃了。」
「…………?」
我感到双重的疑问,和爱丽丝视线交错。两百年前,提拉利亚是司掌大地的恩惠的女神,应该跟剑没有关系。然后,被神抛弃又是什么意思。
抬头看了一眼困惑的我们之后,菲尔希的视线落在从狗的脖子上离开的小小的右手上。
「……在第一次握剑以来的三年间,我一次都没能发动奥义。跟同级生一样握住木剑,摆出同样的姿势,却连基本技的《雷闪斩》都无法使用。父母感到担心而请了私人教师,但老师也在一周内放弃了。」
他握紧右手,从喉咙深处挤出声音继续说:
「每次在剑术的授课中暴露出难看的样子,我都在玷污阿拉贝尔家的名誉。在二百年前的《四帝国大乱》中立下赫赫战功,以十七岁这样年轻的年纪被叙任整合骑士的,罗妮耶·阿拉贝尔·萨蒂斯里的名字上涂上污点。」
听到那个名字的瞬间——。
我感觉到头顶落下雷电一样的冲击,小声喘着气。
罗妮耶……作为陪伴在我旁边的练士的那个娇小善良的女孩,成为了整合骑士? 对四帝国大乱这个词我也没有印象。异界战争后的under?world中再次发生了骚乱吗?
打倒暗黑神贝库达之后的记忆几乎没有留下,我再次感到急不可待。在据说是以现实的五百万倍速度运行的《极限加速阶段》期间,我和亚丝娜在这个under?world中度过了接近二百年的时间,但是我完全不记得世界上发生了什么,以及我们做了些什么。
最后的记忆,是在东之大门遗址处举行的与黑暗领域和解谈判的地方,和暗黑界军的伊斯卡恩总司令官不知为何互相殴打的场面。我记得脸被打肿的伊斯卡恩说「确实你小子比我更强」后应该达成了和解,但是记忆在那里就完全切断了。
那么……想想看的话,因为我和亚丝娜从under?world注销后仅仅三分钟后时间加速也停止了,所以我们一直到大约三十年前都还留在这个世界。虽然不能说是最近,但也不是很久以前。成为王的说法恐怕是哪里搞错了,但是由于我也不觉得自己会在深山里悄悄地过日子,所以有过直接交流的人们应该有不少还活着吧。
但是要找出来很难。因为不能在圣托利亚市随心所欲地到处问「你知道我吗?」。这次潜入本来的目的是调查侵入under?world的是何人、目的是什么,所以我们这边做出引人注目的举动完全是本末倒置了。
想知道更多关于罗妮耶和缇洁的事情……我压下这样的渴望,对菲尔希说:
「无法发动奥义是指技能不能进行到最后吗? 还是说连light effect……不对光效都不出现?」
「……是后者。无论拿着剑摆出姿势多少次,光也好声音也好都不出现。」
「呼呣呣……?」
不止是我,亚丝娜和爱丽丝也稍微歪了歪头。
确实奥义——剑技的发动多少需要一些窍门,但也是即使是vrmmo初学者都只要练习二三十分钟的话就能掌握的程度,要领只是把剑保持在规定的位置与角度。习惯的话,跳跃中自不用说,连倒立状态下的发动都不是不可能。那种东西真的有可能练习了三年却一次都无法发动吗。
「……嗯,菲尔希。虽然不是勉强你,可以在我们面前尝试一次看看吗?」
然后少年瘦小的身体猛得一哆嗦变得僵硬,低下头。片刻后,传来嘶哑的声音。
「……对不起……。虽然我觉得向骑士爱丽丝大人和她的随从大人展示技术是无比光荣的事情,但是我的木剑已经收在道具小屋最深处的箱子里,没法简单地取出来……」
这应该不是谎言。但同时大概也是给自己的借口吧。如果在这里撒手不管的话会增强少年在自己的内心积蓄的无力感和恐惧心理。
「那我把剑借给你吧」,我刚想开口就停住了。右腰的蓝蔷薇之剑也好,左腰的夜空之剑也好,都是超过级别40的神器级对象。这点爱丽丝的金木樨之剑也好,亚丝娜的radiant light也好都是一样的。对只有九岁的少年来说,大概连仅仅举起来都做不到吧。储物栏里有没有什么……这样想之后,我意识到under?world中没有那种东西存在。现在的我的随身物品只有两把剑与放在腰包和口袋中的小东西。
这样的话。
我环顾宽阔的客房,目光停留在放置在桌子上的银制烛台上。大概只是个装饰品吧,针上一根蜡烛都没有插上。
我走过去拿起烛台。虽然亚丝娜摸不着头脑,而爱丽丝做出「难道?」的表情,但我还是在她们说出什么之前集中意识。坐着的贝尔不知感觉到了什么,「汪」地吼了一声,但是菲尔希碰了碰它的头后马上安静了下来。
突然,烛台闪闪发光,开始平滑地变形。三根臂融合成一根,变成有些短的刀身。延伸出来的根脚部分也收缩了,变成细细的握柄。
不到五秒钟,烛台就变成了尺寸正好适合儿童的小剑的形状。我轻轻地上下挥动看看平衡后,爱丽丝径直走了过来——。
「你这个轻浮的人! 不要什么事情都想用心意解决,我说了多少次了!!」
我「欸」地缩了缩脖子,向亚丝娜投去求助的视线。但是创世神大人只是轻轻地耸了耸肩。我不得不尝试自己抗辩:
「不,不是,说起来这种场合也没办法吧……刚才只是单纯的形状变化,又没有连材质都改变……」
「不是那种问题!!」
也是呢,我也这么想。老实说,试试看还能不能和贝库达战的时候一样使用心意力的动机也不是零。虽然力量似乎好歹没有衰减,但习惯了这个的话回到unital?ring世界时会累积更多挫败感吧。
「抱歉抱歉,今后我控制一下。但是你看,这不是完成得相当好吗?」
向爱丽丝展示了当场制作的小剑后,我转向菲尔希。
少年青灰色的眼睛瞪得像要掉出来一样,嘴巴呆呆地张着。不久后,从中发出似乎在战栗的声音:
「…………桐,桐人先生……刚才的是,心意力……吗? 古代的整合骑士们创造出的,现在只传给最上位的机士的秘术……桐人先生明明只是随从……」
「诶……心意是那种东西吗?」
明明二百年前不只是整合骑士,连修剑学院的学生中会使用的家伙也在使用……虽然这么想,确实物质形状变化可能只有爱丽丝级别的整合骑士才能使用。这是敷衍过去的一个方法。
「哎呀,你看,因为我在随从中也是比较接近骑士的。」
「……确实,剑也持有两把呢……」
「没错没错。比起那个,拿好这个哦。」
我走近菲尔希,拿着银制小剑的尖端递过去。
少年虽然迟疑了片刻,还是像下定了决心一样抬起右手,牢牢地握住剑柄。向我刚才做的一样上下挥动了两三次后,气势十足地抬起脸。
「总觉得……使用起来非常轻松。明明比起木剑要重得多,为什么……」
「因为我把重心调整到靠近手的位置了。虽然重心靠前的话一击的威力会上升,但那样使用起来更困难。」
「这样啊……」
凝神看着右手的剑后,菲尔希深吸了一口气,说:
「那……我试试看《雷闪斩》。」
「诶,在这里可以吗?」
由于雷闪斩的范围意外地宽,在室内使用的话可能会损坏家具或者墙壁——虽然我这样担心,但是菲尔希点了点头。
「如果能发动的话,我会立刻停下。」
「这样啊。」
虽然有点在意少年的话语中隐藏着的放弃的声音,但我只是那样回答后回到南面的窗边。门附近的亚丝娜也小跑着移动过来,并排站在爱丽丝旁边。
菲尔希离开贝尔足够的距离后,沿着靠近走廊一侧的墙壁两脚叉开站定。
他首先用小剑摆出中段,然后一边稍微拉动右脚,一边把右手的剑向上段移动。手腕几乎不翻转,刀身的角度是大约四十五度。二连击《vertical arc》是几乎水平,四连击《vertical square》的话是翻倒到接近负四十五度,但垂直实际上是正解。
「做到了呢。」、
「很漂亮。」,亚丝娜和爱丽丝小声说。
正如两人所说,菲尔希的姿势是完美的。剑的位置、角度、使用者的姿势都无可挑剔。然而,蓝色的光效也好,高亢的振动声也好,都没有出现。
「为什么……?」
喃喃自语的我,无意识中从左腰拔出夜空之剑。
感觉着令人怀念的手感的同时,我把剑抬高到右肩上。进入从sao时代开始数的话使用了不知有几千,不对几万次的vertical的发动手势后,清澈的蓝色光芒伴随着「唧咿咿咿」的熟悉的声音从刀身上放出。
菲尔希向我这边瞥了一眼,露出混入断念与绝望的表情,无力地垂下剑。我也赶紧中断剑技,把剑收回剑鞘,但还是被亚丝娜和爱丽丝怒目而视。
「不,不是,只是以防万一想确认一下……」
我含糊不清地找借口后,靠近菲尔希,对垂着脖子的少年低下腰身说:
「你的姿势是完美的哦。——虽然不知道这么说能不能让你感到安慰……」
「不……桐人先生能那样说我就很高兴了。」
露出生硬的笑容那样回答后,菲尔希把视线落在右手的剑上继续说:
「……所以,我无法使用奥义不是我自身的原因吗?」
「嗯……我想是的。是某些外在的重要原因在起作用。虽然那具体是什么……还不能马上弄明白……」
事实上,我想尽可能花时间陪伴菲尔希,找出《外在的重要原因》的真面目。但那是不可能的。神代博士给我们的时间只有两小时,其中四十分钟已经过去了。
少年露出像是强行抑制住感情似的笑容,用与年龄不符的老成口气说:
「仅仅知道不是我的过错我就很感激了。因为那样的话……就可以哀叹被神抛弃的不幸了。」
「…………」
无法马上点头,我轻轻咬着嘴唇。
under?world中不存在神。因为创世的三女神史提西亚、索鲁斯、提拉利亚,是最高祭司亚多米尼史特蕾达为了确立公理教会的权威,挪用了拉斯设定的超级账号的名字的代替品。妨碍菲尔希发动奥义的应该不是神的心血来潮之类,而是更加具体的力量。
但是对现在的菲尔希来说,大概除了那样想以外没有说服自己的办法吧。
「这个……非常感谢。」
对双手递出银制小剑的菲尔希,我说:
「你拿着它也没关系哦。」
「诶……但是……」
「很趁手吧? 不是作为训练也可以,每天空闲的时间握着挥动就好。」
「…………」
对露出更加踌躇的样子的菲尔希,爱丽丝从我的背后发出声音:
「拿着吧,凭借它说不定会有所改变哦。而且那个本来就是阿拉贝尔家的烛台。」
那倒也是,我这样想时——。
「桐人君,也帮他做个鞘吧。」
亚丝娜这样说后,我站了起来。
「诶诶? 但是,素材……」
「那就请使用这个吧。」
菲尔希说着递出来的,是铺在烛台下面的厚厚的皮制垫子。虽然照这个样子变形下去的话客房内的小物件似乎会逐渐消失,但确实烛台消失了只有垫子留下来不太自然。此外,由于被幼小的少年用看起来与十秒前判若两人的眼睛闪闪发光地注视着,我很难拒绝。
「那,那好吧……」
我接下垫子,瞥了一眼菲尔希左手拿着的剑后,把注意力集中在想象上。长方形的垫子发出白光,像生物一样改变着样子。卷成细长条后压扁,一边的顶端变尖……光消失后,我的手中出现了赤茶色的皮鞘。
「给。」
我递出去后,菲尔希带着感叹的表情接下,把小剑轻轻地收入鞘中。
「……好厉害,正合适!」
「这个嘛,因为就是那样制作的。」
「用心意力连这种事情都能做到……」
「我毕竟只是个随从。骑士大人的心意还要厉害哦。」
正当我这样说时,爱丽丝猛地戳向我的背部,我在差点大喊出「好痛!」的前一瞬间堪堪忍住了。
向我们投来「哎呀哎呀」的表情后,亚丝娜把手放在两膝上。
「哎,菲尔希。如果可以的话,能带我们去街上吗?」
「诶……」
这样困惑的不只是少年。我也反射性地皱起眉头,但马上意识到这或许是个好主意。
要调查入侵者的事情,早晚要出去到圣托利亚的街区上去。但是与二百年前相比,街道大概已经全部改变了,比起左右不分的三个人四处徘徊,还是有一个向导比较安心。
菲尔希在把小剑挂在腰带左侧的同时稍微思考了一下,但马上用力点点头:
「可以哦。虽然父母禁止我一个人单独外出,不过和大家一起的话我想应该没关系。……只是……」
他依次看了看亚丝娜和爱丽丝后,像晃眼一样眯起眼睛补充说:
「……爱丽丝大人与亚丝娜大人的模样或许稍微有些显眼。最近,即使是王宫的近卫兵也不会穿全身铠了。」
「这样啊……嗯—,怎么办呢。」
亚丝娜开始和爱丽丝窃窃私语着什么,但是我注意到了别的地方。
「王……王宫? 那是皇帝的城堡吗?」
然后这次轮到菲尔希惊讶地眨着眼睛。
「皇帝……? ——不,在二百年前的《四帝国大乱》中四皇帝家被废除后,一区的城堡就变成了北圣托利亚行政府。王宫是指中央圣堂哦。」
「诶……但是,现在统治人界的不是星界统一会议吗? 在那上面还有国王大人存在吗?」
「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据说因为不只是人界,而是统治着双子星卡尔迪娜与亚多米娜两者,所以被称呼为《星王》……」
「出现了啊星王」,这么想的同时我看向爱丽丝和亚丝娜的脸。两人都露出了怀疑的神色,但我大概也变成了同样的表情吧。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罗兰涅和丝缇卡会认为我与亚丝娜是星王与星王妃,果然还是越想越觉得怎么都不认为我会扮演那样的角色。但是另一方面,记得的最后的场面中,我作为人界一方的代表和暗黑界的伊斯卡恩总司令面对面。当时应该是决定了在合适的时候就把代表的位置让给整合骑士中的某一个人,但没能做到那点而一直拖延不决保留着职位,最终成为了王吗? 然后亚丝娜成为王后……?
「不不不不……」
口中这样喃喃自语后,我下定决心向少年提问:
「那个星王的名字是什么?」
因为菲尔希听到我的名字也不认识所以不是桐人。但是,如果是与我有关系的名字的话怎么办……我这样紧张地等待后。
「没有流传下来。」
菲尔希回答。
「哈?」
「星王与星王妃的名字被从所有史书和传说中消除了。为了防止死后出现冒称亲戚或者后代的人导致政治混乱……人们都这么说……」
「…………」
我再次和亚丝娜她们交换视线。我认为把执政者的名字从历史上完全消除这样的事情是做不到的。现实世界的古埃及和巴比伦王朝中好像存在名字未知的王,但那是因为已经是几千年以前的事了,而under?world的星王应该不过数十年前还在统治这个世界。
但是,继续纠缠着九岁的菲尔希不放也太苛刻了。我暂且把与星王相关的事搁置一边,拉回话题:
「原来如此……总之,两人的铠甲只能放在房子里了吧?」
「……铠甲的话那样也可以……」
爱丽丝如此回应,用左手碰了碰金木樨之剑。
「……但是剑怎么办? 要离开它我可不愿意。」
「啊—,那点我也是……」
对做出不愉快的表情的她们,菲尔希微笑着说:
「剑没关系哦,因为贵族自不用说,一般民众中带着剑的人也不罕见。」
「哦哦……」
根据罗兰涅她们的说法,二百年前存在的一等至六等的爵士等级似乎已经废止了,但即便如此贵族制度本身还是留下来了。这对under?world而言是好事还是坏事,我无法判断。
但是现在我们能利用这点,把两把剑留在腰带上。明明已经有可以航行到宇宙的航空器,活跃的却还不是枪而是剑,这点说起来也是不平衡,但想想看的话大概是由于under?world中有神圣术所以枪才不发达的吧。
亚丝娜和爱丽丝脱下的铠甲,根据菲尔希的提案藏在客房一隅的橱柜中,并且他还借给两人披在外面的朴素的茶色大衣。做好外出的准备时,墙上的时钟已经接近了下午四点。让我安心的是,长针指向12的数字的同时,窗外传来了令人怀念的钟声。看来即便钟表普及了,城镇的时钟还是没有改变地继续奏响着每小时的旋律。
旋律停止后,距离时限还有一小时。首先是请他带我们去北圣托利亚最热闹的区域,在时间允许的范围内必须要努力地寻找美食,不对收集情报。
跟着菲尔希走出客房后,长长的走廊向左右延伸。虽然上次访问时很匆忙没有注意到,看来阿拉贝尔家的宅邸比想象的还要宽广得多。由于我记得我的随侍罗妮耶说过,自己和缇洁的父亲是六等爵士所以家境朴素,也许是在二百年间重建或是搬家了。
走在少年和狗的后面,我们来到宽敞的门厅。仅仅是这个空间就能把我们的木屋正好吞下,虽然这里大到这种程度——。
「……看起来能放下四张乒乓球桌呢。」
我向旁边的亚丝娜小声说后,她惊讶地转过头来。
「桐人君,你喜欢乒乓球吗?」
「不,没有特别喜欢。」
「那为什么要用乒乓球桌比喻……」
「我觉得要放下网球场毕竟还是不可能的。」
在我们进行这样无意义的交谈期间,菲尔希从厚重的衣帽架上取下毛织大衣搭在小剑上。他对贝尔不知说了什么后,狗「汪」地回答,跑向走廊深处。
「来,走吧。」
菲尔希转过身说后,推开巨大的对开门。凉飕飕的微风吹了进来,摇动着亚丝娜和爱丽丝的长发。与冬季的东京吹着的尘土飞扬的风不一样,这是含有诺鲁基亚湖的水汽的,北圣托利亚的——under?world的空气。
——我回来了,
再次那样想的同时,我跟在三人后面走出门外。
阿拉贝尔家,不仅是房屋,连前庭也很宽阔。从玄关笔直地延伸出去的石板路两侧排列着修剪得很漂亮的灌木,其尽头能看到黑漆漆的铸铁正门。庭院的右侧有一栋带卷帘门的平房,如果那是和外表上看起来一样的车库的话,或许保管着机车什么的,但是想开开看的话语还是说不出口。
转身一看,主屋是两层楼的左右对称设计的、超乎想象的豪宅。给我的感觉是一等或二等爵家级别的。二百年间,阿拉贝尔家似乎相当飞黄腾达……但是明明这么大却完全看不到佣人是什么原因呢。
我再度看向正面。在正门的对侧,也排列着虽然不及阿拉贝尔家但也威严庄重的石砌房屋,在其另一边高耸着贯穿傍晚天空的中央圣堂。高度看起来和二百年前没有变化,最上方也能看到像天文台一样的穹顶。那中间曾经是最高祭司亚多米尼史特蕾达的房间,现在住着谁呢。
「喂,走啦,桐人君。」
我降下视线,看向声音来源。亚丝娜、爱丽丝和菲尔希稍早之前就在站着等我了。
「啊啊,抱歉。」
我小跑着追上去。终于要来到二百年后的圣托利亚市了,我做好这样的心理准备——那时。
从远处的某个地方,传来了像是巨大的木管乐器持续鸣响的声音一样的奇怪高音。「呼呜,呼呜」的那个声音逐渐大了起来。似乎不是音量在增加,而是发生源在接近。
突然,菲尔希像被弹起一样转过身,指着石板路的右侧大喊:
「大家,躲在那个灌木丛的后面!」
少年的声音和表情告诉我们没有反问怎么回事的余裕,我反射性地握住亚丝娜和爱丽丝的手腕拉着两人冲刺,跳入车库周围高约一米的植栽的阴影中。幸运的是,植物的枝叶很柔软。先把亚丝娜她们推进去之后,我也躲在旁边。
从叶片的缝隙向正门方向窥看的几乎同时,大型的移动物体在门对面现身。
四角有大大的车轮的简单的箱型交通工具,是菲尔希所说的《机车》。虽然在上次潜行中从飞行场移动到这个房屋时也乘坐过,但是现在看到的大了一圈以上。车体涂成明亮的灰色,侧面看起来用汉字和片假名——不对通用语写着什么,但是被北门的铁栅栏挡住看不清楚。由于车顶上可以看到大概是怪声的发生源的汽笛,或许是救护车或者警车之类的车辆。
汽笛停下的同时,侧面的门猛地打开,人影「哗啦哗啦」地跳出来。他们把大门从外面推开,闯入私人用地内。总共六人……全员身着灰色的制服和制帽一样的东西,腰间佩有小型的剑。
「那个制服是哪里的人?」
对亚丝娜的窃窃私语,我和爱丽丝同时摇了摇头:
「不,不知道。」「不记得。」
既然不仅是我,连爱丽丝也不知道,大概是二百年前不存在的机关的制服吧。由于六个人中看起来年轻的也有二十多岁,年纪大的有五十多岁,所以应该不是学生。
我屏住呼吸继续窥看,年轻男子从肩上挂着的包里取出某种像便当盒一样的东西开始到处指来指去。长着络腮胡子的最年长的男子走近,用紧张的声音询问:
「怎么样,心意计还有反应吗?」
「没有新的反应,但是痕迹是清楚的。刚才战术级心意兵器连续启动了两次的地方无疑是这个房屋,队长。」
「嗯……」
被叫做队长的络腮胡男子环顾宽阔的前庭,看起来终于注意到了站在通道正中间的菲尔希。
「喂,你!」
被气势汹汹地招呼,菲尔希吓得一哆嗦,在我左右的亚丝娜和爱丽丝身体也紧绷起来。为了防止她们从躲藏的地方跳出去,我轻轻握住她们披风的下摆。
包含队长在内的三个男子跑到菲尔希跟前,用离了二十米远的我也能听清楚的声音大声盘问:
「你是这个房屋里的孩子吗!?」
在那个气势下,菲尔希右脚退后了一步,但他在那里刚毅地站定,报上名字:
「是,我是菲尔希·阿拉贝尔。」
「为什么这个时间在自己家里……不对,那个没关系。诺格朗·阿拉贝尔爵士、罗谢琳·阿拉贝尔原机士或者罗兰涅·阿拉贝尔机士中有谁在家吗!?」
「不……父亲、母亲和姐姐都在上班。」
「这样啊……」
队长点了点头,环顾私人用地内。锐利的视线看向这边时,我的心脏差点跳出来。但队长没有注意到躲着的我们,再次低头看向菲尔希。
「——你,大约三十分钟前这里发生了什么吗? 有没有听到奇怪的声音或者看到奇怪的人。」
声音暂且不谈,确实看到了奇怪的人的菲尔希却干脆地左右摇摇头:
「不,没注意到。」
「嗯……奇怪了。这个房屋中明明检测出了战术级心意兵器的反应……」
一个部下对抱着胳膊的队长说:
「队长,说不定和上个月一样是误检出?」
「但是,上个月的事例也好,这次也好,官署内的心意计都一齐有反应。虽然是精密器械,多个同时坏掉这种事情无法想象啊。」
男子们的对话传到耳朵后,爱丽丝在旁边小声说:
「……心意兵器是什么?」
「谁知道呢……」
「还有,那个叫做心意计的道具……能探知到心意力的发动吧?」
「谁知道呢……」
虽然我只能这样回答,但爱丽丝只是用蓝色的双眸瞥了我这边一眼后又回到了窥看的姿势。
六个男子还在前庭四处张望,但是好像有某种规则,没有走出通道调查。不久,似乎是归结为心意计不知为何出现故障的思路,他们聚集在一个地方小声交换意见后,队长以外的五个人走回门口。
一个人留下来的队长蹲在菲尔希面前,把视线降到同一高度说出道歉的话:
「菲尔希,很抱歉吓到你了。看来大概是我们这边的错误。话虽如此,不愧是名门阿拉贝尔家的儿子,明明还很小就这么坚强了。你也想和姐姐一样成为机士吗?」
——多余的闲谈就不用了,快点回去啊!
知道菲尔希的苦恼的我在内心臭骂,但少年的回答坦坦荡荡:
「不,我想成为学者。因为阿拉贝尔家的机士基本都是女性。」
「嗯。不过我觉得不应该这个岁数就封闭将来的可能性呢。」
神经大条的话语还在继续,就在那时。
正要走开的一个部下——拿着心意计的最年轻的男子跑回队长身边大喊:
「虽然微弱,但检测出了新的心意反应!」
「什么!?」
队长站起来看向四方形的箱子。虽然两个人用箱子指向庭院的这里那里的样子很滑稽,但是现在不是觉得有趣的场合。难道说,刚才臭骂时我不留神发动了心意吗……我这样思考着,拼命放空心思后。
「啊……」
旁边爱丽丝再次低声说:
「什,什么啊?」
「那个心意计可能对你给菲尔希的剑有反应。」
「诶? ……但是,变形以来已经过去三十分钟以上了啊。」
「用心意力进行形状变化的器物要花一段时间才能适应新的形状……最高祭司大人曾这样告诉我。虽然那时还不太了解含义,但如果像铸造的金属上会暂时残留下热量一样,心意力也会残留的话……」
「…………」
那种事情我想我也无法否定。虽然用得很多,但是对于under?world特有的心意系统,我也无法完全理解其结构。
不过说起来的话,我记得在修剑学院时代用心意力复活引起同级生讨厌的赛菲利雅花时,模糊的磷光也残留了一段时间。那个,借用爱丽丝的比喻就是《余热》被心意计检测出来的话,队长他们大概也马上会注意到菲尔希的剑是发生源吧。我不认为九岁的少年能一边隐瞒住我们的事情一边巧妙地搪塞过去。不马上处理的话,已经背负了很大麻烦的菲尔希有更受伤的可能性。
「亚丝娜,爱丽丝。」
我放开一直握住的两人的披风小声说:
「我出去以后,你们看准时间返回屋内,穿上铠甲后注销。」
刚说完,预料之中的话语传了回来:
「你在说什么啊,我也去!」
「铠甲什么的无所谓,我也去!」
「不在这里回收的话或许无法再取回来啊。而且爱丽丝,现在不是绝对要避免卷入纠纷中吗?」
我这样回答并指着装在爱丽丝的腰带上的皮革袋子后,骑士大人用力咬住嘴唇。
我知道袋子中装有极其贵重的东西。我用心意力把雨缘与泷刳——曾经为了守护爱丽丝而丧命的飞龙们还原成了出生前的两枚蛋。如果受到那些男人粗暴的对待被打破的话,即便是我也无法复原了。
我对小心地捂着袋子的爱丽丝迅速点了点头后,看向亚丝娜。
「我没事的,因为紧急情况下我会用这个脱出。请帮我转告凛子小姐,按照计划等到五点。」
说着我抬起左手,亚丝娜也闭上了刚想开口说什么的嘴。
神代博士和比嘉主任为了让我们可以在除了《史提西亚之窗》以外的用户界面都不存在的under?world中自发地注销而实装的,是使用左手的手势命令。首先伸直左手的手指,然后按照小指、中指、拇指、无名指、食指的顺序折叠起来后,stl会检测出该信号立即让我们注销。虽然在现实世界中试试看的话手上的肌肉会发出悲鸣,但在under?world中只要两秒就能输入。而且由于和unital?ring世界不同,灵魂离开后不会留下身体,所以也可以用于紧急脱离。
「……明白了。不过,一定要小心啊。」
亚丝娜小声说着,露出看起来在尽力抑制住担心的表情,于是我笑着说「当然」,再次对爱丽丝也点了点头后取下两腰的剑。
「这个,请帮我保管一下。」
我把夜空之剑交给亚丝娜、蓝蔷薇之剑交给爱丽丝——一把一把地给她们单纯是因为很重——后,轻轻地从灌木丛中出来。
在前庭的正中间,队长和部下还在用心意计指向四处。虽然菲尔希也许注意到了发出反应的是自己的剑,不露声色地避开心意计,但那也坚持不了多久。
已经没有摸索稳妥的登场方式的余裕了。
我保持压低身体的姿势移动到车库的背面,无咏唱地生成了二十个风素后,在两脚下分别集中了十个。像火箭喷射一样解放风的能量后,我猛地高速垂直上升。虽然只使用《心意之腕》,也就是念动力也可以让自己的身体漂浮起来,但是想要速度的时候还是借助素因的力量更直接。
一口气上升到大约百米后,我转为自由落体。队长他们也好,菲尔希也好,都没有注意到我。我一边张开双手调整路线,一边脚朝下降下。即将着地之前,我让剩下的风素爆裂来制动。伴随着「嘶嘭!」的巨响,我降落在队长眼前两米的位置。
「呜哇啊啊!?」
队长发出悲鸣,像弹簧人偶一样往后跳,拿着心意计的年轻队员原地摔了个屁股蹲。趁这个空隙,我看向菲尔希,对眼睛睁圆的少年暗示「装作不知道的样子!」。当然不是通过心灵感应,但菲尔希眨了眨眼后就稍微拉开了距离。
「什……什么人!?」
胡子队长用走调的粗哑嗓子大声叫唤,拔出左腰的剑。看起来那不是单纯的小剑,握柄部分似乎有机械装置。是什么呢……这样想的瞬间,队长用拇指按下了圆形按钮。瞬间,「啪哧啪哧!」的黄色闪光在整个刀身上奔流。
「呜哇……那个,电? 是怎么产生的?」
明明under?world中应该不存在雷属性的素因,但是队长没有回答我这样纯粹的疑问。
「快说! 名字和现住址!」
「呃……名字是桐人,不过没有住所……」
「没有!? 那么暂住在哪里!?」
「那个,与其说不记得了,倒不如说注意到的时候就在这栋房屋中了……」
「胡说什么,这个时代还打算说什么贝库达的迷路人吗?」
队长口中说出了令人怀念的话语后,继续说出我不熟悉的话:
「那么告诉我市民号码!」
「哈啊? ……号码什么的也没有……」
「怎么可能没有! 史提西亚之窗上就写着吧!」
「啊,啊啊……」
原来如此啊,我这样想的同时用右手在空中画出s的字符,敲击自己的左臂。伴随着令人怀念的铃声似的效果音出现的窗口中记载着【unit id: nnd7-6355】这样的字符串。
「我看看,是nnd7的6355号。」
「nnd7? 那不是北边的尽头吗……不对,等等,你说六千番台[19]!? 不要胡说八道啊!」
队长保持拿好电气剑的状态,逐渐靠近过来,看向紫色的窗口内。然后,长着胡须的下巴「喀嚓」一声掉了下来。
「怎么可能……!? 连我的祖母都是八千番台,你明明还是个毛孩子怎么会……」
听到那些话,我终于想起来了。史提西亚之窗记载的单位id,恐怕是按那个地区出生的人的顺序排列的号码。由于我在卢利特村《出生》的时间应该是人界历三七〇年左右,在二百年后的现在号码变成大得多的数字也是当然了。
那么怎么糊弄过去呢,我这样烦恼时——。
「队,队长!」
还保持着屁股着地姿势的年轻队员,把心意计指向我用假声大喊:
「让心意计有反应的就是这个男人! 可以认为他藏匿着某种心意兵器!」
「什么!?」
队长像被弹开一样拉开距离,拿好电气剑。余下的四个男子也一齐从正门那边跑来。
不管怎么样,避免把怀疑的目光引向菲尔希的目的已经达成了。我清了清嗓子,用尽可能严肃的声音说:
「啊啊,确实,刚才使用心意的是我。几十分钟前吧。」
「你承认了!? 无许可持有和使用心意兵器是违反人界基本法的!!」
「不是,说不上是兵器……」
「那是什么,难道你还打算说是自己的心意吗!?」
是的哦,还没等我这样点头,队长向正在跑过来的部下们下了指示。
「逮捕这个男人! 如果抵抗的话不要犹豫直接使用电击剑!」
——真可惜,不是电气剑而是电击剑吗?
这样思考的同时,我老实地伸出双手。队员中的一人从腰上的盒子中取出坚固的手铐,发出「咔哒、咔哒」的声音把我的手腕铐住。
冰冷的钢铁的触感不知为何让我觉得有些怀念。为什么呢,我歪了歪脖子后,意识到这是第二次在这个世界被逮捕了。过去在修剑学院违反了禁忌目录的我和优吉欧,被现在正藏在后方的植物中的整合骑士爱丽丝亲手带走,锁在地下牢房中。
那时,我们通过把束缚彼此的左手腕的锁链交叉后全力拉动来消耗锁链的天命,成功将其切断。但是一个人无法使用那个手段。
——切断锁链的时候,还因为气势过头结果头撞在墙壁上而抱怨呢。
在心中对已经不在的伙伴小声说后,我最后再看了菲尔希一眼。少年以大概已经全都明白的表情微微点头作为回应。
说不定从今以后无法再见面了。「加油啊」,用视线传达后,我开始自己向正门走去。
被押进去的机车的乘坐体验,意外地还不差。
车轮被黑色的橡胶一样的缓冲材料覆盖着,而且还装有弹簧板式的悬挂系统。虽然由于路面是石板,振动还是原样传了过来,但已经不是说话时会咬到舌头的程度了。
不过,我的注意力被窗外的景象夺去,路上一直半张着
第十章
我打开自家的大门时,今晚直叶也在玄关处等待着。
「欢迎回家! 好慢啊哥……」
但是,和昨晚一样和出来迎接的话语在中途消散了。看来,我大概做出了很奇怪的表情。我设法回到正常的面孔的同时回应招呼:
「我回来了,小直。」
「……欢迎。发生……什么了?」
发生了。发生得太多了。但不是站着闲谈就能说明的事情。
「唔嗯……这个嘛。你,饭已经?」
我一边摆好脱下的靴子一边提问后,直叶眨了眨眼睛之后回答:
「啊,嗯,今天我也有社团活动,刚刚才回来。妈妈已经做好咖喱并煮了饭,所以马上就能吃哦。」
「这样啊。结衣也说森林小镇……不对拉斯纳里奥现在还没有异常,边吃边说发生了什么吧。」
「好的。那,去准备吧。」
目送着穿着运动衫的妹妹跑向厨房,我也走向二楼的自己的房间。
上班和回家都比普通的公司职员晚得多的母亲,好像不仅做了咖喱,还把被子晾干了,床也铺好了。
如果是健全的高二男生的话,或许会「不要随便进入房间!」地反抗,但我只觉得感激。因为我拥有有些臭美但可爱的妹妹,虽然会进入房间但尊重我的自主性的母亲,一年只能见到几次但让人尊敬的老爸,还有比这更幸福的吗。
即便如此,在母亲细心地用吸尘器打扫过的房间中,我还是想尽快回到under?world中。闭上眼睛的话,艾奥莱茵·赫伦茨的面具背后明亮的绿色眼睛就会清楚地浮现。
如果只是偶然的话那也行。但是在确认只是偶然之前,胸中的悸动大概绝不会消失吧。
五时十一分刚注销后,我没等stl的头部模块向上升起就大喊「现在马上让我回去!」。但是神代博士没有允许我再次潜行。理由有两个——潜行中stl的自我诊断程序检测出一些轻微的机械故障,以及刚醒过来的我的心率与血压都脱离了正常值。对于前者我无能为力,但是我能断言后者的理由不是肉体的异常而是精神上的。
但是博士坚持,对于这次的under?world调查任务,没有任何事情比我和亚丝娜的安全更优先。大概是由于我的样子很异样,亚丝娜和爱丽丝也来阻止我,于是我没有继续坚持再潜行。
报告也推迟到日后再说,在安全锁前与爱丽丝分开的我和亚丝娜乘上了拉斯叫来的出租车。虽然我在涉谷站下车,但我想在车上时我也是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明明是亚丝娜的生日却做了十分对不起的事情完全搞砸了,而且就算这样,焦燥感还是没有消失。
如果——虽然只是万一,但如果不是巧合的话。艾奥莱茵团长与优吉欧之间有某种关联性存在的话。
那个……如果那个是可能的话…………。
「哥哥——,快点—!」
楼下传来直叶的声音,我一下子抬起脸。
「啊,抱歉,马上来!」
我大声回应后,赶紧把制服换成室内服。under?world也好,艾奥莱茵也好,都并非消失了。倒不如说,我从眼前消失应该会让团长和丝缇卡她们大吃一惊。对此,下次见面的时候必须要道歉。
预定于三天后的星期六进行的正式调查活动中,预计会进行从早到晚的长时间潜行。在此之前不能胸中一直悸动,必须集中于unital?ring——以及学业上。
我拿着要洗的衬衫和内衣走到廊下后,温暖的咖喱香味已经飘到二楼来了。现在才发觉自己已经非常饿了,我快步走下楼梯。
unital?ring世界的第四晚,伴随着倾盆大雨一起到来了。
据爱丽丝和结衣所说,白天似乎也稀稀拉拉地下了几次小雨,但是这种程度的真正的降雨还是游戏开始以来第一次。虽然the seed程序创造出的雨没有现实世界或者under?world中的那样令人不快,但是妨碍视野还是无可避免的。与第二晚在基约尔平原袭来的冰风暴比起来的话,只有没有生命危险这点要好一点……我一边从木屋的门廊仰望昏暗的天空一边这样思考着。
双手拿着素烧马克杯的艾基尔走出屋子,皱着眉头说:
「本来打算今晚最后练一下级的,都怪这个天气啊。」
他伸出左手的杯子,我道谢后接了过来。
「即使下雨也可以狩猎吧。」
「我是江户子[23]所以不擅长应付雨哦。」
「…………不是,江户子没有那种属性吧。」
吐槽的同时,我把杯子拿到嘴边。杯中不是昨晚亚丝娜给我喝的赤紫苏麦茶,而是黑咖啡中加入姜和肉桂的香气一样的味道。虽然有些奇怪,但总的来说我可能更喜欢这个。
下午八点,除阿尔戈以外的所有人都聚在一起举行例行的会议之后,暂时是空闲时间。如果等到九点雨能停下的话当然好,就算没停也不得不开始为了防卫据点进行建筑作业了。不管怎么说,明天晚上都会有百人规模的大军来进攻这个森林。
我们的拉斯纳里奥小镇,虽然也因为女战士伊赛鲁玛率领着十个巴欣族移居过来而大大增强了战力,但如果可能的话我不想把危险的任务强加给他们。《死亡一次就结束》这点上,玩家和npc都一样,但是与我们只是无法再次进入unital world相对,npc会完全且永远地消失的可能性很高。sao中大体上npc就算死了经过一定时间后也会再次出现,alo的npc本来是不会受到伤害的无敌属性,但是不能期待这个世界有那种慈悲。
所以,正面挡住敌军是我们的任务,但是我们这边也不想出现牺牲者。此外,敌方玩家们也不是因为自己想进攻才进攻过来的事实让情况变得复杂起来。他们是被穆塔希娜的大魔法《不祥者的绞轮》胁迫了,本来应该是我们邀请他们利用这个小镇作为据点的。
因此在会议上,有人提出能否设法避免像舒尔兹队那时候一样的歼灭战的意见后,大家一起动起了脑筋。虽然刚从under?world回来的我思考着「如果有蓝蔷薇之剑与心意力的话一瞬间就能束缚住百人,只让穆塔希娜一人退场也很简单……」,但是unital?ring的桐人持有的只有与等级18相称的属性值和简单的铁质长剑,还有腐属性魔法。虽然对着穆塔希娜小姐的尊容打一发《腐烂弹》的话想必很痛快,但那个并不能打倒她。
经过不到一分钟的思考时间后,诗浓提出了看起来有希望的主意。
她从ggo世界继承了威力超强的反器材步枪hecate ii。如果是据说在基约尔平原西部一枪射死了巨大的恐龙型野外boss的那把枪的话,无论魔女穆塔希娜是等级20还是30都能一击将她排除。当然是命中,的话。
那里就是难题呢,诗浓露出为难的表情补充。
hecate?ii,和我的长剑excalibur和亚丝娜的细剑ray?grace一样,要求的等级非常高,在当前情况下,举枪射击自不用说,连一个人把枪抬起来都做不到。与恐龙boss战斗的时候,似乎是几个身强力壮的奥尔尼特族替她支撑起枪身,但尽管如此,射穿要害也只能说是奇迹。
要狙击穆塔希娜的话不能指望奇迹。必须设法让hecate能够准确地射击。一
个简单的想法是将其固定在重物上,但是那会让瞄准变得困难。
现实世界的话,去建材超市买来材料制作简易的可动式枪架之类的事很容易……这是克莱因的方言口音。但是否要真的去做暂且不说,在这个世界中各技能的生产菜单中没有的东西大概是无法制作的。大工技能也好,石工技能也好,锻冶技能也好,果然都没有枪架的存在。
「……如果要按照诗浓的主意行动的话,我来担任扛枪的任务吧。」
艾基尔突然说,于是我抬头看向旁边的斧使。
虽然虚拟形象的外观是肌肉和骨头隆起的样子,但在vrmmo世界中外观与筋力没有直接关系。我苦笑着回答:
「很感谢你自愿承担,但是艾基尔你还是等级10吧。扳手腕的话连西莉卡都赢不了哦。」
「呣……」
巨汉的嘴巴猛地噘起来。昨晚,在我远征斯提斯遗迹期间,他似乎已经把等级提高了一些,但即便如此还是伙伴中最低的。由于他除了一直换位[24]之外,白天还有咖啡店店长的工作,所以这样也是不得已,但是作为在sao中也好alo中也好都坚守住伙伴的,身经百战的重战士,大概也会有忸怩的部分吧。
「所以我打算今晚好好练级啊。但是变成在雨夜强行练级这样麻烦的事情了啊……」
「确实。」
我对艾基尔的牢骚深深地点头。vrmmo这种东西,即使与以前的游戏相比,五感的重要性也要大得多。视觉是当然的,怪物发出的微弱声音或者气味,地面或者墙壁上残留的痕迹的感触,根据情况甚至连水的味道都预示着危险的存在。此外,还有被我命名为系统外技能《超感觉》的,感觉到五感以外的杀气一样的东西的现象,我也认真研究过它的真面目。
因此,五感全部被阻碍的《雨夜的森林》,在vrmmo中是与地下城同等甚至更加危险的空间。在艾因格朗特中,我也多次听说过因为试图强行垄断怪物的刷新点而死亡的玩家。虽然不能把unital?ring和sao同等看待,但是不能死亡这个状况是一样的。
下雨的话,气味也会变得微弱呢……我微微翕动鼻子后,感觉潮湿的空气中似乎混合了某种香味。由于风是从西边吹来的,或许是住在拉斯纳里奥西部地区的巴欣族们在集会所烤肉。明明距离木屋仅有二十米,气味却已经变得这么微弱,果然不能轻视雨的遮蔽效果呢。
「……如果是白天的话,昨晚的会议上爱丽丝说过的马尔巴河的刷怪点也可以用呢……」
我喃喃自语后,艾基尔发出「唔呣」的赞同:
「因为unirin的时间是与现实同步的呢……。明天是不是也临时休业呢……」
「喂喂,不要乱来啊。夫人会生气的吧。」
我慌忙地这样说后,巨汉不知为何轻轻一笑。
艾基尔经营的dicey?café,到傍晚为止是提供美式菜单的咖啡厅,之后变为出售色彩缤纷的鸡尾酒的酒吧,白天是艾基尔,晚上是他的妻子担任店长。在艾基尔被囚禁于sao中的两年间,妻子好像白天晚上都在管理店,战胜了关店的危机。听到那个的话,艾基尔现在还在玩vrmmo这件事本身是否就会招来新的危机,虽然我这样担心——。
「因为我妻子白天也在玩。」
艾基尔笑着说,我惊讶地张大了嘴:
「诶……这样啊?」
「本来,玩网游的经历就是我妻子更长哦。」
「欸……。——,那个,等等。你妻子在玩的也是the?seed的游戏吧? 也就是说,你妻子也……」
就在说到那里时。在门廊的墙边缩成一团的小黑突然抬起头,「咕噜……」地低吼。前庭中,在雨中看起来很高兴地「吧唧吧唧」地走来走去的阿蜥也站住,把尖尖的鼻子朝向东方的天空。
「怎么了,小黑?」
我走过去用右手挠着它的脖筋,但黑豹的低吼没有停下。我也竖起耳朵,但是能听到的只有雨声——。
不对。
不是通过听觉,而是从脚底的皮肤传来。微弱,但异质的震动。
「……地震吗?」
艾基尔似乎几乎同时注意到了,在门廊岔开双脚站定小声说。
「虚拟世界中的地震……不对,虽然有也不奇怪……」
我这样回答,用右手触碰门廊的地板,就在这个瞬间。
「砰!」的可怕震动,不对冲击传来,让整个木屋都剧烈地晃动。
我踏空的一瞬间,右手的马克杯摔掉了。低耐久度的素烧杯子一下子就摔碎,变成蓝色的颗粒消失了。细小的破坏音被在室内的女性们的悲鸣和克莱因的破锣嗓子盖住了。
「艾基尔,是东边!」
我这样大喊后跑进雨中。虽然在现实世界中通过感觉判别地震波传来的方向是不可能的,但在虚拟世界中总觉得能从身体摇晃的感觉中察知。小黑和艾基尔也追着我跑到前庭,伙伴们的身影也从屋子里一个接一个出现。
我跑到前庭的正中间转过身,但被木屋的屋顶和高高的石墙挡住了,看不到东边的森林。从墙壁对面传来的「唧唧」的高亢声音,大概是帕特尔族的悲鸣吧。
地面再次剧烈地震动。无论原因是什么,比起刚才都更接近了。
「……从四时门出去吧!」
大喊后,我从大门跑向内环路。向左冲进四时路时,已经有许多帕特尔族人们从家里出来,不安地抬头望着夜空。
「很危险所以不要进入房屋里……请告诉他们!」
我拜托跟在我身后的结衣后,一边在心里发誓要早点提升帕特尔语和巴欣语技能,一边冲过四时路。刚打开东南大门来到城镇外面,第三次的上下摇晃袭来,差点让我摔倒。
「呜哇……」
「嘿咻!」
伴随着这样的声音支撑住我的左臂的是莉兹贝特。
「抱……抱歉。」
「那种事不用在意,现在怎么办!? 如果这不仅仅是地震的话……」
莉兹贝特的话让周围的伙伴们的脸也僵硬起来。如果这种摇晃不是杰尔埃特里奥大森林的自然现象,而是由怪物或者玩家引起的话,就是能与极大魔法匹敌的力量了。
「……总之,去确认原因吧。」
我这样说后,他们一齐点头。由于unital?ring中队伍的上限是八人,而伙伴有十人,于是我们五人一队分为两队再以raid[25]联合。划分方法是我、亚丝娜、结衣、莉法、克莱因为a队,诗浓、爱丽丝、莉兹贝特、西莉卡、艾基尔为b队。虽然阿尔戈大概赶不上,如果会合的话预定加入a队。
我指示b队的队长诗浓向左前进后,和队伍成员四人、宠物二匹一起冲进黑暗的森林。诗浓他们和米沙在左侧十米左右并排奔跑。
雨尚未有停下的迹象。树下生长的草已经潮湿了,我一边注意着不要脚滑,一边加速向东跑。月亮没有出来,竭尽全力也只能看到五米前,但是这种大雨中点起火把大概也会马上消失吧。多亏了夜视技能,我勉强能看见树木和草丛的轮廓,所以我在前面带着亚丝娜他们,以勉强不会摔倒的速度奔跑。
第四次的上下摇晃还没有袭来,但是零零碎碎的震动断断续续地接连发生。此外,我还注意到有「咪唧咪唧、吧唧吧唧」的破坏声隐隐约约地传来。
「桐人君,前
面有什么?」
亚丝娜拉着结衣的手,把音量提高到刚好不输给雨声的程度向我提问。
「虽然这一侧没怎么探索过,我想大概有巨大的山谷吧。」
「也就是说,难道这次雨导致那里滑坡了吗!?」
对大步跑着的克莱因的台词,我终于苦笑起来:
「如果vrmmo的地图每次下雨都会被破坏的话,那里面已经变得到处都是空地了吧。」
「因为没有土木工程的从业者呢—」
莉法也这样说后,克莱因说着「这个嘛……」退下了。
在此期间,前方的树丛开始稀疏起来。如果我的记忆没错的话,这前面并列着两座小山丘,它们中间应该有巨大的溪谷一直线地向下。我还没有确认过溪谷前方是怎样的。
「——要出森林了哦!」
向伙伴们预告后,我从格外大的旋松下跑过。
在其前方,森林变成v字形展开的茂密草原。漆黑的云在空中旋转,持续下着倾盆大雨,时不时有蓝白色的闪电闪过,照亮地上的草原。
草原的左右两侧,和记忆中一样有两座山丘——不,大概很久以前只有一座山丘,但是中央被巨大的地裂撕裂开了吧。溪谷大约有三十米宽,谷底滚动着比米沙还大的岩石。
虽然我推测地震的发生源在这片草原的某处,但是现在视野内还看不到任何异常。轻微的震动仍然从脚底传来,但让人无法站立的上下摇晃已经有数分钟没有来了。
真的是单纯的自然现象吗,我好不容易放松下肩膀,那时。
格外强烈的电光把野外照得发白,几乎同时,耸立在溪谷底部的,高度看起来有十米以上的巨岩像是从内部爆炸开一样粉碎散开。
到现在为止最大的摇晃袭来,我猛地抓住小黑的肩膀总算是避免了摔倒。亚丝娜和结衣、莉法也互相支撑着,但克莱因一屁股摔在水坑里。
如果是平时的话他肯定会大声咒骂,但是现在似乎没有那种余裕,
因为,从破碎的岩石对面,过于、异常、极不合理的巨大阴影出现了。
尽管谷底在下面很远的地方,距离我们所在的位置超过二百米,但我还是感受到压倒性的压力,呼吸变得急促起来。不仅仅是大小,身形也引起我原始的恐惧。
「什么,那个……」
「什么啊那是……」
莉法和克莱因同时用嘶哑的声音小声说。
实际上,我也只能想到那些话语。闪电照出的那个身影过于异样,以至于无法用任何东西比喻。
作为unital?ring中遭遇过的怪物,它无疑是过去最大的。诗浓战斗过的恐龙型野外boss《斯特洛克法尔斯》从头到尾好像也有十米,但是现在看到的怪物的全长轻松达到了它的两倍。
头部勉强属于人型的范畴,但是发出红光的眼睛有四个,嘴巴不仅上下还左右裂开。头的后部长长地伸出,其侧面有好几根短短的角突起。
头的正下方伸出两根手臂,从手肘前开始变成可怕的长镰刀。身体像桶一样鼓起,那中央也有竖着的嘴。
像人的地方只有那些了。腰部向后折成九十度,连接着像蜈蚣一样分节的宽大身体部分。身体的左右两边也长着无数尖端像镰刀一样尖锐的多关节腿,后端伸出枪一样又长又大的突起。
全身被发出黑光的甲壳覆盖着,更令人恐惧的是壳的下方可以看见强壮的肌肉。明明形状像虫子一样,质感却是脊椎动物。如果要用一个词形容它的话,除了《恶魔》以外我想不出其它的了。
一直传到拉斯纳里奥小镇的大地的轰鸣振动大概就是那个怪物用身体粉碎巨岩的冲击吧。如果它到达小镇的话,辛苦构筑的街道也好,木屋也好,都会被破坏得无踪无迹。
看着在谷底暂时停止前进的异形,我自言自语:
「……为什么那样的东西会在这里……」
全长超过二十米的人面蜈蚣,与杰尔埃特里奥大森林中生活的动物型怪物没有一个共通点。明明到目前为止,森林中的熊、草原上的豹、河里的蟹大体上保持了一致性,为什么到了这里却粗暴地舍弃了呢。适合那种怪物存在的地方应该是地下城的深处,或者干脆是地狱……思考到那里时,头脑深处的某处突然产生了「叮」地弹了一下的感觉。
我在某处……unital?ring以外的vrmmo世界里,见过样子和它相似的怪物吗? 究竟是在哪里……?
「哎,桐人君……」
名字被喊到后,我看向旁边。紧紧抱住结衣的亚丝娜露出某种发呆的表情说:
「那个怪物,我,在哪里……」
但是在接下来的话语说出前,左侧响起尖锐的声音:
「看那家伙的脚下!」
大喊的是比a队稍微晚一些穿过森林过来的b队队长诗浓。狙击手的视力在这个世界中也健在,似乎发现了我们看漏的某些东西。我搁置头部的刺痛,拼命睁大双眼。被断断续续的闪电照亮的谷底,除了人面蜈蚣破坏的巨岩以外,还有大大小小的岩石滚动着。在它们的空隙中——。
「啊……」
注意到的瞬间,我发出短暂的声音。
数量达到十个,不对二十个的小小阴影在缓慢地移动。虽说小,也是与人面蜈蚣相比。它们全都有与人类相同的尺寸,但轮廓不是人类。被厚厚的甲壳覆盖住的身体,长长的角和大大的颚,还有六条腿。大概是昆虫型怪物——人面蜈蚣的跟班吧。
突然,人面蜈蚣的四只眼睛发出红色的光,右臂的镰刀高高地举起。
「唧呀啊啊啊啊!」
放出即使相距两百米也让我们不假思索地向后仰的咆哮的同时,镰刀以惊人的速度挥下。直径有三米的岩石轻易地粉碎,躲在它后面的两三只昆虫型怪物被夸张地吹飞。
然后,周围的昆虫们跑过去,帮助翻倒的昆虫起来。接着二十只昆虫开始向溪谷的出口乱糟糟地跑起来。
「唧呀嘻呀啊!」
人面蜈蚣再度咆哮,挥舞起双手的镰刀。镰刀两次、三次猛烈地撞击地面,但是昆虫们好不容易勉强回避着。
「……什么啊那是……怪物之间在战斗吗?」
对我的喃喃自语,终于站起来的克莱因回答:
「比起战斗,更像是大的在单方面地攻击小的啊。说起来……朝这里来了啊!」
确实,人类大小的昆虫怪物们正沿着缓缓倾斜的谷底猛地往上跑。人面蜈蚣也重新开始追着它们移动。这样下去,再过数十秒,两边都要到达我们所在的森林边缘了。
最坏的发展是双方都把我们作为目标。现在应该立刻躲在森林中,等待人面蜈蚣消灭二十只昆虫。但是也有昆虫们逃进森林,就那样挣扎着走到拉斯纳里奥的可能性存在。这样的话,用远距离攻击阻止昆虫们的前进,让它们被蜈蚣杀死是最好的吧。根据刚才的行动来看,它们似乎有帮助伙伴的算法存在,因此应该能利用这点。
虽说是怪物,也是稍微有些过意不去的作战,但是为了守护小镇和npc们这也是不得已。我暗自下定决心后,向持有远距离攻击手段的两人呼喊:
「结衣,诗浓,用火魔法和滑膛枪阻止前头的昆虫怪物!」
「明白!」
「了解。」
两人都立即回答,向前走出几步。诗浓举起枪,结衣双手摆好姿势,瞄准跑在昆虫们前头的花螳螂似
的怪物。由于浅粉色的身体即使在雨中也相当醒目,她们两人的话应该能命中吧。
结衣做出火魔法的启动手势,接着大大地拉开右手。诗浓也把手指搭在贴住脸颊的步枪的扳机上。与花螳螂的距离是一百米,与后方的人面蜈蚣是一百五十米。
两人同时吸了一口气,屏住呼吸——就在那个瞬间。
「等等!!」
艾基尔大喊着跳到两人前面。诗浓吓了一跳,枪口向上跳起,结衣也抬起了双手。
「喂,怎么回事啊!?」
对抗议的诗浓回答「抱歉!」后,艾基尔连左腰的双刃斧都没拔出来就向暴雨中冲出去。
「喂……喂喂!」
虽然我慌忙想喊住他,但是巨汉头也没回。没办法,我也只好追上去。
昆虫怪物群转眼间靠近过来。虽然它们应该也注意到我们了,由于这个游戏是只有自己或队伍成员攻击或被攻击时才会出现指针的设定,被作为目标会怎么样还不明。但是必须那样假设并行动。
「艾基尔,至少把斧头拔出来!」
我把右手的长剑架在肩上,做好剑技的准备的同时大喊。但是巨汉甚至没有向武器伸出手。总是冷静沉着,某种意义上可以说是队伍的头脑的艾基尔,看起来好像罕见地忘我了一样。
浅粉色的花螳螂已经接近到三十米以内了。折叠在胸前的双臂,尽管大小无法与人面蜈蚣相比,看起来也是十分凶恶的镰刀,被那个痛击的话即使穿着铁质铠甲hp大概也会被通通削去吧。艾基尔没有战意的话,我必须做点什么。
我一边这样下定决心,一边为了发动先制的《sonic?leap》而微调剑的角度。忽然,我的脑中闪过under?world中遇到的少年菲尔希·阿拉贝尔的孤寂笑颜。他无法使用剑技的理由也必须弄清楚……我把这样的决意也寄托在剑上,正打算全力击出,这时。
「sto────p!!」
艾基尔用比雷鸣更响的声音大喊,张开双手的同时急停下。我也赶紧制动,但是由于体态失衡,剑技失败了。
艾基尔把粗壮的双臂水平伸开,在潮湿的草原正中间威严地挺直站立。二十只的昆虫军团从前方猛冲过来。前头的花螳螂,头部突出的巨大复眼光芒一闪,举起右手的镰刀。
在这个瞬间,艾基尔再次大喊:
「特里!? 是特里什吧!?」
…………哈?
在目瞪口呆的我的视线前方,花螳螂也急停下来后,保持镰刀举到一半的姿势用人类的——女性的声音喊回来:
「安迪!? 你在这里做什么!?」
……………………哈啊—?
为什么螳螂会说话啊,说起来安迪是谁啊!
在脑内尽情地叫嚷后,我突然注意到了。艾基尔的角色名用字母表示是《agil》,这是由他的名字andrew和中间名gilbert组合成的。也就是说,这个花螳螂型怪物知道艾基尔的本名。
「诶…….骗人的吧。」
追上来的亚丝娜在我的右后方喃喃自语,于是我把头转向她那边询问:
「骗人的是指?」
「难道说……那只螳螂,是艾基尔先生的夫人?」
「…………嗯?」
思考再度停止。
确实,不久前在木屋前从艾基尔本人那里听说了他的妻子也是vrmmo玩家,但是花螳螂无论在哪里、怎么看都是怪物吧。难道是人类被某种魔法变成怪物了吗? 这样的话,后方的昆虫型怪物们也全部……?
我的推测被在花螳螂后方停下的绿色锹形虫变成了现实。它开闭着粗犷大颚的同时,用男性的声音——而且还是母语者的英语比手划脚地说:
「hey hyme, what a hell are you doing!?」
接着,矮胖的独角仙振动着大喊:
「who are they!? enemy or ally!?」
虽然由于语速非常快我没有听准确的自信,我觉得锹形虫好像在说「你到底在做什么啊海密」,独角仙在说「那些人是谁,敌人还是盟友」。
回答他们的不是角色名似乎是海密的花螳螂,而是艾基尔。仿佛要证明祖先是非裔美国人一样的超高速英语我还理解不了。
不过多亏了他,锹形虫和独角仙似乎确信我们这边不是敌人,大颚和角的角度降低了。其他的昆虫们也陆陆续续追了上来,但是锹形虫喊了什么后就解除了攻击姿态。
虽然看起来好歹能回避与昆虫军团的战斗了,但那只是问题的一半,不对还不到一成。从后方的溪谷,巨大的人面蜈蚣正在突进过来。如果处理不当的话,这里的我们也好,昆虫们也好,都会被全灭吧。
就在这时。
人面蜈蚣的脸上闪出小小地闪光。短暂的延迟后,「砰」的破裂声传来。虽然是称不上爆炸的规模,但是在雨中也能清楚地看见的,似乎有毒的黄色烟雾大量喷出,包裹住蜈蚣的头。怪物停止突进,急躁地发出「唧呀嘻呀啊啊!」的吼声。
投掷烟雾弹一样的东西的,是在昆虫军团最末尾的虫子,不对人类。连帽斗篷随风飘舞的同时,猛地高速从雨中冲过来的娇小玩家,刚在我的眼前急停下就大喊:
「抱歉桐仔! 变成不得了的事情了!」
听到那个特征性的声音不可能弄错。
「阿尔戈!?」
「阿尔戈小姐!?」
和亚丝娜同时喊出声后,我继续说「你,怎么」。对此,阿尔戈似乎用心灵感应或是别的什么方式读取出是「你,怎么和虫子们在一起啊」的意思,摘下兜帽回答:
「待会儿再解释! 现在,不对那个蜈蚣做点什么的话!」
「说是做点什么,除了逃得远远的之外也没有别的办法了吧。」
「那是不可能的,那家伙无论如何都不会丢失目标。到这里已经跑了接近三十公里了,它还一直追着我们。」
「三十公里……!?」
那确实不同寻常。被连续不断地追赶了与拉斯纳里奥到斯提斯遗迹几乎相同的距离的话,可以判断甩开它是不可能的。
「阿尔戈小姐,刚才的烟球全部扔出去也不行吗!?」
对亚斯娜的意见,阿尔戈迅速摇了摇头:
「刚才已经用光了。而且即使用那个让它一时停下动作,马上又会追上来。因为那家伙能无视地形,怎么都会被追上的。」
「超大的石头都一下子被打碎了呢……」
追过来的克莱因这样说。阿尔戈点点头,没有隐藏罕见的痛惜的念头,低声说:
「真的对不起。我没有打算这么接近拉斯纳里奥,但是进入森林以后除了这个溪谷以外已经没有其他可以逃的地方了……」
「不,这比死在我们不知道的地方要好得多哦。」
这样回答后,我做好觉悟宣布:
「打倒它。虽然一看就知道是不得了的强敌,但是我们这边也是全员集合了。不要焦躁,看清模式的同时攻击的话,零牺牲打倒它也不是不可能吧。」
「正是如此。」
爱丽丝用毅然的声音断言。华丽的金发上挂着无数水滴的骑士把右手的变种剑指向百米前的巨影。
「我们无法逃脱所有磨难。无论是多么强大的敌人,都会有不得不直
面他们的时候。更不用说守护重要的东西时。」
并排站在爱丽丝左右的伙伴们同时使劲点头。连小黑和阿蜥,米沙和毕娜也发出短短的叫声。
被黄色烟雾包裹住的人面蜈蚣再度开始向我们这边移动。我一边用视野的边缘捕捉到它,一边向阿尔戈确认:
「细节等会儿再听,总之那个虫子军团是盟友吧?」
「是的。他们是美国的seed游戏《insecsite》的玩家。」
「insecsite……」
也就是说,不是被魔法变成虫子,而是一开始就是那个样子。这么说起来的话,好像确实听说过有玩家变成虫子的vrmmo。但是,没想到居然真实到这种程度。虽然大部分虫子们是以直立状态双脚步行或者四脚步行,但像人类的只有这点了。首先,到底要怎么控制六条——蜘蛛型的话是八条腿呢。
不,研究以后随时都可以进行。现在必须集中在与被强制转换到这个世界以来最大的强敌的战斗中。
「阿尔戈,那家伙的攻击模式是?」
「现在为止只有物理攻击。双手的镰刀和尾巴的枪,身体冲撞,还有用腹部的嘴巴咬。」
「那么主要是镰刀吧。」
我小声说的瞬间,头的中心又出现针扎似的麻痹。但是没有挖掘记忆的闲暇了。
「——我和爱丽丝、莉兹拉仇恨防御镰刀攻击。其他所有人从侧面进攻。一条一条地切断腿的话,它应该早晚会无法移动的。」
「了解!」
听到伙伴们可靠的声音后,我向一个人露出急不可耐的神情的艾基尔说:
「艾基尔,坦克工作等你再稍微提升一些等级后再拜托你。另外,请把这次的作战翻译给虫——不对insecsite的玩家们。」
「了解了。」
艾基尔点点头,用流利的英语向昆虫战士们解释。虽然我也因为有段时间希望去美国的大学留学,所以不是不会讲英语,但是现在我想避免出现任何传达错误的可能性。
艾基尔说完后,格外高大的锹形虫和独角仙走上前,一齐指手画脚地说:
「we also fight in the front我们也要在前面战斗!」
「our skin is harder than your armor, huh我们的皮肤比你们的铠甲更硬吧!?」
他们这么说的话,我也没有拒绝的理由了。
「im counting on you那就拜托了!」
这样回答后,两只——不对两人同时用右手的钩爪做出似乎是竖起大拇指的动作。
地面再次激烈地震动。人面蜈蚣开始突进了。要与那个巨体战斗的话,不是在狭窄的溪谷中而是在开阔的场所更好。从溪谷的出口到我们所在的森林入口的,长宽都接近百米的草原就是主战场。
「hyme, join our raid海密,加入我们的团战!」
向艾基尔的妻子花螳螂这样说,发出邀请消息后,螳螂用右手镰刀根部的手指快速按下ok按钮。
二十人份的hp条排成一排追加在视野左端。虽然全员都受到了伤害,但是没有hp掉到一半以下的人,tp、sp也还有余裕。连续不断逃了三十公里才只有这种程度的消耗,是因为技术好还是运气好呢——恐怕两者都是吧。
「do you have recovery ways有回复手段吗?」
「sure thing当然!」
花螳螂即海密向伙伴们呼唤后,茶色的羽虫走上前来。整体的形状让人想起蝉,但是头部伸出异形的角。分岔成四根的顶端形成大大的球体的样子看起来像某种天线一样。
角蝉「cmon guys集合!」地呼唤后,昆虫们立刻聚集到一起。紧接着,发出白光的液体从角上的球体像淋浴一样喷出,向伙伴们倾泻。
二十只昆虫的hp迅速回复。虽然这是可靠的力量,但是大概不能马上连发吧。另一方面,尽管我们分别持有两三瓶装入了亚丝娜开发的,能逐渐回复hp的茶的素烧瓶子——也就是说药水,但是这个也不能滥用。首先要在优先防御的同时完全地把握敌人的攻击模式。
「要来了!」
我用日语大喊之后,人面蜈蚣终于从溪谷向草原跑了出来。
从近处看是难以想象的巨体。仅仅是竖着的头部就有五米,双臂的大镰刀的刀刃长度有三米,蜈蚣部分超过二十米。即使是alo约兹海姆的邪神级怪物中,也没有具有这样压倒性规模感的个体。
但是,正如之前对艾基尔所说的那样,外表的大小不能直接代表强度的正是vrmmo世界。the?seed规格的游戏中,虽然有虚拟形象大的话容易提升筋力,小的话容易提升敏捷力这样基本的规则,但即使是伙伴中最娇小的西莉卡,如果等级到达100的话,甚至只要简单地推一下人面蜈蚣就能获胜吧。
当然,伙伴们的平均等级还在13或14附近。即便如此,如果能实现完美的合作的话,就算对手是异样的巨大恶魔也有对抗的可能。我这样相信。
「唧呀咻啊啊啊啊啊!」
人面蜈蚣用朝四个方向完全张开的颚大吼。
宛如被它诱发了一样,天上的黑云中连续不断地落下闪电,巨体被照成蓝白色。
「……小黑按照亚丝娜的指示从旁边攻击。」
我抚摸了一下它圆圆的头下达指示后,豹子发出似乎有些不满的「咕噜」低吼,移动到阿蜥的旁边。和亚丝娜短暂地眼神交流后,我用力握住爱剑。
「────go!!」
伴随着呐喊,我用力蹬向地面。担任前排的爱丽丝、莉兹贝特加上独角仙和锹形虫也跑在旁边。虽然地面的草很茂密,由于已经被雨压倒了所以不用担心站不稳。转眼间,我们接近了头顶高度接近七米的异形。
「唧呀啊!」
人面蜈蚣慢慢地把右手的大镰刀拉向后方。既然动作这么大的话,读取出攻击时机就很容易了。
「从右边来了! 准备防御!」
我和爱丽丝把剑,莉兹贝特把钉头锤,独角仙把角,锹形虫把大颚架好。
全长三米的镰刀,发出暴风似的声音开始移动。明明没有接触到,地面上的草也被大量扯碎,在空中飞舞。
——没关系,能挡住!!
一半是祈祷似地默念的同时,我牢牢握住爱剑的握柄,把左臂按在刀身上摆出防御姿势。
散发着黑光的镰刀迫近眼前。我把身体前倾准备接受冲击。爱丽丝、莉兹、独角仙、锹形虫也摆出同样的姿势。
镰刀接触到了剑。
一瞬间,我在思考自己的虚拟形象是否爆炸了。
虽然没有经验,如果在现实世界中全速蹬自行车正面撞上大型拖车的话,就会有这样的感觉袭来吧。仿佛全身被撞散一样的冲击。世界在骨碌骨碌地旋转。过了大约半秒钟,我才意识到自己被镰刀砍到,一下子就被吹飞了这件事。
「桐人君!」
我刚听到呼喊声,身体就猛撞上某人。我凭直觉察觉到自己被亚丝娜接住了。
「嘶……!」
亚丝娜在我耳边倒吸一口气。她似乎拼命试图站稳,但还是没能如愿,和我一起摔倒在潮湿的草丛中。
视野的左上方,我的hp正以可怕的
势头持续减少。刚才还是全满的hp下降到七成、六成、一半,一直到接近四成才停下。
「……怎么会……」
无法相信明明已经防御了却仅仅一击就被夺走六成hp的事实,我用嘶哑的声音喃喃自语。低头看,虽然右手握住的剑看起来好歹没事,但是护胸与左臂的护手已经不幸出现了裂纹。我环顾四周,爱丽丝和莉兹也趴在草丛中,独角仙和锹形虫翻倒了。全员受到的伤害量都差不多。
我把视线转向正面的人面蜈蚣。它保持挥下右手大镰刀的姿势,像在嘲笑我们一样开闭着左右的颚。
由于我们受到了伤害,人面蜈蚣的头上出现了巨大的纺锤形指针。hp条有三段。在其下方,显示出用字母表示的固有名。
【the?life?harvester】。生命收割者——。
看到那个名字的瞬间,我终于明白感觉在某处见过人面蜈蚣的原因了。
「桐人君……那个……」
亚丝娜也用颤抖的声音低声说。大概是和我同时回想起来的吧。
那个是。
那个人面蜈蚣《the?life?harvester》是,在旧sao艾因格朗特七十五层毁灭了半数攻略组精锐的楼层boss,《the?skull?reaper》。尽管有裹上了肉和甲壳与裸露出骨头的区别,但是形状也好,行动模式也好……还有可怕的攻击力也好,完全是一样的。
但是,为什么。为什么旧sao的楼层boss会出现在unital?ring世界中。
在头脑中变得一片空白,身体也无法移动的我的视线对面,异形的恶魔高高挥起两把大镰刀。高空的乌云中蜿蜒着紫色的闪电,描绘出漆黑的凶恶轮廓。
(待续)
——————————————————————————————————————————
23.译注:江户子的典型形象是出手大方、不拘细节、固执易怒、时常玩文字游戏但不善辩论、人情味足多愁善感,一身正气、潇洒不羁等,以及性急、没耐性。有句俗语是“江户子不留隔夜钱”。
24.译注:原指棒球中选手转换防守位置。
25.译注:这里应该是用raid磁盘阵列(独立磁盘冗余阵列,redundant?array?of?independent?disks)比喻两个队伍的组合,而不是网游中的raid。
后记
感谢您阅读sword art online 24『unital ring 3』。
由于前一卷在令人在意的地方停下了,本卷要尽可能快点连续出版……虽然我这样想,结果还是让大家等了五个月。然后这次也留下了不得了的悬念……(汗)。下、下次也会为了尽快出版而努力的!
【请注意,以下涉及本篇的内容】
unital ring篇也到了第三册,终于有故事发展起来的感觉了。阿尔戈正式参战、危险的魔女穆塔希娜登场、skull reaper受肉复活,虽然有这样许许多多的话题,果然最令人在意的还是under world中出场的艾奥莱茵团长呢。
他是从alicization篇完结后构想续篇情节的阶段就决定要登场的角色。尽管戴着可疑的面具、坐在豪华轿车的后座上这些细节没有和预定的一样,一旦出场后角色说不定会与当初的设想有所不同呢……我已经有这样的预感了。虽然在这里还无法写出何处会如何改变,我想就当作见证故事自身选择的未来继续写下去。
话虽如此,写二百年后的under world比想象中还要费劲……是这样艰巨的工作。这个世界中桐人爱着的,我也非常喜欢的角色们已经谁都不存在了,每次这样想都会使我停下笔……。但是,那里也一定还有细小的希望存在。我打算在下一卷中好好写一写under world篇,敬请期待!
这本书出版时,动画版alicization第四季的播送应该已经开始了,不过也可能受到新型冠状病毒感染扩大的影响而延期。尽管一想到全力制作的工作人员们,以及期待播送的读者观众们就感觉胸口堵得慌,但就像在剧中持续苦战的桐人与亚丝娜他们一样,我相信在越过困难的前方会有光明,现在还请暂且等待。
abec先生(祝贺画集第二弹发售!)、三木先生,安达先生,这次也勉强才赶上给你们添麻烦了! 那么下一卷再见吧!
二〇二〇年三月某日 川原 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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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于前一卷在令人在意的地方停下了,本卷要尽可能快点连续出版……虽然我这样想,结果还是让大家等了五个月。然后这次也留下了不得了的悬念……(汗)。下、下次也会为了尽快出版而努力的!
【请注意,以下涉及本篇的内容】
unital ring篇也到了第三册,终于有故事发展起来的感觉了。阿尔戈正式参战、危险的魔女穆塔希娜登场、skull reaper受肉复活,虽然有这样许许多多的话题,果然最令人在意的还是under world中出场的艾奥莱茵团长呢。
他是从alicization篇完结后构想续篇情节的阶段就决定要登场的角色。尽管戴着可疑的面具、坐在豪华轿车的后座上这些细节没有和预定的一样,一旦出场后角色说不定会与当初的设想有所不同呢……我已经有这样的预感了。虽然在这里还无法写出何处会如何改变,我想就当作见证故事自身选择的未来继续写下去。
话虽如此,写二百年后的under world比想象中还要费劲……是这样艰巨的工作。这个世界中桐人爱着的,我也非常喜欢的角色们已经谁都不存在了,每次这样想都会使我停下笔……。但是,那里也一定还有细小的希望存在。我打算在下一卷中好好写一写under world篇,敬请期待!
这本书出版时,动画版alicization第四季的播送应该已经开始了,不过也可能受到新型冠状病毒感染扩大的影响而延期。尽管一想到全力制作的工作人员们,以及期待播送的读者观众们就感觉胸口堵得慌,但就像在剧中持续苦战的桐人与亚丝娜他们一样,我相信在越过困难的前方会有光明,现在还请暂且等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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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请注意,以下涉及本篇的内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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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是从alicization篇完结后构想续篇情节的阶段就决定要登场的角色。尽管戴着可疑的面具、坐在豪华轿车的后座上这些细节没有和预定的一样,一旦出场后角色说不定会与当初的设想有所不同呢……我已经有这样的预感了。虽然在这里还无法写出何处会如何改变,我想就当作见证故事自身选择的未来继续写下去。
话虽如此,写二百年后的under world比想象中还要费劲……是这样艰巨的工作。这个世界中桐人爱着的,我也非常喜欢的角色们已经谁都不存在了,每次这样想都会使我停下笔……。但是,那里也一定还有细小的希望存在。我打算在下一卷中好好写一写under world篇,敬请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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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是从alicization篇完结后构想续篇情节的阶段就决定要登场的角色。尽管戴着可疑的面具、坐在豪华轿车的后座上这些细节没有和预定的一样,一旦出场后角色说不定会与当初的设想有所不同呢……我已经有这样的预感了。虽然在这里还无法写出何处会如何改变,我想就当作见证故事自身选择的未来继续写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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插图
网译版 转自 rath.work
作者:川原 礫
插画:abec
翻译:桐坂亚麻 吉尔 盒饭君 青君 朔泽 rkl
校对:rkl sawahiro
图源/修图:m-g
嵌字:m-g sawahiro
技术支持:andromeda(lkid:爱丽丝·莉泽)
仅供个人学习交流使用,禁止一切商业用途
下载后请在24小时内删除
请尊重翻译者的辛勤劳动,转载前请联系拉斯观测组
转载时,请注明以上信息,严禁转载至轻之国度
本文首发于拉斯工作间(rath.work)
tranted by the rath observation grou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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川原砾(lv65)
不知不觉间2020年也要结束了!今年做了什么呢……这么拼命回想,却发现只有一个人呆在家里的记忆啊……!希望来年能够稍微能做到点什么吧。
插画:abec
啊呸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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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有着与亡友同样的双眼与声音的面具男子——艾欧莱茵的邂逅,给桐人带来了深刻的冲击。然而两个虚拟世界中同时进行着的异变,已不允许他再沉迷在感伤之中。
「这可能是新的异界战争的端倪吧。」
再次降临于两百年后的《under world》的,动乱的预兆。
在另一边的《unital ring》内,与《虚拟研究会》的领导者穆塔希娜的决战也不断迫近。她统率着被可怖的窒息魔法《不祥者的绞轮》束缚的,有着上百人的大部队。意图迎击的桐人他们,试图找出足以扳回这压倒性的劣势的策略——
第一章
身为vrmmorpg《sword art online》舞台的浮游城艾恩葛朗特中,存在着大量的boss怪物。
它们大致分为两类。坐镇野外重点区域的野区boss,以及迷宫区镇守塔顶的楼层boss。事实上,上位boss怪物的名称前会被加上定冠词《the》,在玩家中则被称为「含the的 boss」并且饱受它们所带来的恐惧。
只是,在这群附有定冠词的boss里还存在更加高档称呼的事,并没有多少玩家知晓。
比如把我和莉兹贝特打入深不见底的坑洞的五十五层领主boss名字是《x’rphan the white wyrm》。还有与亚丝娜在七十四层一同对战的楼层boss《the gleam eyes》。前者是增添了定冠词前的固有名词,后者是采用了「闪烁眼眸」意思的复合名词。所有「含the的 boss」就分为加了这个固有名词或是没有加的类型。
这样一听,似乎加固有名词的一方比较高档,实则不然。究其原因,则是没有固有名词的boss光是提到名字便会使人恐怖万分,所以造成the前面的原有名称经过漫长岁月被忘却的结果——就是这样的设定。
其实让我感到「这次可能要死」的boss怪物都属于这种类型。不论是青眼恶魔《the gleam eyes》,还是第一层地下潜藏的死神《the fatal scythe》都是这样——然后,在第七十五层的迷宫塔蹂躏攻略组精锐部队的楼层boss也同样没有固有名词。
其名为《the skull reaper》。骸骨猎杀者。
我一边回想那浸染恐惧和颤栗色彩的名字,一边低声说道:
「亚丝娜也……觉得看上去像那家伙吗……?」
接着,倒在我旁边的亚丝娜也小小点了下头。
「嗯……不是骨头,尺寸也翻了一倍……但是,就是七十五层的boss吧……」
既然我们两人都这么想,那就应该不是单纯的偶然状况了。
在深夜中被狂风席卷的草原的另一端,径直俯视我们的异形巨兽,正是skull reaper的修改版。
全长恐怕有二十米的人面蜈蚣,无数的脚从黑色躯壳和厚实肌肉所包裹的身体侧边长出,尾巴宛若长枪般尖锐,两只前脚化作了又长又大的弯曲镰刀。另外,后脑部延伸的头部搭载着正红耀眼的四目,还有上下左右各自敞开的巨口。
人面蜈蚣的显示出的三条hp下方有英文字母组成的名字〖the life harvester〗——收割生命者。要是将那蜈蚣身上的全部甲壳和肌肉剥除仅留下骨头的话,就同the skull reaper——除了亚丝娜讲的体型大不相同——一模一样了。
「难道,艾恩葛朗特下坠时,那家伙跟着从七十五层掉下来了吗……?」
亚丝娜听完我的问题便摇了摇头:
「阿尔戈不是说过,自己被追了三十公里吗?不管如何这段距离都太远了,也说明不了肌肉和装甲的缘由。」
「是啊……话说回来alo的新生艾恩葛朗特所有的楼层boss应该都和sao相比有所变更才对吧。」
在出声回应的我耳边,一道怪异喊声传了过来。
「嘎咻咻咻咻!」
将双镰高高架起的life harvester发出咆哮,宛若被其诱导一般,紫色的闪电在漆黑的云层中放射着,紧接着就是惊人的雷鸣。虽然雨不知何时已经停了下来,但雷电却还在不断涌现。
「桐人,怎么办啊!」
叫出声的是倒在不远处的爱丽丝。其他同伴们——莉兹贝特,莉珐,西莉卡,诗浓,阿尔戈,结衣,克莱因,艾基尔,以及艾基尔的太太海密和同行的《insecsite》玩家十九人,再加棘刺洞穴熊米沙还有背琉璃暗豹小黑同样一起正等待着我的判断。
是战斗,还是逃跑。
说实话,我不觉得战斗可以胜过它。life harvester的右前肢镰臂的横扫攻击,明明靠着我和爱丽丝,莉兹贝特,insecsite过来的甲虫与天牛五人同时进行防御,却依然全员被打飞了出去。我的铁制胸甲和左手护甲都惨烈受损,hp减少了将近六成,爱丽丝他们的受伤情况也差不多。
镰臂横扫并没有伴随效果光。就是说不过是单纯的普通攻击。连这招动用五人也没防御得住,代表了在能力值上有绝望的——角色技能无法弥补的差距。经历一次次接连不断的挑战,然后看透行动模式的话也许能够攻略,只可惜这个游戏《unital ring》不允许如此。我们几个只要死亡一次,就会被永远驱逐出这个世界。
这里应该选择跑,如果跑得了的话。
可这难度不小,假设阿尔戈他们被整整追了三十公里这件事成立,life harvester便被授予了作为游戏怪物而言难以置信的强力追踪算法。摆脱这种怪物的办法只有两个,要么逃进它到不了的地方,要么转移仇恨给其他玩家。
前者只能是断崖绝壁上面或洞穴之中,或者受保护的城镇里,不过周围只有森林和草原,我们桐人镇——不,拉斯纳里奥是我们亲手建造的城镇,因此不具备抵挡怪物的系统墙壁。而就算想选后者,这片区域目前也别无他人——更何况我也并不想这样做。
把左右镰臂放下的life harvester摆动无数的脚形成此起彼伏般的波浪,以此展开了移动。如今已经没工夫烦恼下去了。若不立刻决定对策,我们就会在来不及战斗或是逃跑的情况下被歼灭。
当被歼灭这个词浮现在意识中的时候,虚拟形象的中心仿佛遭遇冰封一般传来一阵战栗。
至少,至少知道怪物的攻击模式的话。
不成声的叫喊化为白色的火花盘旋在脑中……啪叽一声破裂了。
不,等一下。我不是知道怎样对付它吗?那个life harvester是skull reaper的骸骨上附着了肌肉和铠甲的怪物,也就意味着我和亚丝娜已经与其战斗过一次了。尽管是将近两年前,但是生死关头挥剑的记忆是不会消失的。
「亚丝娜!」
我抓住她那纤细的左肩叫喊。
「skull reaper的攻击模式你还记得吗!?」
在我提问的瞬间,栗色瞳孔立即瞪圆了开来,接着坚定不移的光亮寄托在了眼中——
「嗯,我记得。」
面对坚定答话的亚丝娜,我再一次握住了她的肩膀:
「好的,我和亚丝娜来处理镰臂发动的所有攻击,只要靠剑技连携进行抵抗,应该就能抵消威力了。」
亚丝娜大概已经预料到我的话语了,她那在黑暗中仍然显得发白的面容倏然严肃起来,低声对我说道:
「可是skull reaper的时候,有一边是团长单独防守的啊。」
亚丝娜说的团长是指血盟骑士团的领袖,《神圣剑》希斯克利夫。正因为具有攻略组玩家间最卓越防御力的他承担了一只镰臂,我与亚丝娜才坚持到了最后。我并不否定这点,只是按我的记忆——
「the skull reaper并不会同时用两只镰臂攻击。一边挥舞之前必定会把另一边的镰臂叠至胸口。只要能盯紧这个动作,也不是不可能靠两个人就完全挡下。」
「……明白了。」
她立刻作出了回答。既然不可能逃跑,那就只剩战斗一个选项——亚丝娜也早就下了决心。相对点头过后,我们拿出腰间皮袋里那算不上回复药水的小瓶回复茶,一同喝干。确认完hp渐渐回复的图标点亮后利索地站起身来。
「大家,要上了!」
我喊完话后,蹲在草丛中的伙伴们接连探了出来。
「那个life harvester和艾恩葛朗特七十五层的skull reaper一样!身前的镰臂攻击由我和亚丝娜处理!克莱因去指挥左侧的攻击队!艾基尔和右侧拜托给你们!结衣负责魔法攻击,米沙和小黑保护好结衣!」
接下临时布置的命令,作为攻略组玩家经历了skull reaper战的艾基尔和克莱因异口同声地以
「噢噢!」作为回答。在两人的指示下爱丽丝和海密他们快速组成了左右分离的队形,结衣和两头宠物隔着游击队应保持的距离。
the life harvester仿佛感应到我们的斗志一般止住了脚步,把四只眼睛眯了起来。
「嘎咻咻……」
怪物发出的低吼,宛如对远远小于自己的生物群的嘲笑t。
下个瞬间它便伴着脚底的草叶的撕扯,猛然突进了过来。面临惊人的压力的我向亚丝娜喊道:
「上吧!」
「嗯!」
伴随着宛如梦回sao时代的对话,我们也踩实地面向前移动。敌我距离急剧缩短到十米以下的时候, life harvester的右镰收拢到了胸前,左镰径直横扫而来。
我已经深刻的认知到这一攻击不可能靠武器进行防御。要处理镰臂攻击,必须两人同时发动剑技抵挡。
sao时便已开发出来,又被alo继承的系统外技能《剑技连携》,有别于令剑技同时命中这样单纯的设计而被称作高等技术的理由,则是因为不同的剑技所需要的发动时间和斩击速度各不相同,若是同时发动剑技,之后的命中时机便会错开,无法形成威力的相乘效果。
可如果让命中时机达到完美一致,就可以让一加一达到三甚至是四的效果。在此之上,还可以让剑技实现通常情况下无法做到的强力击退效果。这样应该就可以只凭两人防住把五人一击打飞的镰臂攻击——起码在对战the skull reaper的时候是这样。
我发动的是单手剑的单发垂直斩击基本技《vertical》,零点二秒后,亚丝娜也发动了细剑的单发突刺技《linear》。
剑技连携的另一个难点就是剑技的轨道与另一半的剑技,又或是姿势不能重叠。举一个例子,如果我现在施展的不是《vertical》而是单发水平斩击基本技《horizontal》,就会在命中life harvester之前砍向右边近处的亚丝娜了。必须得时刻把握敌方和同伴的位置和姿势,再不断选择最佳的技能才行。
「嘎啊啊!」
一声吼叫同巨大镰臂切割空气的轰鸣融合交错。
我的长剑与亚丝娜的细剑发出稍显差异的蓝色光效,两把剑尖划过黑暗与镰臂的刃面产生了碰撞。
旮沓!不可言喻的冲击音持续压迫着我的听觉。
由剑柄传往右手的强烈后坐力穿透了手肘和肩膀,直至后背。
还没……还没被打飞。只不过敌人的镰臂也一动不动,一瞬的僵持状态下,我甚至想要奋力使出并不适用于这个世界的心意技,试图将镰臂压制回去。
无意识间脑海似乎有道机关被触发了,不光是自己的长剑,连亚丝娜的细剑上的压力也有种感同身受的样子。未经任何言语或视线的交集,把意识叠加在一起——
「噢噢噢!」
「呀啊啊!」
我们两人同时产生的气势,将剑技中产生的威力最大限度的发挥出来。
效果光迸发了异于往常的耀眼光辉,随即消逝。我和亚丝娜的武器被弹回,两人的身体也失去了平衡。
可是,life harvester的左镰也一样被向后弹回。
——防住了!
我和技能硬直中的亚丝娜以眼神传递着彼此的想法。接下来就不断重复刚才的连携技,靠伙伴们来削减life harvester的三段hp。
当我和亚丝娜的硬直解除的时候,人面蜈蚣也从后仰状态恢复了。
这次它折叠起左镰,高高亮出了右镰。不是横扫而是下砍攻击。虽然并不需要依靠剑技进行抵挡,但如果遭受直击便会当场丧命,就算能够避开也会被范围攻击波及并倒地。
「桐人君,还没完。」
我一边抬头望向life harvester的镰臂,一边向亚丝娜「嗯」了一下作为回应。黑亮的镰刃好像在迷惑我们般摇摆不定——突然间,以肉眼捕捉不清的速度挥落下来。瞄准的是亚丝娜。
「你那边!」
我叫出声的时候,亚丝娜已经离开了地面,我同样奋力起跳并在亚丝娜身前着陆,随后低蹲下身体采取防御姿势。
紧接着,镰臂猛击地面,发出爆炸一般的声音。冲击波随着将草叶撕扯成放射状的效果向我袭来。我在被吞进去的同时就感到了强烈的冲击振荡,好不容易才没有摔倒,也没有遭受伤害。
「桐人君,没必要保护我的!」
虽然背后的亚丝娜这样说着,我还是站起身来连声反驳。
「亚丝娜的皮革防具不可能无伤挡住刚刚的范围伤害!」
「……唔。」
虽然发出了不甘的声响,但承认事实这点是亚丝娜的强项。我全身装备着《优质铁》系列的防具,而亚丝娜则只有薄薄的胸甲、腕甲和护腿。虽然使劲防御的话可以防止被击倒,但还是多少要受点伤害。
life harvester左右捣腾了下刺进地面一米多的镰臂拔了出来,我一边看着它的动作,一边快速下达指示。
「如果刚刚的下砍攻击又来的话,就尽可能躲到我的身后!」
「明白!——要来了!」
人面蜈蚣将拔出的右镰平摆往后方伸去,又发动了一记横扫。
我一边准备剑技动作,一边确认蜈蚣侧面的战况。
从我视角看右侧,克莱因指挥着爱丽丝和莉兹贝特他们在向二十只以上的步足展开猛攻。左侧的艾基尔和insecsite组也施展着同样的攻击。虽然已经切断了其中的几只脚,但是life harvester会不时地进行尾巴尖枪的强力扫荡,如果看见前摇动作不立马趴倒,就会吃下巨大伤害。我相信那边的克莱因和艾基尔可以毫无纰漏地指示大家,所以再度把意识集中在了镰臂上。
又会是横扫攻击——不,后摆幅度有些小,这是……
「假动作!」
我闻见亚丝娜声音后把身子转向右边。此刻左镰已经在挥动途中了。在艾恩葛朗特七十五层遇见这个诱导动作时,我曾差点中招死掉。接受希斯克利夫指示勉强赶上迎击之时我打心底里感谢他,可归根结底skull reaper就是那个男人——茅场晶彦创造的。
life harvester快速收回了发动诱导攻击的右镰,与此同时用左镰水平横扫而来,略高过第一击的轨迹。我使用单发斜斩技《nt》,亚丝娜也使出单发斜突刺技《streak》抵御了这一击。
我再次瞬间感受到了和亚丝娜共享五感的滋味,随后同步气息,把镰臂弹了回去。
跟the skull reaper战斗时也是如此,我和亚丝娜可以在不交换语言的情况下互相传递想法,然后未出现一次失误地连续施展剑技连携。虽然距那场战斗已然过去了很长时间,世界和武器或能力值都不能与当时混为一谈,不过联系起我们的纽带依旧存在。那么,这次也一定能赢。
——桐人君,右边!
——挡下来!就在这里!
我在自己都已经分辨不清是思想还是真声的交流中,随着同步的呼吸挥摆剑身。
每当重复迎击的过程,我的杂念就随之消去。只要失败一下就会死的恐惧,还有到底何时才能打到敌方的焦躁全都会蒸发消逝,单纯实感着和亚丝娜融为一体施展最高契合度动作的快感充斥在我全身。
就是,俗称的恍惚状态。
在最后的最后,让我们失足了。
「嘎咻咻咻咻咻!」
伴随不知多少次的狰狞的咆哮,life harvester将左右两边的镰臂向水平方向拉伸到了极限。这招是包括sao时代至今未曾给我们见识的行为模式。
要是我和亚丝娜保持普通状态的话,就会察觉到未知攻击退想方设法避出镰臂的射程范围了吧。
只不过处于半自动迎击模式的我们,从恍惚状态中醒来到取回思考力就花费了贵重的零点五秒。
交叉挥来的左右镰散发着深红色的闪光,skull reaper所没有的特殊攻击——来不及避开了,把两只威力剧增的镰臂挡住,仅靠我和亚丝娜的各自一把剑是绝对不可能的。
「桐人君——」
伴着亚丝娜嘶哑的声线,同伴们的惨叫一齐传来。
索性
赌一把趴倒在地上——等等,在此以前。
「前面!」
我边叫出声边用右手推住亚丝娜的后背,两人同时跳离了地面。
左右两侧如燃烧般耀眼的镰臂逼近。我一边感受着一触即死的伤害预感在皮肤表面游走,一边拼命冲刺。
life harvester的前肢是由三米左右的上臂,然后接续上五米长的镰臂构造而成。只挥舞单边镰臂的情况,为以防相撞会把另一边的上肢收在胸前,然而现在却两边同时挥舞着。就算薄薄的镰臂能够意识性地错开完成交叉,粗实的上臂也会互相干涉。那时它的身躯前方便会产生细微的空隙。
要是没能成功,我和亚丝娜就将在此丧命。
镰臂对准奔跑的我们直追而来。身后一阵镰碰镰的交错声,咻咻咻!的声音响起。眼前的则是蓝黑色甲壳包裹的巨大胴体。skull reaper的时候一旦事出突然还有机会逃进它身体下面的机会,但life harvester腰部往下拥有四根一直延伸到地面附近的荆棘状凸起,将缝隙彻底堵塞。
「抓上去贴紧!」
我一边喊叫,一边朝着凸起的侧面飞扑过去。亚丝娜同样紧贴了上去。就在后方的镰臂仍旧追赶了过来——
咔呲!的钝音传来。
随着它将身体反转,两根前肢的关节部分相撞,将我和亚丝娜囚禁于一个狭窄的三角形空间内。
「咻咻咻咻咻!」
充斥满满愤怒的咆哮。我仰头看去,把异形大口展开到了极限程度life harvester正死死盯着我和亚丝娜。其头顶的hp抵达了最后的一条,并且只剩下了两成左右。这都是伙伴们从侧面拼命削减hp的功劳。为了不让大家的努力付之东流,我无论如何都得引导这场战斗走向胜利。
「咻咻咻!」
又一次的吼叫。life harvester不断嘎吱嘎吱撞击着前肢的连接部位,同时在我和亚丝娜上头不留情面地开合着大口。但是坚硬的甲壳导致了胴体的可动范围急剧缩减,接触不到贴在它腰上的我们。若是它向前突进,我们也必须移动位置,不过靠着克莱因他们的努力,失去大部分脚的巨型身躯仅仅支撑自己就已经费尽全力了。
「桐人君,机会来了!」
突然,亚丝娜一边向我喊着,一边架起了细剑,我察觉到她的意图,把长剑举到了肩部。
「咻咻!」
在三度的咆哮轰鸣之际,瞬息之间。
我利用跳跃技《sonic leap》,紧接着亚丝娜释放突进技《shooting star》,基本上正对上方发动了。我们整齐划一地全力一跃。虚拟形象的跳跃力和系统辅助,帮助我们以现实世界不可能出现的气势飞跃了起来。
第二章
「……虫子们吃的东西也和我们一样呢……」
坐在我右边寸步间的莉珐发出疑惑,我对此使劲点着头。
拉斯纳里奥城的北部区域,与宠物圈舍接壤的空地里,如今玩家和npc总计六十多人正围成巨型圆圈坐在地上。这块扇形空地原本的规划是建造大规模农场,因此横宽三十米,纵深十五米的上限现在还显得绰绰有余,不过原alo组(仅一人是原ggo组)以及原insecsite组,再加上巴欣族和帕特尔族随机并坐在一起,围绕巨大的篝火还是形成了颇具魄力的光景。
话说回来,原insecsite组的角色形象并没有完全拟人化,脸依然是蝗虫或螳螂或者独角仙的样子,看上去很是可怕。本来应该舔舐树汁和咀嚼草叶的虫子,要是毫不客气地对刚烤好的烤肉大快朵颐,会是怎样的惊悚片镜头啊。
「各位的口中都是什么样子呢……」
听闻我左边坐下的爱丽丝的问题,莉珐右手旁的艾基尔喝完一口啤酒似的酒水后轻轻答道:
「战斗时我看到了,和人类一样的。」
听见回答的爱丽丝做出副甚是微妙的表情,我也条件反射般回了声「可怕」。
但是口腔内的构造过于脱离现实的话,造成的违和感就会严重的过了头。我曾在alo变身为像狼一般尖口利牙的恶魔咬住了其他玩家,我还留有当时咬起来费了不少劲的记忆。
幸亏此刻没有目睹巨型蝗虫会哭的孩子在场。现在时间为九月三十日晚九点二十分,帕特尔族生下的五名孩童似乎在东部区域的居住地睡着好觉,而移居过来的十名巴欣族并无孩童在内。
……不,如果结衣推测的『unital ring世界的npc会根据居住地的容积的调整人数』正确无误,近期就有巴欣族生育孩子的可能性。只是明天夜里这座城镇将沦为战场,怎么说也想拖延一会会分娩,还必须安排好小帕特尔族们逃跑的手段才行。就算为此我也不得不习得巴欣语和帕特尔语了……
就在我这样思索时,身为巴欣族长的伊杰尔玛双手抱起巨大盘子朝我这里一步步踏来。看来酒精已经发挥作用了,她红润脸上浮现出近似神气扬扬的笑容。将器皿猛地放置在我眼前,接着坐稳位置的族长大声喊了一声「nn!」——然而其中的意思我理解不了。
在直径七十厘米的盘子上面的厚实肉排不停奏响着多汁的音效。就只是靠篝火烤制的肉块然后切开的简单料理,在空气中飘荡着未在这个世界闻过的有着民族风的香味,其源头是来自伊杰尔玛等人从巴欣族村落带来的香辛料或什么吗。
「nn!」
再下去伊杰尔玛继续摆弄宽大的右手并喊了一声,我判断对我说的是「吃吧」,所以把木质餐叉刺入了肉排。提起直径三十厘米,厚度三厘米的肉,大量的油脂和肉汁滴落而下。
尽管外貌与气味都相当诱人——的样子,不过直接咬上去还是有些心理上的难度。要问为何,是因为这其实是超大型人面蜈蚣类野外怪物,《the life harvester》的肉。
三十分钟前,对准步入狂乱状态的life harvester,我们发动了孤注一掷的全力进攻。纵使被数十道剑技发散闪光紧紧围绕,life harvester依旧高举起了双镰臂和尾枪。改写遭受致命反击而全员迎来最糟糕结局的是我跃身发动的三连击剑技《sharp nail》。第三击斩裂了life harvester的胸腔,三条hp条消失的时候,差点就要肾上腺素超标,触发amusphere的安全保险了。
不愧是超强敌人,life harvester爆出了大量经验值和道具,不过占据最多份额的还是肉,接下来是甲壳,再来是骨头。那个肉呢,哪怕装到现场全员的储物栏里也不足以全部搬走,就在我灰头土脸地烦恼如何处理时,伊杰尔玛理所应当地提出了庆祝宴的方案。
篝火周围堆积如山的肉块经由巴欣族们的手分割开来,将其串入木串再撒上香料完成烤制。insecsite组和帕特尔族们还有克莱因一看烤好就放开吃了起来。我却无论如何都会联想到life harvester的异形样貌,尽可能还是想回避……起码我更想尝尝亚丝娜和结衣大秀料理技能的试作炖菜……正这么寻思的我面前登场的便是伊杰尔玛。
瞥了瞥右方,莉珐瞬间移开了视线,望向左边,爱丽丝也躲开眼光。正面则是伊杰尔玛的笑脸,已经没有退路了。
life harvester虽然属于蜈蚣外形,可既然是虫子就得是无骨的单体壳构造才对。肉体里既然有骨头支撑那起码得是脊椎动物,比起虫子,从生物学上它更接近牛。
【译注:单体构造/硬壳式结构/无车架式车身/硬壳式机身,一般指汽车船只飞机等的结构体】
我自言自语着,然后将脊椎动物的腿最多只有四条这一知识刻进脑中,把厚肉排塞入嘴里。
虽说表面有一整层焦面,内部却柔软的恰到好处。味道比起牛感觉更像羊肉,巴欣族的香料渐渐把独特味道变得喷香四溢。说实话,这是高出棘刺洞穴熊又或基约尔水牛一层或两层的美味——前提是life harvester的丑恶姿态不在脑里盘旋。
当咀嚼完的肉消逝在虚拟体内的虚无空间中时,我叫出声来:
「好吃!」
不过伊杰尔玛一脸迷惑,于是我询问旁边的伙伴:
「那个,巴欣语的好吃怎么说?」
莉珐与爱丽丝歪过了头,一旁向毕娜投喂小木果的西莉卡看向我回答道:
「是《ji-mie》哦。」
我把她究竟什么时候习得巴欣语的疑惑丢到一边,对着伊杰尔玛讲:
「ji-mie!」
可是女战士的惊讶表情没有收敛。
「ji-mie!这个超ji-mie!ji-mie过头了!」
莉珐他们像是忍不住似的开始偷笑起来。在经过十次左右ji-mie,ji-mie的语调微调重复试错,面对快气急败坏的我,伊杰尔玛终于露出了笑容。
「nn!ji-mie!」
用壮实左手拍拍我的右肩,把大盘子中剩余的肉排分发给莉珐和艾基尔他们后,她往篝火那走了回去。隔着远去的可靠背影中间,弹出了熟悉的窗口栏:
〖获得巴欣语技能。熟练度上升至1〗
等待窗口消失之后我再度向西莉卡提问:
「语言技能,是要升高多少熟练度才能运用的?」
「唔——,实现最低程度的交流的话,熟练度10左右才行吧,我还只有15所以也说不了什么大话就是了……」
「10啊……」
这样也许不会有多辛苦,我这么思考时西莉卡笑着添了一嘴:
「顺便一提,熟练度10差不多掌握三十个左右的单词就能达到。请加油!」
「……是,是么……」
就是说,想要升至巴欣语和帕特尔语熟练度10,就必须实现六十个现实中毫无意义的单词的完美发音才行。作为交换,就算把脑内两三个英语单词挤出去也不奇怪。
——不知道是哪里的哪位制造的这个游戏,为什么制度搞得如此繁琐啊真是的……
我边不做声息地毒舌起来,边一口扯下life harvester肉简称have肉的肉排。
* * *
就算庆祝宴的参加者全数吃饱,life harvester的肉的总重量还是没有减少一成。
假如这里是under world,不把剩下的生肉晾干或是冻起来,或是就用盐腌制的话瞬间便将失去天命,但幸好unital ring里放入储物栏的材料不会消耗耐久值。也就是,人口大增的拉斯纳里奥城的温饱问题暂时得到了解决。不过再怎么说每天都吃肉排也还是会腻,再加上亚丝娜和结衣做的香草炖菜既美味又温暖人心,因此还有别的各式料理方式才对。追加一句,米沙熊和小黑豹再加亚丝娜的宠物长喙大树蜥看上去也非常喜欢have肉。
庆祝宴于晚上十点拉下了帷幕,帕特尔族与巴欣族各自回归了居住地,在圈舍前空地只留下了我们一伙还有原insecsi
te组的二十人。乘此机会,我们互相报上姓名。
昆虫们的首领是艾基尔夫人的花螳螂海密。她的副手则是外形为亚克提恩大兜虫的扎利昂,以及外形为南美黑艳锹的比明格。方才结束握手我就向《老鼠》阿尔戈投去疑问:
「那么……阿尔戈,为什么你和海密他们在一起?」
小个子情报贩子喝干了右手握的啤酒杯中的液体回答:
「那啥——,我昨天夜里,不是说过会尽力而为吗?」
「啊……是这么说过。」
「实际上,我从前就跟海密认识了……」
「诶……通过艾基尔他?」
我刚一问出来就否定掉了。阿尔戈两天前才出现在我眼前,之前我一直当她是消息不明的存在。如果她和艾基尔有过联系,那昨天介绍阿尔戈给他时就不会那样吃惊了。
「不,是别的路子啦。」
说出我预料中的回应后,阿尔戈瞄了眼昆虫们继续说了下去:
「我在差不多一年之前一直在瞄准the seed连接体的全球化进行取材。insecsite在美国的seed游戏里也算是个大牌,到了日本玩家却寥寥无几……我好不容易找到一个就是海密了。」
「诶……那个,在美国是大牌游戏吗?」
稍微,不对,我惊异万分地反问后,回复的不是阿尔戈而是我身旁的亚丝娜。
「嗯,单论游戏名的话我也从优纪那听过的,在来到alo前,她和《sleeping knights》的各位短暂玩了一段时间。」
「是么……」
听见《绝剑》优纪的名字回响,就连没有和她过多交流的我,胸口还是被一股纠结感揪住了。尽管亚丝娜还在微笑,可她瞳孔中映射的光在我眼里正微微颤动。
下意识移动右手,我轻触及亚丝娜的左手然后将视线回到阿尔戈:
「我理解你认识海密的理由了……但为什么你们会一起被life harvester追赶呢?」
「呃那是……」
阿尔戈环视周边,拾起一条略长的树枝,接着使用它在地上画了个直径一米左右的圆圈。
「虽然实际的形状要复杂得多,不过就把它当作unital ring的世界全貌图吧。」
「嗯。」
我和亚丝娜点头后,诗浓和爱丽丝,还有海密与几名insecsite玩家也围聚到了地图附近。阿尔戈不多在意,继续解说:
「视这边为北的话,现在我们在的地方大概是这里。」
树枝插入土地的位置是地图的西南部,而且是相当外围的区域。
「为什么你知道是在这?」
面对诗浓的问题,阿尔戈转了圈树枝指向了残存着阴云的夜空。
「首日的极光延伸方向,诗浓亲也记得吧?」
看来阿尔戈继爱丽丝的《爱丽亲》延展到了诗浓的《诗浓亲》。受这种称呼的诗浓眨了两下眼,随后耸了耸肩说道:
「嗯,应该是朝向东北。」
「就是我们这边的方位。」
话音落地,阿尔戈试图再用树枝戳向地图中先前捅的拉斯纳里奥处,不过并没下手——
「比起东北,难道不是更北边点吗?」
「诶?噢噢,是吗?」
颌首的诗浓蹲坐而下,向地图上拉斯纳里奥几厘米偏西北方向以食指点出了新的一点。
「夜空上浮出极光是在那名公告员放消息的时候,我身处基约尔平原的另一边……大约就在这块地方。假如阿尔戈想说的是这件事,那我所见的极光与桐人你们所看见的极光方向应该是不同的。」
诗浓一边讲一边把自己指向地图的点往东北方向——圆形地图的中心划出一条线来。
阿尔戈对站起身的诗浓会意一笑,也并行利用树枝连了条线过来。她同样由外向中心划去,如诗浓说的那般,两条线产生了微妙的角度偏移。
「这就是说……」
发出大叔音念叨的是不知何时加入圆形人墙内的艾基尔,他视线对着边上站的花螳螂型角色以英语问道:
「hyme, in which direction did the aurora you saw flow?」
接下来海密挪动硕大如剃刀般的下巴,搭配稳重且不失妖艳的女声回应道。
「almost north.」
伸出右手镰的尖锐顶部,她在拉斯纳里奥城的东边十厘米向正北方划了道线。
只要眼见这片地图之上的三条线,阿尔戈想表达的事也不言而喻了。
「也就是说那极光是对unital ring世界全体发散的,呈……放射状么……」
我细声说着,阿尔戈点头赞成并从圆形地图的东侧和北侧往中心又加划了几条线。
「是这么回事,其实我在网上收集完情报,有极光是朝向西方的说法,也有朝南的说法。大概遭遇ur强制传送的seed游戏的所有玩家都被放置到了外圈的环状位置,接下去便是预备,跑……」
在阿尔戈之后说明的是爱丽丝:
「朝着位于世界中心的《极光指示之地》进发……是这样吗。这么一想,我们alo玩家的近处,配置了诗浓他们ggo玩家算是侥幸呢……」
「倒也没近在旁边就是了。」
诗浓苦笑着开口,拥有基约尔平原远征经历的伙伴们相继点头。我们同诗浓汇合的岩壁迷宫区实际上横跨在平原正中,和拉斯纳里奥城有着三十公里的直线距离。如果诗浓与我们相遇时走的距离跟我们相同,那么ggo组距我们的出生遗迹就有六十公里……这比阿尔普海姆里sylph领主城司伊鲁班到世界树的距离还远。
貌似想着同件事情的莉珐边凝视地上的地图边说:
「呐阿尔戈,实际上这世界的半径有多少公里呢……?」
「嗯——」
经过一声长嗯的阿尔戈用树枝的尖端按顺序敲打了三个点——ggo组的出生点,此处——也就是拉斯纳里奥,以及insecsite组的出生点。
「这三个地点也只是依照直觉画下的啦。只不过,把这比例认作正确值的话……各出生点都距离地图中央有六百,不,应该是七百公里才对。」
「七百!?」
莉珐尖叫似的喊,莉兹贝特和西莉卡则轻叹道「骗人吧……」,昆虫们也稍后放出「no way!」还有「kidding me!?」的英语。
也是没有办法的事,半径七百公里的话,直径就是翻倍的一千四百公里。直径为一百公里的阿尔普海姆便已经令人感到漫无边际一样辽阔,哪怕是被死亡游戏sao囚禁之时,最底层直径只有十公里的艾恩葛朗特的任意一层就足够让人觉得广阔无边了。到如今突然被告知有一千四百公里的规模,那必然无从获取实感。拿现实世界的日本举例那就几近北海道至九州的距离,而若是在under world……
「————!」
我将思考推至此处的瞬间,整个身子颤抖了一下。
我下意识抬起了头,与正面的爱丽丝对上了视线。猫耳骑士的蓝色眼瞳也略微张大了点。
恐怕是和我想着同样的事情吧。阿尔戈推算的半径七百公里,要更进一步给它加到七百五十公里的话。
这个数字,跟终结山脉围绕的人界半径完全一致。
——不,就算真是如此,也不过是单纯的偶然。
我脑中的想法似乎传达给了爱丽丝,骑士微微地无言颌首。
under world和这个unital ring毫无除了共用the seed程序包以外的任何关联。而且under world没有连接the seed连接体,因此仅有的关联性也就趋近于零。现在暂且还是停止猜疑,先集中应付目前的状况吧。
我提醒自己的同时,周围的嘈杂也收住了。我轻轻咳了咳嗓子,回到最初的正题:
「关于这世界的全貌图我大概是理解了。但阿尔戈,这话题跟你和海密他们在一起有什么关系吗?」
「啊,话说我在解释那个来着呢。」
吐出装傻的台词过后,阿尔戈望了眼周围站成一排的昆虫军团,继续说道:
「嘛,很简单的事。我经历这起事件之后,也从海密那听说了状况。insecsite组更处在相当火急火燎的状况下,所以我邀请他们要不要一起帮忙。」
「火急火燎……
?」
从左斜前方,有人向着歪过头的我投来了疑问:
「阿桐,你对insecsite了解到哪一步?」
发言者是白色外骨骼加粉色配色的花螳螂海密。听见以流畅日语说的初次对自己称呼,我一时语塞并摇起头来:
「没……基本没有什么了解……」
「我想也是。insecsite是玩家分为节肢动物【arthropoda】中的六足亚门【hexapoda】——也就是昆虫,以及螯肢亚门【chelicerata】和多足亚门【myriapoda】,各个阵营争夺霸权的设定。螯肢亚门里有蜘蛛和蝎子还有避日蛛,多足亚门是蚰蜒和蜈蚣这些。」
「……那,大多数玩家不是都会选昆虫?」
听闻我的话后,花螳螂上下动起三角形的脸来。
「exactly。开服之后很长时间,螯肢亚门和多足亚门——我们都简称《八脚以上【eight or more】》为《八脚族【eighmore】》——他们在昆虫族的推进下,逐渐丧失了领土。所以在最近调整了游戏的平衡性,八脚族的技能和能力值都大大强化了一番。以此为契机展开了八脚族的大反击……再往后就发生了这件事故。」
【rkl:一说到平衡性调整,我挺好奇是fgo那种系统层面的强化(比如cba之于绿卡体系和术呆之于蓝卡体系)还是毛子搞wot或者wows那种被吐槽为喝了伏特加,哦不,防冻液之后做出来的改动……这么说来玻璃碴怎么平衡炉石卡牌来着?】
「呃……难道insecsite组,不管是昆虫玩家还是八脚玩家都出生在同一地点吗?」
「ya.」
「那不是变得一发不可收拾了?」
「没错。」
海密肯定我后,听着艾基尔同声传译的扎利昂和比明格他们也倒了通些许克制的骂声出来。待其结束海密继续了说明。
「在强制传送的数小时内,《六脚族【sixes】》……昆虫玩家,包含我们在内的几乎所有人都被八脚玩家杀了。尽管靠缓冲期躲过一劫而复活,继承的装备却全数被夺,六脚一侧的逆转希望已经不复存在。就算这样,大部分昆虫还是选择留在了作为起始点的遗迹,但我们的队伍【troop】预料到缓冲期总会过去的,于是逃离了遗迹。」
「troop……是公会一样的东西吗?」
「ya……即使如此我们在insecsite可是排进前十的呢。然而失去装备的我们寸步难行,在不知所措的忙乱间缓冲期已然结束了,后有从遗迹追来的八脚玩家,no way out……用日语怎么说来着?」
「那个……进退两难,差不多……」
「没错没错,当我们进退两难的时候阿尔戈给来了消息。」
总算见到话题流向的我舒了口长气。
空地中间的篝火不知何时起维持着一副快灭的势头。残存火苗的附近,米沙和小黑和树蜥三只宠物睡得死沉死沉。还不止如此——仔细看去,西莉卡头上的毕娜也不知何时移动到了小黑的背上蜷成一团。树蜥没参加还好说,但life harvester战若是进展不顺,就会导致米沙或者小黑中的一个,甚至有可能两者全都牺牲吧。
虽然二者都是局面使然捕获的宠物,可单凭这几日自己居然对它们产生了超乎预料的感情,我也丝毫不敢想像失去它们的景象,为了事实不变为这样,我也必须要认真思考该用何种方式让它们参战才行。
我将朝向动物们的视线收回,重新转向了阿尔戈。
「就是讲阿尔戈今天是准备去insecsite组所在的区域里迎接海密她们的吗?要是说一声我或别的人就陪你一起去了……」
「不是,路上的怪物都被我的藏身和潜行全部蒙混过去了呢,我一个人比较安全啦。」
「这位隐蔽大师,为什么引来了那种大怪啊?」
再次追问被life harvester追赶一事以后,有别名《老鼠》称呼的情报贩子露出苦涩的表情。去时单独前往,归时却带上了多达二十一人的队伍,因此刚刚的问题也有故意刁难的成分……我有在反省了。
「我失误了下。」
「诶……是吗?」
「一不小心释放出了情报贩子的求知欲,听好了桐仔,在这unital ring世界,有些不自然的特征存在。」
「喔……?」
亚丝娜和莉兹对阿尔戈的话满脸兴趣十足的样子凑过头去。接受着大家的目光,阿尔戈再度把右手的树枝伸向了地图。
在拉斯纳里奥地点的西南处,基约尔平原的右下位置,她没有用点,而是画了一个小圆圈标记,再往隔开很远的西北方向又添了一处。
「像这个样子,在世界的四处都分布着完全正圆形的盆地,最大直径为十公里,最小也有三四公里。森林河川这些明明是极其自然的形态,只有这种盆地呈漂亮的圆形肯定是蕴含某种理由的吧?」
面对阿尔戈的疑惑,我歪着头沉思时。
「这……这个,是巴欣族村落所在的盆地!」
莉兹贝特指向拉斯纳里奥附近的圆点叫道,接着诗浓指着远处的圆说:
「这边的盆地大概是奥尔尼特族村子所在的地方。我还以为是他们自己挖掘成了那样的地形……原来是天然地形呢。」
亚丝娜还有西莉卡听后都点起了头,很遗憾我未能见识到这两座盆地。我记得结衣也访问过巴欣族村落两次了,我询问起亚丝娜边上认认真真盯着地图的白连衣裙少女。
「我说结衣,巴欣族生活的盆地,有这么圆吗?」
「因为没有高处俯视的机会,所以我没确认过全体形状的样貌……不过经我见到的范围推算,盆地边境处的正圆度算作大致五厘米的话,的确不可能会是the seed程序的地形引擎生成的数值呢……」
把丝般顺滑的讲解历时一秒思考咀嚼,正圆度五厘米,这是指直径数公里的盆地的圆形与几何学的正圆相比,最大的误差也不超过五厘米的意思。确实只好认为是这世界创造者有意而为的人工地形。
「……阿尔戈,这个正圆盆地究竟是什么啊?」
情报贩子听完我的疑问在兜帽下浮出一副显而易见的苦笑。
「我就在调查着呢。目前这类盆地在地图全域已经发现了三十多个,而且之中全都含有些东西。比如npc村,遗迹,迷宫区什么的……并且,今晚和海密她们汇合后又在这片区域发现了一处。」
阿尔戈在拉斯纳里奥偏东五厘米——实际距离差不多三十公里吧——的位置画出了第三个圆并继续说道:
「这个情报还丝毫没有传到网上,我想哪怕就看看里面到底是什么所以才使得海密他们等着我,自己稍微进去视察了下。再后来我就发现了枯萎森林中仿佛巨石阵似的遗迹,正想着这地方掉宝箱的气味可真不小呢,岩石的背面便扑出了那只臭人面蜈蚣……」
「……原来如此。」
我悄悄望向空地的东侧,从这里只看得见环绕拉斯纳里奥的杰尔埃特里奥大森林的树丛,当然森林之外地图仍在延展,甚至这还只是unital ring世界的一小部分。
「所以,从盆地起直至与我们会面的地方,你们一路被life harvester追过来了吗。」
「没料到它会追着跑三十公里呀,可算给海密你们添麻烦了呢……」
面向难得表现出泄气态度的限定哀叹版阿尔戈,啥大兜虫的扎利昂以精神的声音搭话过来。
「never mind, girl! i had a st!」
啥子黑艳锹的比明格同样喊道。
「i felt good about beating that mob!」
阿尔戈用不输艾基尔的流畅英语回复了声声赞同的昆虫们。
「isn’t the reason that biggy had been after us is beacuse that was an eighmore and you are sixes, right?」
突然,昆虫们忽地大爆笑起来,我不禁觉得「阿尔戈姐好强!」。
不管
怎样事实如此的话,将迎接insecsite组的二十人迎接到拉斯纳里奥也就没了任何异议。不如想要举高双手欢迎的程度……非常想这么说,可是我们也怀有件不得不警告的事情在身。
我多少借艾基尔的助力,拼上英语力的全身解数针对明天夜里朝海密他们迫近的最大危机进行了说明。
尽情施展恐怖窒息魔法的《魔女》——《虚拟研究会》这一团队的领导穆塔希娜,另加受她支配的一百多人队伍即将对这座城展开攻击——即便海密听完这些内容,她还是十分严肃地跟伙伴们短时间讨论了会后,重新和我面对面说:
「有没有可能,与那个叫穆塔希娜的女人达成合作?」
「…………」
我并未立即回应,然后无意识地用右手触碰了盔甲的喉甲。
其深处的脖颈上,被刻印着穆塔希娜施加的窒息魔法证明的环状黑纹。假如现在,遥远南边斯提斯遗迹的穆塔希娜将法杖一下戳往地面,我就会无法呼吸横倒在地上死命挣扎。
她的综合战斗力,无疑在现今的unital ring中处于最强级别。要是可以缔结合作关系,那将变成无可挑剔的伙伴吧。只是。
我把穆塔希娜留在我脑中抹消不去的言语谨慎地转换为英语告诉了海密他们。
——假设现在接受了合作,只要临近终点先会发生团队间的争执,最终变成队内的互相残杀哦。至少我的魔法生效期间可以回避这样的事态。既然朝着通关前进,我这就是最有效最高效的手段吧?
最后一句「isn’t it?」结尾过后,昆虫们陷入了短暂的沉默,我正以为自己的英语太糟糕为此慌张的时候,海密传来了低声的一句「ridiculous.」
她把尖利锐齿遍布的镰刀抱在胸前,接着切换到日语继续下去:
「确实,看来没什么缘分和这女人成为朋友。听到现在的我们也绝对装不了一无所知了。」
「不……不是,这里希望你慎重考虑下,毕竟是一百人的军队打过来啊……海密你们就算在这休息一晚,明早出发我们也绝不会恨你们的。」
「一百人的确不容小视,但是我们这边,还有阿桐的伙伴,那些帅气的原住民再算上可爱的老鼠妹们一起,最后加我们不就有六十人吗?拼个人战斗力的话一定能赢的,也有防守方的优势在。不是能好好较量一番吗?」
「那……是没错。」
在今早的时候还认定了这个令人绝望的战力差,但海密他们二十人加入进来情况就不相为同了。而且穆塔希娜军的玩家们,应该不会想到insecsite组加入了我们,让他们在重要节点参战还可以期待昆虫外形的恐怖给敌人带去的心理效果。认真计划作战,利用陷阱和奇袭扰乱对方,那后面就藏有胜利之光。
但是——。
好好较量,是不够的。在激战后击退了敌军,我们也损失了一半人……这样的结局不能称之为胜利。unital ring世界中经历一回死亡便无法再次登录,因此我不希望在通关前失去任何一人,而npc们则是会真正意义地死去,这就更不行。要战斗,就要等有足以把一百个敌人全击退的确信之时。不,袭来的玩家有可能是被穆塔希娜威胁的,可能的话我甚至也不想给敌人造成牺牲。
「……只要开战以前,想办法将穆塔希娜一人搞定的话……」
我再度说起life harvester战前会议上讲过的主意,灌完第十几杯啤酒的克莱因略显遗憾地说:
「结果还是这回事嘛,偷袭不知相貌的女士虽然有违本大人的原则,但对面攻过来那就没办法了呢……」
「要不然,你一个人去说服她也行哦。」
莉兹贝特的提案使克莱因连忙摇头:
「我大摇大摆过去,也给施加上锁喉魔法可不好玩呀。」
这句气概全无的声音逗得不仅伙伴们,连昆虫军团也愉快笑了起来。
欢声之下,我感觉右脸颊的位置受着阿尔戈的视线瞄准,随后我装模作样地将视线瞥向一旁去。
昨天晚上我们向alo组的出生点——斯提斯遗迹远征之时,我被穆塔希娜的锁喉魔法——名为《不祥者的绞轮》袭击了。我暂且没有向同伴们坦白事实,因此知晓此事的只有同样在场的阿尔戈一人。
至于为什么闭口不谈,因为我觉得假如同伴们知道了以后,就会优先解除我的魔法而不是已然堆积如山的其他任务了——这会导致大家的升级和装备强化被迫延缓,因此绝对不行。
阿尔戈时不时向我释放出「还是早点说比较好哦」的心理暗示,拉斯纳里奥攻略战——我方视角的防卫战——开始之后,穆塔希娜应该就不会发动《绞轮》才对。一旦发动,不仅是我无法动弹,还要连同百名部下。
恐怕,不,是一定,杀死穆塔希娜或破坏她的法杖便能解除《绞轮》。在之后就对亚丝娜他们说明事实接着道歉就好。
我一边吞下愧疚之情,一边重新下决心同时看向了海密:
「……非常感谢你愿意陪我们一起战斗,我也觉得像海密你说的那样可以找到胜算。但是现状来想,很难做到在没有牺牲的情况下击退百人规模的敌人。所以我想要尽量寻找回避战争的方法,迫不得已的话……舍弃城镇这手也不得不商讨起来才行了。」
一段时间,谁都没再发言过。
迎接完帕特尔族与巴欣族,又喜迎了帕特尔族的宝宝们,明明几小时前的会议才刚得出没办法放弃城镇的结论。伙伴们可能也会想事到如今还讲些什么啊。
可是,我在life harvester战过程里赤裸裸地感受到全灭可能性时,身处刺骨冰寒的颤栗中我强烈地想着。
不想失去伙伴。不想任何人死去。要是死去了任何一人,那时间节点我就会想还不如放弃掉unital ring的攻略更好……这样的。
我瞬间紧握双拳,转动身躯看向亚丝娜的面容。
映衬摇曳火苗的眼瞳径直回看了我。只不过我在眼眸里仿佛看见了细微的担忧。
没有办法,位于拉斯纳里奥城的中央,有着我和亚丝娜的《家》——小木屋在。本应随着新生艾恩葛朗特坠落,跟随二十二层一并被破坏,谁料经多次奇迹还有拼命的努力又努力最终把它迫降在了森林的,那座重要的家。要放弃拉斯纳里奥也就相当于放弃了小木屋。
沉重万分的沉默下,不经意间流过了宛如清爽夜风般的人声:
「桐人,在战前就光考虑输掉的事情,那就算能赢的仗也会败下阵的哦。」
声音的主人是爱丽丝,她凌厉挺直身板,左腰处剑柄上放着手的站姿,穿着粗制铁铠的她也和整合骑士的时期毫无变化。不,她至今都是高贵无暇的《金木樨骑士》。
「当然,设想好各式状况是很重要的事,但那是为了获取胜利对吧?为回避战争而自找败退这种事,在我眼中不是本末倒置了吗?」
受这番话点过的我,一个字也吐不出。
爱丽丝在under world爆发的《异界战争》之中,面对战力比五万对三千的绝望一战奋不顾身,将战局以自身编织成的大规模神圣术导向了胜利。当时处于失神状态的我派不上任何用场,而刚才的话语更是穿透了我的胸膛。
没错……距离穆塔希娜军袭来还剩二十多小时,要放弃还太早了。竭尽全力思考,也许还有机会找到不牺牲一个同伴就击退百人作战队伍的方法。
确认了下视野角落的时间,夜间十点。确切来讲称不上傍晚还早,但vrmmo的黄金时间才刚刚开始。首先移动到小木屋,再接着进行正经作战会议——我便是如此打算。
与同伴们简洁对话完的海密又转身面向了这边,她自然地耸了耸肩说:
「阿桐,抱歉,我的同伴差不多就先下线了。」
「诶?啊……是吗,扎利昂你们是从美国那里登录的啊……」
艾基尔的夫人海密住在东京,可其他十九人都住在美国本土吧,那么理所当然会有时差。那边现在几点了,我在脑内换算时间的途中,结衣像读懂我的表情似的提醒了我。
「现在是西海岸的凌晨五点,东海岸的早上八点!」
【rkl:川原你是不是忘了……?现在是九月三
十日,美帝还是夏令时,所以日本utc+9=2200的话实际上美国的东部时间是utc-4=0900,太平洋时间则是utc-7=0600……】
「谢谢你结衣……那的确到极限了,长时间让你们陪着真是抱歉。」
对我的谢罪,海密摇摆三角形的脸庞表示了否认。
「没有,我很开心。那……同伴他们要下线,能借一下那间小屋吗?」
她这么边说边用镰刀指向的,是坐落在广场北侧的整排圈舍。
再怎么是非人类体的角色,当做动物对待他们实在是于心不忍,于是把南侧商业区的旅舍——其实还没有开业——介绍给了扎利昂他们到那下线。
我们与独自留下的海密一同回到了小木屋,坐于宽敞的客厅地板展开了讨论。
我使用篝火残料在初级木工技能制造的白板上描绘了简单的拉斯纳里奥周边地图,并向同伴们问道:
「大家,请把自己当成穆塔希娜来想一想。如果要靠一百人玩家攻陷这城镇的话,将会怎样制定作战计划?」
尽管全员都被这唐突的提问弄得不知所措,但不一会便神情认真地盯紧了地图。
拉斯纳里奥为直径六十米的圆形,外周由高三米的坚固石壁包围,东北东南西南西北四处设有木质的大门。城镇周围是深远的森林,西南门开始延伸的是唯一的道路,通向森林西边流淌的马尔巴河。
过了三十秒左右,方才一直负责翻译的艾基尔那雄厚的声音响了起来:
「仅凭桐人的语言描述,我感觉穆塔希娜像是个性格相当扭曲的人,想必不会从西南道路直冲冲地突击吧。」
「我也觉得。」
让毕娜回归头顶的西莉卡赞同道。米沙,树蜥还有小黑三只宠物虽然睡倒在圈舍,但毕娜似乎在这个世界也会待在主人的头上。
「穆塔希娜她也肯定想减少友方的牺牲才是,所以会制定偷袭我们的作战不是吗?比如让别动队藏匿在森林两侧,等我们冲出去的时候夹击什么的……」
听了西莉卡说的,我们共同发出了「哦~」的声音,诱导对手走出据点再包围攻击属于对怪物战的基本策略,在pvp中成功的话当然也会有巨大的效果。
「到头来还是把周围森林烧成荒地更安全……没错吧……」
诗浓轻轻提了嘴,这回我们一起发出了「嗯~姆」的声音。在墙边盘坐的阿尔戈前后晃着身体讲道:
「倒也不是我身为侦查高手才讲的,但森林可是特别适合拖入混战的啊,虽然在平坦的荒地可能会减少遭遇奇袭的危险,可我们也使不出致胜招啊。」
对此意见亚丝娜也赞同了:
「是啊,前天袭击这里的舒尔茨的部队一上来就烧掉了周围的森林,就是因为要确保照明,加上防止在森林里被打个措不及防吧。基本上荒地的战斗中,人数多的一方会占优势不是吗……」
「确实。」
诗浓也不予辩驳地点了点头。
下一位发言的是平时这种场合保持听客身份居多的结衣。
「照这么说,穆塔希娜小姐不是会在攻击开始前就把森林夷为平地吗?虽然现实世界里这么做需要重型机械,不过unital ring世界的话,尽管有技能熟练度和道具的要求,但只要几十秒就可以砍倒一棵树。如果一百人一起动手,只要一个小时就足够清理掉以拉斯纳里奥为中心,半径五百米内的树木了。」
「…………原来如此……」
我边回想起斯提斯遗迹里见到的魔女身姿边说道:
「穆塔希娜能使用的魔法应该不止《不祥者的绞轮》一种,要是能够使用全部的攻击魔法,她就会预先除掉障碍物了吧……一鼓作气把周围变作荒地,接下去再考虑策略的可能性比较高啊。」
「不愧是小结衣,真靠得住!」
莉兹贝特一把抱住结衣,用双手来回往复抚摸着娇小的脑袋。正微笑见证这画面的亚丝娜忽地收紧了表情。
「……我说,桐人君。《不祥者的绞轮》能够重叠施法……做得到效果施加对象的追加吗?」
「嗯……现在中了魔法的一百人就这么不变,还可以给其他玩家施加《绞轮》的意思?」
「嗯。」
面对一本正经点头的亚丝娜,那实在是赖皮过头了吧……我想这样苦笑着蒙混过关时。
「可以做到的吧?」
伴随声音一同扭过头去的十一人,阿尔戈沐浴着我们的视线摆出绝不常见的深刻表情开了口。
「在斯提斯遗迹,穆塔希娜提出最初的目标是摧毁桐人团队的时候,《杂草啃食者们》的迪克斯说过『为什么要摧毁啊,给这群人也施加锁喉魔法变成手下不就好了』这样的话。」
说起来好像是在舞台上有过这种对话,只是那种混乱之下还能记清楚细枝末节的语言让人不得不佩服。
「而对此穆塔希娜是这么回答的。——使《不祥者的绞轮》成功并没有那么简单。咏唱很长,魔法阵也很显眼。要不是宴会的余兴节目里为大家施加支援buff,类似这样随便撒谎就能奏效的人在敌方那就成功不了……并没讲魔法在原理上做不到追加对象玩家。当然也可能是虚张声势的障眼法就是了……」
阿尔戈的发言结束,之后一时间没有人再试图开口。
我克制着被刻印纹章以至于发痒难耐的脖子,另一边提出这话题的亚丝娜接着说:
「……就算有可能是障眼法,也必须认为是能做到的。那这么一来,穆塔希娜她会不会尝试瞄准一次时机给我们施加《绞轮》呢。就算咏唱再久或是魔法阵再显眼,只要我们被包围也无处可逃了……」
听着亚丝娜的想法,我又在脑海里重现了穆塔希娜的身姿。
身穿一尘不染的纯白斗篷,宛若披挂简洁设计的长纤维布匹站立的圣女一般,声音同样毫无邪恶感反而清澄透明,口头用语却显得冷酷且不留情面。她把我和亚丝娜以及同伴们拼命存活下来的旧sao,坚称为『四千名玩家在悔恨中死去的人间地狱』。
我深呼吸调整心境后,回应了亚丝娜的担心:
「的确穆塔希娜那样做的可能性很高……不对,我甚至觉得只可能那么做。把城镇周围变为荒地以破坏游击战的环境,当我们遭大军围堵就施加《绞轮》。只要成功做到,便可以一下收获六十名手下。」
我讲到这,手还举着啤酒杯的克莱因笃地冒出了声「喂,我有个想法」。
「您讲?」
「桐姥爷说的六十人,也算了巴欣族和帕特尔族对吧?虽然这么说不太好……但是没现实肉体的npc会吃窒息魔法吗?」
「啊…………」
这个预料外的疑问令我眨了几下眼才答道。
「那个……说是窒息魔法也不是指呼吸真的会停止,再怎样也只是有角色受到那种感觉的效果罢了……」
「吼?是吗?」
这回克莱因瞪圆了眼,既然被询问是吗,实际尝过《绞轮》滋味的我却也无法断言。我不由自主回想起迫真至极的窒息感,因此反射性想要干咳的时候。
「根据我的判断,amusphere传导的信号不可能使现实中的身体停止呼吸。」
被莉兹贝特抱入怀中的结衣毅然决然地回答。
她活泼地跳了出来笔直走向了白板前的我。然后连人带白连衣裙一起飘飘转身过去,继续冷静地开口说道:
「人类的呼吸中枢位于脑干最下部的延髓,但游戏系统允许amusphere控制的信号只能抵达脑最外侧的大脑皮层。虽然大脑皮层内的感觉中枢,也许能产生出呼吸停止的错觉,但amusphere从结构上讲不可能真正阻止人的呼吸,假设呼吸停止的话也会启动安全保险,让玩家强制下线。」
结衣条理清晰地解释过后,我们一齐响起了「哦吼——」的感叹声。
前半部分,关于呼吸中枢和大脑皮层的说明我只好发出「是这样吗」的感想出来,但到最后一句我就很能理解了。在夺走上千人sao玩家生命的nerve gear后开发的amusphere,搭载着严苛且绝不可疏忽的安全保险,要是用户心跳过快,进入脱水状态,甚至是憋尿情况下都会强制让用户下线。很难想象呼吸骤停这种关乎生命的异常现象会被忽略。
果然《绞轮》的窒息感和我现在所听见的声音,嗅到
的味道一样是假象的感觉吗,但这也……
我追寻这点保持思考时,结衣接着说明了下去:
「而且我推测窒息魔法对巴欣族和帕特尔族这类npc同样有效。unital ring世界的npc和我们一样拥有语言引擎,我可以做到跟树蜥分享视觉听觉,甚至还能共享嗅觉味觉还有触觉这些感官信息,好闻的香气和好吃的味道会被他们接受,而同时疼痛与火热这些不快的感觉就被设置了和大家相同的反应。过去因为在sao和alo被给予了不可破坏属性,因此我没法感受疼痛,但现在摇身变为玩家后,应该也可以感觉到被剑砍伤的疼痛,以及呼吸停止的痛苦。」
结衣话音落后,我无意识地伸出左手抚摸了她的小脑袋,她回了我个貌似有点痒的笑容。
正因如此,结衣才能感觉到互相触及的喜悦,并且还能体会到亚丝娜料理的美味,换而言之也要承受一并降临的痛苦。虽然茅场晶彦亲手打造的ai程序的精巧让我深感震惊,但如今我的脑中却止不住地想着——为什么不再单独使他们感受其中愉快的部分呢?
若是可能的话,我不想让结衣参与攻防战——但她自己并不这么期望吧。
像是打破沉默般,克莱因一巴掌拍在了右膝上。
「假如窒息魔法对npc和结衣亲有效,我们也能处理好的吧!反正是错觉,只要无视就行了。」
一阵气势威武的台词引得莉珐也附和道:
「是啊,只要提前知道了是假的就不用慌张了。反倒是穆塔希娜向我们施加魔法的效果发动期间变成了机会也说不定。身旁的敌人也全部会倒地,我们只需忍耐痛苦冲到穆塔希娜边上不就能三两发剑技打败她了吗?」
我妹妹还真是可靠。也不怪她能在异界战争的时候,以泰拉里亚神的账号从数千人美国玩家手里,守护下了暗黑界兽人队外加拳斗士队直至终局。
——只可惜。
很遗憾,《绞轮》产生的窒息感,只明白那是假象的话仍然忍耐不了的。
斯提斯遗迹的竞技场上品尝《绞轮》实际效果之时,我首先浮想的就是结衣刚刚说的——具备多重保险的amusphere不会停止人的呼吸。但这一理解瞬间就被那真正的窒息感打的支离破碎。喉咙深处被异物堵塞,既无法吞下也无法吐出的真实感孕生了强烈的冲击,要是晚五秒解除魔法的话,我就会直接为了逃脱死亡恐惧选择下线了吧。
一度经历过其感受的我,纵使知道它是错觉也没有无视苦痛的同时活动身体的自信。应该把被施加的《绞轮》效果发动,全员中招倒地为前提来制定作战。
但是这样说着,能取得大家的同意吗?
故意吃下《绞轮》,让穆塔希娜大意趁机进行强攻的作战具有相当的吸引力。不仅我方无人牺牲的概率很高,基本方针也和讨伐穆塔希娜一人时相同。可以认为非他不可——前提是没有实际体验过窒息魔法的话。
在逐渐倾向克莱因提议的气氛下,我拼命寻找着能说服大家的理由——
感觉到左脸颊的视线我转过头瞄去。接着我与后排盘腿坐的阿尔戈对上了视线。《老鼠》透显黄色的眼瞳,直勾勾传达出了「差不多快投降吧」的声响。
……知道啦,真的是。
我呼出一口长叹,小幅举起了右手。
「大伙,稍微听我说说。克莱因提出的作战……很遗憾,大概不会顺利。」
「为啥啊,桐姥爷。」
我瞄了瞄一脸不满拖长语尾的太刀使,紧接着开启了菜单。
切换进装备画面,解除了莉兹贝特制造的《高级铁质胸甲》。里面仅剩了一件亚丝娜做的《粗布贴身衣》,身上最后的衣服不但颜色还比较黑,也许拉下脖子那的布料《绞轮》的纹章也没多亮眼吧。
听天由命吧,就连我的贴身衣也收入储物栏变为上身半裸时,莉珐满脸怒喝地叫起来。
「等等等哥哥!你突然脱什……么……」
音量极速降下,随后中断了。惊得眼睛瞪到浑圆的双目凝视着我的喉咙。
我望着除开阿尔戈的全员都相差不多的表情说道:
「嘛,那个,就是这么一回事。」
第三章
深夜十一点。
暂且中断了会议,留出了十分钟用来去卫生间和休息的我和伙伴们一起注销了。
在自己房间的床上醒来之后,我抬头看了一会昏暗的天花板,等着微弱的漂浮感慢慢散去。
在向大家坦白自己实际上吃了一发《不祥者的绞轮》之时,我已经做好了因隐瞒而被大家严厉斥责的觉悟,不过在阿尔戈的调停之下说教时间暂时被推迟了。但是会议的话题正如我所担忧的那样,转向了寻找解除《绞轮》的方法,为了让话题回到正轨,我提议暂时休息一下。
不能为了消除我脖子上的纹章而浪费宝贵的时间,就算今晚也能活动到凌晨四点,在活用剩下五个小时的前提下,也不一定能够完成迎击穆塔希娜军的准备。
「……万不得已的情况下,只能在学校里潜行了……」
我一边碎碎念着一边起身,在取下了amusphere,转而戴上augma的瞬间——
「哥哥!」
随着这样的叫喊声,视野右前方的门被猛地推开。飞奔进来的是穿着t恤和短裤的直叶。似乎是一注销就飞奔出了房间,她的右手上还握着amusphere。
「喂,喂,好歹也敲下门……」
不等我说完,直叶便跳上了床,跨在我身上,挺起胸膛——
「就是因为这样!」
「怎,怎么回事?」
我小心地向平常就绷着,此时眉毛则更加倒立的妹妹发问
「很明显吧!一个人承担麻烦的坏习惯!在under world时也是,极限……极限啥的……」
「极限加速阶段?」
「对对!我可是听说了你明明都被警告过不在那个极限什么的开始前注销的话会变得很麻烦,却什么也没有和在一起的亚斯娜姐说!」
「因,因为,如果我说了的话大概亚斯娜就会和我一起留在under world里……」
「就算这样也得说!」
这样断言之后,直叶略微抬起视线继续说道:
「结衣酱也这样想吧!」
当即,从我头上缓缓飘落的小妖精,在空中和直叶同样的双手叉腰,露出了可爱的生气的表情——
「就是这样!爸爸应该更加信任妈妈,直叶小姐和我们!」
连心爱的女儿都要斥责我的话,已经无法再反驳了。
「不,不好意思,我怕你们担心……」
我双手合十,表示道歉并说完后,结衣移动到直叶的肩膀上坐了下来:
「让别人担心也是很重要的交流哟,爸爸。」
「是啊哥哥。不想让人担心是理所当然的,但是遇到困难的话,不要一个人默默承担,要好好同大家商量啊。」
我终于意识到,在跪坐着喋喋不休教训的我的直叶的短发下,已经戴上了augma。恐怕她在注销前就已经和结衣串通好了要来强袭我的房间吧。
「真的很抱歉,我打心底里反省了,以后会好好和大家商量的。」
妹妹从稍高的地方俯视着再次宣言的我——
「向丝提西亚神发誓?」
「向,向丝提西亚神发誓。」
「那就好。」
终于露出了笑脸的直叶从我身上离开,坐在床上的空位上。由于她没有要离开的样子,于是我不知不觉说出了一些不经大脑的问题:
「你不去卫生间吗?」
「已经去过了,哥哥你也去吧。」
「那,那么……」
我刚下床,直叶就立刻补充道:
「顺便从冰箱里拿点苏打水来!我要青柠味的!」
「好的好的。」
我苦笑着答道,来到走廊上,本想先去卫生间,却发现结衣在我的左边飞来飞去。
「那个,结衣女士……爸爸我呀,现在要去卫生间……」
小声说完后,小妖精愣了一下,接着慌慌张张地说道:
「啊,抱歉爸爸!不过我稍微有点话想和爸爸说。」
「什么?」
「请看这个。」
结衣一边说着一边在空中展开虚拟窗口,在那里显示着我的体温,血压,心率的数值以及图像。胸口植入的微型传感器正在向augma持续发送着信息。
这是在海洋资源探查机构,亦即《拉斯》打工参加stl的潜行测试时,在对方的推荐下植入的——当然,是在专科医院植入的。如今打工已经结束,就算取出来也没什么问题,不过我出于三个理由还是保存了下来。其一当然是取出来时会很痛。其二是骑自行车运动的时候无需加装心率传感器。而其三则是,不知为何亚斯娜很喜欢能这样监控我的生理数据的状况。
虽然从体温到心率都被看到让我有一种微妙的羞耻感,但我也不好说出「关了吧没意思」这样的话。于是传感器就没有取出来,不过为什么现在要提这些数据——
对于我的疑问,结衣飞快地答道:
「这个是昨天晚上二十二点十八分三十五秒开始爸爸的生理特征数据。」
「二十二点……」
当时我在做什么来着?我歪着头想了想便注意到了。
那时,我正和阿尔戈一起在斯提斯遗迹中央的竞技场悄悄潜入了原alo玩家们的同好联谊会。当我正极力摆脱准备好的美食的诱惑,想要从会场里开溜的时候,穆塔希娜在台上发动了极大魔法。没错…..二十二点十八分,正是《绞轮》停止我呼吸的时间。
在呆立在原地的我的眼前,结衣指了指并排着的三个折线图的最下面一个——心率图。
「非常遗憾,爸爸装的那个传感器无法监测呼吸频率,所以无法验证《不祥者的绞轮》是否实际停止了爸爸的呼吸。不过,在这里心率急速上升了。」
「确实……不过这是理所当然的吧?平常与怪物战斗时心率也是会上升的,就算是虚拟的感觉,不能呼吸的话也会让心脏怦怦跳……」
「问题不在那里。」
结衣猛地摇了摇头,用平常不会露出的一脸严肃的认真表情看着我:
「amusphere的安全保护线路,在用户连续五秒超过最大心率时便会发动。最大心率的设定为220减去年龄,所以应用到爸爸的情况下就是203。」
「下周就是202了啊。」
结衣冷静地对我的玩笑答道「是这样呢」,继续说着:
「请看这里,在二十二点十八分四十一秒时心率上升到205,持续了四秒钟之后下降到了195。在四十八秒时又回升到了204,这次也是维持了四秒之后,向190左右回落,在五十五秒开始进一步下降至平常值。」
「……嗯……」
心率的波动正如结衣所说。虽然超过了最大心率两次,但是都维持在五秒以内以致强制断线没有生效。虽然数值高的有点吓人,不过安全方面的举动看起来却很正常。
「这有什么问题吗?」
「二十秒内心率数两次超过了基准值,虽然都在四秒内降回了基准值内,但是这个四秒的时间,我认为有点像是有意为之。」
「人为的……啊啊,因为两次都是在即将到达五秒切断前下降的吗?不过这果然还是巧合吧?这个心率图并不是取自amusphere,而是来自于我胸前的传感器所记录的数据,所以并没有被篡改的可能,amusphere应该也无法控制实际的心率才对。」
「说是这么说,不过……」
点了点头的结衣,她的表情并没有放松下来,又继续说道:
「就算爸爸的心率两次都在四秒内下降回来是巧合,但是在同样的场所被施加同样的魔法的玩家有上百人,应该有不少人实际上满足了安全保护的触发条件,进而被强制断线吧。爸爸,在《不祥者的绞轮》发动时,周围有玩家注销吗?」
「……那个……」
我看着微暗的走廊深处,在脑海里回想着当时的情景。
《绞轮》发动时,我拼命想要吐出堵在自己喉咙中的异物,所以并没有余力关注周围,但印象中也没有注销伴随的光芒和音效。窒息感消失之后,竞技场内玩家的密度也和魔法发动前基本一致。
「……没有,虽然并不能断言……但是感觉并没有人强制断线……」
「这样吗……」
结衣也没有再多说什么,关掉虚拟窗口后缓缓上升:
「爸爸,不好意思打扰你去卫生间了,请慢慢享受。」
被不去卫生间的结衣这样说着感觉有些害羞,不过休息时间只剩下大约四分钟了。
「了,了解
了。你回房间去吧。」
「好的!」
当看见发出清亮声音的飞行声的结衣穿过门消失的瞬间,我回头冲进了卫生间。
【吉尔:我个人比较孤陋寡闻,不太清楚きらきら闪闪发亮是什么样的声音,如果硬要说的话大概就和那个blingbling有异曲同工之妙?这词也是在下女朋友最近教的】
在盥洗室洗过手和脸,又从厨房的冰箱里取出直叶想要的青柠苏打水和自己的乌龙茶,回到房间的这段时间里,我一直继续思考着结衣所说的话的含义。
如果当时在场的百余人全员的心率都在到达安全保护的发动条件前一刻下降的话,便意味着穆塔希娜的窒息魔法能把握各个玩家的amusphere中设定的最大心率,并为了不超过那个数值五秒以上而控制心脏的跳动。
我并不认为那种事情有可能做到。首先最大心率是220减去年龄的差,意味着这个数字因人而异。就算通过某种手段取得了那个数值,但控制心脏跳动的并不是大脑,而是在心脏上一种叫做窦房结的部位。amusphere的微波绝不可能传导到那里。
大概是我看漏了什么。穆塔希娜的魔法实际上是控制着某些东西,而这个东西并不是心跳本身……而是某种与心跳联动的东西,比如说……
「哥哥,好慢!」
听到这句话,我才意识到自己已经不知不觉走到了房间。坐在床上的直叶,双手不停地向我招手。
「只剩下九十秒了!」
「抱歉抱歉,但是大家也不会因为迟到了一两分钟而感到不满吧……」
「领导不是这样来起带头作用的吧!」
「那,那玩意还没正式决定吧……」
我一边无聊地抗议着,一边把左手的塑料瓶递给她。我家常备的苏打水,瓶盖总是拧的很紧,开起来有点费劲。不过我的妹妹发挥了不愧为现役剑道部成员的握力,很轻松就打开了瓶盖并大口大口地灌了下去。她像孩子一样皱起眉头,待碳酸的刺激过后,发出可爱的声音排出二氧化碳,拧紧瓶盖将瓶子放在床头柜上。
「只剩一分钟了,快点快点!」
直叶这样说着便咕咚一声躺在床上,于是我赶紧把乌龙茶的瓶子从嘴边拿开:
「喂,又打算在这里开始潜行吗?」
「还不是哥哥回来的太晚了。而且,万一穆塔希娜的魔法真的让哥哥停止呼吸的话,我就必须得采取急救措施了。」
虽然不知道她认真到什么程度,但是既然都这样说了,我也不能置之不理。漂浮在附近的结衣也一本正经地对直叶说:
「那到时候爸爸就拜托你了,莉珐小姐!」
「交给我吧!」
看着互相点头的两人,我不禁感慨道,这俩人也认识很久了啊。
* * *
再次潜行来到木屋时,是休息结束半分钟前,不过同伴已经全员到齐了。虽然已经到了深夜十一点,但是大家都洋溢着仿佛现在才是开始的热情。
这种热情也是当然的。我和阿尔戈一起潜入的原alo玩家们的联谊会上,在穆塔希娜现出原形前都还是和和气气的样子。人数上百的《攻略组》中,并没有见到明确敌视我们的人。也就是说,只要在明天和穆塔希娜的直接对决中获胜的话,应该就不会再有人想要进攻拉斯纳里奥镇,所以我们也可以在没有后顾之忧的情况下开始攻略unital ring了。
现在想来,第一天晚上想要杀了我的莫克里的小队也疑似是被称为《老师》的身份不明的玩家唆使,而第二天晚上袭击木屋的舒尔茨的队伍《福克斯》也说不定如此
吃了我一记三连击剑技的舒尔茨,在从这个时间永久退场之前的瞬间,从口中说出了奇怪的话:
——桐人……你,真的……
在说到这里的瞬间他的虚拟形象便消失了,所以并没有听到最重要的部分,不过按照通常想法来考虑的话,他大概想说的是「真的是〇〇吗」吧。如果这是某人灌输的假信息,同时这个某人和指导莫克里他们对人战的《老师》是同一个人的话……就意味着有个家伙想煽动原alo玩家,并把我们从这个unital ring里排除出去。
那个人就是自称是《虚拟研究会》会长的穆塔希娜吗?还是说那个魔女也处于《老师》的操控下?
当我站在登录的地方一动不动左思右想的时候,有人用力地拍了拍我的后背:
「喂,桐姥爷,已经全员到齐了哦!接下来干什么?继续刚才的话题好吗?」
「诶?啊,啊啊……」
我抬头看了看在这个世界也紧紧裹着标志性头巾的克莱因,急忙摇了摇头。
「不,这不好。」
我转向聚集在客厅中央的伙伴们,大声地继续说道:
「我有一言,请诸位静听。老实说这是以后的事情……但靠我们自己寻找解除我吃到的《不祥者的绞轮》的方法,平心而论,我觉得是在浪费时间。」
话音刚落,就传来好几个不满的声音。虽然很感激大家关心我的身体,但是现在有更优先的事情要做:
「并不是说没有方法。alo也有各种解咒的魔法、药剂和道具,所以这个世界上就算有同样的东西也毫不奇怪。但是现在我们极为缺乏魔法技能的相关知识,就算能找到方法,但净化能让百人同时窒息的极大魔法,当然也意味着二者处于同一级别。要在一天……不,半天内把熟练度提升到那个程度绝对不可能做得到。」
这次,没有任何否定的反应。
但是大家的脸上都露出了仿佛自己被施加《绞轮》的紧张表情。不,实际上他们就是把我的事当作是自己的事来看待的吧。正因为他们是最棒的伙伴,我才不希望在这个游戏通关时落下任何一个人。为此,直到穆塔希娜军袭来之前,必须尽最大的努力——当然是在不影响学业的范围内。
慢慢向大家点头后,我说出了核心的部分:
「……和净化《绞轮》的效果一样,无视它的效果而行动也非常困难。这很难用语言表达出来……发动的时候,就像是喉咙深处有块黏糊糊的东西塞住一样,有一种极其真实的窒息感袭来。既不能吐气也不能吸气,当然也不能说话。如果在魔法发动前用力吸一口气然后憋住的话,大概可以继续行动数十秒……但发动所必需的动作只是把杖戳向地面,所以在战斗中要时刻注意穆塔希娜的动作,当然这在战斗中是不可能的。所以克莱因和莉珐所提案的故意吃一发《绞轮》并趁机突袭穆塔希娜的作战,非常遗憾的是,我觉得这很难实现。」
说到这里,我慢慢呼出了残留在虚拟形象肺部的空气。
仔细一想,所有的虚拟世界中,原本都并没有空气。木屋中漂浮着的木香,开窗之后吹入的夜风的凉意,两者都是amusphere直接在我脑中产生的感觉,作为气味和温度的媒介的气体分子一点都没有。呼吸时,嘴巴、喉咙以及肺部通气的感觉亦是如此。换言之这个世界便是比现实世界的宇宙更为稀薄的绝对真空的状态。就算用头脑思考明白了这一点——那过于真实的窒息感,恐怕任谁都无法抵抗。大概,《无法呼吸》这样的体验,是铭刻在人灵魂根源的恐惧之一吧。
「不过桐人,这样又要如何和上百人的大军战斗呢?」
听到这平静的声音,我突然抬起了不知何时低下的头。
发言者是站在正面的爱丽丝。骑士的蓝色眼瞳一下不眨地盯着我的眼睛。
既然否决了克莱因和莉珐的《故意吃下绞轮》的作战,那么提出代替作战方案的责任便落在了我的身上。伙伴们与巴欣族,帕特尔族以及四只宠物当中,一个牺牲都不能有,敌方玩家的死者也要限制在最小并且能取得胜利的作战吗。
「……希望能够避免与百人规模的大团队正面作战啊。」
我这样回答之后,克莱因立刻叫了一声「可是啊」。
「穆塔希娜军会首先把拉斯纳里奥周围的树连根拔掉,结衣不是这样预测了吗。如果在空旷的空地上两个团队互相战斗的话,怎么样都会变成正面作战不是吗?」
「应该是会这样的吧。所以说……」
我花了十五分钟,把从知道穆塔希娜和百人大军要攻击这个城镇开始就在脑子里反复思考的想法向大家说明。
虽然提出了许多问题,不过最后还是得到了全员的认可,所以决定从十一点三十分开始进行作战的准备。在那之前大家协力准备了茶水和点心,养精蓄锐。
几个小时前在宴会上招待的啤酒,是insecsite组大规模提供的,但因为克莱因喝个不停所以已经一滴不剩,从哪里入手的到现在也还是个谜。我可是非常在意——现在未成年人在虚拟世界喝酒并不违法——在击退穆塔希娜军的时候,要去请教一下入手方法然后搞一些过来……这样想着的同时,饮尽了有着不可思议味道的茶。
在这之后,只有我和阿尔戈分头行动。sp,tp都补充满了,为了比大家早一点出发而走向玄关,这时莉兹贝特却大声地拍了拍手说:
「嘿,看这看这!」
啥?想着的同时转头去看,在告示板面前站着的莉兹贝特的右边有西莉卡和莉珐,左边诗乃,爱丽丝和阿尔戈并排站好,结衣推着亚斯娜的背走向客厅中央。看来亚斯娜和我一样,不知道发生了啥
接着,莉兹贝特她们一齐打开了环形菜单,移动到仓库画面,在那里停下手,「一,二!」异口同声地说道——
「亚斯娜,生日快乐!!」
她们在齐声呼喊的同时,也将某些东西实体化了。无数五颜六色的小片,全部都是花。七个人用双手捧着堆积在菜单窗口上的大量鲜花,朝着亚斯娜撒去。五颜六色花像雪一样飞舞,客厅中弥漫着甜蜜的香气。
克莱因和艾基尔,和海密似乎也不知道这个惊喜,但是也立刻热烈地拍起手来。亚斯娜眨着眼睛抬头看了看飘落的花,也立刻露出了灿烂的笑容说道:
「莉兹,西莉卡酱,莉珐酱,诗诺诺,结衣酱,阿尔戈小姐还有爱丽丝……真的非常谢谢。」
我也不甘示弱地拍手,心底里暗自庆幸穆塔希娜军的袭击不是今晚可真是太好了。
第四章
离开了拉斯纳里奥的我和阿尔戈,还有小黑,在茂密的森林中谨慎前进着。
虽然已经确认这附近并不会有强力的怪物出现,但还是时常会有狐狸、蝙蝠等夜行动物类怪物出现。我们当下的目的并不是提高等级,因此尽可能还是回避它们,但若是无法逃走的话就不得不去战斗……本以为应该会如此,可实际上大部分怪兽见到小黑就呜呜地逃走了。看来它身上似乎是有着什么威慑系的技能。
按照当初计划,今天晚上能够使用的时间,应该是一半用来提高技能熟练度和等级的,但是由于我们歪打正着,这项工作已经不需要了。为什么这么说呢,因为我们击败了超巨大的野区boss《the life harvester》,同伴们的等级一下子提升了两级还多。
目前我们的等级和职业类别,系统能力树是这样的:
* * *
桐人:等级20 单手剑使/腐魔法使/锻造师/木匠/石工/木工/调教师 《刚力》
诗浓:等级18 枪手/盗贼/石工/木工/药师 《俊敏》
爱丽丝:等级18 手半剑使/陶工/纺织工/裁缝师 《刚力》
莉珐:等级16 手半剑使/木工/陶工 《刚力》
莉兹贝特:等级15 钉锤使/锻造师/木匠/纺织工/陶工 《顽强》
西莉卡:等级15 短刀使/调教师/织工/斥候 《灵敏》
结衣:等级14 短剑使/火魔法使/厨师/纺织工 《才智》
亚丝娜:等级14 细剑使/药师/厨师/木工/陶工/纺织工/裁缝师/调教师 《才智》
阿尔戈:等级14 短刀使/斥候/盗贼/药师 《俊敏》
克莱因:等级13 弯刀使/木工/石工 《刚力》
艾基尔:等级13 斧使/木工/石工 《顽强》
* * *
海密:等级16 镰使/石工/木工/药师 《俊敏》
米沙:棘刺洞穴熊 等级8
小黑:背琉璃暗豹 等级7
小蜥:长喙大树蜥 等级6
毕娜:羽翼龙 等级5
* * *
之所以大家的职业种类都非常多,是因为只要做出相对应的技能动作就会习得并反映在状态栏上。石工技能之类的,我想只需要捡两块那边地上的石头相互敲击就可以获得,然后这样子就可以被称为石匠了,但恐怕随着技能熟练度的提升,总有一天会产生技能整理的需求吧……阿尔戈如此推测。
有趣的是,花螳螂的海密被赋予了「镰使」的职业。根据她所说,原insecsite组的玩家们天生的武器会被视为主武器,那么如果是锹形虫的话,大概就能发动「大钳」类的技能、独角仙的话,能用角发动「棍棒」类的技能、还有螳螂的话甚至能发动「镰刀」类的技能。
当然,在转换前的insecsite上并不存在剑技,所以海密她们可以一下子发动技能的几率还没有达到50%。当然继续练习的话,我觉得这个概率会上升,但从另一个角度来看,原本就很熟悉剑技的alo玩家在这一点有着得天独厚的优势。
不,alo中实装剑技,是伴随着旧运营企业rect progress的消失而出现的异常现象。本来,在这个世界上被授予优势的并不是alo玩家——
我轻轻地摇了摇头,打断了思考。现在必须集中精力做眼前的工作。
在漆黑的森林中,我们一边注意周围的环境,一边谨慎地前进。穆塔希娜军队的进攻应该是在明天晚上发动,但也不排除先行排除侦察队的可能性。
「喂,桐仔,那边怎么样?」
我听到了右前方不经意间传来的低声询问,我立刻停了下来,在左边无声笔直前进的小黑也立即停了下来,「呼呼」地嗅着空气中的味道。
「那边是哪边啊?」
我走近一步询问后,阿尔戈黑暗中显得有点微微发白的手指指向了树林尽头的方向。尽管风暴几小时前就过去了,但夜空上依旧还有七成乌云笼罩着大地,没有夜视技能的话大概连前方三米都看不清吧。
我凝神细看,透过树木的间隙,能看到潺潺不绝的马尔巴河与宽敞的河滩。我们选择在森林中前进而不是在便于行走的河滩上前进,是为了能够避免碰到敌人的侦察队。如果有其他玩家靠近的话,在我和阿尔戈的眼睛看到之前小黑应该就能通过气味事先察觉,但即便如此还是得十分小心。万一被敌人发现的话,作战计划就要推倒重来了。
我和阿尔戈、小黑潜入的是从拉斯纳里奥南下约三公里的地方。如果再前进两公里的话就能到达杰尔埃特里奥大森林的南端,但是从那边出去的话没有任何意义,我们必须在森林中寻找合适的地点。
「嗯——太远了看不太清呢……」
我一边眯起双眼往那边看过去一边吐槽后,阿尔戈「嘻嘻」地低声笑了起来。
「再把夜视技能提高一点点啊。目前,尝试在完全黑暗中阅读文字是最轻松快捷的提升方法哟。」
「这个感觉视力反而会下降吧。」
我这样回答后的一瞬间,眼前弹出了系统窗口:
〖夜视技能的熟练度上升到6〗
然后瞬间——虽然只是一点点——视野的亮度上升了,树林对面的地形渐渐浮现出来。
马尔巴河是包括河滩在内的宽度接近百米的大河。我居住的川越市名字的由来之一便是入间川,离我家最近的地方河床宽度约有200米,但是感觉上规格和这条河差不多。
在阿尔戈指着的地方,森林的高地从河道左右两侧大幅度突出,把河道的宽度缩减到一半以下。回想起来,昨晚和爱丽丝一起去斯提斯遗迹的时候,我记得在这个地方有过她提醒我「河滩很窄,注意别掉到河里。」的记忆。
「……看起来不错呢。」
我小声嘀咕后,阿尔戈得意地回答到「对吧」。又不是你制作的地形,虽然很想这么吐槽她——但确实是她比我先发现了适合的地形,然后我回了她一句「gj」后,小心翼翼地往前移动。
在即将离开森林之时,我再次确认周围是否还有其他玩家。直到无论是我和阿尔戈的眼睛,还有小黑的鼻子和耳朵都没有什么发现后,判断目前处于安全状态的我打开了环形菜单。
黑暗中这个系统窗口会格外醒目——在旧sao时也是如此。虽然应该不会有被窗口亮光吸引的怪物,但是对于玩家来说,这会成为一个醒目的标记。它可以作为给同伴的信号,相反也可能会让犯罪者【orange】察觉到自己的位置从而招致危险,所以在迷宫中打开系统窗口时,要尽可能不让窗口亮光传到远处是独行玩家的常识。
目前附近应该没有会注意到这个光的玩家,但即便如此我还是藏在了树干后面打开了主菜单窗口,匆匆打开地图,长按当前位置,设置了红色的x标记。
我立即关掉菜单,呼的长松一口气,从挂在皮带上的布袋中取出了水牛肉干,一边给小黑喂食一边再次嘟囔:
「问题是时间呢……太早开始制作的话可能在作战开始前维持不了多久,太晚的话又可能会赶不上……」
「是啊……」
在一旁点头的阿尔戈,「嗯~」地低吟后继续说道:
「穆塔希娜军从斯提斯遗迹出发时,我们这边也开始制作陷阱如何。因为一百人要移动三十公里,就算是跑也要花三个小时吧。不,在ur中全力跑的话tp、sp值会迅速减少。考虑到消耗的话,小跑要花四个小时左右吧……」
「就算我们这边制作陷阱要花一个小时,也还差了三个小时吗。这种程度的话应该能维持得住……虽然我这么觉得,但还是想事先做一个试验品看看啊。」
「考虑到必须的素材物品的数量,做不到事先测试了呢。」
「嗯……」
此刻我的伙伴们应该在拉斯纳里奥附近努力收集素材,或者说用素材填满仓库。由于我的作战计划中所需的必要物资数量十分庞大,必须建造一次并进行耐久力测试才行。虽然我确信陷阱一定能奏效,但是能维持几小时就不为人知了。
如果这里是under world的话,用心意力别说是三个小时了,维持十年都能做的出来……想到这个的瞬间,脑海里又闪过了那模
糊的人影,透过车窗的夕阳,圆筒状的制服帽,那下面露出的亚麻色的卷发……
我拼命地把逐渐涌现的记忆潮流压回去。眼前必须得把注意力专注于这个世界里。在unital ring里想太多under world中的事,关键时刻说不定会下意识地会想用心意去弹开剑技。
「……阿尔戈,说起来,我们连穆塔希娜军什么时候会从斯提斯遗迹出发都不知道吧。」
对于我的提问,情报商的鼻子轻轻一哼:
「别小看姐姐我噢,年轻人。被强制编入穆塔希娜军的《杂草啃食者们》、《绝对生还队》《播音员小姐姐的粉丝俱乐部》三个队伍的玩家中,我已经锁定了其中大约20个人的sns账号,穆塔希娜军开始移动的话,那些账号应该会全部沉默,然后我们立刻就能知道了哦。」
「……不,不愧是你……」
我不由得感到钦佩,在sao时代我就被这个过于恐怖的情报力帮助过,也曾被诈骗过,但最后能成为伙伴实在是让人感觉太可靠了。
「……对了阿尔戈,你英语说的那么好是在哪里学的啊?」
对于我继续的提问,《老鼠》揉了揉风帽下的鼻尖。
「嗯~,这个情报价值200艾尔哟。」
「欸……喂,这也太贵了!烤肉串才三迪姆一根吧!100迪姆是1艾尔,这都能买六千六百六十六根烤串了吧!」
不经思索大喊后,我下意识地急忙捂住嘴。要是因为这种事被敌人的斥候发现也太蠢了吧。
万幸的是,只有站在头上树梢的谜之鸟类「咕咕噜—」地叫了一声。于是我压低音量继续说道:
「如果有一天随随便便就能够获得100艾尔银币的话,我一定会买刚才的情报的。」
「噗呼呼,那我就满怀期待咯。但还早的很呢。这个世界的怪物,基本上是不会掉钱的呢。」
「……确实如此。」
正如阿尔戈所言,我们至今为止战斗过的熊、水牛、巨蛙和蝙蝠,虽然会掉落素材道具,但却没有掉下任何金钱。姑且在斯提斯遗迹内的npc商店把没用的素材卖了换了一些钱,鉴定价格为3艾尔78迪姆,按照一天赚一艾尔这样算的话,起码得200天才能存下200艾尔吧。
「life harvester也没掉钱呢……」
听到我的发牢骚,阿尔戈回答道:
「但是掉落的素材堆积如山吧,把那些放去商店卖掉的话不是会有很大一笔钱吗?」
「说的也是呢……」
实际上,life harvester除了一时吃不完的生肉以外,还掉落了大量的素材道具。不仅有甲壳和骨头,还有牙齿、肌腱、分泌液、结石、眼睛等各类素材,虽然那些都暂时收纳在小木屋的仓库里了,但目前用途还不明确。像阿尔戈所说的搬到斯提斯遗迹卖掉也是一个选择方式,但是把boss怪物素材拿去商店卖掉,对于一名玩家来说多少会有些抵触感。
「……如果是其他游戏的话,肯定会成为稀有武器的的材料……但是这种常识在这个游戏里能够通用吗……」
「为什么要留骨头和眼睛啊。要用什么技能加工它们也不知道,与其放在仓库里吃灰,还不如卖掉更加有效利用吗?」
「但是我觉得,大概,某处可能会有用生物素材锻造装备的npc呢。」
我这么说完后,忽然注意到了一点。
「不……这么说的话只要问问npc不就行了吗,巴欣族的人们,不是装备者皮毛的防具和骨质武器吗,他们应该知道加工方法吧。」
「……确实如此。那么对于咱们来说,首先要在宴会时收集一下情报了……」
「不,我和你都不会说巴欣语吧。」
「咱已经把巴欣语技能的熟练度提升到5了,帕特尔语也升到3了哟。」
「……恕小的愚昧。」
我摆出一副臣服的姿势后,慢慢地站了起来。
「那我们也回去收集素材吧,毕竟不知道最后会要使用多少呢……」
「也是呢。」
互相点了点头后,我、《老鼠》和黑豹沿着算不上路的小道快步返回。
第五章
十月一日,星期四。
秋天的天气十分的晴朗,湛蓝的天空上洒下的阳光,把教室的左半边照的一片白亮。微风带着街上的声音从敞开着的窗户飘进来,与学生们写字的声音相互融合在一起。
很久之前的一段时间,在我还不知道自己身世的时候,我每年都会很期待十月份的到来。由于我们家一年两次的礼物都是预先申请,我从八月份就会开始苦苦思考十月份要份什么礼物好,尽管有时候第一次选择就可以通过,但也有的时候到第三次申请都会被驳回,尽管如此我还是会数着手指盼望着这一天的到来。
但是,自从我知道了我不是桐之谷家亲生孩子的那一年,我便不再申请礼物了。就算母亲问我想要什么我也只是冷淡地回答道「什么都行」,并把她一定花了很多心思和时间挑选的运动鞋和背包全都塞进房间的壁橱里,固执的拒绝使用。那样的态度一直持续到我读初中二年级的那一年,在我十四岁生日后的一个月,我被困在了sao里。
两年后的十一月份我从死亡游戏中被解放出来,然后就到了去年的生日前,母亲和直叶问了我「生日礼物想要什么?」。那个瞬间感受到回涌的悔恨之情,至今回想起来都会感到心痛。我差点下意识地为过去的愚蠢行为道歉,但是转念一想,不能做这种顺势去道歉的事情,随即思考了一会儿回答道:「什么都可以哟」。虽然用了相同的话语,但背后的意思却完全不一样,我想她们也明白了。不管是什么礼物,我都打算珍惜一生。当然不是指收藏在架子上,而是好好地使用……就和四月份时作为归还者学院入学礼物而送给我的自行车一样。
「那,下一个……桐之谷同学,请朗读一下。」
突然被叫到名字,我「是,是的」地回答然后站了起来。
负责必修科目综合历史的是名叫依田的女性教师,在以前上课的时候就说过自己是肯尼迪总统遇刺的那年出生的,但高高瘦瘦的身材怎么看都不像六十三岁的样子。或许是因为说话低沉的声音和使用男性用语的性格,在学校的女学生圈子里很有人气。而且她仿佛有着察觉学生是否有杂念的能力一样,上课不专心的话大概率会被点名。
【rkl:嗯?说话低沉?男性用语?察觉杂念?唔……】
很遗憾坐在我旁边的不是会小声告诉我应该读哪里的女同学,而是只会对这种事感到有趣的男同学,但其实我也在这门课上见到过很多次「被牺牲的同学」,所以还是有一半心思留在课堂上的。我咳嗽一声后,开始阅读平板电脑上显示的教科书:
「……在美国,1933年上任的富兰克林·罗斯福总统,推动了加强政府对市场经济干预的新政……」
* * *
上午的课结束后,明日奈匆匆收拾了平板电脑,单手拎着大型保温袋走出了教室。
包里装着的是在家里准备的五人份三明治。由于时间不多,仅是火腿芝士番茄三明治、西兰花鸡蛋三明治、橄榄金枪鱼三明治这些不太上得了台面的食物,但相信伙伴们一定会很喜欢吃的。
主动提出给大家带午餐,既有作为昨晚生日礼物回礼的意思,还有就是为了有效利用宝贵的午休时间,如果现在去拥挤的食堂买东西的话,至少会花掉十分钟,这么一来,五十分钟的午休时间就仅剩四十分种可以用来开会。
单程移动要花费五分钟的时间,因为今天会议的地点不是食堂,也不是《秘密庭院》,而是第二教学楼三楼的计算机室,虽说算不上是个适合吃午餐的地方,但今天的行动必须彻底保密,毕竟这所学校的学生中有被强制加入穆塔希娜军的alo玩家的可能性并不是零,迎击作战暴露的话可能会有大麻烦。
要去第二教学楼,必须要从明日奈现在所处的第一教学楼三楼下到二楼,然后通过天桥走廊。她一边快速行走,一边寻找大概会走同一条路的莉兹贝特/篠崎里香和阿尔戈/帆坂朋的身影,但是看来在明日奈把平板电脑收进包里然后去储物柜拿出保温袋的时候,她们就已经先走一步了。
这两人真是急性子呢……明日奈苦笑地想着正准备下楼梯的时侯…
「结城同学。」
听到身后有人喊她,明日奈停下了脚步。
感到微微紧张的同时,明日奈转过了身子,站在眼前的是一名穿着并非归还者学校校服的女同学。
衣领呈绀色的灰色上衣西装,群褶像刀刃般直立的百褶裙。有着亮丽的黑发和冷峻的五官……看来是四天前转入归还者学校的转校生——名为神邑樒。
「贵安,神邑同学。」
明日奈带着笑容鞠躬问好后,樒也微笑着点头回礼,说道:
「结城同学现在是要去吃午饭吗?如果不打扰你的话,我们可以一起吃吗?」
【rkl:由于上一卷的译者后记我已经提过,这里的问话就很值得玩味了……】
「欸,这个……」
要怎么回答呢,明日奈迅速的思考起来。
午休会议绝不能缺席,因为这是面对面讨论迎击作战的珍贵机会,而且明日奈不把三明治带过去的话,和人他们中午就吃不上午饭了。
还有从另一方面来看,她也不能邀请樒去计算室。樒看起来应该不像是unital ring的——不,不像是会玩vrmmo游戏的玩家,倘若把她晾在一边讨论作战计划的话感觉也太过分了。那么看来今天只好拒绝她了。
抱歉,我和别人先约好了……为了能这么说出来明日奈深吸了一口气,但话语却停留在了喉咙里怎么也说不出来。
明日奈的目光停留在了樒的制服领子上的字母a和logo化的蔷薇花徽章上。那是明日奈以前也曾就读过的私立eterna女子学院的校徽。
樒似乎是为了去美国留学所需的一个英文论文的取材,才从那所学院转学到归还者学校的。由于论文要求强烈的独创性,选择一所即便放在世界范围内,成立经过也非常特殊的学院——也就是在我们归还者学院当学生体验生活,也是非常说得过去的,恐怕樒的论文,大概就是如何和在sao事件中内心受过伤的年轻人们接触交流,如何帮助他们之类的内容。说不定,今天的突发事件也会被写进去吧。譬如「我以为我们已经是朋友了,但约她吃中午饭却遭到了拒绝。sao生还者们的心理障碍是有多严重啊」之类的……
尽管知道这样的猜想很傻,但即便如此,思考却还是没有停下来。
【rkl:我觉得这么傻的猜想要持续多久取决于阿尔戈什么时候能把植物学相关的情报找出来……】
虽然unital ring事件是件惊天动地的异常事件,但归根结底只是个游戏。明日奈现在因为游戏的原因,要去拒绝朋友应该尚未不多的转校新生的邀请。如果是被困在sao事件之前的话,在eterna女子学院初中部上学时的自己的话,应该不会做出同意以外的选择吧。无论游戏中发生了多大的事情,现实世界里来自新朋友的邀请不是更应该值得优先考虑吗……
明日奈卡壳的时间,实际上应该只有半秒左右。
即便如此,樒仿佛还是看穿了明日奈所想的一切一样,轻轻耸了耸肩膀,说道:
「抱歉了结城同学,突然被邀请让你感到困扰了吧。」
「……啊,没这种事……」
「别在意,那可以的话明天的中午饭我们再一起吃怎么样?」
「……嗯嗯,非常乐意。」
听到明日奈的回答后,樒微微一笑,然后点了点头迈着轻盈的步伐走下了楼梯。
等到那个身影消失在楼梯拐角后,明日奈也开始走下楼梯。同伴们大概都已经到计算机室了,但她却感觉步伐特别沉重而迈不开步。
为什么和神邑樒说完话后,内心会感到如此不安呢?明明樒无论什么时候都给人一种很冷静,很礼貌,完全感觉不到丝毫恶意的样子。果然原因出自于自己身上吗?是因为从在私立eterna女子学院高中部升学毕业去海外学习的樒身上,看到了那个《可能成为的自己》的影子吗?
明日奈对于在初三的秋天,无意中带上哥哥的nerve gear这件事从未感到后悔。尽管在艾恩葛朗特中不知道多少次体验过
了死亡的恐惧,也有很多痛苦和悲伤的事情,但同样的也有很多快乐和开心的事情。如果没有被困在sao里的话,就不会遇见莉兹贝特、阿尔戈、结衣、还有桐人了吧。
明日奈丝毫没有想要否定如今自己的念头。无论接下来迎接自己的是怎样的未来,只要坚信有与同伴们和桐人、结衣的羁绊,就一定能够毫不迷茫的笔直前进。
明明这样就……为什么会……
不,现在不是考虑这种事的时候。就算在樒眼中这只是个游戏,但对明日奈来说the seed连结体已经是另一个现实世界了。为了守护那铭刻了无数回忆的木屋,然后平安的返回阿尔普海姆,我们一定要在今晚的战斗中获胜。
到达二楼后,明日奈穿梭逆行于前往学生食堂的人流中,快步走向了天桥走廊。
* * *
——「欢迎回家!好慢啊哥哥!」
我一边期待着直叶的声音,一边打开了家里门口的玻璃大门。
然而玄关处并没有妹妹的身影,地板上也没有看到靴子,看来今天是我先回到家。
但是这也正常,虽然她上下学的路程大概只是我的一半,但是直叶作为剑道部的正式成员,放学后自然会有社团练习。尽管有时候会有休息,有时候会是早上练习所以下午五点就可以回家,但身为副部长,还是应该不能经常偷懒给自己放假的吧。
幸好她在社团里并不懒散,而且仔细一想我还一次都没见过作为剑道社社员的直叶。下个月的新人赛一定要去给她加油,我再次下定决心的同时上完了厕所,在洗手间洗过手和脸,又向厨房走去。把在回家路上蛋糕店买的三个水果布丁中选出两个放进了冰箱后,我拿起另外一个吃了起来。平时的我基本上不会自己买点心吃,但是今天是为了几个小时后的决战,我不得不养精蓄锐。
监视着穆塔希娜军玩家的sns的阿尔戈尚未发来警告,所以他们应该也还没从斯提斯遗迹出发。玩家里学生和上班族都有,因此恐怕出发大概是在八点,移动上再花三个小时左右,所以开战大概是十一点前后吗。那种时间点打过来,如果我们都不在的话怎么办……虽然我是这么想的,但这样对于穆塔希娜来说,攻击无人的拉斯纳里奥大概会更合她心意吧。
没错,那个魔女究竟为什么执着于击溃我们呢。单纯是因为我们是原alo组中离《极光指示之地》最近的吗……又或者是出于其他什么原因呢?虽然很想直接去问她,但我们这边的胜利条件是击杀穆塔希娜,那么我们只有在今晚的战斗中输掉,并且同时我们还存活下来的时候才能得到这个机会。但因为我作为主攻击手,输了的话大概第一个就会死掉吧,所以看起来似乎还是没有这个机会了。
耳朵深处,再次响起了在斯提斯遗迹时穆塔希娜说出的话语:
——sao中滋生的黑暗,已经在广大the seed连结体中散播、增殖。然后现在,无数的世界重新聚合为一。在这个unital ring世界中,黑暗会再度凝聚,待压力突破极限时,就会有新的东西…恐怕是更加深邃、更加黑暗的东西诞生。我仅仅是想见证这件事罢了。
虽然都是些让人接受不了的内容,但是我不得不承认在旧sao中,光明和黑暗确实同时存在。如果说我和亚丝娜、莉兹贝特、西莉卡、克莱因、艾基尔、阿尔戈,还有与其他很多玩家直接连结的纽带代表的是光明的话,pk公会ughing coffin》象征着的恶意就代表着黑暗。
而且,ughing coffin》已经成为了某种传说。其追随者——不,是信徒出现在各种vrmmo中也是既定事实。虽然也有the seed程序包原则上允许pk这个原因。但是完全潜行环境中会放大原本被极度忌讳的杀人行为这一点,如果说它的起因是《死亡游戏sao中也有杀害其他玩家的家伙》这一事实带来的诱惑力的话……或许这的确是《从sao中诞生的黑暗》。
穆塔希娜所指出的,那种《黑暗》会在unital ring世界凝集的预言究竟是什么意思?或许是,被配置在巨大大陆外围的众多the seed世界的玩家们,在越接近世界中心时斗争会越激烈的意思吗?
一开始只是来自同一个游戏世界的玩家之间的战斗,接着就是与相邻游戏世界的玩家集团的斗争,然后留下来的胜者们,就会在《极光指示之地》前厮杀至仅剩最后一支队伍……甚至是仅剩最后一人……
这简直就像中国古代的传说中提到的蛊毒。建立在被强制转换的几十万名玩家的死亡之上的仅有一人的胜者。那就是穆塔希娜的目标吗?她想自己取代那个《更加深邃,更加黑暗的存在》,成为《全新的某种事物》吗……?
「……这只是个游戏啊。」
我嘀咕着,然后把最后一勺布丁送入口中。把注意力专注在这一个三百五十日元的布丁的浓厚风味上,重新开始思考,无论策划unital ring 事件的是谁,胜者应该也不会觉醒什么超常的能力。公告中所表示的《最初的人将会获得一切》的意思,大概只是游戏内的道具和数值,能偏离这些猜想的大概就是真实的金钱了吧。
我以《极光指示之地》为目标的原因,与穆塔希娜不一样。因为我只是想知道这是哪里的谁做的这种事,还有就是想让自己和伙伴们的角色数据以及木屋能平安地回到alo。就算在这个过程中会无法避免的与其他玩家发生战斗。我也不打算去服从穆塔希娜的预言。尽管这三天里歼灭了莫库里一伙人和舒尔茨一行人,但也和来自insecsite的海密她们成为了伙伴。
当然,也有海密是艾基尔的妻子这个原因。但接下来有机会的话,我也希望与原alo的玩家们,还有来自其他游戏世界的玩家们合作。正是为此才建立了拉斯纳里奥。
我站起来,迅速地到厨房把装布丁的容器洗干净,在洗手间刷过牙,回到了二楼自己的房间。
我换上家居服,用移动终端给直叶发送『我先潜行了,冰箱里有布丁』的信息后,躺在了床上,带上了amusphere,慢慢地吸了一口气后——
「link start!」
放射状的虹色光芒倾泻下来,把我的灵魂带向了异世界,自强制转换事件以来最大规模的战斗正等待着我。
第六章
在小木屋的前院里,已经聚集了一半多的伙伴。
莉兹贝特在炼铁炉前奋力敲着锤子,诗浓也在旁边盯紧了她的手头。亚丝娜与结衣在灶台前烹饪着什么,在门口处正在交谈的则是阿尔戈和爱丽丝两人。跟艾基尔和海密还有克莱因他们约定的汇合时间为七点,扎利昂他们师从爱丽丝习得了狩猎四目大涡虫的方法,现在好像跑去马尔巴河展开最后的爆肝练级了。
我走向玄关外的台阶下面,注意到我的结衣笔直地飞奔而来:
「爸爸,欢迎回来!」
「我回来了,结衣,辛苦你看家了。」
边以双手来回抚摸结衣的脑袋,我边看向了结衣那像是因发痒而逗乐的笑脸,脑海中一并思考起战场上该如何守护爱女的安全是好的时候——
「噢噢,没睡好吧,桐仔?」
将两手伸进灯笼裤还微微身体前倾的阿尔戈投来询问,我只好苦笑着回答:
「你才是不怎么像样呢,战斗开始前稍微睡一小会比较好吧?」
「嗯啊?没事没事,要是通宵一天两天就不行那可当不了什么情报贩子啊。」
「你这么拼是很让人感激啦……嗯,怎么?既然阿尔戈你上了线,sns监视的情况怎样了?」
「啊,那个啊。」
面对我的问题,阿尔戈撇了撇结衣,接着笑嘻嘻答道:
「虽说有些许犯规,不过我在让结衣亲盯梢的,结衣亲的话哪怕登入中也可以盯着外部的sns呢。」
「啊啊,原来如此……」
我得知实情,望向紧拥着我的结衣说:
「等等,结衣,这么做没问题吗?不会引发《唯一性的动摇》么……」
「没有问题!」
斩钉截铁的回应过后,结衣微微挺胸讲了下去:
「我的核心程序并未执行复制,只是依靠并行任务来处理信息。我平常都有同时处理好平均一万项的任务哦?在此之上加一件也毫无关系!」
「一,一万……」
我不禁把视线深深聚焦到了结衣的小脑袋。当然这具身体里并没有搭载结衣的大脑——不对,是cpu——核心程序应该处于我房间的台式pc里面,但同时处理一万项任务之下的运行音量并没有多大,而《电费通知单》记载的每月电费也算不上高。
结衣是我毫无保留宠爱的对象,但我完全不知道结衣的核心程序内部究竟如何。若是想要让她给我展示的话,那和对爱丽丝说「给我看保存你摇光的light cube吧」是差不多的意思……
想着此类事情时,爱丽丝本人朝这边走了过来,带着略正经的表情询问:
「桐人,你要是休息好了,要不要我们在大家到齐前去周边森林巡逻一圈?」
「巡,巡逻?为什么?」
「换成穆塔希娜角度考虑的话,我会在大部队行军以前先派出少量人员作为侦察兵。要是我们的举动遭到监视,今晚的作战内容也就毁于一旦了。」
「没错……关于这点我也很在意,昨晚姑且去森林里搜查了一遍,可一个人也没发现。」
我边陈述经过边瞥了眼阿尔戈,情报贩子面孔难堪地说道:
「……确实如爱丽丝亲讲的那样,今天也有派遣斥候的可能,不如说这才比较合理……结衣亲,sns那边的情况如何?」
接下提问的结衣,眨了下眼后回答:
「监视中的二十一个账号之内,八个账号持续沉默了一小时以上,剩下十三个账号也逐条增长着『差不多准备准备』『要玩到深夜再下』『战争开始了』『怠惰得不行啦』之类的发言。」
「……这样啊,看来对面快要到集合时间了呢。因为有现实因素,我认为应该集齐不了真正吃中《绞轮》的一百人,不过……八十,不还是预算到九十人的规模比较好吧……」
「就那么多人而言,派出五六个侦查员也绰绰有余了。以防万一我们还是再侦查一圈吧……」
做决策后,突然迷茫起了人选这回事……就在我环视前庭之时。
木质大门被人响当当地打开,随之传来了开朗的声音:
「hey guys!」
大大咧咧走入门内的是insecsite组的各位。领头的是亚克提恩大兜虫扎利昂,接着是南美黑艳锹比明格,再下来露面的是茶色的蝗虫。虽然他额头的圆滚样貌很是引人注目,但更令人在意的是蝗虫右手握住的白色绳子。
绳子的末段绑有一个长一米七左右的细长物体……不对。貌似有什么东西如同混淆视觉般严密缠绕在细绳里面,仔细一看,那东西似乎正不规则地颤颤蠕动。
「…………」
我尽管一瞬间哑口愣了下,但又立马走向扎利昂他们,回了声「sup guys!」作为招呼。接着右手举起并指了指结实捆绑着的物体。
「…so, what’s this?」
听完我的疑惑,茶色蝗虫——或者别称应该为面饰蟋螽,玩家名称大概是《妮迪》——一言不发地提起了那个物体。仔细端详会发现,以无数根吹弹可断的细丝凝聚而成的白绳,看上去比我们以草编织的粗糙绳子要强韧得多。
妮迪将吊着的物体咕噜咕噜转了几圈,然后顶部的绳结便渐渐解开,从里面探出来的,不出意料是人类的……准确讲是原alo玩家的脸。
「噗呼!」
我的目光连连望着如此进行着大喘气的男人, 他的肌肤与头发呈火精灵族模样,加上小个偏瘦的身材。短寸的前刘海,朝里拉拢的眼窝,左脸颊上画有粉色的一条纹彩。
男人刚看我一眼就大声喊道:
「你,你也是虫子人的一伙吗!?」
「嗯,是吧。」
「可恶啊,要,要杀就赶紧杀吧!」
听到如此的叫嚣,我却察觉到一股从前便经历过相似场景的不确定感……
当我想着先向扎利昂询问了在哪捉到的这个男人而准备开口的时候,身后突然响起了尖叫:
「啊——那个人!」
我扭过头,发现是摇晃着金色马尾辫的莉珐迎面奔来。原来以为还要再晚些来的她的登录时间没想到只比我晚了十几分钟。尽管让人担心她是不是又翘掉了剑道部的练习,但当事人挺着副一如往常的快活气场对爱丽丝他们打起了招呼,接着望了望卷来翻去的男人。
「果然……哥……桐人君,就是他,就是那个人!」
「哪个人?」
我回问的同一瞬间,这次轮到那个男人喊了出来:
「啊——你是桐人!?一身黑老师啊!?」
「呃?你,你在哪见过我?」
「是我啊是我,去年一月在卢格鲁回廊遭遇恶魔化的你,在战斗时差点被吃掉的……」
两秒过后,我也喊道:
「啊——你是那个人吗!」
* * *
应该是距今一年半还多的事情吧。
从死亡游戏sao解放出来的我,为寻找本应注销却并未苏醒的亚丝娜而进入alo收集情报,并且与莉珐和结衣共同前往妖精乡中央的世界树,在那途中的迷宫区《卢格鲁回廊》被smander的法师部队袭击,最后凭借独门秘籍——spriggan的幻影魔法变为恶魔才击退了他们……确实有听过莉珐的劝言活捉了一人,套取到了袭击我们的理由。
那时的男人同样干脆地说过「要杀就赶紧杀吧!」,我回应「把所有死掉的smander的道具分给你」以后,两秒时间交易就成立了。成堆收下同伴遗物的稀有道具后,男人带着满脸笑意走了,那以来就再没见过他——
「呀,但是,真的……?」
我依旧饱含怀疑地凝视着男人的脸,莉珐后头冒出来的结衣立马爽快地断言:
「角色外貌和声音的频谱等等都与那时的smander完全一致。」
「那么是本人啊……你,在这里干啥呢?」
「干啥……」
男人的眼睛简单明了地游离起来。对此灵光一闪的我朝妮迪拜托道:
「can you loosen the string a bit more?」
用蝗虫面孔稳稳点头的妮迪更进一步松开了男人身上的绳子。待绳子开解至颚下时我让她停了手,继续聚焦视线到男人的脖颈后,那里显现的是黑漆漆的环状纹样——《不祥者的绞轮》。
也就是说这位smander是从阿尔普海姆强制传送到uni
tal ring来的,之后加入了某个攻略组,然后参加了斯提斯遗迹的联谊会。
我稍作考虑后向男人说:
「原来如此,你,吃下了穆塔希娜的窒息魔法吧。」
突然,男人一下弓直了身体,在空中前后摇摆晃悠着憋出了低语:
「你,你知道那个女的!?还有这个狗屎魔法的事?」
「我知道啊,像你一样遭《绞轮》束缚的上百玩家今夜就要袭击这座镇子了。」
不知何时起,周围聚集起了所有的伙伴,我跟男人的对话也由阿尔戈传译给了扎利昂他们,向着哑口无言的男人迈进一步,我盯着他继续说道:
「你是被穆塔希娜下了侦察这座城镇的命令吧?之后被昆虫们发现并捕获,其余的同伙呢……」
我朝扎利昂他们看去,等阿尔戈的翻译传达好后亚克提恩大兜虫还有南美黑艳锹一齐耸了下肩膀。
「……抵抗而死了吗,那你打算怎么办?要么从这个unital ring退场,要么就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
【rkl:坦白从宽,〇〇〇〇,抗拒从严,xxxx!make rosnaree great again!】
我装出一副极限施压的神态逼迫他进行选择,男人的视线左右飘忽后,像是决心已定般直视我的眼睛回答:
「桐人先生啊,你也知道《绞轮》的该死效果,即便如此还是要和她战斗吗?假如你小看那个魔法可是会摔跟头的哦。那可不是依赖『要是发动的话就提前靠心理准备熬过去』这么天真的想法就能搞定的东西。我也不想当那女人的手下,但为了在unital ring活下去也只有这一条路……」
听完吊挂男的话语,我抬起右手盖住了喉咙。
握住自己的喉甲,然后连贴身衣一起扯了下来——男人瞬间就因瞠目结舌而陷入了沉默。
亚丝娜紧张地轻喊了一声「桐人君」。她会有危机感也是理所当然,毕竟将自己已被《绞轮》支配这一情报告诉这个男子实在极其冒险……我也是这么想的。若是让穆塔希娜知晓,那她只要在我的剑砍过去之前,将法杖戳向地面就能够封住我的行动。
因此这是一场赌博,只要能从这男子口中获得情报,就能切实提升这次作战的成功率。要想赌赢,就得让他相信存在解除窒息魔法的可能性才行。
我对沉默不语的男人追加了新的条件作为筹码:
「如果把你知道的一切在此坦白的话,只要我们在今晚战胜穆塔希娜,她掉落的装备就都是你的了。当然,那把法杖会被销毁。」
男人长吐了口气,紧接着一脸有气无力地回复道「真的么?」。
* * *
在被妮迪松绑后,坐在广场中央的自称弗里斯科尔的smander,先是希望能给点喝的。
我一边注视着饮尽三杯亚丝娜端来的温腾茶水,而后又大口吞下炖have肉的弗里斯科尔,一边向扎利昂询问事情的经过。
猎杀四目大涡虫告一段落的昆虫们为了恢复sp而准备返回拉斯纳里奥时,视觉敏锐的褐翠蜓哈比察觉到了隐匿在草堆里的四人。兵分两路接近的他们不等我方搭话就发动了袭击,我方不得已干掉了三人后捕捉了试图逃走的一人——弗里斯科尔,再把他带回了拉斯纳里奥。用于束缚他的白色绳子并非用道具素材制造,而是妮迪似乎拥有从口中吐出丝线的技能。
现实世界的蟋螽也是如此——似乎属于蝗虫类却会吐丝。那么是不是昆虫们都会飞行呢——我刚想到这一点,就反应过来同alo一样,他们的飞行能力被封印了。这么说的话蜻蜓或者蜂类等擅长飞行的昆虫不是惨遭不利了——不过原本的insecsite游戏中,也将飞行距离限制在了相当低的水平,其理由是开服初期个别傻瓜玩家在下线后尝试从自家楼梯起飞结果受了伤……扎利昂惋惜地讲述着。
总之多亏爱丽丝直传的大涡虫练级法,insecsite组的平均等级提升到了15左右。尽管稍逊于alo组,但相比在斯提斯遗迹周边练级的穆塔希娜军应该有相当大的优势。令人惋惜的是,这大概不足以扭转人数上的劣势,但关于这块也必须好好问个明白。
针对已然回复sp和tp的弗里斯科尔的审问,就全权交给了现实世界中同样在写手兼研究人员两个位置上大展身手的阿尔戈来执行。《老鼠》以卓越的话术精准突破弗里斯科尔的心理防线,仅仅十五分钟就打听出了大部分的情报。
根据他的供词,穆塔希娜军平均等级为10到11,开始移动时间为略晚于我们预计的夜间九点。她们的行进路线和预料中一样沿着马尔巴河的东岸,而预期抵达拉斯纳里奥的时间正好为深夜零点。战术也和我们预测的基本一致,首先把周围的森林夷为平地;若我们闭门不出,便用木桩破坏城墙;若是出城迎击,便以大军包围我们后施加穆塔希娜的《绞轮》——这便是她们的计划。
参与人数除去侦察队的四人有八十七人,听说因现实情况无法参与的玩家,会被从战利品的分配以及报酬的支付名单中除名。
「报酬有多少钱?」
听到莉兹贝特插入的问题,弗里斯科尔露出半信半疑的表情回答:
「说是每人10艾尔,但是很可疑。因为分给一百人就是一千艾尔了呢。明明我花上一整天搜集素材拿去卖都不会有30蒂姆,穆塔希娜外加虚拟研的四人无论怎样都不可能攒到一千艾尔吧。」
【rkl:鬼知道是不是后台改数据然后分呢?】
虚拟研指的是穆塔希娜的队伍《虚拟研究会》吧。我还不知道成员只有区区四人,但是穆塔希娜外的三人明知《绞轮》的效果还是故意接受了魔法,只为让竞技场的一网打尽作战成功——而且还撑下了之后的窒息演示。
「……那么虚拟研其他的三人是怎样的?」
听到我的这个问题,弗里斯科尔略微斜过头去。
「嗯……总觉得,所有人都很难以捉摸。长相和体格都像双胞胎那样一副模子刻出来的两个女的是名叫《薇欧拉》与《黛雅》的单手剑士,还有一个男人是名叫《玛吉斯》的暗魔法师。姑且全都是军团的副团长级别,可是两个女剑士完全不跟人闲聊,男法师倒是意外让人觉得是个好人,可是……怎么讲呢……」
弗里斯科尔嘟嘟囔囔着,露出一副找不到合适的话去描述的样子,最后像是放弃了一样耸了耸肩:
「啊啊,包括穆塔希娜在内的全员都是搞不懂的家伙啦,你想,既然最开始就这么厉害说明在alo他们也应该是顶尖玩家才对,然而没一个人见过她们的脸,甚至连名字都没人知道。你们呢?」
被反过来问到的我们互相看了看。虽然正如他所说的一样,我们还是默默摇了摇头:
「……有没有可能是假名?这世界里只有在发动攻击或是遭遇攻击的情况下才会显示光标吧,我在竞技场被穆塔希娜施放《绞轮》时,也没看清远处穆塔希娜的光标……」
我说完后,弗里斯科尔用左手食指对着空气中绕起了圈。
「除了光标还有一个查看人名的办法吧。我跟穆塔希娜以外的三人进过同一个队,所以事先记过视野中这块的角色名的,薇欧拉是《vi》,黛雅是《dia》,玛吉斯是《magis》……不过都是些常用名啊。」
【rkl:考虑到mutasina是拉丁语anisatum的反向拼写,这里的vi,dia和magis应该也是拉丁语的词源……前两者应该是植物,后者就好说了。】
果然还是没有耳闻过,我一边感叹一边看了看结衣,就连记住阿尔普海姆至今接触的全部玩家的她也干脆地摇着头。
与其说是迫近真相,不如说是谜团重重,然而——
「……无论如何,我们要做的事不会变。打败穆塔希娜,确保没有后顾之忧的情况下向世界中心进发。虽然从第一天晚上起发生了许多,但就在今晚结束这一切吧!」
我进行了士气鼓舞的演讲,紧跟着小木屋前院的全体成员高举出一只手,齐声呼喊「噢——!」作为配合。
* * *
艾基尔、海密和克莱因也在约定的时间与我们汇合,全员集
齐的我们经过数个问题的探讨后于晚上八点从拉斯纳里奥出发了。
第一个问题是,如何处理俘获的弗里斯科尔。尽管被扎利昂他们带来之际并无分毫类似演技的反应,但并不能排除身为双重间谍的他故意被捕,透露假情报的可能性。如果这里是艾恩葛朗特就可以锁门闭室将其关押,但在随时随地能够注销的unital ring,我们并没有阻断他和现实世界的伙伴取得联系的手段。弗里斯科尔的三名阵亡的同伴,应该已经向穆塔希娜通报了自己退场的消息。
将当事人排除在外进行讨论后的结果,敲定为带上弗里斯科尔一同出发。虽说显得不太人道,我们还是在着手准备迎击作战前把他用妮迪的丝捆了起来,吊在一旁的树枝上。这样一来,无法动手呼出系统菜单的他也就无法注销。心率或者尿意超出标准值的话amusphere会自动切断连线,但他如果没在规定的几分钟内再次潜行,就只好被当成叛徒了。姑且让他选过是《绑起来一起走》还是《关押在巴欣族的居住区进行监视,一旦打开菜单就将其斩首》,他在面露苦色地考虑一番后,还是选了前者。
第二个问题则是,巴欣族和帕特尔族又要如何处理。
我个人想要坚决避免npc出现牺牲,因此希望他们留在拉斯纳里奥,但是两个种族都宣称「这里已经是自己的城镇,要亲自去守护它」并且毫不退让。最终作为折中手段,两族人各自挑选了五名战士与我们共同前往。不出所料巴欣族的首领是伊杰尔玛,帕特尔族首领是切特——不知是否是偶然,两位都是女性——带领着最精锐的两族各四人战士加入了队伍。
如此我与同伴共十一人,海密与同伴共二十人,算上npc们总计四十一人。其中包含有米沙,小黑,小蜥还有毕娜。
八点半,我们抵达了前一晚我和阿尔戈选定的地点。
首先,把捆好的弗里斯科尔吊上树,使用除npc外全员储物槽塞满的资源,我们着手建造迎击作战里重中之重的陷阱。现实世界中这是个纵然使用重型机械也将花费一个月的大工程,但在这个世界的话,只要掌握建造系统的诀窍,仅凭右手的手势便足以轻松推进工序。
尽管在细节调整上多花了些许时间,陷阱还是在九点半完工了。接下来只等穆塔希娜军的到来。
敌人应该是在九点从斯提斯遗迹出发,若是条件允许,我们也想派遣侦察人员把握敌方的位置,但没人能保证不会和弗里斯科尔等人一样,被敌方发觉并俘获。
虽然有可能临时改变前进线路,但她们若不穿过安全的马尔巴河岸,那他们就会在夜间直穿杰尔埃特里奥大森林。所谓南侧几乎没有危险怪物出现,也是基于我们平均等级超越了15的前提——就连那边频繁涌现的蝙蝠和狐狸,都比斯提斯遗迹周边的小动物怪要强很多。
根据弗里斯科尔的供词,穆塔希娜军的防护还停留在皮具阶段。万一出现棘刺洞穴熊这类级别的大型兽,纵使是几近九十人的大军,也避免不了一到两成的损耗吧。既然穆塔希娜军的战术是《大举包围并阻止我方的行动》,就理应避免行军中的减员。
他们的优势在于人数,为利用这一点便必须需要足够宽阔的空间,因此必然会沿马尔巴河岸北上。
我一边注视陷阱完成后待机的样貌,一边翻来覆去思考着并确信后——
「……对不起,爸爸。」
接近过来的结衣抬起头看了我开口说道。
「啊,怎么……?」
「我如果还是导航妖精的话,就可以搜索广域地图信息,掌握敌军的接近路线了……」
我放下单膝,将视线与消沉地低下头的结衣齐平,轻柔地把她抱入怀里,轻声说道:
「我觉得结衣能成为玩家真的太好了。尽管无敌属性消失很让我担心……可这样一来,不就能享受先前没法共同体会的许多事了吗?虽然交给了你解读npc的语言,监视sns等事情,可是结衣还是靠自己的力量解决了,并没有访问任何游戏管理系统。所以说,嗯……」
对接语塞的我的,是从头顶洒落的温柔声音:
「结衣,你是我和桐人君的孩子,所以不那么努力加油也可以哦。」
不知不觉中驻足身后的亚丝娜蹲在了我的身旁,并轻轻抚摸结衣的脑袋。被我怀抱着的结衣伸出左手,紧紧握住亚丝娜的连衣裙。
「妈妈……」
「当然结衣努力我也会高兴,但难得变成了同样的玩家身份,我还是希望结衣可以享受这个世界。虽说马上就要开战,所以这么说有些矛盾……但我觉得下定决心对战动真格的对手,也是游戏的一大乐趣。」
听到这沉稳的话语的我,睁大了双眼。
我在斯提斯遗迹遭受《绞轮》的袭击后,一直想要推测穆塔希娜本人的恶意。过度执着于她口中的《黑暗》的结果,便会想去挖掘自己内心的黑暗。
但是,退一步俯瞰的话,就会意识到穆塔希娜也不过是unital ring这个vrmmo游戏的一介玩家。虽然这个世界中的死亡即退场规则的确残酷,但与艾恩葛朗特不同,并不会波及真正的生命,而接下来展开的大规模pvp中,也绝不会变成血海中的互相杀戮……
我左手绕过结衣,右手绕过亚丝娜的后背,紧紧将三人抱在一起。
「嗯,真枪实弹地加油……之后再享受吧,就算结果不是胜利,那也是游戏里的事情,失去的东西总有一天会夺回来。结衣作为和我们一样的玩家,只要做你能做的便足够了。」
听到我的低语,结衣以微弱——但却清晰的声音在我和亚丝娜的胸口回答:
「……好!」
突然,边上睡趴着的小黑好像赞同一般「嘎嗷」的哼了一声,朝那边望去,只见伙伴们的笑脸正温和对照向我们。
* * *
十一点,全体站位就绪,除巴欣族与帕特尔族之外的成员组成联队,一切都已准备就绪。
十一点三十分,依赖hecate ii的瞄准镜监视河道下游的诗浓向我们发送了〖看到了像是火把的光〗这一消息。
十一点四十五分,潜伏在树影下方的我也捕捉到了摇曳的橙色光芒。
第七章
无数的靴子踩在河滩的沙砾上,在深夜中激起沉闷的回响。
虽然是近九十人的大军团,而且是在胁迫下临时拼凑的队伍,但基本听不到闲聊的声音。毕竟他们本来就是意图攻略unital ring的玩家,所以比预想的要容易控制吧。
不过论士气这边也不落下风。alo组、insecsite组,还包括两族的npc——其复杂度甚至超过了攻击的一方。然而,潜伏在马尔巴河两岸森林中的四十人和四只动物已经完全隐藏了气息,我的耳中连呼吸声都听不到。
穆塔希娜军正沿着马尔巴河东岸的宽阔河滩匀速接近。现在不只是火把,连皮质防具在火焰下发出的暗淡反光都可以用肉眼看到。
问题是穆塔希娜本人在队伍的何处。在锁定她的位置前,不能发动陷阱。现在,桐人军(为了方便不得不接受这一叫法)分成两队潜入河岸两侧的树林,东岸的队伍由我指挥,西岸的由亚丝娜指挥。我、亚丝娜,以及在上游待机的诗浓正开着环形菜单,一旦发现了穆塔希娜就立即用好友消息将位置通知其余二人,但迄今为止仍未接到任何联络。
维持菜单的人只有三个,是因为窗口发出的光有暴露伏兵的危险。为了遮盖窗口光,我、亚丝娜、诗浓三人正披着厚厚的黑布躲在灌木丛中。要是有更多的黑布的话就能增加展开窗口的人数,但亚丝娜现在还未开发出黑色染料。盖住我们三人的黑布是用死亡玩家掉落的纯黑色遗物袋拆解缝合的。
我从黑布下微微打开的缝隙凝视着河滩。对面集团先头军所持的火把接近到了二十米处,此时已经可以清楚地看到玩家们的身形。
顶在最前列的是装备了镶钉护甲和圆形皮盾的坦克们。由于庞大的体型和盾牌阻挡,后方的情况无法看到。想要找到穆塔希娜就必须将前卫放过去,但如此一来藏身于仅比河滩高出一米的森林中的我们很可能会被发现。
伏在我右侧的小黑绷紧了柔软的身体。我伸出右手抚摸了一下它的背部,小声让它冷静下来。米沙也在东岸,而小蜥跟亚丝娜一起待在西岸。现在只能祈祷这三只家伙能老实呆着了。
最前列的三个重装玩家正通过前方五米处的河滩。
走在中间的高个子男性看起来很眼熟。那是主持斯提斯遗迹联谊会的《绝对生还队》的队长霍尔加。在台上主持会议时一副开朗样子的他,现在却露出一张紧绷的侧脸。
重装玩家们穿的镶钉护甲以皮甲来说算得上重装甲,但由于没有护颈,可以清楚地看到脖子,以及橙色的火光下浮现出的漆黑圆环。
穆塔希娜说,这个诅咒的「绞轮」会将alo玩家们绑在一起,引导至最终地点。但那不能说是攻略游戏。一边畏惧着窒息带来的恐怖,一边机械地执行命令,这又哪里有游戏的乐趣了?
但我无意否定穆塔希娜的游戏风格。她大概也是作为一个被卷入unital ring的玩家在尽最大限度的努力。那么我这边也要全力对抗。
霍尔加率领的重装部队在眼前通过后,后面跟上的是装备了短剑、匕首和布甲的轻装侦察部队。仍然没有看到穆塔希娜。难道说是分头行动?不,那样的话霍尔加等人应该不会这么沉默。那个魔女肯定就在队伍的某处。
哪里——到底在哪里?
还有不到三分钟,先头部队就会到达布置陷阱的地点。一旦如此,无论如何都必须发动陷阱,但那样一来解决穆塔希娜的概率就会大幅下降。
现在诗浓想必正在上游的待机地点焦躁不安。但现在连发消息让她再忍耐一会儿的空闲都没有了。我将双眼张开到极限,无言地凝视着前进中的大部队。
〖暗视技能的熟练度上升到7〗
视野突然被跳出的窗口遮蔽。我强忍着不爽,迅速关掉窗口的这一瞬间——
侦察部队后方,在装备了皮甲和单手剑的攻击部队中央,出现了那支烙入脑海的长法杖。
嵌在菱形杖头中的巨大宝石……白色长袍的兜帽遮住眼眉……绝对没错。手持法杖的纤细玩家,正是魔女穆塔希娜。
穆塔希娜身前站着两个矮个子单手剑使。两人身着同一样式的皮甲,而且虽然是革制,但一看就知道是高级品。两人带着同一材质的帽子,看不清脸。但想来应该就是弗里斯科尔提到过的薇欧拉和黛雅。
穆塔希娜身后是一个全身包裹在纯黑长袍中的高个子法师。手里的法杖除了长得出奇以外毫无特点。那就是被称作玛吉斯的暗魔法师么?那四人应该就是《虚拟研究会》的全体阵容。
两个剑士、两个法师。这个阵容算不上差,但两个法师都是暗魔法的使用者,平衡性上似乎有待商榷。看起来应该是从alo中继承了暗魔法技能,但在unital ring里继承的魔法技能都会被封印,需要同属性的「魔晶石」才能解锁,限制颇为严格。魔晶石本就稀少,他们又是从哪里弄到两块暗属性石头的呢?
【rkl:我并不是很相信这种人会是欧皇,那么大概率是改后台吧……】
虽然很想知道,但恐怕没有机会问出了。最迟十分钟后,我和穆塔希娜之间就会有一方死亡。
穆塔希娜被近卫一般的攻击部队围着,正一步步接近。脚下的河滩上尽是拳头大小的石头,松松垮垮地叠在一起,但她的上半身几乎没有任何摇晃。而且其余三人也是一样……看来对完全潜行环境下的动作适应度很高。这样的话感官相应地也会比较敏锐。当他们接近到极限时,埋伏被察觉的危险也最高。
穆塔希娜等人目视前方,步调一丝不乱地前进着。接近我潜伏的灌木后……从正面通过,朝上游逐渐远去。此时霍尔加等人的先头部队已经没入黑暗中看不到了。
队伍的前方是一道落差两米左右的小型瀑布,正发出隆隆的水声。当然,河滩上虽然也被同样高度的陡坡阻碍,但地面已被削成了阶梯状。因此重装战士也可以毫不费力地登上去。
但是,他们无法登上斜面朝上游挺进。
汹涌奔落的瀑布,其实在两个半小时前并不存在,而是我和同伴们在河两岸选取了突出的地方,运来大量的圆木和石头堵塞河川,造了一个临时的水坝。
这次作战的灵感来自前天晚上的经历。当时我们从斯提斯遗迹返回的途中,用工匠技能封锁了瀑布后面的洞窟入口。我当时以为这种事是办不到的,但阿尔戈却说「这个游戏一直在挑衅玩家们的游戏常识」。这句话为我打开了新思路。
相比sao和alo,unital ring赋予了玩家更高的自由度,包括在一定程度内改变地形。虽然无法用《石墙》一口气堵上河水,但如果能合理疏导水压的话,在流水中作业也不是绝对不可能。
我首先在水面宽度仅有五米的狭窄处每隔一米打入一根结实的圆木。之后在木桩之间的空隙设置了三十厘米高的《石篱》,而不是直接放入石墙,这样一点一点地加高堤坝。
从上游看过来,阻挡水流的东西是人造物这点是一目了然的。但从下游看的话,瀑布落下的水流会将水坝隐藏起来。马尔巴河下游存在落差三十米的巨型瀑布,就是前天我和爱丽丝及阿尔戈坐独木舟时掉下去的地方。这样一来两米高度的瀑布应该也不会让人感到不自然。事实上也是如此,先头部队正一刻不停地朝瀑布右侧的阶梯状山崖靠近。穆塔希娜也没有要让人停下的意思。
我清晰地感到了潜伏在周围的同伴们的紧张。恐怕大家此时都在心中默念「快点、快点!」,但还得再等等……若不等穆塔希娜等人尽可能靠近瀑布,他们就可能沿着河岸跑掉。
还有一点……一米……
就是现在!
我按下了好友信息输入栏里的发信按钮。
将早已敲好的「fire!」这五个字符,发送给了亚丝娜和诗浓。
半秒后,横宽五米的瀑布中央张开了一个巨大的洞穴,其延长线上的河面水柱突起。一瞬间后,雷鸣般的冲击声轰然响起。
「喔!?」
「打雷了!?」
穆塔希娜军的队列散乱,四处响起了惊愕的声音。然而真正吃惊的其实是我。
我们用来支撑水坝的五根柱子中,左右四根都是常见的螺纹松所
制,只有中央的一根用了耐久度更高的杰尔埃柚木。
圆木承受了堤坝上传来的水压两个半小时之久,却在刚才一刻彻底粉碎了。造成这一切的是诗浓的爱枪hecate ii发射的12.7mm弹。在这个世界中恐怕无法获得补充的,所余六发中的一发。
在小木屋会议上,我们当然讨论了用hecate狙击穆塔希娜本人这一方案。然而作为继承武器的hecate对属性的要求超乎想象,可能等同甚至超过我的《圣剑excalibur》,说到底现在的诗浓还无法装备。虽然克莱因提议制造移动式枪械支架,艾基尔更是建议由他亲自扛着,但无论如何这种情况下都无法进行精密的狙击。
此时我提议可以将hecate用绳子与圆木固定在一起,这样虽然没法移动瞄准,但只要精准击发一次就够了。瞄准之物不是玩家,而是支撑水坝的杰尔埃柚木。
只要命中要害,能够将《the life harvester》一击毙命的子弹不费吹灰之力就能粉碎直径五十厘米的支柱。要说结果会发生什么——
伴随着巨大的轰响,失去支撑的水坝中央崩坏了,其威势足以抹去一秒前枪声留下的全部记忆。
混杂着无数石头和圆木碎片的水流化作怒涛释放出来。河原上穆塔希娜军的前锋连逃跑的时间都没有就被吞噬一空。就算是重装战士,也不可能抗住水坝中积蓄了两个半小时的水能之威。有几个人想要顶着水流爬上河岸,但还未靠近就惨叫着被卷入浊流冲走了。
混乱之中,我紧紧盯着队伍的中央。
虚拟研究会的四人果然不凡,面对汹涌而来的河水并未陷入恐慌。穆塔希娜只是停下了脚步,但黑衣的剑士薇欧拉和黛雅异口同声喊道:
「「全员上岸!」」
与此同时,她们也准备向东岸退避,也就是我们潜伏的森林的方向。然而被几十个攻击手密集包围的保护如今却起到了反效果。被冲过来的重装兵和侦察兵,与攻击手们撞击纠缠在一起,共同变成了巨大的障碍物。
穆塔希娜等人放弃了移动。下一瞬间,怒涛就将四人吞噬了。无论是否能保持冷静,能立于这浊流中的玩家一个都没有。
看到四人被冲走的瞬间,我发送了第二条消息。
「go!」
虽然姑且也跟诗浓汇报了一下,不过这主要是给亚丝娜看的。我从草丛中冲出的同时,用手势示意周围潜伏的同伴们移动。
我让小黑跑在前面,自己也全力奔向河滩和森林的交界处。虽说是全速奔跑,也只是勉强能跟上被冲走的穆塔希娜等人。或许已经有注意到我们的玩家,不过他们此时都在浊流中挣扎求生,恐怕无法出声提醒。
奔跑之中,河水的冲势逐渐放缓。首先是重装玩家被河底的石头和木头钩住停下,接着是中甲的玩家也被缠住。仍浮在水面上的只剩先头部队的轻装玩家,以及最前方装备重量在集团中最轻的玛吉斯和穆塔希娜。看来是与薇欧拉和黛雅分散了。
迄今为止的发展基本都如我们所愿。之后就等穆塔希娜停下了。虽然玛吉斯也在增加了些许变数,不过法师一般不善应对突袭。
浊流的水位正肉眼可见地降低,轻装玩家要么被地形挂住,要么自己逃上了河滩,人数不断减少。仍在水中的穆塔希娜和玛吉斯前方出现了一个大型沙洲。两人随即修正了方向,用法杖前端的金属箍钩住了沙石覆盖的沙洲,然后……停下了。
就是现在。
「上!」
我低声叫着从森林中冲出,落在一米下的河滩上。落地后立马拔出剑,朝前方十几米处的穆塔希娜全力冲去。河原和沙洲之间也有河水,但由于河面被一分为二,此处宽度不足五米,借助剑技的力量应该可以飞跃过去。
同一时间,对岸的森林中也冲来了亚丝娜率领的队伍。上游方向传来发现我们的玩家于惊愕下的怒骂,不过以米沙为首的别动队已经迎了上去。
我的工作就是让穆塔希娜从unital ring世界中永远退场。二话不说就杀掉,说实话这并非我平时的风格。但对方不是那种可以通过对话相互妥协的人物,这点我在脖子上被刻上花纹时便已知晓。为了解放被束缚的玩家,也为了不让同伴们遭到同样的待遇,我必须在此完成我的工作。
沙洲突出的部分上,穆塔希娜和玛吉斯注意到了我们的突袭,终于想要站起身来。但或许是被浊流冲得头晕目眩,又或者是吸饱了水的长袍实在太重,动作十分笨拙。这个距离下,即使对方想用什么魔法,剑技也会破坏对方的手势。
我将爱剑架于右肩,准备施放上段跳跃技《sonic leap》。
间隔还剩三步、两步——
突然,脚下的河滩绽放出青紫色的光芒。
不,并非单纯地发光。大大小小的鹅卵石表面正浮现出曲线、花纹和记号组成的复杂印记。这是……这个魔法阵是——
《不祥者的绞轮》的前置光效。
直径五十米的魔法阵已将我和亚丝娜的队伍完全包裹。但是,为什么?眼前的穆塔希娜只是用长法杖支撑身体站在那里,发动魔法所需的手势完全没做。玛吉斯也是一样。
不,现在不是惊愕的时候。我已经被《绞轮》捕获了,不能让同伴们也遭受这一待遇。
呆立的穆塔希娜背后升起了宛如邪神的怪物。上半身是女性,下半身是触手的集合。四条手臂各有两个肘关节,头部生有无数尖刺。
「各位,还有小黑,都逃出魔法阵!!」
我用尽全力大喊,同时发动了《sonic leap》。虽然不清楚她究竟是如何发动的魔法,但只要在这里将穆塔希娜打倒,就算同伴们没能逃脱,《绞轮》本身也会永久性解咒。
「喝呀!」
在感到系统辅助发生的瞬间,我吐出一口气猛踏地面。宽达五米的河面一跃而过,使尽浑身力气的斩击朝着穆塔希娜毫无防备的肩头直击而下。
亢——!伴随着冲击声,硬质的手感几乎将我的前臂震麻。玛吉斯手中扭曲树枝一般的长法杖以惊人的速度从穆塔希娜身后刺出,接下了我的剑。刚刃切入了法杖前端十厘米以上,却无法继续前进。恐怕法杖的质地比看起来要高很多。
剑技的威力扩散为暴风,将穆塔希娜的兜帽掀起。
漆黑的长发随风飘荡,露出的脸庞被魔法阵的光映成蓝白色。
她的容貌正如我记忆中一般清秀美丽,但违和感却如尖针一样扎穿了我的脑海。原因就在于……眼睛。虽然脸上毫无表情,但睁大的灰色瞳孔中却有丝丝恐惧渗出。如果是我在遗迹中见过的穆塔希娜,就算剑尖迫近眼球前一厘米,恐怕也不会露怯。
这不是那个人。是替身。
第八章
我用右手颤颤巍巍地递出的life harvester的生肉,被巨嘴用猛烈的速度夺去,一口生吞。
听到左侧的小黑不满地发出「嗷呜」一声低叫,我又递给了他一个肉块。这次轮到巨嘴的主人——那个猛禽类发出「哔—!」的一声鸣叫,我急忙又递给这边一块。
这只体型和小黑差不多的鸟固有名是《ニビイロオナガワシ》——写成汉字的话大概是《钝色尾长鹫》。鸟如其名,羽毛呈深灰色,两端的尾羽长到拖地。喙和钩爪相比羽毛颜色要深,几乎全部是黑色,只有锐利的前端带了点青色。
这只鸟被穆塔希娜等人丢在河滩上,等我们和霍尔加等人交涉结束后hp几乎都掉光了。即使如此,它也仍然遵循着薄情的主人的命令,在我们接近时想要攻击我们。于是我想着要不要直接结果了它,这样也算是仁慈。不过结衣却主张救救它。
今晚的mvp毫无疑问是结衣,所以对于她的请求无法置之不理。我只好做出负伤的觉悟凑上前去,将life harvester的生肉递了出去。最初巨鸟简直看也不看就用嘴啄我,但我一边回避一边不厌其烦地将肉递过去。最后鸟——或者说系统就像是被我烦透了一般,出现了驯化计量条。
万幸的是,have肉的库存颇多,我一边不停地投喂,一边看着驯化值慢慢上涨。最后驯化成功时已经花了二十分钟。在此期间,不仅是我的同伴,连八十多人的原穆塔希娜军玩家都一直在旁守着,以至于当我摆出胜利姿势时立刻涌起了盛大的掌声和欢呼。
我并不想立即骑它上天,所以跟在场的全员——当然还包括从束缚中解放的弗里斯科尔——一起徒步穿过森林走向拉斯纳里奥,并在厩舍前的广场上举办了宴会。原穆塔希娜军改组的《攻略组》以排山倒海的势头扫平了烤肉和炖肉。当然,我们和海密她们、巴欣族、帕特尔族吃起来也毫不示弱。我原本以为这下肉总该吃完了,结果宴会后问了下厨师长亚丝娜,得到了「今晚总算是消费了两成吧」这一恐怖回答。
嘛,回想起来《the life harvester》全长可是超过了二十米。假设牛的身长是两米,那么就是二十头牛排成两列也可以轻松装入。我记得从某本书上读到过,一头牛做成烤肉够一千人吃,那life harvester就够两万人吃……这么一想,办了两次宴会就消费了两成,已经是胡吃海喝的结果了。
insecsite组提供的啤酒上次就喝完了,搞得克莱因抱怨了不下十次「要是有酒就好了」。不过就算没有虚拟的酒精,宴会气氛也很热烈。霍尔加、迪克斯、图布罗等人原已做好觉悟,要么通关unital ring,要么就被《绞轮》胁迫到死。此时获得的解放感真不是言语能够说清的。当然,这点我也一样。
现今的悬念只剩一个,即不只穆塔希娜,而是让《虚拟研究会》全员都跑掉了。虽然长法杖已经被破坏,应该不会再面对那个恐怖的窒息魔法,但很难想象那些家伙会就此放弃攻略,迟早会以我们无法想象的手段再次来找麻烦。
嘛,那就到时再说了。下次绝对不会让结衣、亚丝娜还有伙伴们受苦了。
飘荡着宴会余韵的广场的一角,我一边给增加到两只的宠物投喂夜宵,一边下定决心。此时,后方有脚步声接近。听走路方式,恐怕平时就习惯隐去脚步声。那么来的人是——
「诗浓,辛苦了。」
我转身说道。深绿色的斗篷遮蔽了露出度很高的战斗服,枪手眨了眨眼睛,点头说道:
「你也辛苦了。我让霍尔加他们到南区的建筑中分散住下了。」
「房间……不如说床还够么?」
「稍显不够。不过莉兹已经现场做好了。毕竟材料要多少有多少。」
「《粗糙的木头和干草床》,恐怕不会睡得很舒服吧……」
「反正只是为了注销,睡地板也一样。」
听到诗浓辛辣的评论,我不禁苦笑,说出了宴会上没能说出口的话:
「倒也没错。诗浓,刚才真的谢谢你了。没有诗浓用滑膛枪发出的狙击,穆塔希娜就不会被击落。」
垂着的脑袋迅速抬起,诗浓一脸复杂地看着眼前的钝色尾长鹫。
「实际上我瞄准的不是这孩子而是穆塔希娜本人。但用滑膛枪还是太勉强了。之后的战斗中也没有发挥任何作用,至少要将命中精度再提高一些……」
「唔……原ggo玩家在缓冲时限结束后是用什么武器战斗的?」
「从网上查到的信息来看,大部分的玩家似乎仍在用初始地点的遗迹中获取的十字弩和match lock。」
「match lock……是什么东西来着……」
我歪着头问道。于是诗浓老师开始了她的长篇大论:
「就是所谓的火绳枪。严格来说跟我的枪分类上同属于滑膛枪。但火绳枪是引发式滑膛枪,我的则是燧发式【flint lock】滑膛枪。虽然不管哪种跟现实世界的原物比起来发射步骤都已经大幅简化了,但引发式需要费功夫引燃火绳,比起燧发式要多花好几秒的时间。」
「原来如此,火绳枪……要是习惯了ggo的激光枪用这东西压力可不小吧……」
「毕竟那东西一个能量包就能连射五十发甚至一百发。」
诗浓苦笑着说道,然后回到严肃的表情继续解说:
「不过,就算是引发式,习惯了操作后一次发射需要的时间和火魔法的《炎之矢》比起来最多差两三秒。若是聚成几十人规模的集团还是很有威胁的……ggo玩家的初始地点就在alo玩家的左近,如果我们继续向世界中心进发,日后遇上的可能性很高。」
「确实……在那之前必须努力开发能防御子弹的盾牌和铠甲。最好是能跟霍尔加等人合作。」
「嘛……」
诗浓点了点头,视线朝东北偏北方向的夜空看去——那是《极光指引之地》的所在。
「但是……就算建立了合作关系,一旦接近终点……」
诗浓就此不言,微微摇了摇头。不过就算不说我也明白——如果通关游戏的只能有一支队伍,甚至只能有一个玩家的话,那面对之前一直合作的伙伴最后也只能通过某种手段决出胜者。协商、抽签、猜拳……或者,如穆塔希娜预言的那样,自相残杀。
「……到那时候,一定会有正确的方法的。」
我朝诗浓点点头,将最后一块肉喂给了钝色尾长鹫。后者欢喜地一口吞掉,然后满足地发出「哔—」的一声鸣叫,没等我再说什么就向厩舍后方走去。身后,同样吃得饱饱的小黑也跟了上去。
「……你,要给那只鸟起什么名字?」
「诶?嗯……」
背琉璃暗豹由于毛皮是黑色的,所以起名叫小黑。按照这一规律,羽毛是灰色的鸟就应该叫《小灰》。不过总觉得又会被莉珐她们说是敷衍。
「……灰色的别名是什么来着?」
我向诗浓问道。后者不愧是读书人,马上就唰唰地答了一堆:
「鼠色、浅墨色、铅色之类的。」
「鼠、浅墨……啊,小铅可能比较好。因为吃过诗浓的铅弹啊。」
「我不是说了不是故意的么?」
我轻轻拍着她的右肩,连声道歉,然后朝正在远去的猛禽类叫道:
「喂——,你的名字就叫《小铅》了!」
然后鹫鸟回过头来,一副「虽然土的要死但没办法只能接受」的语气「biu——」地叫了一声。
* * *
第二天是十月二日,拉斯纳里奥镇开始以远超我想象的速度发展。
首先,马尔巴河东岸开拓出一条三米宽的石板路,使得与斯提斯遗迹之间的往来便利度相比过去有了飞跃式的进步——毕竟原本只能走布满松散鹅软石的河滩。
拉斯纳里奥南区也开始正式营业。不知该说意外还是幸运,旅店和杂货店等店主的位置全都认可了insecsite组和霍尔加组的玩家,使得我们没有必要跑到斯提斯遗迹去雇佣npc了—毕竟能不能做到还是两说。
当然,南区的《莉兹贝特武器店》也一起开张了,里面摆满了莉兹精制的武器和铠甲。不过铁矿石一如既往还属于贵重品,所以《上级铁》系列仍是
高价货。亚丝娜、爱丽丝和莉珐虽然装备了更上一级的《钢》系列武器,但素材《高级钢锭》是我的继承武器《ck welt》熔铸而成的,现下还没法制作。
虽然莉兹贝特强烈要求保证铁矿石的稳定供给,不过现在发现的产地中产量最丰富的是马尔巴河下游的《瀑布后的洞窟》。现已确认洞窟内部也可以作业,正准备在那里就近建立一个工坊。但现在无论做什么都需要人力。我们的团队也不得不全心扑在拉斯纳里奥的运营和扩大上。毕竟现在的城镇就是为了剑指世界中心建立的桥头堡。
没错。从九月二十七日晚上游戏开始后已经过了五天,我们终于做好了从小木屋的坠落地点向东北方《极光指引之地》进发的准备。原alo玩家中我们应该已经是进度最快的,但从其他世界来的玩家离目标还有多远就不得而知。总之如今只能以现在的装备和属性前进,走一步看一步了……但在那之前,我还有一件不得不去搞清楚的事情。
又过了一天——十月三日周六。
我早上五点从川越的家中出发,七点前赶到了港区的《拉斯》六本木分部。
第九章
「早安,桐之谷君。」
于大楼五层的安检门前迎接我的神代凛子博士看起来有些困倦,我赶紧深深鞠了一躬。
「早上好,麻烦您这么早上班真是抱歉。」
「没关系,我家离得也很近啦。」
「凛子小姐是住在哪边来着?」
六本木一带的租金似乎很贵……这样想着的我问了一下,神代博士便抬起右手指向天花板。
「上两层楼就能到。」
「原、原来如此……的确很近呢。」
「还有两个房间是空的,以后入职《拉斯》的话你也能住进来喔。」
「好……诶诶!?」
我明明从未跟神代博士坦白过将来想要进入《拉斯》工作,博士却没有再说什么,朝着吓了一跳的我露出谜样的微笑,随即迈步走向昏暗走廊的深处。
* * *
早已见惯的stl室目前还空无一人。
这次的调查我和之前一样打算与亚丝娜和爱丽丝共同进行,但只有我需要早到两小时。毕竟上次潜行导致我跟两人的注销位置相隔太远,首先得移动到她们预定登录地点的坐标附近才行。不出意外的前提下移动本身只需要花半小时不到,但经历过上回连续发生意外事件的情况,着实无法让人乐观。得尽可能不起眼地绕着小路回到目的地——阿拉贝尔家才行。
在内心如此默念的我脱掉外衣,躺上两台并排放置的stl中的一台。随着神代博士操作平板终端,凝胶床便自动调整密度,以贴合我的身体。
「虽说已经强调过很多遍……」
我打断想要说什么的博士的话头,接着说道:
「安全第一,对吧?我知道的,一出情况会立刻用这个来注销的啦。」
见我抬起左手做出依序曲折小指、中指、拇指、无名指和食指的手势,博士轻轻苦笑一声,随即板起脸来:
「真的拜托你了喔。下次再发生什么,我可没法跟你父母交代了。」
「我会好好记住的。我家先不提,亚丝娜的父亲说不准真的会起诉……」
「要是真的与rect的前ceo对簿公堂,就算是菊冈二佐也没法轻松敷衍过去呢。」
「……话说回来那个人,台面上的身份到底是什么情况啊?虽然人还能在银座吃蛋糕,但菊冈诚二郎二等陆佐明面上已经死在《海龟》了吧?」
听完我的问题,神代博士不知为何摆出一副无奈神色耸了耸肩膀。
「这事我没法直接告诉你。他说今天傍晚会来这边露脸,你到时候直接问他吧——准备好了吗?」
将脑海内浮现出那人坏笑着的面庞打散,我颔首道:
「没问题,随时可以。」
「那就开始咯。在移动至目标地点后要立即注销。没问题吧?」
「明白了。」
尽管博士脸上出现一瞬怀疑的神色,还是沉默着点击了平板屏幕。
stl的头部模块降下,完全包覆住我的头部。
宛若浪潮翻涌般不可思议的声音将我的意识——fluct light从现实世界剥离,送往遥远的异世界。
在被眩目的光之隧道吞没的同时,我重新回想起上次注销前自身所处的状况。不可能忘的掉……坐在装饰着十字圆徽章的漆黑高级轿车的后座上,准备与报上《整合机士团长》名义的谜之男性握手的瞬间,我便被现实世界的断线操作强制注销了。
…………不对,等一下。
至今为止没去考虑过,这么说的话、我会出现在的位置是——
* * *
「呜喔哇!?」
睁开眼睑的瞬间,我从喉咙里迸出短暂的悲鸣。
从正前方赫然出现的是伴随着巨响即将正面撞上来的巨大卡车,这让我费了相当大的工夫忍住自己不去下意识地释放心意障壁。要是搞出那种东西不仅卡车会被撞瘪,想必还会再次被上次的《心意计》探测到,让巡警们——不对,北圣托利亚卫士厅的卫士们倾巢出动。
作为代替手段,我试图向右飞退,但并没有那样做的必要。
「哔哔——!」的哨声响起,卡车便闻声放慢了速度。仔细一看,卡车前站立着一位身着灰色外套的男性,右手正横举着闪烁着赤色光芒的指示棒发出示意停车的信号。
停下行驶的卡车亮了一会右转向灯,最终移动至旁边的车道,从我的左侧行驶而去。我松下一口气,再次开始确认现状。
我目前所在的地点位于单侧足足有三条车道的干线道路的正中央。天空晴朗无云,日光照射的角度却较窄。由于under world的时间与现实世界同步,这边也是刚过早上七点。在飕飕发凉的空气中,许多汽车——不,《机车》——正来往于左右的车道。在中央车道上行驶而来的车辆会被灰色外套的男性暂时喊停,随后变道至左右两侧。
上次我是在正在行驶的车辆中注销,因此这次潜行理所当然会在那辆车曾通过的位置出现,但我却完全没考虑过这个地点也会有其他车辆通过。也就是说,是这个世界的某人准确预测出这种情况,才能在此处事先配置好交通引导的人手。
定睛一看,我站立场所的前后左右都被黄色立杆与锁链严实封锁着。记得上回注销应该是在九月三十日的傍晚五点十分左右,因此他们似乎是为了不知何时才会回来的我,将这条路的中央车道封锁了六十多个小时。
为了传达感谢的心情,我走向背朝这边的灰色外套男性,朝他搭话:
「那个、打扰一下……」
随即,男性像是触电般猛然回过头来,以凝视幽灵般的眼神看着我沉默了三秒左右,最后喃喃出声。
「……没、没想到,居然是真的……」
「什、什么?」
「不、没什么。我是北圣托利亚交通局的工作人员。您就是桐人殿下没错吧?」
我朝着看起来约三十岁、长得相当实诚的男性点了点头。
「是我。」
「那么,请乘坐那边的机车。」
他这样说着,抬起左手指向旁边。第一车道与宽阔的人行道之间划分有与欧美道路同样的停车位,一辆漆有优美深蓝色外壳的中型轿车正停靠在那里。侧面虽无文字标示,前门正中央却装饰有熠熠发光的银色十字圆。
「可、可是我还有要去的地方……」
「卫士厅的车马上会来,要是变成那样事情就麻烦了。还请抓紧时间!」
被如此明确地道出理由,这边也实在是无法再开口辩解。毕竟眼前的这个人——虽然肯定有换班——可是在大冬天的寒风中,已经做了好几天的交通引导。
「……我明白了。那个,真的非常感谢。」
我深深向男性鞠下一躬。他先是睁大了眼睛,随即以利落的敬礼作答。眼看着他回到用指示棒叫停第一车道车辆的工作中,我也急忙越过封锁,朝深蓝色轿车跑去。绕至其侧后方时,左侧的自动门立刻开启,一道被压低的声音传入耳边。
「请您上车。」
事已至此,想必目前也并非能够悠闲问答的状况。亚丝娜和爱丽丝预定潜行的时间是上午九点,最坏情况下只要能赶在时限前回到阿拉贝尔家即可。
挥去踌躇乘上后部坐席,车门随即自动闭合。车内只有一名驾驶员,想必与现实世界中能在驾驶席上操作的车门是相同的设计吧。
待我在位子上坐稳,车子便立刻打起右转灯驶上了车道。不需要挂挡启动引擎、只是踩上油门就能使热元素产生反应并开始运转这点,比起汽油车应该更接近于电动车。我原本认为当前under world的文明水准相当于二战前后,但除了没有电脑,似乎要比想象中更为先进一些。
我呼地长出一口气,看向从最初的招呼之后就再也没开过口的驾驶员。
与车辆颜色相似的深蓝色制服与上次潜行时把我从卫士厅救出来的斯提嘉·施特莉涅恩、罗兰内伊·阿拉贝尔身上所穿的制服相同,但其侧脸却足以表明却并非她们俩其中之一。不如说从声音来听,恐怕是位青年男性。
正当我思索时,驾驶员突然再次开口说道:
「失礼了。我是under world宇宙军整合机士团所属,拉吉·昆特二级操士,奉命带桐人殿下至宇宙军基地。」
「你、你好,我是桐人。」
尽管名字前没有前缀令人遗憾,但我的身份既无法以《归还者学校所属第二学年学生》概括,要我自称《
黑衣剑士》更是敬谢不敏。严格来讲,我曾经是北圣托利亚修剑学院排名第六位的上级修剑士,但那时就被爱丽丝逮捕而未能毕业,何况已经是两百多年前的事情,学籍也肯定早就被抹掉了。
就算不清楚二级操士在机士团中处于何种地位,光是看着拉吉君那副严肃的侧脸,便能感受到难以融洽杂谈的氛围。我将视线转向车窗外、在眺望周围行驶着的各式机车数十秒后,终于察觉到一个问题。
「欸……你刚才说,要带我去宇宙军基地?那个基地不是在圣托利亚外面吗……?」
「没错。目前道路稍有堵塞,恐怕要花三十分钟左右才能到达。」
「那个……我在九点前必须到达阿拉贝尔家的宅邸才行……」
机车仪表盘上的小型模拟时钟显示目前为七点二十八分。纵使能在八点到达基地,也无法想象他们会区区三十分钟就放过不惜管制交通也要第一时间找到的我,更没有会用车送我到阿拉贝尔家的保证。
然而,拉吉二级操士以冷静的语气做出了答复:
「关于这件事我们已经了解了。桐人殿下的同伴会另有人前去迎接。」
「啊……那、那真是多谢……」
我连忙点头道谢。就算是那样也得先在爱丽丝和亚丝娜潜行前将这件事告诉她们才行。虽说为此也得再次注销,说到底整合机士团的人对我突然出现又消失这件事到底是怎么看待的呢。
嘛、就算有个万一,随时离开也是可能的。尽管并非本意,但无论是用心意突破墙壁还是拔剑杀出一条路都……
思索到这里,我终于察觉到自己两腰皆空的事实。
回想起来,夜空之剑和青蔷薇之剑都被我在被捕前紧急托付给了亚丝娜和爱丽丝。在跟她们汇合取回剑前,我都必须谨慎行事。要是这个世界有道具栏,剑倒是要几把就能掏出几把,但遗憾的是这里并没有那样便利的系统。
——能调出状态窗口的话倒是把道具栏也设定为可用啊。
把从前也腹诽过的抱怨向身处现实世界的比嘉健研究主任隔空投去的我,再次将身体窝进座位。
* * *
机车沿着贯穿北圣托利亚中央的干线道路一路北上,穿过比我记忆中变得更为广阔的城区,经由一扇壮丽的大门离开了都市。
少了一条车道的道路继续往北延伸。左右延展着宽广的农田与牧场,洁白的巨大城墙在远处反射着日光熠熠生辉。把人界四等分的《不朽之壁》——几百年前最高祭司所筑的国境线,至今还残存于这个时代。
青蓝色的光芒在与道路左侧相连田地的中央若隐若现,那是鲁尔河的水面。镇坐于正前方、在地平线对面浮出稀薄棱线的则是……包围人界的《终结山脉》。
也许露莉德村至今还存在于在那山脉之下,然而那里却已经再没有我认识的人了。无论是修女阿萨莉亚、加里塔老爷子、还是加斯胡特村长……当然,也包括优吉欧。
猛烈的乡愁再次席卷而上,我不由得捏紧双手。
差不多也该接受现实了。接受我曾最喜欢的每一个人,如今都已经离开这个世界的事实。要是每每想起萝涅、缇卓和索尔缇莉娜学姐等人都会落泪,势必会对今后执行任务造成影响。
再说,正确来讲我还拥有与唯一一人再次见面的机会。爱丽丝的妹妹、赛尔卡·青贝尔克。她被施以深度冻结的术式,正在中央大教堂的八十层等待着姐姐的归来。
被菊冈诚二郎所交托的任务是查明入侵under world之人的真面目。但在此之前,我无论如何都想让爱丽丝与赛尔卡再度相会。毕竟爱丽丝可是依靠着对这一刻的期待,才在现实世界努力至今。
重新坚定决心的同时,机车打出了左转向灯。
驶入干线道路的侧线,沿着缓缓伸出的匝道向左流畅地拐弯后,巨大的建筑便透过前排车窗映入眼帘。
那是一座被复杂桁架构造所支撑的台型金字塔。倒也并不算太高……这般想法持续了一瞬间,但那是因为下意识去将其与中央大教堂做比较,这家伙也应该也有百米高才对。
暗银色的外壁由八成金属和二成玻璃构成。这是座就算在现实世界,也多半会被抱有近未来印象的建筑物。
「那就是宇宙军的基地……?」
拉吉君以渗透着掩藏不住自豪的声音回应了我的低喃。
「正是。」
「那是谁des……不对,设计出来的?」
「相传是星王陛下亲自操刀。」
——出现了啊星王!
我边微妙地抽动着嘴角,边应声回答「原来如此」。拉吉似乎瞟了下后视镜,但最终选择了一言不发继续驾驶。
* * *
under world宇宙军圣托利亚基地那台型金字塔状的司令部本部固然称得上巨大,但这片管辖地也着实是无比宽广。
通过正门看起来无比森严的安保检测,越过大得似乎能停下全圣托利亚机车的停车场,银色的本部俨然矗立在前方。我本以为要径直去往那栋建筑物,机车却在停车场尽头拐向左边,朝南驶去。
最终,一片宽广的水面由左前侧方映入眼帘。我从脑内调出北圣托利亚郊外的地图,得出那应该是诺尔吉亚湖的结论。
湖的西面有片看起来相当幽深的森林。机车往左右各拐弯一次,越过又一道关卡,径直开进了森林内部。在明明是白昼却略显昏暗、被树木包围的小路上行驶数分钟后,一扇古旧的铁门出现在视野前方。没有卫兵看守,门扉却不知为何能在机车靠近后自动左右敞开。穿过铁门后又开了一段路后,森林突兀地从四周消失了。
在也许直径足有百米左右的圆形地块中央,悄然镇坐着一栋颇有年代气息的宅邸。此情此景不禁使我想起自己那被杰尔埃特里奥大森林包围的小木屋,但这儿的建筑风格却截然不同。房屋墙壁由灰色石头砌成,屋顶也全是黑乎乎的石茸。尽管有三层高,窗户却少得奇怪,要说的话看起来更像是城寨。
只是庭院里的花坛内时值寒冬却仍然盛开着大簇花朵,某种程度上抵消了房屋所散发的冷峻气息。要是没有那座花坛,我差点要以为是为了监禁或者暗杀才会将我带来此处。
机车发出咯吱作响的声音缓缓碾过磨损的石板路,最终停在宅邸正面。目前的时间正如事先被告知的一样,为八点整。
左侧车门自动开启的同时,拉吉开口道。
「让您久等了,桐人殿下。还请下车。」
「辛苦你驾驶了。另外,也感谢你们在路上等我好几天。」
我先是道了声谢,随即也走下车来。
正当深深吸入一口混合着森林气息与花香的空气、让心情得以放松时,宅邸正面大门开启的声响传入耳畔。
看向那边的我下意识地把还未吐出的空气掐回了喉间。
越过玄关走廊、走下一小段楼梯的,是位将与拉吉君同款式的制服穿得一丝不苟,圆筒帽拉低至眼旁,在那之下还戴着白革制面具的纤瘦男性。
整合机士团团长,艾欧莱茵·赫伦茨——。
艾欧莱茵踏响长靴来到一言不发呆立在原地的我的面前,稍稍抬起帽檐说道:
「请原谅我戴着帽子直接与你交谈,桐人君。以当前季节来讲,今天着实是有些过于晴朗了。」
就算晴朗怎么说也还是冬天啊,正当内心冒出这般想法时,我恍然想起三天前在车内被告知的事情。记得艾欧莱茵之所以会用面具遮挡上半张脸,是因为他眼睛周围的皮肤无法承受索尔斯的光线——才对。
「没事……我完全不介意。」
我边将堵塞在喉间的气息悄然吐出、边做出回应,艾欧莱茵听罢露出些许微笑。看见那比起温暖更该描述为暗藏挖苦的笑意,我才反应过来自己明明有对拉吉·昆特二级操士使用敬语,却操着毫无顾忌的口吻在跟整合机士团长对话这事,他本人对这件事却似乎毫不在意。
眨了眨藏在面具玻璃深处的眼睛,艾欧莱茵一派轻松地向我伸出右手。
「很高兴能平安无事与你再次相见。请多指教,桐人君。」
上次就是在即将握上这只手时被强制注销的。对重蹈覆辙的担忧让动作带上踌躇,但现在应该还没到会被神代博士强制断线的时间才对。
「……请多指教。」
我下定决心,回握住艾
欧莱茵修长的手。
火花啪地炸裂、大量情报翻涌而至……当然,这种事情并没有发生。
贴上手掌的体温略低的皮肤,以及和纤细外表不符的浑厚力量。能感觉到的只有这些而已。
艾欧莱茵脸上一派平静,一秒过后立刻松开手来。他将视线投向我身后,开口道:
「拉吉,辛苦你执行任务。费谷尔队长会由我去联络,你可以回基地了。」
我回过头,站在机车旁的拉吉朝艾欧莱茵行了一礼,接着再将身体转向我这边,最后再次转向艾欧莱茵。
「了解。昆特二级机士,现在回归卡特兰中队。」
只见他放下右手、坐进机车,车辆随即以流畅的动作拐向与来时相反的方向,扬尘而去。凝视着逐渐远去的车尾灯,我不由得开始烦恼该如何回到圣托利亚这件事……但再如何考虑也无济于事,当下只能相信拉吉「会有车去将亚丝娜和爱丽丝接来」的说辞了。
「来吧,请走这边。」
被身后的艾欧莱茵如此催促,我只好随他登上通往宅邸正面玄关的阶梯。
* * *
我在他的引导下,来到一间位于二楼东侧,像是茶室的房间。尽管走廊暗得大白天都得开着灯,但阳光能从南面和东面的格子窗分别洒入室内,使这间房间整体还算明亮。虽然说是茶室,房间却比桐之谷家的客厅还要宽敞得多,内部装饰也豪华得能与中央大教堂比肩。只是包括建筑本身、屋内所有物体都古旧得足以称作文物,让人实在无法想象这里居然会是整体未来风的宇宙军本部的附属设施。
明明想问的事情堆积如山,艾欧莱茵团长却在让我在窗边沙发落座,自己消失在隔壁房间。不久,一股香气扑鼻而来,不断刺激着没能吃到早饭的我的胃部。
不,无论有没有在现实世界进食,理应无法影响到under world内部的感官才对。那么这具寄宿着我的摇光的身体,距离上一次进食究竟过了多长时间呢。在阿拉贝尔家遇到菲尔希少年时什么都没吃,后来被逮到卫士厅去审问,也没有猪排饭被端出来。在极限加速阶段后首次潜行,出现在宇宙空间内那次,倒是有被斯提嘉和罗兰内伊招待到阿拉贝尔家,吃上了三明治这种轻食……搞不好那就是我在这边的唯一一次进食。
由于陷入回忆中,害得空腹感升级为了饥饿感。正当我开始考虑把眼前桌子上的装饰品挑一个用心意力变成甜甜圈会不会暴露这种无聊透顶的事时……艾欧莱茵终于再次现身。
长外套和帽子不知何时已被脱掉,我的视线被那垂在面具上的亚麻色的发丝所吸引,以至于晚了一步注意到艾欧莱茵手上正端着放有茶杯、水壶和勺子的大型托盘。没想到团长大人会亲自准备茶水,我正要从沙发上站起,却被他用言语制止。
「你就坐在那里,没关系的。」
无可奈何重新坐好后,艾欧莱茵以习以为常的动作穿过铺有绒毯的地板,来到放置沙发的一边。托盘被搁在茶几角落,把杯碟与茶杯放在我面前后,再将壶中液体注入其中。与咖啡极其相似又不甚相同的气味……是令人怀念的咖菲尔茶没错。
在把自己的杯子也倒满茶水后,艾欧莱茵把水壶放回托盘,端起一个碟子并排摆到茶杯旁。想必这就是从刚才起就一直在令我空腹感增幅的源头。被烤制成鲜艳金黄色、直径十厘米左右的圆形点心,这难道是…。
「这个,是跳鹿亭的蜂蜜派?」
艾欧莱茵手头动作一顿,随即答道:
「没错,你居然知道呀。」
「以前吃过很多次啦。而且这之前你还在车里面提起过吧?」
「很遗憾,这只是一周前买来冷冻保存的份而已。」
「冷冻?看起来倒是热气腾腾的……」
见我疑惑地歪起脑袋,落座在桌子右侧的单人沙发上的艾欧莱茵在面具下露出苦笑:
「现实世界也肯定有烤箱的吧?」
「啊、啊啊,原来如此……」
「味道肯定不及店里新鲜烧好的,但别看我这样,还是刻苦研究过重新烧制的步骤的。还请享用。」
见他抬起右手做出请用的姿势,我也念出「我开动了」,端起还冒着热气的茶杯送向嘴边。也许是意识还停留在蜂蜜派上,我连吹都没吹,直接把刚泡好的咖菲尔茶咕咚一下咽进了喉咙。
「好烫!」
艾欧莱茵看着将脸皱成一团的我摆出少许无奈的神色,还是拿起托盘上的水瓶倒了杯冰水递到我跟前。我赶紧抓起来一饮而尽并向他道谢,这才终于将手伸向蜂蜜派。虽然盘子旁还放着小餐叉,但用那种东西去乱戳简直是浪费。我毫不犹豫地用手将其抓起,大口咬下。
馅饼皮酥脆的口感、蜂蜜渗透在面团里浓郁的甜味、希拉尔水的清爽芳香……与二百年前的味道毫无二致。面皮口感似乎比起在街头的跳鹿亭现买现吃时要稍显软糯,但也只是差之毫厘。
当我沉浸在怀念味道中吃掉一半后,话语才掺杂着叹息漏出唇边。
「……好吃。」
随即、至今为止堪堪压抑下来的各样感情仿佛要满溢而出,身子也禁不住开始颤抖。
这个房间内部、传统诺兰高尔斯风格的装潢。咖菲尔茶的芳香与蜂蜜派的味道。以及——艾欧莱茵团长温润的声音和被冬日朝阳照射而灿灿发光的亚麻色卷发。一切的一切都在以无可抗拒的力量要强行撬开我记忆的盖子。
想要站起来伸手抓住艾欧莱茵的双肩冲他大叫。让他把脸上的面具取下让我看看真正的脸、然后质问他到底和优吉欧有什么关系。
只是缠绕在整合机士团长周围的某种东西,让我勉强没有将想法付诸行动。
不可目视、相当微薄,却又无比强韧,像是屏障般的东西。那是从优吉欧身上从未感觉到过的,坚决拒绝来者接近到某种距离以上的心灵高墙——
【rkl:至少从这个用词来看,我并不认为团长的主体意识是优吉欧或者其他对桐人有过友好关系的人。相关的猜测我上一卷的译者后记曾经提过,本次的译者后记会继续进行讨论。】
第十章
公元二〇二六年十月三日/星界历五八二年十二月七日,上午九点三十分。
新的机车来到林中宅邸的门前,我和艾欧莱茵来到玄关前迎接从车后座下来的亚丝娜和爱丽丝。
关于谜团重重的整合机士团长,事前我已经将已知的情报全部告知,关于他与优吉欧相似这件事也拜托她们全权交给我负责了。
亚丝娜本来就没见过优吉欧——虽然似乎与青蔷薇之剑中的fluct light显现的身影有过一面之缘——因此得以自然地与艾欧莱茵握手寒暄,但爱丽丝的脸上却写满了难以掩饰的惊诧。
当然,与星王妃亚丝娜以及已经是传说中存在的金木樨骑士爱丽丝握手这事,对于艾欧莱茵来说似乎也是相对紧张的体验。至于为何跟我握手时却一派平静这个疑问,我姑且将其保留在心。
再次回到二楼的茶室,艾欧莱茵为亚丝娜和爱丽丝也端上了热乎乎的蜂蜜派和咖菲尔茶。两人不出所料地相当中意,亚丝娜甚至起了想要知道料理方法的念头。但即使是机士团长,似乎也没有这方面的知识储备,最终挑一天去北圣托利亚的跳鹿亭本店这事便被提上了日程表。
但在那之前,必须先决定今后的行动计划。
在亚丝娜她们吃完派的当口,我向艾欧莱茵询问了邀请我陪同他前往行星阿德米娜的原因。机士团长啜过一口加过奶油的咖菲尔茶,做出了让我更为惊愕的回答。
* * *
「阿德米娜的政府,或是军司令部,有图谋向星界统一议会发起叛乱的嫌疑。」
「……叛、叛乱?」
与并排坐着的亚丝娜和爱丽丝面面相觑后,我慎重地选择着语句提出反问:
「可是……under world内有可能发生那种事情吗?统一会议是最上位的统治组织,这是明文记载于现在的法律内的吧?」
「那当然,《星界法》的第一条第二项就写得明明白白。而且桐人君应该也知道,under world人原则上不可违反……不,无法违反法律。」
「那为什么说有反叛的嫌疑?」
爱丽丝说出疑问的同时,艾欧莱茵微微挺直背脊,以恭敬的遣词造句答道:
「这解释起来会稍显复杂……爱丽丝大人,请问您对机龙有多少了解?」
「是指斯提嘉她们乘坐的钢铁之龙……用real world的话来讲就是飞机,不、战斗机对吧?」
「飞机……战斗机。原来如此。」
艾欧莱茵的脑内似乎有浮现出对应的文字,随即轻轻首肯。
「目前,这颗行星卡尔蒂娜与伴星阿德米娜之间,正凭借由大型客货输送用机龙运转的定期航班相互连结。用real world的话来讲应该是运输机……对吗?」
「唔——,应该叫客机更为贴切吧?」
对亚丝娜的回答,机士团长露出些许苦笑。
「原来如此……那便称呼为客机好了。客机从卡尔蒂娜到阿德米娜需要的时间大约为六小时。因此理论上来讲,一天足以往返两次。但直到一个半月前,每周都只能飞一次。您明白造成这种现象的原因吗?」
【rkl:这个地方我有点迷惑,原文是从一个星飞到另一个星要6小时,然后一天能往返两次,这么算也没啥问题。但是后文提到两个学妹的后代在3小时的飞行中不可能遭遇那个怪……目前暂时还是按往返6小时算吧,反正一周就往返一次也不存在24小时连轴转的可能性。】
亚丝娜和爱丽丝双双眨起眼来,我却对一个半月前这个时间点拥有头绪。那正是我们三人首次到访二百年后under world的时期。
「……是因为那个宇宙怪兽吗?好像是叫……《abyssal horror》?」
「没错。这边倒是在用宇宙兽来叫啦。」
艾欧莱茵的语气依旧只在对我说话时恢复随意,我却完全不觉得讨厌,亚丝娜她们也没有做出在意的样子。
「《abyssal horror》在很长一段时间内……甚至在阿德米娜星被发现前,一直都绕着两个行星以固定的速度和轨迹飞行。若是当面撞上并遭到袭击,无论是武装得多严实的机龙都无法与其抗衡。实际上在很久以前,前往阿德米娜星的客机就曾被破坏,出现了大量牺牲者。据传,它被星王讨伐了整整三次,却每次都能化为极小的碎屑混入宇宙的黑暗中逃走,最后以完全再生的姿态归来……」
我们对艾欧莱茵的描述齐齐点头。
「确实,那时被亚丝娜的陨石碾碎的残渣的确像虫子一样聚在一起企图逃跑来着。但那之后应该被爱丽丝的记忆解放术全歼了才对……」
我边说边瞅向坐在左侧的整合骑士。
爱丽丝已经脱去从机车上下来时披在身上的茶色外套,只剩黄金色的全身铠。尽管装在看起来相当结实的皮革包内被带来的神器《金木樨之剑》正与亚丝娜的gm武器《radiant light》以及我的《夜空之剑》和《青蔷薇之剑》一起被放在地上,腰间无剑的她仍旧拥有凛冽的气场。
爱丽丝用蓝色眼眸狠狠瞪我一眼,开口道:
「你在怀疑我的能力吗?那怪物的碎片已经被我一个不剩地歼灭了。」
「不、不不,我没怀疑你的能力啦。但那种东西会在出乎意料的地方潜伏着一只可是约定俗成的事情……比如你的铠甲内侧之类……」
「那不就是在怀疑我吗!」
「别说那么恶心的事情啦——!」
见我同时遭到亚丝娜和爱丽丝的怒斥,尽管艾欧莱茵脸上浮现出稍显复杂的表情——恐怕是对星王妃和金木樨骑士的印象受到了强制修正吧——还是出言替我解围:
「还请两位放心,根据过往经验,abyssal horror一般会在一个月后完全复活,但这次过了一个半月都还没重现身影。虽然战斗本身被视为绝密,因此并非官方情报,但根据整合机士团严密观测,已经得出那头宇宙兽被消灭的结论了。」
「就、就说嘛。真是太好了。」
我点头如捣蒜,伸出右手抓起桌上的水壶,给另外三人的杯子重新注满咖菲尔茶。
「……然后呢,阿比霍拉跟刚才说的反叛有什么关系吗?」
【rkl译注:アビホラ,即abyssal horror的日文片假名缩写。平心而论,日本人这种为了省字数而缩写的行为经常让人看着一头雾水,甚至传播到了我们的语言环境里头……该死的140字符限制。】
艾欧莱茵看起来对我随便到家的略称有点无言以对,但还是继续说明:
「对于桐人君你们消灭了可以称作under world最大灾厄的abyssal horror这件事,千言万语难表感激之情。但是,那场战斗本是不应该发生的。」
「……此话怎讲?」
「刚才我说过,abyssal horror会绕着两个行星以固定的速度和轨迹飞行。但那毕竟是生物的行动。正因为移动周期偶尔也会产生变动,卡尔蒂娜和阿德米娜都建有专门的观测站,为的就是用巨大的望远镜确认到宇宙兽的身影,准确把握到其当前所处位置后才会下达机龙飞行许可。一个半月前,机士阿拉贝尔和机士施特莉涅恩也是从阿德米娜接到abyssal horror正在行星背侧移动的情报后才会从卡尔蒂娜出发。在三小时的飞行中,正面与那宇宙兽遭遇这种事情……本来是不可能发生的。」
面对宛如呢喃般被告知的情报,亚丝娜最先做出反应:
「也就是说……不是abyssal horror突然以超高速度移动,就是阿德米娜星传来的情报有误……?」
「没错,只能是这两种情况之一……首先,前者是不可能的。abyssal horror是除了在袭击机龙……人类时以外行动极其缓慢的生物,无法想象它能够不到一小时就从阿德米娜星背面来到与机士们遭遇的地点。再说后者,熟练的观测官也不可能把那怪物的巨大身影看错成别的东西……」
「那么就只能是有意传达了错误情报呢。」
听见爱丽丝毫不留情的指摘,艾欧莱茵僵硬了一瞬,随即小幅度点了点头:
「没错,我……不,本人也是这么想
的。」
「等、等等。」
我回想着斯提嘉与罗兰内伊尚还残留着稚气的面庞,试图对事实进行确认。
「也就是说有人想要让abyssal horror去袭击那两人……并杀了她们吗?」
「想必就是如此吧……」
呢喃中带着叹息的艾欧莱茵再次靠向沙发背。
「详情我之后会进行说明,实际上还有好几起疑似蓄意针对卡尔蒂娜的宇宙军工作的妨害事件和破坏事件发生。如果那是试图弱化本星的军力,其最终目的只能是发动叛乱。但我不认为阿德米娜的政府长官和阿德米娜基地的司令官会参与其中……毕竟那两位都是我从儿时就熟知的伟大人物。」
「……伟大的人物也许会出于伟大目的而发动叛乱,这种可能性也是有的吧?」
【rkl:拿破仑?罗严塔尔?emmmm……】
面对我心怀踌躇但仍然提出的疑问,艾欧莱茵安静地予以反问:
「就像在遥远的从前,你对公理教会发起反叛一样吗?」
「…………」
轻轻倒吸一口气,我悄然摇头。
「不,我对教会举剑并非出于伟大的目的。只是为了自己……以及为了搭档而战。」
夺回被绑架到公理教会的爱丽丝·青贝尔克并一起回到露莉德村,我正是为了实现优吉欧的这般愿望而战。但那份目的最终却没能达成,优吉欧也在与最高祭司administrator激战后命丧黄泉。
优吉欧的fluct light本该早已与年幼爱丽丝的fluct light碎片共同消散于中央大教堂最顶层……才对。那么艾欧莱茵,你究竟为什么会拥有与他别无二致的头发、声音和气息呢。
不知道第几次的冲动席卷而来,代替咬紧牙关的我,骑士爱丽丝静静开口道:
「艾欧莱茵·赫伦茨。于你而言,桐人与公理教会之战固然是远古的历史,对桐人来讲却是仅仅数月前发生的事情。对其中缘由不甚了解之人,不该以轻浮之态对此事加以触碰。」
「……非常抱歉,爱丽丝大人。」
艾欧莱茵立刻表示歉意,并对我也低头致歉。
「对不住了,桐人君。倘若有一天你愿意对我道出与公理教会之战的真相,我会很开心……但现在还是讨论该讨论的事情吧。由伟大人物发起的叛乱,想必也是有的吧。只是做出那种行动,需要足以违背星界法的理由。比如阿德米娜的住民正在被卡尔蒂娜虐待……之类的。」
「没有发生那种事吗?」
「当然没有。毕竟星王正是为了杜绝这种事情的发生,才制作出了众多的法律规章来保护阿德米娜。因此,阿德米娜那边理应没有攻击卡尔蒂娜的理由才对。但是……刚才听你说有人从real world潜入under world时,我突然灵光一闪。说不定这就是新的《异界战争》的端倪。」
「…………!!」
我和亚丝娜、爱丽丝同时倒吸一口凉气。
最初作出反应的是亚丝娜。珍珠色铠甲微微响动的她重新面向艾欧莱茵,发出询问:
「你的意思是,入侵under world的人想要挑起卡尔蒂娜星和阿德米娜星之间的争斗……不、挑起战争吗?」
「过去曾发动异界战争的暗黑神贝库塔就是real world的人吧?那么发生同样的事情也并不奇怪吧?」
确实,从理论上来讲正是如此。
只是,斯提嘉和罗兰内伊遭到袭击是我们潜行到星界历under world当天发生的事情。如果那是被现实世界人设计好的,也就说明那人比我们还要早一步入侵了under world。
那种事情真的有可能发生吗?如果有可能的话——那家伙跟茅场晶彦有某种联系吗?又或者是……
强行停下思考的洪流,我开口问道:
「所以你才要为了调查这件事,打算去阿德米娜吗?」
「正是如此。」
艾欧莱茵点头称是,随后又补上一句话。
「但是不能使用机龙。」
「……哈?」
「为了能在阿德米娜自由行动,我们需要秘密潜入。但是用机士团或宇宙军的机龙进行行星间飞行必须向阿德米娜政府提交事前申请,乘坐运输用大型机龙也需要市民编号。无论选择哪一项都难以掩人耳目。」
「……不做申请偷偷飞过去呢?」
「存放在基地仓库的机龙哪怕只消失一台都会造成席卷统一会议的大混乱喔。这可没法跟机车相提并论。」
「我想也是啦……」
垂头丧气地耷拉下肩膀,我这才察觉到对话的走向不太对劲。说出想要去阿德米娜的不正是团长阁下自己吗?
「那你到底打算怎么去阿德米娜啊?」
闻言,艾欧莱茵无比认真地爽快答道:
「方法有二。其一,桐人君用心意带着我、亚丝娜大人和爱丽丝大人过去。」
「……哈、哈啊!?你想叫我用肉身飞到别的行星去吗!?」
「我听说你救下斯提嘉他们的时候就是以肉身在宇宙空间自由飞翔的啊。」
「话、话是这么说啦……」
under world的宇宙跟现实世界不一样,并非真空状态。在研究穆塔希娜的窒息魔法时我也考虑过这个问题,但说到底虚拟世界中并不存在真空或是非真空这种概念。因此尽管这个世界的宇宙同样又黑又冷还没有重力,却可以正常进行呼吸和对话。风元素飞行术恐怕也能够使用,仅凭心意力跨越行星间的距离也许并非不可能——
【rkl:得了吧,川原你设计虚拟世界的时候考虑过载入物理化学生物这种基础科学相关的原理?问我信不信我是不信的。】
「……但是到头来,做这种事也会产生那个叫心意波的玩意吧?阿德米娜也肯定有那么一两台心意计……」
「嗯,想必有那么一两百台吧。你之后有必要去习得《隐藏心意的心意》才行……但是,就算是星王陛下应该也得花上些时日才能学会,这次我想采用第二种办法。」
「……是什么?」
「很简单啊。使用就算消失也没人会察觉的机龙就好了。」
面对哑口无言的我们,艾欧莱茵抬起右手,点向茶室南侧的墙壁——央都圣托利亚所处的方向。
「中央大教堂被封印的上层阶层里,应该保存着处于可动状态的星王专用机龙《泽凡十三型》。驾驶那个的话,只要想办法糊弄过从塔内起飞的瞬间,就可以让统一会议的大人物们没法察觉。」
提议固然大胆,给予我们更大冲击的却是机龙的名字。我悄悄瞥向身旁,坐在爱丽丝旁边的亚丝娜也睁大了眼睛。
所谓泽凡,是浮游城艾恩葛朗特——并非被导入新生alo内的版本,而是作为旧sao舞台的原版——栖息在其55层的野外boss的名字。正确的全称为《x’rphan the white wyrm》。正如其名,那是一条纯白的巨龙,因此的确适合作为机龙的名称使用……这下几乎就能确定星王具备《sword art online》的知识了。
不不,那件事情先放在一边,我对自己反复强调后重新看向艾欧莱茵。
「……比起用心意飞过去还是这个办法比较现实啊。但是你有办法进入被封印的地方吗?说到底,所谓封印究竟是个什么状态啊……?」
「中央大教堂除了大楼梯,还另外设有能在一层到七十九层间移动的自动升降台,如果能登上通常无法被指定的八十层,走出升降台不远似乎就有一扇大门。那扇门连星界统一议会的评议员都不被允许接近,恐怕是施以了重重枷锁吧。」
「…………」
我看向爱丽丝。
黄金的骑士瞪大了双眸,凝视着一点虚空。
那视线所捕捉的尽头,想必是在中央大教堂八十层长眠的妹妹赛尔卡的身影。在此之前,尽管我们把唤醒赛尔卡作为重要任务之一,却毫无该如何进入中央大教堂的头绪。没想到在此找到了意料之外的希望。现在爱丽丝的内心肯定盘旋着巨大的期待与些许不安才对。
像是从我们的反应中察觉了什么,艾欧莱茵像是自言自语般开口:
「这样啊……刚才桐人君说的《在中央大教堂某处陷入深度冻结状态的人》,是与爱丽丝大人有关系的人吧?」
事已至此也没必要继续遮掩,我轻轻首肯。
「没错……你知道些什么吗?」
「毕竟我也没亲自去过八十层啊……我听说过的只有中央大教堂的上层封印着远古的整合骑士们、还保管有星王的机龙,以及……」
稍作犹豫,艾欧莱茵还是继续说道:
「……在最上层,设置有under world仅有三块的《水晶板》之一。我只知道这么多了。」
「水晶板……」
艾欧莱茵话语中所指的东西为何显而易见,那是能够直接对under world进行操作的系统控制台。
我脑内灵光一闪。只要使用那个,就算不用特地跑到阿德米娜星去,说不定也能查到关于入侵者的情报。只是那个操作台随着极限加速开始就已经被彻底锁定,变成了一块普通的水晶板才对。虽然加速已经结束,想要再次启用也许还需要从《海龟》的控制室进行复位操作……。
不,这些都得等去了才能知道。当然,一开始得先前往赛尔卡沉睡的地方。
感觉听完所有该听情报的我啪地抓住两膝,边抬起腰边说道。
「说干就干,赶紧回圣托利亚吧。还能叫机车来这里接我们过去吗?」
闻言,艾欧莱茵露出不知第几次的苦笑。
「真是个耐不住性子的人呀。怎么说也是传说中的星王,怎么说呢……我还以为会是个更稳重点的人呢。」
赶在我开口说什么前,亚丝娜和爱丽丝便同时做出了回应。
「对吧——」
「就是啊。」
* * *
艾欧莱茵用电话——不,传声器——联络后,没过一会前院便传来了机车的轰鸣声。
我们跟着机士团长来到一楼,茶色皮革的大包已经拎在我的手上。不愧是装着四把神器的袋子,份量也不容小觑。
亚丝娜和爱丽丝听从艾欧莱茵的建议,分别换下创世神和整合骑士的装束,穿上了机士团的女性制服。爱丽丝似乎相当不愿丢下穿惯的铠甲出行,直到艾欧莱茵做出「这栋宅邸没有我的同意没人可以进入」的保证,还把存放铠甲房间的钥匙都一并交到她手上,这才勉强同意了换装。
与斯提嘉她们一样的深蓝制服和帽子就算穿在亚丝娜和爱丽丝身上也相当合适,看见从房间里出来的两人,我不由得拍起手来。虽然被双颊通红的爱丽丝询问「为什么不换衣服」,不过机士团长表示我身上衣服的设计对于如今的under world并不显突兀,在街上乱晃也不会引人注目,因此不需要进行更换。
即使脱去了黄金铠甲,爱丽丝腰间仍挂着一个硬质的方形腰包。放在那之中的是比鸡蛋要大上一圈的两个卵。那是借助我的心意力回归了出生前姿态的爱丽丝的飞龙《雨缘》和其兄长《滝刳》。
就爱丽丝来说,想必巴不得立刻让它们孵化并进行抚养,但现状而言却难以做到。爱丽丝和亚丝娜都没法一直待在under world内,因此需要由值得信赖的人物代为照看的必要,但在这个时代拥有养育飞龙经验的人却已经屈指可数。
我边考虑着这些边穿过一楼的大厅,走出玄关的瞬间。
「「我们前来迎接各位了!」」
精神焕发的两重声音交叠着传入耳畔,紧接着响起的是靴跟碰撞的轻快声响。
站在门廊下正朝我们行礼的,是身着整合机士团制服、头戴同色制式帽的两名少女——斯提嘉·施特莉涅恩和罗兰内伊·阿拉贝尔。没想到能在这时与她们再会,我轻咦出声。
「我还以为你们今天有各自的工作要做呢……」
「就是说啊。」
艾欧莱茵来到我身旁,掺杂着叹息开口道:
「她们可是年纪轻轻就成为了青蔷薇中队精英的人啊。本来这时候该为指导操士或是试验新型机龙这种工作忙得跟八爪鱼一样,压根没空来当区区司机才对的。但她们说什么都坚持要来……」
——没有海洋的under world应该不存在八爪鱼才对啊……
不对,该在意的应该是《青蔷薇中队》这个词。带我来这里的拉吉·昆特二等操士也说自己属于《卡特兰中队》,看来整合机士团的飞行队应该是以花朵——而且是所谓圣花的品种来命名的,但为何不选普通的蔷薇,而要选择用青蔷薇作为名字呢。
刚在内心做好总有一天要找艾欧莱茵问个清楚的笔记,斯提嘉她们便放下行礼的手一股脑向这边跑来。
「爱丽丝大人、亚丝娜大人、桐人大人,好久不见!」
「很高兴能再见到你们!」
爱丽丝和亚丝娜温柔地拥抱了脸上洋溢着闪耀笑容的两人,我则是无法做出这种举动而只能以握手作罢。罗兰内伊注意到我提在左手的大袋子,刷地伸出手来。
「我来帮您把行李搬到车上!」
「不、这玩意很重的,我来就好。」
「这也是我们的任务!」
不打算给我选择权的罗兰内伊在接过袋子的瞬间登时发出「呜咕」的呻吟。
这也很正常。袋子里塞着四把等级接近50的神器,就算亚丝娜和爱丽丝也要两人一起才能把它们从车里运出来,因此再精英的机士也做不到单人搬运。
我下意识地想要用心意去支撑,但她差点失衡的身体却在袋子触到地面的前一刻重新站稳。少女憋红了脸咬紧牙关,发出咕呶呶的低吟声将巨大的袋子缓缓举高。
爱丽丝和亚丝娜想要代替看傻的我上前帮忙,却被少女机士摇头拒绝。她看向自己的搭档,拼命从牙缝里寄出声音。
「斯提……来、来搭把手……」
斯提嘉早就先一步抓上袋子提手,跟罗兰内伊分别提着一侧分担重量,共同使起力来。
只见两人好不容易把上身抬起,喊着「一、二、一、二」的口号提着东西向机车走去。能仅凭两人之力搬运合计四把神器,说明她俩各自拥有能普通装备上一把的物品控制权限也不奇怪。
我带着略带——不,是相当震惊的心情守望着机士们的动作,等她们离开到这边声音无法传达的距离才悄悄向身旁的艾欧莱茵搭话。
「那两个人……实际上有大概多少啊?」
「我记得是十五岁喔。」
我想知道的是权限的数值,艾欧莱茵给出的回答却是年龄。但这个数字也足够吓人一跳了。
「十五……!?这不是普通来讲刚去修剑学院上学的年龄吗。她们的权限等级怎么会这么高……?」
「毕竟阿拉贝尔家和施特莉涅恩家可是名门中的名门啊。」
艾欧莱茵低声吐出谜样的语句,砰地拍上我的后背:
「来、上车吧。希望午餐能在圣托利亚解决呢。」
第十一章
罗兰内伊她们开来的机车并非上次乘坐过的大型轿车,而是一辆看起来饱经风霜的白色面包车。内部装饰与坐起来的感觉都与实用车型没差,但驶上铺了石子的小道便开始发出哐当哐当的热闹声音。
虽然可能是出于考虑到轿车后边没法坐下四个人,以及尽可能掩人耳目的需求,却也无法否认对于没法再次坐上那辆流畅行驶的高级车这件事稍有失落。正当我坐在第三排右侧座位上打起之后拜托团长阁下让自己也开一次那辆黑家伙时……与亚丝娜并排坐在第二排座位的爱丽丝仿佛叹息般开口道:
「……在real world的道路上初次目睹那比马车要快上几倍的汽车群时,我曾佩服那世界的发达程度,同时也感到目不暇接……没想到就连under world如今也成了这种铁制车辆来去奔走的模样……」
「嘛,至少这边的机车跟那边的汽车不同,不会排出什么对环境有害的物质啦。」
我这般安慰道,艾欧莱茵却在身旁发出了稍带苦恼的声音:
「但由于最近机车和冷温机的使用变多,空间力枯竭也成了问题。实际上今年夏天,在圣托利亚发生过三次由永久元素运作的机器全部罢工的现象。据说原因似乎是太多家庭在索尔斯提供的空间力稀薄的深夜同时使用冷气来着。」
菲尔希少年似乎也说过类似的话题……我边在脑内回想,边提出浮现在脑海里的疑问。
「圣托利亚的夏天也没热到需要制冷吧?修剑学院的宿舍当然不会有什么冷温机,但晚上也不会睡不好……」
「虽说是普及到普通民众也能用,冷温机的价钱还是相当高昂的。千辛万苦才买到一台,想要天天用也是人之常情吧。」
我恍然大悟地点头赞同艾欧莱茵的话,接着转头看向亚丝娜。
「圣托利亚没有电费……不对、空间力费这种东西吗?」
「空间力费……?啊啊……意思是为了使用空间力而付钱吗。当然没有了。毕竟空间力与水和风力相同,都是自然给予的恩惠。」
「real world的人们也在为了用水而付出金钱喔。」
「那还真是……」
听了爱丽丝的补充,艾欧莱茵露出稍有怜悯的神色看向这边,又立刻端正表情道:
「……话虽如此,这也许不失为一个解决办法。如果能制定根据空间力使用量收费的规则,想必就能有效抑制冷暖气的使用……问题在于该如何计算呢……」
眼看机士团长兼评议员陷入自言自语的思考,我慌忙向他搭话。
「嘛、嘛嘛嘛,那个就留到以后再讲吧!」
要是在很久以后,「给under world带来水费和空间力费这种概念的人是名叫桐人的real world人」这种事被写入学校教材教给小孩听,我可受不住。
「比起那个,我想想……整合机士团是拥有多高的武器操作权限才能满足进入条件啊?」
将刚才没问出口的疑问绕着弯抛出,艾欧莱茵闻言轻轻耸肩。
「条件并非只需要权限那么单纯喔。首先得先在学校取得优秀成绩,最好还能在星界统一武术大会打入前列排名,然后作为宇宙军或地面军的士官候补生加入部队,被判断为资质过人的人才会被推荐去参与入团考试。」
艾欧莱茵流畅地进行完说明,朝着前座提高了音量。
「我说,斯提嘉、罗兰内伊。你俩在统一大会决胜打成平手时是几岁来着?」
「十二岁!」
坐在副驾驶的斯提嘉用精神满满的声音这般回应,握着方向盘的罗兰内伊则对此做出补充。
「那个算是我打赢了喔。」
「等……怎么可能啦!不如说是你被我压一头才对。」
「难道不是你一直在胡乱挥打吗?」
「可恶——!」
吵吵闹闹的样子看上去的确符合年龄,但如果所谓星界统一武术大会是两百年前四帝国统一武术大会的扩张版,以仅仅十二岁的年龄就在其中取得同时优胜,这已经远超天才二字能概括的范围了。也许就连当年的整合骑士团都未曾出过如此早熟的少年英杰。
脑海内突然闪过在阿拉贝尔家相逢的、菲尔希少年那仿佛放弃了一切的笑容。
他说他今年九岁。亲姐姐在三年后的年纪就摘得了under world最顶端武术大会的桂冠,《无法发动秘奥义》这种异常现象究竟带给他何等绝望便不言而喻。
总有一天要找时间去解开让菲尔希备受折磨的谜题。再次于内心立下誓言,艾欧莱茵那足以传到前座的音量钻入耳中:
「我在统一大会取得优胜时都十六岁了。无论是作为剑士亦或作为操士,她俩或许都已经快超越我了呢。」
「才、才没有那种事!」
中断与罗兰内伊拌嘴的斯提嘉转头大叫道:
「艾欧莱茵大人卓越的剑技和操作技术,我们压根望尘莫及!要是被那样抬举我们会很困扰的!」
正在驾驶的罗兰内伊也好好凝视着路况开口:
「就是呀,团长一挑二然后把我们俩打了个落花流水不是才半年前的事么?想要超越还早了十年喔。」
「什……当然是永远都没法超过好吗,笨蛋罗兰!」
「把话说那么死反而才更失礼吧,哭包斯提。」
看着又开始斗嘴的两人,亚丝娜和爱丽丝都不禁压着声音笑出声来。坐在我身旁的艾欧莱茵则是无可奈何地叹了一口气。
后记
感谢各位阅读《sword art online 25 unital ring iv》!
《unital ring》篇也早已(虽然这么说但也没那么早……)进入了第四册,可以感觉到故事向前跨出了一大步。上一卷只是露了个脸的穆塔希娜和艾欧莱茵这次发挥了相当高的存在感,各位应该也对两人究竟如何有了一个大致的把握吧……我是这样想的。
到目前为止ur和uw的故事都处于平行推进的状态,但二者互相接近并交叉的那一天总会到来,不断接近佳境的ur篇之后也请各位多多指教了!
* * *
〖下述内容涉及本篇的剧情,还请注意〗
本卷除了ur篇的新角色外,还出现了很多令人怀念的名字。《fairy dance》篇和桐人达成不可告人的交易的smander的名字一下子冒出来,就连我也被吓了一跳——不过我想,alo组的玩家在下一卷开始也会逐渐参战吧。
而在uw这边也是一样,虽然只出现了名字,但《alicization》篇的主要人物的后续也有了少量的描述。最后一幕,爱丽丝终于……!虽然在这个地方就停下了笔,但我想下一卷就会提到整合骑士团被封印的理由等内容,还请各位期待!和之前一样谜团重重的艾欧莱茵团长也差不多该一点点揭开他的秘密了吧……我是这样思考的。
至于我的近期状况……书写这篇后记的时候已经是二零二零年的十月,但在新冠疫情的大流行还没有被遏制的迹象这一状况下,我仍然能感觉到新的日常正在一点点构筑起来。在想到人类的适应力如此之强的另一面,由于大部分行业的环境仍然相当严峻(娱乐界也绝不例外),疫情之后还会产生相当大的影响吧。虽然sao世界中新冠疫情可能并不存在或者已经消失,但创作小说的时候偶尔还是会在意桐人他们没有戴口罩呢……希望他们不要轻率对待,也不要积攒过多压力,而能够找到让自己保持好状态的方法吧。
由于这样的状况……骗人的,由于我自己的问题,这次也陷入了日程表被压榨到极限的局面,为担当编辑和abec桑添了很大的麻烦!之后我会加油不让各位等太久的!读者们也一样,还请下一卷再会!
二零二零年十月某日 川原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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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述内容涉及本篇的剧情,还请注意〗
本卷除了ur篇的新角色外,还出现了很多令人怀念的名字。《fairy dance》篇和桐人达成不可告人的交易的smander的名字一下子冒出来,就连我也被吓了一跳——不过我想,alo组的玩家在下一卷开始也会逐渐参战吧。
而在uw这边也是一样,虽然只出现了名字,但《alicization》篇的主要人物的后续也有了少量的描述。最后一幕,爱丽丝终于……!虽然在这个地方就停下了笔,但我想下一卷就会提到整合骑士团被封印的理由等内容,还请各位期待!和之前一样谜团重重的艾欧莱茵团长也差不多该一点点揭开他的秘密了吧……我是这样思考的。
至于我的近期状况……书写这篇后记的时候已经是二零二零年的十月,但在新冠疫情的大流行还没有被遏制的迹象这一状况下,我仍然能感觉到新的日常正在一点点构筑起来。在想到人类的适应力如此之强的另一面,由于大部分行业的环境仍然相当严峻(娱乐界也绝不例外),疫情之后还会产生相当大的影响吧。虽然sao世界中新冠疫情可能并不存在或者已经消失,但创作小说的时候偶尔还是会在意桐人他们没有戴口罩呢……希望他们不要轻率对待,也不要积攒过多压力,而能够找到让自己保持好状态的方法吧。
由于这样的状况……骗人的,由于我自己的问题,这次也陷入了日程表被压榨到极限的局面,为担当编辑和abec桑添了很大的麻烦!之后我会加油不让各位等太久的!读者们也一样,还请下一卷再会!
二零二零年十月某日 川原砾
感谢各位阅读《sword art online 25 unital ring iv》!
《unital ring》篇也早已(虽然这么说但也没那么早……)进入了第四册,可以感觉到故事向前跨出了一大步。上一卷只是露了个脸的穆塔希娜和艾欧莱茵这次发挥了相当高的存在感,各位应该也对两人究竟如何有了一个大致的把握吧……我是这样想的。
到目前为止ur和uw的故事都处于平行推进的状态,但二者互相接近并交叉的那一天总会到来,不断接近佳境的ur篇之后也请各位多多指教了!
* * *
〖下述内容涉及本篇的剧情,还请注意〗
本卷除了ur篇的新角色外,还出现了很多令人怀念的名字。《fairy dance》篇和桐人达成不可告人的交易的smander的名字一下子冒出来,就连我也被吓了一跳——不过我想,alo组的玩家在下一卷开始也会逐渐参战吧。
而在uw这边也是一样,虽然只出现了名字,但《alicization》篇的主要人物的后续也有了少量的描述。最后一幕,爱丽丝终于……!虽然在这个地方就停下了笔,但我想下一卷就会提到整合骑士团被封印的理由等内容,还请各位期待!和之前一样谜团重重的艾欧莱茵团长也差不多该一点点揭开他的秘密了吧……我是这样思考的。
至于我的近期状况……书写这篇后记的时候已经是二零二零年的十月,但在新冠疫情的大流行还没有被遏制的迹象这一状况下,我仍然能感觉到新的日常正在一点点构筑起来。在想到人类的适应力如此之强的另一面,由于大部分行业的环境仍然相当严峻(娱乐界也绝不例外),疫情之后还会产生相当大的影响吧。虽然sao世界中新冠疫情可能并不存在或者已经消失,但创作小说的时候偶尔还是会在意桐人他们没有戴口罩呢……希望他们不要轻率对待,也不要积攒过多压力,而能够找到让自己保持好状态的方法吧。
由于这样的状况……骗人的,由于我自己的问题,这次也陷入了日程表被压榨到极限的局面,为担当编辑和abec桑添了很大的麻烦!之后我会加油不让各位等太久的!读者们也一样,还请下一卷再会!
二零二零年十月某日 川原砾
感谢各位阅读《sword art online 25 unital ring iv》!
《unital ring》篇也早已(虽然这么说但也没那么早……)进入了第四册,可以感觉到故事向前跨出了一大步。上一卷只是露了个脸的穆塔希娜和艾欧莱茵这次发挥了相当高的存在感,各位应该也对两人究竟如何有了一个大致的把握吧……我是这样想的。
到目前为止ur和uw的故事都处于平行推进的状态,但二者互相接近并交叉的那一天总会到来,不断接近佳境的ur篇之后也请各位多多指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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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述内容涉及本篇的剧情,还请注意〗
本卷除了ur篇的新角色外,还出现了很多令人怀念的名字。《fairy dance》篇和桐人达成不可告人的交易的smander的名字一下子冒出来,就连我也被吓了一跳——不过我想,alo组的玩家在下一卷开始也会逐渐参战吧。
而在uw这边也是一样,虽然只出现了名字,但《alicization》篇的主要人物的后续也有了少量的描述。最后一幕,爱丽丝终于……!虽然在这个地方就停下了笔,但我想下一卷就会提到整合骑士团被封印的理由等内容,还请各位期待!和之前一样谜团重重的艾欧莱茵团长也差不多该一点点揭开他的秘密了吧……我是这样思考的。
至于我的近期状况……书写这篇后记的时候已经是二零二零年的十月,但在新冠疫情的大流行还没有被遏制的迹象这一状况下,我仍然能感觉到新的日常正在一点点构筑起来。在想到人类的适应力如此之强的另一面,由于大部分行业的环境仍然相当严峻(娱乐界也绝不例外),疫情之后还会产生相当大的影响吧。虽然sao世界中新冠疫情可能并不存在或者已经消失,但创作小说的时候偶尔还是会在意桐人他们没有戴口罩呢……希望他们不要轻率对待,也不要积攒过多压力,而能够找到让自己保持好状态的方法吧。
由于这样的状况……骗人的,由于我自己的问题,这次也陷入了日程表被压榨到极限的局面,为担当编辑和abec桑添了很大的麻烦!之后我会加油不让各位等太久的!读者们也一样,还请下一卷再会!
二零二零年十月某日 川原砾
译者后记
1
本来已经不知道说啥时正好冒出来了个剧场版新消息,所以很开心又可以水一波吐槽。
还记得刚买刀剑小说时进击篇就已经出到4了,如今虽然卷数还未翻倍,但却发生了许多变迁,诸如动画二期国内被禁,三期由万众期待掉落至众矢之的,正篇跨入ur的总体叙事也无惊无波澜,其余的各种企划似乎越来越成为了死板的粉丝向企划。当然除了天下第一的os(笑,但时间流转,sao确确实实不再是原来那个sao了,不再位于角川不可撼动的亲儿子位,不再吸引众多萌新入宅,不再陪伴部分观众或者一批粉丝完成蜕变成长。。。
但重要的还是结果,努力释放厨力的结果,耗时耗力追更爆肝的结果,这些想来一定是不会产生任何后悔感情的才对吧,真心希望能够追随这部物语走向最后。
桐坂亚麻 21.3.27
2
大家好啊,几月不见甚是想念,我是你们的盒饭君。接下25的这段时间,正好是我人生中面临未来抉择的重要时刻,很开心能和组内的大家一起完成纪念这个时刻。最后非常感谢能在这个时期与我分享烦恼的朋友们和妹妹(妹妹赛高!),当然还有在阅读着的你们!剧情迎来一段小高潮,让我们继续期待接下来的故事吧!冲冲冲!
盒饭君 21.3.25
3
大家好,我是青帘卷,负责第7-8章的翻译。在我印象中,这是sao系列里桐人第一次面对真正意义上的反派团队。毕竟原先不管是微笑棺木、死枪、还是加百列等人,都不算以相同的意志和信念聚合在一起的。而本卷里《虚拟研究会》的表现,丝毫不逊于桐人一方,也算是川原难得的一点突破了。而里面出现的穆塔希娜的“影武者”,之后也可能会是重要人物。现在桐人一方有矿、有基地、有人手,不出意外的话对于ur的攻略下一卷会正式开始,让我们拭目以待。
青帘卷 2021年3月
4
大家好这里是参与翻译了第三章的吉尔。实际上前几卷我在翻译的时候往往都是完成了自己的部分就不管了,实际上除了为了某些特定的片段以及为了翻译我所需要的部分而翻找上下文的情况,从21卷开始的三卷主线因为各种原因我都没有完整地看过。
不过借着这个疫情严重的圣诞(身在北美时刻感觉自己身处浣熊市)宅在家的我将之前几卷大致补了一遍。
(此片段夹杂大量翻译的胡言乱语,没有逻辑,想到哪写到哪,请酌情阅读,如果意见不同,你是自由的)
坦白地讲,这几卷下来我对ur篇的故事没有什么太大的兴趣,当然这或许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为现在还处在铺垫的阶段所以剧情比较平淡。
但是我个人是比较喜欢一种新鲜与未知感,简单来讲就是新的邂逅,不论是alo篇的妹妹,ggo篇的诗乃,还是uw篇无数的新角色,在阅读时总能发现和之前不一样的感觉。
不过ur篇的前几卷目前看下来,虽然确实有新角色的出场,但是戏份占比完全比不上我上述的几个例子,更多的时间我更像是在看桐人与他后宫团的日常生活,在刚进入ur大家分散各地时甚至像是在看一两个角色的日常短篇故事集。
这样带来的直观感受就是ur这个世界对于我个人来讲比较“无聊”,相比于其他几个像是世界的游戏,桐人在对应的游戏与对应篇章的女主角生活在游戏里解决问题,ur则是完全的像是游戏的世界,尽管它的真实性,技术力和细节设定更加先进,但是并没有一种生活与冒险的沉浸感,只有一种“游戏设计的任务罢了”的感觉
如果多少有关注过我之前几卷的译者后记,大家一定会发现我每次相比ur的正篇故事,在uw新团长上投入的精力更多(只可惜每次有关团长的戏份的翻译总是被某s姓组员提前抢走)
我个人是更加希望川原不要被已有的旧角色束缚过多,一些旧角色可以在日常事件中逐步边缘化,而只出作为帮手出现在主线故事里。不但不会导致冗余的流水帐过多,甚至还能在主线高潮时拉满情怀地救场(桐人:你们退下,让我来!start burst stre…西莉卡/莉兹:没有那个必要! )
千言万语汇成一句话,gkd团长/神邑摩多摩多
(胡言乱语结束)
因为本人是个连业余翻译都算不上的三流翻译,并不知道翻译工作的核心是什么,所以在翻译以前几卷的时候都是尽量保证原文的完整性,基本上是一对一的翻译。不求好看但求不错
不过这次我尝试在不修改原意的基础上稍微做了些加减与修改,使其更符合我这个国内初中辍学的语文水平的阅读理解。同时我尝试略微在对话中融入一些b站梗文化,理论上会看起来更本土化一些(大概?)
不知道组长和r大校对时会不会允许这种情况发生,如果这些片段到放出时没有被毙掉的话,下次翻译可能会尝试更多。也希望不要因此上了校对的暗杀名单。
那么我们如果有缘下次再见, 谢谢大家
吉尔 2021/2/6 于浣熊市mk3/高橡树市mk2
5
if线特典不见,我是负责25卷9~11三章译制工作的朔泽,一般(被迫)出没地点为译稿尾部的后记感想处。
25卷终于出来了!回想起当时特典本篇双开的翻译地狱还会冷汗直冒。虽然没有上次难产但依旧由于其中某个环节出问题导致慢了一步…rkl大佬和f老师都辛苦了。
我个人对uw有比较深的情结,新篇章还能够继续看到它之后的故事自然是感慨万分,因此也每次都会抢着翻译这部分的内容(…)但大主线ur部分也相当带劲呢。rkl老师似乎后记也关于各种推测论证写了超长一段,详情还请看那边!
普通翻译man的没营养评论环节就到这里,希望你读得开心,这会是我最大的动力。
朔泽 21.4.2
6
感谢各位阅读拉斯观测组2021年献上的首部正传sao25卷翻译,我是sawahiro。
惯例的我又来道歉了……原定于春节期间交出本卷翻译,但总是有人算不如天算的突发情况,翻译突然神隐不见,修图半路失踪等等……频繁出现这种情况,哪怕别人不说,我都觉得会让别人误会是不是故意的,但真不是故意这么拖……神隐的那位从一月开始失联至今,我都很担心他现实有没有事,可惜联系不上……总之一番折腾之下25卷总算是交出我们的答卷了……
本卷剧情的探讨惯例交给rkl后面聊,我就来讲讲今年弊组的开坑内容吧:if系列已经在上个月完坑了。目前已知川原老师今年后面有两本saop小说连续出版,从目前的出版安排来看,今年本篇可能也就停在25卷了,其他的出一本aw或者绝孤都有可能。另外就是预定下半年日本上映的剧场版无星夜的咏叹调,saop系列小说弊组暂无开坑意向,所以大概率今年就没有其他的本篇翻译了。当然剧场版动画如果有什么短篇小说的话,可能会开坑。
于是今年我们随缘(可能有的翻译项目)再见啦!
ps:本卷封面开始,弊组会用组徽替代过去“拉斯观测组联翻”字样标注,不知道有人注意到了吗……
sawahiro 21.4.2
7
各位sao小说的新读者们,初次见面。
从第一卷sao小说起追随到如今的各位旧读者们,好久不见。
上一卷的译者后记中,我将主要的内容放在了ur篇登场的两个新角色上面——也就是解析他们的真实身份,和川原描绘这两个角色的部分目的。我想读完这一卷的各位,也许正如川原在后记中写的一样,对虚拟研究会会长和整合机士团团长是怎样的人物有了一个大致的把握吧。
那么这一卷的译者后记中,我将会把主要的部分,放在推断川原从文库本推出到如今,在sao系列(当然,这其中包括saop)作品内,除了描述虚拟世界和完全潜行技术对作中社会带来的影响之外,隐藏的另一
条关键线路——也就是人工智能(既包括top-down型的ai,也包括bottom-up型的fluct light)的进化上。
让我决定进行这一推断的起因,来自上一卷桐人想到「npc既然能够在ur世界中产生下一代的话,玩家是否也可以……」的时候大脑「被一阵疼痛袭击」这一段文字描述。既然产生了这一现象,那么「玩家产生后代」这件事对于桐人而言,有可能并非「对未来的某种预感」而是「已经发生的事件」。很多读者基于uw世界中cardinal曾对桐人提过「目前的light-cube cluster还有很多空余所以(下略)」这一内容,认为这个事件发生在uw中——如果按照常理推断,的确只有uw符合玩家可以产生下一代的条件。但是,真的只是这样吗?
首先来看川原在sao系列中设下的两个大前提。第一,所有的虚拟世界——既包括游戏内的世界,也包括uw甚至是ur——是唯心主义的世界;第二,以上一条作为基础,只要心意足够强,就可以让灵魂的一部分附着于(数据存储意义上的)一个对象【object】上。这里的object既可以是与人类灵魂等同的人工fl,也可以是一个无生命的物体(如青蔷薇之剑),甚至可以是一个不具备实体的剑技招式(如uw篇沃罗家传的天山烈波)。
那么在这两个前提之下,首先我们思考一下uw的生殖机制——「在系统上登记过婚姻关系的男女之间做出相应行为的时候会有某个概率在母亲体内孕育孩子。具体来说就是在light-cube cluster内载入一个新的原型fl,将双亲的外形要素和思考模式的一部分组合起来,就诞生了新生儿」(摘自文库本第11卷)。
「系统上登记过婚姻关系」这个条件从系统逻辑上很容易判断(祭司对婚姻的认可过程无疑是神圣术的一部分,只要接收到指令,系统就会为对应的fl加上标记——那么具备祭司资格的整合骑士在这一点上所需要的判断条件也大同小异)。问题是「做出相应行为」和「有某个概率」在系统上如何判定?
如果基于最开始的两个大前提,我的推测是这样的:当两个人的心意(产生的数据量)超过「足以形成一个模拟fl」的阈值时,就会触发系统的判断条件,分配一个空的light-cube——而所谓「将双亲的外形要素和思考模式的一部分组合起来」,其基础(注意,不一定是全部内容)则是上述「数据」产生的「模拟fl」。
这一推测的缺陷在于「新fl的分配时间点」存在两个解——「新生儿出生的时间点」和「模拟fl被系统检测到的时间点」。我个人倾向于前者——也就是说我认为在新生儿出生前,都只存在一个附着在母方fl上的模拟fl(从数据存储层面则是一段数据)。
基于这一推测,接下来自然而然的就可以得出这样的结论:既然「两个人足够强的心意」可以产生一个「混合了二者灵魂(或者说心意)的一部分」的数据片段(或者称其为模拟fl),那么这个理论就可以外推到同样存在xxx系统的sao。如果说sao内单独的一个事件并不足以让数据量积累到成为一个模拟灵魂的程度,那么多个同样的事件累加起来呢?
——难道说,川原创作sugary days还包含了这样的意思吗?
接下来的推测陷入了更加恐怖的领域。sugary days的时间段是2024.10.24-10.28,而桐人和亚丝娜遇到结衣是2024.10.30——结衣接近两个人的原因是「接收到了与他人迥异的精神值/脑电波」,而且是「不曾接收过的频率」——「也许,我在那时可能就已经精神故障了吧」(摘自文库本第2卷)。
于是我又要提出问题了:结衣最终被两个人发现,是否是因为「累积的数据量」达到了「形成一个模拟fl(或者说对应的数据片段)」的阈值?在10.24到10.29这几天里,这些数据是按照「我们一般认为的逻辑」附着在亚丝娜的角色数据上,还是说和结衣这个ai产生了数据通信和存储的事件(结衣在这里起到缓存作用)?川原在sugary days的译者后记中特地提到一连串事件结束的两天后桐人夫妇就遇到了结衣,是不是在刻意提醒读者二者之间存在某种关联?
不论这个「模拟fl」附着在什么地方,我们都需要注意一点:sao中的亚丝娜,alo中的亚丝娜和ur中的亚丝娜,在「角色数据」这个层面上是「连续」的(这里的「连续」非常重要)。而sao中的结衣(最终以水晶的形式存在),alo中的导航妖精结衣和ur中的结衣同样也是「连续」的,所以:
原本在sao和alo中不可能发生的,由模拟fl形成一个新的实体(角色)的过程,是否会遵循类似ur中原住民产生新的原住民这一过程,发生在ur世界中?抑或是,这个实体早就已经存在(这等同于认为结衣并不只是mhcp001,而是mhcp001加上桐人和亚丝娜的灵魂数据),而结衣在ur世界中以玩家的身份存在,也是这个实体的产生导致的直接后果(二者实质上已经一体化)?
如果结衣的确是系统内的mhcp001接收到桐人和亚丝娜的数据突破阈值(某种意义上也是突破了一个「限制」)后的产物,那么联想到saop中npc们相比封测时期产生的变化(如boss的攻击模式变动,或是任务npc的反应与封测时期不同),茅场晶彦是否在将sao更改为正式运营版本的时候,就开始了这个「top-down型ai的进化实验」?如果给出一个肯定答案的话,那么接下来的推测无疑是——
作为前提,我们将作中的「心意」定义为一类特殊的「数据流」——这意味着其本质是一个传输数据的过程。那么促使ai进化的惯用手段,就是为ai添加一套「接收人类的数据,并整合到自身的代码中」的机制以产生「同一批次ai的内部差异」。为了提升实验的效率,这一机制必然具有三个重要的特征:普适性(适用于游戏中的所有ai)、传递性(将玩家对自身的影响内化后,通过自己的行为传递到与自身产生接触的下一个ai上)和累加性(被玩家影响的ai更易被进一步影响)。在这个进化实验中,为了保证玩家产生的数据具有足够的可靠性,必然需要解除设备(nerve gear)对玩家大脑的扫描限制——而这可能才是sao这个死亡游戏的真相:一个借助玩家脑波数据训练top-down型ai并促使其进化的实验场。这个实验的最终产物有两个:其一是结衣(读取了大量数据完成自身进化的top-down型ai),其二则是茅场目睹了桐人超出系统限制的心意(本质上仍然是数据量超过系统预设的阈值)后,依靠提升nerve gear扫描功率的手段成功将自身的灵魂复制到了网络上。再进一步的讲,top-down型的ai和bottom-up型的人工灵魂,如果考虑到自身进化的可能性,那么二者之间的鸿沟绝非作中描述的那样不可跨越。
那么茅场的这个实验是否还在继续?这一点并不需要有所疑问,不论是caliber篇登场的,基于北欧神话的npc人物在故事中的行为,还是重村教授基于旧sao服务器开发的ordinal scale(我毫不怀疑kamura公司在这一过程中也获得了一些技术),乃至于神代博士开发的medicuboid再到拉斯的人工灵魂计划,都位于茅场开启的「人工智能进化实验」的延长线上。而桐人——攻略了sao的「英雄」,也只有在将the seed这个种子播撒出去,又经历了在under world二百年的时间之后,才终于站到了能和茅场平等对话的位置吧(毫无疑问,星王与桐人虽然是「同位体」,但在故事中的作用已经不一样了
)。
大概川原早在将sao从web连载修订成文库本的那一刻开始,就有了在作品中增加「人工智能的进化」这一暗线的打算。如今处于连载阶段的saop与ur两篇,一个是开始,而另一个大概率是收尾——在我看来,正如那知名的咬尾蛇,「开始即是结束」的循环真是十分有趣。
写到这里也许会有人问出一些被讨论了无数次也没有统一结论的问题了:「人工智能是否有和我们一样的各项权利?」或是「我们如何看待这些没有实体却有着和我们一样意识的人工智能?」很遗憾,我并不是社会学的研究者,没有办法回答这些问题。或者说,如果sao中刻画的那些和我们拥有同样水平的人工智能出现在我们的世界中,那也应该由相关的专业人员加以讨论并且确定对应的手段。在那之前,无谓的观点输出或是情绪发泄,并没有什么意义。
感谢各位能够耐心读完这篇冗长的译者后记。我们下一卷再会。
rkl 2021.3.27